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 试探


    ◎家长查房记+作话番外:家长匿名树洞贴◎


    砰。


    熟悉的一声枪响, 却并非来自现实。古斯眼前的世界突然笼上琥珀色泽。时间被拉长,风也变慢。


    死神之眼,对游戏玩家, 是款作弊式的辅助射击,对亚瑟, 也是无数次搏命中磨练出的本能、瞬间扭转战局的绝技。或许正是因此,在他几次控制亚瑟进入这项状态后, 这家伙也有所悟, 学会了如何自主开启——


    又或者说,锦上添花。毕竟,从亚瑟骂他时的内容出发, 这家伙进入攻击状态后就是常态死神之眼。游戏技能的加入, 不过增加些特效,让死亡来得更有仪式感。


    此刻, 余晖凝固,风声停滞, 溪水泛起的涟漪仿佛永远不会散去,何西阿指间的柴火正以一种令人难以忍受的缓慢速度下坠——


    【Tab】-武器轮盘。猎弓选中。


    男人一把抽出弓。死神之眼状态解除, 余晖重新流淌, 风声归来, 柴火啪嗒一声落进火堆。


    “还行。”亚瑟若无其事地说,两手熟练地确认着弓的状态, 目光也对着弓弦。“确实管用。”


    “听起来很适合你。”何西阿轻描淡写地说。


    古斯:【……】


    ——很好。夺命阅读题一道:已知前情,求“适合”一词在此处的深层含义。并结合何西阿·马修斯的语气及动作细节,试论其言下之意。


    古斯默默催促自己从后世信息海洋里泡大的意识运转起来, 努力打捞出这句话背后的真意。而亚瑟头也不抬, 几乎是漫不经心地抽出几支箭:


    “说起来, 何西阿,你从哪弄来的这东西?”


    “哦,你知道的,年纪大了,总得多备些药。”何西阿用树枝拨着篝火,同样漫不经心地答。“这方子我自己也用,对小伤口很好。”


    “或许你该在这歇着,老伙计。”亚瑟低笑一声,上紧弓弦。“年纪大了,追熊可不容易。”


    “说这话的时候,年轻人,我们的晚餐兔子已经没影啦。”


    “……该死。”


    亚瑟猛地回头,正见灌木摇曳,几团毛茸茸的影子蹿往溪边阴影。这个距离有些勉强,但也不是全无把握。亚瑟本能地拉开弓——


    【等等!】


    ——砰!


    脑海内,古斯的声音和枪响同时响起。世界随之于眼中拉长,像溺水,又像烈酒上头,一切变得陌生又熟悉。仿佛有人点起一轮永不落下的夕阳,让所有景象都浸润在一层粘稠的昏黄暮光里。


    都有这种邪门能力了,怎么能看不到近在眼前的东西?但古斯的眼神就跟这混账本身一样混账,亚瑟眼睁睁看着箭尖擦过兔子的耳尖,划出一道无用的轨迹。他想翻个白眼,右手却不受控制地摸向腰侧那把双动左轮……


    这些日子亚瑟太熟悉这模式了:混账急了。


    但这可不是他们独处。后面也不是陌生人。那是几乎看着他长大的何西阿。


    “别。”


    亚瑟用气声咕哝,然而晚了;很想痛苦地闭上眼,然而不行。就跟这月被邪祟附身以来的无数次那样,诡异的力量钉着他,让他只能傻站着看,自己的手以一种不啻于机械的精准抽出自己的左轮,对往自己一个从未想到的角度——


    很对的动作。很好的气势。可惜本质还是个绝望的盲人。


    亚瑟冷漠地想着。继而,如他所料,一记沉闷响动,子弹钻进土里,激起一股碎石和尘灰。


    甚至不是兔子逃窜的方向。


    “用弓或者小口径枪,年轻人。”何西阿在笑。“不然会把肉轰成糊——要是我没记错,你以前就这么干过了。”


    “……见鬼。”


    亚瑟真心实意地低咒一声。所幸身上的邪祟既没注意到,也还没蠢到家——没追问,没让他去掏望远镜,只是让他的马靴往前。


    “还是枪顺手。”亚瑟嘀咕着找补上一句,放松精神,任由邪祟把自己往溪边带。


    此刻,夕阳将沉,最后的金光斜斜地洒在水面上,像打翻一瓶劣质威士忌。踩过零星散落的接骨木浆果,便是几簇开过花的野蔷薇。潺潺水声盖过脚步,也淹没了野兔的动静。意识边缘,古斯跟一阵鬼风似的在身周打了个转,挺懊恼地叹出口气:


    【要不然,我们弄条鱼回去?】


    “怪不得你非要钓那么多鱼。”亚瑟顿时压声冷笑。“早就打好主意了,是吧?”


    【为了养活你,我可是很努力的。】


    “闭嘴。兔子在那边——该死,别掏枪!”


    【什么叫‘那边’?你就不能说得具体点吗!】


    “那棵山胡桃底下——你看的是白蜡树!蠢货!”


    【你还不如说这边和那边……啊,我看到了。你该说这棵小树——】


    ……


    靠鹰眼、死神之眼——以及最重要的,亚瑟·摩根本人的亲自提点下,古斯最终成功控制亚瑟打到三只兔子,每一箭都正中要害,干净利落,好歹保住了范德林德帮第一神射手的招牌。


    很快,罐头撬开,铁锅架起。咕嘟咕嘟的热气袅袅上升,番茄块随着火力翻滚,浓稠的暗红色汤汁将兔肉浸透,混成一股令人垂涎的浑浊。初临的夜色里,亚瑟的手探进背包,自然而然地薅出一把带绿叶的细长条。


    “新鲜牛至?”何西阿略带诧异,“皮尔森那都没有这玩意。”


    “路边碰到。”亚瑟面色如常地应着,一把捋下叶片。“好歹能用。”


    何西阿没说话,只往火里添了根柴,那股若有所思的神色又浮现在他染满风霜的脸上。古斯默默挪近镜头——


    【你好像没糊弄过去。】古斯小声咕哝,【他在打量你。】


    亚瑟喉结动了动,似乎本能地想回嘴,最终却还是全咽下了。诡异的沉默中,兔肉出锅。何西阿尝了一口,眉目舒展:


    “味道不错,这种尝试挺好……也许你下次可以试试胡椒。”


    话题落回安全区间。镜头里,亚瑟肩背略微放松,自然地往嘴里送肉:


    “等有机会。不过我还是更喜欢百里香。”


    “胡椒在这种冷夜里管用得很。”何西阿的勺子在碗里慢慢地转着,“野外容易挨冻,要是戒了酒,香料也是个选择。”


    篝火处响起一声轻微爆裂,亚瑟的汤勺微滞,古斯的镜头调回,何西阿空着的手拿树枝拨了拨火,语气平淡地补充道:


    “不过,最好的还是一口威士忌,一个避风的好地方。”


    【是我的错觉,】古斯谨慎地戳了戳亚瑟,【还是他在内涵什么。】


    亚瑟没理他,只从喉咙里挤出一声哼笑:“听起来你很有经验啊,何西阿?”


    “我也年轻过,亚瑟。”何西阿笑了。“而我敢说,我见识到的比你多。”


    他慢条斯理地喝下口肉汤,促狭地挤了挤眼睛:“比如说,打猎的时候,可不需要打扮得多么体面。除非,在这之后……你还打算去别的地方?”


    亚瑟面无表情:“生意场上,这是必要的。”


    “当然。”何西阿慢悠悠地说,眼神在亚瑟身上转了一圈:“就是得注意安全。虽然这几周大家过得都不容易,但你也不必勉强自己。”


    亚瑟放下碗。


    “是我的错觉,还是你越来越多愁善感了?”


    何西阿耸耸肩。


    “年纪大了,总得找点事操心。不然多没意思。”


    古斯:【……】


    作为暗中观察的黄毛,他要给这句点个踩。


    但作为附身于亚瑟、连个实体都没有的邪祟,他再居心不良,也只能憋屈地转回目光,关注亚瑟的反应——


    亚瑟动作变慢,假装侧头,瞪来警告的一眼。


    接着,那颗暗金头毛的脑袋又转回,继续机械地解决着碗里剩余的汤汁,并以一种过分专注的神情盯着火堆,仿佛那些金红火苗里藏着黑水镇的钱。


    看来这里紧张的不止他一个。


    古斯的心情突然愉快起来。


    第二天,天空还未亮透,两个老练的牛仔已然开始收拾营地。亚瑟还得到一项和游戏一致的额外任务:拌好一团食肉动物诱饵。


    古斯悄悄切了半秒鹰眼——他还没找回嗅觉,但借助专精于追踪痕迹的鹰眼视角,这东西在亚瑟的手底,冒着不亚于礼花的灼灼之气,不禁咋舌。


    【你要不要建议何西阿,等放完诱饵后,我们从树上打?】


    男人也悄悄侧头,见年长者正忙着往马背绑行李,这才用气声问:“为什么?”


    【感觉地面很危险……】


    “又不是没打过熊。你能看见就行——等等,”亚瑟狐疑地盯向镜头,“你他*看得见吧?”


    【白天,超大目标,绝对没问题。我是说,何西阿。】古斯暗搓搓地开始剧透,【如果从树上开枪,那他就得先上树,是吧?】


    “废话。”


    【你音量太大了!】


    “……亚瑟?”何西阿疑惑地转身。


    亚瑟一脸无辜地抬头:“怎么?”


    何西阿更疑惑地转回去了。亚瑟恼火地瞪了镜头一眼,无声地动了动嘴:“说重点。”


    【他要上了树,就不好下来。】古斯委婉地说,【但在地面上,总感觉他会半途检查诱饵,然后熊出现了……】


    “怎么,你现在还能看见未来了?”


    【这叫未雨绸缪,亲爱的。】


    亚瑟嘴角抽了抽,像是要嘲讽回来,但最终,他望眼手底腥臭的诱饵,又望眼年长者的背影。


    “何西阿?”他突然开口。


    “嗯?”


    “我在瓦伦丁听了个法子,往熊经常出没的地方撒些诱饵,然后上树……”


    “哈!是有这个方式,堆上一大堆东西,再找棵结实的树。”何西阿挑起眉,“不过,年轻人,打了这么久的猎,还怕那些毛茸茸的大家伙?”


    【完了。】古斯叹气。【牛仔的自尊心。】


    “去你的,当然不是。”亚瑟抬头示意繁茂的树冠,语气平淡:“就是觉得从高处打,更不容易损伤皮毛。”


    “听起来真不像是你会说的话。”何西阿又笑了。“谁教你的?普莱尔?”


    【告诉他是商店行情。】


    “收购商。”亚瑟神色不动,“干净点杀,值更多。”


    “那就不该爬树,孩子。这样更危险,但地面上的猎人才能给它们个痛快。再说,如果熊跑了,还能骑马追上去。”


    趁年长者又背过身,亚瑟朝镜头无声地摇摇头,表示尽了力。


    古斯也叹口气,默默控制亚瑟又检查了一遍子弹。


    接下来,就如曾经的任务所示,亚瑟跟着何西阿,骑到另一片水域。又从布满露珠的岸边草丛,一路追踪到枝叶稀疏的树林,最终,两人勒住缰绳,停在一处满是风化大石的山脚下


    他们放好诱饵,找好掩体,耐心地等。从晨光熹微,等到灌木的影子在靴边缩短。年长者的脸色随时间推移越来越沉,终于,他挠了挠晒得通红的脖子,朝亚瑟打了个手势:


    “我去看看诱饵。”


    古斯再叹一口气:【我说什么来着。】


    亚瑟下意识地伸手去拦何西阿:“等会儿。”


    年长者已经迈出一步:“怎么——”


    ——呼嗷!


