王一黎顺着那人的线索往下查看, 顺便看见了心身俱疲的鹤松宁。
王一黎看着他满脸的麻木,抽了抽嘴角:“你不是有修为傍身吗?不应该感到累吧?”
“不……你不懂……”鹤松宁缓慢地摇头,眼睛下面的确没有黑眼圈, 修仙者甚至不需要睡觉,天选打工人。
但他眼神黯淡无光,着实没有以前那么意气风发。
不用睡不会累不代表不心累啊!
“怪不得都说真正要修仙的不当掌门宗主呢……”鹤松宁一边关上卷轴一边小声嘀咕, 抬起头问, “有什么事?”
“……”王一黎当做没有听见,无视掉他“你是不是来分担我任务”的明亮眼神,随手一挥, 方才那人穿过的衣物在半空中显现虚影:“这个是不是与南地有关?”
鹤松宁也没真想着有人来接替自己——退一万步讲,让魔界本地人来当管理者, 还不如自己上。
“这个样式……似乎是南地最大的一个教派的规定服饰, 黑魂教,”鹤松宁翻了翻卷宗, 在杂乱无比的纸张里精准的找到一份公文,“喏。”
王一黎道了一声谢接过。
黑魂教,顾名思义, 就是信奉黑色魂魄的教派, 天天宣传什么人死后会成为黑色魂魄, 信奉黑魂就是给死后的魂魄增加凝炼度, 能够重获新生。
……老实说, 真的是很老土的话术了。
“去了北地?”听完王一黎信息的鹤松宁想了想,“可能是传教吧, 他们这些人到处传教。”
王一黎:“……”
还挺有道理。
但那时候她为什么会注意那个人?想不通,莫非是直觉?
可是此刻她的直觉空空荡荡,导致现在慢慢有种“小事大做”的感觉。
王一黎:“不行, 我再去看看。”
鹤松宁:“慢走不送。”
他面上没什么表情,以往还需要因为笑点低憋笑,现在已经失去了笑容。
谢谢,已经不爱笑了,笑点低一事不治而愈。
**
在一个风和日丽的日子,知珞起床,在燕风遥为她梳好头发后,她本应该勤奋修炼,就像以前一样,无事做就看书并修炼,但这一天,她取出一个包裹,便走出房门。
燕风遥微微一愣,没有说话,跟着她走。
知珞左拐右拐,终于找到一棵大树,离阁主的住处很近,它根下的泥土也在魔界称得上柔软。
魔界的太阳着实不友好,但这种在凡间说的上毒辣的阳光,在魔界已经算得上“风和日丽”。
知珞停在原地,她仰着头望了望头上的参天大树,细碎的阳光投影,斑点一样洒落,魔界少有的绿叶透露出勃勃生机。
“我想最好的地方就是我身边了吧。”知珞突然开口。
燕风遥忽然领悟她的意思,毫不迟疑地回答:“是。”
知珞若有所思:“等以后我如果再搬走,就再埋葬一个。”
她说完,蹲身开始挖坑。
燕风遥没有动,他知道这是她想要自己一个人做的事。
用剑轻而易举地挖出一个小坑,知珞将储物袋内的装着周石瑾遗物的盒子轻放进去。
再亲手雕刻出墓碑,上书不写吾师、不写十二月宗、不写修士天骄,单单只写周石瑾三字,就像她是一缕风,空荡荡的来,再空荡荡的去,唯留下真我姓名。
知珞站起身,看着眼前崭新的衣冠冢,重复了一遍周石瑾的话:“找个风水宝地,把尸体放进棺材里,再埋进去,立个墓碑,大概就是这样吧。”
没有尸体,就用遗物。
她对于风水宝地实在没什么研究,也不觉得修仙界就是什么好宝地,按理说周石瑾一生的荣辱都在修仙界与人界发生,可知珞莫名觉得,这对于她师父来说或许真没什么。
周石瑾不嫌弃魔界,甚至还纵容弟子去魔界的谋算。
十几年凡人身份活在人界,再后来登上仙门,波澜壮阔的漫长岁月终究归于寂静,众人唏嘘过后便遗忘了她的骄傲,女人也毫不在意,整日饮酒作乐,即便有所挫败,也在风一样的胸怀中轻易释怀。
她身上实在没什么束缚,她不把人界当做家,所以能轻易离去,她也不把修仙界当做家,所以能够毫无芥蒂地永远离开。
漫长的人生对于她来说,只是从这头到了那一头,做自己想做的事,说自己想说的话,慢慢等待自己的终结,亦或者是终结在等她,等她随心所欲够了,就等到了。
知珞站了一会儿,才后知后觉地发觉自己在思念。
死亡带走了她的生命,墓碑不会让她的魂魄回来,对于死亡之人也不会有任何作用。
寿终正寝是最幸福的结局,但知珞此刻的的确确产生了一些思念,没有希望过她死而复生,没有对死亡的悲痛,这仅仅是一份不轻不重的思念而已。
原来下葬并竖立墓碑是让活人来思念的。
知珞疑惑地皱了皱眉。
并不是让死去的人安眠——她知道师父魂魄已经如风般消散。
那么,所谓“风水宝地”,就是她的身边没错。
知珞肯定地想。
燕风遥安静地站在她身后,她不像常人祭祀,还要下跪下拜,烧纸烧香。
知珞仅仅只是站着,就像与墓碑在沉默地对视,这便是她的“祭拜”了。
阳光斑点洒落在她脸上,有细小的绒毛,她面上无甚悲伤,很是平静,让人望之只觉安宁。
过了许久。
燕风遥忽然就回想起修仙界,不是去想宋至淮他们,也不是去想金初漾,更不是去想什么十二月宗,他只是去想了与这阳光截然相反的雪天。
很大很厚的雪地,寒冷刺骨,连血液都要凝固的雪地。
第一次见面,是垂死的他趴在地上仰望,雪地茫茫,枯树死木,她是唯一鲜活的生命。
然后,她割破了他的手腕,于是他不能再攻击。
她又割破了他的脚踝,于是他已不能再离开。
手脚筋脉隐隐在发烫,或许是错觉,但他现在忽然觉得自己从来就没有恢复过。
她割破了自己,于是他已不能离开。
第132章 第 132 章 调查
搜查了一番, 王一黎并未发现什么,她也没什么失落的地方,毕竟这魔界发生什么坏事都不奇怪, 只要不是魔界爆炸,一切都能冷眼旁观。
她只是尽职尽责地将猜测上交。
**
【嗯……】
系统一醒来,就看着知珞手中粗糙的工作报告沉吟, 落款是王一黎的大名。
……它瞎了。
它完全无法接受这种毫不专业的工作报告!
【魔界就这?这写的啥啊, 还不如我刚入职那段时间写的材料!】
书信非常简洁,王一黎开头就说明自己的猜测——各种各样的猜测,最后一句话给了“要不我们把那个宗教赶尽杀绝”的真诚建议。
就很干脆。
不需要调查了, 直接干。
系统大力抨击:【没有发现疑点的时间!地点也不明确!没有从头到尾的详细报告,就一坨乱七八糟的主观猜测, 太不专业了!这魔界迟早要完!】
知珞:“她有结论。”
系统:【没有思考的痕迹!】
知珞:“……”
她觉得, 这下属可能思考过了,思考的结果就是杀光。
知珞看了看黑魂教这个名称:“是不是和邪祟有关?”
系统漫不经心:【谁知道, 如果你想要提前堵住那是不可能的事情,Boss都没冒出头,血条都没有怎么打?】
Boss是什么?
知珞疑惑了一瞬, 随即抛下不管。
总之就是不可能提前打架的意思。
随后几日, 知珞还是决定自己去调查一番, 燕风遥被她丢去整理斩仙阁事务。
南地贫瘠, 但村落众多, 黑魂教派算是比较大的邪、教,很容易就找到他们的人。
知珞站在一处村落的土街上, 左右看了看,那些民众就像是普通人一样,卖东西的在大声吆喝, 抢东西的在奋力奔跑,打人的在拖到小巷子里打,正常得很。
而知珞虽说当了阁主,但真正看见过她面容、记住她面容的人很少,并且更多的人一点儿也不在意顶上的人姓甚名谁。
知珞:“唔……”
她记得一开始来打南地的时候,这群人就像木头一样麻木,莫非这是南地特色?
系统习以为常: 【邪祟入侵,发生什么怪事都不奇怪。】
它看到任务完成的曙光,已经不急了,甚至悠闲得很。
只需要等到邪祟爆发,等原著男女主拯救完世界,宿主就可以功成身退了!
它喜滋滋地想。
反派这样子根本不可能灭世了,看看他那神魂颠倒的样子,反正宿主在的时候不可能了,至于剧情点完成、宿主完成任务之后?没有邪祟助攻,还有男女主挡在前面,反派想要灭掉这个小世界是不可能的。
——更何况他原本的剧情里只是个炮灰!
它完全明了“炮灰”突破剧情成为反派已经是一个奇迹,但真不认为这个奇迹会发生第二次。
系统越看这面瘫宿主越满意,飘飘然道:【宿主想好退休生活了吗?是回自己世界当高手,还是留在这里啊?反正都行。】
知珞压根不理它,自顾自走向一个正在传教的灰袍人。
系统也不在意,它习惯了宿主的脾气,沉浸在业务即将加一的喜悦中。
灰袍人很高,干瘦身材,从斗篷里伸出的手只有一层皮包骨,下巴布满胡渣,佝偻着腰,对一个明显是青壮年的路过人说:“黑魂教善待每一个信徒……”
“你干什么你!”路人发现自己挣脱不开,手腕上的手明明骨瘦如柴,偏偏力气大得不得了,他气愤不已,取下腰间砍刀就要对准灰袍人的面门砍下去。
“啊——!!”
