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徐北强两口子送走了,江鹭回屋来,才看见两人拎来放在门口的一小箱水果,“诶呀”了一声,喊宋魁,“坏了,怎么忘记让他们把这个带走了。”
宋魁过来看看,“没事吧,就是箱水果么。”
“水果也不行,他为这种事情过来,目的就不单纯,哪怕送的东西不贵重也不能收。你快给打电话,让人回来拿走。”
宋魁应着,原还觉得她有些小题大做了,但等她一揭开那礼盒盖子,两人还没见着水果长什么样,先在最外层的白色垫纸上看到两张贴在上边的红色购物卡。
卡面上印着的金额是五千,一共是一万。
江鹭吓了一跳,连喊他:“你看看这……”
好家伙,这个徐北强。
真是从前几任上没学什么好的,跑官送礼跑到他头上来了!王沿在的时候,他是不是就是靠着这一套才走到这职务上的?还有多少人也跟他一样,是用这种手段爬上来的?
宋魁越想越生气,立马给徐北强把电话拨了过去,也不跟他客气了:“徐北强,你说你搞这些干什么?”
徐北强在电话里装糊涂,“领导,没什么吧,就是一点点心意。”
宋魁语气沉了几分,“我调过来以后三令五申让你们下面不要搞这套,你是明知故犯是吧?你可能还不了解我这人,觉得我是跟你们说说场面话而已。这次我先不跟你计较,以后再这样,我不仅一点情面不会给你留,还要把你当典型拿到会上点名批评!你把地址发过来,晚些等你到家,我让小齐把东西给你送过去。”
“哎呀,领导,您说您这……”
“就这样。”
撂了电话,宋魁让江鹭把购物卡放回盒子里,等会儿连同这箱水果一起给徐北强退回去。又给齐远打了个电话,麻烦他过来跑一趟。
把这事安排妥了,他才想起何崴来。
赶上徐北强登门送礼,他就不禁往这个方向猜测,何崴不会也是出于让他关照徐北强的目的来找她吧?便问江鹭:“何崴给你打电话是什么事?”
江鹭瞧他一眼,“没什么事,问我明天有没有空,喊我出去聚聚,吃个饭。”
“就你们俩?”
“还叫了彭疆,不过老彭时间不确定。”
宋魁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江鹭和何崴这关系,结婚前她其实就向他解释过。那时她本来是主张避嫌,不赞成和何崴再有交集和交往的。偏偏他要装大度,或许也是抱着一种胜利者的炫耀心态,对何崴的示好和两家的来往表示了欢迎和豁达。
但天长日久,江鹭真和何崴关系走得近了,他又开始悔不当初起来。
即使知道江鹭当年没看上何崴,现在也大概率不会突然就转变心意,两人如今连联系都少了,何崴也未见真的敢对她有什么非分之想,但他还是对何崴有着不小的芥蒂。
他也知道,这种情感是狭隘的,是浅薄的,是不够自信和客观的。但作为一个男人,一个丈夫,他无法控制自己不产生这样的情感。
前几年,他和江鹭之间感情还没出问题的时候,他心里就不痛快。每次江鹭和何崴吃饭回来稍微晚点,他都忍不住瞎想生闷气,非得让她哄着、把这疙瘩解开才行。
现今他们这个状态,她心思不飞到人家身上就不错了,铁定也是不会再哄他的,他当然更别扭,更不踏实。
听她说完,他便忍不住哼了声:“彭疆?每次都拿人彭疆当挡箭牌,他自己知道吗?”
彭疆和江鹭、何崴都认识早了,自己做生意,早些年公司发展壮大后就去了南方,一年也回来不了几次。
在宋魁看来,何崴就是拿彭疆当幌子避嫌,事实上,他们这几年聚会,十次有八次彭疆最后都没到场。彭疆估计也看透何崴的心思,不知是不是好意成全,每次相约,总是答应得非常爽快,临到跟前又找这样那样的理由缺席,把明明是三人的相聚变成何崴和江鹭的单独约会。
江鹭皱眉:“约人家老彭,你说这是拿人家当挡箭牌,要是不约呢?你岂不是更要没事找事,说我是跟何崴单独出去幽会?”
宋魁酸不溜丢道:“也差不离了。”
“你有完没完了,每次都这样?不是一向自诩大度的吗?怎么人前大度是你,人后又在这儿阴阳怪气也是你?我跟何崴半年都见不了一面,至于让你小题大做成这样吗?”
江鹭语气不大痛快,“再有,何崴老早都问过你了,说你调过来以后咱们都没再聚聚,让我叫上你一起,看你肯不肯赏脸。当时看你忙,也不方便,我就替你回绝了,这次是老彭回来,他才又约。”
宋魁心虚不敢接前面那茬,只问:“约什么时候?”
“明天晚上。”
下午那会儿,司秘书长特意打来电话安顿他,明天下午那个座谈会要他全程参加,而且不给他请假。
他想起这个,只好道:“我没空。”
江鹭哼道:“哪次何崴都没漏了问你,你要是不放心,跟着一起去不就是了?要么不愿意,要么就是没空,既然这样你就干脆别过问。也不知道在自找什么委屈受。”
宋魁气势微弱地反驳:“他那是真愿意让我去吗?”
“不愿意还问什么?谁在你眼里都是伪君子?”
“别人可能不是,他没准。”
江鹭懒得与他争了,回书房关上了门。
宋魁懊恼地在椅子上坐下,将脸埋在手掌里。
努力了这么久,这阵子他能感觉到她对他的态度也开始有了松动和软化,否则下午刚回来时的那个吻,她不会回应得那么热烈。
即便他说过,哪怕她不再爱他,他也甘愿为她付出,愿意为她做任何事,但这不过是一种卑微无望的妥协。他怎么可能接受她不爱他,不在意他的事实?更无法想象她的爱、她的热情转移到别的男人身上。
原本他还回味着那个吻,那应该是他们之间打破隔膜的一个契机。他从这个吻得到了鼓励、充满了希望,本想着再好好跟她聊一回、剖白一番心意,顺利的话,兴许她也就原谅他了。
谁知道现在怎么又被一个何崴闹成这样?
平京市虽然地处西北,这些年城市生态环境保护和建设却走在全国前列。城中河网密布、湖泊连结,有大大小小几十处人工或自然湖泊,沿湖又建设起多处湿地公园、景区,素来有“湿地湖城”的美名。
青湖宾馆便是依傍着平京市的名片雁青湖所建,宾馆占地十余万平方米,十几幢各具特色的临湖别墅小楼,点缀在金秋十月湖畔金灿灿的梧桐与银杏林中。
宋魁的公务车沿着湖畔小径,缓缓驶向今晚召开座谈会议的八号会议中心。
金黄的叶片在夕阳的映照下,闪耀得近乎有些晃眼了。远处波光粼粼的湖面,更将天际的缕缕金辉折射得五光十色。
天地在眼中晕染成一片纷繁,他的心却是灰蒙蒙一片,随着道旁的银杏树向后不断地倒退,倒退向江鹭的方向。
她应该已经与何崴见到了吧?他们约在哪里,又在聊些什么?倘若彭疆又再缺席,这个夜晚对他们来说是否也像这湖光秋景一般缤纷多姿?
他的心深深地酸涩,嫉妒。
这样的感觉多久不曾有过了?却在眼下忽然清晰地翻涌起来。
当年他追求她时,第一次知道她和何崴有这么一段往事时,内心的感受便恰如此刻。
但她那时对所有人都展现出一种江上白鹭般的蹁跹、优雅,清冷和拒人千里之外,独独在他面前,她才像只欢快、活泼的鸟儿,会叽叽喳喳地围绕他,黏着他耍赖、撒娇。
他便知道她喜欢他、恋慕他、对他是不同的。
什么时候他变得有恃无恐了呢?或许就是从她对他红着脸的羞赧笑意开始,或许是从她调皮地喊他警察叔叔、笨熊警官开始,也或许从她主动拥抱他、亲吻他开始……
在这样毫不掩饰的热烈情感之中,他渐渐习惯了,也平淡了。喜欢的感觉就这样在日复一日中消减,褪色,被岁月蒙上了厚厚一层尘埃。
这层尘埃之下的模样,他已经多年不见了。此刻他望着车窗外的一切,想着,倘若拂去这一层尘,重新展露出来的会是曾经的炽热灿烂吗,还是已经衰败、凋敝的残垣?
下午的座谈会开了近四个小时,结束时已近九点。还没从会议中心出来,宋魁就迫不及待地给江鹭把电话打了过去。
“鹭鹭,我这儿完事了。”
江鹭道声好,问他:“你现在在哪儿?”
“刚从这面散会出来……你呢?你们聚完了没有?”
“准备回了。”
宋魁心想,九点了,还没散,胸口顿时泛起股紧巴巴的涩意:“你等着我,我接你去。”
江鹭心说都这会儿了,忙一天了,不嫌累吗,跑来干什么?连跟他说让他别过来了。
但宋魁坚决不肯,没说两句就自作主张扔下一句“你别管了,等着”,把电话撂了。
光让她等着,他倒知道她在哪儿似的。
江鹭无奈,只得又给齐远把电话打回去,问他宋魁怎么样,“他没喝酒吧?要是喝多了你就赶紧给他送回家去,别听他的折腾过来,我也马上回了。”
“嫂子放心,只是过来开会,没有喝酒。”齐远答复,显得有些为难,压低声音:“局长不肯回,我也不好劝……”
算了,那倔驴脾气上来谁也拦不住,也别为难齐远了。
江鹭想着,给他说了餐厅的名字和地址:“你过来吧,快到的时候给我震个铃,我就出去。”
宋魁连轴转了十多天没怎么休息,今天这会又开得格外冗长痛苦。跟江鹭通完话,一挂断电话坐进车里,困意就潮水般袭来。齐远问他什么也没听清,含糊地答了,靠在头枕上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临到地方,齐远才给他喊醒了。
车已经开进了一片商业街,前面大大小小都是些餐厅,宋魁这才后知后觉地想起,自己连江鹭跟何崴在哪吃饭都不知道。
齐远将车靠在路边,“局长,嫂子说到了给她震个铃。”
他点头道:“你打吧。”
第 42 章、夜幕下的商业街区灯牌霓虹闪烁,在远处的一片喧闹衬托下,……
夜幕下的商业街区灯牌霓虹闪烁,在远处的一片喧闹衬托下,他们停靠跟前的这几家餐厅倒显得幽静许多。
宋魁的视线逡巡在其中,透过车窗,寻找着江鹭的身影,期待着她会从哪一道餐厅的大门后出现。
依稀记得,他们第一次约会的那家中餐馆似乎也是类似的风格。初次见面时她的衣着、打扮他早已记得模糊了,脑海中深刻着的,是那个午后她璨如夏花的笑靥……
他飘远的思绪随着一道优雅曼妙身影的出现被打断,那是江鹭。
她今天穿了一条复古风格的黑色天鹅绒及膝长裙,同色高跟鞋,平时总是绾起的长发今天披散下来,发尾微微卷曲着,涌动的黑色波浪随着她举手投足的姿态轻柔绰约地摇曳。
早秋的夜已有些凉了,她与何崴说笑着,边从餐厅出来边套上手中的外套。
何崴为她拉着门,请她走在前,她面上带着温和、从容的笑意,向他颔首道了声谢谢。
宋魁的视线一瞬不瞬地凝住她,黏在她窈窕的身姿上、黏在她妆容精致、白皙隽美的面庞上,像回到十几年前那个悸动的、惊艳的初见她的瞬间。
他已经许久未见她这样地打扮自己、化过这样的妆容,甚至也很久不再见她涂口红、打理长发。
学校苛重繁杂的教务,照顾家庭和女儿的辛劳,令她无暇分神顾及自己,也令他几乎忘了他的妻子也有美得如此耀眼夺目、如此动人心魄的一面。
可是这一面却不是展露给他这个当丈夫的,而是给何崴、给外人,独独不是给他。
她笑得这样轻松、欢畅,笑得温柔得仿佛能暖融了这抹秋凉的夜色,为何这笑不是独属于他的?她又有多久没在他面前如此肆意随性地笑了?
宋魁的胸腔像被谁给了一拳似的窒闷刺痛,一股深深的嫉妒、酸涩在那里发酵,胀满他的心房,丝丝缕缕地缠绕他、勒紧他。
他拉开车门下去,径直走向她。
江鹭正要让何崴留步别送,准备跟他道告辞,扭头就见宋魁朝她这边走过来。
他走得倒是稳当,但她莫名就觉着他像是喝酒了似的,不怎清醒,气冲冲、直愣愣地。
她连忙迎过去搀一把。刚扶住他胳膊,他便一把勾过她的肩揽过去,整个人也向她靠了过来。
他朝何崴打声招呼:“何局,抱歉,晚上陪领导参加个座谈,来迟了。”
何崴一点儿不乐意见着他这张脸,看一眼脸上染了抹红色的江鹭,更阴郁了几分。但表面功夫还是要做,佯装客气地应着:“何局什么何局,老朋友聚会,可别给我架秧子了。”
说完,又几分讥诮地揶揄:“这是喝酒了?都站不稳了还不回去歇着,非要跑来接,是秀恩爱呢还是不放心啊?”