    如果要古斯来形容,他会说这是一款发动机报废的低音炮在轰鸣。但转瞬之间,这低音炮的源头奔出丛林,人立而起。碎石和枯枝噼里啪啦砸地,鹰眼视野中,原本醒目的诱饵气息迅速被更壮观的兽味淹没。


    确实是极大的一头熊,体型远胜过后世野生动物园里的同类。面部的皮毛斑驳,一道狰狞疤痕从眼延伸至颌。


    几乎是本能地,亚瑟一手拦住何西阿,另一手中枪口已然扬起——


    砰!


    血花在巨熊前爪炸开,可这远远不够。古斯本能凝神,死神之眼同时启动,世界在琥珀色的光晕中慢下。巨熊暴怒咆哮,獠牙尽显。即便在这被拉长的时间里,那股腥风依然恍如扑面——


    “头。”亚瑟在提示,声音很轻,带着罕见的紧张,几乎被熊吼淹没。“注意——”


    确实该瞄准头。但这是枪手。不是他。古斯凝神,再凝神,直到意识挣脱亚瑟的躯壳,降临在亚瑟身前。镜头余光里,亚瑟的手急切伸前,像要把他拽回,而他的目光已对上熊的视线。


    也许不该叫视线。是视网膜,视束,外侧膝状体,大脑皮层的视觉中枢……他的意志一路向上攀升,在最高处从容一扭——


    嘭。


    没有血花四溅,没有震天咆哮。巨熊庞大的躯体戛然停滞,颓然而下。亚瑟的枪还悬在半空,眼睛几乎瞪得和熊一样大。紧跟着,突然惊醒般,他疯狂连击。


    砰砰砰砰砰!


    子弹精确地轰在巨熊前额,完美地掩去了致命真相。一切发生得如此迅速,仿佛刚才那诡异的一瞬只是错觉。


    【漂亮。】古斯松了口气。


    “好枪法。”何西阿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听不出情绪,“正中要害。”


    亚瑟放下枪,努力让自己的呼吸平稳下来:“运气好罢了。”


    “别谦虚。”何西阿走近检查那具庞大的熊尸,又瞥了亚瑟一眼。“但有件事很古怪……它好像,突然就停了一下,像是见了鬼似的?告诉我,亚瑟,你身上带着什么特定的东西吗?某种护身符?”


    “什么特定的东西?”亚瑟皱眉,“你说这把该死的左轮?”


    “有意思……通常熊发起疯来可是什么都不管的。”


    “那我们接下来怎么办?”


    “先处理掉它。不过,我觉得我这把老骨头,已经不适合干这种精细活了。”


    “何西阿,你还好吗?”


    “好着呢,孩子。你救了我一命。”年长者长叹口气。“唉,老了,是不好再冒险了。”他摇摇头,从大衣里掏出一叠齐整的厚纸。“这是份地图,从一个酒吧里弄来的……好吧,实话说,是我偷的。”*


    “顺着这上面的路线走,能找到一些真正的大家伙。既然你……枪法这么好,不妨去试试运气?”*


    亚瑟接过地图,还没来得及看,年长者已经吹起口哨,唤来那匹叫做银元的马。


    “我去叫屠户和皮草商过来,这活需要几个人。”他说着,手指摩挲着马鞍皮革,语气故作轻松:


    “你自己当心些。记得留意标红的地方,那边有些有意思的东西。”


    【他怎么急着走的样子。】古斯狐疑地问。【他看出来什么了?】


    “应该没。”亚瑟小声回应,同样困惑。


    不过,既然会喊帮手过来,他们倒也不急着开工。亚瑟打开地图,而地图中又夹着一页手稿。


    这页手稿平整如新,俨然是刚撕下不久。上午的阳光斜斜洒在雪白的纸面上,映得第一行字迹格外醒目:


    药膏制取方式。


    亚瑟下颌收紧,一言不发地将它折起收好。古斯识趣地闭嘴。眼见着地图被重新展开——


    是和游戏里极为相似的一张,泛黄,褶皱,零星散布着一些歪歪扭扭的字迹——比亚瑟的潦草得多。还缀有些何西阿留下的标记,红色,杂乱,集中在几处特定区域。


    但它们离他们不远,旁边还有一行潦草注释:


    空屋。


    【📢作者有话说】


    “好吧,实话说,是我偷的。”+”“顺着这上面的路线走,能找到一些真正的大家伙。”→第二章支线任务《自尊,负伤离场》何西阿原话,因剧情需要略有删改。


    ******


    番外:家长匿名树洞贴


    【深夜树洞】打猎时撞见的怪事


    最近生意不太顺,孩子出门频繁,说是结识了什么新的合作伙伴。


    本来我也不该多问。但孩子从来不是个爱打扮的,最近居然一天换一套,问就是经商需要。


    带他去打猎散散心,想着顺道聊聊天。结果还真撞见个怪事——暴怒的熊突然就愣在那了。


    (我得额外强调,那是我这辈子见过的最大的熊。那畜生能轻松把马车掀翻。当时我以为我们都要完蛋了。)


    孩子说是运气好,确实,这些年我看着他的枪法越来越好。可还是有种说不上来的怪,总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


    当时天气好得很,连片云都没有,没有任何其他响动或异常气味。请问这种情况是否正常?望各位赐教。


    *


    [回复1] 在熊眼里没准儿你们看起来特别吓人呢?我听猎人说,有时候熊遇到出乎意料的情况也会犯愣。


    [楼主回复]孩子,我在野外的时间怕是比你活的岁数都长。那是头老熊,脸上带着道吓人的疤,体型能赶上匹马。从来只有它把别人吓得发愣,包括我。


    *


    [回复2] 猎人20年经验。细说下当时熊的反应?是僵住了还是突然害怕了?老熊脸上有疤,应该是地盘意识很强的那种,不太可能无缘无故停下。


    [楼主回复]像是被什么东西扯住了似的。当时它正要冲过来,突然就愣在那儿了。眼神也很古怪。


    [回复2] >>眼神也很古怪


    不对啊,当时有没有闻到什么特别的气味?比如腐烂或者发酵的味道?


    [楼主回复]就是普通的林子味道。


    *


    [回复3] 这事儿听着挺邪门。我祖母那边有个说法,说有些人身上带着特别的东西,野兽会躲着走。你儿子身上戴什么特别的饰品吗?


    *


    [回复4] 楼上+1,我以前打猎的时候也遇到过一次。后来发现是同伴项链里装的东西有问题。不过那次是狼群,没遇到过熊。


    [楼主回复]怎么说?您说的这个东西,能详细说说吗?


    [回复4一直未回复]


    [楼主回复] @回复4  我看您好久没回复了。这事挺重要的,能私信告诉我吗?


    *


    [回复5]冒昧问下,老兄,你那孩子最近有没有别的……微妙变化?比如突然对以前熟悉的事物感到困惑,或是行为习惯改变,譬如饮食偏好、说话方式、活动规律之类的?


    [楼主回复]没有,就是突然开始了讲究。


    [回复5] >>就是突然开始了讲究。


    啥?就这?


    [楼主回复]>>啥?就这?


    前阵子还换了匹马,这两天发现他还多了怀表、戒指一类。


    [回复5] >>这两天发现他还多了怀表、戒指一类。


    哈哈哈哈老兄啊,说不定冬天过去,春天来了。要不然就是在偷偷发财,反正这时候机会最多。


    *


    [楼主回复] 谢谢各位的建议。不过这事我想通了。那孩子已经长大,知道分寸。我给了他一些可能有用的东西,他和他身边的应该懂得怎么回事。


    唉,老头子操心归操心,但总不能一直跟着看着。就希望别把命搭在外头吧。


    [系统提示:该贴已沉底]


    32  ? 适应


    ◎【那么,摩根先生,我可以抱着您的腰吗?】◎


    何西阿没再返回, 但喊来了三个人:一个膀大腰圆的屠户和一看就是屠户之子的学徒,还有个骑着一匹马、牵着一头骡的毛皮商。


    他们抵达之时,巨熊的皮毛已完整地摊展在地上, 没有一处破损,边缘亦整齐得像是用尺规画出。而作为刚打下这头传奇猎物的猎手, “亚瑟·普莱尔”的外套和马甲一尘不染,手头和靴尖看不到半点泥痕与血迹, 怎么看怎么像给别人的猎物签个字就能邀功的绅士老爷。


    不过, 在这年头,绅士阔佬们出门打猎,不带帮手反而奇怪。至于那些干脏活累活的帮手此刻所在……熊皮都剥得这般妥帖了, 往没有老爷的僻静处躲躲懒、歇歇脚、抽个几根烟、再说点坏话怪话, 简直不能更合理。


    带着这份心照不宣的猜测和理解,一番讨价还价, 毛皮商圈定了最值钱的皮毛,连带熊胆、牙爪和三只熊掌;屠户欣然接手了剩余部分, 他们的钱包里则增加了足足85美元。


    获取了这样一笔可观收入,若亚瑟还单纯只是牛仔摩根, 理当留下来替老板们搭把手;但此刻, 作为尊贵的阔佬普莱尔先生, 钱货交接完毕,所有人都默认他除了碍手碍脚外再无用处, 巴不得他赶紧滚蛋。


    亚瑟对此似乎颇有些不习惯。即便骑马走出老远,仍忍不住从马上回首张望了好几次。


    反正荒郊旷野,四下无人, 古斯干脆嘲笑:【怎么, 职业病犯了?想回去顺两块肉走?】


    亚瑟瞥了镜头一眼, 嗤笑一声:


    “没错,我好像是卖亏了。或许我该回去抢了那个毛皮商,再把东西重新卖一遍。”


    【哦,得了吧,你很缺钱吗?】


    这回亚瑟切到了看精神病患的眼神:


    “谁会嫌钱多?”


    话是这么说,待转到一处避风的僻静角落,亚瑟还是利落地翻开背包,熟练地点出钞票:


    “八十五块。你一半,我一半。”


    古斯悄悄拉近镜头。亚瑟身侧,那个被岁月磨损得发亮的皮质背包夹层,整齐地码放着这家伙迄今为止分他的所有钱。从雪山那会儿几张皱巴巴的钞票,到今天新入手的分成,粗略一看,已然攒到了快两百。


    以他自己的标准,这钱不多;想以此撬走抑或赎走身价五千的范德林德帮悍匪亚瑟·摩根,更不可能。但以这个时代的标准,它也不算少。


    若是在纽约、伦敦这样的大都会,这笔钱肯定要存进银行里,可这里是西部。哪怕游戏开篇就是“1899年,枪手和亡命之徒的时代已然走到尽头”*,以这附近的治安状况,付钱租金库保险箱,都不如亚瑟本人的口袋安全……


    怀着这股钦佩,古斯满怀敬畏地摸上亚瑟的腰,立时遭到一记驱逐的怒视——


    “数钱的时候别来招惹我,除非你想让我把你的那份给弄丢。”


    反正这家伙脚下还没挪步,古斯索性厚着脸皮得寸进尺,又环上一条胳膊,顺便把下巴也搁上亚瑟的肩。现在,他算是从背后将亚瑟整个搂住,于是男人也整个在他怀里僵直——


    “……见鬼。邪祟,你究竟什么毛病?”


    亚瑟压低声音抱怨,手停在半空,钞票也悬在指间。好半晌过去,他生硬地清了清嗓子:“你在现实里要是这么闲,我倒是有好些生肉还没处理。”


    【反正那也是我控制你处理。】古斯饶有兴致地说,【怎么,没有别的想问我了?】


    亚瑟喉间溢出一声意味不明的低哼,既没有挣开,也没有真的发火,只是维持着那个直挺挺的姿势,仿佛不知道该拿这突如其来的亲密举动如何是好。过了好一会儿,他又嘟囔出一句:


    “……该死,我数到哪了?”


