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是江鹭打来的,问他在哪,要不要接他。
他喘口气,道:“在拳馆呢,你们吃完饭了?”
“吃完了,我顺道把秋秋先送回家了。你呢,准备什么时候回,我接你去吧?”
宋魁道:“来吧,给我带点吃的,饿着呢。”
“你晚上没吃饭啊?单位也没饭?”
“这大周六的,又没食堂。”
江鹭无奈,“没食堂不会点个外卖?服了你了。”
挂了电话,宋魁看张元顺坐那儿喝水,就也拿了瓶水过去在他旁边坐下,“你小子可以啊,有两下子,以前练过?”
张元顺点头:“大学里有这门选修课,挺感兴趣,就选着玩玩。后头发展成爱好了,平时没啥事就练练,还去俱乐部打过实战。”
“有这两把刷子怎么不参加大比武?还藏着掖着的。”
他摸摸鼻子:“嗐,这不……”本想说参加了也没用,局里又不重视,对个人也没什么帮助,但是这话怎么好当着领导面说,赶紧收住了。
还好宋魁给他把话圆上了:“不喜欢出风头?”
“啊,对,我这人就这样。之前也参加过比赛什么的,但是到了那种场合反而有压力,放不开了,成绩也不好。再加上我们搞经侦的,老出差,其实也没太多时间练。”
“倒是,我有个哥们以前也是搞经侦的,空中飞人似的,成天全国各地跑案子,是辛苦。”宋魁又喝了两口水就放下瓶子,把湿透了的上衣脱了,“歇好了?再来几个回合?”
张元顺站起来:“歇好了。”
江鹭到市体育中心的时候都快十点了,周末晚上,市民来运动的还不少,但市局不对外开放的这片训练场只剩拳馆的灯还亮着。
保安大爷给她开了门让她进去,才走到场馆门口,就听见里边传出拳拳到肉的“砰”、“砰”击打声。
她推门进去,拳台上两个光着膀子的男人正打得不亦乐乎,看见她来也没有要停的意思。她走上前,从墙边上拉过来一张桌子,把带来的饭和水果、饮料放在上边,就在旁边的长凳上坐下来看两个人打拳。
虽然平时不看拳击比赛,但跟宋魁生活这么多年,她多少也懂一点皮毛。职业拳击和业余拳击还是有很大区别的,业余拳击一般要戴护具,职业拳击为了观赏性才什么防护措施都没有,经常是打得脸上飙血。
别看宋魁生活里是个很温和讲理的人,能动口绝不动手,实际到了拳台上是好勇斗狠的。平时爱玩职业,但是他这个身份人家很难跟他来真格的,说是打拳,其实跟打太极似的,根本打不尽兴。
退一步说,就是打尽兴了也不太合适,堂堂一个公安局长,总不能脸上总挂着彩出席重要场合吧?所以他其实从离开刑侦支队以后就再没有真正享受过职业拳击了。
今天江鹭有点诧异,也不知道这是从哪儿找了个陪练的选手,别说还真打得挺好,两个人有来有回的,宋魁甚至还有些落下风。
江鹭看了两个回合,见两个人都有点打不动了,就喊他们下来休息:“见好就收吧两位,胳膊都抬不起来了。”
两人气喘吁吁,大汗淋漓地从拳台上下来,张元顺喊了声“嫂子好”,赶紧去把背心套上了。
宋魁走过来,在桌旁坐下,边摘拳套边给江鹭介绍:“张元顺,经侦支队的副支队长,怎么样,打得挺好吧?”
江鹭把他包里的浴巾拿出来,给他披在身上擦汗,笑道:“打得比你好。”又指指他脸颊上红了的地方,“就这拳,再重点儿就被人家KO了吧?看看,果然还是业精于勤荒于嬉啊。”
宋魁哂:“你对我要求未免太高了吧?我可大着人小张快十岁呢,再勤也赶不上人家这反应。”
张元顺不好意思地道:“是我没轻没重了,局长让我呢。”
“我可没让啊,我今天是使出全力了。说真的,好久没打这么痛快了。”宋魁心里挺开心,喊他坐,“饿了吧,一起吃点,就当夜宵了。”
张元顺也没客气,“还真饿了。”
两个人吃着饭,宋魁问:“加班那会儿没吃?”
“那会儿饿过劲了,就没吃。”
江鹭讶然:“你们两个可真行,饿着肚子在这儿打了一晚上拳?”
“哪个干公安的不是饿着也能续航十几个小时,习惯了。”宋魁把桌上的运动饮料拿给张元顺一瓶,问:“忙什么案子大周末的还加班?”
张元顺接过去道了声谢谢领导,答:“一个抽逃出资的案子。”
“说到这个了,我刚好问问你,耿祈年合同诈骗那个案子,是你们哪个大队、谁负责办的?”
上月中旬,宋魁曾经就这个案子听过他们支队长贺炜的汇报,汇报的结果和信□访办范军、曲向东解释的情况大差不差,似乎事实如此。但是,今天宋魁却想再向下面一层了解一下。
张元顺知道他想问什么,就如实道:“这个案子最初是市场犯罪大队胡跃和刘晨阳主办,我督办的。后来因为信□访办那边反映的情况,贺支要求把案卷和证据材料重审,包括法制也介入过,最终都证实无论是调查流程还是结果都不存在问题。耿祈年和朔正房地产在对外签署的借款融资等合同,包括与李国纲等举报人的合作方面确实不存在诈骗事实。”
宋魁道:“我没有质疑案件结果的意思,我是想问问你,办案过程中对这个案件关联到的盛江集团有没有做过调查?”
“查是查了,”张元顺露出有些为难的表情,“但是说实在话,一来要彻查盛江这样的企业存在很大困难,二来没有线索,我们也没理由查的太深入,所以也只是向他们的业务负责人了解了一些情况而已。”
宋魁看了一眼江鹭,没再问下去,“嗯,我就是随便问问,你别在意。”
从拳馆出来去开车的路上,江鹭果然问起:“是那封信和钥匙的事?”
他点头:“给你说个事,视频这块有线索了。16号下午6点左右,有个男的出现在你那包裹的位置,疑似有在包裹上动手脚的行为。”
江鹭心脏嗵地一跳:“那这……算是找到嫌疑人了?”
“什么是疑似啊?只是看起来如此,还不能肯定。我把视频发图侦的人处理了,过些天才知道是什么结果。”
她若有所思:“那你问人家小张,调查盛江了没有是什么意思?跟这有什么关系?蔡灏然他爸在这里头又是什么角色?”
“有些经济犯罪案件是这样,表面上做得处处合理合法,你只要是调查,都查不出问题,但背后的关系和链条是很难轻易查明的。尤其是一旦可能涉及到一些公职人员,不先打伞,那更不可能查清了。”宋魁说完,问:“所以耗子家这企业到底是他接手了,还是还在蔡江手里管着呢?”
“大部分业务应该还是他爸拍板,耗子好像只接手了一部分娱乐和酒店,具体我也不清楚,月底过去,可以问问。不过像他这种二世祖,能干什么,吃喝玩乐不败家就不错了。”江鹭嘀咕着,瞅他:“那你感觉,盛江到底存不存在问题?”
“也可能有,也可能没有,我不能说没有根据的话。”
江鹭撇撇嘴:“就你严谨,有什么不能下判断的。要我说,这么大个集团,在平京屹立三十多年了,怎么可能一点违法行为都没有?唬谁呢,当年扫黑不是给他们矿山这条产业一大片人全扫进去了,现在不敢那么明目张胆了,查出些经济犯罪还不随便。不是这个项目就是那个项目,反正你们公安机关也不能拿他们怎么样,睁只眼闭只眼呗。”
宋魁拍她脑袋:“你在我面前说这种话,合适吗?”
“有什么不合适的?企业干到这步往往就是大而不能倒,多少亿的税收保着多少人的乌纱帽,你看市里领导敢让盛江出什么事吗?就算你是公安局长也得正视事实。”
“是事实,但是你这么说也让我很受打击啊。”
江鹭扭头看他,见他故作一副受伤状,等着她安慰似的,只好道:“好好好,以后不说这种泼冷水的话了。行吧?”
“那给亲一个。”
江鹭没辙,仰起脸来让他亲。
他亲完问:“晚上吃饭家里聊什么了?你姐夫又找你办事了没有?”
“还说呢,我还正想告诉你来着,亏了你没去!”
“还真找你了?”
“是啊,这回又不知道他哪个亲戚,在市里头揽了个工程,涉及什么道路施工审批了,办不下来,让我问问你能不能给打声招呼。我心说真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人都能贴上来,当面我就告诉他,‘姐夫,这事宋魁办不了,你们要是正规的工程,等审批流程走完就好了,别着急’。”
宋魁笑了,“那他怎么说?”
“能怎么说,哑口无言呀。”江鹭不忿地念叨起来,“我真是从头到脚看不惯这个钱兴强,没多大本事,天天就到处地吹嘘他有个当公安局长的妹夫。他也就算了,他父母兄弟、七大姑八大姨也跟着吹,跟他们都有什么关系?我姐也是软弱,一点也管不住他。你说她当年怎么就看上他这号人的?我大姨一家子也是书香门第,怎么就攀了这么个亲家?”
“不管你喜不喜欢,人家也都做了这么些年的亲家了,咱们也是一家人,分不开的。在外面吹嘘,图个虚荣心得到满足,脸上有面子,也是人之常情,没必要太苛责。”
江鹭哼他:“就你老当老好人。”
“那是你的家人,我能说他们的不是吗?”
“行,你是中国好女婿。但是我再强调一遍,他要是给你打电话找你帮忙,不许帮啊。小事也就算了,违反原则的事绝对不能开口子。听到没?”
他“啪”地立正敬个礼:“收到,纪委书记都指示了,小宋一定令行禁止。”
第 52 章、 不几日,赵子尧将视频图像的处理结果发了过来,并给宋魁做了汇报。……
不几日,赵子尧将视频图像的处理结果发了过来,并给宋魁做了汇报。
处理后的视频里,嫌疑男子的动作更加清晰、一目了然——他走到包裹跟前,做出了一个很明显的往包裹上“一拍”的动作。
在视频中,这个动作仅仅只用了零点几秒,也许就是一个眨眼的功夫,如此短暂的时间里,他手中粘贴上去的这个信封也几乎只是一个残影、几个像素点。如果不是依靠技术手段,仅凭肉眼是根本无法断定这一事实的。
但即便有了这样的证据,由于嫌疑人带着鸭舌帽,脸部只能拍到三分之一左右,因此仍然无法简单通过人脸识别确认身份。
宋魁知道,查到这步,唯一的办法是实地走访、继续调取周边监控,找到更清晰的、能拍全他面部的视频,如果找不到,那就得通过时空关联分析构建其活动轨迹,追踪其行踪,梳理可能找到线索的节点。依照这个思路和办法,后面要开展的工作更加是海量的。
仅靠宋魁自己是无法实现这么大量的走访摸排工作的,而且马上临近年末,人事问题、考核指标问题等等都摆在面前,他分身乏术,只得将这件事安排下去,交给了霍聪。
但他也没有强压任务,只是叮嘱:“支队要是人手不够,就先紧各自手头的案子处理,年末了,关注指标达成是第一位的。这个案子可以放一放,不必太着急,但记得注意保密。”
霍聪应下,没有多问。
蔡灏然邀请江鹭参加的酒店十周年开业庆典,原本是说过让她带上宋魁一起,但临到跟前,江鹭见宋魁问也没问、提也没提,以为他是忙得顾不上这头,也就不打算带他了。
谁知到了聚会的头天晚上,临睡前,宋魁却主动问她:“明天你是要去参加耗子那个饭局吧?”
江鹭正靠在床头敷着面膜看手机,头也没抬地应了。
宋魁坐上床,靠过来到她旁边,“我听你打电话说聚会地点在盛江庐观园?”
“是啊。”
“不是让你带家属,怎么,不准备把我带上了?”
江鹭这才抬头,看他:“干嘛?上回你说到跟前再看,我见你一直没提这茬,以为你不准备去了。不是说好让你少出席这种场合的吗?”