宋魁并不解释,干笑声,搂在江鹭肩头的手更扣紧了些:“这么晚了,她一个人在外我当然不放心。或者你想看秀恩爱也行。”
瞥她一眼,低头在她额角上印了一吻。
江鹭被他这粗率且莫名的亲昵举动搞了一身鸡皮疙瘩,想躲,又怕当着何崴的面太驳他面子,只得柔声斥,“这把年纪了还秀什么恩爱,我看你真是喝大了……”
何崴暗自里冷哼声,半真半开玩笑地骂:“得了得了,少搁这儿恶心我了,快回吧。”
江鹭今天穿了双五六厘米高的高跟鞋,被宋魁这么大块头半边重心压着,前脚掌直疼,早已站不稳了,只想赶紧从这两个男人对峙的气氛中逃离:“那我们就先走,回头再联系。”
好容易把宋魁拉回到车上,还没坐稳,他就黏过来,蟒蛇似的把她缠在了怀里。胳膊箍在她肋骨下,手也不老实,自她腰间往上,这摸一下那揉一阵地,脑袋也直往她脖颈上拱。
江鹭抓住他手不准他胡来,皱眉推他:“你到底喝没喝酒?是不是怕我说你,故意让齐远告诉我没喝?”
“没喝。不是早都答应你不参加应酬了。你闻,哪有酒味儿?”
确实没有。
既然没喝酒,刚才那是什么情况,装醉在发醋劲儿?
江鹭没言语。
“今天是开座谈会,百十来号人呢,不是饭局。不过也有开完会去聚餐的,反正我没参与。”他又抱紧点,嗅她颈窝处的香气,向她讨要表扬:“我听不听话?”
当着齐远呢,江鹭从后视镜扫了眼,面上有些窘:“你差不多得了啊,别闹了。”这么粗个大老爷们黏在她身上撒娇耍赖,也不嫌害臊。
齐远目不斜视,装什么也没看见,问:“嫂子,回昕悦湾?”
江鹭还没答,他先接了茬:“回电力小区。”
什么意思?大老远非要跑来接她,现在不送她回家倒回老房子,打什么算盘呢他?
车开出去一截,路上他小声问:“老彭今天是不是没来?”
江鹭哼声:“还真来了。”
他有些意外,“那怎么没见?刚不是就你和何崴两个人。”
“我们早吃完准备散了,还不是你非要来接,只好等着你。人家有事,还不兴人家先走一步?”
他不吭气了。
江鹭憋了一肚子话不吐不快,但车里安静,齐远再怎么说也是个外人,何况人家这是在工作状态,她们夫妻间这些事不好在这种场合说。
到小区楼下,车停稳,他那眼神又恳求似的望来:“上楼陪陪我再走,好不好?”
说好送她的,现在倒颠倒过来了。
江鹭本有话要跟他说,也没准备就这么回去,现在被他这可怜兮兮的眼神一瞅、惹人心疼的语气一哄,更不落忍了。心一软,依着他一起下了车。
齐远探头问:“嫂子,需要我等您会儿,送您回去吗?”
宋魁抢先道:“不用,你快回吧,今天辛苦了。”
他把车门一关,又催促:“这儿不好停车,别给人把路堵了。”
江鹭见他急那模样,好像生怕齐远多留一会儿她就反悔了似的。
齐远也后知后觉自己猜偏了领导心思,实在多嘴那一问。现在得了台阶下,忙不迭地应着,脚底飞快地给了脚油开走了。
轿车尾灯很快融入车流消失不见,她转回头:“不是送我回家呢吗?人家都说等我了,你就让我搭个顺风车怎么了?还怕公车私用啊?”
他拉住她手拽在身边,避重就轻地:“没有,这不是过节人家小齐也没怎么休息,不好意思再多占用人家时间。你先上楼陪我会儿,晚点我再送你回去。”
江鹭知道他确实也挺体谅下属的,但今天恐怕不光是因为这个吧。
上楼进门,他顺手打开客厅大灯,但亮了一瞬,又立马关了。
江鹭一诧:“干什么你?”
他摸摸鼻子,“屋里有点乱。”赶紧先把玄关歪七扭八的鞋摆好,又手忙脚乱地将扔在沙发靠背上的几件衬衣攥到手里,“我收拾收拾。”
江鹭实在无语至极:“早干嘛去了,现在收拾?你摸黑收拾?”
“我怕你看了眼晕心烦。”
“那我还是回吧,你慢慢收拾。”她作势拿包。
“别别别,”宋魁赶紧给她拉住,“鹭鹭,好歹坐一会儿再走,行吗?”
她只得换下外套挂起来。
重新打开灯,视线一扫,屋里还真是乱得跟个狗窝似的。
沙发上脏衣服、脏裤子到处乱扔着,地板上他的球包和水壶堆在一角,茶几上的维生素补剂东倒西歪,旁边是他不知从哪儿翻出来的收纳盒,里面的小物件、信件一应物品也被他全拿出来,摆放在台面上。
“你把我这些东西翻出来干什么?翻出来就不能再给我收好放回去?”她语气不快。
宋魁连声道歉、赶紧上前,拿起东西往盒子里收,边收边瞅她,小心翼翼地解释:“这不是这几天光顾家里了,这边儿真忘了……”
江鹭见自己一拉下脸来,他就战战兢兢地,也挺无奈。她又不是能吃了他。
心知他这些天确实是辛苦,忙工作不说,还得两头地奔波,便不再多说什么,态度也软下来,在他头上轻推一把:“好了,不怪你。你歇着去吧,我来收拾。”
宋魁也不好闲着,赶紧把脏衣服都收起来塞进洗衣机,又将沙发认真整理了一遍。
刚把沙发罩铺平、揶好,见她放完东西从书房出来,环视一圈,“还有什么要干的,没有我走了啊?”
他只得道:“本来就不是喊你上来干活的……”
“那什么事?”
宋魁走过去,拥她进怀里,嗓音哑着唤:“鹭鹭。”
她不自在地扭动一下:“有事说事,你别撒疯啊。”
“我今天就想撒疯。”他无赖地收紧手臂,低眸仔仔细细地凝她,“你多久没为我打扮过了?今天特意打扮成这样,就为了见何崴?”
“我跟老朋友吃饭,打扮一下化个妆不是正常,不然素面朝天地,让人家觉得我过得不好、不幸福吗?”江鹭气道,肚里的那番话也憋不住了:“我看你今天肚里确实不是酒,是醋,而且酿过头了,是醋精!一天天地就你心眼小,我要不是为了你和何崴工作上能好好配合、别有龃龉,我何苦跟他吃这顿饭?你以为我是为了谁?”
宋魁一噎,也知道自己狭隘、小肚鸡肠,却已无法克制直抒胸臆:“我就是心眼小,就是见不得你跟他说笑。我是你老公,你在你老公跟前连个口红都不涂,见他倒打扮得花枝招展的,换位思考一下,你心里好受吗?”
“我有什么不好受的?”
他一阵气苦:“问题你把婚戒摘了,他能没留意到吗?这不是给他机会吗?”
给他机会?给他什么机会?江鹭也有点来气了,“婚戒摘了是因为谁?不是因为你自己?这不是你给他的机会吗?怨得着我吗?”
被她一句句把话顶回来,他再哑口无言。
那股嫉妒与涩痛再次将他裹挟,更让他无法承受的是,她已不像曾经那样还愿意回应他的心意,照顾他的情绪,哄他一哄了。
她不爱他了,不要他了。
第 43 章、 她不爱他了,不要他了。 宋魁无法自控地产生这……
她不爱他了,不要他了。
宋魁无法自控地产生这样惶恐的念头。
这念头回荡嘶鸣,越燃越烈,他的心像被炙烤,鞭笞,灼痛不堪。
情急之下,他将她抵在沙发背上,蛮横粗鲁地堵住她的唇,嗓音颤着,哀求着:“……我不好受,鹭鹭,我不好受。我知道我没资格说这话,但你可怜可怜我好吗?心疼我一回,就一回,别离开我……”
江鹭承受着他狂乱近乎粗暴的吻,这吻更像是种发泄,是他积蓄已久的痛楚的释放。他像个哭闹着、向她索求关怀和疼爱的孩子,在声声泣诉中呜咽,哽噎。
暴风骤雨过去,直到他停歇,喘息,她才感到脸颊上有什么湿热的落下来。
轻推开他,他眼球通红一片,眼底隐约有几许潮湿。
她的心也酸涩了,眼眶也有些发紧。
抚上他面颊,直视那双沉黑却充血的眸,迎上他脆弱、伤痛,仿佛向她摇尾乞怜,奢求一丝温暖的流浪狗般的视线,她的心纠揉成一团,安抚地轻声哄:“你怎么那么傻?怕我不要你了?”
他声音低哑:“我怎么不怕?”
江鹭叹息声,搂紧他,拍抚他的背:“你在胡思乱想什么,我怎么会不要你?我不是早说过了,我还爱你啊。”
话音落下,怀抱里他绷紧的身体终于一松。
良久,才听他闷声问:“我还是不是你的?”
“一直都是。”江鹭无奈。
“你还愿意要我?”
“从没有不愿意过。”
他拉开她,“说好了,不许反悔。”
对这仿佛三岁小孩要求拉钩似的举动,江鹭不大想配合。她没有答,只表示应许地点头。
他却不依不饶:“那你说,你要我。”
“你幼稚不幼稚?”
“我不管,我今天就要听你说了才算。”
她叹:“好,我要你,好了吧?”
“要我?”
“嗯。”
“我也要你。”
他灼热的吻霎时铺天盖地落下。
江鹭才后知后觉落进了他的圈套,登时气赧,捶打在他背上:“你……我没说是要这个……”
“没说吗?我可听得真真切切。”
宋魁此刻是得手的猎人,也是甘愿沉沦的猎物。两方急喘起伏的胸膛紧紧相贴,彼此之间温度急剧攀升至燥热。
江鹭的心悸动着,狂乱又期待地突突直跳,但此刻在客厅亮堂堂的白炽灯下,又莫名生出几分生涩的怯意和无措。
“秋秋还一个人在家呢……”
他不许她分神想其他,粗乱地吮她的唇瓣:“咱俩不在家,她自在着呢。”
她被迫张开唇,“那她又该玩电脑了……”
“让她玩一晚。”
他滚烫的手抚上她的背,摸索她裙子的拉链。
江鹭欲拒还迎,推他关灯。
灯熄了,黑暗里,她的渴望骤然燃烧起来。不知为什么,她比自己想象中更主动一些,也从未像现在这样焦急地思念过、渴望过他。
她紧紧依偎过去,搂住他魁梧的身子,抚摸他肌肉结实的背脊,轻轻呢喃,与他吻着缠绵在一起。
……
他最后倒在她身上,粗重地喘,颈背上尽被汗水湿透。
他将她瘫软得仿若无骨的身子托在臂弯里,看她媚眼含春地醉着,粉颊上镀着层红晕,耳朵尖也透着抹红。黑色长发因汗水而潮湿,卷曲得更厉害了,蓬松地在她白得莹润发亮的肩头披散开来。
那一瞬间他仿佛看到昔日年轻的他们,在这张沙发上颠鸾倒凤、翻云覆雨,闹腾得沙发和地板嘎吱作响成一片,楼下的邻居受不了上来投诉……这一晃,竟已是十余年了。
他们抱在一起,她环着他的脖颈喘息,等待胸腔里喷薄的岩浆冷却。
“鹭鹭。”他唤。
她靠在他肩头歇着,虚软地应了声。
“你还记不记得,咱俩当年总在这沙发上办事,沙发腿都把地板磨出道印子来。那会儿楼下住得老爷子和老太太睡得早,还上来敲门提过意见。”
这么丢人的事,她怎么会忘?
那是他们结婚的第二个年头。周末的晚上,临近十二点,他们忙活到一半正准备换战场,突然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响起。两人被这敲门声打断,一时间兴致全无,只得穿戴整齐打开了门。
楼下大爷穿着睡衣,站在门外,一脸怨怼地问:“小江,小宋,怎么这么晚了还拉椅子、搬家具呢?”
江鹭都没反应过来,还在思索她们什么时候拉椅子了,倒是宋魁立马听明白了,赶紧道歉打马虎眼,把事情圆了个七七八八,连哄带安抚地将大爷给送了回去。
送走大爷,江鹭才后知后觉地回过味,红着脸将他好一顿嗔怪责打。
人家上来提醒,想来知道这动静是怎么闹出来的,隐晦提示罢了。自此,客厅这沙发腿底下就垫了厚厚的静音毛毡,再也没有取下来过。
只是这件事,哪怕现在回想起来她还是觉得窘得无以复加:“这么尴尬的事你能不能别提了?”