路人惨叫一声,整个手掌突兀地断掉,血液喷涌而出,砍刀哐当一声掉落,他捂住断腕,却无法阻止动脉血流。
灰袍人的袍子沾染上血迹。
这勉强算得上村落的街,周围的人偶尔有人瞥一眼街中央发生的惨事,然后神情冷漠地绕过去。
离得近的小贩暗道一声晦气,忙不迭把推车往旁边推,以免被鲜血染脏。
唯有不远处一位穿着精致的少女立在原地,直勾勾看着。
魔界之人皆知晓,在这里还穿着干净的人都有些本事,所以无人打扰她,更没有人敢偷抢。
知珞摸了摸下巴,歪头盯着那灰袍人看,灰袍人还在坚持向那路人传教。
他拉住路人另一只完整的手:“黑魂教会善待每一个信徒……”
“好好……我答应你!”路人涕泗横流。
他知道黑魂教,但以往那些黑魂教徒一个拳头就倒,甚至因为他们整日信奉,吃不饱穿不暖,身体大多瘦成皮包骨,可怖得很,根本比不上年轻力盛的自己,他还抢过其他教徒的食物。
谁知道这次撞上铁板,早晓得就装模作样地先答应了。
灰袍人似乎很高兴,他拽着路人就要离开,突然袍子被一道力拉住。
他回过头,是一个面容天真可爱的少女,在魔界如同格格不入的软云。
知珞仰着头——这人真的很高,好像跟燕风遥一样的个子。
她用理所当然的语气说道:“你们黑魂教知道邪祟吗。”
看着这一幕的系统:【………】
宿主实在没有拐弯抹角的脑筋。
幸而这人完全不知道眼前的少女在说什么,灰袍人顿了顿,缓慢摇了摇头,斗篷之下似乎有一道麻木的目光投在她身上,说道:“黑魂教会善待每一个信徒……”
系统:【重复台词npc。】
知珞不知道系统在说什么,她无视掉自己听不懂的话,打断他的传教:“那你们黑魂教发生过什么怪事吗。”
路人手腕的血堪堪止住,他失血过多,眼前一阵阵发黑,身体软趴趴倒下,然后被灰袍人拽着倒不下去,面条似的,场面十分滑稽。
“…放开我……”他也不敢大声威胁,就小声讨饶几句这样子。
然而在场两个人都没在意——不,灰袍人倒是在意这个“新信徒”,给他塞了块冷硬的馒头。
路人因为失血,头还昏着,嘴巴一尝到食物就忙不迭嚼嚼嚼,实在是骨子里的爱粮食。
灰袍人没有回答知珞的话,他伸手握住知珞的手腕,打算故技重施:“黑魂教会善待每一个信徒……”
知珞歪了歪头。
这人身体被魔气入侵,短命但能短时间提高体质。
他话音刚落,握住她的那条手臂突然断掉,灰袍也被割掉一部分,比路人更多的血液喷涌,痛觉还未传达,灰袍人反应慢半拍地低下头,他的右手整条手臂都被割断,他甚至没有看出她怎么出手的。
流血的手还握着她,知珞把失去主人的手臂轻轻松松地拿下来,随意扔在地上。
在手臂落地的一瞬间,周围的路过人和小贩迅速拉开距离,吆喝也没有了,但都神色如常地做着自己的事情,只是离事件中心很远,避免波及到自己。
还没有彻底逃跑,因为那个少女身上没有魔界之人熟悉的杀气。
更何况,这种事他们见得多了去了,这种明确目标的人,只需要降低存在感就好,慌里慌张地逃跑弄出讨人厌的声音反而容易被误杀。
反正如果他们有能力,就定会把聒噪的人随手干掉,将心比心,于是他们完全没有慌张的模样——至少表面上没有。
知珞一脸坦然,对着灰袍人露出“我刚学到的,还砍的更多”的表情。
路人咽下馒头,安静如鸡。
“唔…!”疼痛终于传过大脑,灰袍人不得不松开“新信徒”,捂住鲜血汩汩的伤口退后了几步。
那路人不敢站起来,他先爬了一段,悄悄抬头见知珞没有反应,于是快速站起来逃走,中途顺便还用没有断的那只手偷了一个小贩摊上的东西,眨眼间就不见了踪影。
低着头全力降低存在感的小贩:“……”
他偷偷瞥了眼寂静的环境,众人的脚步声都变得很轻,收碗的人在尽力减少声响。
小贩憋了口气,瞎了一样,当做无事发生,懒得去找小偷了。
知珞真诚地问:“你们黑魂教最近发生过什么怪事吗?”
系统:【………】
这调查,真的很硬核。
第133章 第 133 章 相伴
调查很顺利。
指的是她顺利地进入了灰袍人的房子。
那个瘦弱又高的男人跟块抹布一样, 被她拖着走,甚至因为他个子过于高了,他大半个人都被拖曳在地上, 留下一串断断续续的血迹。
说是房子,其实也只是个茅草屋罢了,门上随意拴着, 轻轻一推就能推开。
知珞手一松, 灰袍人就软塌塌倒地。
她神色自然地进入茅草房。
在墙壁处倚靠着几具干瘦的尸体,都有些发臭了,加上尸体似乎生前就很久不洗澡, 味道实在难以言喻,知珞鼻子动了动, 不受控制地小声打了个喷嚏。
虽然在魔界, 但自从来到这个世界,不可否认她过得比原来的世界好得多, 至少鼻间不会时刻围绕臭味和腐烂尸体味,一时间遭受气味攻击,就忍不住呛了一下。
她几步逛完, 除了供奉的一座神像, 没什么特别。
这座神像也很奇怪, 比起人界慈悲为怀的善神, 这雕像有些过于奇形怪状了。
她盯着看, 那神像丑陋的脸仿佛在旋转、旋转,逐渐变成她原世界第一个对手的模样。
知珞:“?”
她都快忘记角斗场第一场比赛的敌人了, 诚然,初次杀人总是会困难一些——因为没有经验,但她不至于耿耿于怀, 所以瞅了半晌才想起来这是她第一次杀的人。
她迟疑了。
没有察觉出任何魔气和灵力,就像个凡间戏法。
这“人”刚要开口——
知珞向左移动了几步,视线不动,一直注视着。
视角变动,神像晃动扭曲,宛如极度炽热的空气,然后再变成了另一张栩栩如生的脸。
知珞:“!”
变了。
这次是观众台她印象最深的一个观众,不为别的,就为她是第一个把她叫上观众贵宾雅间的人。
她给知珞了肉,然后哔哔叨叨半天,概括起来就是说什么看好她的潜力,要她到她身边当表面无害的侍女,实则是护卫。
知珞全程啃啃啃。
那女人说:“众人皆认为武力强大的人要么如刀锋一样锋利可见,要么就如猎豹,时时刻刻准备着突击,肉眼可见的强大。像你这种,杀人这么利索却看起来这么无害,实在少见。”
“这是你的优势。”
知珞抬起头看着她,嘴里嚼嚼嚼。
确实,这女人肉眼可见的强大,那是一种气势,角斗场就算是败者,眼睛也透露出一种狡黠与狠劲,非常明显。
与此相比,知珞过于澄澈的眼睛在这里格格不入。
最主要的是,她不是装,她是真的。
当时还没多少文化的知珞咽下肉:“……”护卫侍女是干什么的。
那女人还捏过她的脸,知珞被带来见贵人时全身都被搓干净了,所以不脏,她吃完了还有一旁的侍女专门擦她的嘴。
女人捏她脸就像捏块肉,在掂量它的价值。
她似乎在掂量知珞长大后会不会继续“无害”,掂量五官走势,最后她判断道:“你以后长相应该凶不到哪里去,除非性子突变,阴毒得眼睛混浊。”
“明天我会再来。”
知珞不在乎她来不来,但她来可能有肉,所以她晚上辗转反侧,舔嘴巴舔了无数次,然后第二天,知珞没有见到她,从此以后再没有见过。
知珞:“……”
被欺骗了。
头一次感觉到失落。
那感觉真不好受,但过一会儿就抛之脑后了。
此刻再见到女人这张脸,知珞还是回想了一番才想起来这件尘封的往事。
那“女人”的眼珠子好像不能转动,它必须要直视知珞,张了张嘴,开口——
知珞感到一丝惊奇,再向右平移了几步,表情认真得仿佛自己在做什么实验。
神像:“………”它还没来得及“说话”!
它现在的力量很弱小,更别说只是一缕力量,要蛊惑人还是得对视。
普通人对视一瞬间就可,偏偏这人盯了半天都没反应,莫非心志坚不可摧?
——怎么可能。它冒出轻蔑的情绪。
它又朝知珞的方向变化了一张脸。
或许是它真的用力了,不再小打小闹,居然变出了燕风遥的脸。
知珞不需要回忆了,她一下子就看出来了。
“燕风遥”在对她笑,笑得……怪怪的,总之他本人没这么笑过。
燕风遥就算是隐晦的勾引、亦或者孔雀开屏也是极为矜持的,他懂得分寸,更懂得什么程度才是最好的,比如装可怜他就装得极好,太过了她就只剩下嫌弃,太少了她又不会察觉,最重要的是——刚刚好才叫赏心悦目。
这个“燕风遥”就不是,太过了,破坏了优越的皮囊。
“仙人……仙人……”嘶哑的声音从身后传出,那个原本失血过多昏迷的人不知何时醒来,手伸向神像,指尖颤抖着扣紧地面,眼珠突出,不知道将神像看成了什么,表情病态狂热。
她感到有什么在影响着他。
知珞用灵力包裹住神像,雕像体内的不明物体察觉到入侵,突然就如雾气般消散,不见了踪影,雕像适时暗淡,信徒的狂热停滞了一瞬,变得茫然,而后又惶恐不安,生怕是遭了神的厌弃,再也没了死后魂魄获得力量的机会。
怪不得系统说不可能前期解决,未发育完全的邪祟就像是虚无缥缈的空气,不可能禁锢与消灭。
而黑魂教只是它出现前期的一个微不足道的衍生物罢了,反正魔界奇怪的人那么多,追求力量的占据绝大多数,他们坚信信奉此神,死后魂魄会得到强大的力量,永生不灭。
知珞有些不高兴了。
系统开口:【你要知道,一本专注于师生恋的修仙小说,是不会有什么太有计谋的终极反派的,最后邪祟出场也是造就男女主神仙眷侣,打破世俗偏见的重要契机。】
系统义正言辞:【所以不必担心,一切设定简陋的反派都将被男女主打败。】
知珞:“最后不是世界毁灭了吗。”
【……咳咳,】系统说,【那是扭曲的剧情,现在已经回归正轨——】
正好在这时,储物袋里许久未动的传音符在发烫。
知珞拿出来,是燕风遥在询问她的位置,也不说找她什么事,知珞没有在意,说了大致方位。
话音刚落,传音符自燃殆尽。
【——你看!他根本不再是愤世嫉俗、想要灭世的反派了!人家对未来充满了希望!】
系统的声音朝气蓬勃,比燕风遥还要有希望的样子。
知珞思考起来:“万一再有其他人扭曲剧情呢?他不来,别人来。”
【不可能,】系统声音冷静下来,机械音平直无波,【毁灭世界除去邪祟的助力,还需要自身有那个能力。恕我直言,根据我的推算,修仙界人界乃至魔界,几百年间的真正能称之为天才的人,寥寥无几,如果说燕风遥成功概率有十之五六,那么他之下的第二个人连十之一都不到。】
它莫名感叹了句:【天下之人怨恨世界的人不少,对世界漠然的人不少,想要全天下为之陪葬的人更是不少,但怎么不毁灭世界呢?呵呵,是不想吗?】
知珞没懂它的梗,门口传来脚步声。
少年来的非常之快,快得系统脱口而出:【希望的力量!】
燕风遥瞥一眼地上再次昏死过去的干瘦男人,略过他,再平静地扫视狭窄的茅草屋内。
令人闻之作呕的怪臭味随着干尸散发,燕风遥却跟没长鼻子似的,面不改色地先走到干尸面前,似乎是居高临下看了一眼,脑海中带来神识与灵力的反馈,于是他转过头对一直盯着他的知珞笑道:“知珞,我可以随意处置他们吗?”
知珞:“可以。”
几具干尸瞬间化作一滩水。
除去最大隐患,燕风遥还是不能忍受,他从一进屋就看见知珞的鼻尖微红,估计打了喷嚏,无甚表情但他就是能揣测到她不喜欢这个环境。
他是看着知珞没有继续调查的模样,才出声询问能否毁坏“物证”的。
燕风遥继续将尸水蒸发,气体被风裹挟着跑出去。
知珞没事做了,她已然明白黑魂教没有用,现在也不能打怪,只需要等不知具体时间的剧情。
于是她站在原地,盯着少年看,他走到哪儿,她眼珠子就转到哪儿,头就转到哪儿。
是在看他打扫卫生。
系统吐槽:【是在看他毁尸灭迹。】
“黑魂教确实近年来发展壮大,”燕风遥显然清楚这些事务,大大小小的势力都有所了解,他一边手掌朝下在搜门口昏倒男人的魂,一边又对知珞笑着解释,“不过都是些乌合之众,与凡间被洗脑的邪恶教派人士相差无几,魔修也少,甚至因为整日沉迷无用的传教而疏忽修炼,实力不足为惧。”
他露出慎重的疑惑:“是他们出现什么问题吗?”