“偶尔参加一下也无妨吧。”
“我那群同学可有好几个豺狼虎豹呢,缠上你了甩都甩不掉。上回把袁洋找辅导老师那事回绝了,他懊恼得呀,一直问我为啥,我给他解释好几回才算过去了。再有,之前放暑假我本来准备带秋秋出去玩一圈,那个杨千帆,非要给我们安排行程接送,我不得已才取消了。你看看这帮人,我都避之不及呢,你怎么还主动往上凑?”
“当然要凑。前些天曲向东去他们集团搞调研座谈,我听他说连蔡江的面都没见上。他派头挺大啊。这么牛的人,这么牛的集团,我回来一直还没机会见识见识。正式场合去也不合适,我觉得借你这个事挺顺理成章。”
“耗子这儿就是个下属产业,纯粹家里给他找点事干的,他爸未见得会到场吧。你难不成还跟耗子约个时间,让他爸也过去吗?”江鹭说到一半,停了停,“再说,你是跟我同学聚会去,还是调查办案去?你单枪匹马的,大闹天宫啊?”
“那也不至于,就是刚好借你这机会去看看。怎么了,不愿意带我?你们那几个男同学,我看对你才像豺狼虎豹,一见你就献殷勤,不兴我当一回护花使者?”
“什么对我豺狼虎豹的,你不要说没有依据的话行不行!”江鹭凑过去闻闻,“哪个大醋坛子又打翻了,我怎么闻着这么酸呢?”
她贴着面膜湿乎乎的脸挨过来,宋魁嫌弃地躲开,“你这黏黏糊糊的,别蹭我脸上了……你就说带不带吧?”
江鹭瞧他那样直觉得好笑:“好吧,勉为其难同意。”
盛江集团旗下有多处地产酒店,庐观园是这其中最高端的一处。
坐落在距离平京市区二十公里处的翠澜山脚下,毗邻石榴湖,依山傍水,取名“庐观园”,是因为酒店的景观仿参了庐山的奇秀,坐落其中有“只缘身在此山中”的身临其境之感。
酒店规划之初,还从国外邀请了某国际酒店的知名设计师做建筑设计,湖光山色间,香樟园林在中式建筑中郁郁青青,客房的远景又融入西北石山的苍劲雄浑,别有一番特色,当时落成时还有“西北小庐山”的美名。
江鹭也是第一次来这么奢华的酒店,快到时蔡灏然给她打电话,说在大堂等着接她,让她从地库停好车上楼就可以。
宋魁当司机,刚下地库就差点迷路。
这儿的地库设计不像商场里那样,全是规规整整的划线车位,而是像一个巨大的、没有摆上展品的包豪斯风展馆。暖黄色灯光铺至处,是全石材的墙面和顶面,没有任何引导标志,偶有几辆豪车停在不规则的区域里,如果不是有工作人员引路,转上两圈人也就晕了。
江鹭左右环顾,忍不住感叹:“真是大手笔,十几亿没白花啊,连地库都设计得这么有风格。”
宋魁不解风情地说:“这风格适合拍恐怖片。”
江鹭斜他一眼。
车开到电梯口,宋魁停下来,“你先上吧,我跟着人家找车位去,等会儿上来找你。”
江鹭乘电梯先到了大堂,一出来就有服务人员亲切地问候引路,江鹭正想找蔡灏然,他就从远处一溜小跑地过来了。
蔡灏然这个人,别看是个二世祖,但是为人憨厚仗义,是个热心肠,上学的时候就经常帮同学纾困解难,帮辅导员忙前忙后地张罗各种班务,任劳任怨。毕业后有同学拉他做生意搞投资,最后骗了他几百万跑了,他也不在意,同学谁有困难,他还是照帮不误。
有人说他纯属地主家的傻儿子,但江鹭知道,像他这种从小在这种环境下成长起来的人不可能傻到哪儿去,他就是不在意那几个钱。他对家里这些生意也不怎么感兴趣,平时就是吃吃喝喝,玩玩车、玩玩表,喜欢打个高尔夫,喊同学朋友们聚在一起热闹热闹。
用老一辈的话说他这样的人是“不成器”,但江鹭并不讨厌他,跟他关系也一直还算不错。
蔡灏然看到她,热情地就差给她个拥抱了,“哎呀,班花到了!总算等到你,欢迎欢迎!”
江鹭道:“少拍我马屁,咱班公认的班花那是白雪,啥时候成我了。”
“谁公认的?我就不认,你去问杨千帆和韦一斌他们认吗,肯定也不答应。再说,白雪都嫁了个老外跑国外去了,脱离咱组织多少年了,早给她开除班籍了。她不在,你就是唯一班花。”
“差不多行了啊,别给我戴高帽子了。”
蔡灏然嘿嘿一笑:“你不是带家属来吗?宋大局长人呢?”
“宋师傅停车去了。”
“哦哟,堂堂局长大人成滴滴师傅了?给人家使唤停车去了,真有你的啊。”蔡灏然夸张地给她竖起大拇指,“门口不是有代泊车服务吗,怎么不用?你说人家局长亲自开车送你来不说,还得亲自停车,真是……”
江鹭喊他打住:“你要不要再找个轿子给他抬进来?”
蔡灏然玩笑开差不多了,跟这儿经理说,“小陆,你帮着迎一下宋哥。”说完请江鹭往大堂东面走,“带你去高尔夫球场看看,刚升级改造完的,特棒。”
“高尔夫?算了吧,我又不会打。”
“会不会打挥两杆子呗,今天天气好,凉爽,也不太晒。”
其他人都还没到,离晚饭时间还早,江鹭也只好恭敬不如从命,跟着蔡灏然去了。
不多会儿宋魁上来,也被经理领到了高尔夫球场。
离得还远,他就看见江鹭和蔡灏然站在一起,背景里,大西北秋高气爽的蓝天下,偌大青翠的草坪一望无垠,远处分布着几个沙坑、小湖和层叠交错的树林,宛若一幅油画。
多年前他仅仅是在高尔夫俱乐部的练习场里感受了一次,长条形的场地,周围拉着网子,没有什么风景。这还是他第一次到真正的标准球场来。
以前他是不能理解,这项运动到底有什么魅力让那么多商人、领导干部欲罢不能,趋之若鹜?无非就是一个谈生意、谈交易的场合罢了,在哪儿不能谈,非要到这地儿来?
此刻,站在这样广阔秀美的风景里,他才多少有些明白了其中的吸引力。这种心境的旷达和放松,挥杆时一瞬眺望向远方的天际,眼中的世界由繁复忽然变得纯粹,那种感觉或许是其他运动都不具有的。
球场的工作人员开车将他送过去,一下车来,蔡灏然就热情笑着向他伸出手来,“宋局,好久不见,大驾光临、不胜荣幸啊。”
宋魁跟他握了握手,“蔡公子,别宋局了吧,我又不是上你这儿考察工作来了。”
“也对,那我就还跟以前一样,喊宋哥了?”
“行,同学聚聚嘛,别搞得那么正式,不然我们鹭鹭又该怕我违纪违规,赶我走了。”
蔡灏然听得肉麻得很:“嘶,我怎么好像被喂了一嘴狗粮?”
宋魁挺不明所以,江鹭瞪蔡灏然一眼:“你个女朋友换了多少回的,就这点小场面还会吃到狗粮?”
“别胡说啊,我纯情得很,就谈过三个。”
江鹭嘁一声。
宋魁问:“你把我俩拉到这球场干嘛来了,看风景来了?我可不会打这个,我看鹭鹭这架势也是不会。”
江鹭附和地摆摆手。
“嗳,无所谓会不会,体验一下,玩玩儿呗。”蔡灏然从球袋里掏出两根木杆,大些的给了江鹭,另一支五号木递给宋魁,“来,江鹭用这个,新手专属。宋哥试试这支。”
第 53 章、 高尔夫球这项运动,看起来仿佛容易,只需要挥杆,将球击出……
高尔夫球这项运动,看起来仿佛容易,只需要挥杆,将球击出就是了。但实际上只有亲自握过杆、击过球才知道,想要用只有几英寸大小的杆面打中球的重力中心,也即甜蜜点,是非常困难的一件事。更不要说还有长度、重量、材质均不相同的十四支球杆,每种球杆的使用方法也都大相径庭。
江鹭练了几杆,不是挥空击不到球,就是只能击打出去几米,只好放弃,在旁边看宋魁和蔡灏然打。
宋魁在球类运动上还是有几分天赋的,蔡灏然没怎么教,他已经可以挥杆挥得很顺畅。打飞了三个球之后,第四颗球顺利地飞上了球道。
蔡灏然连声称赞:“宋哥可以啊,你算是我见过学的比较快的了。怎么样,摸到点技巧了?有点意思吧?”
“还行,有点意思。”宋魁随口附和着,喊上江鹭一起,跟着蔡灏然慢慢往球的落点走。
置身在周围这一片绿色的海洋中,蔡灏然感慨道:“有人把高尔夫球叫‘绿色鸦片’,以前没打过的时候我是理解不了的。我估计宋哥你也不能理解,这打一杆换一个地方,尽走路了,乐趣在哪儿呢?但是真打上了,你就能体会到了。挥上一杆,看着球飞出一个个漂亮的弧线,越过障碍,落在果岭上,最后进洞。那种感觉真的是让人陶醉。再看看这湖光山色,一步一景,每杆不同。我们这个球场是标准的十八洞,每个洞,每回打都有新的体验。”
宋魁笑笑,问:“来你们这儿打球,一次得多少钱啊?”
“嗐,哥,谈钱多俗啊,你不会要给我付钱吧?今天这场子我可包了,算我请的。以后你要是来,也不用花钱,回头我给你张卡,你想来玩随时来。”
“谈钱俗吗?行,那咱们说点不俗的。”宋魁望向远处,道:“也就十多年前吧,我记着当时咱们平京雨后春笋似的冒出来不少高尔夫球场,但没几年又很快都被取缔关停,土地也全部恢复还原了。庐观园这个球场,虽然没有被取缔,但也是后来按照整改要求整治、重建的吧,现在市里应该也就只剩下这一个高尔夫球场了。”
“那证明我们这里现在是唯一一处正规的球场嘛。”
“正规不正规,可能还有讨论的空间。但是这项运动是建立在什么之上,国家为什么要集中取缔高尔夫球场,你应该很清楚。我们省的耕地面积才多少,你这一个十八洞的高尔夫球场就占地一千多亩。咱们西北地区,干旱少雨,在水资源最匮乏的隋庆市甘源县渴水乡,平均每人每天用水量只有五升。
“五年前我去过那儿,那儿的孩子每天为了吃水,要走十里地去井里挑。打出来的水也不是清澈的,是浑的,还要静置沉淀、烧煮才能饮用。我跟手下人带了十几件矿泉水过去,他们就跟看见宝藏了一样,眼睛里都闪着光。如果不是我说,你恐怕都想象不到吧,已经这个年代了,我们国家居然还有人连饮水都成问题。
“你们这儿呢?每天光保养草皮的水就要消耗掉两百万升,两百万升啊,这是多少倍的差距,你算算吧。更不要说化肥、农药对水土造成的污染。就为了满足极个别有钱人的需求,花费这么大的代价,支撑这样一项体育运动,我很想问问,值吗?”
