鹤松宁是十二月宗里排在前面的师兄。
魔界通道隔一段时间就会变化, 无人知道具体方位,只能派人到处寻找。
距离上一次通道变化,已经过去了三年, 在春暖花开之际,那封地又更改了位置。
需要快点找到尽可能多的通道镇守,以免被一些散修误入。
通道又称黄泉路, 这自然是民间的百姓因为那似有若无的可怖传闻而取的名字。
魔界, 对常人来说可不就是黄泉路吗?
这次鹤松宁主动请缨,从闭关中走出,在青连州一带四处寻觅。
春风和煦, 驱逐寒冬,但还是有些微凉, 修仙者对于四季变更感触不深, 年岁太多,总没有什么新奇的。
新奇的反倒是只有百年寿命的人, 鹤松宁每闭关一阵,他们就会弄出些新奇玩意儿。
他御剑行在云层间,低头, 目之所及蝼蚁皆清, 那川流的百姓人头攒动, 盛世繁华, 市井安宁。
看着看着, 他就忍不住笑出来。
等找了好几个月,鹤松宁才找到一处隐蔽通道。
他从未与人同行, 因为他很容易发笑,不想让人看轻,非得凹出一个冷漠的面容来, 拒人以千里之外。
通道近在咫尺,鹤松宁眉目忽的一肃。
“谁?!”
一躲躲藏藏的魔修身影才惊慌失措地跑出来,竟要往荒林外逃。
鹤松宁声音沉沉:“魔界之人不可擅自进入凡界!”
顷刻间,天罗地网从四面八方来,那魔修见逃不过去,厉声道:“我就是想活下去!你们修仙界欺人太甚!”
鹤松宁不为所动,指骨收紧,天罗地网密密麻麻向魔修铺去。
他冷冷道:“战败之后,十名魔修进入凡界,就有九名抢夺百姓钱财,肆意欺辱老少,剩下一名则潜伏修仙界杀人夺宝。分明有食物,却仍旧挖人心肺,生吃嘲笑,将凡人刺成串耀武扬威,招摇过市,仗着修为残害百姓,让安居乐业的城池沦为地狱。你说修仙界为何容你不下。”
魔修怒喊:“那不是我做的!我…我保证定会遵守你们修士的规则——”
“那些人也是这么说的。”
鹤松宁没有再多言,清澈灵力波荡而出。
一番打斗之后,他原本是游刃有余,正要捉住那魔修,谁知那魔修突然爆发,瞳孔赤红,魔气四溢,竟是走火入魔许久,已到强弩之末,本来就活不了了。
魔界灵气稀少,凡人的身体也比不上修仙界的凡人有滋补效果。
魔修想的就是用邪法吸收凡人的生命血肉试图挽回,不论有没有用,他都要一试,此刻事情却被搅和,一时间体内魔气紊乱,控制不住,只有自爆一条路。
“!”
鹤松宁立刻被自爆的气波震荡得后退几步,然后——
他踏进了魔界。
鹤松宁:“………”
修仙界不怕凡人进入,是因为魔界通道一般都有极其复杂的纹路阵法封锁,需要人看破阵法,用对的踩力点踩进去。
这东西需要聪明人,比如擅长算术的阵修。
……反正不是他。
鹤松宁看着眼前的黄土荒地,再抬头看了看烈阳,脚旁边就有一个死人的头骨,半块都陷进了土里。
沉默。
“……”
“嗯……”
*
魔界,斩仙阁。
如何做好一个阁主?
事实上比开一家公司简单得多——这是系统说的。
【毕竟实力够强,怎么样也不会被拉下马。】
系统老神在在:【更别说还有一个优质助理,事半功倍。】
云雾氤氲,金色龙头在不断喷出漂亮的水柱,知珞泡在温池里,靠在边缘,黑亮长发被人握在手心。
王一黎紧张地握着她的发。
……原本这应该是正规的、经历过无数严苛训练的侍女来做。
——但阁主她不。
知珞吃完宴席,正要询问寝宫,谁知一人突然站起,声音细小地说:“后方有新凿开的温池,阁主可以试一试……不满意我们再凿。”
王一黎当时就藏在暗处瞥他一眼。
哦,工部的。
知珞想了想,或许是整日猜测斩仙阁阁主的实力,结果根本不能打,斩仙阁其余人更不能打,缓缓升起的安全感让她心情很好,闻言也好奇这温池和当初泡的灵池寒潭的体验区别,于是就随意挑了个知根知底、认识熟悉的人伺候。
呃……就是她。
原本是选的那个燕风遥的,但是他讶异了一瞬,抿着唇低眸拒绝了。
——难以置信,她还以为这人永远不会,也不敢拒绝阁主。
不知道那少年在知珞耳边说了什么,知珞听完就随意点了点头,然后、然后就变成她来了。
知根知底——知道王一黎打不过,就算她的手贴近知珞的头皮,她也不可能得手,毕竟这是修仙世界,人的身体不同于凡人。
认识熟悉——斩仙阁就是王一黎殷勤“贡献”出来的,可不熟悉吗。
王一黎绷着脸跪在石板上。
前阁主极尽奢华,温池凿开之后理应在野外,但阁里的人习以为常地盖了一座小型宫殿,将温池圈在屋内。
再用雕刻着飞禽走兽的昂贵木柱立在四处,散发着淡淡木香,侵入人的鼻间。
温池宛如镶嵌在地板里,暗卫的手有些粗糙,骨骼不小,少女顺滑的墨发在她手心,显现出奇异的反差。
王一黎心慌得很,旁边有小小的陶瓷器皿装的东西,估计是洗头发的。
她挖了一点,膏油状,泛着淡淡的粉色,无比的清香。
……这个,这个是直接抹在头发上的吧?话说这么多膏油,是有顺序的吗?——有吗?没有吧,应该没有吧。
王一黎内心疯狂思索,表面倒是稳如泰山,有条不紊地搓揉发丝。
过了会儿,过于香腻的味道飘远。
知珞的鼻尖不自觉嗅了嗅,然后打了个小声的喷嚏。
把王一黎吓得一抖,差点脱口而出对不起阁主请大发慈悲绕我一命!
结果直到最后,她为知珞穿上了衣服,也没听见怪罪话。
王一黎松了口气。
虽然不再是暗卫,但目前这个主人还不错的样子,脾气比前阁主好得多。
湿漉漉的脚踩在石板上,知珞披上外衣,走向门口,地上有她留下的一连串的水渍脚印,很快就蒸发。
王一黎先一步帮忙推开门,月光倾洒,知珞正好看见守在门口的燕风遥。
王一黎很识趣地离开。
在快要踏出院子时,听见燕风遥慢悠悠的声音。
“看起来她很喜欢你的头发,什么好东西都想要涂抹上去。”
知珞不甚在意:“唔,是吗。”
“……”王一黎速度更快地走出去。
早就想说,这人真是巧舌如簧……
但她稍一想就知道他的想法。
无非就是比起第一时间敲打仆人,还是让新阁主开心为好。
……
燕风遥:“我能碰碰你的头发吗?”
询问的语气。
知珞:“可以。”
今夜月光暗淡,像是一层层柔光将明月包裹,以至于让它变得模糊,轮廓不清。
他的眉眼不算柔和,甚至有些锐利,但少年眉梢一撇,眼眸一垂,那张脸就奇异地变得可怜且无害,像是一瞬间蜷缩进她脚边的动物毛团。
知珞看着他抬手,睫毛也跟着微微抬起,触碰到她的发,然后熟练地一理到尾。
腻人的香气弥漫在空气中,知珞的鼻子不自觉动了动,不可避免地闻到蔓延的腻味,又打了个短促的喷嚏。
燕风遥:“……”
他的手顿了顿,再自然地继续。
那些膏油未完全附着在她发丝上,王一黎再怎么小心搓揉,在内行人看来也是粗糙不已的,知珞的黑发显然还没有完全吸收。
灵力覆盖掌心,他像每日清晨为她梳发那般一下一下理着,发丝在指腹掌心划过,膏油被迅速处理,不能彻底剥离,他也未曾想过要完全分开。
他要做的是完美的善后。
很快,那香味淡下来,闻起来没那么刺鼻,湿漉漉的发也逐渐干燥。
湿发不宜一下子弄干太过,会让头发燥起,人也不舒服,毕竟很少有人能精准地掌握灵力的细微操纵。
水珠一点一点蒸发,最终都消散在空气里。
知珞穿上鞋,正要回那些人精心准备的寝宫,就听见燕风遥继续说道:“我……”
片刻之后也不见后话,知珞疑惑地偏过头盯着他。
燕风遥抿了抿唇,似有些紧张,往常对外的游刃有余全然褪去。
“我……比照修仙界常有的规则,写好了合契书,修改了一些。”
他原本低头看着她脚边的砖地,说到最后,却抬起眸,目有寒星,直直望向她的眼睛。
知珞:“合契书?”
她压根没有应该在大婚仪式上签合契书的意识,闻言直白地伸手:“那拿来吧。”
“……”他居然沉默了下,“抱歉,我将其锁在了檀箱里,取过来或许需要一些时间。”
那你刚刚说什么说?
知珞再次疑惑地瞥他。
他从没有这么失误过,知珞心情正好,于是多问了句:“需要等多久?”
“一会儿就好。”
“那你弄吧。”
燕风遥看她一眼,转身离开,似乎是走向方才歇脚的房间。
知珞站在原地,抱着手臂发呆了片刻,半晌又回过神。
她无聊得很,踢了踢台阶上的石子,小石头滚了一阵,正好砸到一棵树的树干,咕噜噜弹回落地。
知珞顺着看过去,起身一跃,随着柔软的衣裙宛如浮动的云一样轻轻滑落,她已经稳稳坐在了树上。
耳边是树叶偶尔飘动的簌簌声,她伸手拽下树枝,挂满绿叶的枝头被她拽得沉沉压下,又松开手,看树枝上下摇动,激起一阵树叶的鼓动声。
燕风遥到的时候,也没有出声,知珞一眨眼,他就坐到了旁边。
粗壮的树枝足以支撑两个人。
“这就是合契书。”他一边说一边低下眸,没有看她,展开竹纸,纸上字迹锋利流畅,赏心悦目。
知珞低头看了看,她知道合契书,但没怎么在意过合契书应该写什么。
无非就是代表情浓的话,然后定下命运纠缠的束缚,哪怕道侣身死消亡,对方也能隐约察觉到道侣魂魄所在。
凡人死去,魂魄会停留一阵。修士死去,魂魄在世间更是会存在得久一些。
曾有无数人凭借此事,妄想捉住道侣的魂魄,意图将魂魄塞进木制傀儡,复活对方。
但都没有成功。
生死有命,不可违逆,这命运的纠缠只是让你与道侣的魂魄相处更久一点罢了。
再然后,就是老生常谈的双修事半功倍,能够感应到道侣的受伤状况等等。
知珞看了几个字,伸出手指点了点其中一条:“这是什么意思?”
合契书用的话语是更加久远的晦涩语句,就连很多土著人都看不懂,更别说知珞了。
在修仙界,合契书是有固定的格式的,毕竟只要语句字词错误,或者相互矛盾,天道就绝不会承认,寻常的合契书仅需要照抄前人的,再将双方名字填进去就行,但燕风遥似乎写了新的。
并且——
知珞瞥了瞥竹纸隐隐散发出等待契约人签字生效的束缚力。
写的还是有效的。
燕风遥温声道:“这是削弱你对我身体损伤的感应的意思。”
知珞看向他。
他笑道:“毕竟是在魔界,而且我是你的仆人,定是要频繁做事的。如果感应太过强烈,会打扰到你。”
知珞顿时露出赞赏的眼神:“也是。”
反正她才不想正睡着觉,就被强烈的感应弄醒,如果有生命危险,主仆誓约自会提醒她。
她接着看下去,才读了几句,又指了指竹纸:“那这里呢?”
“这里是……”
她问一句他就解答一句,不知不觉两人已经跟研读书册似的,毛茸茸的脑袋凑到一起,合契书摆放在中间,你一言我一语地讨论。
她的指尖指一个地方,他就说一句,如若要修改,就直接用储物袋里拿出的毛笔划掉原句,在旁边空白地方标注。
在他初次将几个字划掉的一瞬间,合契书隐隐准备着的束缚力就骤然消散。
知珞:“啊,没用了。”
燕风遥:“没事,这只是初本。我会再写一遍。”
他写了一会儿,知珞兴趣升起,感觉自己也好久没有动笔,就拿过带着余温的毛笔,想在竹纸上写字。
燕风遥在她手伸过来的前一刻就松了松指,毛笔被她毫无障碍地夺过,他抬眸看着她摆弄毛笔。
知珞刚摆好执笔手势,燕风遥就适时开口,轻声复述需要标注的话。
知珞跟听写一样认真写下字句,一笔一划很是工整。
她不会连笔,什么花里胡哨或者潇洒的字体她都不会。
学字的时候是一笔一划分清楚写的,直到现在她也这么写,不过不会再显得幼稚,反而像是规整认真到极致,毛笔字方方正正的好看。
她写得慢,合契书放在他们中间,一人占据着一条大腿,知珞写的时候偏向他这边,发间清淡的香钻入他鼻间,她有着新长出来的浅发,才洗过,那些不长的浅发就在额边毛茸茸的立起来,一翘一翘的,偶尔蹭到他的下巴或者脸颊。
写下最后一笔,知珞满意地收回手:“好了。”
燕风遥回过神,抿着唇,将合契书卷好。
知珞一手撑着两人中间的树枝,把笔直接塞进他储物袋,也不动了,就这么扭过身盯着他看。
“……”
燕风遥一顿,看向地面,下一刻又把眼睛转回来,与她对视。
知珞想了想:“那我们就是道侣了?”