知珞摇头:“没有。”确实没有,只是他们可能接触了几个初期邪祟罢了。
男人很快醒了,他不由自主地直起上半身,仿佛脑袋被一根透明的线吊了起来,头顶对着少年的掌心,中间有淡蓝色的絮状物在流动,魂魄的剧烈拉扯感又让男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脸部扭曲,极致的痛苦即便嘴张大也发不出什么声音。
知珞没有刻意学过搜魂,修仙界将之视为恶法禁术,并且,搜魂这玩意儿没那么好用,容易魂魄残缺不说,被搜魂也极易造成失魂症,到时候想要探求的东西只能弄到一星半点,目标也无了。
搜魂的痛苦让周围气温骤降,少年年轻的面容冷冷淡淡,敛下眼睫瞥向男人的眼神也仿佛不把他放在眼里。
不将人当人,不将生命当成生命,如若知珞是直来直去,不会想些弯弯绕绕,那么他就是明知道自己在摧残着什么,甚至明晰这意味着什么,还不甚在意,冷漠到极致。
时间一久,伴随男人失去痛觉的无知无觉的扭曲表情,似乎有一股别样的、令人心中胆寒的气息在蔓延,这是人之常情,人总是会对此场景产生兔死狐悲的畏惧。
忽然,燕风遥手掌收拢,男人无力地瘫倒在地。
知珞走近一看,他好像是傻了,整个人都不似方才的木讷,因为彻底傻了。
一会儿在地上抱头痛苦,一会儿又笑出声,最终还是趴地上好奇地扣他以前在墙角无意留下的血迹碎肉。
知珞立马移开了视线,失去了兴趣。
她转而握住燕风遥的手,翻来覆去地看:“搜魂术?你看到了什么?”
燕风遥任由她翻看了一会儿,又在捏他指关节,“黑魂教每十日需每人献祭一具干尸,他们认为死后会得到更为强大的力量,来源于魂魄。”
他顿了顿,瞥向神像:“不过,确实有一股似有若无的力量附着在一些神像上,数量很少,出现时间也很是短暂,不能捕捉,擅长的似乎是幻术。”
听起来就像是魔界出现了什么微不可查的变故,又似乎是什么魔修的把戏,毕竟魔界真的什么糟糕东西都有。
知珞非常坚定:“不用过于看重,随便查查就行,不行算了。”
燕风遥立刻抛弃方才繁复的阴谋论,“好。”
“而且也不算幻术,”知珞想了想,“迷幻心志,只要你够坚定,这就只是一张脸,不会有其他效果。”
他却十分会抓重点:“一张脸?”
少年语气闲聊似的:“知珞你是看见了一张脸吗?”
“是三张,”知珞抬起头看他,陈述道,“一个男人,一个女人,最后是你。”
总结简单粗暴。
“……是我?”很显然,他着重听了最后一句,少年抿了抿唇,笑起来,“我们现在回去吗?”
“对,我需要一直修炼。”知珞决定一天十二个时辰就修炼十个时辰,魔界太无聊了,等涂师姐来就等于剧情快结束了。
“好。”
他们走出茅草屋时,燕风遥侧头看了一眼台上简陋的神像,黑眸映不出任何东西,他笑了下,有点冷,裹挟着杀意。
很想捉出让知珞看见脸的东西,燕风遥早就在处理事务时发现一些端倪,不过真的太难捉住,此刻知珞的态度让他无条件放下认真,但不代表彻底,他只是退回巢穴蛰伏,冷眼等待这东西的变强。
变强了,出现了,才好斩杀。
想罢,转过头,笑容又完全大变样,少年动作自然地牵起知珞的手,没有用法术。
“有血迹,我帮你擦。”
擦完又亲了亲她的脸,知珞一直看着前路,被亲了下也只是脑袋偏了偏,神色如常地找路。
两人没有立刻御剑离开,只是行走,燕风遥挨得近,黑色衣物与淡蓝色衣摆相互触碰,他又说起其他的话题,知珞则是想到什么说什么。
燕风遥:“那是我以前短暂住过的地方。”
知珞评价:“很破烂。唔……这个,怎么这么很难吃。”
但她边走边吃,日常节约粮食的把街边买的食物吃完了。
“这个……是店家放进了大量迷药。”燕风遥也几口吃光了,把店家拉入明天需要解决的名单,现在最重要的还是陪她。
“……难吃。”
“吃这个覆盖味道。”
“还不错。”
余晖洒落在两人身上,渐行渐远,他们好像不是魔界里的修士,而是在人界相约的互通情谊的人,彼此相伴,仿佛其余一切都只是风景,任何人都无法融入他们之间。
第134章 第 134 章 生辰
不知道过了多少年, 修行者本就不甚在意岁月,除非寿命将尽。
近段时日发生的最大的事情则是十二月宗广招弟子,天下之人聚集此地, 不论男女老少,都想一窥仙人之途,抱着侥幸前去测试。
第一层是涂蕊七上任宗主几十年以来布置的森林, 从一处不知名秘境移植, 在庞大的宗门外层围绕一圈,在上方看,森林入口到宗门测试地点, 也就是短短几百米的直线距离,可一旦踏入, 便是各人各命。
无需修仙者修剪与布置阵法, 灵树逐渐自发形成迷阵,凡人踏入便是仿若经历了一生, 称为衰老之境。
岁月不待人,驱我向衰境。
朱颜日辞貌,缟鬓飒垂领。
比起天梯, 这森林最大的好处就是死人少, 于是更多的人前往, 但大部分都被拦在森林之外, 所以测试的修仙者并不繁忙。
几天度过, 日落西山,入门测试进入尾声, 人声逐渐减少。
一群新入门的弟子正要去广场测试灵根,兴奋的情绪在脸上掩饰不住,偶尔小声的交谈, 见带队的师姐没那么严肃,甚至很随和地一起聊天之后,声音便更大了。
就在这时,遥远天际爆发出青天白日一般的亮光,黄昏蓦然如昼,无数人望向南方,遮住被刺痛的眼睛。
须臾,亮光消散。
一个朴素打扮的新弟子好奇道:“这是怎么了?莫非是有什么大能渡劫?”
旁边一个仙门世家的新弟子更有见识,摇头:“渡劫不是这样,没有雷光闪电,算不得渡劫。”
领队的修仙女子在门派内地位中等,实力也是中等,她仅仅是依靠宗门的熟悉,敏锐地发现气氛不对。
她有些担心,用传音符询问,得出让她一切照旧的命令。
按耐下不安,修仙者转过头:“别看了,我们先去测灵根。”
新弟子们马上将方才的天地异象抛之脑后,忐忑不已地跟上。
到达广场,世家弟子面对空荡荡的高位愕然了一瞬:“怎么不见长老们……”
那内门怎么算?亲传弟子今年是一个不招吗?
不了解的新弟子没管那么多,按照几个师兄师姐的吩咐测试。
“快看!”一人突然指着天空惊叫。
众人抬头,包括师兄师姐,宗门内外的所有人都察觉到天空的异状。
地上正在返程,如同蚂蚁一般的凡人们艳羡地望着天空几道宽阔的霞光:“是仙人!”
从十二月宗内部散发出的霞光朝天际飞去,最高地位的仙人皆前往南方,为首的涂宗主面色肃穆,是中年女人的模样,更显威严。
跟在她四周的长老们同样缄默不言,闷头赶路。
敏锐的人已经觉察到风雨欲来的味道。
惴惴不安的气息在蔓延。
***
“魔界通道已经完全崩裂了,修仙界应当很快就会来查勘。”
魔界,一名少年斩落一个犹如粘稠黑泥的怪物,看向身侧。
他依然是生命力蓬勃的少年外貌,眉眼间沉淀出更加刺眼的锐利,眼底阴沉已经能够完全掩饰,一派面上不像是魔界之人,反而光风霁月,公子如玉。
窄腰单从贴身衣物来看就十分有劲,杀那最近频繁出现、骇人的怪物表情风轻云淡,可转头看向身边的人时,明明嘴里说着其他的话,眼睛却在发亮,就好像在展示自己、在讨要着什么,并且讨要的可能就只是一句话,一个眼神。
他看向的人一袭淡蓝色衣裙,也是如出一辙的年轻,圆钝的眼睛直白地瞅来瞅去,似乎把现场看了个仔细,发间细长的两条发带一边一条,微微晃动又很快平息。
她看完了,才慢吞吞地回望。
那一刹那,两人之间的地位比较已然清晰可见。
他们已经相伴许多年,但是相处起来就像以前的任何一天。
知珞伸手点了点他脸上的血滴,也不擦,使血珠晕染。
燕风遥垂眸,等她放下手,才随意把那一点血擦拭干净,分明不是什么夸奖奖励,他就像已经得到了想要的东西一样,唇角带笑。
“我知道了,”知珞说,顺便叹了口气,“好快。”
她说的是剧情来的挺快,明明几十年的时间,在修为更高之后,闭关几次就没了,现在难得感叹了一下。
时间突然好不值钱。
燕风遥眨了眨眼,他笑道:“说出来觉得很快,但一想到我们还有千千万万年的寿命,就会觉得很慢了。”
说的好对,知珞瞬间把微不足道的感叹抛之脑后。
“那师姐她们就要过来了,等她们来了,你可以看着办,事情交给涂师姐应该可以。”
燕风遥没有问为何魔界的事情要交给修仙者办,他只是说道:“那知珞你呢?”
知珞:“我也一样,看着办,碰到邪祟就杀了。”
她不清楚邪祟到底是如何产生的,也不清楚原著里邪祟是因为涂蕊七和望华君那共同的一击,还是因为他们攻击的地方是要害?