蔡灏然被宋魁一番话说了个哑口无言,脸有些红,干巴巴道:“哥,这话也不能这么说嘛。高尔夫球这项运动本身它也没有问题,有些人有这个爱好、这个需求,更没有错。不能把山区的缺水问题归咎在一个商业球场上,对吧……”
宋魁拍拍他,“我没这个意思,只是想提醒你,耗子,你们盛江经营发展到这个体量,是靠着国计民生支撑着的,不是空中楼阁。要多想想下面的人。”
江鹭觉得宋魁这番语重心长纯属对牛弹琴,就揶揄道:“你说的这些太深奥了,蔡大公子又不操心他家这些产业,恐怕理解不到你的深意。”
蔡灏然呵呵地笑:“就是,好了好了,咱们不提这些了,大周末的,说点开心的。走吧,打完这几杆回去吃饭了。”
从球场出来,回餐厅的路上,意外碰上了蔡江。
他似乎是早恭候在这儿的,看到宋魁后,换上一副客气的笑容迎上去,伸出手来:“宋副市长,有失远迎。您到我们这儿考察指导工作,怎么也不提前告知一声?我们也好隆重招待一下啊。”
江鹭从旁打量,他约摸六十来岁,身材中等,精明矍铄,一身改良的灰蓝色中山装,颇有些文艺界学者的气质。脸上虽然笑着,但嘴角却些微地往下撇着,两边刻着两道深纹,显然平日里不是个脾气温和好相与的人。
宋魁与他握手:“蔡总,久仰。不过我今天不是来您这儿指导工作的,也不敢指导,就是陪老婆过来参加同学聚会罢了。”
蔡江便又与江鹭问候:“江老师,您好。”
江鹭挤个笑容出来。
寒暄两句,蔡江对蔡灏然说:“你先顾你们那边的聚会,我请宋副市长到办公室坐坐。”言语间看向宋魁:“如何,宋副市长,赏光小叙一二?”
宋魁应下,对江鹭道:“你先去,我跟蔡总聊两句就过去。”
江鹭不安望向他,他只回她一个宽抚的眼神。
坐到蔡江办公室的茶桌跟前,宋魁道:“蔡总这儿环境清雅,风景宜人啊。当初拿这块地,投入不小吧?”
蔡江不正面回答,呵呵一笑:“歪打误着,运气罢了。”
宋魁接过他递来的茶,道声谢谢,听他问:“宋副市长今天到我这儿来,除了对我们这球场发表了一番鞭辟入里的见地,还有什么别的指教?我家那个败家子啊,他没这根筋,跟他说没用,您还不如直接跟我说,我蔡某今天洗耳恭听、悉心聆讯。”
宋魁笑笑,“不敢妄谈指教,只是有几分感慨罢了。您盛江现在铺开这么大一摊子,与社会民生息息相关,更牵涉到不少老百姓的饭碗、生计。我的本职工作嘛,总归要关注一下。”
“是,的确是息息相关。我们盛江每年光纳税额就贡献十几个亿,您应该关注过政府经济工作报告吧,截止三季度末,我们的营收提升了二十几个点,纳税额较去年也提升了十八个点,在平京市民营企业百强里排在第四位。这个体量、增速,不是我标榜自己啊,对咱们省的GDP贡献可以说是巨大吧。”
宋魁知道他这话是什么意思,纳税和经济支撑,这就跟他的尚方宝剑似的,掏出来,管你什么钦差大臣来,说什么话都得再斟酌斟酌。
但他这人不吃这一套,越给他上眼药,他越要直戳要害:“既然聊到这个,我刚好想起个事。我到任第一天,就有老百姓到我们公安局来告状,说在梧桐半岛这个项目上受到诈骗、血本无归。我后来了解了一下,盛江集团确实在里边需要承担很大责任。”
蔡江面容平静地给自己倒上茶:“哦,梧桐半岛啊。这个项目,怎么说呢,确实是存在一些资金方面的问题。但是,都属于民事纠纷,你们公安局也调查了好多回了,没查出什么问题嘛。企业经营,总归会有决策失误的时候,我得承认梧桐半岛这个项目上我们看走眼了,目前涉及到的纠纷,我们集团的法务也都在积极应诉。”
这么复杂的问题,牵扯土地审批、环保审批、项目审批方方面面,他一个‘资金问题’、‘决策失误’就一带而过了。
宋魁心底冷笑连连,但本来也不期待能听到什么实话,只不过是刺他一下,让他别太安生罢了。
他没再就此追问,原想提一嘴景洪波,看他是什么反应,但思前想后,谨慎起见,还是作罢。
又聊了些不痛不痒的,宋魁便起身道了告辞,“今天就是没话找话,随便聊聊,蔡总别往心里去。往后还得仰赖您多支持我们公安的工作。”
蔡江热情送他:“嗳,宋副市长这是什么话,该是仰赖您支持我们企业发展才对。”
回到设宴的三楼中餐厅,宴席已经进展过半。
宋魁一进门,蔡灏然带头,一大桌子人便纷纷起身,理所应当地请他到桌首的位置落座。他也没推辞,客随主便地坐下了。
江鹭也换过去,坐在了他旁边。
中餐厅的特色是淮扬菜,蔡灏然特别介绍,是从扬州请来的大师傅掌勺。
在吃上头,宋魁还是有几分研究的。尤其到了领导这位置上,饭局上要有谈资,少不了得讲些什么,肚里没货更是不行的。
今天他坐了主座,自然不可能一言不发,听蔡灏然说主厨是扬州请来的,便随兴讲了几句淮扬菜的发源。
蔡灏然一听他懂门道,赶紧让他多说几句。
宋魁被众星拱月,不好不谈,就谦虚道:“我也是闲来研究啊,不专业,瞎说两句。就说这个清蒸狮子头吧,别看他貌不惊人的,但是个国宴菜,很考验厨师功力。剁这个肉馅儿的时候,讲究是手臂不能太用力,必须得保持放松、松弛适度。所以它吃到嘴里,口感必须也是松软、鲜嫩的,要是肉质紧实、弹牙,那就不对了,那叫肉丸子。”
众人听罢皆是一通吹捧。
后边再上菜,人家都要问他几句做法,有什么讲究、典故,听他说完才纷纷动筷。
江鹭在旁听着这些恭维的言辞直觉牙酸,但也似乎有些理解一部分领导为什么到了餐桌上能那么口若悬河了。
除了标榜自己的学识之外,多说些,酒就少喝些。不仅如此,把话语权掌握在自己手里,也让这些急于巴结奉承的人很难找到机会建立酒杯交情。
比如杨千帆今天整晚都在等着给宋魁敬酒,可聊什么话题被宋魁牢牢掌控着,气氛一直没有烘托到他期待的那种节奏中,酒都喝了几轮,直到宴席临近尾声,他才终于见缝插针能搭上几句话。但此时宋魁已佯装醉态,敷衍了事地讲了几句应付了一下,这事就这么轻描淡写地被他化解了。
江鹭似有所悟,看来即使是应酬的酒桌上也是很需要掌握策略的。
喝到末尾,酒量向来很好的宋魁却起身去了卫生间,江鹭担心他喝多了难受,等了会儿不见他出来,就称歉离席跟去照料。
敲门进去,才见他就是上了个厕所,正在洗手池边好好站着。
她压低声音问:“你进来逃酒呀?”
他点头,抬手看表,“我看时间不早了,躲一会儿出去也就该散了。”
江鹭晚上也喝了点,有些不胜酒力,卫生间的香薰也让她昏昏欲睡,抱着他的腰在他怀里靠了会儿,喃道:“今天你又让我受教了……”
宋魁低头,看她醉猫似的,笑问:“受教什么了?”
她却摇头:“你那会儿和蔡江聊了什么?”
“能聊什么?也就互相试探,打了打太极。”
现在想,今天这趟倒也不能算是一无所获。他在蔡江面前透露出对梧桐半岛项目的关注,蔡江了解到这点后,下一步会有什么动作?能让一些人坐不住,自己跳出来吗?
抱了她片刻,看看时间,也就拍拍她:“走吧,出去了。”
第 54 章、 蔡灏然举杯为今晚的聚会致了结束词。先是感谢了各位同学和……
蔡灏然举杯为今晚的聚会致了结束词。先是感谢了各位同学和家属的支持,又特别敬谢了宋魁的到场和席间一番令人受教的博识。
宣布散场前,他站起来道:“时间也不早了,大家今天就在酒店住下休息一晚,明早再回程。房间一律是咱们酒店升级过的温泉套房,都替大家准备好了。各位在包厢外领好房卡,就可以移步客房了。”
江鹭有点犹豫要不要住下来,她本来没准备喝酒,架不住人家敬她,最后还是喝了两三杯,车肯定是没法开回去了。
这里离市区二十多公里,要是非得回去,叫代驾不现实,可能只有请齐远过来接他们了。但这毕竟大周末的,有点不好意思麻烦人家。
杨千帆凑上来想示好,见宋魁闭着眼靠在沙发里,像是喝多了,便不好再打搅,与江鹭聊了几句就回客房了。
其他人也陆陆续续离开,蔡灏然过来,看江鹭还陪宋魁在沙发上坐着,就问:“怎么还不拿房卡去?”
江鹭道:“我正想要不要回去呢。”
蔡灏然当然不同意:“回啥回啊,你也不看看几点了?马上十一点半了,啥急事啊一定得回,大晚上的路上多不安全?而且你看宋哥都喝成这样了,你一个人怎么把他弄回去?”
江鹭如实道:“下午打了球,晚上又吃饭,吃完饭要是再住,就真不合适了。或者你让我把钱付了,算我们自己消费。”
“我的姑奶奶,这才多少钱的事啊?你还怕我给宋哥上贡呢?我要真上贡就给你分股权,给你送房子了。这才花多少钱,我都不知道是埋汰你了还是埋汰我自己了。”
“耗子,不是钱多钱少的问题……”
“这不就是同学聚会完了安排你们住个客房嘛,能有啥影响?消费前不得体验下啊,体验完了你下次来付钱不行?我给你打折。”
宋魁知道江鹭的脾气,认死理,蔡灏然劝她是不可能劝得动的。
听了半晌,听两人僵持不下,便睁开眼,道:“鹭,耗子盛情难却的,你也别坚持了。这么晚了,确实回去路上也不安全,我也有点头晕,就住上一晚再走也行。”
江鹭望他,不是装醉吗?怎么又头晕了?
蔡灏然赶紧响应,连声附和:“你看看人宋哥多大方,就你小心眼儿。我这都安排好了的事,你说你突然不住了,不是让我白费心思吗。我费这么大劲儿的,你别让我出力还不讨好行不行?”
江鹭只得答应了。
拿上房卡往房间去的路上,她挽着宋魁胳膊,戳他:“你这不是好生生的,哪里晕了?说住就住下了,一点儿也不客气啊?这一套下来又是打球又是吃饭又是住宿的,还跟蔡江坐一起喝了茶,谁真想搞你一下子,我看你跳进黄河都洗不清。”
“我有什么洗不清的,第一,我是以家属身份陪你参加同学聚会,又不带着什么目的。第二,回头我把今天这些消费都给耗子付清不就得了。怎么,还不兴我带老婆偶尔奢侈一把,我家领导辛苦这么多年,出来休闲娱乐一下、住个豪华套房享受享受,不过分吧?”
“得了吧,你带我享受?你有财政大权吗,说来说去还不是花我的钱。”
宋魁逗她:“那我动用一下小金库?”
江鹭眼风扫来:“还有小金库?”
进了房间,江鹭实实在在感觉到有钱人的奢靡。
套房的面积足有八九十平米,或许比许多家庭的日常居住面积还要大。装修设计、选材上面也做到了极致,用了大量名贵石材、竹子、原木和纸,与房间中细腻的色调和灯光一并营造出一种充满禅意的静谧氛围。
墙上的大幅水墨挂画是本地出身的艺术家穆长孤的云山图真迹,巨大的无边落地窗前是一个几尺见方的温泉浴池,在这里泡着温泉便可以观赏窗外的景色。
此刻外面天色已黑,但关了灯,房间暗下来,还是可以看到庭院里泳池水面的粼粼波光。梧桐香樟的树影轻轻摇曳,远处是巍峨苍翠的翠澜山在晴朗夜空下一道水墨般的孤影。
江鹭将包放在桌上,环顾一圈,实在忍不住感慨:“奢侈,实在太奢侈了。”
宋魁在窗前研究温泉池子,也道:“这还真是把温泉水引过来的,我还以为就普通热水叫个温泉水呢。”说完看向她,“我给你把水放上,你泡一泡?”
江鹭看他这样,顿生出几许亏欠,几分愧疚。
许多领导对住这样的豪华套间、奢侈享乐恐怕已是习以为常了,宋魁这些年却在她的约束下从没享受过、甚至见识过这些。吃穿用住,总都是朴实无华,到了外边,说不定人家都要嘲笑他“没见识”、“土包子”。
她又想女儿,秋秋从小到大也是一样,基本没有到这种高档场所来过。人家说穷养儿富养女,秋秋的生活环境虽不至于不富足,但比起一些领导干部子女来说实在可算是相当简朴了。
作为一个妻子、母亲,她对自己的丈夫和女儿有时是否太过于严苛、以至极端了?对于一个干部家庭来说,追求更好的生活、更高的生活品质,正常享受与奢靡享乐之间的边界在哪里,又究竟该如何把握?