不算是,按照规矩,应该举办盛大的婚礼,邀请亲朋好友见证,然后在大婚上签下合契书,接受天道束缚。
这是千百年来无数道侣永结同心的过程。
但燕风遥只是稍微停顿了一下,随即微微点头,肯定她。
“是,我们是道侣了。”
月光树影下的少年实在好看,他面容平静,但细枝末节处总有股微红的兴奋意味,又夹杂着混乱不已,杂糅成一团的浓浓情绪,让少年面透出鲜活的诱意。
知珞盯着看,支起脑袋凑过去。
她像是以前啄他脸一样,直白又毫无羞涩。
燕风遥没有动,却在最后一刻眼睫微颤。
她才泡完温池,按理说应当是温热的,但柔软的唇却是微凉。
知珞就这么印上去,甚至因为跟啄他脸一个力道,微鼓的唇肉被挤压得扁扁的,他的薄唇也同样如此。
她以前再怎么亲,他也不会移动,还会为了方便她而主动凑近,现在燕风遥却顷刻间缷了力,后脑的马尾碰到粗糙树干,传来细微的挤压感。
竹纸被捏皱,他呼吸猛然停滞,似乎一瞬间死了,心脏也跟着停了一瞬,继而重重跳动着,因为太过强烈,产生了心脏不存在的错觉。
呼吸交融,他的热意很快就通过唇瓣传递过去,柔软又滚烫,轻易地让少女微凉的体温沾染上热度。
垂下的蓝白衣裙与黑色银纹的衣摆轻轻交缠,柔和的月光从树的缝隙洒落,燕风遥一动不动,那一刹那仿佛没有了他,也没有月树春风,唯有眼前这个连亲吻都像是轻撞上去的人存在着。
知珞很快就直起身,一双略圆的杏眼看着他。
她的唇恢复到微鼓的肉感,唇色有一部分由淡粉变白,不均匀,一看就是因为挤压过,过了会儿才缓慢恢复。
他嘴上迟钝地传来密密麻麻的感受,不是很均匀,知珞明显偏向中间用力,她的唇珠颜色恢复得最慢,燕风遥自然也是。
少年抿了抿唇,又缓慢松开,酥麻感还是一路从唇传递进他的骨髓,后背椎骨都沉浸在极致麻意中。
几乎令他想要细细颤抖了,强烈的兴奋与其他浓稠的情意翻滚着,连指尖都在微颤,他不得不捏紧了竹纸,强行抑制住表面。
知珞见他被撞得靠树,亲完了却不知道直起身,就这么看着她,她再等了下,他还是没动,好像是死了一样,于是知珞好心地拽住他胳膊上的衣物,把他拽直。
知珞看见被他捏得皱巴巴的竹纸:“墨迹干了吗?”
燕风遥下意识回答她的话,展开竹纸:“不会模糊墨迹……字迹还是清晰的。”
知珞点了点头:“那就好。”
“……”
她没管异常沉默又莫名紧盯着她的新鲜道侣,伸手将上面的树枝拽下来,松开。
树枝上下弹动,一会儿遮住月亮,一会儿又显现出来。
知珞:“魔界的月亮和修仙界的是同一个吗?”
“……”他过了片刻才回过神似的,“不是。”
燕风遥反应变得极慢,顿了顿,才继续说:“魔界的月能在夏天像太阳一样散发热意,白天炎热,夜晚更炎热,所以魔界夏天死亡的人和冬天一样多。”
知珞:“今天是多少日?”
燕风遥:“正月十四。”
知珞唔了一声,没有去想离夏天还有多久,反而说起另一个话题:“那我们就是正月十四做的道侣了。”
“……”
半晌没有人说话。
知珞转过头,正好对上他的视线,燕风遥一碰到她的眼睛就转移视线。
“……对。”
少年说话间,转过头直勾勾凝视着她,然后轻轻笑起来。
“正好立春。”
第122章 第 122 章 第二次
立春的夜晚也还是有些寒冷。
魔界的季节和修仙界一样, 分为春夏秋冬,斩仙阁立在山腰,魔界多为贫瘠土壤之地, 为数不多的绿树成荫都被各方势力占据,霸占为领地。
知珞对燕风遥重申:“我有道侣了。”
感觉像是头一次拥有些不一样的关系,她的语气还有点上扬。
燕风遥从善如流地笑道:“我也是。”
知珞盯了他几眼, 就转过头不再看。
知珞对系统说:“我有道侣了。”
被硬生生喊醒就听见这一句的系统:【……】
【……哈?】
它怀疑自己错过了二百五十集剧情, 毕竟这宿主看着不像是能按部就班结契在一起的。
更何况——
它以前的哪个宿主不是经历了九九八十一难才和攻略对象真正在一起的!
分分合合、合合分分,每一次虐点都是感情升华的转折点,宿主们屡试不爽。
可没想到这个木头脑袋的宿主速度还挺快, 莫非这就是因祸得福?
它也没想过现在的宿主会对反派情根深种——想想就头皮发麻,根本不可能的事。
系统兴冲冲说:【好的宿主!没问题宿主!由于已经攻略成功, 后面就不会再检测反派的好感, 所以我也不知道反派以后对宿主的感情有什么样的变化。】
【如果宿主不放心他的忠诚,系统随时准备为宿主提供分分合合计划。】
知珞:“?”
“你好麻烦, 我有主仆誓约啊。”
【……呃,好像是的,对不起?但、但是感情和主仆还是有点差别的……】系统小声哔哔, 【就是如果宿主想要的是爱情的忠诚……】
有什么区别?反正都不能背叛。
知珞唔了声, 发现没什么要说的了, 就道:“休眠。”
被迫入眠的系统:【……】
知珞偏过头, 燕风遥低垂着黑睫, 似乎在看着手中卷起的合契书。
那张软软的纸边缘处他的指腹在不断的摩挲,显而易见的紧张。
他在她面前总是不一样的, 像是蚌壳露出柔软的肉,什么软弱的情绪都能一股脑表露。
知珞盯的时间一久,燕风遥就不得不转过头来。
他声音紧绷, 问:“怎么了?”
知珞:“我在看,你有没有不一样。”
“怎么会不一样。”
“我喜欢你的时候,你就变得更好看了,那么我们做道侣的时候你就应该更好看才对。”
“……”
燕风遥像是呆愣了一下,唇抿得更紧,眼神移开一瞬,刚要转回来时,眼睛又直接怼上知珞凑近的脸。
她仰着头,目光仔仔细细描摹少年的面容。
燕风遥下意识僵直了身体,反应过来后就刻意放松,眉眼松缓。
他总是很擅长展现自己,垂眸敛目,那双黑眸里便只有她,薄唇轻轻的扬了扬,少年的唇珠不大,仔细看却很有存在感,精致珠玉似的,稀释了那股锋利。
知珞看着看着,下巴干脆抵在他胸膛左边,只能看着他漂亮的下颚线,皮肤映着盈盈月光,泛着一层柔和薄纱,他似乎不笑了,向她这边侧了侧头。
很好看。
知珞满意地伸手捏了捏。
他还顺势蹭了蹭她的手心。
谁也没说话,就这样安静地坐了会儿,知珞感觉她需要睡觉了,就跳下去走回自己的房间。
阁主突兀地换了个新的,斩仙阁没有丝毫准备,生怕原来的仆人触怒她,于是那些人只是收拾了一遍她的房间,就悄然地退出去。
知珞进屋时,空无一人。
燕风遥将合契书珍而重之地放进有封印的檀木箱,再放进储物袋。
顿了下,再在储物袋外面加了层封印。
那些封印多是极为复杂的算术为主,一个一个浮现又消失,知珞看一眼就若无其事地撇开视线。
她坐到床边,是直接用脚蹬掉鞋履,正要躺下,就看见沉默地跟过来的燕风遥。
虽然他跟平时一样,面无表情,冷静得很,但她总觉得他周身时不时蹦出一些小花似的,似有若无的开心。
“你……”
你今天回你自己的房间吧。
知珞刚要这么说,少年就扭头看一眼窗外,抿着唇走近,在床边蹲下,抬起头望她,说道:“已到子时,那么就是我们做道侣的第二天。”
“唔……”知珞懵了下,想了想,“对。”
燕风遥浓稠的黑眸仿佛有了碎光,眼睫颤了颤,声音平静,却隐晦地充满了期盼,给予人弱势的错觉。
“…方才在树上的事,能再奖励我一次吗?”
知珞亲的时候属实是出乎意料,每一次都是这样,导致燕风遥脑子发热,还没有转过弯儿来就结束了。
那一个青涩天真的、又莽撞的吻,分明才发生不久,现在回想起来却像是梦一般。
他说道:“我能做的更好。”
“是吗,好啊。”知珞回想片刻,不觉得亲吻有太大的特殊点,她有点好奇他说的“更好”。
随即是身旁被压下的软塌感,他微微站起来,手撑在床沿。
窗外清风拂过,月光暗淡,床上坐着的少女的身影被弯腰的少年遮住,黑色的衣摆在床沿叠起,暧昧丛生。
燕风遥贴过来的力度很轻,知珞只觉得是温热的柔软粘在她唇畔。
无声黑暗里,他试探性地舔了舔。
知珞吓一跳,差点把他给咬了,但很快就被他一下一下细小的舔舐给舔得安静下来。
她又不是白纸,没吃过猪还见过猪跑,只是知道是一回事,真正经历又是另一回事。
燕风遥对她的情绪变化敏锐不已,在她唇上剐蹭着,又像是安全无害的动物,时不时舔舐一下,力道很是轻柔。
知珞被舔得闭了闭眼,往后微微仰了仰头,呼吸真正交融的那刻,竟然有种溺水感。
然后那股浸泡水中的陌生情绪在他缓慢的安抚舔舐中逐渐褪去。
他的一侧膝盖不知何时抵在了床边,舔舐没有声音,她的唇瓣湿漉漉的,有点痒意,又有点麻。
适应了从未有过的、不再是表层皮肤的亲密,知珞很快就一副好奇的、学会了的样子,在他收回舌尖后,舔了舔他。
没什么味道,唯有温度和触感,鲜明到让人能够忽略一切。
知珞舔了一次,他就不动了,他们的唇畔中间只有一丝的距离,要碰未碰。
片刻之后,知珞又舔了他一下,才收回去,他就凑近印上来亲了一下,再退开一点。
知珞唔了一声,感觉到有趣。
她舔了第二次。
他没有亲,也跟着舔舐。
黑暗中,知珞的胳膊挂在他肩膀上,衣袖随着动作滑落到手肘处,露出净白的小臂,两人在氤氲之息中,不知何时越贴越近。
不知道谁先开始的,在月光爬上桌沿时,他们已经在深吻。
互相舔舐,像是青涩的试探,又逐渐深入,须臾,隐隐的热气又浮现出特有的胜负欲,就像是玩乐。
两人之间特有的玩乐。
燕风遥被按住,唇肉被咬破,摔倒在地,闷哼一声,他当了知珞的垫子,血腥味在唇间弥漫。
他知道这就像是武力的比试,不需要顺从,只需要迎上去。
知珞才松开他流出鲜血的薄唇,就眼前一花,燕风遥翻过身,反倒顺势压下了她,不像方才她毫无顾忌,他是顺势将她推倒,知珞没有感觉到疼痛。
燕风遥没有咬破她的唇肉,仅仅是狡猾地舔舐她唇内的上颚。
“…!”好,好痒。
知珞唔了一声,揪住他头发,脱掉鞋的脚也十分懂得舒适地踩在他散落地上的衣摆上,他却还在舔,甚至愈发黏糊。
……真的好痒,第一次发现舔上颚居然这么痒。
脚下的衣摆皱起来,过了会儿,知珞直接撞过去,燕风遥身后就是房间的门,他没有倒地,背撞向门扉,发出哐当一声。
二人皆没有动用灵力,单纯是玩乐似的你压我我压你。
燕风遥没有再动,就坐靠着门,知珞趴在他怀里,足背腿面皆是压在他柔软的衣摆布料上,也舔他的上颚。
但是他忍得住,像是没有痒意似的。
反倒是知珞,最先被痒得受不了了。
在她快要发脾气之前,燕风遥又没有再弄,柔和下来,黏糊得藕断丝连,她口腔里的任何地方都被照顾到。
知珞舒服得眯起眼,也没再动,他迅速掌握了技巧,越来越熟练,热气升腾。
半晌,知珞舒服过头的脑子勉强清醒了一点,她还是觉得有点痒,迷糊中记得要报复回去,又把他唇角伤口狠狠咬了一下。
燕风遥没有丝毫停顿,仿佛没有痛感。
只有血腥味在两人唇间分散。
第123章 第 123 章 鲁青
湿漉黏热, 几乎快要融化在唇齿间,想要杀死一个人,人身分布的死穴无数, 而小小的一个口腔,往日里只用来进食、言语的地方,却在一夜之间布满了令人神经发颤的舒服点, 被一遍一遍舔舐。
湿热的气息萦绕, 燕风遥环住她,知珞更加直接,她拽住了他的马尾, 又偶尔扯住他的衣领,时间一长, 那无法控制的舒意中产生溺水的错觉。
知珞直起身离开, 燕风遥没有阻止,唇舌却诚实地展现出不舍, 在最末尾勾了勾。
他已经不再是才入修仙界时的模样,属于少年的身躯褪去一层一层的青涩,包裹着成熟的果, 随时要压出汁来, 溢出粘稠迷恋的蛊意。
知珞坐直, 黑夜里有微弱的月光, 少年的马尾自然是被她扯乱了些, 松垮下来,要散未散, 他分明没有进行什么过激的运动,却在喘息,眼尾沾染上绯红, 那双黑眸跟着她,专注得跟着,乞怜摇尾,又带着似有若无的诱感。
那轻轻的勾给她唇内留下酥酥的麻意。
知珞理解他的喘息,因为她也不稳。
气息不平,如果让她打个三天三夜,她眼睛都不会眨,但这次只是亲吻了……多久来着?反正天还没有亮,她气息却有些不稳了。
知珞喘息了几声,就继续埋头,将脑袋缩进他颈窝里,整个人挂在他身上。
燕风遥垂下睫,侧眸看向她,知珞的右边耳朵就贴在他侧脸,凉凉的,耳骨不像是身上其他地方的骨头坚硬,它是软的,一经过挤压就会微微折起。
燕风遥低下头,也像她一样轻轻靠在少女肩上。
脖颈相交。
知珞感觉他安静了片刻,就开始亲昵地亲吻她的侧颈。
一下一下,起初更偏向试探,原始的致命之处被唇齿靠近,知珞下意识僵硬了一瞬,但很快就放松下来。
这是一种信任,亦或者是一种自信。
他伤不到自己。
他的气息强行平复了许多。
随即皮肤传来瞬间的湿润。
“……!”比上颚还要痒,并且是痒痒肉的痒意,知珞歪过头缩了缩。
她一把推开了他。
燕风遥没有反抗的意思,一下子被推到门上,他愣了愣,继而蓦地意识到自己的错误。
“抱歉……我还不够熟练。”
没有找对方法,痒意大过酥麻,自然就不得她喜欢。
知珞摸了摸侧颈,应了一声。
过了会儿,她躺在床上,拍了拍旁边的位置,无所谓道:“道侣应该睡在一起吧。”
“……”燕风遥静默无声,发带被取下,黑发倾泻,他躺下后才轻声回答,“是的。”
知珞很友好地把被子掀开一角分给他。
燕风遥顺势靠近,被子包裹住两人,她的味道似有若无,他不动声色地沉溺进去。
……
等第二天醒来,知珞发现自己的姿势就是四肢并用地抱住他,他像个玩偶娃娃,任人摆布,睡得倒挺惬意。
在知珞睁开眼看他的下一瞬,少年就同样睁开了眼睛,眼底清明一片,不像是才醒来。
燕风遥:“需要用膳吗?”