宋魁粗笑声,不仅没有打住,反而越说越不像样:“有什么可尴尬的?这不正常嘛,刚结婚那会儿精力多旺盛,没把楼板折腾塌都算好的。你每回不也享受得很,嗓子都喊哑了。我喊你鹭鹭,鹭宝,你就搂着我又是‘哥哥’,又是‘叔叔’地应,我这心都被你喊酥了……”
江鹭被他麻得头皮发紧,连声打断:“停停停,我什么时候对你用过‘叔叔’这么禁忌的称呼?”
“警察叔叔不是叔叔?”
“那凭什么就简化成‘叔叔’了?”
他吻她鬓角,顺势凑到耳边来:“当然是因为被我收拾得前两个字咬字不清了……”
江鹭面上大窘:“你闭嘴,不许说了。”
“为什么不许说?我刚才喊你,你也不应我,嘴闭那么紧干什么?”
“我怎么没应?”
“哼哼两声算什么应?”他气掐她腰,“你好好想,多久没对我用以前那些称呼了?哪怕是喊老公呢,你现在对我是彻底连称呼都懒得用了?”
江鹭回想一下,当年那些甜得发齁的爱称,别说挂在嘴边,甚是许久都没有再出现在她的脑海了。也许是到了该要稳重端庄的年纪,让她再像个二十来岁的小姑娘一样俏皮可爱,腻腻歪歪地喊他,她也实在有点难以启齿。
咕哝声:“肉麻死了……”
“你觉得肉麻,我就不觉得?你光让我反省我们俩感情问题的原因,你自己呢?想过吗?连一个称呼都叫不出口了,感情能不淡吗、能不疏远吗?称呼问题只是其中一个方面而已,其他方面呢?热情消退、感觉不再,不止是我一个人的问题,你也一样。”
他这一番连珠炮似的发问让江鹭陷入自省,心虚地没有回应。
“现在你觉得爱是什么?”
这么庞大宏观的问题,江鹭答不上来。
“那我提种想法,不一定对,你指正。”
江鹭瞥他,这话一股子领导要开会那味儿。
“我觉得,爱是一种能力。比方说语言能力,即使是母语,长久不使用,或者生活在没有母语的环境里,它也会生疏,退化,继而遗忘。你是教英语的,应该有感触。为什么要大量听写、朗读、背诵,因为它就像工具,一天不使用、不维护,就会生锈,就不好使了。爱也一样,没有人生来就懂爱,它也需要靠环境培养,更需要坚持不懈地锻炼。”
江鹭思索他这番话,别说,当领导的提纲挈领的能力确实强,好像有点被启发到了。
“鹭鹭,我认真想过了,我们重新找找当年的感觉吧。”
她抬眸瞅他:“怎么找?”
“先从改称呼开始。”
她支吾着不大情愿,他却打定主意要迫使她迈出这步来,搂紧她抵着自己,诱哄着哑声催促:“快,喊我听听?”
“老公。”她敷衍地唤。
“没别的了?”
“这还不够……”
“不够。”他凑上来咬她耳垂。
被他粗重的呼吸灌进耳朵眼,江鹭通身发酥,无力思考,只得缴械投降,蚊子似地喃了声:“警察叔叔……”
宋魁吞下她的尾音,将她从沙发上托起,又故作撒手地松开,往下一坠。听她娇气地斥着打他,他才痛快地笑起来,紧紧将她抱住,转去卧室。
第 44 章、 一走起来,这股海浪、潮水便翻涌起来,没个停歇。 ……
一走起来,这股海浪、潮水便翻涌起来,没个停歇。
两人从沙发闹腾到墙边上,又从墙边上到床上。整整半宿,夜已深了、浓了,宋魁才觉得浇灌够了,江鹭也早没劲儿了。
一股腥甜气息萦绕满室,她骨头散了架地瘫在他胸膛上,他搂着她,喘着,两个人都是汗水淋漓,黏腻地贴在一起,却谁也不愿松手,谁也不肯与谁分开。她贴他更紧,他拥她更重。
秋夜寒凉,宋魁的胸膛却是滚烫,心窝里更烫。
他想起高铭以前发表的一番高论,他说,一个男人爱不爱一个女人,不用看别的,看他办完事以后怎么对待她就知道了。要是男女之间那点事从来都是交差似的公事公办,办完就算,生不出丁点儿交流的欲望,更不会再产生任何□□接触和缠绵,那在这男人的心里,这女人也就八成什么也不剩下、再占不上多少份量了。
高铭嘴里的这些荤话,宋魁自来都是当作屁话,听一听就罢的。但现在怀里搂着江鹭,他却真真切切地感到这番话有那么几分道理。
缠绵过后,欲望退潮,他依然不舍她远离寸毫,只恨不得与她这样腻下去,腻上整宿。
怕她身上有汗着凉,他拉过被子给她盖上些,才问:“你上回不是问我,咱俩之间现在是爱情还是亲情?你有答案了没有?”
江鹭故作不明:“我不知道,你有吗?”
不知道?他不悦地掐她一把,“都这样了还不能叫爱情?你老公四十多了,在你这里还像个小伙子一样把持不住,这生理冲动难道该算是亲情?”
“就不能只是单纯的那方面的需求?”
他一阵牙痒:“我怎么不对别人有需求?再者,我有需求不能靠自己?”
江鹭其实理解他的意思,爱情与亲情之间是隔着一层性的。倘若夫妻之间连生理冲动都不复存在,自然也就无从谈起两性间的爱情,只能是亲情之爱、柏拉图之爱了吧。
她没再答话,只是笑,往他怀里又偎紧了些。
宋魁也收紧手臂,轻声问:“鹭鹭,我打开那扇门了没有?能回家了吗?”
“能吧……”
“什么叫‘能吧’?”
“能。”
宋魁这颗飘荡无依的心终于安定下来,踏实了。
“但是……”
还有但是?这怎么说话还留半截子呢。
坐过山车似的,宋魁刚落下去的心又一提。
“得跟你提前说好,只是给你一段时间考察期,考察期内表现好,才原谅你。要是表现不好、故态复萌,那你就随时再搬回来。”
“好,没问题。考察是正常的,我服从组织要求。”他连声应和,给她揉着酸痛的腰,“那辛苦领导抽几分钟时间,听小宋汇报一下婚姻修复计划?”
江鹭笑,“嗯,说吧。”
“我是这么想的,工作上,我现在已经基本理顺,慢慢适应了,可以多匀一部分精力给家庭,尤其是给你。以前家里的大小事,一直都是你操持,往后我能分担的,就多分担一点。买菜做饭,洗碗打扫,倒垃圾,拿快递,辅导秋秋功课之类的,总体就按最近这几天的节奏来,应该可以吧?这样你也能腾出时间做点自己想做的事,好好对待自己。”
江鹭抬眸望他:“其实你只要有这份心思,不像之前那样,对我们娘俩不管不顾的就好,我就知足了。这些家务也不是非得要你来干,你工作辛苦,我也不会苛求。至于我想做什么,没那么重要,我都还没考虑过这些。”
“怎么不重要?你好好爱自己,比什么都重要。我这人你也知道,容易懈怠。你稍微对我好点儿就飘,所以你不能太惯着我了。”
“对你好,体谅你,还有错啊?”
“是没错,但你该拿鞭子抽我的时候,得抽,得舍得。该批评批评,该使唤使唤。别总是因为我哪里做得不好就憋在心里自己生闷气,你把火撒出来,撒我身上,让我难受,让我反省。我一定摆正态度,积极改正。”
江鹭咕哝:“光嘴上讲得好听,你也就是现在这么说,等我真这样了,又该说我跟个泼妇似的了。”
宋魁把她又往怀里带了带,“你怎么知道我就不喜欢你泼妇的样子呢?”
“去去去,谁会喜欢个泼妇?我自己都不喜欢。”
“我就喜欢,你什么样我都喜欢。”
江鹭抛个白眼,“少来这套!”
他粗笑声,“那你喜欢我什么样?”
“什么喜欢你什么样?你不就这样。”
“这不是让你给我提个改进的方向,找找恋爱时的感觉么。你以前不喜欢我抽烟,说我大独裁者,我后来不也慢慢都为你改了。别的方面呢?人家小年轻不是现在都流行讲什么‘理想型’,你理想型的老公是什么样的?”
江鹭脸颊莫名地发热。
讲实话,她不是没有幻想过这么羞耻的事情。
她脑海中的理想丈夫形象,是宋魁的脸、身材和床上功夫,小说男主的浪漫、温柔和对她无微不至的照顾呵护。
只不过她也自知这样的期许脱离现实太远,人终究还是要脚踏实地地面对生活的琐碎和现实的沉重的。因而幻想也只能是幻想,哪怕在夜深人静时从脑海一瞬地闪过,都会让她嘲笑自己到这年纪了居然还有这样不切实际的少女心。
非要论的话,无限接近她标准的,是和她谈恋爱时的宋魁。
可惜他除了长相和身材霸道地剥夺了她原先的审美,那方面尺寸比较可观、夫妻生活也比较和谐以外,其他方面就属于是要啥啥没有了。
浪漫基本上是消逝了,他本来也没什么浪漫细胞,追她时全靠四处找人讨教。温柔,更别提了,刚结婚时还好,后来本性暴露,实际也是个又硬又倔的脾气,当领导以后更是一身的臭毛病全带回家里来。
至于对她照顾体贴,他是有这个心没这个力,工作忙得不可开交,再想无微不至也只能体现在嘴上,后来更是连嘴上功夫都聊胜于无了。
所以他突然问这么个虚无缥缈的问题,江鹭觉得纯粹浪费感情:“什么年纪了,还学人家问什么理想型。怎么,你要是不符合我的理想型,我还能换不成?就算你愿意为了我改,也得考虑实际情况啊,哪有客观条件给你改?”
宋魁酸道:“你要是现在审美变了,喜欢何崴那种文质彬彬型,那确实没这个条件,我再咋整容也整不成那样的……”
什么文质彬彬,他其实想说斯文败类来着。完全贬义的那种。
江鹭恼火捶他,“你又来?酸了吧唧,明褒暗讽的。”
“那到底变没变?”
“没有!”
宋魁踏实了,亲她一口,“这就好办,除了这个,其他方面都有改进的条件。没有条件,创造条件我也改。对我哪儿不满意,你尽管提。”
“那可太多了。”
“你先列举几条。”
江鹭无奈,“你要非得让我说,那谈恋爱时候的你,勉强接近我的理想型。你就照着这个方向改吧。”
宋魁若有所悟,嗯了声,“明白了。”
“明白什么了?”
“我当年还是挺有魅力的。”
江鹭揶他一眼,“嘚瑟吧。”
客厅的手机铃声响起,宋魁抬手看看表,才发现聊得忘了时间,马上十二点了。
江鹭心一揪,心说他俩光顾缠绵了,把女儿扔在家里忘了,赶紧推他:“可能是你闺女,快接去。”
宋魁松开她起身去接电话,来电显示“小家伙”,果然是秋秋。
接起来,他才刚喂了一声,就听秋秋一连串地质问从听筒里蹦出来:“老爸你在哪儿?老妈呢?怎么这么晚了她都不回来?你知道她在哪儿吗?”
女儿这通发问跟炮弹似的噼里啪啦往他头上招呼来,他一点准备没有,只能现编,一个头两个大地解释:“哦,我跟你妈,我俩……在外面呢。”
每到这种需要向女儿撒谎的时候,他就磕巴词穷,总不能跟她说,她老爸老妈在外面过二人世界把她忘了干净吧。
“外面是哪儿,这么晚了还在外面?你俩不会又吵架,你又把老妈气得离家出走了吧?”
“没有,别瞎想。”宋魁心说这孩子怎么回事,怎么老把他往坏处想。
“那我给她打电话她为什么不接?急死我了都。”
“她没听见。你妈那电话常年静音的,你又不是不知道。”
秋秋不信,在电话里问:“你让老妈接电话。”
这功夫,江鹭从卧室出来,拾起扔在沙发上的裙子穿好,宋魁便把手机递给她:“让你接,这臭丫头还不信我,怀疑我又跟你闹矛盾呢。”
江鹭接过来,做个口型让他穿衣服去。
“秋宝,别担心,我跟你爸回来老房子这儿拿点东西。你爸以后搬回去住。”
秋秋一听,音调激动地高了两度:“真的?你原谅老爸啦?”
“嗯。刚忙着收拾东西,没听到电话响,你别担心了,我们一会儿就回去。”江鹭编起谎来,也有几分心虚,赶紧转移焦点:“你自己在家干嘛了?是不光玩电脑了?”
她咕哝:“放假在家玩会儿电脑怎么了?”