宋魁看她发愣,问她话也不答,走过来又问一遍:“泡不泡?想什么呢?”
江鹭才回神,抱住他不言。
他不明所以,低头瞅她:“怎么了?”
“没事。”她摇头,“今天这些开销怎么办?”
宋魁想想:“你给耗子转钱他肯定不会收,要么我去取现金,走前给他放下,你给他说一声?”
“也行,我先查查这儿一晚上多少钱。”
江鹭将各类预定平台的价格都对比了一遍,最低的是某软件上的一晚九千八百多,最高的报价甚至有一万多的。
现在其实算是平京旅游的淡季,淡季的房费都这么贵,那旺季更可想而知了。无论如何,这里的价格虽不至于远超她的能力,但也属于只有在某些特殊纪念日,她才会考虑和宋魁来奢侈一把的水平。哪怕奢侈了,还是会觉得相当肉疼。
咬咬牙,不舍得地掏出卡交到宋魁手里。
宋魁出去找地儿取款,但是绕了一圈都没发现取款机的影子。找服务员问,人家也说酒店没有提供取现的服务。
也是,现在这年头人民币都数字化了,线上支付已是家常便饭,再不然也是刷卡,哪还有什么人用现金。他想了半天想不到什么好辙,只好去前台另开了一间套房,算是按市价补给蔡灏然一晚的房费。
打电话给江鹭汇报,她也勉强同意。
等着办登记付款的时候,酒店大门进来一个拖着箱子的女人。
大半夜,空荡安静的大堂里,行李箱的万向轮转动声有些聒噪。
宋魁扭头看过去,起初没有在意,直到对方走近了,看到正脸,他才发现来人居然是……姜沐?
姜沐也看到了他,快步朝他走来,脸上漾出明媚的笑,意外又惊喜道:“宋局?您怎么也在这儿?”
宋魁背脊一阵发毛。
自从上次饭局后她发来那条信息、打来那通电话,他便打心底里排斥摈弃这个女人。现在再看她的衣着、举止,甚至笑容,更从头到脚都透着一种虚假和轻浮。
她为什么突然出现在这儿?单纯是巧合吗?
他刻意与她保持了几分距离,语气也不甚热络:“老婆同学聚会,我陪她过来的。姜助是跟罗总又来考察了?”
姜沐抿嘴一笑,“没有,我不在北京了,现在帮着罗总打理平京这边的工作,以后就算是常驻了。”
“啊,这样。”他冷淡地应了声,没有继续交谈下去的兴趣。房卡恰好开好了,他便从前台接过来,道:“那就祝你一切顺利。”
姜沐笑笑:“谢谢宋局。您调回来以后工作还顺利吧?”
“还好。”
姜沐大方朝他伸出手:“那以后劳烦宋局多多关照啦?”
宋魁没应,也没与她握手,“你办入住,我先走一步。”
回到房间,江鹭已经泡完温泉躺下了,但是没睡,等着他回来。
宋魁心领神会地去冲了个澡,很快上床和她缠在一起。
歇下来,江鹭提醒他:“这儿的温泉浴缸还有按摩功能的,你明天也泡会儿吧,挺解乏的。送的水果也还不错。酒店含早,明天早上咱俩可以游个泳,再去吃个早饭。要享受,就得充分享受,不能光享受床。”
宋魁忍不住笑:“你可真是自己花钱了,每一分房费都得值回来啊?是不临走前还得把沐浴露润肤乳都装上?”
“当然要装了,这儿全部都用的是奢侈品牌,不装我才是肉疼得很。但说实在话,就泡个温泉,吃个早餐,装点洗护用品,也不可能值回房费啊。一晚上一万,我看也没什么特别的嘛,就是环境好,风景好,有钱人的奢侈我真理解不了……”
宋魁听她喃喃自语似的念叨,心思却没在这上头,等她念叨完了,才道:“鹭,给你说个事。”
“嗯?”
“刚在前台碰上上次给你说的那个女的了。”
“哪个女的?”江鹭毫无印象。
“六月的时候高铭攒了个饭局,局上呈天来了两个人,其中一个就是她。后来给我打电话,你就在旁边,我当时不是还给你解释了。”
江鹭好像想起来些,“碰上就碰上了,怎么……有什么问题?”
宋魁无法形容那种怪异感,直觉姜沐的出现、出现在这里并不简单。但思来想去,来这儿聚会休息的,聊这个话题有些影响心情,就没再深谈:“没有,就是给你报备下,怕你多想。”
“我在你眼里那么小肚鸡肠啊?”
他哼哼:“上回谁为这事发作我来着?”
江鹭白他一眼:“气话和正常话你都分辨不出来?”
“你说每句话我都当真听的。”
“哦……这样吗?那我不爱你了。”
“这句不许说!”
江鹭笑出声来。
第 55 章、 深秋的清晨已经有些冷了,山风徐徐,庭院的香樟和梧桐交叠……
深秋的清晨已经有些冷了,山风徐徐,庭院的香樟和梧桐交叠着,水波般地摇曳着,飘散出一阵阵幽香。旭日的辉光洒在泳池水面上,熨出一点金灿灿的暖意来。
空气干燥微凉,水池却是恒温暖热的,江鹭在池中游了两个来回,就闲散地躺在水面上,望着被朝阳映成金箔的云彩和底色里的一片蔚蓝放空。
此时此刻想,早起在自然的山色湖光里徜徉片刻,吃完早饭,去山脚下的园林或是湖畔随意走走,午歇后,再打上会儿高尔夫,晚上则有天南海北的名厨呈上精湛惊艳的各系菜色。这样的生活,很难不让一个过惯了平凡生活的普通人上瘾。
人的生性便是追求享乐的,对这种安逸优渥的环境更是难以抵抗。
江鹭想着,才一个晚上,她就凭生几分向往,等到次数多了,由这向往滋生的欲□望或许也会像丝袜上的破口般越撕越大,最终彻底吞噬一个人一贯以来保持的自我。
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人还是不要轻易挑战欲壑这个黑洞,最好是从一开始就不踏入奢的这一步,也永远不要越过自己人生的洛希极限。
宋魁只游了一个来回就上岸接电话了,江鹭在水里泡了会儿,看他脸色越来越凝重,也没心情游了,便凫水过去,趴在他近处的池边担心地望着他。
电话是霍聪打来的,宋魁从看到来电显示的那刻起心中就有不好的预感。
他拿浴巾擦干身上的水,在休闲椅上坐下,接起来。
霍聪先是对打扰领导休息说了句抱歉,然后便直入正题:“局长,有个大案要向您汇报。朔正集团的董事长、总经理耿祈年昨天晚上二十时许被发现死在自家的浴室里,死因初步判断是烧炭导致的一氧化碳中毒,自杀的可能性比较高。青湖分局已经按照大案上报机制报上来了,由于涉及到市里的重点建设项目,耿祈年又属于关键人员,所以我想着再给您打电话请示一下。”
耿祈年死了,死于一氧化碳中毒,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让宋魁一阵愕然。
他脑中飞快地浮现出各种可能性,可以预料到的是,耿祈年的死必然会在梧桐半岛这个本已一团乱麻的项目里再次掀起新的波涛。市委和市政府恐怕也很快会关注询问到这个案子。
想到这点,他没有急着追问案件本身,而是对另一个更重要的问题产生质疑:“分局是昨天八点多接的报案,为什么当天晚上没人给我汇报?到现在已经过去将近十二个小时了,什么原因?”
霍聪有点意外,赶忙解释:“分局昨晚就上报给了指挥中心,昨天值班的是潘副局长,他接报后又汇报给了何局。何局是十一点多给我打的电话,我就没往您这儿想,赶紧忙着部署支队工作了。还以为您肯定已经知道了大概,所以只是例行汇报请示一下……”
所以什么所以,这话的意思是,所有人都已经清楚情况了,只有他这个一把手是最后一个知道的,而且还是过了十二个小时以后才知道的!?
要不是霍聪这走流程的例行汇报,这样一个涉及到市委市政府督导的关键项目、关键人物的重大案件,他堂堂一个公安局局长居然毫不知情,像什么话?如果市里领导问到他的时候他答不上来,那是怎样一副情景?简直难以想象。
宋魁有些无法控制情绪,但是霍聪这面忙着安排工作,尚且可说是情有可原,他只得压着一肚子火问:“案件调查什么进展了?他杀排除了吗,为什么高度怀疑是自杀?”
“目前来看,监控显示事发前耿祈年是独自一人回到家中,没有同行人员,此后也没有人再进出过他家,直到物业接到烟雾警报赶到后才报警。耿祈年在现场留下一封遗书,提到自杀的原因是企业目前资金链断裂处于破产边缘,他无法面对高额的债务和一系列的纠纷。另外据他妻子反映,他还有多年的抑郁症病史,一直在断断续续服药。综合这几点,分局暂时排除了他杀的可能性,支队层面没有提出异议,我也赞同,除非有其他新的证据出现。”
宋魁没再深问,只指示他重点关注调查进展,务必充分排除他杀可能,有新的证据或是情况再及时汇报研究。
看他挂断电话后,江鹭从泳池里上来,裹上浴巾在他旁边坐下,问:“怎么了,局里有事?”
宋魁顾不上答她,示意她等等,他要给何崴先打个电话。
电话拨出去,听筒里一直响了六七声,何崴才接起来,语气听起来懒洋洋的:“局长,这么大早,有指示?”
“何局,耿祈年的案子听说报给你了?”
“噢!对对对……唉唷,我这记性,我正要给您汇报这事呢。”
正要?宋魁心里这火直往上窜,“别正要了吧,这么大的事,不该第一时间汇报一把手吗?何局,这是偶尔一次工作失误了,还是市局一直以来的例行做法?”
“昨天接到上报后我这不就忙着安排落实责任人、抓紧调查了,忙完大半夜了,一时忘记给您去这通电话,您多包涵。再说,这也不是个多大的案子,就是个自杀案嘛,您是不是有点小题大做了?总不能每个自杀案都报您这儿吧,我也是害怕打扰您休息。”
满嘴的借口理由,说得好听。
宋魁恨不得在电话里就劈头盖脸骂他一顿,但当着江鹭的面,他只有尽量克制情绪,忍下来一通脏话:“别的自杀案可以是小案子,但你不知道耿祈年是什么人吗?他的死能是小事吗?上面领导如果过问起来,我是不是该告诉他们,我不清楚情况,请他们亲自给你打电话了解?”
何崴忙道:“领导,您先消消气,这事的确是我疏忽了。”
“我提醒你一下,这个案子需要重点关注,后续有什么情况,我会亲自关注过问的。”
何崴连声应着,态度不可不谓相当端正,与他在明里一惯的做派如出一辙。实际上,□委会上他支支吾吾不表态,明里暗里跟他较劲,当面一套背后一套,布置的工作推三阻四落实不下去,要让他催着、追着才能推进一点,这就是他到任后一个多月何崴的所作所为。
现在更好,重大刑事案件上报的渠道都可以被他截住,这不是一件小事,这说明他今后要想获取信息恐怕都需要绕开何崴直接对下了。
一局的常务,原本该是局长的左膀右臂,现在这胳膊、手臂却扭回来给他制造麻烦。宋魁叹口气,心情复杂地看了江鹭一眼。
江鹭听了一会儿,也听明白了,就问:“是出了个案子,何崴拦下了,没给你汇报?”
宋魁只应了一声,没有详说。
他现在还不知道何崴处处给他下绊子、对他这么抵触是出于感情方面的恩怨,还是他的到任和最近的一系列举措阻碍了他在市局的只手遮天。当然,更有可能是这两者兼而有之,所以他也不想把江鹭扯进来为这些事情操心。
“会不会是上次吃饭,我跟他说希望他能好好配合你工作,这话刺痛他了,反而让他对你有抵触情绪?”