知珞:“需要。”
他先起来穿好了衣物,在知珞慢吞吞坐起来准备穿衣服时,自然而然地伸出手帮她。
帮她穿衣、梳头,看见她比平日里还要红一点的唇,在整理完后俯身,亲了亲。
一连串动作下来,知珞没觉得有哪一步是突兀的,打开门走出去。
斩仙阁新任阁主即位,需要处理的事务很多,尤其是没有了接任交接的环节,知珞需要完成的任务更加繁重。
她对这些不甚擅长,但也不代表就不做了,反正左右没事,她就随手做了一下——当然,是把燕风遥时时刻刻放在身边,他对这些事务能举一反三,青出于蓝,敏锐得仿佛是从小就浸泡在政局,心思玲珑。
初次见面的雷霆手段只有那些宴席上的人看见,燕风遥道:“其余的下人定会有浮心异动。不如敲打敲打管他们的那一层人,那群下人自然就不会放肆。”
斩仙阁不愧是发展许多年的大势,人员众多,就算是有些权力的管理一层,知珞也见了几天才看完。
当然,她是见几个就去做其他事情,然后再去处理。
一刻不停地工作不是她的作风。
——是燕风遥的作风。
知珞做其他事情的时候,就不是时时刻刻都需要他,燕风遥会去兢兢业业地处理杂事。
合契书在亲吻的第二天就签了,她叫人更加方便,恋人之间的心有灵犀似乎得到了具象化,不过他克制到极点,只有知珞敲他心脏的份,他很少打扰她。
那么多人,每张脸都在她眼皮子底下晃荡了一圈,知珞压根没怎么记,几天下来印象最深的还是那个鲁青。
他年纪很轻,也很听话,没有任何阻碍地表达出忠诚,又复述完以前他在阁中做的事后,就对坐着的知珞展开一个笑。
这些天对知珞笑的人很多,大多是些谄媚或者畏惧的笑,阴阳怪气、暗藏祸心的已经当场丧命。
知珞不会分辨,但燕风遥会。
燕风遥不会因为那群人掌握着阁中几条赚钱的命脉就心慈手软。
他异常清楚知珞的目的。
她才没想过把斩仙阁做大,增强自己的势力,只是有了个落脚点而已。
至于这个落脚点到底是宫殿还是瓦房,没什么区别,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怎么样也不会太过落魄。
安全舒适,才是第一位。
过多的跳蚤虽然可以以后处理,但总冒出来真的很烦。
所以残忍地砍掉一些不听话的“手”,也没什么所谓。
其他人似乎也看出新阁主不容半点异心,不论你有多少砝码,都视作透明。
有人趁机逃了,也有人抓住逃跑的人,欣喜地去邀功,期待能在重新洗牌的斩仙阁站稳脚跟。
鲁青就是在这种氛围下,对她展开一个轻松笑意的。
仿佛不是被审问的怀疑对象,而是一个聊天的下属。
鲁青:“阁主圣明,斩仙阁有了阁主,必会更上一层,北地魔主不足为惧。”
站在旁边的燕风遥面色一冷,几乎是用看死人的眼神定定凝视。
这东西是在模仿他的笑,倒是学了个五成像,剩下五成是因为没有真情。
知珞一顿,好奇地看着他:“北地魔主?”
鲁青接话:“北界魔主向来把斩仙阁当做利用的钱袋子,经常夺取阁中利益,前阁主……”
他说到这里,状似不忿地叹口气:“那废物不像阁主您这般强大,从外界看,前阁主是与魔主交好,殊不知完全是给那魔主提鞋罢了。”
这隐形的彩虹屁,知珞根本没有意识到的可能,闻言只对那魔主的实力感兴趣:“也就是说,那魔主更强大。”
到底是有多强大?
鲁青:“是。但是一定比不过阁主您。”
知珞没在意,让他退出去。
鲁青依旧是笑了笑,那双年少却沉稳的眼睛在转身时不着痕迹地滑过阁主身边的黑衣少年,与他轻飘飘对视一瞬,鲁青走出了房间。
他与下一个要进屋的人相遇,那人战战兢兢,开口问他:“欸鲁青,阁主她问你什么了……”
鲁青充耳不闻,与他擦肩而过。
那人见惯了鲁青左右逢源的场面,乍一被忽视冷待就愣了愣,于是错过了说话的机会,他看着鲁青走远的背影,神情鄙夷:“呸!什么东西!”
他走进新阁主坐着的大堂。
……
男人再出来时,就是一具尸体。
**
鲁青走回父母住处。
他观察了几天,方才那人显然是在那燕风遥会杀掉的范围之内,不必费口舌。
鲁青回想刚才。
新阁主对他的笑无甚反应。
而这燕风遥全程没有插话出声,想必是个真切奉主的。
他的确在与他对视的时候感受到令人胆战心惊的寒意,头一次知晓黑色的眼睛能够深不见底,深潭一般,没有暴虐的怒意,鲜明的情绪。
这人连杀意都是冷冰冰的,沉寂一片。
鲁青不由自主地牙齿微颤,回想起来也尽是后怕,冷汗打湿后背。
这是一步险棋,无视那死气沉沉的狗,而去专注吸引主人的目光。
毫无疑问,他失败了。
阁主既没有对他另眼相待,甚至连态度都前后一致,此举还引起了狗的杀心。
幸而那燕风遥不会盲目地受感情驱使。
鲁青松了口气,打开房间的门,呈现在他眼前的,是父母惊恐的眼神,他们被绑在椅子上,嘴被布条捂住,因为药性浑身酸软,看见儿子进屋,便唔唔叫着。
鲁青歉意地笑笑:“抱歉抱歉,如果我放了你们,你们一定会惹祸,现在惹祸可是会死掉的。我是为了爹娘你们好,你们也为我想想吧。”
门被关闭,遮挡住屋内的情景。
清风拂过,黑衣少年立在屋外树间,抱臂看了会儿这场闹剧,唇畔微弯,短促地笑了一声。
真是,辨认出他是愚忠的狗,绝不会挣脱绳索,便有恃无恐,以为自己逃过一劫吗。
作为更加忠诚的道侣,燕风遥已经在他试图愚弄知珞的时候就升起无数杀意。
勾引她,让他妒忌至极,近乎魔怔,拼尽全力克制。
藏着祸心勾引,不诚心地勾引,更是骤然引爆了少年翻滚的黑潭,触怒了最纤细敏感的神经,沸腾的杀意反而变得死寂一片。
燕风遥垂下鸦睫,漆黑的眼看不出情绪,注视着房屋。
如果鲁青真有他的十成奉献的模样,燕风遥或许还能在嫉妒燃烧之时高看他一眼,给他一个痛快。
只可惜,鲁青就是一个废物,对知珞没有任何益处,连让她开心都无法掌握诀窍。
……不过,他模仿的笑容至少有五分神似,知珞她似乎没有特别的反应。
燕风遥摸了摸胸口,感受自己的灵台。
这是否代表着,他是有那么一点独特性的。
就算别人同样有她的主仆誓约,有傀儡线……他依然是有那么一点儿不一样的,对吗。
随着时间推移,他总是会想,患得患失,生怕有人与他有了相同的待遇,有主仆誓约,傀儡线,吸引她的目光。
他控制着自己,不再去这么想,但现在却完全无法抑制,思想疯长,总是害怕,像是终于被她拥有,又怕她有了别的,而他成了可有可无的替代品。
唯一的一点安慰……是没有人会比他的感情更浓稠,更忠心。
没有人。
但虚无缥缈的感情,在知珞眼底恐怕还没有主仆誓约来得让她安心。
那亲吻和合契书给他带来的几乎让人落泪的满足感又褪去一点,可能是不在知珞身边。
不在她身边,看不见她的时候,任何契约都安抚不了他多久。
“……”
少年轻轻笑了笑,那只是单纯的笑意,没有任何负面情绪。
他还真像一条狗。
有了骨头,就想要吃肉,吃了肉,就想要更珍贵的东西。
摇尾乞怜,她开了一个豁口,他就忙不迭想要钻进去,妄想着一步一步靠近,成为她心里最独特的犬。
贪婪劣性,食髓知味。
下一刻,合契书带来的束缚起了波纹,是知珞在牵引,在“叫他”。
那一瞬间,所有的不安都如潮水般退去,像是最佳的顺毛安抚,止住了胡思乱想。
毕竟就算是有绳子,她不拉一拉,扯一扯,不在她身边的少年总会怀疑绳子是不是不存在了,患得患失一碰到那些嫉妒情绪,就异常容易焦躁。
感受到灵台深处的触动,知珞“叫他”带着些催促意味,燕风遥的神情彻底平静下来,最后再冷漠地看了一眼鲁青所在的住处。
叶片轻摇,眨眼间,树间便空无一人
第124章 第 124 章 鹤松宁:失去笑容
魔界的人很不一样。
或者说知珞到现在才真切地把不认识的人看在眼里, 就像赶路时不会在意沿途风景,当这片风景属于她时,她就不得不停下来观赏。
有些人利欲熏心, 那功利心放在表面,藏都藏不住,这些就看能力去安排。
有些对旧阁主依然忠心耿耿, 尸体已经凉透了。
更有甚者, 端出一副“我是有用之人”的架势,不紧不慢不畏惧,全然要考察新阁主的能力, 似乎觉得自己有什么自主权利,能顺利跳槽, 新阁主还要挽留一样。
老实说, 都魔界了,和平分开堪称稀少, 斩仙阁的信息也不是这些人能够随随便便传出去的。
这种人燕风遥都懒得敲打,关进地牢几天就老实了。
那些人俨然将少年认作她的爪牙,都知晓新阁主手腕强硬, 那燕风遥和她一比至少会和颜悦色地商量——只要不触碰底线。
知珞一天见的鲜血比吃的饭还多, 半个月下来斩仙阁迅速肃清, 上上下下制定了更加苛刻的规则, 等魔界其他人意识到的时候, 阁中已改头换面,欺压百姓之事一件也没有发生。
燕风遥倒不是因为所谓善心发作才“洗白”内部规则, 他仅仅是对知珞说道:“世间的善恶之分也是长久与短暂的区别,有时候善良或中立之举并不是为了德望,而是这样做能存活得更长久。”
“所谓邪不压正, 换一种解释就是正方在一定程度上会活的更久。毕竟恶到达极致会引起反扑,需要适当的正义进行中和,斩仙阁想要存活得更加舒适,不如减少敌人。”
的确有源源不断的敌人,如若退出欺压阵营,形成中立,确实会舒适许多。
更何况,没有人比知珞更知道不一次性杀掉对方,一直软性欺压,引起的反扑感的强烈性,隐患重重。
“不用像十二月宗那样事事都管,以正义为己任,”知珞不甚在意,她早就对斩仙阁有直接的改造定位,“也不用像魔主那样天天以制造嚎叫为乐。做好自己的事情,遇到敌人就斩除,不要多管闲事,惹是生非。”
知珞:“不过,安定之前先把那群乱七八糟的势力压下去再说。”
比如蠢蠢欲动的北界魔主,隐身的南界魔主,和一众暗自窥视的自建势力。
燕风遥微微弯身:“是。”
……
鹤松宁在后退。
他依照记忆,倒着走入魔界通道,期望踩中正确的点成功走出,以免几个月后通道又不知所踪。
他往后走了几步。
然后感受到通道波动已经在他前面——他无比精准地穿过无效通道,从魔界的一块贫瘠土壤,走到另一块贫瘠土壤。
鹤松宁叹了口气。
如若无法破解,这魔界通道只会变成空气,你摸不着、看不见,只能凭借魔气与微弱的灵气波动察觉它的位置。
封印是时时刻刻变化的,却没想到变化得这么快。
鹤松宁凝目望着通道,空气在他眼底扭曲,繁复古老的文字符号像流水一般显现,快速变化着。
首先,你得会这些文字符号。
其次,你的算术能力最好能支撑你迅速解开并且实施。
“……”
鹤松宁眼神逐渐失去了光亮。
好难。
知师妹怎么解开的……他记得知师妹当初的算术成绩很烂,因为她剑术天赋异禀,更衬得她文章算术凹陷的程度惊人。
莫非知师妹这几十年成长得如此之快。
他暂时无法走出魔界,于是顺理成章地萌生去找知珞的念头。
也不知道燕师弟是活是死,希望还没有堕落成罪恶之人。
鹤松宁不知道他是希望看见昔日的师妹师弟反目成仇的好。还是两人依然相互扶持、出淤泥而不染的好。
总不可能双双成了魔头了吧,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鹤松宁想到这一点,找到莫名其妙的笑点似的,立刻笑出了声,出尘的气质瞬间瓦解,眉眼都是喜悦。
他不只笑点低得无聊,还很持久,没有随处可见的修仙同门,鹤松宁不怕被讨厌,难得放任了一回,没有硬生生憋住笑意。
在使用了换形术伪装成一个朴素男人时,他在因为自己的形象改变而笑。
进入一处落后村庄时,他在看着一株奇形怪状的草笑。
十几天过去,再到更繁华的北界城时,他在笑。
在城门口发现一张招募告示时,他还在笑。
招募告示前围了一群人,窃窃私语,因这待遇实在太好——虽然在鹤松宁看来,这是凡界最常见的待遇,但对于混乱的魔界,无疑是只有强者才能给予的安宁。
“什么东西!”巡逻的侍卫厉声叫道,粗暴地推开拥挤的百姓,他两侧的下属挥舞着长鞭。
“快滚开!”
几个人不慎被鞭子打中,正要嚎叫一声,却发觉身上没有痛意。
……鞭子好像没有打中?
几人没有时间多想,连滚带爬地离开。
鹤松宁扫过逃跑的几人,在鞭子快要打中时替他们挡了一下的灵力收回,虚无缥缈的灵力是贴着他们阻挡,没有人发现端疑。
“撕不下来!”一个下属尝试撕掉告示,但这张平平无奇的纸粘在墙壁上,愣是一动不动。
“什么?”领头的侍卫自己上手,表面脆弱的纸张岿然不动,他这才仔细看告示的内容,面色蓦地难看。
“去报告魔主,斩仙阁是不想活了。”
是内斗吧,魔界内斗。
鹤松宁心情轻松地想,四周还有不甘心散开的人群,他混在里面,再继续把告示读了下去。
知阁主。
啊,跟知师妹一个姓氏。
“知珞那小人胆大包天!魔主都没有责怪她当了阁主后未曾第一时间与魔主汇报,她倒好,敢来我们的地盘挑衅!”一下属义愤填膺,边替领头人说出愤怒之言,边跟着他离开。
鹤松宁保持着笑容:“……”
啊,跟知师妹撞名字了。
这斩仙阁知道自家阁主和修仙界数一数二的剑修姓名同音吗?