“玩儿也要适度,下午我出门你就在玩,这都几个小时了?眼睛都该看近视了。上回测视力下降不少,你想戴眼镜啊?”
“你和老爸视力都好,我遗传你俩,才不可能戴呢。”她辩驳两句,“老妈你能不能别总唠叨我,听着直烦,不跟你说了。”
不让说不说了吧,江鹭也没辙,“好,我打住,你早点睡觉。”
第 45 章、 与秋秋通完电话,宋魁穿好衣服过来了,衬衫塞进西裤里,平……
与秋秋通完电话,宋魁穿好衣服过来了,衬衫塞进西裤里,平平整整、挺拔干练,仍是那副局领导的气场派头。
江鹭瞅他,很难想象现在这样衣冠楚楚,四平八稳一人,刚才在沙发边儿上,光着膀子一身是汗,无赖似的抵着她,让她喊他哥哥、叔叔的场景。
她脸有点烫,挪开视线。
他边戴手表边问:“那小丫头片子又嫌你唠叨她了?”
“我操心她,还不落好。”
“回去替你教育她。”
江鹭嘁一声,“你舍得才怪。还不都怨你,我说收拾完早点回去,被你闹得耽误到现在。”
“我好容易逮着机会跟你增进感情,你可又怨我了。你就说吧,刚才交流得坦不坦诚、舒不舒服、畅不畅快?咱俩的问题解决了没有?”
“好了好了,这种事心知肚明就行了,非得说那么直白。”江鹭害臊推他,“别磨蹭了,赶快收拾收拾东西回家。”
宋魁凑过来:“说真的,我发现咱俩在外头过二人世界挺好,没负担,没压力。以后可以多尝试,省得在家受秋秋影响,放不开。”
江鹭没搭理他,但心里表达赞同。
回到家快凌晨一点了,秋秋还没睡,听到门厅动静,跟只小鸟似的从卧室飞出来迎接。
宋魁责她:“不是让你早点睡觉?电脑还没关呢?”
“关啦关啦,这不是知道你回家住,兴奋睡不着嘛。”
“兴奋屁,我不回家我看你也没多想我。”宋魁在她脑袋上囫囵揉一把,“去,赶紧睡觉去,多晚了,一放假就熬夜,没个好作息。”
秋秋瘪着嘴理顺被他揉乱的头发:“你别老弄我头发,烦死了。”又问江鹭:“老妈,你和老爸彻底和好啦?老爸反省好了?”
江鹭瞥宋魁一眼,将带回来的脏衣服从包里掏出来拿去塞进洗衣机,“算他反省好了吧。”
秋秋眼睛一亮:“老爸,那你明天在家吧?”
“在家,陪你和你老妈。”
“好耶!”她欢呼雀跃,抱着他胳膊央:“明天中午你做饭好不好?你之前做菜就那一点都不够吃,明天再做嘛,我要吃红烧排骨和辣子鸡丁!好几天没吃馋死我了!”
江鹭也一脸期待地望过来,宋魁被她们娘俩这眼神一瞅,当然痛快应:“没问题,明儿我一早起来买菜去。”
第二天大早,江鹭醒来时身边已经空了。
她还以为自己起得太晚,哪知道拿起手机一看才刚八点。估摸宋魁八成是赶早市去了。
做饭这件事上,江鹭自来没太多追求,所以这些年也一直没什么长进。以前独居时给自己做饭,就是炖煮、白灼,随便吃点清汤寡水的凑合一口。结婚后家里掌勺的一直是宋魁,直到他调远了,为了女儿她才学着烧些家常菜。
但从秋秋的挑食上也看得出,她不怎么欣赏她的手艺。小吃货遗传了她老爸的嘴尖,只要她爸回来,必然央着他烧一桌子好菜犒赏她。
宋魁对他这闺女真是当掌上明珠地宠着,但凡她说的话,那都当圣旨似的对待。每回给她做顿饭,不辞辛苦跑到离家十来公里远的冷链市场,就为了赶早挑最好最新鲜的那批。
快九点他回来了,放下早点,敲门喊了秋秋起床吃饭,转进主卧来。
江鹭还在赖床看手机,他过来俯身撑在她旁边,凝她:“醒了还不起,睡美人。”
“谁睡美人……”她嘟囔着赧然抿唇,但心里泛起丝甜意。
他笑,“起来吧,给你和小家伙买了早点,吃点儿,顺便看看送你的小礼物。”
“什么礼物?”江鹭挺久没收到过他的礼物了,有点怕他愧疚性补偿,破费乱买东西。
“起来看就知道了。”
她想想,“那你都喊我睡美人了,不得有个王子的吻才能叫醒?”
“我还王子啊?行吧。”
他嘴上说得怪勉强似的,江鹭知道他心里可憋着得意呢。瞧他乐得眼里都是笑意,忙不迭地凑过来,亲了她好几口才作罢。
从卧室出来,江鹭看到他放在客厅茶几上的礼物——一盆小植物。陶瓷盆是可爱的小熊形状,里面种着株绿绒绒的多肉小熊掌。
从他手里接过来,才发现其中一支上套着之前她脱下的婚戒。
她已然忘记这码事了。
他取下戒指,在她面前单膝跪下去,望着她:“老婆,续个刑期吧?”
江鹭莞尔。
回忆里他表白、求婚时说得都是这句话。按他的解释,这是她给他判得“无期”——无期限和她在一起。
那会儿她对他这无厘头的说法还很是无语,哪有把婚姻比作服刑,当强制措施的?意思就是以后哪怕觉得痛苦了,也要痛苦一辈子不分开?
在经历完如此长时间的阵痛之后,现在她得到了答案——是,他们的婚姻和感情已超越了简单的依存,成为一种宿命的捆绑和纠缠。
是骨与髓,血与肉,彼此相融,将两个灵魂浇筑成不可分割的整体。
是两丛盘根错节的荆棘,根与藤缠绕着,编织成他们之间最坚韧的联结。
走到今日,他们已经谁也离不开谁,谁也不能失去谁。无论快乐与痛苦,幸福或折磨,他不能没有她,她也无法将他放下。
也许,历久弥坚的婚姻里不该奢想永恒的一帆风顺,浓情蜜意,更重要的,是痛过之后依然坚定相信爱情,紧紧握在一起的双手。
她伸出手来,笑应声:“好。”
宋魁将戒指重新为她戴在无名指上,遮住那里发白的戒痕,起身来,抱紧她,“以后不许再摘了。”
江鹭许诺地点头,抚上他环在自己腰间的手,两只手的无名指上,铂金对戒幸福得有些晃眼。
他们十指交缠,静静依偎。江鹭靠在他胸膛,这才顾上将小盆栽托在手里新奇地打量。
她挺喜欢摆弄花草,家里有个小小的植物角,可惜没有太多精力,只敢挑战些低难度的。多肉这品种她就没养过,没什么信心能养活,但念及他心意,心里头还是一阵暖融。
“挺可爱。”
“跟你似的。”
她不依:“我俩谁是熊啊?不是你吗?”又问,“怎么想起买这个?”
“市场上见一个摊主卖,说叫什么……熊什么童的来着。反正想起你喜欢就买了。以前你不是攒了好多小熊的毛绒和玩具,往后这些东西多了,把老房子腾出来给你打造个小熊乐园。”
江鹭笑:“多大人了还这么童真啊?”
“不管多大你在我这儿都是小女孩儿。”
瞧她抿唇羞笑,昨夜雨疾风骤那一幕幕又涌上来,视线落在那张柔软晶莹的唇,他便忍不住想含到嘴里尝尝滋味。捧着她,低头凑上去,两人嘴刚碰上,秋秋拉门出来了。
他心下叹息,只得松开手,江鹭也触电似的弹开,装作无事发生。
秋秋注意力全在她手里的花盆上,好奇跑过来:“这是什么?”
“你爸买的。”
“毛绒绒的诶,像小熊熊掌。”她左看看右瞧瞧,“老爸你居然会买这么可爱的东西?给我买的吗?”
宋魁不知怎么答,江鹭先应:“嗯,给咱俩买的。”把花盆递给她:“拿着,放咱们的小植物角去,你查查怎么养,好好照料它。”
秋秋应好,开开心心拿着去阳台了。
宋魁一哂,悄声对江鹭:“小屁孩真好糊弄。”
中午这顿饭不出江鹭所料,宋魁那阵势像对待年夜饭似的,从十点多忙到快十二点,洗切炒一个人大包大揽,最后出了两荤两素四个菜。
秋秋闻着香味,早等得迫不及待,问了好几回:“老爸,好了吗?咱们什么时候开饭?”
“马上好,再两三分钟。”
“红烧排骨好了吗?我能不能先盛几块尝尝?”
“不能,你老妈还没吃呢,你等着。”
“尝尝都不行……”
她怨念地满屋子转悠,又问了两回,终于等到他答复:“好了,你去盛饭,拿筷子。”
宋魁收拾完厨房,最后一个坐到饭桌旁,母女俩已经等他一会儿了。
“快点快点,老爸,饿死了。”
女儿催促着,江鹭微笑着,桌上摆着刚出锅热腾腾的菜肴,这瞬间,有股温热的暖意熨过他的心房。
他们一家三口已经很久没像今天这样,坐在这张餐桌上一起吃饭了。此刻的场景除了让他久违地感到温馨、安宁,更伴随一阵强烈的愧悔。
为什么江鹭和秋秋竟能忍耐他这么久,没有早些跟他吵闹争执,早点骂醒他这个不负责任的丈夫、父亲?有多少个昼夜,这一小方餐桌上缺少他的身影?又有多少个掺杂欢笑、泪水的时刻,从他排满的日程表、会议与应酬中悄悄流逝,再也无法弥补?
或许现在幡然醒悟还不算晚,但他多希望时光能倒流。
午饭后,秋秋回了自己房间,江鹭起来收拾桌上的碗筷,宋魁拦住她:“你放着我洗。”
“你这几天辛苦了,我来吧。”
她端着盘子进了厨房,宋魁帮她把剩余的碗拿进去,放进洗碗池里。见她已经拿洗碗巾挤上了洗洁精,只得作罢。
从背后抱住她,低头亲她额角,“不是有洗碗机,怎么不用?”
江鹭被他亲得痒,偏开头:“两三个碗,手洗也没什么。”
“等会儿想干点什么?”
“看你女儿,她肯定要午睡到两三点才起得来。”她说了一半,才又想起问他:“你说的是咱们一家三口,还是咱俩?”
“当然是咱俩。”
“还没想。你呢?想干什么?”
他停顿一下,压低声:“你。”
腰窝那里有什么硌着,江鹭秒懂,红脸扭头瞥向他:“你少没个正形……昨天晚上闹腾那么晚还没个够?”
“昨天是昨天。再说就两次,怎么够?跟你十次八次都不够。”
夸张。
江鹭不依:“晚上再说。”
第 46 章、 洗完碗,空下来,江鹭决定找部老电影打发时间。 ……
洗完碗,空下来,江鹭决定找部老电影打发时间。
看电影算是他们这些年的共同兴趣爱好之一,当年婚房装修时,她还为此在书房分出了半边布置起来,铺了地毯,放了张小沙发,安装了投影仪。以前他们总在这里温存、欢爱,后来他调去外地,这里也慢慢变成了秋秋的玩具屋、杂物间。
简单收拾了一下,关起门来,两人偎在沙发里窝着。
江鹭起初还和宋魁并排坐着,看着看着,也就黏到了一块去,坐到了他腿上。
她难得主动一回,宋魁又惊又喜:“今天这是……看我表现好,奖励我?”
“刚才不是说想要?”
“你在上?”
江鹭低头看他,抚摸他额角,笑:“怎么,不能换我主导你一回?”
他被她撩得直喘,“能,你来,我配合……”
电影还在继续播放,但这部他们一起看了许多回的片子,台词成了白噪音,情节演到了哪里更早已不重要。宋魁搂紧她在臂膀里,任她比平常霸道、强势地吻下来。很快,唇齿磕碰,呼吸交叠,身体上的热意也交融了。
但她只是吻他,摇晃着、磨着他,吊着他的胃口,就是不往下一步进行。
宋魁这颗心像晃荡在秋千上,忽升忽落,忽飘忽坠,被她挑逗得胸腔起伏,急喘不停。
正到紧要关头,他恨不得反客为主自己动手时,书桌上江鹭的手机震动起来。
怎么每回都是这时候来电话?
宋魁心道自己是犯了什么天条了,总遇上这些不长眼的?
他打定主意这次不让她接这电话,但嗡嗡的震动声让两人注意力都无法集中,最后他也只好妥协地松开手。
江鹭也一阵无奈,从他怀里起来。
起身过去拿起手机,在看到蔡灏然的名字后,她有些意外地“诶”了声,接起来:“喂,耗子。”
“忙着没,不打扰吧?”