“不会。”宋魁打断她的思绪,“这才多大点事,他也是个成年人了,不至于因为这个。我跟他的问题是工作上的,我们俩会解决,与你没有关系,你不要想太多。”
她沉思着没有答,他便攥住她冰凉的手,“好了,别想了,外边冷,别坐这儿感冒了。”拉她起身,“走,吃早饭去,赶紧吃完,我还得赶回去给领导汇报一下这个事。”
江鹭心不在焉地应着,难以克制心中滋长出担忧。
如果不是他们三个人有这样一段过去,有这么一层关系,何崴或许不会在某些问题上刻意为之,宋魁对他更不用留三分情面,他们之间的工作关系也会更纯粹。
她早就不该听之任之地让宋魁充大度、装豁达,也早就该自作主张地与何崴切断来往,而不是保持这所谓的友谊关系,以为能靠几句良言警语就劝得一个自甘堕落的人洗心革面、收敛收手。
这件事上,她深感自己或许走错了一步。也许,何崴早就已经与他们夫妻算不上朋友了,甚至现在看来更可能是敌人,需要她们携手对付、小心提防的那种敌人。
第 56 章、 耿祈年之死带来的震动很快引起了市委及政府高层的关注。宋……
耿祈年之死带来的震动很快引起了市委及政府高层的关注。宋魁给谢行汇报以后,接连收到了汪大川和郭颖才的电话过问情况。
两个人在这个问题上又是截然相反的态度——郭颖才指示他必须要彻查清楚,不能草率结案,汪大川则只是例行公事地说了些套话,要求他注意舆情,控制影响。
李国纲的小团体没几天就涌到了市局来,除了老生常谈要求彻查合同诈骗的问题,又报案说耿祈年的妻子和弟弟耿万春也有可能伙同耿祈年实施诈骗,要求对他们监控传唤。
这次宋魁没插手参与,手头的工作已经忙不过来了,现在又出耿祈年的事,他就是有三头六臂也顾不上这头,让底下人调去吧。意外的是,这案子上何崴倒是挺积极,主动表示会关注协调,大有些将功补过的架势,宋魁也无暇多想,由他去了。
不光市局,这波震动的余震也迅速波及到了市政府。
周四上午,汪大川出席一个产业发展座谈会,会议还没结束,一群当年兴攀镇的拆改村民便堵在了会场外。
市府秘书长赵立锋赶过来出面做工作、提解决方案,一律没有效果。出于对市领导的保护和随行人员安全的考虑,赵立锋请示还在会场内开会的汪大川,问他是否要请公安组织些警力过来维持秩序。
汪大川对此也感到头疼非常,只好道:“你给宋魁打电话,让他安排些人来吧。但一定不要多,要注意方式方法,不要搞得像我们欺压群众一样。另外,让他也亲自过来一趟。”
宋魁接到赵立锋电话的时候正在经开区搞企业营商环境政策的座谈调研,一听说汪大川被群众堵住了,手头的工作也只好先放下,急匆匆往会场赶。
路上,他又给特勤局局长雒占东打电话,让他组织些人员去现场待命,等他到场后亲自指挥。
汪大川开会的地方在西华路的一个会议中心,宋魁到的时候会场大门已经被百十号人围了个水泄不通。两辆警车在不远处停着,他下车后带队的干部过来跟他汇报,问他是不是要赶紧过去维持一下秩序。
他看到远处赵立锋被围在里边,还在跟群众苦口婆心地做工作,就带了个对讲机,说:“派几个人去买上几件水,其他人先待命,等我指示。”
他拨开人群挤进去,站到赵立锋旁边,替他把话接过来,好让他也缓缓口舌,“各位,我是市公安局局长宋魁,我理解大家着急想要见到市长、解决问题的心情,但是大家挤在这里,很容易发生踩踏事件。刚才我走过来都费劲儿,咱们人群里还有老人、妇女,哪受得住这样挤?大家既然都是抱着同样的目的而来,我希望也能相互照顾一下,稍微散开一点,不要事情还没有解决,又出什么意外,好吧?”
人群里站在前面的一部分人本来就被挤得快喘不过气了,听宋魁这样说也纷纷附和:“是啊,大家别再往前挤了,现在市长也没出来,一个劲儿挤到前面也没用啊!都先往后退退吧!”
后面的人群迟疑了一会儿,有些人动起来了,其他人也就跟着慢慢动起来点儿,朝周围散开了些。人群从一个巨大的朝向着赵立锋的箭头流淌开来,总算情势看起来有所缓和,也没有一开始那么剑拔弩张了。
赵立锋赶紧说:“大家的诉求都是一致的,哪怕有个别人的情况特殊,也可以通过代表来跟政府对话嘛。咱们百号人在这里你一言,我一语的,更不利于快速、高效地讲清问题,何谈解决呢,是吧?”
有人愤慨道:“我们不要代表,那些人代表的都是自己的利益,把我们当牺牲品,否则为什么别人的诉求都解决了,就剩下我们的问题解决不了?我们就自己代表自己,谁也不相信!”
一部分人跟着乌泱泱地附和,显得声势又浩大起来,赵立锋感到一阵头大,晌午的太阳一晒,汗都湿了半个后背。
宋魁插进话,指着那个带头的年轻人道:“你这不就是在代表?你们这儿近一百来个人,每个人都听你的意见吗?如果有其他人有不同意见呢,你让不让人家表达?”
年轻人被问了个张口结舌,一些人点头应和,宋魁便继续说:“一个代表不够,你们可以商量,多派几个代表来,代表不同的利益和诉求。不论如何,你们内部应该先民主讨论,不应该是这样七嘴八舌地围在这儿各说各话。大家心里也都很清楚,政府领导不是长着三头六臂,能一次性接待你们这么多人。推选代表才是对你们最有利、最高效的做法。”
他说到中途看见民警买了水回来,就话锋一转:“而且,有些老人家从早上过来就在这儿站着,我看有些都已经站不住了。这太阳又晒,你们这些年轻人、家属不该考虑考虑他们的身体状况吗?我建议大家都先去树荫底下坐着歇歇,也好好讨论讨论我前面提到的问题。”
人群组成的箭头又平缓下去了一点,终于,有些家属扶着老人去了树荫下,箭头便顿时瓦解了,散开了,一部分人聚在一起讨论,另一部分围在树荫下、坐在马路牙子上歇脚。
宋魁拿起对讲机道:“小周,把水搬过来,给群众发一下。”
赵立锋擦了把额头上的汗,拍拍宋魁道:“太难了,我是没见过这么难劝的一群人,早上劝到现在,嘴皮子都快磨出泡了。嗳,你一个干公安的,哪学的这做群众工作的本事啊?刚才说话,我都以为旁边站了个乡委书记呢。”
宋魁道:“赵秘书长,你这就小瞧公安工作了。我也在县上干过啊,那县上的群众可比这阵势大多了,动不动就包车上京、闹着要去中□央呢,公安也是化解矛盾的重要力量嘛。”
赵立锋点点头:“是啊,多数时候我们也不想让你们公安出面,你们穿着警服开着警车一来,往那儿一拦,搞得好像老百姓受欺负、挺弱势似的。但其实,在老百姓跟前,我们这些政府里头工作的才是弱势群体啊。”
见民警送来水,他忙道了句谢谢接过来,当即拧开盖子喝了半瓶,显然是给渴坏了。
群众最后选出来两个代表出面提诉求,汪大川授意给了赵立锋,让他与群众代表一起回了政府处理问题。
宋魁让齐远帮忙把几人送回去,他则被汪大川喊到了车上。
原本以为汪大川可能是要对今天这事发火,没想到他却只字没提公安部门的责任,从头到尾都是在说梧桐半岛和兴攀镇地块的问题已经不能再拖延了,久拖下去不利于局面发展,但是市里开□委会几次了,就是定不下来。
话里话外,宋魁听他意思是,他的建议没能得到郭颖才的支持,是郭颖才的不果断导致了矛盾的愈演愈烈。
这么敏感的话题,宋魁显然不便插话,就只是听着,没有发表见解。
汪大川却说了这么一番话:“你在隗中的时候也处理过不少这种历史遗留问题引发的群体性事件吧,哪个不是最后要通过引资解决?补偿还是赔款,解决问题得有钱吧?不能光想着研究问题出在哪,是谁的责任嘛,这是想搞斗争,不是为了解决问题。”
这番话传达出的信息和态度让宋魁感觉到,汪大川和郭颖才主政理念的不和,在梧桐半岛这个问题上恐怕更加激化了。而且,汪大川喊他来的意思,想必认为他在这件事上应该站在他的阵营里,或者说,是要求他必须站在他的阵营里。
宋魁当然不愿意站队。
但是汪大川并没有给他选择的机会,而是通知他:“我代表政府已经接触了几个有意向出资接手的企业,其中就有呈天。我听说呈天现在的执行董事是你关系很好的同学,这样,届时他如果过来考察,请你一道陪同一下,好吧?”
王廷龙是中秋节那会被提上去的,两人刚好打电话互相问候,宋魁才得知这件事。当时他就觉得,王廷龙这一上去,汪大川很可能会找到他,只是没想到却是在这么敏感的阶段,为这么复杂的问题。
如果王廷龙决定入局,他还可能作壁上观吗?真下了这修罗场,他是会成为郭颖才手里的剑,还是汪大川攥着的棋?
第 57 章、 十一月中旬已有冬意,天乍然冷下来,连日的阴雨天更让气温……
十一月中旬已有冬意,天乍然冷下来,连日的阴雨天更让气温骤降。
小雨丝丝涟涟,绵延不断,江鹭最近的工作心情也和这天气一样沉得阴郁。
自从班主任从她换成了徐笑笑,这小姑娘就总在工作上给她添堵。江鹭作为长辈,懒得与她计较,不管是各种活动,还是写材料,她借口推到她这里来的,她也没怨言,就帮着多承担一点。毕竟人家带班了,这当班主任的辛苦她也是体会过的。
但是显然绥靖是换不来和平的,她处处退让,在徐笑笑那儿不仅没落着好,人家在背后还说她“惺惺作态给谁看”。下课了回办公室,也总是阴阳怪气地对她一通揶揄讽刺。
今天又是这样,一回来,她就跟其他老师又抱怨上了:“唉,我真是服了,干什么不好非得干老师,还当班主任。我也想得个什么胆结石了、甲状腺的病做个手术,做完了逆天改命,从此可以跟班主任不沾边……”
窗外的雨淅淅沥沥地敲着,徐笑笑的话也像这雨有些喋喋不休。
江鹭越听越有些烦躁,无法集中注意力在手头的教案上,实在没忍住,反驳道:“徐老师,你当班主任这件事也不是我安排的,有必要一直拿这做文章吗?”
徐笑笑卡壳了一下,随即反唇相讥道:“我做什么文章了?不想当班主任也不是我一个人,大家都抱怨,也没见你说呢。我随口抱怨几句,碍着你事了吗?”
“得病这种事合适拿出来这样一直说吗?你对别人是不是有点太不尊重了?这办公室里谁没当过班主任,你才第一次当,怨气未免就太大了吧?你评职称不也需要班主任经历吗?”
她声音尖锐:“没当过就必须要当?谁规定的?你觉着我说话刺耳不想听可以不听啊,出去啊,干嘛要对号入座呢?至于我评不评职称,干你屁事啊,轮到你指手画脚?”
江鹭被她气了一肚子火,但没有再跟她针尖对麦芒地吵。
她话说到这份上,就不是讲理而是纯粹地发泄情绪了。江鹭不愿被她影响,真闹起来、吵起来,也实在太难看,她性格上还是倾向息事宁人的。
徐笑笑发完脾气摔门出去了,其他老师便都上来劝,让她别跟这跋扈惯了的大小姐置气。数学教研组好几个老师都被她怼过,有个老师还差点给她气得辞职,都找到大校长那儿哭诉去了。但人家后台硬,拿人家有什么办法呢,忍一时风平浪静吧。
“还有这些事?这是不是有点太欺负人了?”江鹭听着有些来气,“再说,她有什么后台,不就是公安局的吗?公安局还能管着教育局,管着学校了?谁给她这么大特权啊?”