哈哈哈。
直到那巡逻的人去而复返,贴了张通缉令覆盖住告示。
鹤松宁虽然很久没有见过知珞,但他对知珞实在印象深刻——特别是他一忍住笑意,她就紧盯着他不放这一点。
鹤松宁看着通缉令的画像:“………”
笑容逐渐消失,嘴角在转瞬间拉平。
须臾,下属突然惊叫:“什么——!总兵!总兵!通缉令烧起来了!”
周围人顷刻间散去,显然被这通缉令突如其来的燃烧吓住。
火光瞬间将纸张吞噬,炙热发散,黑色灰烬上浮,飘向天空,在嘈杂无序的尖叫声中消失殆尽。
被覆盖的招募告示不受任何影响,反倒因为通缉令的消失而重新显现。
混乱中,一个貌不惊人的男人往城外走去,背影消失在城中。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这是鹤松宁的第一想法,充斥着难以置信。
他走过一座山丘。
……或许有什么误会。
他没有动用灵力,凭借脚力又走了一天一夜。
亦或者,知师妹是隐藏了修士身份,要想在魔界站稳脚跟,夺取势力确实是最好的办法。
脚步未停,经过错落稀少的土屋。
……对,他不可以在不知道真相的情况下恶意揣测知师妹,至少——至少要听她亲口说说。
太阳升起又落下。
鹤松宁皱起眉头。
……而且,就算是亲口说,也有可能欺骗他,万一她就有什么苦衷呢?他这几天一路看来,魔界之人,阴险狡诈,光是知师妹的纯净心思,恐怕不能够与之抗衡。
实力上知师妹毋庸置疑的是强者,但万一就被骗了呢?
或者,她就是借此势力在魔界发展下去,也不算站在魔界一方,毕竟知师妹是因为去抓捕燕师弟才进来的,魔界通道一经位置变化就很难找到。
知师妹一个人,也需要生活的。
越想越觉得合理,那股最初的诧异消弭不少,鹤松宁心绪缓慢平复。
徒步走了五天五夜,他终于停下脚步。
鹤松宁直直望过去,那告示所说的地方确切存在着,那是一处临时搭建的房屋,一个人正无所事事地坐在门口,露天搭着桌椅,桌上摆放着一叠纸与毛笔。
她身旁立着一片随风飘扬的白布,鹤松宁在凡间看的一般是写“算卦”二字,这上面却写着“不养闲人、无能之人、不安分之人、不敬阁主之人”。
房屋周围有结界,音不传出,四周有被分开的尸体骨头,显然在鹤松宁来之前经历过恶战,几个奉不同势力命令的人被震慑住,零散着待在不远处监视,那女人也不为所动,照旧自己干自己的事。
整整五天没有一丝笑的鹤松宁忽然福至心灵。
莫非,知师妹是在以魔派之名,施行雪中送炭之事?
“哈——!?”
恰巧这时,一个面黄肌瘦的瘦弱男人慢吞吞走到女人面前,似乎说了几句,那招募的人就猛然拍了拍桌子,神情带着怒火。
“没有用就不要来!你当斩仙阁是什么?”
王一黎坐在这里坐了整整七天,人都坐麻木了,她可不像才入魔界的天真人。
在这里,外表多可怜的人下一瞬都可以变成啃食你骨头的恶鬼,最不济,魔界也盛产白眼狼,放纵地发善心只会被他人当成大傻子死人。
那些觉得自己可以吃白饭,或者投机取巧、撒谎的人她这几日见多了,逐渐暴躁。
王一黎:“你以为我们斩仙阁是劳什子修仙门派吗!”
她语气阴冷下来:“你骂谁大善人呢?奉劝你,不要污蔑我们英明神武的阁主。再来耽误我招募下属,我杀了你。”
遥遥观望的鹤松宁:“………”
第125章 第 125 章 恶意
斩仙阁最近缺人缺得厉害, 也代表着无数不服新阁主的叛徒正在被清扫。
在满地干涸的血水中,一个阁中少年的惨死很是平常,没有激起一点儿水花。
他是被自己的父母杀死, 那对夫妻将他的头颅装在木桶里,一边笑着一边又哭着,向他们短短时日就极具威望的知阁主邀功。
这对男女跪在阁主面前, 哭得涕泗横流, 真心为自己儿子的惨死难过,嘴巴一张却说道:“阁主……我们发现儿子居然在向外界传递阁中消息,这是毋庸置疑的叛主……”
女人悲痛欲绝地抽泣:“虽然是我的儿子……但斩仙阁的事是阁主的心血, 怎么能被玷污,于是我们只能以……以这种方式让鲁青给阁主赔罪, 希望阁主原谅他。”
知珞侧趴在躺椅上, 手懒懒地搭在椅枕上,支出去一点, 手随意垂落着,旁边单膝跪下的燕风遥垂眸剥开葡萄的皮,再将翠绿晶莹的水果送入她口中。
知珞没有看他, 张了张嘴一口吃掉, 一双眼睁着盯视木桶里死不瞑目的人头。
……老实说, 有点不太懂一个死人怎么还要赔罪。
有什么意义吗?死都死了。
知珞跟在凡间看要死要活的爱情皮影戏一样眼神奇怪。
夫妻二人的哭声震耳欲聋, 燕风遥不为所动, 动作细致又快速地剥着圆润的葡萄,俨然一副侍从的模样, 没有任何威胁性。
知珞敷衍地嗯嗯嗯了几声:“还有事吗?”
夫妻二人的哭声停了停,没想到阁主不为所动。
男人似是提醒,小心翼翼道:“鲁青曾是前阁主看好的接任人……”
他又怕前阁主的名头触怒对方, 忙不迭继续瑟缩道:“当然,比不过新阁主您,在您继位后,鲁青不过是鞋边的泥。”
他在提醒新阁主鲁青的重要性,继而侧面显示出他们“大义灭亲”的行为对于斩仙阁来说有多么的重要。
久久未有回应。
一滴汗从男人的额角滑落,他忽然惊觉往常这时候一般都是自己长袖善舞的儿子出面,说些鬼话来到达目的,他总是嫌弃他的父母不会说话,不会做事,在鲁青面前,夫妻二人都是当做哑巴。
男人不曾想过,正面迎接一位可以随时捏死自己的高位,是如此寒颤的一件事。
随着时间流逝,燕风遥扫过愈发恐惧的两人,淡淡地收回视线。
无能之人。
不知道过了有多久,对于二人来说极其漫长,对于知珞来说却只是伸出手点点燕风遥的脸颊,再指了指他身后示意换种水果。
少年在她戳自己脸的时候就微微仰头蹭了蹭,露出笑意。
他起身换了种水果,继续给她剥皮。
夫妻二人低着头不敢抬起,没有发现他们的动作,只听见阁主的声音终于落下。
“少阁主吗?居然这么弱,被你们杀死了吗。”她似乎很好奇,语气平直地感叹了那么一句。
“好了,退下吧。”
“……?”
就、就这样?
可、可是——这是他们唯一向上爬的机会啊!
亲生儿子或许念及亲情没有直接杀了他们,而是将父母控制起来,当成牲畜那样圈养,在鲁青看来,这或许就是天赐的恩情,仁慈的举动。
但对于夫妻二人来说,这简直是从小到大都令他们骄傲不已的儿子带来的剧烈打击,他们以为鲁青就像他平时表现的那样,孝顺、懂得说话、诚实。
撕开那张皮,鲁青不过是魔界千万冷心人之一。
他还觉得自己存有善念——毕竟,把愚蠢的父母圈养在院子里,怎么不算一种保护呢?
把他们关在暗无天日的黑井,每天固定地抛下几块食物,站在井边居高临下地凝视破口大骂的父母,甚至还善解人意地摇了摇头:“如果你们不满意我这个儿子,你们可以随时交//配,再生一个。放心,我不会阻止,这大概就是我对你们唯一的孝心。”
夫妻二人几乎在颤抖,在他看似包裹着蜜糖实则饶有兴致的眼神下发抖。
被当做牲畜的感觉并不好受。
所以,当一个人将他们救出来,并且给他们神丹妙药,一瞬间使他们重归健康时,二人内心对鲁青的恨意熊熊燃烧。
还有“果然如此”的感受。
不是他们教导的问题,恰恰相反,鲁青被他们教得极好,在魔界可以如鱼得水的地步,只是他把这些方法与冷心对准了父母而已。
瑟缩的二人在看见救他们的人的面容时,原本只想逃跑的畏惧怯懦立刻消弭,仿佛有了虚假的底气,无尽的勇气与杀意充斥着四肢百骸。
他们记得他。
燕风遥,燕护法,新阁主身边的爪牙,除去阁主,斩仙阁内就数他威望最盛。
这代表什么?他救了他们,一定是在暗示什么!一定是的!
燕护法救了他们,那么他们就不算孤立无援,杀了鲁青也没什么吧……他们脱离了斩仙阁,根本活不下去啊!
他们绝不能脱离这里,走出去需要过的那些肮脏、必须奋力争取钱财食物的生活,他们不想再拥有。
二人已经无法接受没有优渥生活的环境。
……就、就算是儿子囚//禁,也没让他们干活、天天给他们食物不是吗!
只是井里实在太脏,食物也是随手扔进来,粗糙得不可入口,睡的地很硬……待得越久,二人就越恨透了鲁青。
说不定,这就是一条燕护法递过来的通天大道。
燕护法救了他们,什么话都没有说,就消失在视野里。
但二人已然心潮澎湃——或者说,多日的监//禁摧垮了他们的心防,已然无法理性地思考,盲目地相信对他们有利的。
本来就是拎不清的二人,此事一过,思维就更是混沌。
杀掉鲁青的过程没有想象中复杂,他们虽然不知晓儿子的变化,但生活里从小到大的习惯是无法改变伪装的。
……
“……你说,知阁主会高兴吗?”
烛影摇曳,女人的面庞布满阴翳,声音轻柔,她小心地将儿子的头颅放在桌上。
“一定会的。我们还会比之前升得高。”男人喃喃。
女人忍不住,又把那颗头抱在怀里,像是小时候抚摸孩子一样轻抚鲁青的头发,喜极而泣:“好孩子,好孩子……娘没有白养你,你做得很好。是娘太没用了,你才会把娘关起来,做得很好,很好。”
“……不过也是你太没用了,才会被娘杀掉。”女人轻轻叹气。
男人别过头:“无事,鲁青被我们教导得很好。”
女人垂着泪点头,窗户溅着鲜血,隐隐约约印出二人的影子。
屋外院子里,黑衣少年抱臂望着月亮,思绪飘远。
嗯……明日进一些新鲜水果吧。
燕风遥想到。
少年对屋内发生的事心无波动,他本就没做什么,甚至是做了一件好事。
如何去想就是他们自己的事,如何去做也是他们自己的事。
他仅仅是插手了一次罢了。
再者……作为斩仙阁里的一员,哪儿有拘着劳力的道理,这是浪费,两个普通人一天尚且能够扫清一个大院的地,鲁青真是蠢笨,而他只是做了该做的。
不插手的结局估计是鲁青杀了父母,斩仙阁养虎为患。
包藏祸心的鲁青胆敢直接对知珞出手,这是触碰了底线,不应再留他。
天上的月亮雪白,如银盘挂夜幕。
燕风遥眨了眨眼。
……真是熟悉的感觉,小时候那十几年的生活深入骨髓,本性早已扎根,一回到这里就是铺天盖地的熟悉感,他任何计划都只是将本就混浊肮脏的水,搅动着换个方向而已。
不需要再引诱出恶意,恶意一直存在。
弥漫在这片大地的任一角落。
*
第二天,那对夫妻就莽撞地直接面见了阁主。
知珞清楚里面的事情,昨晚上燕风遥回来时轻声细语地讲故事一般给她说过。
当时他面色如常,在知珞无法理解这三人的动机之时淡淡道:“在魔界,这等心灵扭曲之人甚是常见。遇见了便不需要理解。”
他笑起来:“有阻碍了便祛除,没有则无视就好。”
知珞:“唔……”
今日,她就是真切感到疑惑了。
问完又觉得没什么意思,于是就不在乎地开口:“退下去吧。”
那男人浑身一颤,意识到什么,近乎惊惧,他膝行至阁主身前——在快要接近的时候,一柄长枪凭空出现,银尖泛着凛凛冷光,在男人面部的几寸之外悬停,差一点就可以穿破他的头骨。
“……”男人猛然停住,双目瞪大,喉间发出困兽般的嗬嗬声,紧张得战栗。
燕风遥另一只手执着枪柄:“放肆。”
“阁、阁主……”女人落泪,模样我见犹怜,“我、我们不能离开斩仙阁啊……”
知珞又疑惑了:“谁说要让你们离开斩仙阁了?”
“因为我们太没用了,迟早会被阁中的人排挤,扔出去的。请救救我们,阁主,让我们做什么都愿意!”女人悲痛地大喊。
声音好大。
知珞摸了摸耳朵。
“那你去膳食堂当盛饭的吧。”
声音这么大,吼起来也方便。
“……”
啊?
女人似是没想到阁中还有这职务,呆愣住。
燕风遥轻描淡写:“斩仙阁近来改变了许多,往日的极刑室之类的取消,收敛一点。敢偷懒的话……”
他笑了笑:“你们不会想知道结果的。”
莫大的恐惧笼罩,女人忙不迭答应。
男人张了张嘴,半晌才有干涩的声音传出:“那阁主……”
知珞打发人一样:“你也去盛饭。好了,退出去。”
她看他们一眼,圆润的杏眼应该是无害的,在这一刻却能够给予人更直观的威压:“现在。”
……
院子里扫地的仆人只看见这对夫妻互相搀扶着走出,似乎是吓傻了。
仆人面色如常。
没死就算是很好的了。
屋内,知珞张嘴一口咬掉燕风遥手里的食物,腮帮子鼓起,迅速咀嚼完。
“现在阁内应该清除完一轮了。那北界魔主邀请我去赴宴会?”