宋魁靠在沙发里平复喘息,看这撩完了就跑的罪魁祸首,没事人似的靠在书桌边沿,语调平稳地对着话筒答:“不打扰,你说。”
“下月初我们山庄十周年庆,到时候邀请你和宋哥一起来捧个人场,聚聚呗?”
江鹭挺惊异:“就请我俩啊?”
“那肯定不是啊,同学都叫了。”
“咱们这不是才十七周年刚聚完?你又出血做东?”
“哪儿的,两码事。上次是袁洋大包大揽的,我好说歹说人家才同意让我提供了个场地。这次你可不许再说忙了啊,袁洋的场你都捧了,我的场子你可不能缺席。”
江鹭无言看向宋魁,他做个口型问:“什么事?”
一两句不好解释,她便摆摆手,没吱声。
电话那头蔡灏然追问道:“咋样啊,给个话呗?咱俩这么铁的关系……再说我们山庄打开业喊你,你就一次也不来,人家其他人都来过好多回了。我知道你和宋哥避嫌,但你还不知道我么?没啥别的意思,就是喊大家一起玩玩。”
江鹭上学时跟蔡灏然关系就挺好,了解他,虽说是个富二代,但却是心思挺单纯一人,没那么些弯弯绕,有什么就说什么,至少比袁洋好打交道多了。
想了想,也就应了:“行,你把具体时间地点发我微信上。您蔡总提前这么早给我打招呼了,我再想找没空的借口也找不出啊。”
“得嘞!那就说定了啊,届时恭候你俩大驾光临。”
“嗳,我可没说我家那位能去啊。”江鹭瞅眼宋魁,“你也知道他们现在敏感得很,回头我问问他,看情况。”
蔡灏然表示理解:“成,你来就行,我没那么高要求。”
放下电话,两人都暂时没了亲热的心思。宋魁盯着江鹭,等她开口。
江鹭被他瞧得不自在:“干嘛?”
“蔡灏然?”
她应声是,走过去在他旁边坐下,“下月初他们酒店十周年庆,喊我们同学聚聚。”
宋魁搂她到怀里,“人家叫我,你问都不问就给我拒了?”
“他盛江集团大公子的场子,你去合适吗?再说,你也未必能去吧。下月初的事了,你日程那么满,还能为他这点事专门挪出空来?”
宋魁一想:“也是,到时再看吧。”
江鹭念着,蔡灏然名下这个酒店虽然是他自己搞的,但背后毕竟还是有盛江集团的资本,他还是尽量避嫌为好。
——一想到盛江,自然,她就又想起那两封信和钥匙的事来。
节前跟他商量那回,他说等忙完有空了再好好考虑考虑。这两天不听他提了,她怕他丢在了脑后,就想着问上一声。
“魁,那个……”
宋魁被她这样柔糯地唤,立马从头酥到了脚,脊柱都酥透了,刚灭下去的那撮小火苗也霎时又燃起来。她才开口,他便扣住她颈后吻上来,手也伸进睡衣衣摆里去。
江鹭冷不防被他堵住唇,揉了几下,便几乎要化了。
发觉他要在这儿来真格的,她急得推他:“……不是说了晚上,怎么连半天都等不及?”
“刚才谁要在上头来着?”
“我那不是……就想逗逗你……”
“逗了就想跑?我当真了。”他已急得粗喘不止,手也不停:“就一次,好不好?”
“你就不怕你女儿过来?”
“你别喊,悄着点,没事。”
“我……唔……”
江鹭抵抗不了他,半推半就地也就依了。
末了,他匀了口气,意犹未尽地搂她在怀里亲着,有些紧张地干巴道:“好像忘了件事……”
“什么?”
“没戴套。”
江鹭才想起昨天到今天他们都没做保护措施,翻个白眼:“事后才想起来,还说有什么用?”
“你也不提醒我。”
“你每次都搞突然袭击,谁能记着这个?”
他停顿好一会儿,问:“要不我结扎去?”
江鹭愕然:“干什么?抽什么疯?”
“这不保护你么,还是别要二胎了。”
二胎的话题其实早几年秋秋还小时就讨论过,只不过后来因为他的远调不了了之了。自从他调回来,她也一直是抱着如果真的缘分到了,就一切顺其自然的心态。
但现在听他居然是与她截然相反的态度,江鹭挺意外:“你不想要二胎?”
他嗯声,“有秋秋就够了,我也不想你再受苦受罪。高龄产妇,很危险的。”
“现在医学都进步了,也没那么危险吧。”
“怎么没有?我上次看篇报道,高龄产妇大出血,命都没保住。咱们还是别冒这个险。”
江鹭知他说得在理,但还是给他宽心:“什么年代了,现在年轻人普遍结婚晚、生育晚,你别拿极端个例就当普遍情况。再说,不要二胎就不要,也没必要结扎吧?戴那个就一分钟的事,你就懒。”
“有时候也不能保证刚好手边就有啊。”
“卧室拿一趟不就是,怎么手边没有?”
“今天这不就忘了。而且也未必在家里……”
“你还想在哪儿?”江鹭一下面红耳赤,“就你歪点子多,再不济你别弄进去不行!?”
“上头了,没忍住嘛不是……”
“那以后忍住,或者长记性!”她打断他,揶他眼,“我刚才话说到一半还没说完呢,快起来,说正事。”
宋魁只得抽几张纸,给自己和她擦干净,拉上裤子坐起来:“什么事,这么严肃?”
“还能什么事,信和钥匙的事,你那天说想想的,想好了没有?”
他点头:“想了,我还是觉得我们得谨慎,不能因为这么一封信就轻易入局。”
入局,入什么局?
江鹭听不明白,皱眉望着他,等他解释。
事到如今,他也就跟她交了底:“刚调回来的时候,书记就提醒过我,平京这池水很深,很复杂。我现在也有些感触,不仅是局里面临各种各样的人事问题、执法问题,还有市里的经济问题、政策问题……各方矛盾之尖锐、局面之混乱,是我这十年来都没遇到过的。刚到任,就有群众为梧桐半岛的问题上□访,月中那会儿,为几个交通事故处理,不停有领导来干涉。在这位置上,想独善其身是不可能了,如果不把我拖上他们的船,那有一天就要变成斩他们的剑,这些人是不可能睡得踏实的。”
江鹭忧心问:“你说的他们,是谁?”
许多个名字从宋魁脑海一晃而过,是高铭吗?还是汪大川?是蔡江、耿祈年?景洪波?甚至谢行?郭颖才?还是这些人,人人都有份?亦或是,除了他们之外还另有其人……
他摇头,“现在还看不清楚。”
听他说到这儿,再回想他回来这一月余面临的处境,忙乱辛苦不说,一定也内外交困,阻碍重重。江鹭一时内疚、心疼不已,靠过去:“你怪不怪我?”
“怪你?怪你什么?”
“你这阵焦头烂额成这样,我还给你加压。”
宋魁勾过她亲在脸颊上,拿胡茬蹭她:“我夸你、谢你还来不及,尤其得夸纪委书记这压力加得好、加得对。惩前毖后、治病救人,不然小宋不就上了贼船了,怎么及时悔悟,迷途知返呢?”
江鹭被他扎得痛,躲着咕哝:“就你嘴巧,少把你们那一套搬到我这儿……”
“这不奖励老公一下?”
“刚不是都奖励过了?”
宋魁咧嘴一笑,逗她:“噢,搞半天不光是我,你这不也满脑子那事?我说亲一口,你胡思乱想什么呢?还没要够?”
江鹭大窘,连捶他几拳:“你怎么这么多年了还爱这样欺负我!”
俩人黏着笑闹在一起,闹够了,她才道:“好了好了,说回这信和钥匙上头,怎么办,就这样扔着不管了吗?”
“当然得管了。”他拉她起来:“走,换衣服,物业去。”
江鹭不解:“去物业干什么?”
“调监控啊。”
他拿了个移动硬盘,本来觉着有必要带上警察证,但现在不办案,证件一直扔在单位,没拿家里来。最后只好想了个歪招,从抽屉翻了个外皮出来揣到了兜里,充个数。
江鹭无语:“带个证件套滥竽充数?别让人家说你装警察,再报真警了。”
“报真警,那不正好。来谁我就给谁按那儿跟我看监控,正缺人手呢。”
临到物业办门外,江鹭不太确定地问:“上回我来调人家就没同意,你有好办法?”
宋魁道,“先试试。”
“要是他们态度不好或者不同意,别跟人家起争执啊。你好多年不操心物业这些事了,人家也都有规定,别为难人家,都是打工人,不容易。”
“你老公是黑恶势力,来找茬闹事的?”
江鹭撇嘴掐他腰,“你这人,我那么说了吗,这不是提醒你……哦,对,人家上次还说,监控也就保留十五天,到今天肯定都超时了,也不知道删除了没,还能不能调出来。”
“别听他们瞎扯,咱家这片小区是新划区域,监控保存时效要求最低是三十天。哪个敢低于这个标准的,举报罚他。”
还有这种规定?
江鹭张口结舌。被蒙在鼓里这么些天,原本还懊恼自己没早点来呢,搞半天,人家随口编了个时间糊弄她的?
专业的事果然还得专业的人来干,以后绝不再瞎逞能了。
第 47 章、 进了门,宋魁跟她上回一样,也用快递包裹丢失的借口要求调19号之……
进了门,宋魁跟她上回一样,也用快递包裹丢失的借口要求调19号之前快递代收点的监控。
与江鹭预料得截然相反,今天物业办的人意外得好说话,别说填什么表、走什么流程了,干脆是问都没问两句就一口答应下来,连他那警察证的外皮都压根没派上用场。
宋魁看她一眼,挑挑眉。
江鹭瞅他那得了便宜还卖乖的表情,心里头直窝火。
物业这帮人,大概率也是见人下菜碟。见她是个女同志,又通情达理地好说话,对她就强势,现在换成宋魁这种模样剽悍脸上还有疤的,估计怕他是个不怎么好惹的硬茬,就不自觉地气场弱一大截子。
还说他不是黑恶势力来找茬呢,往这儿一站,效果也差不离了。
到监控室,管理监控资料的安保人员也是客客气气地问:“您看要调哪天、哪个时段的?”
来的路上宋魁跟江鹭合计了一下快递送到代收点的大致时间,就答:“从19号上午十二点,往前,先调三四天的吧。”
保安便打开电脑上的文件夹,边翻找边念叨着:“19号……上午12点,嗯,从这儿开始,后面都是。我们监控设置的是两小时一段,这些视频一共加起来是三天的。”
两小时一切片,一天就切分出十二段视频来,三天就是三十六个,铺满了整个屏幕。这才只是三天的,如果这三天里监控什么也没拍到,那就还要往前追溯,说不定要看四十八段、七十二段……
江鹭光是看着那一屏幕的视频就有点畏惧地头皮发麻了,第一次如此切身感受到警察办案的真实痛苦。
宋魁道了声谢,大马金刀地往电脑跟前一坐,准备从头看起。
保安欲言又止。
遇到这么多来调监控的,一般看到这么多视频,大部分人第一反应都是发怵。大海捞针、无从找起,也就算了。再执着点儿的,也就是让他们帮着翻一翻,快进着找找,他见过最有耐心的也就坐这儿看了一两小时就回去了。
估计是没料到宋魁准备来真的,对方还有点不相信:“您是准备在这儿把这些看完吗?”
他点头,“看完。”
保安没辙,提醒一句:“那您看吧,但不允许拍手机上啊。”就到一边坐着去了。
宋魁拉椅子喊江鹭:“坐这儿。”
江鹭看他要打持久战,就道:“我去给你买瓶水。”
十来分钟,她买完水回来,见宋魁还在第一段视频上。
将矿泉水瓶放在他手边,轻声问:“怎么样?”
他便拖动进度条倒回去:“这是19号上午10点23分,你在视频里出现在这个位置,看到了吧。”
那天早上她叫了跑腿给他送球包,回来时路过代收点,便顺道取快递。视频里,她穿着白色上衣和牛仔裤,站在代收点门口。
他按0.5倍速播放,代收点的管理员从其中一排货架上找到一个快递盒,走回来递到她手上。
他按下暂停,晃动鼠标圈讲:“这是你取的那个包裹,原本在这个位置放着,能看到这里侧面胶带反光的位置吗?”
江鹭凑近仔细看了看,点头。
“结合这个轮廓、折起的一边,应该是那封信。那么这封信什么时候被贴在快递盒上的,是在代收点,还是被送来之前就有,还需要结合监控佐证。但这个地方监控不太理想,太靠近角落了,能拍到的视域有点窄。”
江鹭问:“那怎么办?”