……不清楚,原著压根没说,她今天还问过系统。
沉寂多年的系统今日特春风得意,一大早就开始紧张倒数了,那时听罢立即反驳:【当然了!这只是一本恋爱小说!反派描写那么详细干嘛!】
唔……还怪有道理的,而且很久之前它是不是说过这句话。
知珞把斩仙阁周围的几个邪祟祓除,就无所事事了。
她一直无所事事,魔界其实不需要秩序鲜明的领导,以至于到目前为止,魔界依然是自由如风那样子,只是大头捣乱冒头的被除掉了,她除了修炼就是和燕风遥到处逛,他总能找到好玩的,比如几十年前他在魔界过过一次自己的生辰。
他就像以前承诺的那样,纯粹将自己的生辰当做一个知珞玩乐的节日,在魔界某处绿油油冒毒气泡的小河流里放河灯。
那天天气不怎么样,但胜在黑得厉害,伸手不见五指,唯有河灯芯冒着绿幽的光。
像是一条蜿蜒的冥河,河灯是由各种极其稀少名贵的材料炼制,有几盏甚至用了被魔气污染的白骨,四周黑暗,是真正的漆黑,而河流疑似银河被污染,落入凡尘,漂亮得震撼,映入眼底的幽幽绿光,她不觉得阴森,反而安静下来看着。
与人界那处在热闹人声里或者寂静安睡里的河灯不同,魔界的河灯更加绮丽诡异,幽静又糜烂,淌过脚边,宛如在缓慢啃噬魂魄。
还有一些因为魔界魔气氤氲千百年,从而产生的奇怪物种,它们生存在河面,尾巴带有流光,黑暗中会留下飞行的痕迹,过一会儿才会消散,不吃不喝,只活七日,就算它们祖先是什么普通虫子,现在也已是全新的种族,被称作流影虫。
燕风遥没有动那些流影虫,任由它们自由飞行,起初,幽亮光线杂乱不堪,它们没有秩序的窜动,相撞又晕乎乎上升。
知珞也没有动它们,她没有在意整体的杂乱,选了只没那么亮、也没那么暗的流影虫,视线就一直跟着它。
她想起昨天得知他邀请她来参加生辰宴——虽然只有两个人、且在深更半夜、且没有饭菜——但知珞还是认真准备礼物了的。
她来到这个世界后学到的一些“常识”还是挺多的,比如别人请客吃饭,如果是生辰,就需要带一个礼物。
知珞自认为很讲礼貌,平时道谢的时候会认真道谢、道歉的时候也会认真道歉,就连问问题也实在真诚,所以送礼物这件事她也不担心,更何况她认真回忆过这些年燕风遥送礼物时他做的事情。
知珞指了指她选中的流影虫:“它会不会掠过那盏桃花灯?”
修仙者轻而易举地能在一只不起眼的飞虫身上留下一点神识标记。
她问的突然,并且一点儿都不会隐藏,语气硬邦邦的,于是少年便立刻领悟这定是她在学他。
自从在一起,燕风遥送礼物之前总要说几句少年道侣之间特有的既暧昧又含着上扬尾音黏糊糊的话,并不直白,然而知珞一般认定为平常话语,就是有点拐弯抹角。
所以她会非常礼貌地嗯嗯几声算作回答,燕风遥也压根没想过会得到知珞什么回应,他就是自己想说罢了。
但是此人每次都说,知珞还真听进去了几句。
既然今天是她送礼物,送的对象还是燕风遥,就很突发奇想地运用他的模式了。
虽然有点偏差,而且这偏差还有点大。
燕风遥听罢,很是捧场:“哦?是让我猜吗?”
那只流影虫年纪很大了,飞得缓慢,这条河有毒,这群虫子也不怕,毕竟历世历代都生存在这里,它们只在河面上低空飞行,从不落入河面,也不靠近河灯,不停歇地飞,不知疲倦,等老得飞不动了才会落入河里淹死或者被毒死。
河灯呈现一条线分布,桃花灯正是第五盏。
知珞:“嗯嗯,你猜吧。”
猜完就送,应该就可以了,这铺垫够了。
知珞想到。
燕风遥看她一眼,忽然反问:“那你猜它会不会?我们赌一赌?”
看起来这人比知珞主动性更强。
“?”知珞愣了下,观察那飞虫,“我猜不会吧。”
燕风遥从善如流地选择了她剩下的:“那么我就猜会掠过。”
他又立刻继续说:“那怎么样才算掠过?这样算吗?”
话音刚落,少年灵力聚集指尖一点,宛如小小的雨滴。
他轻轻弹出,桃花灯立刻被无形的力量推动,对着飞虫相反的方向,瞬间离飞虫更远,彻底偏离了它的飞行路线,又立刻悄无声息的停下,水面荡漾起很小很小的涟漪,须臾之间骤停,控制力惊人。
不出意外的话,这飞虫是不可能转弯掠过这河灯了。
知珞奇怪地瞥他一眼。
这不就是直接让她赌赢了吗。
燕风遥顿了顿,对她笑了下:“抱歉,习惯了。”
习惯她想要什么,他就马上去争取。
少年又弹出看不见的“水滴”,河灯立刻又立在飞虫下方,按照它飞行的轨迹,看起来下一秒能掠过去,恰到好处。
可是还没到下一秒,另一盏莲花灯极速靠近,轻撞向桃花灯,那灯还没有完成被掠过的使命,就又偏离了飞虫路线。
燕风遥看向知珞,知珞收手,也看向他。
燕风遥:“这算是一种赌注了。”
知珞想了想:“这的确是一场赌注了。”
没有设置时间、没有严格要求的赌注。
没有动飞虫,他们只动河灯,且精妙的控制让河灯的移动甚至都不会影响低空的生物,它们压根没有发觉有两个人将河流当成棋盘,下棋一样,让那些河灯飘来飘去。
天亮时,那只飞虫就沿着河流飞,两个人就跟着它走。
知珞完全忘记了初心,一心只想着怎么赢这场游戏。
是的,她耐得住无聊,不过这显然成了一种有趣的游戏,输赢很重要,但是也没那么重要,现在更重要的是怎么把桃花灯又弄开,要不然飞虫就要掠过了。
既然是下棋,那么他们就你一下我一下,很有顺序。
下棋需要棋,于是他们作为修为高深的修仙者,也只用玩乐的力道,河灯依旧坚固,飞虫依旧无忧无虑,自顾自振翅。
因为有棋盘,所以不能把河灯弄上岸。
这一切不需要交流规定,完全由燕风遥起初的动作定了基调,他实在很懂她,让知珞认真过后又逐渐觉得好玩儿。
不只是运用另一盏河灯撞击,你能运用周围的一切。
风、树叶、土壤、甚至河里的一条骨鱼,运用同一种事物的方法也可以多种多样,每一次都是新的,需要动脑子好好想想。
飞虫剩下两天的寿命,他们就玩了两天,时间对于他们来说已经没有了意义,但玩游戏这种事情对于知珞来说还是保持着新鲜感。
玩的时候两人还会聊其他的,就跟下棋人在闲聊一样。
知珞:“这河里是什么毒?”
燕风遥:“是让人肺腑融化之毒。不过魔界人都觉得实在口渴了得要死了,还是可以试试的。”
“它还能活几天?”
“大约只剩下一天了。”
“会怎么样?”
“老死,只但是在那之前,它会选择落下,怎么样都不会老死,而是淹死毒死。尸体成为新的卵,新生壳会保护它再飞起来——不过,你为什么坐在树上?”
“唔……它在原地打转很久了,不想站。而且这样打的角度更好。”
于是他仰起头看她,又被她催促着该轮到他了。
日轮升起又落下,黑暗降临又退去,飞虫终于走完了它的一生,它非常满意,因为它所在的族群居然两天都没有遇见危险,它安然度过了疲惫的最后,要知道这是最危险的生命阶段,而它过得轻松极了,不可思议。
飞虫不知晓有两个人类在看它,另类的震慑了天敌,只要他们想,谁都发现不了他们,比如飞虫,只要他们想,谁都不能忽视了他们,比如一些小型野兽。
在它准备落入水面等待新生时,那赌约便结束了,刚好是知珞收手。
她玩的高兴,赢的时候也高兴,表情没太大变化,但琥珀色的眼睛却亮亮的。
“我赢了。”
“你赢了。”
她高兴完才想起来送礼物。
虽然过了两天,但知珞半点没有时间迟了的感觉,神色如常地拿出礼物。
燕风遥更没有错过时间的自觉,他态度自然地接过,低头,一条黑色发带躺在他手心,发带尾部有金纹,整条发带隐隐有流转的仙器气息。
知珞真诚地介绍了一下:“这是我前段时间闭关的时候炼造的,改了下色。”
燕风遥突然问:“以前是什么色。”
知珞这时候诚实得不得了:“蓝色,因为炼造的时候就是想试试,习惯用自己常用的,但是炼造完成后一直没有机会用,搁置了很久。这很有用。”
不是她亲自为了他炼造的,那时候压根没想过其他的,单纯只是练习而已,仙器用法完全是随机成那样,但是作为礼物却是认真选的,因为真的有用。
配合燕风遥的法术是真切的能感受到功效的好用。
换一个人就该误会了,虽然她没有那意识。
但偏偏少年唇角有笑,眼睛带了勾子一样微弯,漆黑瞳眸框住她,眼尾倏地晕出一抹酡红,奇奇怪怪的样子。
“所以这是知珞你的发带染色而成的。”
“………”
她没用过来着,甚至就没想过去用,蓝色纯粹是习惯,但是似乎是可以这么理解……
毕竟压箱底的仙器也算是她的东西。
所以就算他语气怪怪的,她还是嗯了一声,改了他两个字,说:“是我的仙器。”
不是单纯的发带。
燕风遥笑了笑,也不知道听没听懂她严谨的修改,他将发带取代了高马尾上的旧发带,金纹流光一般在他马尾中流动了一瞬。
燕风遥低眸又含笑看向她,是寿星的人反而问不是寿星的人:“玩得开心吗?”
知珞思考了下:“开心。”
她抱住他,他却比她更快地整个人贴上来,黏在一起。
知珞倒是习惯了他抱人就像要融化在一起的亲昵劲。
燕风遥眼睫垂下,笑了下。
这就是他过生辰的意义了。
第135章 第 135 章 注意他
“师尊……”
十二月宗, 一圆脸少年面带忧色,挠了挠头。
魔界结界有异常,十二月宗一部分人都赶了过去, 按理说,剑尊更应当以身士卒,但他已经闭关许久。
闭关之前匆匆收了个记名徒弟, 也就是圆脸少年, 他资质中等偏上,当剑尊弟子实在不够格,不过他家里有实力啊, 向剑尊献上可以静心凝神的珍稀宝物,硬是把他给塞进去了。
然后圆脸度过了没有师尊的几年, 把他们家气得牙痒痒, 估摸着剑尊不可能不出关,还是坚持让他待在这里。
至少借个名声吗不是, 还有这个地方修炼当真是灵气充足,就当借个道场了。
圆脸每天早上跟着家族里找来的大家修炼,下午在峰上发呆, 有时候啃啃雪, 他在宗门里存在感实在不强, 外面传言望华君境界衰落, 修为不稳。
他觉得可能是真的。
等涂宗主他们走后, 圆脸又度过一天又一天无聊的日子。
直到有一天,有一个光头上门。
她问:“你们宗主呢?还有剑尊呢?我没来晚吧。”
圆脸:“?”
“呃……您是指他们去魔界之事?宗主他们去了一段时间, 现在应该已经入了魔界。至于我师尊……”
迟到了的清定:“……”
不对啊,这种事难道不该开个大会商量一会儿再收拾队伍,一起出发吗?
她倒是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清定看一眼常人无法看清的结界屏障, 似乎要透过它看到销声匿迹许久的剑尊。
她未再多言: “既然如此,我先离开了。”
然后带着等在宗门外的同门前往魔界。
现在那里好找得很,以往随处跑的魔界结界们都定在同一个地方,它们融合在一起,逐渐形成一个漩涡般的黑洞。
清定赶到时,那个黑洞已经很是明眼,周围冷冷清清,普通人都被遣走,而驻守的修仙者修为没有高到一定境界的,皆在不远处驻扎,没有靠近。
清定一靠近就感到有源源不断的煞气弥漫,被阵修施展的结界勉强束缚在一定范围之内。
魔界结界已破,他们很轻易地走进去,眼前一片荒凉,很符合修仙界对于魔界的刻板印象。
清音神色凝重:“那是什么?”