这一想,徐笑笑姓徐,她爸又是公安局的,那会不会是上回登门的青湖分局那个局长徐北强呢?
焦老师叹道:“公安局是没什么了不起,也不该有什么了不起,但人家把刘湄搞定了,就是可以在学校横着走。现实如此。咱们学校现在这个风气真是不太好,一个个心思都用来媚上了,怎么搞教育啊。”
现实如此,可不是吗?
下班路上,江鹭在拥挤的车流里缓慢地行驶,雨刮器机械地带走前挡风上的雨水,她的思绪也跟着依旧淅沥的雨嘈杂着。
初冬的傍晚,才六点多天就擦黑了,今天又下雨,视线模糊,江鹭便开得谨慎了些。
红灯变绿,她缓缓松开刹车,刚踩了油门起步,就跟右边车道窜进来加塞的车撞上了。
一声闷响之后,江鹭看着右侧别进来怼在她车头的那辆白车,心头涌上一阵烦躁。
本来下着雨,心情又很糟糕,小心翼翼不想出事故,没想到是怕什么来什么。一想到这下后边还要去事故处理中心,修车,走保险,一堆麻烦,今天真是倒霉透了。
她按下驻车,打开双闪,见对方驾驶员下了车,跟她一样,也是个女司机,看起来年纪不大,染了一头蓝发。想着理解吧,给秋秋打了个电话,告诉她自己有点事得晚点回去,她爸今晚开会,估计也得晚回一阵,家里没人做饭,让她到家了自己点个外卖或煮个面吃。
变道加塞,这里又是路口实线,无论如何变道的一方都是全责。江鹭想着,对方如果态度好,认了责走保险赔偿就是了,她也就不想太追究了。今天天气不好,情急下手忙脚乱也情有可原。
她下车绕到车头查看了一下,前大灯碎了,情况似乎还挺严重,正要跟对方商量怎么处理,对方却先发难了,张口就夹着脏话骂起来:“你会不会开车啊?我车头都拐过来了你还踩油门,故意往上撞?”
江鹭哑然,没想到碰上了个不讲理的。
积蓄了整天的情绪已在爆发的边缘,现在被她一点,江鹭也彻底火了:“你好好说话不要带脏字,我俩谁不会开车?这是实线你看不到吗?你强行变道加塞还有理了?”
“别跟我扯什么实线,来来来,你看看谁撞谁啊?你把我车轮子上边都撞凹进去了,是不是你撞的我?你撞我还说这么多干什么,你报保险赔不就完了吗!”
“我是正常行驶、直行,你是变道,而且是突然地变道、加塞,我反应不及当然撞上了。你如果没有处理类似事故的经验,那我告诉你,这种情况下是你全责,该你走保险。”
“大姐,你想钱想疯了吧让我赔你?开个什么破车啊让我赔,你是不看我开保时捷赔不起想耍赖啊?”
江鹭气笑了:“这跟开什么车有什么关系?学过交通法吗?驾照是买来的?”
对方啐道:“我靠,说我驾照买来的……我他妈看你驾照才是买来的呢!”
江鹭嘲讽:“就算不是买来的也该吊销了,能让你这种人上路简直是危害公共安全。”
被她一怼,蓝头发急眼了,开始破口大骂一通输出。
两个人站在雨里,后边的车堵在路上,喇叭声此起彼伏地响,也有其他司机下车来或是从车窗探出头调解,劝和,让她们赶紧把路让开。
江鹭也不想堵在这里,但对方不依不饶,她便不再跟她对骂或是计较一时嘴上痛快,拿出手机对着她录像:“你骂吧,对着镜头骂,骂完了我好报警。”
蓝头发见状气急败坏地上来抢手机:“谁允许你拍我了!?你把手机放下!”
江鹭躲闪不从,对方更加恼羞成怒,争抢中对她拉扯推搡,叫骂着,挥起手朝她脸上扇来,手上的美甲也在她脖子上划了一道口子。
这一巴掌将江鹭抽得有些发懵,不远处有人出声劝阻,但对方就像一只狂犬病发作的疯狗似的毫不停手,嘴上叫嚷着:“你算个什么东西拍我!?给你脸了!”
江鹭血液逆涌,气得直发抖,理智在这一刻彻底像脱缰的野马般失控。
她扬手还过去重重一巴掌,蓝头发被她打得一个趔趄,愣了一瞬,很快反扑上来再度对她拳打脚踢起来。但她个头不低、体型不瘦,奋起反抗下,即使不至于占上风,也起码能够稍稍保护自己受到更多伤害。
周围被堵住的司机从车里下来,有个别人上来拉架,但更多人还是选择当围观群众,掏出手机录视频、发社交媒体。
被拉开以后,冷静下来的那瞬间,江鹭想到杜晓飞,想到类似的情况中一旦动手了、还手了,事件或许就要从“被打”被定性为“互殴”。
她感到胸腔氧气匮乏,心跳剧烈地加快,大脑也近乎空白一片。六神无主地拿纸巾擦着脖子上的血,不敢再往下深想。
没多大会儿,交警先来了,现场认定实线变道的保时捷全责,让她们到队里去签事故责任认定书。直到此刻,蓝头发仍然不觉得自己有责任,还在质疑交警不公正,嚷着要去投诉、行政复议。
派出所赶到后,民警将她们两人一起带去了所里,对现场情况做了询问笔录。
“姓名?”
“江鹭。”
“翟莎莎。”
江鹭听到,心说她大概是命里跟这种名字ABB格式的人犯冲,一天里前有徐笑笑,后有翟莎莎,真是邪门了。
“说一下,怎么个经过,什么原因动手的?”
翟莎莎先开口:“她把我车撞了,我喊她走个保险理赔就完事了,她不认,还对我冷嘲热讽的,然后就吵起来了,然后就动手了呗。”
江鹭不做反驳,只客观回答问题,将来龙去脉详细陈述后,交代结果:“事故责任交警已经认定了,是她全责。”然后递上手机,“她对我辱骂、殴打的过程我也都拍下来了,您可以看下。”
民警看视频时,翟莎莎出于心虚,一直激烈抗辩:“她也动手了,你看看我脸上、我胳膊上,这儿、还有这儿,被她抓得到处都是红印子……”
“你不要说无关紧要的,人家这视频里拍得很清楚,确实是你辱骂在先,且先动的手。”
翟莎莎高声道:“那她也打我了,你们就不管了!?”
民警看过来:“这个情况存在吗?你是否有还手?”
江鹭不知该以什么心情面对这个问题。
对自己失望吗?懊悔吗?如果她再克制一点,隐忍一些,再多挨几下打,是否就不用面临现在这样的困境?
她还是个警察家属,一直以来都是她教育别人、提醒别人类似的情况下该怎么处理,为什么当事情发生在自己身上,在这样的时刻反而被愤怒冲昏了头脑?她想到自己的工作、甚至宋魁的工作都有可能会因为这次的不理智受到影响,内心更是慌乱得没了一丝主意。
木然点点头,道:“有。但我一直在被打,出于自我保护才不得不还手。”
翟莎莎叫:“放屁!什么自我保护,她下手一点都不轻!”
民警斥她:“你控制下情绪啊,不要总是这么大喊大叫的。现在双方是否需要验伤?”
“当然需要!”
江鹭点头。
第 58 章、 从派出所出来,已是晚上十点多。 江鹭精疲力竭,手中握……
从派出所出来,已是晚上十点多。
江鹭精疲力竭,手中握着所里开具的伤情鉴定委托书,心力交瘁的虚脱感一波波袭来。
刚坐进车里,手机响了,是宋魁打来的。
“鹭鹭,忙完了没有?怎么发信息也不回?”
听见他的声音、收到他的关切,江鹭心里翻涌起一股五味杂陈的委屈,差点在电话里就哭出来。
但她又怕他这急性子听了得立马冲过来找人算账,没敢多说,只道:“车蹭了一下,处理事故呢。”
宋魁一听车蹭了,赶紧问:“人没事吧?”
“没事……”
江鹭答着,但答得没有几分底气。刚才在争执的气头上,肾上腺素还没褪去,尚且还感觉不出疼,现在怒火凉下,激情平复,脸上、脖子上的伤处便火辣辣地烧灼起来,胳膊、肩膀也都隐隐作痛。
遮光板后的镜子印出她红肿着的脸颊,脖子上除了被划破的那条血印子,还有好几处通红,手背上也有多处撕打的抓痕。这模样回到家肯定是跟宋魁交代不过去的,让他知道了,还不定会是怎样的暴风骤雨。
十一点钟,江鹭做贼一样蹑手蹑脚地进了门。
这个点秋秋已经睡了,比起宋魁,她更不想让女儿知道她今天的遭遇。
屋里安安静静的,只留着门厅一盏灯,她刚放下包换好鞋,宋魁就从书房出来了。
看见她外套被雨淋得潮湿,头发凌乱、脸颊上明显地红肿着,一副狼狈憔悴模样,他心一紧,脸上跟着一沉,“脸怎么了?”几步上前,拉开她下意识挡在脖子上的手,“捂什么?”
手被他拉下来,露出脖子上的创可贴和旁边抓挠的红痕,宋魁音调一下拔高:“你不是跟我说你没事吗?这是怎么了!?”
“你小点声,别把孩子吵起来。”江鹭推他进屋说话,到了书房关上门,才将回来路上组织好的解释一股脑道出,“下班回家路上遇到个不讲理的,变道加塞跟我撞上了,还嘴上骂骂咧咧地不干净,起了点争执,就动手了。”
他连忙打量她、检查她:“对方男的女的?还有哪儿伤着没有?”
“女的,”江鹭答着,回避着他的打量:“没事,都不严重……”
“报警了没有?”
“报了,开了伤情鉴定书,明天还要去做鉴定。”
到了白光灯底下,宋魁看她脖子上的红痕更刺眼了,心疼也好,生气也罢,两种不一而足的情绪交杂着一股脑涌上来,他无法控制地斥她:“我跟你说过多少次了,遇上这种人你跟她吵什么?第一时间报了警坐车里去,把门都锁上。吵能解决问题?有些人谁知道都是什么货色,情绪不稳定,万一受点刺激,再拿把刀捅你一下怎么办?你就一点不替我和你女儿考虑?”
江鹭憋了一肚子的委屈无处可诉,谁知回到家来迎接她的不是安慰却先是责备,鼻子一酸,眼泪便涌出来。
宋魁也是急上了头,尽顾着生气担心了,仍是没点眼色地念叨:“在外面不知道保护自己,出事了第一时间也不给我打电话,现在回家了才知道哭,有什么用?你还当不当你老公是个警察?”
“你是警察有什么用?我给你打电话,难道出警的还能变成你吗,你来了又怎样,替我揍她一顿?而且出事那会儿我知道你在开会,打了电话你又能接吗?我替你考虑还有错了?”江鹭越说越委屈,泪也落得更凶了,气道:“我这一天尽受气了,在学校受气,路上又碰上这种烂人,怎么晚上回家了还得挨你的训?你就不能安慰安慰我,说上两句知冷知热的话?”
面对她一通声泪俱下的控诉,宋魁这才有些无措,又紧忙道歉、安抚,说好话:“对不起,鹭鹭,是我不对,我口不择言了……但我也是为这事气愤,着急,一下到气头上就没管住嘴……”
江鹭默默掉泪不说话,他瞧着,胸口更是锥着发疼、发涩。小心翼翼抚她脸颊:“脸肿成这样了,还疼不疼?”
见她摇头,他叹口气,把她拉到怀里搂紧,哄孩子似的:“好了好了,我宝受委屈了,哭吧,尽情哭。哭好了这事老公替你出头。”
江鹭便埋在他怀里哭了一阵,等情绪宣泄完、平复下来了,抬头瞥他,“你刚说替我出头,怎么出头?”
宋魁靠着书桌坐下,抽张纸巾递给她,“明天上班我就给派出所打电话,对你动手这个人,必须拘留、顶格处罚,坚决不走调解!我老婆还能让别人骑在头上欺负?当我这二十多年警察白干的!”