“不急,再看看。”
江鹭便在他旁边坐下。他蹙眉盯着屏幕,眼神一瞬不瞬,她则凝着他进入工作状态的模样,好像看到当年废寝忘食破案的那个刑警队长。有些心动,有些心软。
他会偶尔快进一点,觉得有疑点的就倒回去再看一遍,就这样反反复复地拖动进度条。视频侦查就是这样,需要非比寻常的耐心和细致,何时快进、何时慢放都需要结合经验合理掌握,如果敷衍潦草,那很容易恰好在关键的线索上略过去。
从她取走快递时开始,他一直往前看了一个多小时,但代收点的人进进出出、来来去去,实在太繁杂,仅一个小时内就有前后三十多人取、放快递。那个包裹存放的位置也有不少人过去,放下或者是翻找包裹。
他们是下午三点多过来开始看的,一直到快五点,宋魁坐在这儿几乎没动过,一共看完了四个多小时的视频,但一直没发现什么可疑之处。
保安看他屁股坐得定定的,大有准备一直看下去的架势,自己先坐不住了。
起身过来道:“师傅,您看这个情况,视频里一般是不太好找的。咱也不是警察,也不能把视频一点点拿着放大镜看呢,是吧。你们丢的那东西价值多少?要是挺贵重,还是早点报警得好,在这儿一直看也不是办法么。”
江鹭瞅宋魁,他扭头看保安:“也行,那我拷盘里回去看。”
“嗳,那肯定不行!”对方连连拒绝,“这不能拷走,只能在这儿看。”
宋魁从兜里掏出硬盘、警察证,“用这个能不能拷?能行的话,我现在让人过来给你补手续。”
保安一愣:“噢,您是警察啊?来办案的?那您怎么不早说呢……”
“也不是办案,能拷走吗?”他又问一遍。
“呃,这个……我也做不了主。得先喊我们领导过来,您可能还是得补个手续呢。”
宋魁看看江鹭,没想到人家还挺讲原则。
江鹭推推他,小声道:“你那没瓤的证件,一会儿别露馅儿了。按人家规定来,别搞特殊。”
其实让底下谁值班开个调取证据的文件送过来,他一通电话的事,要不了半个小时。但大过节的,宋魁不想给下边人添麻烦,又不是什么紧急情况,只好作罢。
从监控室出来,江鹭又有点迷茫了:“那么多视频,先不说能不能拷回去看,光看都得花费不少时间吧?感觉这办法行不通……”
宋魁很想弹她额头,“之前不是还想靠自己查么,我听听,江警长有什么更好的思路和高见?”
江鹭埋怨地捏他:“你就别对我揶揄嘲讽了,就说咱们该怎么办吧?”
“你别管了,节后我安排底下人过来调。”
“这……不好吧?”
“有什么不好的?就不说我配不配有什么殊待,退一万步说,脱了这身衣服,我也是个老百姓吧?什么人拿到我的家庭住址,给我的家人塞这种东西能让我心里安生?更何况,这也是市里关注的敏感问题,不该好好调查一下吗?”
他有理有据的,江鹭被说服了:“那好吧,听你安排。”
国庆假期的末尾,宋魁总算得了两天休息。陪女儿打了回羽毛球,陪江鹭重温了两部老电影,时间眨眼晃过,又该开工了。
往年他这假休了跟没休似的,回到工作岗位以后总是疲惫得不成。今年这次,他却觉得身心都得到了满足和放松,能量也蓄满了。
开工第一周,基层调研又提上日程。这几天吃住都得在县上,临走头天晚上,江鹭在衣帽间给他收拾行李。
装换洗衣服的时候,他从厨房出来,凑到她跟前,“我把牛肉炖上了,你这两天晚上回来,就煮个面,烫点青菜,跟秋秋凑合个红烧牛肉面。我再单独分出来一份冻上,过两天你拿出来做个土豆烧肉,蒸点米饭。这样行吧?”
操心他明天出差以后她们娘俩饱腹问题,他下午专程开车出去买了一堆肉和菜回来,把冰箱塞了个满当。然后就钻进厨房一直忙到现在,菜单都给她安排得明明白白的。
江鹭扭头看他还系着围裙,想起当年头回见他做饭,穿件黑T恤,道上大佬似的,却拿个锅铲、系个卡通围裙,相当违和。
她忍不住莞尔:“你就差给我俩脖子上套个大饼,让我俩转着圈啃了。我俩这么多年没你在身边照顾,也没饿死啊,你闹表现也悠着点,别再累坏了。”
宋魁本想答,这有什么,做顿饭有啥累的。但见她笑着,自眼里眉梢都透出蜜意来,就忍不住讨点甜头:“累是累,但老婆要是亲一口,再累也值了。”
江鹭瞥他:“你没听过,‘中年夫妻亲一口,噩梦能做好几宿’?”
他嗤:“谁说的屁话,你少受这些荼毒。再说,我是中年人就算了,我老婆哪是?这不十八岁小姑娘么。”
“那你老牛吃嫩草啊?”
“只吃你这棵。”他手臂一勾,揽着她亲下来,江鹭也偎过去,搂住他脖颈。
两个人的唇刚黏上,还没尝到温度几许,秋秋喊着“老爸”跑了过来。
看到他俩接吻,秋秋一瞪眼睛:“哎……不是,老爸老妈你俩注意点影响好不好?”
江鹭满脸窘态,赶紧要推开他。宋魁却不以为意,还是蜻蜓点水地在她唇上印了一吻,才松开手,过去在秋秋头上揉一把:“你那漫画里这些情节都看多少回了,我都没说你什么,现在还教育上你老爸老妈了?没人教你进门要敲门,我俩在卧室也是有隐私的。”
“你俩有啥隐私啊?”
“你说有啥隐私?小孩不该问的别问。”
江鹭听这父女俩马上越说越偏了,赶紧打断:“好了好了,喊你爸干啥?”
“我那个……家教,能不能不找了啊?”
宋魁跟江鹭对视一眼:“什么情况,为你这事我俩费这么大劲儿,你现在说不找了?那你这成绩怎么提高?”
“老爸你辅导我行不行?”秋秋眼睛亮亮的望着他。
宋魁自然推脱:“我那半瓶子水咣当的水平,咋辅导你?你好些题我现在也不知道怎么解了。”
“但是老爸你昨天给我举得那几个例子,比如怎么通过血迹喷溅的角度和距离计算凶手身高啦,通过子弹落点用推算射击角度和初速度啦,真的超酷、超厉害!要是你辅导,我一定好好学数学,不管是问老师还是问同学,把所有不会的题都搞懂,好不好?”
江鹭心说这都什么跟什么,怎么还跟孩子讲上什么凶手、什么子弹、刑侦破案了?
可转念再想,秋秋这孩子自小是她爷爷奶奶带着,在公安大院里玩大的。院儿里好些老刑警天天念叨,她耳濡目染,对刑侦这些事情天生感兴趣。如果真能通过这种形式把孩子的兴趣引导到学业上,积极性调动起来,也未尝不是件好事。
宋魁看江鹭不表态,也拿不准她的态度,就没急着答应:“你先别急,我跟你妈商量商量再说。”
秋秋回房后,江鹭问:“你怎么想?”
宋魁心里没底儿:“我说实话,我也就是能辅导个很基础的内容,顶多给她举些通俗易懂的例子,讲个大概。真要具体到学习方法、解题思路、考试内容上,那也是两眼一抹黑,啥也不会。”
江鹭摇头,“我觉得现在问题的关键不是你能不能,而是有没有精力,愿不愿意为她付出。”
“她是我女儿,我怎么会不愿意为她付出?况且这点付出算什么,只要有时间,我肯定愿意……哪怕就是没时间,我也尽量挤时间出来。”
“有你这话就够了。”江鹭点头,“就让她自己试试吧,主观上的意愿和驱动力是什么都比不了的,比家教有效得多。很多孩子学习的动力是炫耀,是为了在同学之中显得与众不同,为了‘酷’。比方说你给她举的这些例子,她拿到学校肯定赚足风头。另外,我其实也真的不想把袁洋扯进来,特别是前几天你跟我说了你现在的处境以后。”
宋魁应好,安抚地拍她:“你也不用太担心,我应付得来。”
第 48 章、 临出差前,宋魁跟江鹭打申请:“老婆,给支点工资出来呗?……
临出差前,宋魁跟江鹭打申请:“老婆,给支点工资出来呗?”
这些年他吃喝在单位食堂,通勤有公车,一年四季身上除了警服就是衬衫西裤,基本不怎么花钱,也没有消费场合,所以工资卡一直上交江鹭管着。她一般都是给他留些零用钱,剩余的就转走用来理财。
江鹭问:“卡里的花完了?”
“没,还有两三千。”
“那支多少给你?”
“五千吧。”
“那么多?用来干什么?”
“这不出差好几天嘛,留着备用。”
江鹭没多想,答应了。
出去这两天,他每天都给她早请示晚汇报,工作间隙也不忘给她发条信息关怀一两句。
江鹭挺宽慰,看来这回的婚姻修复计划真不是随口说说而已。
周三晚上,他照例打电话过来,汇报工作生活情况:“鹭,今天到壑东了,中午晚上都是工作餐,没喝酒。吃完饭我还出去溜达了一圈,刚回宾馆来。还是标间,跟霍局一间。”
“倒也不用每天都这么详细地给我汇报,人家同事听着以为你妻管严呢。”
“妻管严咋了,以前在支队的时候都知道我妻管严,这名号早十年比现在响亮多了。再说,妻管严现在可是褒义词,光荣着呢。”
听筒那边传来他和霍聪两个男人的笑声。
不像他这么粗枝大叶浑不在意地,江鹭不太习惯自己和他的对话就这样当着外人的面进行,脸有些热,“你快打住吧……”
他回到正题上:“对了,给你订了礼物,明天记得查收。”
这也不是谁的生日,也不是什么纪念日的,怎么突然订上礼物了?
她问:“什么日子,买礼物干嘛?”
宋魁笑:“你不记着了?咱俩刚认识,第一次聊天的纪念日。”
“这种日子谁会记着?”
她嘴上轻描淡写,其实心里记得清楚得很。他第一次给她发信息的内容,甚至第一次与她通话说了什么都记忆犹新。
“……等等,你上次找我支工资,不会就为了买礼物吧?”
宋魁支吾:“那我没钱啊,只能管你要。”
“到头来花得还不是我的钱?”
“也不能那么说……好久没送你点什么了,总觉得缺少点仪式感,就当是补你的结婚纪念日礼物。”
一个粗得没边儿的男人,还懂上仪式感了。江鹭只笑,没再苛责。
“想我了没有?”
“明知故问。”
他笑:“我也想你,想你俩……明天收到礼物了告诉我。”
第二天晚上,礼物送到了小区门口——整整一百朵玫瑰,还有两个礼盒包裹。
他特意发信息嘱咐,别当着女儿的面拆,江鹭也就大抵猜到里面是什么了。
秋秋看她抱着花进门,先是好一阵激动兴奋,然后就吐槽起她爸来:“老爸开窍啦?他这么不懂浪漫的大老粗居然也会送这么大束花?怎么不是红玫瑰啊,而且,谁送花送一百朵啊?不都是九十九朵吗……”
江鹭啧她声:“你懂什么,这是我跟你爸的专属数字。你老爸第一次给我送花的时候就送的是这个颜色、这个数量。”
秋秋一脸等着八卦的表情:“什么回忆?老妈讲讲嘛,我要听你跟老爸谈恋爱时候的事!”
江鹭不肯说,这种事,她哪好意思启齿,还是留给宋魁这种脸皮厚的往后炫耀去吧。
秋秋又闹着拆礼物,“老爸送你什么,让我也看看嘛。”
江鹭只能打发她,“去去去,你爸给我准备的惊喜,你凑什么热闹。”
好容易把她哄着去整理鲜花,她才做贼似的,偷摸把礼盒拿回卧室拆开。
一大一小两个盒子,大的里头是一套情趣内衣,而且是薄纱蕾丝造型的那种,材质摸起来不错,但总共加起来也没多少布料。江鹭想起前两天亲热时他好像提过想看她穿,耳朵根一热。
本以为他是随口说说,没想到还真买了……而且,他居然喜欢这款的?
另一只盒子里是一对儿红玉髓耳钉,那抹红不知为什么让她觉得有些意味深长。她从盒子里取出来戴上,正对着镜子欣赏的时候,放在客厅电话响了。
是宋魁打来的,问她礼物收到了没有,喜不喜欢。
当着女儿,江鹭只能暧昧不清地说花很漂亮,礼物也选得实用。
秋秋很快抢去电话,说今天的玫瑰有一半都是她修剪出来插到花瓶里的,借此跟她爸邀功请赏,宋魁当然宠溺地满口答应。
等父女俩聊完,手机回到江鹭手里,她才躲回书房里,压低声音嗔他:“你居然真买了?就那点布,根本什么都遮不住!”