一滩黑色泥巴一样的生物在地上蠕动,不详的气息扑面而来。
“……没有生气,死气一片。”清定皱起眉头,攻击过去,法杖射出一道金光,袭向它。
那怪物出乎意料的脆弱,一下子爆裂开来。
跟来的佛修小声讨论,清定遥望荒凉的贫瘠土地,心里却因为这不明生物和结界的莫名破碎,而隐藏着深深的不安。
***
涂蕊七一行人一进入魔界就分头行动。
地域辽阔,他们需要更高效的了解情况。
涂蕊七伪装了自身服饰,脸还是中年女人的脸,她行至中途,遇见一处小镇,比起人界繁华略显穷困,但也可以说一声有特色。
正当她要踏入小镇时,一道声音出现:“欸——慢着。”
一个二十多岁的女人提着个人,走到她面前,接着十分不客气地上下扫视她。
“啧啧,化形是你们宗主的宿命。怎么感觉你们长老宗主之类的都化形成五十多岁的模样?”
涂蕊七无奈:“翊灵柯。”
“算了,不说了。这人似乎是南地的魔主。”
涂蕊七本就警惕的心更加警惕:“魔主?”
看着她手上一脸生无可恋的老年男人。
……这么轻易就能被活捉?
“昂,”翊灵柯早来了几天,就摸清楚了基本格局,“以前是一个魔主统治一片地方,地位高高在上。结果现在的魔界似乎合而为一,南地北界共同属于一个人,但是那人没有自称魔主,依旧把这个名号给了管理南地北界的人。”
“所以现在的所谓魔主,也不过是一只走狗罢了。”
走狗魔主鹤松宁:“………”
老实说,他根本不意外宗门人没认出他。
首先,他虽然并未修魔,可是灵气没有施展,高修为的魔修更不会暴露魔气,更何况这么多年,他修炼之时抓的最紧的就是伪装,还是看着知珞学的,那人是真的天才,几乎是触类旁通,鹤松宁捡便宜,学到不少关键的小窍门,于是魔界就没人发现他是个修仙的。
更没人发现他们头顶上的第一人也是个修仙的。
其次,他为了管那群魔界的崽种们,外形越变越老,甚至还专门用丹药细微调整了五官,让人看着更凶狠。
——这丹药还是他找燕风遥要到的,鬼知道那人什么时候学会炼丹的,鹤松宁只知道他真是受够了这个充满天才的世界。
虽然此时此刻,这外貌凶狠的老人是一脸人生无望的表情。
不知道从何时起,他对南地确实生出了些责任心,本来人就忙,一旦想要做出一些事情,就会变成被鞭打的陀螺。
干不完,真的干不完。
知珞不管魔界教育问题,她没想过把魔界众人调//教成自己的信徒,也没想过让他们成为愚民野蛮人,她只需要解决威胁魔界生命的危机,剩下的任务就分发下去。
曾经鹤松宁作为修仙界偷渡过来的人,摩拳擦掌企图教/化南地之人。
……教不会,根本教不会。你让他们学写字,他们就马上在仇人房屋外刻骂人威胁的话。你让他们种地……谢谢,压根没地。
每天处理一些政务,要么就是鸡毛蒜皮但是魔界之人就是特别在意的事情。
从被魔界风气弄得浑身不自在,到现在坦然面对,淡定熟练的断案调解,鹤松宁承受了太多。
此时翊灵柯还在贬低他:“这魔主都不怎么还手。我怀疑这两个魔主都是选的可以处理事务的人,实力上欠佳。”
鹤松宁憋住气:“………”
谁知道突然遇见了同修仙人啊。
那这位就是涂师妹了?鹤松宁看涂蕊七一眼。
她中年模样就是自己中年的样子,认识的人依旧认得出来。
两人在讨论,翊灵柯用灵气将他打晕,这对魔修是特攻,除了修为差距,一般不会失手。
鹤松宁顿了一下,马上装作昏迷。
他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但是他知道他根本不想被熟人发现。
鹤松宁伪装得十分绝妙,毕竟称得上是那对道侣的半个“徒弟”,修炼正事只能靠自己,他从未懈怠,但这些“歪门邪道”那更是学得精湛无比。
翊灵柯:“我听说现在是斩仙阁的阁主掌控魔界。不如我们把他拿来用用。”
涂蕊七:“如何用。如果那阁主不在乎呢?”
翊灵柯撇了撇嘴:“也是。我调查了几天了,居然没人知道那阁主的名字,知道的要么老死了,要么就情愿死也不说。威望积深,明明放手了很大一部分让两个魔主管,偏偏还能保持住震慑,想必定不是什么心软之辈。”
涂蕊七:“我这里倒有一弟子深谙伪装之道,倒不如直接取了他的心头血……”
翊灵柯:“我认为还是先试试。我倒要看看这阁主与魔界怪异之事有没有干系。”
鹤松宁:“我看不如把他放了结个善缘。真的劝你们不要惹恼阁主,她不是念旧情的人。”
“………”
“………”
两人看向自然而然插进她们对话的人。
鹤松宁在翊灵柯出手之前恢复原来模样——不恢复不行,他现在比起丢脸更怕她们真对上阁主了。
或许以前有过友谊,但知珞可不是因为她们有从前就会犹豫的类型。
“……鹤师兄?”涂蕊七惊愕道。
翊灵柯:“……哈?”
鹤松宁尴尬一笑,强行奔主题:“你们听我说,我知道你们想要解决魔界邪祟一事,但千万不能以强硬态度面对阁主……她其实挺讲理的,哈哈。好好说话会听的。”
比如他求她教授几道法门,天天去,差点被燕风遥那家伙给阴死。
鹤松宁现在恐怕是对那对道侣了解最深的修仙人了。
知珞天真是天真,遇到困难她是真杀啊,她有感情是有感情,但指望她因情退步,那是在痴心妄想。
燕风遥有风度是有风度,笑起来那叫一个如沐春风,结果残忍也是真残忍,座下鹰犬没那么好当,这些年不知道有多少人想要把他拉下来,还不是尸骨无存,更甚至生不如死。
多了解了之后,鹤松宁反而对他们俩信任更深了,知珞实在是个真诚性子,燕风遥狡诈但太听知珞的话。
这些年魔界倒也安稳,稳定的每天打几架,不过其他非斩仙阁的势力全被拔除,事儿就少了许多。
涂蕊七看他一眼,也顺着他的意思没有问他的经历,只问道:“师兄你见过那阁主?”
鹤松宁站起来,看一下涂蕊七,又看了一下一脸疑惑的翊灵柯。
“嗯……阁主就是知珞。”
现在他是不叫师妹的了,没别的,就是潜移默化,她阁主的身份比师妹显眼多了,且当惯了她手下……
他话音落下,一时间周围静默无声。
***
斩仙阁。
阁楼旁有一棵不大不小的树,一少女躺在树枝上,垂下的一只腿带着轻飘飘的衣摆,阳光透过衣摆处,形成明亮的光斑,书盖在她脸上,看起来像是看书看睡着了,树影随风温柔,太阳碎光融化在她身上,整个人似乎就是树间最亮的颜色。
过了半晌,一少年进入院子,他身上邪祟的残骸被洗净,清爽无比。
刚好树枝留有一块地方,少年轻飘飘就坐了上去,没有发出一点儿声响,他坐的地方刚好靠近她头顶。
有一部分马尾在胸前,燕风遥一向侧边微微倾身垂下头,胸前的一根红色发带尾巴上系的极小的铃铛先一步向下。
它轻轻挨到书上,是一个哑铃铛。
似乎发现了什么,燕风遥直起身,铃铛又回到身前,他将展开的书从她脸上拿走。
书被移开,知珞琥珀色的眼眸正微抬,盯着他看。
燕风遥收回视线,垂眸,就着她翻开的页数诵读。
“……昔之得一者:天得一,以清;地得一,以宁*……”
他读的声音既不尖锐也不过于温柔,恰到好处的清,和这和煦的阳光配着,实在惬意。
知珞看着头顶那因为光而显得异常翠绿的树叶,耳朵在听,面上却像是在发呆,垂下的那只脚随着他的诵读,放松地晃了晃。
一时间院子里唯有少年读书的声音。
此处也无人敢打扰。
燕风遥心无旁骛地读了一遍,看着书的末尾,他没有看她,静了片刻,突然道:“十二月宗的人来了。”
知珞的脚还在晃,闻言嗯了一声。
燕风遥说不清什么心思。
他有时候真的恨不得将邪祟全部撕碎,他以为自己已经得到了满足,可当他们那些从前之人到来,燕风遥就不免变得烦躁。
他只想和她两个人一直生活在这里。
他知道是不可能的,但是时间过了这么久,他偶尔,在这样静谧的时刻,总会生出些奢望。
他以为自己是满足的,可是情之一字会反复折磨他,每一日都会有新的心思。
分明知珞说过他们可以在一起,但当十二月宗的人到达,他又害怕极了。
分明看得出来她对于修仙界与魔界一视同仁,可她也从来没有对两个地方产生过任何归属感与依赖,以至于燕风遥现在又忍不住去想她解决了邪祟,会不会再回去。
一边想她已经处于魔界,且是叛逃,对宗门显然没什么感情,而且还很不满,一边又忍不住想……万一呢?
万一她要回去,他的魔种虽然没了,但到底是曾经被赶出宗门之人,燕风遥不怕那些修仙者,他怕的是失败。
万一他们非要让他离开呢?燕风遥一想到这一点就忍不住魔怔,仿佛真的看到了她再次入宗门,而他被拒之门外,一想到这一点,他从骨头深处就散发出一股紧绷感。
更何况,按照知珞现在的身份,又会有多少人会从她的同门变成她的敌人,她会不会介意呢?
应当不会。可是燕风遥会,万一她因为他们是曾经同门疏忽了呢?他又有些警惕她与他们的接触,以至于少年一直用满怀恶意的目光在暗处一个一个看去,记住他们的脸。
知珞对于阴谋诡计一向是一力破万法,但修仙者法门众多,谁知道哪个蠢货会不会留有一手,出其不意?