看他气得激愤、脸色胀红,江鹭只得又反过来安抚,“你也消消气。这个事,我看要不还是尽量调解吧。”
宋魁挺意外地看她:“为什么?”
“因为我今天也干了件蠢事……”
“怎么了?”
江鹭深吸口气,望着他:“我还手了。”
预料的表情却没有在他脸上出现,他反倒表露出不解:“还手怎么了?不就该还手吗?难道傻站着挨打?别说你还手了,你就是动手揍她也是她活该!这是我不在,我要在,你看我抽不抽她?”
江鹭哑然。
原以为他会责她不理智、不克制,落到现在被动的局面,以为他会为她的还手行为批评、教育,恨铁不成钢,觉得这事棘手了、难办了。独独没料到他会是这个反应。
她更加不安、自责了:“可我还手了,这事不就得定性成‘互殴’了?我没告诉你,也是怕你批评我。当了这么多年警属,警方怎么办案、怎么认定过错都该熟悉才对,怎么就能让自己做出这么不理智的事来。”
他驳斥她:“怎么就互殴了,你这是正当防卫!”
正当防卫……她当然也认为自己是正当防卫,“但问题是,这么多治安案件里,哪个不是只要双方都动手,就各打五十大板?正当防卫是那么好断定的?你别是给派出所施压让他们这样处理?这合适吗?”
他气道:“我管他合不合适!还手怎么了,还手的一方就不是受害者了?再者,这个人今天能欺负到你这儿,那证明以往就欺负过别人、欺负过不少人,是嚣张跋扈惯了!”
的确是嚣张跋扈。江鹭回想争执中翟莎莎那副嘴脸,没有再多说什么,拿来自己拍的视频给宋魁看。
一按下播放,视频里便传出刺耳的叫骂声,什么脏骂什么、什么难听骂什么,宋魁眉间紧蹙,自始至终就没松开过,血压更是一阵阵往上飙升。
看到一半,他已经气得说不出话来,干脆关了视频把手机扔在一边,道:“你别管了,晚上还没吃饭,我给你把菜热一下去。”
互联网时代,人人都是新闻的见证者和传播者,但也更有可能是事实的歪曲者和不实言论的推波助澜者。
第二天上午,“蓝发女子当街辱骂掌掴一女子”的视频在网上传播开了,几小时内,这段视频就发酵更新迭代了好几个版本,最后传播的版本里,江鹭被塑造成一个破坏别人家庭的小三,被原配女儿追到大街上逼停车后当街羞辱打骂。
江鹭上午请假去了鉴定所鉴定伤情,对此毫不知情,直到有朋友发来问这视频里的人是不是她,江鹭才傻眼、震惊,只好装作事不关己地跟人家开了几句玩笑撇清。
表面上强颜欢笑,心里却是惶恐焦虑,百味杂陈。
遇上这样的事,身体上受到侵害,财产上受到损失,精神上遭受折磨,现在更是被编排成什么所谓的小三,不只是她自己的名誉权受损,如果传播到让身边的朋友、同事都知道了,都认出来了,女儿难道不受影响吗?宋魁不受影响吗?
江鹭握着手机,心中颤抖且愤怒,却只剩下一阵无能为力的惶然。
宋魁一早从省厅开完会,看到江鹭发给他的视频,立马给网安支队打电话,让他们组织人把这些不实视频的发布者查一下,尽快把视频都删除了。
一把手亲自过问的舆情,一般都牵涉重大,网安支队动作很快,下午刚上班没多久,网上的视频、帖子就基本销声匿迹,不见踪影了。
支队长上楼来给宋魁汇报了情况,宋魁又给家里的领导发信息汇报:「鹭,你发来的这些已经都删除了。别放在心上,网上这些事情很快就过去了。」
两天后,江鹭的伤情鉴定出来了,鉴定结果是颈部划伤,面部、右锁骨轻微挫伤,根据损伤程度鉴定标准,鉴定意见书的结论是“轻微伤”。
宋魁第一时间给接报警的长垣路派出所所长马磊打去电话了解情况。
马磊电话里告知他,打人者名叫翟莎莎,二十七岁,无业,已经是多次因类似情况与人产生口角进派出所了。
翟莎莎方面提出想要道歉、调解,赔偿解决,宋魁坚决道:“我不接受他们一方的道歉,也不可能接受调解。这个案子我希望你们好好核实、核查,我认为我们一方是正当防卫,不应该承担责任,也不接受对方除顶格处罚之外的其他结果。”
上级领导把话说得这么分明、态度表达得这么明确,马磊当然也就知道该怎么办了。除了对案件的起因、经过又再进行了细致的核实之外,又安排民警对当天现场的多名围观者、群众了解了情况。
很快,他打电话向宋魁汇报了案件处理结果:“局长,我们经过细致核实和调查后认为,江女士在面对翟某的辱骂、殴打时一直是处于被动防御的状态,在周围有人劝阻、喝止翟某的情况下,翟某依旧没有停止侵害行为,江女士出于自我保护、防止侵害进一步扩大的需要,才对翟某进行了合理、适度的还击。因此,我们同意您的意见,对江女士的行为认定为正当防卫,不承担责任。
“至于翟某,考虑到其行为比较恶劣,且不是初犯,所里经过向上级单位请示、研究以后决定对其采取顶格处罚。依照《治安管理处罚法》第四十三条第一款、第四十二条第二项的规定,合并处以行政拘留十天、罚款一千元。我们今晚就会将翟某送拘留所执行拘留,对这起案件的处理,您看还有什么其他意见吗?”
宋魁道:“我没有其他意见,你们按流程办吧。”
第 59 章、 长垣路三十七号是一家坐落在小区居民楼下不太起眼的小茶馆。茶馆的……
长垣路三十七号是一家坐落在小区居民楼下不太起眼的小茶馆。茶馆的招牌上是两个颇有韵味的毛笔字——“大隐”。除了取“大隐隐于市”的意思之外,这两个字也颇有几分来头,是省书法家协会会员、省政-协主□席蒋朝阳的亲题。
但这墨宝也与这小茶馆一样,在闹中取静的边角位置显得不怎么有存在感。
更多的人经过时总是会想,这样门可罗雀的茶馆、茶叶店究竟是靠着什么活下来的?如果刨掉水电房租人员成本,一天的营业额要达到多少才能支持它开下去?哪怕周围的店铺都换了几茬,这家茶馆却始终屹立不倒,仿佛它也六根清净,根本不在意赚钱这回事了。
对于不清楚情况的人来说,这里自然只是个普通的店铺而已,知道它来头和老板是谁的人则把这里当成请托生意兴隆、出入平安、仕途顺利的小庙。
到这儿喝茶、买茶叶也有雅称,叫做“奉香”,其中的意味深长不禁令人遐想。
其他茶馆或许是靠着营业流水和熟客存活,三十七号却大不一样,每年仅“奉香”的收入就大几百万。披着合法生意的外衣,实际上是行权钱交易之实,当然昌盛不衰。
下午,翟母唐玫锦冒着雨进了茶馆,上了二楼以后,店员见她来,对她道:“姐,我们老板正忙着谈事,您坐下稍等一会。”
“你进去给你们老板说,我有急事。”
茶室里,唐琳秀正跟一位姓王的老板聊得开怀,喝着茶的功夫,青湖分局下个月招标的两百多万的警用装备项目花落谁家就定下来了。
王老板眉开眼笑地奉上自己此来的“香火钱”,一张存了二十万元的银行卡,密码直接贴在卡面上,六个8。
唐琳秀将卡随手收进包里,朝外喊一声:“小悦,带王总把合同签了,拿几盒好茶。”
王老板谄媚地称赞道:“还是唐老板生意做得漂亮呀。那个,还一件事,我有个哥们的公司出了点经济问题,有一部分财产被分局查封了,您看……”
小悦进门道:“唐姐,大姐来了等你呢,说她有急事。”
唐琳秀便对王老板一笑:“老王,咱们都打多少回交道了,你咋还不知道行情呢?这是另外的价格啊。你回去问问你这哥们情况严不严重,要是没什么太严重的,咱们还是老规矩。要严重的话,我可也不敢打包票了。”
王老板“诶诶”地应着,道了声“钱的问题都好说”,站起来,“那唐老板您忙啊,我就不打扰了。”
唐玫锦紧随其后地进来了,屁股才沾椅子,就着急道:“琳秀,莎莎出事了。”
唐琳秀一看她姐这幅神态,都不用她往下详说,就知道又是那个不省心的外甥女闯祸了。
毕竟也不止一次了,实在没什么可大惊小怪的,她也就没怎么当回事地应着:“姐,你别急,慢慢说,莎莎又怎么了?”
“诶呀,我能不急嘛!”唐玫锦焦切道,“她今天下午已经让派出所的人给扣下了,说是要拘留呢!你快给北强打个电话吧!”
“拘留?怎么了就要拘留了?哪个派出所?”
“开车跟人家碰了,两个人发生点争执,推推搡搡了几下,莎莎那个性子你也知道,火爆得很,脾气又急,反正也不知怎么闹得就闹进派出所去了。本来以为没多大事呢,谁知怎么今天又被叫了过去,干脆给扣下了!就离你这儿最近的,那个什么长垣路派出所。而且还说就不让她回来了,要直接带去拘留呢!”
一口气说完这一大段话,唐玫锦呼天抢地开了:“你说说,莎莎打小连一点苦都没吃过,哪受得了进拘留所啊!这真进去了可怎么办,那里头、那都是些什么人啊!”
唐琳秀见她情绪激动得连话都说不利索了,赶紧安抚道:“姐,你别急,我这就给北强打个电话问问什么情况。”
电话打出去,却是无法接通,连拨两回都一样。
“可能是在开会。”唐琳秀猜测道,看了眼时间,已经下午五点半了,就说:“走,你跟我回家去,等会儿他回来咱当面问。”
唐琳秀家在揽月湖小区,出门就是雁青湖畔,是平京有名的高端湖景房。
这套房十年前的市价就一万多一平,套内两百多平,两百多万的房子唐琳秀却只花了五十万不到就购入了。剩下的一百五十多万,她们两口子打了欠条给开发商刘治刚,算是借的。
至于什么时候还?唐琳秀没想过,她觉得以刘治刚在各项工程上受到的那么多照顾,他但凡识点时务就不会想着要回去的。
后来装修又花了三十来万,这钱也是有人自告奋勇帮着出的。里外里,唐琳秀等于就花了五十万都不到,就得了这么好地段、这么大的一套装修好的房子,现在这套房的挂牌价已经到近千万了。
唐玫锦羡慕得眼都红了,但羡慕归羡慕,她还真是挺佩服她这个妹妹的。唐琳秀刚嫁给徐北强的时候,他还只是个屁也不是的小片警,这些年硬是靠着她一路运作、打点、砸钱,给他送到了青湖分局局长的位置上。
徐北强当上局长后,她就借她这姐姐的名义开了这家茶叶店,短短几年里,挣了没有几千万也有千八百万了。她这儿就像个洼地,钱像流水似的哗哗往她这儿汇。明里头,她还能把这些交易都做得干干净净、合理合法,只要不是挖空心思去查,是根本查不出痕迹的。这本事,换了别人还真没有,羡慕不来。
两人回到家,保姆已经把饭做好了。唐琳秀喊唐玫锦也一起吃一点,唐玫锦却没什么胃口,坐在餐桌边踌躇顿筷,食不下咽。
六点多钟,徐笑笑先到家了,一听她表姐出事,咋咋呼呼地问:“咋回事啊?以前不是每次都调解调解就完事了吗?怎么这回要拘留了?”
“是说的呢,我也想着走调解,但这回人家派出所连问都没问过……”
唐琳秀看徐笑笑那压根不是关心,幸灾乐祸似的,责她:“你快吃饭吧,吃完忙你的去,别再给你姨添堵了。”
徐笑笑心说这个表姐平时好吃懒做没啥正经事干,动不动给他家惹事,也是挺烦。懒得问她这些事,吃了饭就回自己房间了。
唐玫锦焦虑难安地挨到晚上七点半多,总算等到了徐北强回家。
他一进门,唐琳秀就把他架到餐桌上接受审讯:“老徐,莎莎被拘留,这事你知道吗?”