宋魁故作无辜:“我问你的时候你也没反对啊。”
“我……你这不是趁人之危嘛,那时候,哪顾上想这些?”她义愤抗辩。
他笑了一阵,开了几句带着荤话的玩笑,才正经道:“对了,鹭鹭,刚好有件事要跟你说。”
江鹭应着,听他道:“李卫平不是去年调到汝固干局长了么,刚好周五我去调研,他给我打电话,非让我晚上别回了,要请我吃饭。我推了半天没推掉,这小子把宾馆房间都给我订上了。我想着,要不你到时候过来,咱们一起吃个饭?你也有阵子没见大平了。”
其实李卫平年年都会登门拜年,但不知道为什么,江鹭每回听到宋魁提起他,脑海里还是会浮现出十几年前刚认识的时候,那个白白瘦瘦、满脸带笑的小伙子来。
李卫平老家在天津,每回开口都跟说相声似的。当年宋魁在支队时,队里这几个活宝,就属李卫平能闹腾,一个人都能把一屋子人逗得哄堂大笑。
宋魁为了追她戒烟,李卫平还当监督员,给她录音频、写材料,美其名曰“收集队长戒烟证据”,把宋魁气得够呛。
不像宋魁岁数大着她们许多,江鹭跟李卫平、邵明这几个年纪相仿,也玩得来。每回去队里探望,几个年轻人凑一块儿疯玩胡闹,宋魁还吃醋。
现在回想起来,当年他们办案子也辛苦,可打打闹闹的,欢笑夹着汗水,却也快乐。
这一晃十几年的交情了,上回见面还是李卫平带着儿子登门拜年,那都是他到县上以前,去年的事了。
“你一说大平,我就想起他那天津腔来。”江鹭笑着感慨,“确实好长时间没见了,上次颜娟过来,我还跟她说呢,什么时候两家一起聚聚……哦对,你俩这一凑到一起,少不了得喝酒吧?”
“多少喝些。”
“你记着该报备一定要报备,提醒大平也记着。”
“好的领导,收到。”
“那我周五下班过去,跟你们汇合。”
宋魁应着,“我把宾馆地址发给你,你开车慢些,注意安全。”
“好。”
临挂电话,他又提醒:“那个……到时候记着把今天的礼物带着。”
江鹭恍才明白过来:“你早预谋好的?”
“没有……”他咳嗽声,“耳环也带着。”
“什么耳环,那是耳钉。”
“好好,耳钉。”
周五下班,江鹭接了秋秋送去婆婆那儿,就往汝固走。
七点多钟,到了餐厅包厢,她推门进去,看到桌旁除了宋魁、李卫平,还有颜娟。
她惊喜地唤了声“娟儿”,颜娟也忙起身来:“嫂子,你真是越来越年轻了,比我上次见你的时候状态好多了!”
李卫平那口津腔跟着响起来:“那可不,嫂子天生丽质,永远十八!你看看,一进来咱这小包间都蓬荜生辉了。魁哥,你今儿可得把嫂子藏好了,我们汝固地方小,嫂子这模样的走到街上那得引起轰动,以为哪个明星来拍戏呢。”
宋魁看看江鹭,笑着骂他:“你小子少贫几句嘴吧。”
江鹭在宋魁旁边坐下,对李卫平道:“你怎么都当上局长了还是没个正经样?你要是用这一口津腔开会,底下人憋笑得憋得挺辛苦吧?”
他哈哈一笑:“我这不是为了逗您嘛,真到了会场上,还得是普通话,标准的。”
李卫平嬉笑调侃、插科打诨,宋魁对他则是兄长般的关怀和笑骂,两人一聊起来便都有些滔滔不绝,江鹭自然也又被拽回到那时候的回忆里。
那会儿她才刚毕业参加工作一年多,对刑警这个职业的一切既陌生又好奇。每天一下班,她就往宋魁跟前跑,他们加班办案子,她就给他们买夜宵、送水果,忙前忙后地照顾。
宋魁年纪长,又是当队长的,哪怕她才二十出头岁,底下这帮人对她还是尊敬地一口一个“嫂子”地喊着。
那时候,他们在她跟前喊得最多的就是“辛苦”,是“累死了”、“穷得叮当响了”。
的确,刑警这个行当是辛苦,苦在办案子的巨大压力,累在没规律的加班熬夜和出差抓人。论收入那更是几乎垫底儿,那时候办案的经费是相当紧张的,有限的财力物力都投入到技术设备、检材方面了,人员的工资补贴当然也就跟不上。
可但凡干过刑警、在这行里摸爬滚打过的,哪怕是后来调离了,去了别的岗位,甚至离开公安系统的,却没有一个不怀念、不对刑警这份职业产生深刻感情的。
这是一种旁人理解不了的情感,它既包含了出生入死、并肩作战的兄弟情谊,更包含了一种对正义的追求和英雄本色。
可以说,刑警是将警察这个职业的真实底色体现得最为淋漓尽致的一个警种。刑警的这团火一旦燃起来,就很难再熄灭。
江鹭对自己在初入社会时就能接触到像宋魁、李卫平他们这样正直无畏的人民警察,一直是感到庆幸的。当年追求她的人很多,在姑父的圈子里,无一不是青年才俊、小有作为,但她却最终坚定地选择了宋魁。
后来家中的一些亲戚朋友还为她感到可惜,说她要是嫁了某某,早都住豪宅、开豪车,全世界地环游了,也不至于跟着宋魁常年两地分居,吃这么多苦,为家庭付出这么多,牺牲这么大。
江鹭或许也羡慕过那些奢华,但她更怀念的,还是那个与他们一起苦中作乐,吃路边摊、喝汽水、扒盒饭,在无数个加完班的深夜吹着温热的晚风,一起畅谈理想、吐槽现实,最终仍然热血沸腾地奔走在追求正义道路上的青年时代。
第 49 章、 后半程,李卫平喝得有些上了头,话题不知怎么就聊到了他的调动上来……
后半程,李卫平喝得有些上了头,话题不知怎么就聊到了他的调动上来。
去年,他从市局治安支队副支队长的位置上被扔到了县里,能看得出来,这个调动对他的打击很大。
酒精让他满脸通红,更让他情绪亢奋,他放下酒杯,骂道:“我明年也四十了,挪来挪去,还就在县上。那刘斌天天在上面拍马屁,嘿,居然给他提上去了,他比我还小两岁呢!是,我也知道,提拔干部不看能力,那也行,让我继续干业务,我乐意。可是何崴这个王八蛋是真不干人事啊,我在外面轮了一大圈,要不是魁哥你帮我打招呼,肯定是回不了支队的。结果呢?刚回来屁股还没坐热,他就把我撸下来,把这位置给了刘斌。真他妈的憋屈!”
他说的这些,上回颜娟上家里来,江鹭已经听过大半。颜娟看他又再提起,而且有些口无遮拦了,便瞥了江鹭一眼,在旁边小声地劝他,“少说两句吧。”
李卫平不干:“别人面前我不敢说这些,可这是当着我哥我嫂子,我忌讳什么?”
“毕竟宋哥还得和他共事,人家也还是你领导……”
李卫平拍桌子道:“狗屁领导!我没他这样的领导!我这辈子就认两个领导,一个是魁哥,另一个就是以前的老支队长魏青。至于何崴,他算什么东西?那副嘴脸和做派,哪儿还像个人民警察啊?他配得上这四个字吗?”
不仅仅是李卫平口中的何崴,颜娟口中的、包括宋魁口中的何崴,早就已经让江鹭颠覆了看法。
曾经江鹭觉得何崴感情内敛、克制隐忍,不论如何,算是个成熟、顾全大局的人。
现在她却觉得,这一切都不过是他内心自卑的掩饰和伪装。这自卑也许就像他灵魂打碎的残片,被他紧紧地攥在手里,不仅割伤他、刺痛他自己,也成为他手中刺向别人的武器。
到今天,他已经彻头彻尾地变成了一个令她完全陌生的人。
那天跟他吃完饭,彭疆私下里对她说,感觉到何崴变了、不似从前了,她只苦涩一笑,心中何尝不为这老朋友惋惜?
江鹭其实已猜到他的所做所为,但还是向李卫平求证他这样说的原因。
见丈夫闷着声不答,颜娟就替他把话揭过去:“其实,都是些捕风捉影没有证据的事,就不说了吧。”
李卫平这才哼声:“想提拔的、调动的,都得先把他巴结好了呗,要是不送钱送礼,那就别想踏踏实实、消消停停地干。这些年他们光房子都买了不止一套,他老婆每年暑假都带孩子去国外旅游,寒假去全国各地滑雪,会享受得很。有没有证据,查查嘛,查查就知道了!”
江鹭瞥向宋魁,他一直沉默着没有发话。
颜娟打圆场:“好了卫平,那都是以前的事,不提也罢。毕竟宋哥现在回来了,市局的情况往后肯定会慢慢好起来的。”
李卫平最后还是喝多了,拉着宋魁声泪俱下地怀念起当年的日子。
江鹭能看出他的苦闷,一个男人在喝多的时候痛哭落泪,那可以想见他平日里的生活该隐忍得多么辛苦。
一个这么多年履历、业务这么精干的老刑警,仕途上没有提拔也就罢了,没有过错却被从原岗位上拿下来,被扔到这么偏远、这么犄角旮旯的一个小县城来,谁能没有怨气、怨言?
虽说公安的事业归根到底是服务人民,不分高低远近,但他在这里的工作想必也是处处不顺、无人重视的。
换做是谁,心里头恐怕都过不去这个坎,也接受不了这个现状。所以颜娟要劝,江鹭便拦着她,让他好好地在宋魁这里发泄发泄。毕竟,除了宋魁,还有谁肯听他的这些牢骚话?
临分别时,李卫平已经醉得有些站不稳当了,却还是对宋魁敬了个礼,“魁哥,这辈子我都是你的兵……你放心,汝固这摊子,我肯定好好干、干得漂漂亮亮地,给你争脸!”
宋魁跟他抱了一下,用力拍了拍他后背,满腹的宽慰之言,却终是只在嘴边转了一圈,落下简单一句:“你受委屈了。”
回宾馆的路上,江鹭无法控制地反复想到李卫平立正敬礼那一幕。想到他脸上落寞的神情、口中的辛酸词句,心中也不禁泛起阵阵酸涩。
她扭头看看宋魁,他沉默着,什么也没提,但眼睛也有些红了,不知道他此时此刻的心情是否也与她一样,一样的复杂,苦涩。
回到宾馆房间,江鹭想扶他到沙发上歇歇,醒醒酒,宋魁摆手,道:“我没多。”
“那也坐会儿,喝点水缓缓再去洗澡。”
她叮咛着,走到洗手台前,从化妆包里拿出卸妆水,准备卸妆清洗。
宋魁走过来,从背后搂住她。
看着镜子里她与往日不同的明艳,尤其耳垂上戴着他送的那对儿红玉髓耳钉,他感到某个部位有些发紧。她身上清淡的香气幽幽萦绕而来,他有些迷醉地嗅她脖颈:“喷香水了?”
“哪有,洗发水味儿吧。”
“好香。”
江鹭擦干净脸,瞥他眼,“以前不是说,不喜欢我喷香水、化妆么?”
“也分时候。要纯粹为了欣赏,那当然各有各的好。但要是为了品尝……”他低下头,贴上她的侧脸。
江鹭侧过头,他的唇便覆上来,度过一阵铺天盖地的酒气。这酒的味道醇厚,也辛辣,与他身上浓烈的气息交织在一起,今晚一滴酒都没沾的江鹭也有些醉了。
房间里的温度热起来,她躁动着,酥透了,追寻着他,渴望着他。她觉得应该要去床上,便推了推他胸膛,但宋魁却没有动,贴紧她,解开衬衫扣子。
“扶好。”
在这里?她的心蓦地发颤,想起每次情至浓时承受的力度,觉得自己恐怕是扶不稳的。
但在这样的地方,以这样的……她忽然也很想试试。
洗手台边暖橘色的顶光晦暗不明,勾勒出镜子里她丈夫高大健硕的轮廓,在他之前的她,对比之下则显得愈加纤细。她望向镜中,看到神情迷离破碎的自己,里与外,两个世界交织着,晃动着,翻覆着。她仿佛一艘在浪涛中飘摇飞舞的船,又像被风摧折得弯了腰的小树。呼吸声、□撞声盈满了这小小的空间,直到一阵激浪拍向他们,将他们拍得化成一滩海水,融在一起。
她最后虚软地滑下去,宋魁一把捞起她,抱她到床上。
躺着歇息的时候,她靠在他臂弯里,问:“何崴的事,你怎么想?”
他不太开心地蹙眉:“这么好的气氛,提他干什么。”
“因为担心你啊。他继续这样胡搞下去,最后受影响的还不是你?”
“新官不理旧账,以前的事是以前,只要别闹大、闹得影响恶劣,息事宁人、大而化小就算了。也没个由头,我突然查他,那成什么了?个人恩怨、内部斗争了。况且,班子这些委员我都找他们逐一谈过话,现在整顿力度这么大,他如果能收敛、收手,那就让他先好好干着。看吧,他这位置也不太好动。”
江鹭清楚这其中利害关系,点点头,不再提及。
他沉默片刻后却又忽然问:“当年没有跟他,跟了我,后悔吗?”