    【别数了。】古斯低笑,【我给你一个委托,报酬就是我这份钱。】


    亚瑟微微偏过头,嘴角挑起一个怀疑的弧度:“那得看你这委托是不是值得我把手里的活放一边。”


    他停顿片刻,眉头微蹙,神情间也多出几分警惕:“听着,我就是个粗人,不玩那些花里胡哨的把戏。要是太复杂的事,我可帮不上忙。”


    【放松点,亚瑟,你简直是要蹦起来了。】古斯恶趣味地贴了贴亚瑟的脸颊,【而且,这东西你刚刚才见过——】


    【B】-背包打开,新获得物品选中。


    亚瑟的右手顿时探向背包,啪嗒一声,皮革暗扣开启,钞票收起,地图被抽出——正是何西阿二度标注过的那张。


    【R】-阅读。


    一串键位构想完成,亚瑟被迫重新直面那张被若无其事收起的图纸。这家伙俨然很明白那个“空屋”标注后的意思——一点异样的红,正从那点被暗金发丝掩着的耳廓间悄然攀升。


    而他自己对此一无所知,只故作镇定地绷直了脖子。


    “地方这么多。”他冷冷地说着,还不忘拿手去指点。“你那点钱可打发不了我。”


    【我加钱。】


    “加多少?”


    【我在你那有多少?】


    “一百……见鬼,谁记得那么清楚。”


    古斯一点也不打算放过他:【那么,以前请你做一单的价格是多少?】


    亚瑟顿时嗤笑:“反正你付不起。”


    【那么,尊敬的摩根先生,可怜可怜我?】古斯笑嘻嘻地,【照马洛伊那单的赏金算,五十?】


    亚瑟冷酷道:“不够。”


    【真是贪得无厌啊,亚瑟。】古斯指责,故意蹭过那片已经发烫的耳廓,【那换个说法——给我留五十?】


    “……”


    这接触太突然,亚瑟猛地偏头想躲,却因此完全暴露出侧颈。因情绪波动,那段皮肤也泛着薄红,正随着呼吸微微起伏。


    感觉这会儿凑过去啃一口,这家伙恐怕会像匹惊马似的炸开?古斯遗憾地定在亚瑟耳际。他的声音是响在亚瑟脑海里,但他不怀好意地压成蛊惑般的气音,正禁锢着亚瑟的意念也一致拢紧:


    【你知道,亚瑟……我有金子,我也不会只要你做这一单。】


    不知是想到了金条,还是这过分的亲昵,亚瑟的呼吸明显变得更重了。他绷直的脖子微微后仰,既像是要躲开这亲密的接触,又像是在无意识地献出更多。镜头里,那枚喉结不安地滚动了一下,带枪茧的指头在地图上收紧,于是纸张发出一声轻微的、几乎带着暧昧意味的摩擦——


    被这一声惊醒似的,亚瑟瞬间重新挺直脊背,咬牙切齿:


    “……少玩这套。要是想谈正事,就他*放开我。”


    【好吧,如你所愿。】古斯退后半步,但仍维持在一个暧昧距离:【我们从最近的开始,一个一个看过去?】


    亚瑟紧盯着地图,深吸一口气。继而,他压了压帽檐,近乎迫不及待地吹出一声尖锐口哨,唤来黑朗姆——


    “钱到位,我就动身。”


    【我的钱不是一直靠你保管么?】


    “……你再多嘴,我就开始算保管费。”亚瑟咕哝。他的耳根依然泛着红,但显然已进入任务状态,那双带金环的蓝眼凶狠地瞪向镜头:


    “最近那地方也得骑一个该死的小时。不准在路上耍花样。”


    【那么,】古斯意有所指地问,【到了之后呢?】


    亚瑟一言不发地跨上马,丢给他一个背影。


    古斯察言观色,默默吞回关于营地许诺怎么算的追问。


    赞美好家长何西阿·马修斯。虽说那双老狐狸似的眼睛总是盯得人发毛,但不得不承认,这老家伙,真是很懂。


    而这位圈出的这些点,也让古斯想起一些东西。


    比如说,论《荒野大镖客2》地图上的空屋,最有诡异气质的,莫过于位于罗兹镇右上方、隐匿在黑沼泽深处的小屋。


    在原来的游戏中,那屋内悬挂着一副空荡荡的画框。随着剧情推进,画作会逐渐显现,分段拼凑成一个无法锁定、没有血条的男NPC肖像。而每当玩家回望门内的镜子,这NPC的身影就会毫无征兆地刷新在镜中玩家身后,等玩家转身查看,屋里又空无一人。


    打游戏时,这不过是个有趣的彩蛋。放在穿越后的现实……古斯心中有些猜测,但考虑到自己不太靠谱的观察力,他果断戳起某位正忙着赶路的专业人士:


    【假如有间比较远的屋子,牵涉到一些超自然存在……】


    亚瑟头也不回:“是你那边的事?”


    【不是。呃,反正属于超自然存在,但应该不是我的同类。】


    “你想去?”


    【只是好奇。】


    “埋了财宝?还是对你有用的?”


    【理论上都不是。但说实话,我也不确定。】古斯斟酌着用词,【就是……一种谜。】


    亚瑟沉默,黑朗姆放慢脚步,随后又被轻轻一踢催回原速。“有没有麻烦?”


    【应该不会有实质性的。】古斯思索道,【不过如果你觉得不合适——】


    “见鬼的邪祟。”亚瑟不耐烦地打断,“我是在问,你觉得这事值不值得冒险。不是为了钱,也不是什么要紧事。就为了满足好奇心,你打算搭进去多少?”


    【操。你说得对。】古斯顷刻明悟,霎时贴近:【你放心,什么都没有你重要——】


    ——亚瑟瞬间紧绷。


    一阵绝非自然的压感,并一点若有若无的温度,突然现于肩边,又贴近脸侧,仿佛在试探什么界限。单是这样还好,腰侧又多出股被搂住似的拘束感,既不像风的流动,也不似衣物的束缚,偏偏让人无法忽视。


    即便这些天再怎么努力让自己适应,亚瑟的手指还是条件反射地在缰绳上收紧,连带着大腿也不由自主地夹紧了马腹。黑朗姆困惑地喷出声响鼻,蹄下步伐乱了节奏。


    “……该死的。”亚瑟手忙脚乱地稳住马身,终于忍不住大骂:“你他*能不能提前说一声!”


    ……咦?


    所以,只要提前说就能够……?


    古斯依然将自己的存在维持在亚瑟背后。试探地,他用力清了清嗓子,换上自己最为正经严肃的语气:


    【那么,摩根先生,我可以抱着您的腰吗?】


    亚瑟不理他,只是收紧肩背,又缓缓弓起。标准的骑手疾驰姿态,也是标准的拒绝交谈。黑朗姆恍然大悟,蹄声骤然密集。但加速带来的前倾,反而更把那截倒三角背之下骤然收束的腰暴露在他视野之中。


    古斯使劲憋着笑,意识果断向下,抓住这段机会。亚瑟的背肌无声地绷了一瞬,像只被触及要害、拼命压抑着猎杀本能的大猫,却终究没有明确表示拒绝。不过,古斯不打算仅止于此——


    【非常感谢您的配合,摩根先生。那么,我是否可以顺便确认一下您的胸肌状况?】


    这回亚瑟深深吸了一口气,从紧咬的牙缝里吐出一组词:


    “滚。”


    【📢作者有话说】


    *1899年,枪手和亡命之徒的时代已然走到尽头→游戏开篇句


    33  ? 确认


    ◎“先把这任务完成。然后……随你便。”◎


    经过近半小时的细致探索与光明正大的询问, 古斯确认了,亚瑟·摩根的被摸底线分布得相当有规律:


    首先,正面区域, 存在几片绝对禁区,尤其是那片随着呼吸起伏的饱满胸肌, 附带腹下几寸。哪怕用最礼貌的措辞询问,得来的也是简短有力的拒绝。考虑到他们正处在疾驰状态, 这态度已算得上相当克制。


    其次, 便是那些需要申请许可的。从那段结实的腰线开始,沿着脊背的凹陷缓缓向上,相当大的一片。作为一个讲诚信的亡命徒, 只要事先打过招呼, 亚瑟就会对此不置一词。相应的,触碰这些地方, 也只会有些不自在的紧绷、微妙的前倾。没有冷哼,没有咒骂, 让古斯怀疑这家伙已经划出一片默认沦陷区。


    不过,若再进一步, 摸到屁股, 会触发警告;改摸大腿, 则会激活脏话。但若就此退回理论上安全的后颈和耳际,换来的也是一记狠夹马腹……黑朗姆在这一催再催之下茫然地加速再加速, 亚瑟也因此伏得更低,几乎与马颈贴在一起。


    荷兰温血马带着驮行李的步行马全速前进,蹄声滚雷般回荡于旷野。原本预计一个小时的山路, 提前了十几分钟跑完——何西阿标注的第一处“空屋”浮现于视野尽头, 一片低矮的灌木丛后, 在午后阳光下显得格外安静。


    是间废弃的猎人小屋。平平无奇。木门因日晒雨淋而微微变形,边缘黑胀,一节已经生锈的铁链挂在门闩上。窗户上的玻璃早已不知去向,只剩几块碎片扎在框角,被风雨磨得发黄。


    亚瑟悄无声息地下马,古斯也识趣地后退,看着男人侧身接近窗框,伸手一摸,捻起一层积尘——而这几根指头竖起、反过,干脆地朝镜头比了个无人的手势。


    不过,对于过夜地,这点确认还不够。亚瑟一缕影子般贴着木板墙移动到屋后,很快在杂草地中锁定几大串模糊的足印。


    这回用不着再伸手了。亚瑟俯身略一端详,朝镜头所在摇摇头,沿原路无声退回。


    整个过程中,他没说一句话,也几乎没留下半点痕迹。只有随风摇曳的杂草见证了这位老练亡命徒的短暂造访。古斯忍不住问:【这里为什么不行?】


    “太潮了。”亚瑟简短回答,同时吹了声短促口哨,让走神的驮马跟上黑朗姆的步伐。


    “而且这鬼地方简直是在自找麻烦:就在大路边上,墙根又有那么多脚印——”他嗤笑一声,“连那帮该死的奥德里斯科都不会蠢到在这儿露营。”


    【哦?】古斯听出了弦外之音,【所以是有别的人来过?】


    亚瑟没马上回话,而是从马鞍包里摸出日记本和地图。拿本子垫着,他在何西阿的标注边又添了个记号。


    “有人经常来这儿。”他沉吟着,“八成是些打着打猎幌子的混球,在搞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


    古斯更惊奇了,忍不住调转镜头,但黑朗姆已然载着他们走远——


    【——你怎么看出来的?】


    “那片草都快让人踩出条大道了,邪祟。”亚瑟随口说着,一边继续在地图上勾出几条路线,“印子也有深有浅。至少三个人,再加上边上一个藏得跟坨屎似的放哨点……等会儿。”


    他难以置信地转头,盯向镜头:“你是完全不看路还是咋的?”


    【是啊。】古斯毫不脸红地答,【我光顾着看你了,摩根先生。你的专业气质完全让我移不开眼。】


    【所以,我能亲吻你吗?】


    亚瑟笔尖猛地一斜,而黑朗姆正在慢行,于是这一下立即给地图添出一道歪扭痕迹——


    “——见鬼。”男人低声咒骂,忙不迭给那道叛徒般的痕迹打上删除线,又不自在地扯了扯领子。“你就不能他*的消停会儿?”