燕风遥用绢帕细细擦拭她的唇角:“是的。”
“嗯……”知珞想了想,又趴下去,伸手捏他的脸玩。
“还要举办宴会。看起来那魔主也没那么强大,不足为惧。不知道有什么阴谋,但只要我够强,任何计划都不值一提。”
少年脸颊柔软,主动贴了贴她的手心。
他微弯眼眸,含着细碎莹光:“是的。你不需要在意那些阴暗角落的人,在魔界你可以随心所欲。”
燕风遥的声音轻缓,缓慢靠近,对上她澄澈的双眸,他眼底不可控地泄露出丝丝缕缕的入迷。
“……望华君心境不稳,境界摇摇欲坠。很快,连修仙界你都可以恣意肆行。”
知珞盯着他,随即微微仰头。
她轻轻亲吻,单纯地贴着。
他则黏糊地迎上去,逐渐加深,亲昵无比,呼吸在交缠,湿热一片。
第126章 第 126 章 自我主义
鹤松宁, 十二月宗赫赫有名的剑修。虽然比不上望华君知珞燕风遥涂蕊七翊灵柯宋至淮……等等人的名气大。
但,他实力并不低,只是作风低调。
在他们那一年入宗门的人里, 鹤松宁就是同辈里表现最突出的剑修,曾经获得过无数赞誉。
如此天之骄子,做什么都不差, 在鹤松宁易容伪装身份, 进入斩仙阁底层的第二天,就得到了极高的评价。
主管端着奇怪的神情:“你做仆人的天赋还怪高的。”
易容成普通男人的鹤松宁保持微笑:“………”
第一修仙门派的剑修落在魔界仆人堆里也是最强的呢。
他不知晓彼知珞是不是此知珞,虽说心有猜测, 但总归是揣测,索性抛弃繁琐的思绪, 自己去探求真相。
魔界魔气减少, 魔修大能稀少得如同沙漠雨滴,但摸不清暗地里会不会有什么有威胁性的魔修, 鹤松宁也不想暴露自己的身份和目的,如果那阁主真是知珞,岂不是把知珞也给置于风尖浪口之地。
——万一, 知师妹只是想要在魔界过得舒服, 没有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呢?这不就是把人家往外推。
他决心趁此时机潜入斩仙阁。
斩仙阁的仆人的待遇也分高低, 他选择竞争的就是较为高的那一层。
越高的待遇, 就越危险, 换言之,离阁主就越近。
……最主要的是, 除此之外,他好像也没什么事可做。
而且……听说,那燕风遥多智近妖, 想必魔界通道封印也能轻松解决吧……
更别说也主动进入魔界的知师妹了。
于是外表普通男人、自称家破人亡走投无路的“杜鹤”就来到了招募处,并在短短时日里凭借能力过五关斩六将,点名排队都排到了第一个,来教人规矩的老仆人无不赞不绝口。
终于,过了十几日,主管再一次出现。
“明日,阁主要去北地赴约,需要一些新仆人。”
机会来了。
鹤松宁精神一振。
在场众人皆修为低下,他放肆地运用灵识扫了一遍四周,自身在最前头岿然不动,目不斜视,却发现身后众人的神色奇奇怪怪,似期盼又似畏惧。
怎么回事?
或许是天生对阁主的畏惧?
寂静的时间越长,主管的神色就越冷。
他知道这群人是猜到北地魔主约阁主赴宴是不安好心,到时候阁主实力撑得住还好,如果撑不住,一群人陪葬。
可那又如何?真当在魔界养你是什么发善心吗?面前这群人自愿选择这位置而不是斩仙阁其他不起眼的职务,却连命都不敢送,那就趁早走人,谁要留你?
这种势力买的就是你的命,爱来不来。
看清这些人畏惧的表情后,主管看一眼名单,眉眼淡然,心想又是一群可以被打发走的废物。
这时,一个人向前一步:“主管大人,请交给我吧。”
主管微讶,抬起头定睛一看,是这些天表现显眼的男人,其貌不扬,却很能吃苦。
到底是真心,还是不知道具体危情呢?
主管笑着说:“你是否知晓此行有为阁主牺牲的荣幸?”
“……”话说的怪拍马屁的,阁主也不在这里啊。
想笑,幸而是易容,鹤松宁绷住脸:“属下知晓。”
主管满意地收起了名单。
留下一个。
*
北界。
一片或贫瘠或丰饶的土地拱卫着中心漂浮着的岛屿。
岛屿如同沉沉压下的乌云,悬停上空,底部土地呈现不规则起伏,暴露在下方百姓眼中,却不会掉落哪怕一粒肥沃的土壤。
唯有飞得与岛屿一样高,才能看见那小小的岛上布满恢宏的宫殿,极尽奢华,鎏金色的宫顶几乎与流云并存,在魔界这穷山恶水之地,竟像是修仙界的仙境,仿佛里面不是一个魔主,而是仙气飘飘的修士。
歌舞升平,酒池林肉。
魔主袁无竹坐在高位,一妩媚的女子倚在他腿边,为他倒酒。
“如何。”
与大殿内美丽热闹的舞相反,两侧的人静默无声,没有半分宴会的气氛。
一人满头汗水地走进来,展开不知道接的第几封信,颤颤巍巍开口:“……那阁主说,还、还有半个时辰就到。”
在那人上前,将信恭敬地放在魔主桌上再退下后,大殿内一直保持着死水般的寂静。
袁无竹轻轻低眸,桌上的菜已经凉透,一旁放着那新任阁主每隔一段时间就送来的信。
她已经迟到了整整两个时辰,简直不把这场宴会放在眼底。
袁无竹唇畔溢出一丝的笑,魔气在殿内四溢,令人骇然,仅仅是威慑力,就有几人闷哼一声,抑制住口里的鲜血。
众人心知肚明。
那阁主恐怕
——必死无疑。
*
知珞一行人迟到还真不是故意的。
她没有用此行为折辱对方的概念,纯粹是因为出行时出了意外。
“阁主,这是新来的仆人。”主管弓着身子说道。
在他身侧,五个仆人不安地站立着,尽力保持镇定。
众所周知,当一个人的修为高出对方许多,那么对方的一切伪装将化为乌有。
面前的五个新晋仆人排排站。
知珞:“……”
她揉了揉眼睛,再看过去。
两个魔修,两个普通人,一个修仙者。
四个不认识的,一个似曾相识的。
知珞盯着中间那个人看:“………”
好熟悉,这好像是十二月宗的人吧?知珞回想到。
燕风遥亦是没有想到会在这里碰见修仙界的人,他的目光在易容成朴素男人的脸上缓慢逡巡。
看起来这人的惊讶都快要从眼睛里蹦出来了。
记得是叫鹤松宁?
一离开修仙界,燕风遥心里就不会将任何旧识喊作“师兄”,自然而然地分割,像是彻底撕开帷幕,暴露出一切,他与修仙界之间永远隔着一层障碍。
从在仙界镇压中逃出的少年面色淡然地扫视五人,从外表看,无人知晓他在着重观察谁,只当他是在替阁主分辨忠仆,如同最有用的鹰犬,锐利的视线夹杂着冰冷威压,缓缓扫过。
鹤松宁内心一团乱麻。
什么?
这是知师妹没错吧?好像没什么变化……
少女即便坐在阁主之位,周身澄净的气质依然不变,不自主散发的灵力压力,对于鹤松宁来说还能忍受,自然感受不到威迫。
他不由得心生欢喜,莫非真的是——
然后一转眼就看到旁边融入魔界融入得异常丝滑的燕风遥。
漆黑的瞳幽深难辨,与杀人如麻的魔修无异。
鹤松宁:“………”
浑身冒汗。
莫非叛逃是真的?但无论如何,他无法确切地信任他。
他看不出两人修为,探出的灵力如同水滴入海,没有半点回声。
很显然比他高得多。
……
虽是易容,但面容的细微表情无法控制,燕风遥上前,接过主管的书册,翻阅了一遍。
记录着这十几日五人的行动与能力,还有他们口述的来历。
……原来如此,是非自愿进来的吗。
没有血腥味,没有堕魔痕迹,衣裳依旧是十二月宗内众人常有的款式,配饰是仙家法器,除去易容,没有半点修仙者潜入魔修所需要准备的东西。
很惊讶吗?似乎是对他的,目前对于知珞,鹤松宁没有明显的敌对情绪。
对她还存在着细微的信任?
种种因素堆砌,只指向一个点——鹤松宁没有走出通道的能力,修仙界或许会派人来寻,时间尚未有定论。
燕风遥心下稍定,检查完册子,过了一遍他的手,就敛目低眉,将它交给少女。
知珞没有接,她看了看鹤松宁。
比她弱,不足为惧。
于是她指了指他:“就他了,其余人退下。”
主管微微俯身:“是。”
几人退出去,知珞盯着面前的人,奇怪道:“你怎么在这里?”
鹤松宁微微愣了愣,他下意识瞥向燕风遥。
这是不自觉的警惕防备的行为。
少年对他展开一个轻轻的笑,方才周身锋利的东西瞬间消融,仿佛是错觉一般,不曾出现过。
鹤松宁斟酌道:“…知阁主,我。”
说话同时,他十分具有暗示性、不着痕迹、满脸迟疑地瞥向燕风遥。
燕风遥毫无被防备的芥蒂,甚至在他看过来时,笑容加深。
知珞在耐心的等:“嗯。”
静等几息,无事发生。
“……知阁主,我的确有话要说。”
鹤松宁再次瞥向燕风遥,停留的时间更久。
知珞有点摸不准这重复的废话,但还是耐心地回答:“嗯。”
鹤松宁一梗:“…知阁主,我有很重要的事要与你说,但是——”
他直接看向燕风遥,连脸都转过去,目光炯炯。
知珞没有说话,在等他的“但是”。
“………”
“………”
燕风遥:笑
气氛有些许的沉默。
鹤松宁默然片刻,语气平直:“知阁主,我想要与你单独说话。”
“?”
知珞虽然疑惑,但她无所谓地挥了挥手:“你退出去。”
燕风遥从善如流地微微屈身:“是。”
他唇畔还带着笑意,春风拂面,路过鹤松宁时,高高的马尾随着步伐尾部微扬,脊背挺直。
和在修仙界,盛名时刻的长枪少年一样的风采。
门关闭。
鹤松宁定了定神,面色凝重:“知师妹……你为何在斩仙阁?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知珞看了他一眼:“前阁主要杀我,我就杀了他,他的东西我自然就继承了。”
鹤松宁紧绷着的脸终于舒缓:“……原来如此。”
静默一会儿,他笑出来。
“我真怕知师妹误入歧途,成了魔头了呢。那一定得经受很多苦楚。”
知珞低头剥开橘瓣,声音古井无波:“那又如何。”
“……什么?”
“我说那又如何。”
知珞看向他,鹤松宁这才发现,他嘴里的知师妹,眼睛是剔透的琥珀,与其说是善良的温润,不如说是真正的澄净。
澄净到只在乎自己的感受,似乎世间善恶于她而言没有任何区别。
他在乎的世间评判的标准,她并不在意。
他以为的善人作恶需要经历的苦楚,她绝不符合,因为她本就不是善人。
鹤松宁的神色逐渐平静,他对上她的视线。
“……知师妹,各方以为你是为了捕捉燕风遥,才进入魔界,或许有些人还认为你将在魔界对抗魔修,成为道标。我知道你成为斩仙阁阁主并非全然主动,可要是那些修仙门派得知此事……我无法想象那群人会说什么。”
知珞奇怪地瞅他严肃的脸。
这跟她要做的事有什么关系?
会妨碍她的目标吗?似乎不会。
知珞:“你的话很奇怪。”
鹤松宁:“……”
知珞认真地挑他方才的形容的刺:“这些都是无关紧要的事,不能称之为重要。”
……不重要吗?可是,修仙者应当以善为主,不求处处伸张正义,至少对自己有所要求。
鹤松宁却忽然察觉到她言语间透露出的与众不同的诚恳,一时间哑口无言。
她有点失去耐心了:“总之你不是来杀我的,也没有人跟在身后想要对我不利。”
鹤松宁回过神,微微一顿:“当然。”
“我知道了。”
这才是她认为的“重要”的事。
知珞满意地点点头,跟完成了任务似的,站起身,径直走向门。
像是嗓子被堵住,鹤松宁在她快要走出去之前,才骤然出声:“……那我能知道知师妹接下来会在魔界做什么吗?”
“想要做什么呢?”
他想要知晓她到底在哪一方,世人皆有善恶,有善人恶人,也有亦正亦邪之人,亦有改变本性之人。
心中有尺,每个人皆是如此,总有一条衡量自身的线。
知珞:“想做什么做什么。”
她想了想最近的事:“唔……现在是要去参加宴会。”
不过是不是迟到了?
知珞打开门,看见一脸焦急的主管,默默想到。
……这不是完全没有明白他问的隐藏含义吗?
鹤松宁有些无奈。
但是倒是懂了一点。
知师妹,完完全全就是以自我为中心、只在乎自我感受的赤诚之人啊。
对她有威胁就杀死,对她有益处就留下。
不会为了任何人改变本性,也不会接受任何人的评判,她不在意的东西,她一眼都不会停留。
……怪不得翊师妹天天说她是木头呢。
仅仅是不在意别人在意的外在之物,所以显得想法与别人不同而已。
这样一说,或许觉得知珞与善对立,可是她又不是那些真正自私自利、充满功利性、手段不光明的污浊之人。
并且斩仙阁现在的确不像从前那样作恶多端。
他很冷静地分析着。
知师妹很诚实。
明明这么诚实,他却有些摸不清知师妹会在魔界做什么了。
鹤松宁在原地停了停,才走了出去。
主管与其他四人早就簇拥着阁主远去,燕风遥等在外面,一直看着知珞的背影,直到她消失,他才转过头,对等待的鹤松宁说道:“走。”
鹤松宁想起自己的仆人伪装身份,嗯了一声。
他落在燕风遥身后半步行走。
突然,燕风遥开口,语气平常:“修仙界那里如何?”
鹤松宁知道他不是在关心修仙界,迟疑地说:“涂师妹解决了那些事,现在知师妹在修仙界依然是往常那个剑修。”
“是吗。”
“……有关于知师妹的事实,与传闻并不相同,对吗?”
“哦?你是指哪些?”燕风遥轻松笑道,“完成的无数修仙界任务是真,救了千万条人命是真,铲除劣迹长老是真,将魔种解决是真,帮助同门杀敌是真,让斩仙阁不再杀伤抢夺是真,又有何处是假?”
少年偏过头,黑眸微弯,却透露出无尽的寒意。
“论迹不论心。而知珞做每一件事都是无比认真,她没有害人之心,也没什么善良特质,如若你想要她不作恶,那就让善的一方别对她作恶即可。”
“你们应当做的是约束自己,而不是她。如何?是不是很简单?”