其实从吃饭时他瞥过来的那个眼神开始,江鹭就知道,今晚何崴大概率又要在他心里挥之不去了。
她无奈笑声,“你又吃他醋了?”
他不置可否。
江鹭很想问,一个只在正月里走亲访友的场合才能见到的人,平时联络都几乎没有了,到底为什么总能让他这么介怀?
她翻起身,趴在他胸膛,望他:“什么叫没有跟他后不后悔?好像我是非此即彼,不选你就选他似的。问题是,我当年明明就只有你这一个选项啊。他一个早都被淘汰了的选手,你老跟他较什么劲儿?”
“那是你单方面淘汰了他,人家自己可没把自己淘汰,这不是这么多年了,还在赛道里跟跑呢。”他语气有些幽怨,“再者,跟了他,你这些年起码是不用两地分居吧?生活水平大概也好一些,你没听,人家媳妇每年都去国外旅游,带着孩子滑雪。”
“那都是传言,谁知道真假?就是真的,歪路子来的生活品质,我可无福消受。而且我也没觉得咱俩生活水平哪里差了。以前分居,倒是真的苦事,但就算闹矛盾、有争执,还不是因为我们之间爱得够深重?换是别人,可能这感情早都破裂了、婚姻也早都名存实亡了,生活在一起反而两看生厌。更何况,现在你不是也回来我身边了,这不是守得云开,苦尽甘来了吗?”
宋魁的心踏实了,被她这样的话熨帖了。
他想说些什么,甚至想给她读情诗,想把他见过和记下的所有老掉牙的、时下流行的情话说给她。但那样的肉麻又让他退却了。
他最后还是咽下一串烫嘴的文字,翻身将她压住,紧紧抱着她,粗重地吻她。
半途,他想起什么似的停下:“内衣呢,带了吗?”
“明天再换……”
“现在换……”他央她。
酒店唯一的好处就是不必避讳或担心什么,不像家里,还要顾及女儿,要考虑邻居,在这里则可以什么也不用想、什么也不用管地随心所欲,肆意妄为。
内衣刚换好,他便急不可耐地缠上来。身上这几片料子不多,可各种绑带繁琐得很,她辛苦费劲穿了十来分钟,他欣赏没多大会儿,到了床上,不到几分钟就撕了干净。
他们一直折腾到半夜才睡,第二天大早一醒,江鹭嗓子哑了。
她气急败坏:“都怨你。”
宋魁听她说话就想笑,赶紧起来给她倒水:“你别出声了,养着吧。我去给你买早点,你再睡会儿。”
睡到快十二点起来,吃了点东西,两人退房从宾馆出来。
他神清气爽,江鹭腰酸腿疼。
再也不想听信他什么“只一次”的鬼话。
第 50 章、 从汝固回来,宋魁这轮出差算是结束了。 何崴手头的专项……
从汝固回来,宋魁这轮出差算是结束了。
何崴手头的专项工作总算落实下去,第一时间向他汇报了成果,部分干部的人事问题也在上会讨论。为基层民辅警待遇提高的事,近些天他又连着找市里、财政沟通了好几回,虽然还没什么实质性进展,但起码也是挂上号了。
总体而言,工作稳步推进,他也总算能抽出时间顾及一下江鹭交代他的任务。
他让下面支队走流程开了张调取证据通知书,将小区的监控视频拷回来,拷到了自己的笔记本电脑上,放在办公室,得空就看上一阵。
即便如此,一个人看进度还是太慢了,也依旧是一无所获。
周末晚上,江鹭带秋秋跟亲戚吃饭,把他扔下了。
倒不是他不想去,而是她不许:“我那个姐夫,一到这饭桌上就给你找事,你说你给他办还是不办?你又抹不开面子,又为难,还不如干脆不要出现。”
她母亲那面的亲戚,很少从事需要跟公安系统打交道的职业,平时也不太麻烦宋魁。唯一就是这个表姐夫钱兴强,做生意,偶尔一些检查、行政审批方面的小忙找他,他也就帮着打声招呼,加快一下效率。
他便道:“又不是多大的忙,自己家人,帮一下也不过分……”
江鹭打断他:“不是不让你帮,偶尔一次没什么,但架不住他这人得寸进尺啊。小忙帮多了也出大问题,久而久之他就什么都找你。你看上回,一个八竿子打不着边的他哪个哥们,酒驾了要让你捞出来,你还帮啊?早晚帮出事。”
“那你也不能总不让我露面啊,我好歹也是家庭成员吧,老找借口不出席,你大姨和舅舅他们该对我有看法了。”
“有什么看法?难道不该先对钱兴强这种人有看法?敢对你有看法我就摆明了说,啥时候把他管住了、让他别打着你名号在外边胡来,你就啥时候回去。今天又不是什么重要的聚餐,缺你一个不会怎样。”
她这么强势,宋魁也没辙。
下午到局里加了会儿班,又看了将近三个多小时的监控,到现在,已经累计看了二十七八个小时的总量,还是没什么发现。
如果连嫌疑人都无法锁定,后续的追查也就无从谈起。对着屏幕,他眼神发直,开始怀疑自己是否看漏了,错过了什么。
这种心理波动很正常,视侦就是这样在一遍遍枯燥的重复中分辨毫厘之间的线索,对侦查人员的耐心和情绪都是相当大的考验。当年看完几十小时的视频仍旧一无所获的时候也不是没有,现在这还算不了什么。
他只是不办案太久了,不能习惯罢了。
洗了把脸,回来继续鏖战。
机械地切换下一段视频,半小时后,播放至16号下午18点03分左右时,一个戴鸭舌帽、头低着,穿灰色长袖、短裤,身材偏瘦的男性出现在包裹的位置。
宋魁大脑一个激灵,立马来精神了。
他坐直了凑近屏幕,调到慢放,反复拖动进度条观察其举动。他前后三次进入画面,明显是在代收点多次翻找包裹。最后一次入画时是从斜下角的包裹位置,但这是个角落,拍不完全,入画的时间也比较短,很难分辨他是否动过那个包裹。
但凭他的直觉和经验,这个人的穿着打扮、姿态和举动都很反常,不像是来找快递的。
担心视频分辨率模糊、仅凭肉眼判断不够准确,宋魁去了趟裙楼的刑事技术处。
刚好,DNA实验室的主任王文州正带着几个年轻人在加班搞检材。
他走过去敲门,喊:“王主任。”
王文州一抬头看见他,有点意外,赶紧起身从办公室出来:“局长,啥事?”
“你们处图侦室有人在没?来个人,帮我个忙。”
王文州道:“您等下,我去看看。”
不大会儿,他带了个小伙子过来:“局长,小赵,赵子尧。”
赵子尧有些拘谨地喊了声:“局长好。”
宋魁点头:“视频图像处理,会搞吧?”
“会。”
宋魁道声好,让王文州去忙,请赵子尧跟他回办公室一趟:“有段视频,想麻烦你过来帮我看看,能不能做模糊图像处理。”
赵子尧心里十足纳闷,这么大个领导,都干到这位置了还在亲自搞案子?不会吧?但疑惑归疑惑,最后也没敢多问。
到办公室,宋魁将笔记本推到他跟前,请他在办公桌前落座,看一下视频情况。
赵子尧局促极了:“我站着看也可以,您坐吧。”
“没事,请你来帮忙的,哪有你站着我坐着。快坐。”
赵子尧只得坐下,摇晃鼠标,屏幕亮起,没想到正当间却是微信聊天窗口界面。
他没想刻意看,但微信置顶名“老婆”和两人的对话中宋魁回复的“想你了,几点结束”,还是毫无防备地印进他眼里,想挪开视线都来不及了。
赵子尧不动声色地尴尬到头皮发麻,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宋魁倒表现得很自然,仿佛这事稀松平常,只提醒他:“哦,视频我最小化了,在状态栏里。”
赵子尧赶紧把微信窗口缩小,点开视频。
宋魁指着视频道:“你看一下,就是这个人。因为监控的位置不太好,他从这里入画到出画基本只有一分多钟时间,而且只拍到局部,也看不太清楚,你帮我看看能否做个模糊校正?”
“可以,没问题。”赵子尧应得干脆,“您将视频拷我或者发我政务通吧,我在室里电脑上试试用超分辨率看能不能增强一下。有结果了第一时间告知您。”
“好,那辛苦了。”
赵子尧走后,宋魁觉得这事似乎快有些眉目了。
江鹭一直没回他消息,他便决定去拳击场活动活动僵硬的肌肉。
当年在市局,下班后他就偶尔去斜对面的训练场打几局。最近江鹭给他放假,不用做饭的时候,他也抽空过去练一会儿。
拳台上专注对抗时,总能得到一种酣畅淋漓的释放。疼痛,击打,则让人肾上腺素飙升,思维清晰。他后来办案、戒烟压力大,也靠这种方式发泄,寻求情绪的出口。
只可惜他这全国公安格斗技能赛的冠军,当年能陪他打几个来回的人就不多,现在技术体能虽然退步了,却当了局长,下面人再厉害,陪他打也难免放水,他亦觉得无趣。
挑来挑去,跟他差不多量级的,还能不顾及他身份的,也就剩下分管刑侦局的副局长霍聪了。
这阵子一直是霍聪陪他打,他便给霍聪打电话,问他有没有空过来打一场。
今天霍聪却不方便,电话里,不好意思地答他:“我这会儿正跟家里吃饭呢,要不吃完饭过去吧?”
周末人家放假,也难得陪陪老婆孩子,宋魁就不好再打扰:“没事,你陪家人吧,不用过来了。”
霍聪一想:“这样,我给你喊个人过去,经侦支队的副支队长张元顺,这小子身手不错。”
宋魁笑:“身手不错你才贡献出来?之前怎么不提?”
“嗐,谁知道他一个搞经侦的有这两把刷子呢?我也是前几天才听他们支队长说的。这小子藏得深,脾气又倔,不爱往领导跟前凑,人家觉得这叫溜须拍马。”
宋魁听了觉得有点意思,很想见见这位张元顺,“我当年在队里的时候也是这个脾气,我看他跟我挺投缘。你帮我问问吧,人家要是愿意也有空,就喊他过来打一会儿,没空就算了,别摊派任务。”
放了电话,宋魁带上运动包从市局出来往体育馆走。对于张元顺能不能来他没报多大期望,能来就来,不愿意来他就打打沙袋也挺好。
周六的馆里空无一人,平时人满为患的器械区现在空荡荡的。
宋魁换了衣服热了身,先拉了一组器材,刚戴上护手套,一个大个子进来了。
这人一张长脸,胡子拉碴,三白眼,一副熬了几个大夜没睡好的模样。虽然比起宋魁来不算壮,但也比大部分人看着结实得多,像个会打拳的。
看见宋魁,他立正道:“局长好。霍局喊我过来,说让我来给您当个陪练。”
宋魁站起来,笑道:“我可没那么说啊,我跟你们霍局说的是,有空就来打打,没空就别来了,别整得跟我压榨干部似的。咋样,你晚上没什么事?有事就忙你的去,我打沙袋也行。”
张元顺道:“没啥事,我也刚从局里加完班过来。”
“大周末的,不用陪老婆孩子?”
他不好意思地笑了下:“没结婚。”
“多大了,怎么还没结?”
“三十六。”
宋魁想说这人生大事得抓紧啊,又觉得轮不到自己操人家的闲心,就没深问:“行,那换衣服去吧,切磋一局。”
张元顺热完身,见宋魁没戴护具的意思,便问:“局长,咱们是打不戴护具的?”
“不然呢?戴护具的有什么意思。”
张元顺心道,这老大好生猛,他玩拳这么多年,职业的业余的都玩,倒是没见过干到这种位置的还打职业拳击的。有点厉害。
两人上了拳台,宋魁打量他,问:“你多高多重?”
“一米八四,八十九公斤。”
“好,那咱们基本上一个量级。先说好,要打就真打,别让拳,别放水。”
张元顺双拳碰了碰:“没问题,您既然找到我了,我肯定陪您打到痛快为止。但是,这都不戴护具了,要么就定个规矩不击打头面部?我怕给您脸上打伤了。”
“嗬,你小子年龄不大口气不小,我倒想试试咱俩谁挂彩呢。”
到了拳台上,就没有什么上下从属,长幼有序了。宋魁是奔着给张元顺点厉害尝尝去的,张元顺虽然是下级,但是胆子大、不拘着,也是不遑多让。两个人先试了几个来回探探深浅,谁也没尝到甜头,才认真起来。
宋魁体能和技术都不差,就是反应上慢了些,毕竟年龄大着张元顺快十岁了,略有些吃亏。张元顺步伐轻巧,闪避灵活,不过战术拳商上欠些火候。缠斗一局,看似拳拳到肉,实际上谁也没挨几下重的。
正焦灼,宋魁的手机响起来,他只得喊了暂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