    他停顿片刻,又恢复了那副不耐烦的腔调:“先把这该死的活干完。”


    【唔。】古斯慢悠悠地咀嚼着这个字眼,【‘先’。】


    “闭嘴。”亚瑟粗鲁地翻转地图,声音里带着浓浓威胁意味:“还有好几个该死的地方要找。你再啰嗦,我就多收你一倍钱。”


    他的语气生硬,但耳廓又泛起了可疑的红。似乎意识到了这点,这家伙还警觉地扣上两枚衬衫扣子,掩起胸口原本慷慨半露的沟。古斯只得遗憾地安静下来,继续跟着亚瑟拐上山坡。


    阳光穿过树冠,往地面洒下金色光斑。田纳西步行马背上的行囊里传出杂物摩擦的细响。亚瑟时不时低头瞟一眼地图,又抬头打量四周——


    ——不知是急于驱散脸上未退的温度,还是纯粹的职业本能,他整个人完全沉浸于工作状态:眼神锐利得像头警惕的狼,骑在马上的姿态也跟这匹烈马浑然一体。


    于是,第二处“空屋”也比计划更早地到达。


    相较于之前那间摇摇欲坠的破屋,这地方结实不少:屋顶的木板虽然有些老旧,却还算完整,门窗也都安然在位。不过,那扇木门却有道明显的斧痕,劈进去足有两指深。


    这一次,亚瑟甚至懒得下马,就那么慢悠悠地绕着房子转了圈,眼神在门廊的木板上黏了好一会儿。


    “不行。”他摇头,声音低沉而笃定,“太新鲜了。”


    【什么太新鲜了?】


    亚瑟左右看过,朝门廊边缘一抬下巴:“那儿的木板,新换的。有人在用这鬼地方。”他一拽缰绳,调转马头,“还用得挺勤快。”


    【所以这地方已经被占了。】


    “占得不久,那帮杂种估计都还在附近晃荡。”他一边说着,一边已经催马往树林处走,“等他们松懈时再来,或许能有个惊喜。”


    两匹马似乎也感受到主人的谨慎,步伐放得极轻。再奔驰过几处草甸,日头已经渐渐往西,细长的影子往东方延伸。天还亮着,但已经能感觉到一丝将暮的凉意。


    前方出现一片平坦干燥的草地,被几棵稀疏的小树围着。亚瑟视线随意掠过,又意外地回头,勒马,还转身瞥了眼太阳的位置——


    “这里行。视野不错,能看到四周动静。要不然,在这过夜?”


    【不。】古斯立即说,【这种露天地方可不行。】


    “以前不也是——”亚瑟话说到一半戛然而止,握着缰绳的手指收紧,连带着黑朗姆也不安地甩了甩头。


    【不一样。】古斯拖长语调,饶有兴致地注视着亚瑟刻意偏开的脑袋。【我们需要个有遮挡的地方——】


    “那就抓紧他*的时间。”亚瑟一口打断,音量几乎是在低吼。接着,跟意识到什么似的,他下意识地踢了下马腹。这动作来得太急,踢完连他自己都愣了愣。黑朗姆发出一声不满嘶鸣,男人赶紧俯身。


    “对不住,伙计。”他嗓音放软,一手安抚地贴上马颈。脑袋虽然没转,但另一手准确无误地怼向镜头:


    “野胡萝卜。”


    【Tab】-转盘唤出,马匹项选中。亚瑟的手随之进包,掏出一截新鲜的食物。黑朗姆似乎接受了这份歉意,步伐由缓转急。亚瑟跟着调整坐姿,又挺直脊背,好像要把自己摆得更有气势似的,可手指却还在无意识地摆弄着马鬃。


    要说进入状态,倒也不像;要说分心吧,这家伙又绷得太紧。整个人就这么硬拗着,连被风掀起的衣角都像在和空气较劲,怎么看怎么是演艺事业的极大失败。


    古斯非常努力地想憋住笑,但他此刻毕竟只是以意识形态存在。没有躯体的束缚,那份情绪在虚无中被放大再放大,一个没忍住——


    【哈哈哈哈哈!】


    “闭嘴!”亚瑟当即咆哮,简直像头被踩着尾巴的美洲狮:“你再多一句——”


    他忽然又没声了。短暂的沉默后,男人喉间滚出一句低沉咒骂,也跟着笑起来。


    “真是见了鬼。”他咕哝着,用力抹过脸,“你他*的够了,邪祟。”


    毫无征兆地,他就这么勒住缰绳。黑朗姆不解地打了个响鼻,四蹄生生钉在原地。


    亚瑟抬起头来,目光凝重。


    “听着,古斯。”他沉声说着,面容严肃,“你确定要……这样?”他停顿了一下,像是在斟酌着每一个字眼,“你他*的甚至不是个实体。这太……”


    【太什么?】


    古斯问,玩味地缓缓移近镜头,亚瑟纹丝不动地与他对视。他们视线相触,阳光正好从林间漏下一束,给他们之间隔出一道暧昧的金。


    【你在担心什么?亚瑟,我们的时长?】


    亚瑟顿时冷笑。


    “你非要这样说的话,随你便吧。”他嗤出一声,“就按你的说法,你能在现实待多久,嗯?每回想碰我,还得像个杂耍演员那样,费个死劲集中精神?”


    【我不会突然消失。】古斯笃定地说,【至于关于我这方面的说法,异界意识体通过完成特定条件或执行相应仪式,将获得向现实维度转化的能力——你听的懂么,我亲爱的?】


    “……说人话,小子。”


    【我不会一直附在你身上。某一天,我会重新获得实体。】


    “某一天。”亚瑟嘲讽地哼出一声,“听着就像是何西阿在骗那帮蠢货富佬——”


    【你们干那些勾当,不都是先捞一笔、再画个大饼么?可问题是,我从来没有在你这拿任何东西。】古斯索性凑得更近,【恰恰相反,亚瑟,我一直在给你塞东西。这些东西都实实在在地存在着——你比谁都清楚这份真实,不是么?】


    亚瑟怒视镜头一眼,接着,他又烦躁地拽了拽领子。


    “你这样……”他眉头紧锁,“整天盯着我,跟着我到处跑。这不是、这对你来说太……”


    “太他*疯狂了。”最后他粗声说着,摇了摇头,“想想看,邪祟,你根本不必非得找上我——”


    【真糟糕,亚瑟。我就是非得找你。而且,我记得,我们之前就这点达成过共识了。】古斯懒洋洋地说,【还是说,你想再让我证明证明我的诚意?】


    镜头里的男人却皱起了眉。


    “该死的,你连个实体都没有。”他说着,“我们怎么……”他顿了顿,“我是说,平常要怎么……”他说不下去了。“去他的。你知道我在说什么。”


    【知道。】古斯说。


    男人的眉头皱得更深,额间几乎要刻出沟壑。


    “听着,我已经得了那该死的肺病了。”


    【更知道了。】


    “你知道个——唔嗯嗯!”


    古斯意识骤然凝聚,利索地封住那张还在吐露顾虑的嘴。这一下猝不及防,亚瑟僵在原地,忘了呼吸,也忘了合上嘴唇。古斯趁机试探着往更深处探,惊得亚瑟慌忙后仰。


    黑朗姆似是察觉到异样,疑惑地载着他们往前行进。这一晃动让亚瑟回过神来,赶蚊虫似的连连挥手:


    “停——唔唔、停!”


    若是此刻有实体,古斯确定那只骨节粗大、满是枪茧的爪子会直接扒向自己咽喉。不过反正他还没有。于是,他心安理得继续亲,换着角度纠缠着亲,亚瑟徒劳地在空气中抓握几下,最终气急败坏地开出死神之眼锁定:


    “——停!”


    古斯得意洋洋地给他切出来。


    【知道我的知道了?】


    “闭嘴。听好了。”亚瑟恶狠狠地瞪过来,嗓音里带着不容商量的强硬。“先把这该死的任务完成。然后——”他顿了顿,喉结明显地滚动了一下,“——随你便。”


    古斯:【……】


    古斯:【!!!】


    是那个意思吧?就是那个意思吧?绝对是那个意思没错吧!今天几号来着得给记下来啊,现在控制亚瑟去翻日记本会不会显得太蠢了?等会儿,这家伙前几天还说要好好考虑来着,这才过去多久……?这就是亚瑟·摩根的行动力吗???


    古斯目瞪口呆,满心震撼,一时失语。山野间只剩下马蹄轻轻踏过草地的声响,和远处林间传来的鸟鸣。


    而镜头里,和煦的阳光下,亚瑟·摩根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通红。最后,他匆忙压低帽檐,像是要把一切窘迫甩去身后似的猛地一夹马腹——


    “——古斯?”


    【啊,呃,我在!我是说——】


    “成交?”


    【成交!当然成交!绝对成交!那么,关于那个随我便的具体范围——】


    “……奥古斯图斯·普莱尔。”亚瑟咬牙切齿,“你再他*得寸进尺,我就毁约。”


    【好的我闭嘴!不过我闭嘴之前,亚瑟,你骑错方向了。】


    “……”


    【……】


    “……把那该死的笑给我憋回去。”


    【你自己嘴角都翘起来了。顺带,你跑过了。】


    “那边是近路。”亚瑟不耐烦道,“我他*的在这类鬼地方跑了十几年,轮不着你这个做噩梦都是没考过试的城里少爷指手画脚——”


    话音未落,他忽然放缓马速,盯着前方分叉的小径看了两眼,咒骂一声,拨转马头。


    【嗯哼。】古斯拖长了声音重复:【在这类鬼地方跑了十几年……】


    “……闭上你的鬼嘴,小子。”


    ……


    暮色渐浓,夕阳将远处的山脊染成暗红。在山坳的阴影中,一座木屋的轮廓渐渐浮现。


    不同于前两处,这间屋子隐匿在茂密树丛中,正面朝向一片开阔地,后方紧贴着陡峭的山壁。余晖里,一缕炊烟正从歪斜的烟囱里袅袅升起。


    “邪祟。”亚瑟的声音忽然低了下来,所有的暧昧瞬间被警觉取代。


    “这鬼地方有人。”


    34  ? 屋内


    ◎“会弄脏。”◎


    古斯承认, 自己对何西阿有点滤镜在。就像营地里亚瑟帐篷那面马车墙上钉着的那张老照片——已经有些泛黄的合影,永远保留着三个年轻人意气风发的瞬间:何西阿、亚瑟,还有达奇, 时间仿佛在那张照片里停下脚步。


    在那上头,还未被岁月侵蚀的老骗子英俊非凡, 年轻的亚瑟也是个不错小伙。至于达奇嘛,也算青春年少过一回。


    但现在, 美化的滤镜被残酷的现实打碎在地。说好的空屋, 怎么哪哪都有人?何西阿·马修斯,你老眼昏花——


    “望远镜。”亚瑟小声说着,翻下了马, 动作轻得像片落叶。古斯控制着他装备上, 他却没立即使用——他先系好了两匹马的缰绳,继而谨慎地望向镜头:


    “你能看清吗?”


    【当然。】古斯也小声答。这是实话:暮色虽渐渐式微, 却尚未完全被夜色吞没。透过木板的窗缝间同样透出些许光亮,足以分辨出成人躯体这类的大目标。【除非还有别的藏在外面。】


    亚瑟啧了声, 自行贴着树干向前。每一步都很稳,却轻得不会惊动任何人。但在举起望远镜前, 他又往镜头瞥来一眼:


    “别耍花样。”


    【遵命长官。在确认安全之前, 我会很专业的。】


    亚瑟不置可否地转回去了, 除了握在装备上的手似乎过于用力。没多久,他压低嗓音:


    “至少四个。”他简短地说, “有绳子,还有枪。看起来就是那帮子奥德里斯科——”


    一阵粗犷的大笑忽然从屋里爆发。亚瑟骤然紧绷,火速往下一伏。待见没有更多动静, 他才活动了一下脖子, 重新起身, 又观察了一阵。


    【我们去别的地方?】古斯不怀好意地问。


    “……闭嘴。”亚瑟低声咒骂,罕见地没有任何威慑力。他盯着那间被占据的屋子,眼神逐渐锐利。古斯已经相当熟悉这神色了——每次这家伙打定主意要做什么的时候,总会露出这款捕食者似的神情。


    “让我想想。”男人小声咕哝,既像是在要求,又像是在跟自己确认。一时间,暮色中只余下此起彼伏的虫鸣。


    潜伏于屋外,亚瑟不断变换着观察的角度。直至夕阳的辉光被更深更沉的蓝色吞噬,他才抬头,对上古斯的视线——


    【我真喜欢你现在的表情。】古斯忽然说。


    被抢先的亚瑟愣了一下:“……什么?”