鹤松宁静默半晌,深吐出一口气:“…我明白了。”
“真是惭愧……我从未真正了解过知师妹,还擅自揣测。”
“无需如此,”燕风遥轻飘飘道,“她并不在意你,你怎么看她也就不重要了。”
鹤松宁:“………”
看出来了。
鹤松宁:“不过你倒是很在意知师妹不在意的东西。”
燕风遥面色如常:“当然,知珞不在意,不代表她应该得到的赞誉就可以随便略过。”
他带起笑意,道:“也绝不可以随意诋毁。”
第127章 第 127 章 故事会
王一黎知道自已顶头的阁主实力惊人, 却没有想到能强到横着走的地步。
她有幸作为此次行动跟随的一员——她怎么虽然严重怀疑是因为阁主记住的下人名字太少,咳。
原本以为这场鸿门宴,再怎么着也得先礼后兵。
北地肥沃的土地被魔主主城霸占, 北地魔主宫伫立在一座悬浮岛上,无人知晓这座岛到底是天生悬浮在这里,还是说是依靠着魔主强大的魔气。
但不可否认的是, 这震慑着四面八方的不轨之人, 甚至威胁着北界的平民,让他们更加忠心地伏在地面任人驱使。
所以这鸿门宴,按照常理来说, 一般只会宴请实力强大或者捉摸不透的敌人,如果显露出可以拉拢的意思, 便和和美美地将这鸿门宴变成真正的宴会。
如果不能, 那就在言谈间取人性命于无形。
没事,没事。时刻警戒就好。
王一黎深呼口气, 侧头看了眼阵容。
阁主知珞。
什么都会什么都做得妥帖的燕风遥。
新来的仆人鹤松宁。
还有一众实力不弱的侍从。
北界魔主出门总伴随着华贵的轿子,再不济也是玉撵。
知珞却什么也没要,她踩着一把剑。
鹤松宁也踩着一把剑。
燕风遥则踩在他那把亡魂无数的长枪上。
三人速度极快, 不声不响, 犹如三道流光, 竟把一众仆人甩在身后。
但这群人显然职业素养极好, 面不改色地出发, 做出一副要不吃不喝死命赶路的作态。
王一黎只愣了一下就落后了一步,反应过来后马上追上去, 一时间超过了众仆人,死命追赶阁主。
空中的风刮得她脸生疼,她对那鹤松宁突然展现的与以前不符合的实力没什么看法, 毕竟在这魔界好奇心害死人,既然阁主没有什么表示就代表没有问题,这点暗卫心态她还是懂的。
很快,他们畅通无阻地到达悬浮岛。
王一黎到的时候,以为阁主已经进去了,却发现她还站在岛屿边缘,遥望不远处的宫殿。
岛屿守卫竟然一个都没有发现三人的到来。
燕风遥瞥向后方,随手放出一丝灵力隐蔽知珞属下的气息。
王一黎没有发现,还在屏息静气,小心翼翼地落地,见没有北界守卫发现自己,内心狐疑,一边警惕四周一边坠在阁主一步远的位置。
鹤松宁倒是看出他的及时反应,诧异地看一眼燕风遥。
他自然知道在修仙界的时候,燕师弟除了修为实力的锋芒,最出名的就是为人处世极妙,事事周到。
……确实挺周到的,估计是为了知师妹。
燕风遥和鹤松宁是跟着知珞走,她怎么做他们就照做,就算她忽然隐去声息,静立在岛屿边缘而不靠近最终目的地,他们也没什么话讲,就等在旁边。
……当然,最主要的是鹤松宁想问,反倒对上燕风遥笑眯眯的冷意眼神,张了张嘴,半晌没声儿,还是被那眼神给硬生生怼了回去,最终只得咽下疑问。
知珞安静地望着金黄宫殿,灵力扩散,耳边的丝竹声愈发清晰,还有几个女人的娇笑声,重重叠叠,酥人入骨。
神识捕捉到整座宫殿内的魔修。
起初她很是谨慎,却始终无人发现,于是她再次深入。
知珞没有压制自身,除去燕风遥,其余两人皆有不同程度的紧绷,王一黎更是在阁主无意识的威慑下咬紧了牙关。
四百五十一人,大殿三十八人,修为最高的魔修也不足为惧。
很弱,怪不得要宴请新阁主,而不是直接杀鸡儆猴。
“……”知珞收回神识。
她从没有哪一刻这么清晰地认识到魔界的衰败……还有自身的强大。
起码修仙界有个望华君顶着,修士人数众多还能搞个不弱的车轮战。
既然如此,那还浪费什么时间。
王一黎内里懵逼,表面冷静地静等着。
忽然,前面的少女缓慢地抽出剑,衣袂无风自动,发尾翩跹。
这是要——
还未等王一黎的惊讶情绪涌上心头,一道近乎遮蔽日光的剑气震荡开来,呈现势不可挡的威势碾压而上,悬浮岛颤动,竟像是快要坠落,王一黎稳了稳才站住。
她一抬头,登时惊愕。
富丽堂皇的无数宫殿被剑气一分为二,上部分破碎成瓦砾,又顷刻间消弭,居然像是融化在剑光里,连巨大声响都被吞没,整个天地间没有半点大厦将倾的声音,唯有寂静。
须臾,剑气穿透建筑,直直向前,将岛屿后方的无人荒丘吞没,那震耳欲聋的可怖响声才姗姗来迟,宫殿只剩下摇摇欲坠的半截建筑,还有里面载歌载舞的活人。
抬头不能久看旭阳,却能见剑气波荡,浩荡剑意波涛汹涌,铺天盖地,澄澄净清。
她,还有宫殿里惊诧地仰起头的人,岛屿下嘈杂望天的众人,皆有一道白光剑影映在眼中,那白光分明亮得惊人,却丝毫不刺眼,让人能直面这纯然剑气。
——遮天蔽日。
她似乎有那么一刻忘记了呼吸。
人遇见比自己强大的人,会产生畏惧,亦或者不甘,想要追逐。
但如果这个人的强大已然到达极致,那么心脏反而会沉寂下来,一下一下重重地跳着。
心间空荡一片,茫然一片,魔界之人就像是第一次看见这天有多高,愣愣地看着。
等剑气消弭,众人被重新显现的旭阳刺到,心脏才恢复一般,更重地跳动,震得四肢酸软发麻。
“那是……”
半晌,人群中才有一道弱小的声音迟疑地发出。
他听见自己的声音才意识到自己将心中所想喃喃自语出来似的,没有再继续说下去。
周围的人却都懂他的未言之语。
——这是浑浊的魔气能使出的一剑吗?
这是魔界之人能够使出的一剑吗?
或者说
——这才是魔界的顶峰,魔修的修炼之路并未断绝,仍旧绵延不息。
知珞并未收剑,她踏出一步,缩地成寸,刹那间到了宴会之地。
两边参加宴会的人有的两股战战,有的强装镇定,不去看那去掉盖的天空,放下酒杯。
舞女早已蜷缩进角落,魔界之人擅长生存,现在没有一个人贸然出声。
“………”袁无竹低头,方才倚靠在他腿上的女人已经面无血色地跌坐在一旁,匆忙后退。
琥珀色的眼睛依然无波平静,知珞走至袁无竹身前:“投降退位,还是一战。”
“……真是,”袁无竹面容阴冷,嗤笑出声,“魔界什么时候冒出你这个人了?”
*
等王一黎赶到宫殿时,往日叱咤风云的北界魔主已经败落——才不过几息时间而已。
两边的人都被鹤松宁与燕风遥驱散或者杀死,血溅了一地。
应当阴谋阳谋并出的鸿门宴,现在却如同窗纸,被轻易捅穿。
太快了。
势如破竹已经形容不了阁主。
王一黎近乎恍惚地看着站不起来,全身骨碎的魔主。
……太容易了,就像是推到沙子堆成的房屋一样轻易,实在没什么真实感。
名声赫赫的魔主,在阁主面前不堪一击。
王一黎感觉自己在做梦,脚下踩着的是棉花一样的东西,四周的声音都尽数退去。
鹤松宁则既惊于知珞的进步可怖,又更加知晓魔界魔气逐渐稀少的温水煮蛙状态。
果然,魔修快要走至末途了吗。
知珞刚要杀掉他,袁无竹立刻出声:“等等……我…”
他眼神暗了暗,自知时日无多,死亡落败来的太过突然,几乎是一瞬间的事,他现在才有沉重的甸甸感。
袁无竹忍住喉间血腥,那些傲气的外壳瞬间破碎,他知晓怎么求人,这是魔界每一个人的本能。
“我北界有无数珍宝……但有一些位置只有我知晓……我只求阁下,帮我照看一个人……收入斩仙阁也可……”
声音断断续续。
知珞听了一会儿,恍然这是开始死亡之前的必备人生介绍,她纠结了片刻,想到身后的仆人还没有跟上来,左右无事,就站在这儿听了。
虽说要掌控一方势力,最好由魔主亲自讲述各处隐蔽机密,以防万一。
但那是怕别人留有后手,或者有利可图。
当你实力到达一定境界,那么一切都无所谓了。
就像是富可敌国的你打爆一个家徒四壁的土匪的头,你还在乎这土匪家里的那些偷来的零零散散的珍珠不成?
所以知珞没想过留他性命。
……也没想过要听他讲故事,感觉像是在茶楼听说书。
魔主筋脉尽破,声音越来越小,燕风遥看知珞一眼,见她听得认真,就上前拽住袁无竹的头发,给他强行塞了颗丹药。
少年冷冷道:“放心,在你讲完前会吊着你的命。”
袁无竹双眼发黑,眼前的少年微微一笑:“请务必讲得好点,给你枯燥的故事增添点趣性。这是你的奖励。”
这完全是侮辱!
“……”袁无竹气得发抖,气血攻心,差点当场毙命。
然后被丹药给救回来了。
“……”鹤松宁嘴巴张了又合上,合上了又张开,看见说“奖励”二字的时候,燕风遥割裂一般笑不及眼底的黝黑眼瞳,最终还是合上了。
罢了,其实他对魔修没有任何怜悯,鹤松宁对生命的敬重没有魔修的位置。
知珞等了会儿,催促:“继续啊。”
袁无竹睁眼,四个人正齐齐围观。
他又吐出了一口血:“……”
想到自己的请求,袁无竹再三静心,才重新开口。
……
故事拼拼凑凑,再加上王一黎的道听途说——袁无竹在她开口造谣的时候似乎激动得不行,又吐了一口血,却没有力气再说话。
王一黎再天花乱坠的补充,形成了一个狗血至极的故事。
魔主以前有一个深爱的恋人。
但他那时候羽翼未丰,上一任魔主越老越忌惮年轻的继任人,以往的谆谆教诲、倾尽所有的栽培早已遗忘,他畏惧着袁无竹会等不及他的自然死去,而奋起杀主。
老了,又焦急于现状,老魔主失去了判断能力,他欣喜于袁无竹居然有了弱点,立刻将这个女人当做砝码,四处限制。
袁无竹怕他伤了爱人,只能忍气吞声,暗地里一直被老魔主折磨,遍体鳞伤,表面则做出一副不再爱她的无情模样,在老魔主将信将疑时,又狠心将女人的修为毁灭。
那女人悲痛欲绝,以泪洗面,来到他面前质问。
“你曾许我一辈子的永结同心,你现在忘了吗?”
袁无竹沉默许久,他知晓四周都是老魔主的眼线。
退一万步讲,他要的就是与她离心。
他保护不了她。
袁无竹忍住心脏割裂般的疼痛,面上冷冷道:“你该醒醒了,你我都不再是少年人。凭你的修为仅能活两百年,更别说现在。”
他掀眸看一眼她,女人失去了修为,年龄的痕迹很快显现,她已是平凡人的五十岁,眼角面目皆有了变化。
那淡淡的目光却如同刀刺,她骇然地捂住脸,尖叫出声。
然后,就是把她赶走,袁无竹苦心经营,终于夺得魔主之位。
袁无竹所说的,以求斩仙阁照看的就是那个女人了。
真真是一腔深情,可惜在场的人没有把握到。
鹤松宁可怜那个为情所害的女人,他没有与人相恋过,却已经有了良善本性,充满热忱,在他的观念里,自己若真是有了恋人,定会是可以交付背后、全心信赖的人。
“如果是我,顶着全魔界的追杀也要问她愿不愿意与我一起逃走。就算我们被一剑串成葫芦串,也比让她蒙在鼓里,平白遭受折磨的好。”
袁无竹咳出鲜血:“我都说了她是为了我魔主修炼秘籍才留下的……她白发是偷学魔主修炼之法遭到反噬!你们信口雌黄!”
王一黎:“你就说你们是不是相爱过吧。”
袁无竹气得回光返照:“……那也不是你抹黑本座的理由!”
但是很显然,王一黎补充的故事引起了一个讨论点,就像故事会发表感言,没人在乎故事真假和细节问题——这也是王一黎根据知珞的动作来补充的。
袁无竹故事讲得干巴巴的,知珞一表现出无聊的状态,王一黎就马上造谣……马上补充故事细节,知珞就勉强拉回了神思,好奇地听下去。
毕竟蠢故事也是需要吐槽点的,无聊的故事比蠢故事还不如。
就是可怜了地上的将死之人,被打断几回,还要强撑着继续。
鹤松宁不客气道:“不管怎么样,被排挤被打被骂,被费去修为,也没见活得多好。做你道侣真倒霉。”
你真没用。
在袁无竹陡然加剧的咳嗽声中,鹤松宁双眼微亮的看向同行三人,一脸要获得些赞同或者讨论见解的样子。
知珞想了想:“就不能让爱人顶住,自己逃吗?一起死没意思,既然有能活一个的机会,那活的人为什么不是我?”
越说越认真,越说越有求生欲,俨然是已经把恋人当成自然界汲取争夺资源的对手般,严苛以待。
鹤松宁一梗:“……”
合着知师妹你是装也不装了是吧。
燕风遥笑着接话,微微侧头,一双黑眸立刻注视着她的侧脸,目光犹如粘稠之物,紧紧地贴在她的皮肤:“所言极是。如若是我,要是得知是为了恋人而死,必定会喜不自胜。”
鹤松宁:“………”
如果是平常听见这言论,他一定会一边感动,一边想要劝劝,让这个极其有奉献精神的人多爱护爱护自己。
现在,燕风遥这语气、这眼神、这真心实意的夸赞吹捧……
总感觉知师妹被不知名东西缠上了。
鹤松宁面无表情地想到。
王一黎听得出这燕风遥是在对知珞说,原本漫不经心瞟殿内奢侈摆件的眼神立刻收回,作为护卫的下属之心马上爆出预警。
她信誓旦旦:“我没有恋人,以后也不会有!我自愿加入了斩仙阁,自然是全身心侍奉阁主!”
鹤松宁:“……”
这两个人怎么回事——等等,他现在也是下属身份,差点得意忘形了,这儿还有个王一黎,他是不是应该亡羊补牢地假装一下……
鹤松宁迟疑地想。
知珞思考着,觉得作为阁主是应该给下属正面反馈,于是她盯着王一黎,认真夸奖:“你做的很好。”
王一黎:“应、应该的……阁主本就应该是魔界当之无愧的魔主。”
“?”知珞疑惑地皱起眉,“我是斩仙阁阁主,不是魔主,我也没有想当魔主。有一个头衔就够了,要不然很麻烦。”
王一黎惊道:“可、可是杀了袁无竹后,北界势力如何接管?”