还有邪祟一事,仿佛是封印被破,源源不断的邪祟倾泻而下,他迫切地想要解决源头,不眠不休地调查,对这种打扰他和知珞平静生活的生物简直深恶痛绝。
它们有些像黑雾,有些又像黑泥。
燕风遥笑着,状似无意道:“以前认识的那些故人也在。如若他们知晓我们的身份……”
知珞感到奇怪地看他一眼:“知道就知道了。”
“这些年过去,不知晓他们会发生何种变化,人心难测,宗门之人定有无礼之辈。”
知珞抬眸看着他,少年说话不紧不慢,神情平静,让人看不出他心里早就开始警惕所有人,如同这么多年他在魔界,为知珞办事,一直围绕着知珞时警惕魔界所有人一样,他总会审视一番。
知珞手抬起,燕风遥倾身,书在转瞬间被收入储物袋,他几乎是脸迎着她蹭上。
知珞的衣袖滑落,露出小臂上的红印与齿痕,燕风遥与她对视,手握住她的小臂,指腹却是摩挲了下浅浅的齿印。
痒痒的,近乎暧昧调/情。
知珞愣了一下。
嗯……她其实是想把书拿过来的。
他倾身的时候,也看出衣襟边缘的咬的痕迹,很重。
燕风遥咬她的时候几乎倾泻了所有阴暗又克制的情,充满暧昧。知珞咬他倒是真正的咬,因为舒服过了头,混着泪水,燕风遥还喜欢在她耳边说话,舔来舔去。
知珞看一眼收回书的储物袋,又无所谓了。
反正她拿书是为了放回储物袋。
他属于是预判成功了。
“无礼的话还回去不就行了。”知珞无所谓道。
燕风遥经常问一些奇怪问题,她都习惯了。
知珞想起男主:“望华君来了吗。”
燕风遥眼瞳微动:“并未。”
“他来了就通知我。”
“……”燕风遥蹭了蹭她的手心,“好。”
他一定会特别注意他。
第136章 第 136 章 相见
“阁主, 十二月宗与醉人湾的人求见。”
殿内,王一黎向阁主汇报完一年的工作,就听见有下人进来禀告。
十二月宗啊?看来魔界结界破得很彻底嘛。
王一黎心如止水。
起初才看见邪祟的时候, 她心乱如麻,这等怪异的生物虽说能够斩杀,但从来没听说过, 新的变化带来的不是机遇, 而是毁灭。
然后,嗯,杀多了, 就麻木了。警惕心也在降低,至少当她看着邪祟时, 已经不再心惊肉跳。
座椅上的少女与百年前并无不同, 容貌定格,甚至连眼神都无甚变化, 仿佛时间洪流冲刷了河床,却独独绕过了她。
琥珀色的杏眼才看过去,传话的人就瑟瑟发抖起来, 但眼底带着一层似有若无的兴奋。
谁不想得到阁主的赏识呢?
或许在修仙界看来, 一味的震慑, 长此以往只会引起压抑的不满, 但在魔界, 震慑意味着你的实力确确实实最强,那么时间一长, 你就很容易得到一条狗。
即便这只狗会在你露出弱点时,反咬你一口。
崇拜又警惕,伺机而动又忠心耿耿。
仆人还记得上一年的新旧年交替之时, 那场盛大的反抗。
一群不知道来处的人,为了不知道什么的目的,在阁主宴席上进行刺杀——这是合理且见怪不怪的,魔界的刺杀简直跟家常便饭没什么两样。
说是宴席也不准确,魔界的统治者总有这样那样的毛病,但总不会循规蹈矩,这届统治者更是如此,她仅仅只是在众人聚集庆祝时,坐在了一座十分古典的阁楼上。
红帐在两边随风而动,蜡烛红灯笼将整座小楼照得橘黄温暖。
在人群突然出现鲜血时,仆人正在阁楼底下准备阁主的糕点。
“她就在那里!”一个男人大声嘶喊,随即腾空而起,大锤抡向阁楼,带着破空声,魔气缠绕,它所到之处瓦碎地崩。
原本热热闹闹的人群瞬间消失不见,各找各的躲避处,偶尔还有因为躲避处起杀心,还没被刺杀波及,就先自己起冲突,悄无声息的冲突。
仆人连忙也跟着躲起来,毕竟他只是个上菜的。
这时,隐秘处不断冒出人影,店铺的背后、一棵树的阴影里、泥土里、人群里,皆带着嗜血的杀意。
突然,一柄长枪从阁楼飞出,划出一道银光。
猛然撞击到大锤,发出嗡的震响,男人被迫停止了前进,抵御了瞬移,却还是被震碎了肋骨,向后砸去。
仆人知道这把武器,这是魔界阁主的“刀”使用的武器,玄尘。
那把长枪在半空中一连击退数十人。
但刺杀的人数越来越多,显然早有预谋,且实力高深。
天空因为浓厚的魔气而开始产生灰色的漩涡。
月光洒下,一直待在阁楼里的人终于出来,少女模样,她神色淡然,剑才出鞘,风波即止。
众人都不知晓阁主的具体实力,只知道她很强,或许每次闭关之后她会更强。
声势浩大的刺杀就以这么简单的方式结束。
分明没有什么炫目的东西,朴素的一起一放,反而更加震撼人心,起码仆人自己的心脏就在激动的跳动。
从那以后,他努力攀爬,做到了给阁主守门的地位。
传递着大门护卫的消息,仆人并不担心。
十二月宗,修仙界的门派,总之,不可能比阁主还强!
知珞不知道魔界的人对她充满信心。
十二月宗,最后的剧情到了。
虽说也不是什么大剧情,只是一场激战罢了。
“让她们进来吧。”知珞已经感知到了。
“阁主……”
仆人和王一黎才退出去,在帷幕后方的燕风遥才走出,形状姣好的眼睛微微抬起看着她,眉头微皱,本来是有锋芒的长相,硬生生被牵扯出几分可怜来。
一见到知珞,他就知晓她一直记着十二月宗的人,咽下莫名其妙的妒忌,说道:“不如将邪祟之事告知于他们。”
总不能就魔界的人冲锋陷阵。
“我本来就这么打算的。”知珞有些无聊地说道。
修仙无岁月,她本就没有那根黏黏糊糊的分别重逢的喜悦涕零的筋。
燕风遥见状,眨了眨眼,靠近她,低头抚平知珞的衣袖,收回时却顺势握住她放在桌上的手,只轻轻的一捏。
知珞飘忽的发呆顿住,看过去,他又放开手,退到一边。
人来了。
门被仆人打开,进来三个人,一个是中年女子,知珞认得出这是涂蕊七,另外一个是依旧保持年轻面容的翊灵柯,还有一个,恢复了年轻容貌,生无可恋的鹤松宁。
燕风遥礼貌伸过手,三人看他一眼,坐在了大厅左侧。
涂蕊七从未想过再见面会是这种场景……但是,仔细一想,又觉得合情合理。
如果说修仙界强大的散修能够休闲度日,魔界就很困难了,魔界很受统治者风格的影响,在涂蕊七很久之前知晓的那个魔界,就是统治者贪图享乐,压迫盛行,散修根本无法生存。
况且……
涂蕊七想要看出对方究竟入没入魔,可惜知珞身上的波动近乎于无。
她定了定神,不再思考其他,这时候正事要紧,“知师妹。”
燕风遥想要说什么,看了一眼知珞,见她神色如常,才压下反驳。
“……燕师弟,”涂蕊七继续说道,“魔界结界波动巨大。且我们发现魔界现在似乎并不安稳。我自是代表十二月宗,想要询问缘由。”
翊灵柯从进门开始就盯着知珞瞅,闻言也跟着说道:“还有我们醉人湾。魔界修仙界的界限不会要消失了吧?”
知珞:“唔……应该不会。”
她看向燕风遥:“你说吧。”
“是。”
燕风遥望向两人,鹤松宁早就缩到一边,闭眼充当隐形人。
涂蕊七看着他,恍惚间仿佛找到一点点过往的痕迹。
毕竟知珞他们似乎都没有变过,依然是那个模样,燕风遥的锋芒依旧,知珞的钝感纯然不减。
在十二月宗时,燕师弟就经常跟着知师妹,她说什么是什么,神情与现在一模一样,燕师弟对待知师妹以外的人也照旧是隔着一层的态度。
……现在也不该当面称呼师妹,知珞已经有了更高的地位。只是涂蕊七一时间找不到什么称呼,脱口而出罢了。
但是与此相反的,她和翊灵柯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至少,更加有顾虑,也更加倾向于关注自家的宗门利益。
燕风遥简明扼要地总结。
这些时日,他早就摸清楚了邪祟出没的地方和弱点习性。
涂蕊七眉头紧锁:“如果真是如此,十二月宗自然当仁不让。”
翊灵柯兀自点头:“听起来会是一场苦战。”
而且势必会影响修仙界乃至人界。
内心担忧,涂蕊七语速加快:“最多三日,我会带着十二月宗来到燕师弟所说的地方。离燕师弟说的邪祟爆发的时间不远。”
翊灵柯:“那我得提早来一日,还需要布阵。”
时间紧迫,几人没再说什么,涂蕊七等人也没有发现自己还是下意识相信着知珞他们,或许是因为他们真的与过往相差无几。
两人离开座位,都快走出房门,知珞才想起什么一样:“等等。”
她们回过头,见到知珞站起来,微皱的衣摆顺势垂落,敞开的门外射进阳光,映照着她眼中的琥珀。
知珞想了想按照常理,应该说的话。
“我是不是忘记说,好久不见。”
涂蕊七愣了愣。
明明关于对方现在的事她一无所知,不知道知珞怎么当上的阁主,不知道魔界的变化是不是与她有关,不知道鹤师兄为何失踪之后是在这里,又为什么看起来留下的心甘情愿。
只是就像在地动山摇中旧友相遇,不会浪费时间问东问西,或者是已经不知道怎么开口去询问私事。
“确实啊!得有很久很久没见面了吧!”翊灵柯笑起来,打断了涂蕊七的思绪。
“我们……”涂蕊七对上知珞的视线,她几乎转瞬间想起了过往,实际上这些记忆已经很久没有翻起来回忆,比如,一个拥抱。
随后,涂蕊七的语气稳定下来,显得越发坚定:“我们三日后会赶来。”
“两日后见咯。”翊灵柯笑道。
门快要关闭,鹤松宁瞥一眼微笑的燕风遥,马上跟着溜了。
知珞还看着门,忽的被侧面轻轻抱住,她的双臂都被一起禁锢住的。
很显然,这人学到了她的熊抱。
知珞刚要转过脸,就被燕风遥低头,脸抵住知珞的额头侧边,看不见他的神情,只不过言语间是安慰。
“邪祟无甚可怕,我发现它们能够被控制,但是控制它们的人迟早会得到反噬。”
知珞知道他没有像剧情那样控制邪祟,否则她能分辨出气息,所以就等着他说话,只是在他用脸摩挲她额头时,有点不高兴这种摩擦热,用头顶了他一下。
燕风遥顺势而为,仅贴着她,不再动。
“……这种能被控制的东西,自然不足为惧。”说着,他眼睛微微眯起,仿佛带着笑意,很是浅显。
嗯……他可不就是被知珞一见面就给控制住了吗。
“只是除掉邪祟之后,难免会有修仙界之人进入魔界的问题,更别说十二月宗还有人记得住我们……”
“记住了又如何。”
“……”燕风遥沉默片刻,又摩擦了一下,短促地笑了声,“对,记住了又如何。”
她搞不懂身侧黏糊糊的那人微妙的心理,因为知珞对任何地方都没有展现出留恋,他已是紧紧跟着她,也会一直跟着她,只是怕有些地方无法在一起,总要分开一段时日。
他这些年连知珞闭关都要天天去门口等一等,非要感受到她依然还在才能安心,现在更是无法接受被迫分开时间太久,不知道知珞的方位,连找都没办法找到的处境。
一见面就只想看着她,一分开闭关就觉心被挖掉,死了一场。