徐北强一头雾水,用手拢了拢他那地方支援中央的发型,“拘留?她干啥了?什么时候的事?”
唐玫锦赶紧把情况又说了一遍,“就是上个星期的事、三四天前了,现在你外甥女已经被派出所扣下了!妹夫,你快给姐想想办法吧,姐就这一个宝贝女儿!”
“好好,姐,我这就打电话。”徐北强面上爽快应着,心里却是相当地不情愿。
唐琳秀这个外甥女,隔三差五地惹事,不是打人了就是交通肇事了,他都出面从派出所、交警队捞了她不止一回,给她消了不知道多少扣分了。
这回又是打人,还被扣到长垣路派出所。这个所的所长马磊可是个硬蹶子,不好沟通,以前就没给过他面子,让他很下不来台,他于心里当然很抵触去找这个不自在。
但是这个家里,他说话是没多少份量的,唐琳秀说一不二,她姐和她外甥女的事那就是天大的事,他再有怨言也得帮着办。
电话打过去,徐北强过问了一下情况,果然被怼了回来,“徐局,这个案子情况已经调查得很清楚了,我们现在正准备按流程对翟某采取行政拘留,手续马上就批下来了。怎么,您是有什么指示吗?”
徐北强只能硬着头皮说:“啊,是这样,你看这个情况还能不能有所转圜……”他见唐玫锦在旁边一个劲儿地做口型,给他示意“最好调解、不要拘留”,只得跟着说:“比如有没有什么办法能不拘留的?给些赔偿,先争取一下对方的谅解,行吗?”
“徐局,恐怕不行。一是人家不调解,不接受除拘留之外的其他处理方式。二是,这个案子是宋局亲自打电话来过问的,要求我们必须按照流程严肃处理。”
徐北强听后大为不解,这么小的一件事怎么就被一把手盯上了?难道是他之前那些事被什么人捅上去了?
最近全局正整顿作风,形势这么紧张,他也收敛不少。但以前给翟莎莎开了那么多次后门,她跟他的关系底下好些人也清楚,难道是被人借着这机会拿来做文章往上告状了?
……不是没有这个可能。
徐北强这一想,心里头有点发慌,忙问:“这案子有什么特殊的吗?怎么就报到宋局这个层面去了?”
“特殊,倒也算是特殊吧……主要纠纷的另一方当事人是宋局的夫人,他能不过问嘛。您说这情况,这案子我们哪儿还敢马马虎虎地办?您刚说的什么调解、不拘留,当然也是不可能的了。”
第 60 章、 这可完蛋了,这下算是踢到铁板了。 徐北强五脏六腑都揪……
这可完蛋了,这下算是踢到铁板了。
徐北强五脏六腑都揪扯起来,头皮都绷紧了。为自己捏把汗的同时,也知道这次这败家外甥女的事他是管不了、也不能再管了。
挂了电话,他还没想好怎么跟大姨子解释,唐玫锦就按捺不住,连珠炮似的问起来:“咋样啊妹夫?能不能行?有办法能让莎莎先回家来吗?”
“你家莎莎这个事啊,我这回怕是真的有心无力,帮不上你了。”
唐玫锦一听他这么说,更是急得没了主意:“不是,北强,你啥意思啊?怎么就有心无力了?莎莎不就是跟人家起了点口角吗?她在这件事里也不能说是完全的过错方,对方也还手了,她也受伤了啊!孩子被扇了一巴掌,耳鸣了好几天呢!我本想着这双方都有过错的事,不是一般都得承担些责任、应该很好调解的嘛,你怎么说得好像她犯了什么天大的事似的呢?”
唐琳秀也瞪着眼问徐北强:“我听着也不是什么大事,怎么就没办法了?徐北强,你把话说清楚,是你帮不上,还是不想帮?”
徐北强一深想,自己可能都得因为这事出状况、被停职,这两人还在这儿你一言我一语,一唱一和地聒噪,顿时一阵火大:“帮?帮个屁帮!她这回打伤这人,是我们一把手他媳妇!人家宋局一个电话直接越过我打到派出所去过问的,我还能怎么帮?我能耐再大,还能骑到人家宋局头上去?”
“你们一把手……的媳妇?”唐玫锦也有点傻眼了,一时间喉头哽哽说不出话来,颓然地坐回椅子里,半晌才喃喃问:“那这么说,莎莎这次这拘留所是去定了?”
“你说这莎莎,我都不知道怎么说她好了,她怎么就撒野撒到人家宋局夫人的头上去了。可真是寸得慌!”唐琳秀嘴上懊恼地埋怨着,心里也为这事着急犯难。
原本想着,要不打个电话过去求求情吧?但这念头又很快打消了。
国庆节前她和徐北强登门拜访那回,给人家送了两张卡,也就不多点钱,总共一万,结果还被人家坚决地给退了回来。不仅退回来了,后头逮住徐北强去局里开会,还把他专门叫到办公室批评、教育了一顿。
经了这两件事,唐琳秀就心知肚明,这夫妻俩跟他们压根不是一条船上的人,这关系还没攀上呢,为这事去找人家求情,那不是反让人家抓住短处和把柄么?不能犯这个蠢。
还能怎么办?唐琳秀思前想后,问徐北强:“要不找找何崴吧,让他帮忙在宋局跟前说说?拘留这事要是没得商量了,那跟以前一样,取保候审行不行?”
徐北强觉得没戏,连连摆手:“别想,何崴跟宋局闹不对付,还能为咱家的事去低三下四?取保候审本来就是违规的,你现在在人家眼皮子底下搞这个,不是往枪口上撞吗?”
唐琳秀一下也没辙了,三个人大眼瞪小眼地干坐了半天,唐玫锦觉得事情没什么法子了,就忍不住抹上了眼泪,抽抽涕涕的。
她哭了一阵子,唐琳秀被她闹得心烦不已,一拍桌子道:“别哭了,哭能解决问题吗?眼泪擦了,你跟我去蒋朝阳家一趟。”
徐北强一听,忙拦着:“不至于吧琳秀,为这么个事情闹到人家蒋主□席那里去?这不是杀鸡用牛刀吗?咱们就算跟人家攀着关系,也得留到关键时候用啊……”
唐琳秀骂道:“莎莎都要进拘留所了,还不是关键时候,啥才叫关键时候?只有你升迁叫关键时候?那也是你外甥女,你忍心让她一小姑娘关到那里头十天啊?而且,就因为是小事才好去,姓蒋的和他媳妇这些年吃了咱们多少,让他办点举手之劳的小事为难他吗?”
徐北强被这一噎,也不好再说什么了。
当天晚上,市政法委的常务副书记朱志武给宋魁打来电话,过问翟莎莎这个案子的处理。
宋魁十足意外,但还是一五一十地向他说明了情况。
朱志武听后试探地问:“宋局,这个案子很小嘛,适用从重处理,我觉得是不是有点不合适?再有,我听说你夫人是另一方当事人,你在这个里头插手也不太好吧?”
宋魁也不遮掩,坦坦荡荡道:“我是过问了,但也是公平公正地过问的,最终做出处理决定的是负责承办案件的派出所,而不是我个人。对翟某从重处理,并非只因为被打的人是我的家属,而是翟某不止一次因为类似问题被传唤至派出所,而且情形一次比一次恶劣、态度一次比一次嚣张,没有任何从轻处罚的理由。”
“她们双方这个争执情形是不是还存在争议?人家家属那边反应说是互相都动手了,你们也打了人家,给人家造成了不小的伤害,人家现在对伤情鉴定结果也存有疑问……”
宋魁打断他,语气不大松快:“朱书记,我想问问你,争执情形存在什么争议?谁有执法权和行政裁量权?是公安部门,还是涉案人员家属?”
朱志武被反问了个磕巴:“啊,这个……当然还是公安部门。”
“好,既然这是公安部门的权力,那处理结果就该以公安部门为准。如果他们觉得有异议,完全可以去申请行政复议。”
朱志武听完打个哈哈:“我觉得情况倒没你说的那么严重嘛。当然了,这也只是我个人意见,我毕竟不像你是当事人,着急上火就有失偏颇也是人之常情。最终怎么处理,肯定还是要以法律法规为准。不必矫枉过正,更不能带着个人情绪,是吧?”
挂了电话,宋魁为朱志武这番话窝了一肚子火。
什么叫不能带着个人情绪?他恰恰是强迫自己尽量抛开个人情绪、保持中立,确保派出所能公正客观地处理这件事,现在才是拘留十天这个结果。如果他真带着情绪,他能把翟莎莎这种惯犯那点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全翻出来让底下人查个底朝天,把治安案件查成刑事案件,给她关到看守所里头去一俩月都算他仁慈。
他这公安局长干得窝囊啊,老婆被打了,他还没去政法委、市委市政府喊冤诉苦呢,这些人倒先找上门来挑他的理了?
宋魁坐在书房里沉闷地想着,朱志武这种平时八百年都不找他一回的人,突然跳出来不会没有理由的,肯定是翟莎莎的什么家属找到他这儿求这个情。但是,找个朱志武就以为能压住他了?谢行的账他也未必会买,朱志武又算老几?
江鹭敲门进来,问他:“刚才是你们谢书记打的电话?”
“不是,朱志武。”
她又问:“为什么事?给翟莎莎求情?”
“听着是。话里话外的,意思是我不该亲自过问,给底下施加压力了,处理得重了。”
江鹭早猜到有这出,托关系找人,从上边往下压着求情,这个翟莎莎和家里人类似的事情以往应该是没少做。
她是不舍得让宋魁夹在中间承受压力的,只能高风亮节地说:“我没事,你考虑考虑,要是得给你们领导这个面子,那我去跟翟莎莎和解也行。”
宋魁当然不会同意,但他还没吭气,秋秋就从外面大呼小叫地跑进来:“老爸!你别听我妈的,你可不能因为谁来说几句情就包羞忍耻了。老妈可是受害者,也是你亲老婆,你舍得她受这委屈吗?!”
江鹭瞪她,“亲老婆?怎么的,你爸还有后老婆,你还有后妈啊?还包羞忍耻了,显你词汇量丰富?赶紧写作业去,大人的事别瞎掺和。”
秋秋气得恨不得跺脚:“我没心情写作业了,气死人了,老宋要当窝囊废,我就替你出头!”
江鹭给她屁股一巴掌:“宋韫秋,怎么说你爸呢?没大没小的!”
宋魁觉得这小丫头真是出息了,腰杆子硬得很,笑着站起来,“谁说老宋要当窝囊废了?”走过去在女儿头上揉一把,“小宋同志,刚才要给你老妈出头这气势很足嘛,不愧是你老爸我培养出来的,虎父无犬女啊,不错,继续保持。”
秋秋呲牙,“那当然了,谁怂谁是小狗。”
江鹭见他们父女俩这一个赛一个的自夸,听不下去了,打断道:“好了好了,什么狗了虎了的,这话题结束。”手指点他们两个:“你,写作业去。你,继续看你的文件,都早点完事早点睡觉。”
秋秋临回房,握拳给她爸鼓劲儿:“老爸,坚守原则!”
宋魁点头,“收到。”
江鹭把她赶回屋里去,回头跟宋魁道:“秋秋毕竟是孩子,不知道官场里这些事情的复杂,你也别因为溺爱你女儿就真什么事都依着她来。他们现在找朱志武做你工作没做通,后头说不定还找别的领导、搞别的名堂出来,不管怎样,肯定是不达目的不会罢休的。领导的压力,你真扛得住?别为这么个小事影响以后的工作。”
“孩子有正义感,对是非对错有自己的判断,你总不能拿这些现实的事情打击她、让她小小年纪就对这个社会丧失信心吧?”
“我哪是这个意思……”
“我知道你是怕我有压力,但就像秋秋说的,我怎么忍心让你受这委屈?说实在的,我这已经是退了一步了,要是一退再退,那还算是个男人么?不管谁来,我就这一个态度,只要我还在这个位置上,那谁也别想翻这个案、谁也别想让你低这个头。”
不论这案子、这件事最后发展成什么样,有他这样的话,江鹭心里已足够宽慰、别无所求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