    【这种‘我有个主意’的表情。】古斯继续说,【下定决心了?】


    亚瑟喉结动了动,恼火和无奈迅速占据了那张脸。他张嘴想说什么,却被小屋里的又一阵笑声打断。不过这次,他直接拔出枪:


    “既然他们这么享受,”他冷笑道,“那咱们就来添点热闹。”


    【走门还是走窗?】古斯问。


    亚瑟顿时斜了镜头一眼。


    “窗?”他嘲讽地重复。“我倒是想撞窗,你行吗?”


    【那是你不让我进——】


    “——省省吧。”亚瑟压声打断,“走门。打灯。然后按顺序收拾他们。”


    【等、等会儿!什么顺序?!】


    镜头里,亚瑟却已经行动了——几乎就是头进入猎杀状态的猫科动物,他贴着小屋外墙,无声地矮身疾行,在靠近门的瞬间猛地侧身一撞!


    门开。灰尘和木屑扑面,镜头视角跟着向右偏移——亚瑟借着撞门的力道压低重心一个翻滚。但亚瑟甚至没多看一眼,直接抬手:


    砰!


    煤油灯炸裂。玻璃碎裂。此时此地并没有后世的光污染,光源一灭,整间屋子迅速被黑暗吞噬,只余下火光临死前最后一瞬的残影。古斯视野右上角,也跳出一行熟悉的表示剩余弹药的数字。


    “什么鬼——?!”


    “操!有人!”


    昏暗中模糊的人形轮廓在叫唤,古斯赶忙集中精神。【Ctrl】-下蹲。亚瑟随之矮身——


    “左边。”亚瑟突地开口,“靠窗那混账!往下打!”


    【要多下?】古斯本能回嘴,镜头调转,一片暗沉。但亚瑟都说得这么明白了,这里的人又不可能会飞。古斯循着印象中的方位——


    砰!砰!


    两枪。第一枪打空,第二枪命中,惨叫声里古斯补上致命的第三枪,还没松口气,亚瑟咒骂出声:“见鬼,省着点子弹!右上方,快——”


    “——他在这边!快!”


    古斯镜头猛转。一个人影正端着枪冲过来。古斯几乎是本能地锁定——


    砰!


    子弹击中头部,溅起血花。敌人一声不吭地落了地。


    “啧。”亚瑟听起来有点意外,“这枪不错。还有两——”


    砰砰砰砰砰!


    连串枪声。两个方向。交叉火力。古斯慌忙控制亚瑟后撤,但还是慢了半步。亚瑟闷哼一声,状态栏血条消失一小角,心形标也跟着现出几道细微裂纹。【Tab】-物品转盘即刻被唤出,亚瑟的手跟着伸向背包。但莫名地,他的动作微微一滞,这本该覆于现实之上的虚拟托盘同样一闪——


    男人顺利掏出了药,但他的意志在表示明确拒绝。


    “老天。邪祟,别磨蹭。”亚瑟没好气道:“先解决这两个,不要浪费——唔!”


    【E】-使用。药瓶被强压到嘴边,亚瑟朝镜头翻了个巨大的白眼,喉结滑动,努力吞咽。


    “怎么回事?!”一个奥德里斯科帮的边开火边喊叫,“这杂种还有同伙!?”


    “管他的!打死这疯子!他在桌边!”


    “*的,什么都看不见!灯被打碎——”


    砰!


    子弹撕裂空气,击中了某个目标,却未能带走性命。一声痛呼回荡在屋里,紧接着是更密集的还击。很快,一切又重归沉寂:这时代的左轮终究容量有限,交火的双方不约而同地地摸索着装填弹药——


    啪嗒。


    金属掉落。先前被击中的歹徒骂出一声。亚瑟立即扭头:


    “右边窗是那狗养的——”


    “——去你*的!你这疯子是在和鬼魂商量吗?!”


    话音还未落,那人似乎想起自己处境,又干笑一声:“这里拿主意的,还是你吧?”


    【变脸真快。】古斯啧了声。


    “那就老实交代,”亚瑟说,最后一颗子弹也被推进弹仓。“你们怎么出现在这儿?”


    不远处传来沉闷的地板吱呀声,那人大概是在调整蜷缩的姿势。“这不是什么秘密。我们在这片找几个欠债的——”


    “收债?”亚瑟嗤笑一声,“带四个人?”


    “呃,也不是全是为了要债。”那人停顿一下,“这附近最近不太平,有个混账在四处搅事,手里的枪很准,都杀了我们十几个……”


    【呃。】古斯嘀咕。【我们好像没杀那么多。】


    亚瑟不理他,只感兴趣地追问:“这么狠?”


    “可不是。”那人似乎被亚瑟的好奇鼓励了。“枪枪打头,准得像撒旦附了身。老大这才让我们一队队地出来……”


    “那个,这位先生,”另一个匪徒也说话了,“先生,放我们一马吧,我们不会回来了……就当今晚什么都没发生过。”


    亚瑟没说话,只稍稍侧头。古斯思索道:【确保你的安全。】


    “枪留下。”亚瑟沉声道,“然后滚。要是有人问起……”


    “条子干的,都是条子干的!”另一个匪徒忙不迭地应和,枪也合作地扔在地上。亚瑟谨慎地听着他们跌撞的脚步,在他们出门后移到窗边,待他们走远后又挪到门口,突然间他一巴掌拍上自己的后脑勺——


    “该死的,忘了叫他们把死人也带走。”


    现在,他脱离了那股掠食者似的专注神态,多出股采购时忘了香料似的无害生活气息。而这话无意间透出的暗示……古斯心头一动,不露声色道:


    【先搜刮。】


    “最多一点零钱。”亚瑟咕哝着,还是转过身。此时环境已完全黑下,他的轮廓在镜头里若隐若现,肩背紧实,胸围饱满,腰线收窄,是相当标准的凹凸有致。古斯悄悄凝起精神,但亚瑟忽地扭头:


    “我自己来。”


    【你高兴就好。】


    亚瑟顿了顿,蓝眼狐疑地瞥过镜头,这才俯身埋头进行翻找。动作不知因摸黑还是戒备,明显比往日要慢:


    “怎么,你那翻箱倒柜的瘾头过去了?”


    【你都剧透了,几块钱而已。】古斯语气轻松,【还是你一半我一半?】


    “怎么,小子,不乐意了?”亚瑟顿时哼笑,“多亏是晚上。不然就凭你那通乱打,我非得崩了那俩蠢货灭口。”


    【糟了。听起来像我把你的名声给糟蹋了。】


    “省省吧,邪祟,就凭你?”亚瑟低嗤一声,直起身,“找个该死的火把还是灯什么的出来。这鬼地方黑得和坟场一样。”


    【我倒觉得,】古斯饶有兴致道,【这黑得刚刚好……】


    不等亚瑟反应,【W】-前进、【Shift】-加速,两个按键同时被构想。亚瑟立时如他所愿,疾步冲向门口,却在破门而出前,【D】-右转,刹在屋内门和墙的接缝那面。


    “你他*搞什么——”


    【搞你啊。】古斯回答,整个贴上亚瑟后背,又恶趣味地挨近男人耳畔:【你被我逮捕了,摩根先生。】


    逮捕一词吐出,亚瑟浑身一绷,一条胳膊也即刻抬起——肘击,抑或拔枪。但也几乎是同一时刻,这股凶狠的劲头消逝,反突的关节也缓缓放平:


    “见鬼。邪祟。”男人低声咒骂,“这不好玩。”


    【那什么比较好玩?】古斯虚心询问,不怀好意地摸上那段紧窄的腰。结实的肌肉在他触碰下往前躲。可他选这位置就为提防这点——


    砰。


    亚瑟撞上墙。而他压着亚瑟。木门近在咫尺,但这家伙没法逃。半响的沉默后,亚瑟恶狠狠地撞了撞肩膀,试图挣脱压制:


    “松开。马还在外面……”


    【老实点,摩根先生,你已被正式拘捕。】古斯纹丝不动,故作惊奇:【经调查核实,你涉嫌利用你的身体,非法藏匿一名异界偷渡者。这是相当严重的罪行。】


    亚瑟又沉默了一瞬,随即发出一声短促冷哼:“没错,那家伙叫古斯·摩根。一个读书读瞎了的小崽子,刚刚因为考砸了哭着跑了。”他说着说着自己也笑起来,“见鬼,警官先生。你马上去追还来得及,那混账玩意天一黑就是个睁眼瞎,逃不了多远。”


    【糟糕。】古斯惊呼,【原来天已经黑了?】


    他握着亚瑟的腰,不容拒绝地把这家伙翻过来。无光的环境里一切只靠隐约感觉——亚瑟执拗地偏过头,拒绝与镜头对视。他扳过亚瑟的下巴。亚瑟再扭回去。几次三番,古斯轻笑一声,干脆构想【Tab】。


    物品托盘浮现于虚空。蒙面巾位被选中。亚瑟随之伸手——动作前还顺带着瞪过来一眼。接着,三下五除二,男人从背包摸出装备,麻利地系上。只是,才刚系好,他又以更快的速度一把扯下:


    “不。”他嘀咕,“这是我的。”


    【都是你的。】古斯附和着,精神悄然凝聚,去拎那块蒙面巾——布料轻盈,远比亚瑟惯用的要飘。


    这种质感,只会是那条领巾。


    古斯一愕,【Tab】再度按下,虚拟托盘薄雾般浮现,覆盖在眼前的黑暗里。依然是亚瑟·摩根的蒙面巾栏位,却赫然多出块三维化的新图标:


    海蓝的丝绸领巾,卡在二维手绘风格的装备之间,无比突兀。


    而亚瑟对此一无所知,仍抓着那三维标的具现化产物不放:


    “会弄脏。”


    话音未落,仿佛意识到这句暴露了什么,男人飞速闭嘴。消音之迅猛,让古斯疑心听到了上下牙关的一声嗑。不过古斯一点也不打算就这样放过这家伙——他凑得更近,直至他们呼吸相闻。


    【怎么弄脏?】


    35  ? 试探


    ◎“我不想每次被你蒙着眼。”◎


    不论哪个年代, 丝织品都娇贵易损。既然亚瑟珍视它,古斯也就放弃了测试。


    不过,1899年的木门, 哪怕被暴力破开过,重新合拢后, 竟也堪堪能承载此刻往复的力道,在夜色里发出规律而沉闷的应和。


    论及住处, 门是脸面, 地板是根骨,内里的稳固,终究比表面的光鲜更为紧要。考虑到日后总要有个自己的窝, 在测验过门板之后, 赏金猎人古斯从背后摁着他那身价5000美金的猎物,仔细地确认过了老旧木地板在不同力道下所能发出的全部音阶。


    而亚瑟·摩根, 也不愧是范德林德帮最值得信任的战士,全程只溢出些压抑不住、欲吞难咽的浑浊音节。直到被顶撞着翻过身, 抵在房间另一头,那些粗重的气息才终于裂开缝隙, 泄出几声零碎咒骂, 旋即又被揉碎在夜色里。


    窗外, 树边的两匹马不安地竖起耳朵。断断续续的响动惊得它们不住甩动尾巴。黑朗姆困惑地打了个响鼻,关切地嘶鸣了几声。然而今时不同往日, 回应它的,只有几声模糊黏稠的破碎音节。它只好背过身,专心啃起夜露未干的草。