知珞显然深喑此道:“找个忠心的傀儡接替。”
可是北界势力明显比斩仙阁大得多,势力中心放在这里才更合理,要不然怕有异心的人拿着鸡毛当令箭,偷掉位置,更别说魔主之位累积的名声也是一大助力。
王一黎还想再劝说几句,燕风遥已经丢下咽气的旧魔主,站起身,适时笑着说道:“确实该如此。以阁主之能,已然不是位置赐予助力,而是阁主赐予头衔震慑之名。”
无能的人才会纠结于正统之位,才会纠结手下有没有异心,真正强大到无所畏惧的人,是人在哪儿,掌控权就在哪儿。
毕竟有异心之人,解决也就几息的事,简单得很。
知珞赞赏般看着他,刚抬起手,燕风遥就顺势俯身。
——她摸了摸他的头。
第128章 第 128 章 南地
这一天, 魔界悄无声息地易了主,北界魔主袁无竹身死,斩仙阁阁主命属下王一黎顶替北界魔主之位。
当时王一黎是怎样不可置信, 差点高喊阁主万岁——差点是指涕泗横流说不出话——的情形已经没有多少人知晓。
无数双眼睛投向新晋的背后实权的“魔主”。
这新魔主想要安宁,就必须与南地周旋许久才行。
这是一个威胁……但,显然那人觉得直接将威胁根除最好。
果不其然, 翌日, 南地还未得到北地易主的消息,就迎来灭顶之灾,他们严防死守, 依然被几招破除。
比北地百姓看见的破除万山的一剑还要凛然。
他们抬起头,几乎像是望向垂直的天空, 持久带来的酸痛都被忽略不计。
不由自主地停下手中的活计, 就连在杀戮中的人也感到一种莫须有的震撼。
空前的情绪充满全身,畏惧、卑微、兴奋……还有臣服。
魔界之人只能看见魔界这一块地方, 甚至因为彪悍残忍的民风,许多人一生只会待在自己了解的一小块地方,不会贸然走远。
他们见过太阳, 但不曾歌颂。
现在, 这道逼退日轮的剑光带着遮天蔽日的气势, 在他们脑海里似乎是持续了很久。
就连北界都能有人看见遥远的南地上空, 新出现的第二轮白日。
剑气凛然, 但如若带着修仙界正直修士那般“审判处刑”味道的道德,魔界众人绝不会视为同类。
如若又带着对权力的欲望、或者暴怒、懒怠等原罪情绪, 只需要沾染一点,他们只会将其视为一个强大的敌人和未来可以拉下马的对手。
偏偏在气势之下,这道光干净得空空荡荡, 以至于所有人起初都会不可置信。
——明明,她做的是夺权的事啊。
简直是三界之中的异类,激荡人心。
就像,神一样。
祂挥下一剑,无悲无喜,祂消灭的人甚至会产生“我是否存在于祂眼中”的疑惑。
一人,一剑,一挥九天任逍遥。
那人没有半分飘逸闲散的姿态,比起自由随性,她更像是寒霜飘雪,轻轻瞥你一眼,却连你的影子都不曾注意。
随着时间,整片土地都不断回荡着震天动地的巨响轰鸣,日轮失去了光辉,被更加明亮的光线夺去神位,金黄避之不及,唯独剩下苍穹之下的白。
“——”
南界边缘,一个人一直愣愣地望着远方的动静。
眼球表面被强光刺激得流下眼泪,这个人也不肯转移半分的视线。
他张了张嘴,却发现无法发出任何声音去打扰这场“神迹”。
在他周围,是一群从屋里走出的打扮朴素的人,仿佛魔界随处可见的子民。
也只是似乎。
他们的衣摆处有火焰一般的红纹,屋内地下不断传出微弱的笑声,几个献祭的人已经在黑暗里流尽鲜血,愉悦地闭上眼睛,与这处简陋的屋永久共眠。
“……真是可惜。”一个女人直直看着永不熄灭的白光,低声说道。
其余人没有言语,他们知道她在可惜什么。
可惜地下那几个自以为占尽便宜的教徒,死的太早,不能看见这副洗涤一切的光景。
是的,魔界愚昧无知之人虽说容易形成错误的认知,但所有认知都是出自他们诚恳真实的意愿。
那么这股无法靠近、无法起念、无法生出半点逾越的心情,就被他们这群终日信奉的邪恶教徒叫做“心甘情愿的臣服”。
不要小瞧魔界任何一方潜藏的势力,因为每一个凝聚而成的力量,都有着鬣狗般锐利紧盯的眼睛,最好不要成为他们眼中的腐肉,就算是强者也偶尔会死于疏忽大意的一根鱼刺。
“我们,需要去探查。”
*
南界魔主的地盘实在庞大。
这位魔主似乎特别喜欢扩大“家”的范围,导致知珞毁灭时总会废些时间。
她自然不知晓这带来的影响。
攻击延长的时间,还有南界魔主之地不是悬空,而是分布在南界中心,任何人都能看见。
或许知道了也无所谓。
知珞几乎摧毁了半个南地——因为那个魔主的宫殿就遍布半个南界,跟随阁主的某些属下都严重怀疑这南界魔主平时在家都需要用飞的。
一小部分百姓被收纳进宫殿干活,大部分都在宫殿之外,房屋修建的密密麻麻,挤挤挨挨,少有荒废的地方。
很明显,这里的子民被自家魔主挤得不行,一出门就跟沙丁鱼一样,涌入河流。
鹤松宁一开始都没有下脚的地方,在战场之外等知珞完事,过了会儿,响声消弭,旁边站着的燕风遥丝毫不受拥挤的影响——主要是群民有一旦靠近就会受伤的预感,第六感促使这群人给他周围留了一些空隙,生怕惹恼了他。
燕风遥在观察四周。
这群居住在这里的百姓倾巢而出,皆望向前方爆鸣的地方。
他捕捉到一些人眼中微不可查的不正常的激动与兴奋,微微加快的呼吸,还有逐渐升温发红的脸。
整个巷子都安静非常,没有人走动,虽然拥挤,但每个人都有站的位置。
鹤松宁感觉到不同寻常的味道,没有说话,他看向燕风遥,却见少年缓慢地微眯眼眸,展开一个细微的笑。
鹤松宁:“……”
他不笨,能够察觉到南地百姓不一样的氛围,他们表面上跟魔界之人差不多,但终究有所不同,此刻的寂静更是令人毛骨悚然。
“……”鹤松宁缓慢地呼出一口气。
这魔界,真是处处奇怪,但又没有那么奇怪。
实际上他比在北界都要更加鲜明地意识到知珞身上那股超乎寻常的气势。
许多人或许想象不到什么叫做惊艳,其实真正合心意的强者,能够在一见面就使人信服。
鹤松宁他们所在的巷子离宫殿很近,绕着无数宫殿的围墙早就坍塌了一半,能够看见内里宫殿的庞大和昔日的辉煌。
片刻之后,胜负已分,南地魔主的头颅被踢出魔主住所的大门,滚到一个静立的百姓脚边。
那平民低头看了看,仿佛确认了什么,立刻跪下。
这就像一个信号,将近六成的人都在同一时刻双膝跪地,南界有数百万人,现在有数百万人弯曲了脊背和膝盖。
鹤松宁周围有几人跪下,有几人没有跪。
或许这是换了新王的投诚。
燕风遥看了眼跪下的人,又看了眼没有跪的人。
鹤松宁:“那我们现在……”
燕风遥:“自然是去迎接魔主。”
鹤松宁:“……是啊。”
你称呼换的好快。
鹤松宁抽了抽嘴角。
他们腾空而起,在身后亦有一群下属跟随。
到了宫殿,鹤松宁才松了口气,就看见知珞在断壁残垣中思考着什么。
她思考的模样跟在宗门解题时的表情一般无二。
知珞低头看着自己的手心。
刚刚与魔主和一众魔主手下战斗的时候就有所察觉,他们的力量表现很奇怪。
如果不仔细深入,跟魔气没什么不同,可惜太弱了,知珞被迫发觉那股力量深层次的涌动。
“唔……”知珞想了片刻。
莫非是与邪祟有关?
“知……阁主,”殿内,头顶屋檐破开了个大洞,几个人在周围搬运尸体,鹤松宁顿了顿,改了称呼,“现在怎么办?还是找个人替位吗?”
他想委婉地表示南界和北界的不同,如果推上一个众人不信服的傀儡,一旦知珞离开,那个傀儡可能会遭遇灭顶之灾。
毕竟方才在宫殿外围的百姓区域,他实实在在感受到这片大地上的人的异样。
知珞瞥一眼鹤松宁,又看向燕风遥。
马尾少年朝她微微一笑。
知珞再歪头看向鹤松宁,说:“你留在这里。”
“哦……啊?”鹤松宁愣了下,随即瞪圆了眼,“什什么?!我来做魔主吗?”
“对,我不喜欢这里。”知珞看了一圈,没有一丝一毫邪祟的痕迹。
但战斗的时候不是错觉,就算要调查,也不该是作为魔主调查,目标太大。
再说……魔主真的很多工作,更别说这里才被打碎,乱成一锅粥。
唔……而且调查都不是必须的,反正最后都会出现。
知珞想了想,这时候燕风遥已经自觉上前站在她身边,她拽了拽他变得有些微乱的发带,边思索边看着他垂眸的脸,像在看一个漂亮的合心意的人偶。
鹤松宁目瞪口呆。
他,修仙界一介剑修,往常端得是个铁面无私。
现在要上位当魔主了!……哦,是傀儡。
鹤松宁结巴:“不、不是,我我肯定不行的!”
知珞也没在意他的拒绝,闻言,扭头望向一边收完尸体就安静待在一旁的仆人们。
她随意指了一个人:“嗯……那就你——”
“等等!我来就我来!”鹤松宁急忙打断。
他眼睁睁看着那个魔族从两眼发光到按耐下对他的怨恨,乖乖低头。
他微微松了口气。
毕竟他也是知道这周围仆人的德性,如果真把这人安上魔主之位,又不像王一黎那样忠诚知进退,尽管逃不出知珞的掌控,也肯定会残害更多的人。
那他来……就他来吧!
“那你得定契约。”知珞淡淡道,瞥燕风遥一眼,少年顺势拿出一张契约,笑道:“请吧。”
鹤松宁:“……”
对上知珞从始至终剔透的褐色眼瞳,他突兀地出了一身冷汗,真切意识到自己身在何处。
这里是魔界,而他的师妹——或许“师兄”这两字对她来说仅仅是一个随意说出口的词而已——她已经是魔界数一数二的人物。
以前是不在意他,现在真被知珞看进眼里,却没有达到她心中“无害”的标准,就必须下一层保证。
他接过契约,发现内容不算残忍,全部围绕知珞的安全来定。
不是不能背叛魔界,而是不能背叛知珞。不是不能伤害斩仙阁的人,而是不能伤害知珞。
哪怕是生出念想,也不行。
不过有个期限,十年。
他签了。
不是被迫,恰恰相反,而是深思熟虑。
魔界表面上已全然落入知珞手里,而鹤松宁知道,她并非喜爱杀生之人,也并非是容易被蒙蔽被诱惑之人。
在修仙界她或许还需要时间和手段去收复人心,但在畸形暴力的魔界,她就是最好的道标。
知珞看一眼契约,手中的陈旧纸就化为星碎,飘散于天地间。
契约成立。
*
一个月后。
魔界诡异的安定。
北地的治理在有条不紊地进行,南地则跟以前一样,这里的民众似乎不需要改变。
所有能够知道的人都知道,魔界几乎算得上大半的统一,因为北地南地已经算一体。
魔主不再是往常的魔主,而在魔主之上还有人存在着。
有人叫她魔尊,但也有人依然称呼阁主。
鹤松宁在南地整日吐血一样的处理事务时,遭遇过无数次暗杀。
乃至于一大群百姓聚集在宫殿外才修好的门口,怒吼他们需要的是真正打败南地魔主的主人,而不是一个无能之人。
鹤·无能之人·松宁:“……”
每天累死累活,你能让知珞这么为你们付出算你们赢。
最后也是无疾而终。
鹤松宁很是担心,燕风遥作为知珞的眼睛前来探查时,他问了一句。
燕风遥:“知道了,我会把话带给她。”
鹤松宁:“那你说知珞会怎么反应?”
燕风遥但笑不语。
鹤松宁:“……”
得了,知道了。
他第一万次告诫自己,门口那群人不是人界皇帝管理的那群百姓,他们是真正的卑劣暴徒,他处理事务时也真切明晰魔界和人界修仙界的不同。
这个南地真的……太过怪异,他的第六感在第一时间预警,从未碰过真正代行统治者的权力——比如插手南地魔族的任何事,但是光宫殿内部本身,就够他忙得团团转。
燕风遥回到斩仙阁,不偏不倚地将事情讲述了一遍。
知珞哦了一声,没有在意。
在她看来,魔界这种强者至上的结论很正确,她就是这么来的,所以哪可能被一群实力不足的人裹挟?
至于上位者的道德束缚?魔界就压根没有这玩意儿。
人界皇帝还需要注意孝道,生怕被全天下读书人辱骂,而魔界则完全相反。
“还有,鹤松宁似乎担心那群人生乱,自立为王。”
知珞:“那就让他们自己立啊。想害斩仙阁的人杀了就是,如果单纯想要脱离,那就随便。”
魔界可不是人界,魔主能存在这么多年,其实更多的不是依靠治理,而是“震慑”与“庇护”。
脱离可以,被那群游离在外的鬣狗生吃掉就不怪魔主了,魔主也不会觉得被冒犯,根本不会出手,自然就没了震慑的庇护。
她手上残留的有橙子的汁水,还未等擦拭,柔软的温热就一下一下将其舔舐了干净。
知珞低头,单膝跪地的少年刚收回舌尖,仰着脸,越来越引人注目的面容带着笑意,浓黑眼眸微弯,融化了锋芒,眉眼如涟漪波纹,荡开一片云,令人恍惚。
知珞感觉手指湿漉漉的,她看了看手,下一瞬,燕风遥就拿出了最柔软的帕,又一次擦干净。
知珞:“这样有什么意思?”
舔了又擦一遍?
“因为魔界的阻碍已经去除了大半。”
所以?
知珞歪了歪头。
燕风遥又亲了亲她的指腹,软绵绵的。
“近日你一直在处理那群蝼蚁,停留在我身上的视线不会太久。”
他说话时,也没有离开她的指尖,随着他开口,知珞偶尔会碰到他唇内湿润的红色,又感觉到声音发出时唇瓣的翕动和温暖的吐息。
她顺其自然地看过去,片刻之后慢慢想到这好像是她第一次明晰他唇的形状,以前自然知道他长相,但知珞从不会仔细看一个人的五官,又不是闲得慌。
就仿佛少年在勾着她发现他的部位,向她展现出来,让她的视线停在那里,然后发现点新东西。
少年说道:“稍微有点寂寞,作为恋人。”
如果是普通人,会知道他是在撒娇,但知珞只以为这是再正经不过的自述。
于是处理也很认真。
知珞:“你需要怎么办?”