表面不动声色,也习惯于遵守她的命令维持斩仙阁的运转,克制自己,于是越来越严重的相思并没有惹出大毛病。
就像现在,听见她的答案,就第三万次想,要能时时刻刻在一起就好了。
也是第三万零一次冷静,还是先完成她的命令吧,比如重整魔军。
第137章 第 137 章 集合
十二月宗确实有记住了知珞和燕风遥脸的人。
虽说修仙之路漫长, 但二人容色不凡,当年闹出的事也在宗门内算独一份。
所以在三天后,集结露面的时候, 有弟子当即揉了揉眼睛,不敢相信以前伤了长老“逃跑”的人成了魔界阁主。
场面一时间鸦雀无声。
魔界这边的人本纪律不严,但在新阁主上位后, 不得不绷紧了皮子, 现在竟然和整整齐齐的修仙队伍差不多。
十二月宗有知珞出走之后入宗门的长老,压根不认识她,此刻正以万分警惕的神情盯着知珞看, 似乎把她当什么洪水猛兽,恨不得马上斗一番。
另一个也不认识知珞的长老暗暗无语。
准备合作呢, 需要这么不给面子吗?一点人情世故都不懂, 完全不懂得遮掩。
但她也不好多说,众目睽睽之下呢, 不可能下自己一方的威风。
众多仙兵魔军面前正是一处悬崖,站在最前面的就是知珞与涂蕊七,她们后方是权力次之的仙尊魔修, 浮云谷谷主醉人湾宗主等人皆在后一步, 正派修仙门派总是以十二月宗为首的。
那警惕着知珞的陈长老前一夜还在想如果除邪祟途中魔修反水怎么办?坐收渔翁之利?亦或者解决麻烦之后仙魔定有一战, 最方便的做法就是混战中下手, 下作手段魔修也不是做不出来。
越想神色越难看, 他理智上知晓与魔界合作是最好的办法,内心里其实还是万分不愿, 千分警惕。
毕竟魔界大名久闻于世,无人不知。
才过了几息,按理说应当是修仙界主领或者魔界之主发言, 却见那魔界之主微微往后看,顷刻间就听得一道突兀短促的惨叫。
陈长老正捂着一只眼睛,指缝间流出鲜血。
另一只手呈现掐诀的手势,但显然是无用功,依旧被伤了眼睛。
周围的人也是修为不低的修士,等想要截取攻击时已经晚了。
“阁主这是何意!难道魔界不是诚心合作吗!”一修士出声,看服饰是醉人湾的阵修。
旁边的另一个阵修对他翻了个白眼,她还没到把其他宗门的长老当自己人的地步,只觉得同门所说的是激化矛盾的话。
“就你会说。宗主回去非得要你好看。”
“……”那愤怒的阵修立刻像是被揪住嘴巴,脸都憋红了。
……他这不是警惕魔修吗,没过脑子就说了……
“等等。”涂蕊七拦住身边也想要愤怒说话的几人。
今日旭阳高照,暖光照在众人身上,视线中心的少女若有所思地看着陈长老,瞧着不像是在合作时突然伤人,而只是做了一件平常事,脑袋两侧头发被扎成花苞一样的团,脑后散发,乖巧的发型加上本就纯然的面容更显得无辜了。
“他这样看我,不就是下战贴的意思。我应战而已,不算浪费时间。”
……谁说这是浪费时间了!谁说了!众人憋闷。
王一黎看出阁主要先说话,于是就一直憋着,她的同僚们显然也深知阁主性格,方才没有急着出来护主,聪明得很。
最聪明的那个已然慢悠悠开口:“我们不得不怀疑你们修仙界是不是想要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毕竟连一个小小长老都敢对我们阁主怒目而视,很难不让人对你们修士所谓的联手对抗产生疑惑。”
“莫非都是些沽名钓誉之辈,都到了这种危机时刻,还想着自己宗门的繁荣昌盛,不顾天下苍生?”
说罢,燕风遥微眯黑眸,轻轻一笑:“在下如此揣测,还请各位见谅,事出有因,实在是不得已而为之。”
王一黎把自己粗暴的想要骂人的话咽了下去。
无数斩仙阁管事们也咽下了什么“活该”“你想想自己是不是碍着阁主眼了,反思一下”“丑人多作怪”等乱七八糟的言语。
认识燕风遥,知晓他事迹的人根本不敢明面上戳破那层过往,只紧闭上嘴。
鹤松宁……鹤松宁不想说话,一直游荡在离修仙人士最远的魔修外围。
“宗主。”一些弟子看向涂蕊七。
作为宗主,她理应讨要说法,于是涂蕊七不带过往亲密,却也不带怒气,像是平常语气,说道:“知阁主,他有错也不应当惩罚这么严重。”
一个长相和蔼的长老也说道:“是啊,魔修这么看我们,我们也没如何不是吗?魔与仙本就不怎么相处过,莫再伤了和气。”
知珞并未看长老,与涂蕊七对视一瞬,回过头看向底下众人,居高临下,她摸摸下巴,语气依然平稳:“如果魔修这么看你们,随意,打的过就好。”
弱肉强食,实力为尊,这是三界共通准则,但她忘记修仙界手段明面上会和缓一些,起码是先给个理由理论一番评判一番定罪,就像燕风遥以前魔种暴露一样。
嗯……现在提醒也不晚。
知珞想到。
话音刚落,底下魔军霎时齐齐单膝跪地,头颅低垂,示意遵从。
另一半的修仙界修士静默无声,一时间被显而易见的魔主威慑力镇住。
那魔主越是无害,语气越是稀疏平常,就越是显得魔军的反应毛骨悚然。
“好了,按照邪祟出现的地方安排人手吧。”知珞显然不觉得这有什么。
她根据魔界熟悉的地域分配人手,修仙界的人也只能听,毕竟他们并不了解魔界。
值得一提的是,因为某些人知道知珞和燕风遥曾经是修仙者,还在十二月宗这个大宗生活过,参加过几个宗门合力举办的试炼,了解修仙者定位,就更加信服她的决策……起码人家有基础。
……这没什么可庆幸的……不,还是值得庆幸的。
氛围里弥漫着紧张,紧绷的似乎即将被撕开,一众长老们静默不语,奇异的是这位魔主完全没感受到似的,说完安排就开始发呆。
各方按照安排,根据阵修一日前布下的阵法列队,地域横跨数里地,人群四散开来,片刻之后就失去了踪影,唯有零散的几名阵修。
翊灵柯左右看看,示意门下其他人稍安勿躁,瞥了一眼刚刚贸然出声的阵修。
她心下叹了口气,望着涂蕊七的背影也没有说话。
再回想起几个人在宗门那些日子恍若隔世,如今她理解涂蕊七刚才的发言,作为宗主一直将宗门利益放在除自己之外的所有之上,也理解知珞……好吧。
翊灵柯心里没那么多大义,随便得很,此刻非常想感叹一句知珞简直天生适配魔界规则,在修仙界她尚且看着就是一名纯然的修士,顶多过于直来直去,但坦诚真实。
嗯……现在也很坦诚,直来直去。不过魔界似乎彻底与她的气息契合,实力与位置带给陌生人的就是一股不可捉摸的感觉,最先产生的则是警惕与畏惧。
知珞没有在发呆,她只是在听系统说话。
【终于要结束了!】系统仿佛一个即将收尾项目的社畜,发出开心的声音。
系统还未说完,就看见反派上前,悄悄握住宿主的手。
身后的长老们与魔将们也差不多散去大半,依然有部分人瞧见。
魔将们目不斜视,步伐都没乱,长老们对视一眼,也照样没发言。
【——】系统无言以对,遁走。
没有说话,过了一会儿,知珞正想要继续走神听系统说话,感受到自己手被捏了捏,注意力又放回到燕风遥身上,他落后她半步,一直有风,将他碎发与马尾吹得微微飘起倾斜。
等悬崖上只剩下他们两个人,燕风遥才开口:“涂蕊七已成宗主,翊灵柯亦然。就像飞鸟会向上,奔向天空,鱼儿会潜入水底,二者无法继续同行。实在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我知道,我还弄瞎了一个长老的眼睛。”
“那是他罪有应得。”
“唔……确实。”知珞不得不赞同。
“邪祟之灾过去之后,不论是死是生,魔界和修仙界都会分开,像以前一样。”
知珞眨了眨眼:“我知道。”
本就很难见面,以后如果不是什么仙魔大事,或退位云游,一般此生都不会再见。
人界的凡人跨越一个城,都很难说会不会再见到旧日友人,或许闭眼了也见不到,更别说修仙界和魔界的距离。
“反正都活着。”知珞倒也不觉得奇怪或者有什么负面情绪,她离开修仙界的时候就干脆利落,从来都知道自己要做什么。
这些年也没什么思念,她这种人很少有这种情绪,只是偶尔在想那些人还活着没有。
在她看来,最大的关心就是关心性命是否还在。
不过确实,方才涂蕊七出口说官话时感觉有一点点怪,知珞还看了她一眼,就像看见老鼠吃掉小猫一样奇怪,这种感觉转瞬即逝,没在她脑海里留下什么,这时候燕风遥慢慢提其他,她反而后知后觉想起来了,也再一次更加轻快的消散。
知珞从来没变过,以前在修仙界照样能因为别人挑衅而轻易杀掉他,不论身份,只是现在一人是宗主,一人是魔界阁主。
那股奇怪感觉,现在想来是头一次发觉“立场”这种东西,毛茸茸的。
不过,那又如何呢?即便意识到了,也不会在意这些东西,要不然她也不会和涂蕊七她们重逢时依旧按照“旧友”规则说话。
所以,这感觉又很快在心里消散了。
于是知珞也捏了捏他的手。
燕风遥倏地笑起来,不似在下属面前唇角微勾,眼睛却不见笑意,此刻眼眸微弯,非要挤进来十指紧扣,皮肤都贴着最好。
知珞:“……”
她没捏了。
随后,二人也去带兵布阵,悬崖上终于空无一人,那长老眼睛滴下的血液在黄地上晕开,逐渐凝固,混着魔主的微薄剑气,慢慢消散于天地间。
第138章 第 138 章 大战结束
准备布阵的时间流逝飞快,战场不等人,转眼间就迎来邪祟的大爆发。
黑雾一般的邪祟源源不断,被无数连环相扣的阵法与成群结队的修士的消灭, 再出现,再消灭。
修仙界的顶梁柱望华君没有进入魔界,前几天就满是流言, 不过修行闭关毕竟也有稳住心境的作用。
所以蛐蛐也变成对他实力的质疑。
到了战场, 也没人再想起他。
邪祟的尖利叫声,兵器劈砍的声音,不同大小的金黄色阵法发出光亮, 整个魔界沦为战场,到处都是打斗。
阵法内, 不断补充布阵的阵修差点顶不住, 周围邪祟被身旁的一人清空,化解危机, 一下子缓解了压力,他感激地谢了一声,发现这人使用的是修仙界法门却没有穿任何门派的衣物。
对方肩膀上还有未化的雪, 仿佛才从雪地里赶来。
无人多问, 都继续投入战场, 唯有附近一名十二月宗的老弟子认出他。
“那不是——”
宋至淮师兄吗?
未说完, 老弟子闭上嘴不再言语。
只是如同从前一样, 齐心协力对抗敌人。
更远的地方,一名十二月宗的修士正在奋力抵抗, 黑雾邪祟会侵入修士无垢的身体,修炼没到位实在容易被侵蚀。
深入骨髓的阴冷。
但还能撑,身体里的灵力循环流转, 缓解邪气。
某一瞬,邪祟涌入太多,站在人的角度就是铺天盖地的浓黑,袭来的黑暗,宛如极夜与寒冬将至。
突然,一股剑气驱散黑雾,就像是一道白练利落的刺出。
“!”