    第二天, 相当罕见地, 古斯醒来, 亚瑟还在睡。


    已近正午,刺眼的阳光毫不客气地穿透木板缝隙和破损的窗户,照亮乱七八糟的床铺——感谢那帮奥德里斯科,虽然先占了这处空屋,倒也有收拾过。亚瑟陷在一堆毯子里,从不离身的武器落在床角和地板,平日如影随形的小地图和状态栏也一反常态,通通隐去了踪迹。


    穿越前登录游戏,有时能随机到亚瑟扣着帽子打盹,得推一下鼠标抑或敲个按键,这位危险的亡命徒才会被唤醒。每回碰着这个开场,古斯总会冒出股扰人清梦的愧疚感。不过,现在,反正已经睡过一晚……


    镜头推近。亚瑟的睡颜相当放松,浓眉舒展,经常收紧的唇角也松开。暗金的胡茬在阳光里毛茸茸的,似乎比昨日长了些,又似乎没有。古斯的手蠢蠢欲动,克制不住地想要去挠——


    亚瑟猛地睁眼,上身跟着撑起,毛毯滑落,一条胳膊惯性摸往腰间。下一秒,他抽了口气,低声骂了句,重重倒回床上。


    地图和状态栏跟着蹦出来:马停在屋外不远,生命值和每次早起时相差不多,唯一变化的是体力和死神之眼——


    死神之眼剩一半。但代表核心体力值的实心闪电标剩了个尾巴尖,外围圈着的体力圈也只余下三分之一。


    作为造就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古斯厚颜无耻地凑得更近。


    【早上好,亲爱的。睡得怎么样?】


    “……别那么叫我。”男人咕哝,继而被自己沙哑的嗓音一噎。他顿了顿,最终用力抹了把脸:


    “你他*对我隐瞒了多少事,嗯?”


    古斯饶有兴致地摸上那个觊觎半天的下巴。


    【听起来你对我有不少设想,是么?】


    这回亚瑟毫不犹豫,挥手便是一个驱赶的手势。接着,他撑着身体坐起,离开床铺时动作明显一滞,眼神不善地直刺过来:


    “真够能憋的。小子。琢磨多久了?”


    【你指什么,昨晚的事?】


    男人啐出一口:“不是你那些下流勾当。你知道我在说什么。”


    他什么都没穿,先踩进靴子里,随后利落地抄起武器带。枪和子弹在手,这才开始逐一拾捡散落屋内的衣物。


    阳光透过破损的窗棂斜斜打入房中,那副结实得像头猛兽的躯体上,先前按摩留下的痧痕已然淡去不少,取而代之的是一些落点更明显的印记。


    腿,胸口,尤其那段收束明显的腰,几道明显的握痕,依然清晰地印在线条明晰的肌理上——


    啪啦。


    衬衫一展。在古斯惋惜的目光中,它们被盖上了。


    “说话。邪祟。”亚瑟不耐烦地系着衬衫扣子。“否则别指望有下次。”


    古斯:?!!


    古斯果断地贴过去:【这么说来你也同意——】


    “管好你的舌头,小子。”亚瑟冷然打断,“说你该说的。”


    【可是,摩根先生,】古斯拖长了调子,【我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镜头里的男人一言不发地捡起长裤和皮带。等子弹带也稳稳当当地上腰,才没好气地冷笑一声。


    “早该猜到你没那么简单。”他脸色阴沉。“一个正常男人,”他停顿了一下,喉结上下滚动,似乎在艰难地组织词句,“昨晚那种程度……不可能有那么久。”


    【可是,亚瑟,】古斯无辜道,【我以为,你也很享受?好几次,你切进死神之眼,腰也在自己扭,我以为你在暗示我加个钟……?】


    “……”


    亚瑟动作凝固。一股滚烫的血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从脖颈汹涌漫上耳根。几乎是同时,他手肘猛地半曲,不知是想拔枪,还是想狠狠压下帽檐——紧接着,似乎是因此想起装备还没套全,他又赶紧去够地上的赌徒帽。


    一具奥德里斯科帮成员尸体也横在不远,破旧马甲上暗红的血迹早已凝固,被亚瑟泄愤似的用靴尖扒拉开。


    “我警告你。”他戴好帽子,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话来:“要是你再——”


    话音戛然而止。亚瑟像是被一道闪电劈中,猛地抬头,怒视镜头:


    “其实,你压根就不是人,对吧?”


    古斯愉快地摸上他的脸。


    【是人。我保证。至少曾经是人,男性人类。从生理特征到自我认知都是。百分之百纯。你要不信我,你也该信基因检测报告。虽然是我母亲弄的,但她可是下任科学执政官的大热门,相当于你们这的部长?】


    亚瑟赶开那只虚无的爪子:“……说人话。”


    【嗯哼,我来自不一样的世界。】古斯坦然道,【地理大差不差。但我那个世界,一切归女人统治。】


    “……啥?”


    亚瑟愕然。脸边那股若隐若现的温度又黏回来了,但这几套词汇组合出的信息量太大,他一时忘了去轰:


    “什么意思?归女的管?你是指,女王之类的?”


    他本能地摩挲起左轮冰冷的握把,眉头越皱越紧。他见过厉害的女人,也听说过女王、女贵族之类的。但,整个世界?


    亚瑟脑子里不受控制地蹦出个套着臃肿裙子的女达奇,用尖嗓子吼着“我有一个计划!”;又闪过一个梳着贵妇发髻的何西阿,翘着兰花指,优雅地推过来一个棕色润滑剂瓶……


    ……亚瑟打了个巨大的寒噤,强行把那画面从脑海中擦除。


    身边的混账玩意却似乎误会了:【你也不至于害怕吧,我亲爱的?】


    “少打岔,继续说。”亚瑟语带威胁,决定先满足好奇心再算账。“说得明白点。”


    【那么,简单来说,这个世界里,神话开篇那第一个神,是男神还是女神?第一个人,是男人还是女人?】


    亚瑟一愣,本能地想起圣经上那几句,继而又一阵犹豫——邪祟显然看过不少书。而自己上次看带字的纸是什么时候?何西阿抄来的那堆民间故事?


    “见鬼,”他烦躁地挠挠头,差点掀掉帽子,“你是要给我讲教堂里那一套?这跟你那手巫术又有什么关系?”


    门外,太日头已爬得老高,他们在这破屋里耽搁太久。可这问题着实让他摸不着头脑:上帝造人,长子亚当,亚当肋骨变出夏娃。这答案天经地义,连营地里醉醺醺的斯旺森牧师都倒背如流……


    但古斯的语气,分明藏着更多东西。


    【关系大了去了。】古斯的声音懒洋洋传来,【我的世界,最初的神明是位女神。伟大的母神,照着自己的模样,捏出世间第一个女人,赐予她创生之力,让她统领天下。可黑暗嫉妒了。于是,母神随手又捏了个次一等的——男人。】


    亚瑟皱眉道:“所以她赏了男人这一手——”


    【不。男人生来就该守护家园和女人。是黑暗蛊惑了他们——‘杀了姐妹与母亲,便能称王称霸,妻妾成群。’男人们自此迷失心智,裹挟追随者掀起血雨腥风,眼看就要得逞。】


    【最后关头,那第一个女人觉醒了母神埋在她血脉里的力量,撕裂现实的意志。她与叛徒同归于尽,灵魂碎裂,化作种子,散落在后世的血脉里。】


    【活下来的女人记住了教训,她们看重觉醒力量的血脉,遴选有潜力的种子。如此千百年选育下来……被挑选的我,除了那点本事,再多这点本事,很正常啊?】


    亚瑟的眉头顿时一抽。


    他原本边检查装备边听故事,神色在困惑和“还能这样”间来回变换。此刻,他伸手去扯衣领,而这个习惯性的小动作不知为何让他整个一僵。接着,他头也不抬,粗暴地把扣子系到最上一颗。


    “把话说明白。”他面无表情,“你是说,就因为你们那供着个女神,所以从你们那边出来的‘人’——”他重重咬碎那个“人”字,“就能钻进别人身子,凭空掏出东西,还能……折腾那么久不带歇?”


    【这个嘛,我也不清楚,你是我初恋啊。】古斯恬不知耻地接口,【我爱着你,我应得的,你应得的。】


    【所以我能亲吻你吗?早安吻?】


    “少胡扯。已经该死的中午了。”亚瑟恼火道,“连马都没喂……我碰见你可真是倒了见鬼该死的霉。”


    【唔。】古斯沉吟,【我没听到拒绝。】


    “……”


    【等于说,你其实是默许的。】古斯若有所思。


    古斯似有所悟:【原来一直以来我好像在反复错过——】


    “——少自作聪明。”


    【你在脸红。】


    “屋里太热——”


    ——古斯毫不犹豫,直接啃上。亚瑟怒视镜头,像是打算用眼神烧他一个洞。但当嘴唇相触,那双被光线映照成蓝绿色的眼眨了又眨,最终自暴自弃地闭上了。直到古斯试探着邀请他的舌头,才警惕地张开,意识另一端同时传来丝迟疑的推拒:


    “……马还饿着肚子。”


    很不坚定的一句话。古斯憋着笑:【几分钟饿不死。】


    “你的时间……”那点源自意志的推拒更清晰了些,“你昨晚……”


    古斯恍然大悟。


    【原来你担心这个?】


    喜提一记毫不留情的推搡。


    穿成个附身邪祟的缺陷就是,当被附身的亚瑟铁了心拒绝,消耗的精神力量也会陡增。古斯恋恋不舍地退开些许,索性坦白:【我留着余地呢。一直如此。】


    亚瑟冷嗤一声。


    “真的吗,小子?你觉得我会信?昨晚你那副……”


    他没把话说完,似乎觉得继续说下去太过难为情。但那双眼睛里的怀疑几乎凝成实质,俨然在无声地质疑:你分明是憋得太久了。


    【好吧,摩根先生,我老实交代。】古斯拉近镜头,故作神秘地压低声音:【我是能升级的。】


    亚瑟眉头拧紧。


    “升……什么?”他警惕地问,“别跟我扯什么见鬼的……”


    突然间,他的脸涨红。速度之快,不啻于有火在皮肤底下烧:“操。闭嘴。到此为止。”


    男人火速转身,长腿一迈就要去开门。相处这些时日,古斯太了解他了:这不时会眯眼审视一下环境的神枪手,哪怕发现附近多了只兔子,触碰的阻力都会加上一分——


    【D】-后退。


    门近在咫尺,亚瑟生生刹住脚步。古斯不怀好意地扳过他的下巴:【你想到哪里去了,亲爱的?】


    亚瑟梗着脖子,拒绝对视:“有人来了。搞不好是那帮奥德里斯科——”


    【更好了。】古斯邪恶地低笑,【想知道我怎么升级吗?杀,就是一种。】


    如同按下某种开关,亚瑟倏地转回头,蓝眼睛里多出股审慎的光。


    “那么,”他沉声问,“你得多少,才能变得……摸得着?”


    【怎么,亲爱的,迫不及待想摸到我?】


    亚瑟深吸一口气。


    “闭嘴听好了,小子。”他沉声道,“我一直在想这事。你不能永远这么跟着我、盯着我。要是我那该死的病真开始犯了……”


    【别担心,亚瑟。】古斯冷冷打断,【我绝对会找到办法治好你,至少能控制住——】


    “所以你他*就不想真真切切碰到我?”