燕风遥:“北地南地已然平稳过渡,斩仙阁的事我都处理完毕,魔界目前没什么太大的威胁。你不想被一直麻烦,也无所谓其他人如何。”
“……那么,”他轻轻道,“陪我几天吧——只有我们两个人,不需要第三个活物。”
知珞很是严谨:“几天是多少天。”
燕风遥笑了笑,似乎早就知道她会这么问。
“你说停为止。”
第129章 第 129 章 么
陪人是个技术活, 但是当你需要陪伴的人并不需要你为他着想的时候,这就变成了天底下最简单的事。
魔界也是有正常聚集城池的,在青天白日里, 总有那么一些支撑起“正常生活”的人,人来人往,各色物件琳琅满目, 乍看之下, 和凡界没什么两样。
与修仙界偏向仙气素雅的风格不同,这里的饰品多为艳丽之色,仿佛要用尽所有力气, 去夺取目光。
知珞逛了一会儿,跟散步一样。
两个人的容貌吸引来明里暗里的窥视, 等两人穿过一条无人小巷, 再走出来,背后偷袭人的尸体已经化为血水, 窥视的目光骤然减少。
知珞走在前面,等找不到好玩的了,才转头对他说道:“这里很无聊。”
一副才想起来今天是来陪他的样子。
燕风遥低头看向她, 没有开口。
两个人在巷子口对视, 知珞等了一会儿——她把中途遗忘的今天是来陪他的事给想起来了, 所以很认真地在原地等他开口。
知珞看着他:“……”
燕风遥眨了眨眼, 又微微笑了下, 并未说话。
嗯……
发现他确实没有什么建议提出,知珞才点了点头, 直接道:“我们回去。”
燕风遥这次倒是开了口:“好。”
修仙者千年万年的生命实在是漫长,其实大部分时间都是在重复枯燥的同一天。
还有修仙者修到一半,给无聊疯了的, 有人小时候上私塾坐不住,找活干又枯燥,感兴趣之物三分钟热度,修仙修了个百年就自毁丹田自然老死了。
有人觉得活太久实在没意思,说是修道,对自己的道要坚守,但也不可能干什么都抵得住,又不是狂信徒。
不过这一切都和他们两个人无关,知珞心性使然,再怎么样也不会自己舍弃生命,燕风遥有强烈的攀登的野心,也同样有搞事的能力,更何况他现在围着知珞团团转的时候就没空想别的了。
回到斩仙阁时已经入夜,周围空无一人,各个都有派送下来的任务忙着去做,最闲的反而是位置最高的人。
月色溶溶,铺天盖地的凉意袭来,于是才进屋两人就很自然地亲吻在一起。
如果说燕风遥是心计繁多、心眼比魔界沙坡的细小洞都要还多的人,那么这一刻,他就像是世间最单纯的。
什么都不想,或者只想一件事。
知珞不是攻于心计、做事前会思索再三的普通人,她有时候更凭借本能去做,这可能会给人她是只兽类的错觉,但燕风遥知道她不是。
说到底,人怎么可能真的成为一头野兽?除非是从小到大从未见过人,被真的动物养大。
她只是比普通人更纯了粹一点,更认真了一点,更可爱了一点。
这么想着,燕风遥薄唇上不甚明显的唇珠已经被咬了一口,不轻不重。
不重是因为没有血味,不轻是因为他已然感觉到痛。
知珞却感觉到他湿漉漉的舔舐更缱绻,像是越来越沉迷,什么都无法打断他鼓噪的冲动感。
寂静的夜晚,四周黑暗,他像是剥开了所有伪装和一切的思绪,只遵循内心最深处的爱意,知珞才试探性且谨慎地打开神识,他的神识就疯狂地不顾所有潜在危险,一股脑与她融合。
这是一个多疑者全心全意的信赖,他甚至是迫不及待的。
衣物一件一件散落在地,知珞看着他微红的眼角,又好奇似的在他脸上咬了一口。
接着她环抱住他的腰,盯着他看。
燕风遥顿了顿,垂首也咬了一下她的脸,比她的动作轻多了,比起说咬,不如说用牙齿捏了一下她的脸肉,轻轻刮在皮肤上,带来一阵痒意。
两人皆没有说话,等知珞咬住他褪去衣物的肩膀,燕风遥也低下头,敛下眼帘,耳朵摩挲着她的耳朵,亲密交颈。
他想要说什么,却又情浓至深,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准确,只叫了一声她的名字。
“知珞。”少年亲了亲她的侧颈,分明一触即分,可是气息还黏糊糊地粘在她皮肤,密密麻麻。
做这种事他都不忘问一问。
“这样舒服吗?……我是不是应该重一点好?”
明明观察力惊人,还要开口询问,而知珞又偏偏直白至极,问什么说什么,气息不稳但也的确诚实,还没来得及提出建议,燕风遥就自行调整得完美,她就又不说话了。
神识交融,比身体上的愉悦感更加强烈,连神经都在发颤。
知珞还没有完全失控,燕风遥就先神识溢出四散,仿若爆炸一般,似是情绪失迷。
周围方圆几里,都有一瞬间的威慑感,几个路过的下人在外围被压得停滞几息,才觉那股不由自主散发的威慑退去。
温软的、炙热的爱意,需要真正接触着感受,才勉强填补镂空的安全感。
皮肤与皮肤的相贴,才让燕风遥真切地感知到她的意愿。
——她愿意他留下,也不介意他的情。
原以为合契是最大的慰籍,但真正的肌肤相贴,也是令人无法不沉迷的兴奋,心脏和神识一样失去控制,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她,就算俯身下移,也想要抬眼注视她酡红的脸颊和微眯的琥珀眼。
那一瞬间,过去的所有都被遗忘,只剩下现在。
……
过了许久,到了尾声。
知珞舒服到掉出几滴生理性泪水时,他也莫名其妙地跟着掉。
微凉的水珠滴在知珞的脖颈处,再快速滑了下去,她揉了揉眼睛抹开眼泪,模糊的视线变得清明。
知珞看着他,他也看着知珞。
她哭得很有几分无害感,像是茸茸的毛线团,五官一点都不收敛,嘴巴抿起来一会儿,又咬一会儿,然后又抿起来,腮肉跟着微鼓。
知珞压根没去思考她以前最会感兴趣的哭的理由,因为方才胡乱擦拭眼睛,睫毛也跟着湿漉漉,并且乱了不少。
燕风遥倒是很收敛,他单单是微微下撇了眉毛,眼角绯红,但往常看不透彻的黝黑双眸此刻仿佛会说话似的,连带着整张脸都透露出脆弱又可怜的味道。
眼睛在问“我做的好不好”,又在说“我高兴得忘乎所以了”。
这种既欣喜、又害怕自己做的不够好,既满足、又不够满足的复杂情绪,知珞显然没有分析出来。
她粗暴地概括为
——他好像很感动的样子。
修仙者做这种事自然不会酸痛,但神识不一样,纠缠过后便是无尽的疲惫。
知珞再次揉了揉眼睛,她的手腕上还有浅浅的牙印。
做这种事的时候,情到深处到处咬咬,即便才是初次经历,两人在中途就心照不宣地放肆地咬。
燕风遥的耳朵上就有一个,其余的集中在上半身肩颈位置,她实在喜欢拥抱时一低头就咬,更方便。
知珞身上就分布得特别均匀,连大腿内侧都有轻轻陷下的印记。
她收回神识,打了个哈欠,燕风遥便垂下首舔舐掉自己滴落在她身上的泪珠,知珞唔了一声,礼尚往来般抬手随便拭掉他脸上的水痕。
随后她便入睡,燕风遥看了她半晌,才收回动荡的神识,没有半点睡意,却还是抱着她闭上了眼睛。
第130章 第 130 章 容貌
日子步入正轨, 魔界一切照旧,甚至比以前好了那么一些,毕竟顶头的老大虽然不是什么大发善心的人, 但也不是什么剥削鬼,她手下的万能工具人也同样尽职尽责,燕风遥统筹工作做得极好, 一切井井有条。
而鹤松宁本性就是在修仙界操心的命, 即便到了魔界,也下意识呕心沥血,丢给他一个烂摊子, 他也照样把手里头的工作弄得服服帖帖,还亲自深入群众教人搞这搞那。
谁曾想他才教导人要畜牧, 研究这贫瘠的土壤, 转头就被敲闷棍想要勒索敲诈,幸好他是个修仙人士, 要不然就他在这条小路上走个几回,坟头草都比人高。
南地各式各样的宗教十分盛行,但大多非正统, 不知道在那儿信个什么东西, 整天神神叨叨也就算了, 你不肯信服, 他还追着你打打杀杀, 企图物理说服,鹤松宁严重怀疑这南地乱七八糟的宗教这么多人信, 那是因为不信的人都被吃了。
而要用法术打败法术,于是大大小小的用来抵抗那些人的“宗教”也建立了起来,鱼龙混杂, 跟帮派差不多,随便扯个信仰就开干。
那些真诚信仰的很不满意,几方就打来打去,杀来杀去,武德充沛,很符合魔界的画风。
所以一开始攻打南地的时候,那群面无表情的令人毛骨悚然的魔界之人哪里去了?!怎么一转眼易了主就变了?还是说那只是危机时刻他们的表现?……虽然是魔主的危机吧。
起初鹤松宁还觉得起码这是一群人聚集成一个群体,或许没那么野蛮,最后被魔界纯朴人民的作风背刺,气得吐血,愤怒地拂袖而去。
——果然是魔界之人!实在是朽木不可雕也!
然后继续在宫殿里挑灯处理公文。
鹤松宁:“……”
工作还是要做完的,等会儿还要继续修炼。
**
王一黎正在巡逻。
巡逻完,她站在一座小镇旁的山峰之巅往下俯视。
不得不说,虽然魔界整体没有多大改变,但有一个真正唯一的权势压在头上,那些肆意妄为的强大魔修、什么魑魅魍魉再想要胡作非为也得掂量掂量。
所以大的威胁不在了,平常只是小打小闹,各地魔界之人还是能养活自己,不用吃土,这便是最好的事了。
嗯……?
底下一个明显是南地那边装扮的人走出小镇,越来越靠近荒凉的山丘,在他脸上看不见一丝一毫的情绪,仿佛面具融入血肉,凭空多出一分吊诡。
王一黎眼睛一眯。
忽然,一抹黑色鬼魂一样的东西从他脸上挣脱出一瞬,那男人立刻便露出痛苦不已的狰狞表情,但很快,那抹鬼魂又弹回去回到他脸上,于是他再度变得平静。
王一黎的眼睛在看见那鬼魂的时候就感到猛的刺痛,下意识闭了闭眼,等再睁开,眼前已经没了那男人的身影。
她只看见一团模糊黑色,但那股刺痛之后,便连神智都模糊了一阵。
……刚刚,她好像看见一个可疑的人。
但再怎么回想,王一黎都想不起她为什么觉得他可疑,或许是直觉作祟?
而且那是什么人?魔界内奇奇怪怪的人很多,但那人的阴湿诡异,单单只是瞥了一眼,她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分明只是一个面无表情的人而已。
王一黎迅速在附近探查一番,一无所获,也找不到方才的人。
刚刚那人穿的衣物似乎有些来头。
王一黎脚步一转,去了南地。
……
**
斩仙阁。
来来往往打扫的人安安静静,练武的地方却热火朝天,再往里走,便是阁主所在的地方,寂静非常,仆人脚步轻移,走得飞快,偏偏一点儿声响都没有。
阁主和她身边的护法——或者说管家,总之大家现在都心照不宣地叫他燕大人——似乎更亲密了。
这是时时刻刻揣摩着上位者想法的人所想。
虽说以前他们两个就像是花和蜜蜂,一个安安静静,无甚心思,另一个则殷勤地围着她团团转。
但最近似乎是更加亲密了。
几个仆人低着头,眼观鼻鼻观口,假装没有看见往日威风凛凛的燕大人黏糊糊的举动。
他在为她剥葡萄,喂给她的时候偶尔会情不自禁似的肩膀碰到肩膀,比以前更放肆,往常燕大人的笑都是轻轻的,对外一律是假笑嘲笑讽刺笑,再来个冷脸,对阁主的轻笑就如同春风拂面,温柔得很。
现在他的笑似乎更加放纵,眉眼都荡漾着一股喜爱,密密麻麻地快要溢出来。
知珞正在看书,她对文字没什么好感,但也没什么恶感,到这个世界之后,发现修炼之外看书,倒是获取信息的另一种重要方式。
并且魔界的书当真露骨,这书明显是个喜欢吃人肉的人写的,起初还各种痛苦,说饿得受不了才会吃人。
到最后,直接变成人类闻之色变的人肉菜谱,做出各种花样,字里行间都在发疯,然后变成纯粹的理所应当。
知珞随意翻了几页。
过了会儿,屋中的仆人都退场,燕风遥接过她手中的书,又在她指尖碰了一下。
知珞沉默地看一眼周身都仿佛在散发粉红色小花的人。
明明现在他面上没有笑了,为什么还能感觉到他的情绪扑面而来,跟海浪似的拍过来。
知珞伸手拍拍他的头,他笑起来。
“涂蕊七似乎是当上了宗主。”燕风遥不紧不慢道。
知珞:“鹤松宁告诉你的?”
能知道修仙界消息的也就是他一个了。
燕风遥:“他进来的时候,应该十二月宗就已经宣布了下一任宗主是谁了,预计着过段时日应当就十拿九稳。”
这似乎是太快了,但又没有那么快。
时间对于修仙者来说,就是天赋和努力的比拼,几年的差距就能让一个百岁修士被一个二十岁的年轻人甩在身后,不可谓不快。
燕风遥继续道:“翊灵柯也是,应当在醉人湾里站稳了脚跟。宋至淮还在外游历。你都不用担心。”
知珞转眸看向他。
她没担心。
“各人都有各人的归处,我却因以前的魔种而在修仙界无处可去,还拖累了你。”
他说的可怜,语气却轻轻的,这种平淡的态度才更引人陷入同情。
知珞再看了他一眼。
其实她没被拖累。
但剧情的事肯定不能说,知珞想了想,压根没看出来这人是故意在博同情,她反而认真地思考,憋出一句安慰的话:“你也别太伤心,以前你不是说有段时间一直在最繁华的酒楼学大厨做的菜吗?或许那里可以留你。”
毕竟都学得青出于蓝了。
“……”燕风遥微微一愣,显然已经遗忘什么酒楼大厨,只记得怎么做菜了。
他也习惯了知珞压根不接他招,顺滑地改口:“他只是喜欢灵石罢了,算不上什么师承。”
知珞眨了眨眼,突然回忆起来原先的事,感觉特别诡异的契合这个厨子的情况,直白道:“一开始我也只是喜欢你的脸罢了。”
燕风遥笑道:“容貌也是我的一部分。”
却绝口不提什么财富也是人的一部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