他和周围的同伴看向轻飘飘落入他们之间的人。
少女比他矮一点,从侧面看能看见脸颊肉微鼓的弧度。
没有一点儿想象中的老成,仿佛都没有为自身门派的事物头秃过。
知珞落地,右手手指圈成圈举在一只眼睛前。
足够的修为,心无旁骛、冷静非常的态度,再加上澄净心境,能看透黑雾深处的源头。
透过手指圈,能让目光更加集中一点。
遥远的岩石深处,弥漫乱动的黑雾邪祟偶尔遮挡视线,但能隐约看见血色的裂缝。
若隐若现,确定不了具体位置。
嗯……
知珞认真地跟着这方向变换位置。
一剑之后,在她周围的邪祟一时间聚拢不了。
修士不知道她要干什么,总之……总之先等着,万一需要护法呢?
修士是前几年才进入十二月宗的,不清楚这魔主的前身份,现在是同一战线,也一时间没什么想法。
直到知珞移动到他旁边,修士还没反应过来,她移开手侧头看向他。
知珞语气认真:“往旁边走一点。”
看了一眼修士的服饰,不是她的下属,她加了句:“好吗。”
“哦……哦哦哦哦好!”修士愣了下,惶恐不已,忙不迭握着剑往旁边走,腾出位置。
“………”周围人警惕四周,耳朵却听得见对话,内心震惊得快要裂开。
这这这,魔主前几天才划瞎了长老眼睛,明显是不爽就砍的性格,但是平时居然这么有礼貌的吗………呃,虽然这也不是“平常”时间。
虽然一点疑问语气都没有。修士心里默默补充。
这仅是插曲,紧绷下的些许胡思乱想,修士们立刻投入其他地方的邪祟,只留下几名待在知珞身边,等着听其差遣。
眼睛表面碎光流淌,知珞眼中的血色裂缝愈发清晰。
——找到了。
等修士转过头,那个魔主已经消失不见。
……
*
掠过无数厮杀的修士,一刻钟之后,知珞只身一人到达。
以她的修为,一刻钟的行程已是遥远,四周的邪祟已经浓到伸手不见五指。
她原本还会砍砍,但是杀不完,干脆不管了,专注源头。
邪祟阻挡不了她的视野。
“这是……”
血色裂缝中,一颗紫色珠沐浴着鲜血,悬浮在中央。
察觉到离任务完成越来越近,系统醒过来,也震惊了:【这是……】
知珞:“这是什么。”
她感觉头顶有个地方在发热,不禁摸了摸自己的头。
【……】系统一噎,它不得不用完美的储蓄记忆说道,【你忘记了吗!这珠子很像魔种啊!】
“………”
知珞露出一副思索的表情。
【……行了,剧情里反派因为有魔种,在十二月宗被囚。就是那个。】
知珞想起来了:“被燕风遥挖掉了。”
和魔种有关?
头顶越来越热,甚至开始发烫。知珞捏住右侧的花苞头,如果不是修仙者,手心一定会烫伤。
发烫的东西似乎是发饰上的珠子。
知珞干脆扯下发带,右侧的花苞散开,披散滑落。
发带中间的珠子被蓝色的绸缎缠绕,乍一看仿佛蓝色的珠。
知珞剥开。
几颗珍珠簇拥着一颗紫色珠,还被拼成了一朵花的形状。
离开人体的魔种就是一颗普通珠子,知珞都快忘了那珠子长什么样子,一会儿抬头一会儿低头,对比了半天,才确认这发烫的珠子就是魔种。
系统:【………】
这是反派自己手动缝进去的吗?
远处的燕风遥似有所感,又看了一眼知珞的方向。
知珞的衣食住行都由燕风遥安排,不需要她费心,谁也不知道偶尔他会自己做衣服。
时间太漫长,燕风遥又太好学,隔一段时间就兴致盎然地做一套衣服,再配一套头饰鞋履。
时间一久,导致她现在全身上下都是他亲手做的了。
这珠子仿佛就是他的小心思。
曾经镶嵌进心脏的东西,虽然变成了普通珠子,但他收好之后,在某一天,为她梳头的时候,突发奇想的将它镶嵌进少女的发饰里,就像陪伴在她身边一样。
不过知珞对紫色无感,所以他将珠子缝进绸缎,组成蓝色花。
并且毫不厌烦地换一次发带就跟着缝一次,手法越来越熟练。
知珞完全不知道,也不在意这些东西,现在才看着紫珠。
距离裂缝越近,越烫,紫珠甚至有隐隐奔向血色裂缝的倾向。
普通珠子逐渐浮现出一层薄薄的黑雾,展现出与众不同的力量,与血色裂缝中的珠似乎同源。
知珞:“这里的原剧情你再说一遍。”
【原剧情应该是邪祟爆发,女主与男主一起抵抗邪祟,成功拯救了世界。而反派其实是路人甲,因为魔种,被仙门抗拒,于是叛逃。在邪祟爆发的时候,他应该悄无声息的死去。】
【但是剧情崩坏了,反派在邪祟爆发时反而控制住了邪祟,站在人类对立面,最终导致世界毁灭。】
知珞捏住紫珠,脸上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
“哦——所以魔种在他身体里,他才能控制邪祟。”
知珞开始用珠子在身上比划。
划开肉把珠子放进去,会不会也能控制邪祟呢。
魔界之人以前只知道魔种是天生魔界人,垂涎它的力量,但是没有人知道它能控制邪祟,毕竟那时候连邪祟是什么都不知道。
【等等——!】系统大声制止。
像是紧急通知似的,接下来的机械音平直,恢复无感情的机器:【关键物品条件满足;关键剧情点条件满足;攻略成功条件满足。现已解锁隐藏背景,请宿主查收。】
一堆的文字剧情一股脑涌入知珞的脑子,修仙之后识海容纳这些再简单不过,只是全是文字,她不禁按了按太阳穴。
系统又恢复原来活泼的声线,很有眼色的总结:【以前世界混沌,天地分开之后,剩下的混沌之气凝聚成一颗珠,无法毁灭,随时有再次爆发混沌的危险。】
【于是有能人志士将混沌珠一分为二,只要毁灭其中一个,就能彻底稳定。】
知珞将四周邪祟打散:“简短点。”
【总之这操作的难度在于将混沌珠一分为二!分成功之后就好做多了。毁灭其中一颗珠子不难,这两颗蕴含的力量不一样,只要将最弱的那一颗珠子藏进一个人类的心脏,然后等。】
【按照新生的天道规则,人死道消是天则,修士魂魄漂泊的尽头是毁灭。所以只需要将那颗珠子放进一个会修仙的身体里,然后让他在邪祟爆发的时候去死就好了~】
系统:【本来这本小说就是一本重点是谈恋爱的小说,拯救世界不需要那么难。恰巧世界线选择了反派,所以他在原剧情里悄无声息的死去。】
【但是反派挣脱了世界线,硬碰硬,关键人物在关键点剧情内猛一做出反抗,世界线就崩了。】
知珞疑惑歪头:“那我攻略他做什么。”
【因为关键剧情之前又杀不了,世界线只会让他死在邪祟爆发的时候。经过检测,反派毁灭世界是因为察觉自己的命运线,极度心灰意冷之下才会灭世。攻略成功后有百分之八十的可能放弃灭世。】
【杀又杀不了,很容易被反杀。控制这个角色也不行,根据推测,外来者越控制这个角色,他越会野心高涨,中途很容易反抗成功,加速黑化。】
“我好像控制了。”知珞回忆起最初。
系统吹了一下彩虹屁:【因为你厉害!】
知珞再疑惑: “世界线让人把魔种挖出来,重新换个人不就行了。”
系统爽朗一笑:【啊哈哈哈哈哈哈因为世界线没有七情六欲,而我们根本控制不了世界线呢!】
“哦。”
【魔种太契合反派的身体,反派本来就是为了解决魔种而生。就算挖出来了,命运也会使两者相遇。】
知珞看着手里的魔种珠,陷入沉思。
系统:【我也是才知道呢,解锁的剧情是系统库里的。幸好你们天天腻在一起。】
【所以你别放进你肉里啊,你没看见反派控制完邪祟后就死了吗?会反噬的!】
“那现在该怎么办?”知珞思索一阵,“现在邪祟爆发,正是毁灭珠子的时候。这珠子又不能离燕风遥太远,以免出现意外。唔……”
她又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那就让他带着珠子,塞进另一个人身体里再杀了对方好了。”
系统发出叽里呱啦鼓掌的声音:【好主意啊!】
有傀儡线和主仆誓约在,让知珞很轻易地直接找到了他。
知珞:“把这个珠子,放进一个人身体里,然后杀了他。”
燕风遥原本在前线扫清障碍,见到知珞就暂时退下,他看一眼知珞头上右边披散的发,只问:“要杀什么样的人。”
知珞不滥杀无辜,她杀的人都是有缘由的,故而说道:“穷凶极恶之人,越快越好。”
“好。”他没有再问原因,接过十分熟悉的紫珠,更没有问它为何在发烫,转身迅速离开。
知珞干脆将另一边的花苞发也解开,彻底披散了头发,接过前锋的位置。
系统陷入沉思:【看来这样子的攻略对于拯救世界来说更加方便呢。】
效率真高。
系统没有再说话。
它知道临近最关键的时候。
不知过了多久,黑雾陡然稀疏,仿若被摧毁了核心,力量突然削弱。
众人疑惑不解,却不知一人从战场飞出,落在最高的悬崖巅。
涂蕊七回过头,眼中映出山巅之上小小的人影。
“这是怎么了——”另一处的翊灵柯还未说完,似有所感,望向前方人影。
清定、王一黎等等在场修为较高的修士们皆朝同一个地方看去,修为低的,看见那些人的动作,也抽空望了一眼。
宋至淮当然能认得出知珞,清空四周邪祟,他拍拍衣物上化掉的雪水,唇角带笑。
血色裂缝由特殊的黑雾遮挡,知珞直直看去,心静则万物静,澄净则杂念毕,琥珀色的瞳眸映出越来越近的裂缝虚影。
周身灵气涌动,剑身轻颤,宛若突破前兆。
“——”
战场霎时无声,剑光短暂吞噬了一切声音。
“咔嚓”
裂缝中的珠裂开一道痕。
邪祟惨叫着,一个又一个消散于天地间,旧物终结。
那一刻,仿佛整个世界的无形枷锁迸裂,彻底焕然一新。
……
燕风遥望着远处的光亮,长枪尖端还陷在一人的胸膛中。
魔界穷凶极恶之人多好找,在这危机时刻,有人去了邪祟爆发的地方,自然就有人不去,反而抢杀虐人,自相残杀。
燕风遥低头,看着魔种随着人的死亡而破灭,不禁哼笑出声。
他多么敏锐,自会发现端倪。
从相遇,到现在的邪祟,再到眼前魔种的破灭。
她的目的,已是再明显不过。
如果是以前,他还会疑惑质问苍天,魔种为何在他身上,他难道生来就是魔种的容器?
可是现在
——这哪儿是魔种。
燕风遥收回长枪,粘稠的血液滴落,他眺望邪祟惨叫之地,脸上极其缓慢地露出一个笑,眼眸微弯,眼中颜色似浓稠的黑夜。
——这是命中注定。
这是天赐良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