    【……你这是在邀请我么,亚瑟?】


    “……你爱怎么想就怎么想吧,邪祟。反正你得先碰得着。”亚瑟低声咕哝,那双带金环的蓝眼睛却直勾勾地盯着他,没再别开:


    “我不想每次被你蒙着眼。”


    36  ? 升级


    ◎“你用多了。在流出来。”◎


    木屋里, 阳光透过裂缝,斑驳地洒在亚瑟的脸上,而一抹血色也正在那蔓延, 一路攀过脸颊,烧至耳廓。但他依然站得像块顽石, 像棵橡树,像在准备迎接一场枪战。


    非常可口。


    【你真迷人, 亚瑟。】古斯声音哑下来, 【我想亲你。让我亲你。】


    镜头里,亚瑟的喉结急促地滚了滚,似乎是硬生生咽回什么话, 胳膊也跟着抬起, 看着是要惯性地去调整帽檐。但,一瞬的停滞后, 那截结实的手臂忽地打开——


    砰。


    死神之眼启动,锁定他的所在, 亦或是校准他的位置。继而,在这个他们共享的时空之隙, 亚瑟向前迫近, 气势汹汹, 像极了要一把掐住他的领子。可手指穿过的是虚空,蓄力的胳膊也扑空——


    砰!


    门板剧烈震颤, 亚瑟再次被他按在门上。但不像昨晚,那双眼尾走势略有些垂的蓝眼既没不自在地躲闪,也没自暴自弃地闭上。亚瑟瞪着他, 贴着门板的躯体却没挣扎——


    “赶紧亲完……唔。”


    古斯利落地啃上, 亚瑟恼羞成怒地想咬他, 继而被他趁机钻进的舌头惊得回防。没防多久,像头不愿过多沾染其他气息的大猫,亚瑟开始警觉地往门板凹:


    “够了。我该干活了。”


    【就再多给我一会儿?】


    这回,那只带枪茧的手的手拒绝地怼上镜头,亚瑟也危险地微微眯眼:“小子,你就是这样被你那学堂扔出来的?觉得什么事都能拖一拖再说?”


    古斯:【……】


    古斯:【…………】


    怎么说呢,虽然细节有些出入,但大差不差——


    “活计不会自己完成,现在给我放——哦,等会。”亚瑟忽地一顿,眉梢扬起:“我猜对了,是不是?”


    【呃……】


    “哈。”亚瑟笑出一声,神情迅速转为笃定,继而添上揶揄,甚至连后背都不像先前那样尝试融进木纹里:“看来我是看错你了,邪祟,亏我还以为你是那种做什么都要先请示的乖宝宝。”


    【好啊。】古斯咬牙切齿,【那我现在通知你,摩根先生,我要继续亲你了。】


    他这样宣布,也这样执行。意识压下,注意集中,【W】-前进按键构想,亚瑟随之往前一迈,几乎能说是投怀送抱。而亚瑟反应奇快,手肘立即抬起,身躯也跟着一侧——


    ——嘎砰!


    铰链发出一声不堪重负的惨叫,遭受了多轮考验的门板猛地向外荡开。亚瑟一下失去平衡,本能地去抓门框,古斯趁机压过。两股力道撞出砰地一声,他们一起跌进门廊。


    灰尘纷纷扬扬,近午的阳光劈头盖脸地洒下,还有如亚瑟所言的马蹄声,越来越近。古斯摁着亚瑟,不管不顾地想去堵住那张嘴,亚瑟骂出一句,抬腿就要踹。纠缠中他们滚过几圈,亚瑟的帽子掉落,而那马匹越来越近。


    “先生?”远远传来关切的呼喊,“需要帮忙吗?”


    知觉里,仿佛突然沉入水底,亚瑟那一端的排斥感瞬间拉满。现实中,亚瑟也对他怒目而视,声音压得极低:“该死,你就非得……”


    【帮你脱脱敏。】古斯无赖地继续。


    “你在扯什么见鬼的——唔!”


    “先生,你还好吗?”那个声音更近了,小地图上也现出中立的闪烁灰点。“我看您摔得不轻?”


    一个好心的路人。可惜来得真不凑巧。古斯遗憾后退,亚瑟恶狠狠地瞪了镜头一眼,抹把脸,撑起身:


    “没事,多谢。就是……有条该死的蛇。”


    “蛇?”路人跳下马来。是个深发色的青年,穿褐白相间的格纹西装,扎着红底金花的领结。“山上确实有不少蛇……上帝保佑,您没被咬到吧?”


    “没。”亚瑟戴上帽子,粗鲁地拍打着裤子上的尘土。“滚那几下把那畜生吓跑了……”


    【那我们再滚一滚?】


    “滚远点——见鬼的混账玩意。”亚瑟用力清了清嗓子,仿佛真在呵斥一条钻进屋里的爬行动物,连脖子上的青筋都暴了起来。“它最好永远别再出现了。”


    那路人却站定了,面露惊诧。山区是真有不少蛇的,还有各种各样的虫。古斯连忙转过镜头——


    “几周前,”路人在说,“你不是在黑水镇吗?”*


    古斯:【……?!】


    古斯迅速转回。亚瑟的神情也变了:“先生,你是不是认错了人?”


    “不,我不会认错。”路人后退一步,“我绝对见过你,你跟一大帮人一起,你就是那个……”*


    他的话音越说越小,人也几步跨回马边,一翻一催,马蹄扬起一片尘土。


    “该死的,还他*发什么呆?”亚瑟低吼,三步并作两步冲向黑朗姆:“我得跟这位朋友好好聊聊。”


    【只是聊?】


    “聊完再说……见鬼。”他喘出口气,“给我块面包。”


    古斯老老实实构想背包。亚瑟上马,今日份的补给也排列妥当。不需这家伙再提醒,水果、主食,再给马一根胡萝卜,亚瑟的体力值升回能看的区间,黑朗姆也满意地开始加速。


    疾驰中,两匹马一前一后跑下山坡。路人的领结散开了,火苗似的在前方晃。黑朗姆脚程极好,正一点点咬近距离。那人似乎对地形完全不熟,马匹在一个急转弯处打了滑,又险些闷头冲进灌木。他们的距离越来越近,而眼前景象也越来越眼熟——


    【他叫吉米。】古斯灵光乍现,急忙出声,【吉米布鲁克之类的——】


    前方树林开始变得稀疏,隐约阵阵斧头劈砍的声响和粗犷叫喊。几个赤膊的伐木工扛着工具在走,见马匹疾驰而来,慌忙闪到一边,但仍有好事的目光追随着他们。吉米像是发现了救命稻草,催马直冲伐木场:


    “看在上帝的份上,先生!”他边加速边声嘶力竭地喊,几乎带上了哭腔:“求求您了,别追着我!”


    “吉米!”亚瑟也提高嗓门,“吉米·布洛克!停下你那匹该死的马!”


    吉米大吃一惊,坐骑也跟着慌乱地打滑:“你怎么知道的我?”


    前方几辆满载原木的马车横亘路中,赶车的不知去了哪,马匹烦躁地刨着蹄。吉米惊慌失措地想要绕过,但他那匹栗色马已经歪斜了身形,眼看就要载着吉米直冲进马群——


    “古斯,”亚瑟压低声音,“套索!”


    【我不确定——】


    砰!


    死神之眼开启,熟悉的昏黄降临世界。不同的是,这次视野中多出几点刺眼的红色标记——是吉米的位置。就像游戏里死神之眼升级之后,吉米的所在被清晰标出、着重强调。但又有些不一样,这些红精确地点在吉米的头部和胸腹,无一不是致命要害。


    古斯目瞪口呆。


    穿越前好歹也是个拥有养老档的老玩家,这技能的进阶过程他再清楚不过:游戏初始只是延时,升过一阵后,目标附近会浮现模糊的红色区域,等进阶到后期,这些红片会逐渐收缩凝聚,形状由漫开变得紧凑,甚至能以深浅度标示具体弱点……现在亚瑟本人上号,直接就是最高级的吗?*


    【亚瑟,你是想灭他口还是怎么的?】


    “见鬼!我不习惯!”亚瑟低吼,“套住那匹马!”


    【你还不如不标!】


    【Tab】-套索选中。古斯强迫自己无视那些触目惊心的红,专注瞄准吉米坐骑的脖颈。昏黄的视界里套索破空,继而骤然一收——


    咴律律!


    栗色马惊惶长嘶,前蹄高高扬起,带动拉车的马群一阵骚动。吉米在马背上晃得像袋土豆,好歹没摔下。而他们这一套一停,几乎吸引了林地里所有的目光。一个看着像是工头的壮汉大步迎来,身后跟着好几个扛斧头的伐木工。


    “这他*怎么回事?!”壮汉粗声质问。


    吉米脸色惨白,喘着粗气,盯着亚瑟:“他……他……”


    “如大伙所见,吉米的马受了惊。”亚瑟冲四周做了个安抚手势。“抱歉打搅了大家的活计。”


    套索还在他手里,而他跳下黑朗姆,缓步靠近那匹栗色马,盯着它,也盯着吉米,语气不急不缓:“是这样吗?吉米?”


    “是、是的。”吉米咽了口唾沫,挤出一丝笑容:“真是抱歉,叨扰诸位了。”


    工头狐疑地看了看他们,又去查看马车。见没更多热闹,四周的工人也三三两两地散去。亚瑟安抚好吉米的马,也不回身,而是一把抓过了马缰,自顾自地往前走。


    吉米还坐在马上,姿态僵硬,眼神闪烁,似乎在权衡要不要跳下来逃跑。但亚瑟已领着他的马转过一片空地,往更僻静的地界走。那段缰绳扯得很有分寸,像个积年的老车夫。黑朗姆步伐沉稳地跟在他们身后,仿佛一个无声的看守。


    【他看起来要尿裤子了。】古斯饶有兴致地评论。


    亚瑟没回应,继续往前。直到伐木场的声响完全消失,他才开口:“好了,现在我们来聊聊黑水镇的事,布洛克——”


    “——布鲁克斯。”吉米颤声道,“吉米·布鲁克斯。你救了我一命,先生。谢谢你。你、您是个好人,是位善良的绅士……”他哆嗦着伸手探向衣袋,“您想要支钢笔吗?帕克公司新出的那种……”


    亚瑟猛地站定,转身直视吉米:“把手放回去,年轻人。”他的声音低沉。“我可不是好人。通常不是。”*


    “你瞧,我去过黑水镇。我会杀人。也许我该杀了你……我该杀了你吗,吉米·布鲁克斯?”*


    “不……不用担心我,先生。我、我记性一向不大好,我从来没见过你。对,从没见过。”吉米连嘴唇都抖了起来,“看在上帝的份上,我连自个儿是怎么到这儿来的都记不清了……真的,先生,我发誓。”


    亚瑟松开栗色马的缰绳,退后一步:“走吧。”


    根本不需要第二句话,吉米用力一夹马肚,头也不回地奔向大路。亚瑟目送着那个仓皇的背影,手按在腰间,像极了在犹豫是否要灭口。但最终,他转过身。


    古斯视野的右侧,也随之闪过一个小小的手绘蒙面人像,伴随着一道绝非自然的嗡鸣。


    ——荣誉值增加的提示音。


    古斯:【……?!】


    什么情况?穿越都一个月了,这还带新功能追加?


    古斯倒抽一口气,迅速调出亚瑟的档案界面。漆黑无光的界面即刻取代现实景象,但一如既往,除了体重一栏显示完美之外,其他字眼全堆满被污染似的乱码。


    “见鬼,我后悔了。”亚瑟在现实中咕哝,“我真该抢了他,再把尸体扔去随便哪个狼窝里。”


    荣誉值都涨完了还嘴硬,你骗鬼呢。古斯切回现实,决定暂时不拆穿这家伙:


    【那样你倒是该留下那支钢笔,反正它也符合‘亚瑟·普莱尔’的身份。】


    “铅笔就够用了。”亚瑟嗤笑一声,翻身上马,“离最近的镇子还有多远?”


    古斯展开大地图。


    【我看看……得有一阵路。哦,对,莎迪家的那匹马还在屋子那。】


    亚瑟忽然抬头:“你在这,就能知道那马没跑?”


    【当然。】


    “要是跑了呢?”


    【那我就赔你匹更好的呗,我亲爱的。】


    “见鬼。”亚瑟压低帽檐,催促黑朗姆往前。“你就非得这么叫我?”


    【不然呢?甜心?】


    “闭嘴。”亚瑟不耐烦地挥手,“镇子跟河边,哪个更近?”


    【我们眼下在坎伯兰林区,算是在个三角形的尖端,离河离镇都差不多。】古斯解释,【怎么了?急着回去报信?】


    亚瑟没说话,脸上阴沉得像是压了一层铅。


    古斯顿时严肃起来。


    和亚瑟确立了新关系,自己的能力也在逐步恢复,就连经常忽视边角处敌人这个要命缺陷,今天似乎也出现了改善的曙光。一切都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但刚才那个吉米·布鲁克斯提醒了他,最棘手的问题,亚瑟的身份这项,目前还没解决方案。


    亚瑟·摩根是个被高额悬赏的逃犯,头顶高悬的赏金足以上很多人铤而走险。更不用说,在达奇的真面目暴露前,这家伙只会当头任劳任怨的好骡马,扛着所有负担,闷头往前行。


    而且,这趟出门好几天了。等亚瑟回到营地,该死的达奇肯定又会伸手催钱。还有突然上线的荣誉值……这变化是好是坏暂不清楚,但在游戏里,把荣誉值刷起来的最快方式——


    古斯再度唤出地图,稍加思索,很快做出决定:


    【这样,亚瑟,如果你没什么要紧事,我们再走远一点,搭火车去圣丹尼斯?】


    亚瑟皱了皱眉,收紧下颌:“不。”


    【去大城市开开眼界嘛?我掏钱,如何?】


    “少废话,去镇上。”


    【怎么,亚瑟·摩根也会害怕?难道是想起你的噩梦了?噢,那座鬼城,那头可怕的、血淋淋的鹿,想起来就瑟瑟发抖——】


    亚瑟连个眼神都懒得给他。


    古斯长叹一口气,改变策略:【好吧,不开玩笑了。亚瑟,我想起来,在圣丹尼斯那边,我好像是埋了点金子,还是存了点钱——】


    “——你就吹吧,邪祟。”亚瑟冷笑,“就你那样,真有钱,还能忍得到今天?”


    【别冤枉我啊,亲爱的。事实是,我可是忍到你从雪山下来,甚至能说是一直等到你在瓦伦丁探好路,才开始一点点地给你换行头,不是么?】


    “……你当真有钱?”


    【你去不去?】


    亚瑟啐出一口:“不去。”


    【别这样啊?亚瑟?甜心?蜜糖?亲爱的?】


    亚瑟忍无可忍地勒住马,怒视镜头。


    “先去镇上。”他简短地说,满脸杀气。“还有,小子。你用多了。在流出来。”


    【📢作者有话说】


    *


    *因故事发展,死神之眼效果略有强化


    *“几周前,你不是在黑水镇吗?”+“你跟一大帮人一起”→原游戏npc台词,因剧情需要略有变动。


    *“我可不是好人……我该杀了你吗,吉米·布鲁克斯?”→引自游戏中亚瑟原话。


    37  ? 算账


    ◎“你有没有想过……加入帮派?”◎


    坎伯兰林区像一道天然屏障, 横亘在安巴里诺州和新汉诺威州之间。


    没被认出真实身份前,亚瑟的计划是悠闲地逛回位于新汉诺威西北角的瓦伦丁。但考虑到吉米就是往西边跑,这趟又备有另一匹马, 最后,他们将目的地定在了东边的翡翠牧场。


    和繁华的瓦伦丁截然不同, 现实中的翡翠牧场远比游戏里要冷清,与其说是个正在成型的小镇, 倒不如说是个刚刚起步的定居点。这里有且仅有一家小酒馆:一栋朴素的原木结构建筑, 门框上挂着一对磨损鹿角,门前零散地钉着几根马桩,屋侧墙根整齐排列着几个水桶。但再近些, 就能发现酒馆大门紧闭, 唯有蒙着一层薄灰的玻璃窗映着天边渐渐晕染开的暮色。


    这时候,穿得像个城中绅士的好处显现出来。亚瑟才绕酒馆转过一圈, 便有几个装束朴实的牧场工人招呼,询问是否需要地方过夜。


    一番友好的讨价还价, 花费两块钱,亚瑟获得了一间还算整洁的客房, 新烧的热水, 以及照顾好两匹马的承诺。


    房门一关, 古斯以比出租屋房主更热情的态度询问是否可以帮忙,亚瑟带着几分怀疑勉强同意了。没多久, 古斯被无情地轰开,还被附赠了一连不准乱摸、乱说、乱吹口哨的恼怒警告。


    等终于收拾完,天边已挂上了夕阳。远处炊烟袅袅, 屋里窗帘半拉。所有的柜子和抽屉都被翻开, 一把结实的椅子也抵在了门后。


    【我还以为你会跟他们一起吃, 来点酒,再蹭根烟。】古斯饶有兴致地说。【毕竟你付的钱可跟城里旅店差不多。】


    “然后喝两口就晕得像只撞了树桩的狗?”亚瑟嗤笑。“我在这行混得够久了,小子。那帮老实巴交的农民里,指不定就藏着几个改行的强盗。”


    古斯:【……】


    这就是亡命徒的职业敏感度吗。


    所以,乱逛时会被邪恶陌生人诓骗、失去些什么的只有玩家是吗。


    而且匪徒从良这事——


    眼看着镜头里的亚瑟熟门熟路地把敞开的家具还原,古斯忍不住揶揄:【听起来很是耳熟啊。】


    “耳熟什么?”


    古斯用力清了清嗓子。


    【‘我有一个计划。等干完这最后一票,咱们就去塔希堤种芒果。’我模仿得像吗?我亲爱的?】


    亚瑟动作一滞。将最后一扇衣柜门关上,他转身瞪着镜头:“去你的,这不是一回事。”


    【哦?怎么个不一样法?】


    “达奇他——”亚瑟开口,却又陡然顿住,脸上浮出某种想说又不知从何说起的困扰。最后,他烦躁地掏出日记本,手指敲了敲封皮:


    “我认识达奇可比认识你久,小子。那老混蛋有时候是会犯蠢,但他清楚自己在干什么。他总有个该死的计划。”


    【嗯哼,‘清楚自己在干什么’。】古斯意味深长地重复,【这话听着更瘆人了。】


    亚瑟冷嗤一声:“怎么,把你吓坏了?”


    【可不是。我刚来时,有天想起你们帮派——就达奇那姓氏的拼写法,差点没把我魂都吓散。】


    “范德林德?”亚瑟眉头拧成一团,“这有什么不对劲的?”


    【你还记得我那个梦吗?】


    “那个见鬼的怪地方?”


    【那是个特殊的考场,不是谁想进就能进的,进了也不一定能考。】古斯说,【我是让一本邪门的教材给选中、学了,才混到资格——那玩意有你四本日记这么厚,比天书还难懂。】


    【而且,它的作者栏就写着一个。尾缀还是个单独的‘著’,不是靠凑素材凑出来的‘编’。】


    【刚好,范德林德这词,范德,Van-der,修饰语,‘来自’的意思。重心在后面那个‘林德’。】


    亚瑟低头,拿指节比划了日记,咂了咂舌:“那确实够能啰嗦的。怎的?那作者也姓林德?”


    【差不多,就是少个字母。但肯定不是真名——但我一点都不想知道更多了。】古斯叹口气,【我学会的部分,已经够我过得舒坦了。再往后,我大概能学,但我肯定会付出更多——】


    “别拐弯抹角的,邪祟。”亚瑟重新翻开日记,头也不抬,“你到底想说什么?让我猜猜,达奇那个见鬼的塔希堤是假的?”


    【谁知道呢。】古斯轻飘飘地说,【但反正,只要你活着,去哪都行。】


    “呵。”亚瑟不置可否,“好像我不是个通缉犯似的。”


    【你不算很贵。】古斯沉吟道,【我养得起。】


    “好啊,小子,你有多少家底?”


    古斯:……?!


    古斯立即将镜头拉近。


    【那么,你愿意把我们的财产放到一起计算了?】


    “我正在算账。”亚瑟哼出一声,“邪祟,你花起钱来可不含糊。”


    “房间得‘像样’,各种行头也要来几套,见鬼,连块牛肉都得撒香料,饭后还要整几份水果。”他嫌弃地摇摇头,“等你从鬼影子变回人,你那点买路钱够你挥霍几天?”


    【哦?】古斯感兴趣地问,【原来我存在你那的叫买路钱?】


    “不然呢?”亚瑟往椅子上一靠,“混账玩意的赃款?”


    【反正在你手里,一切随你高兴。】古斯浑不在意,若有所思,【不过,听起来,难道你在考虑养活我吗?摩根先生?】


    亚瑟冷笑一声。


    “我看是你在打劫我。”


    他转回去继续写,背影却透着股被戳中要害的紧绷感。古斯憋着笑,镜头调整,意识渗出,隔着椅子抱上那截紧实的腰,脑袋也搁上亚瑟的肩。


    亚瑟顿时被压得一躬——“你他*又来这套。”


    古斯得寸进尺,顺手感受了一下那两块饱满的胸肌:【哪套?】


    亚瑟绷得更紧了。


    “今晚没套。”他咬着牙说,空着的手着急忙慌地把扣子系紧。“这鬼地方不安全。”


    【我懂了。】古斯恍然大悟,【那就是说,只要安全的话……】


    “闭嘴。别碍事。”


    【让我总结一下,】古斯愉快地分析起来,【地点得安全,手头要没有任务……】


    “够了。”


    【再加上钱要够花,】古斯不紧不慢地继续盘算,【路上别被谁认出——】


    “我说够了!”亚瑟声音陡然提高,又立即警觉地住口。他侧耳听了听外面,这才压低嗓子,咬牙切齿道:“你就非得在这胡闹?”


    【一项都不反驳?】


    亚瑟猛地一肘向后击出,却只撞进空气。他沉默两秒,重重吸了口气:“有路要赶时不行。”


    【那么,摩根先生,】古斯当即换上一本正经的腔调。【请问您明天要赶路吗?】


    “……”


    【后天呢?大后天呢?】


    亚瑟啪地抬起头,恶狠狠地瞪着他。


    “别像个没开过荤的——”亚瑟啐道,忽然间那双蓝眼又眯起,“等等,该不会你真的从没……”


    【这叫洁身自好。】古斯无辜道,【你就是我的初恋对象了。所以,亚瑟,你得对我负责。】


    “狗屁。你昨晚可不像。”


    【我只是积累了丰富的理论知识和模拟操作经验。再说了,这还得感谢你的配合——】


    “管好你的嘴。”亚瑟警告。


    他的语气严厉,身躯却又一次转回案前,耳尖也后知后觉地泛起可口的红。感觉再调戏妥妥是要炸毛。古斯遗憾道:【好吧。算得细一点。】


    “……”


    【以后好跟我讨债。】


    “…………”


    暗金发色的男人执拗地对着日记本,一副打定主意将一切骚扰无视到底的模样。窗外天色渐暗,牛仔们赶着牲口回圈的吆喝声在暮色中飘散,房间只剩下笔尖摩擦纸张的沙沙声。古斯注视亚瑟认真写字的侧脸,继续津津有味道:【你说,要是当初你没选择这条路——】


    “打住。”亚瑟冷冷打断,“别说这些没用的。”


    【为什么是没用的?】


    “这就是我的路。”亚瑟继续写,语气变得生硬,“达奇和何西阿捡到我那会儿,我就是个饿得半死的野小子,浑身脏得像从泥坑里爬出来似的,连名字都拼不清楚。”


    “是他们教会了我怎么活下去——读书,写字,还有拿枪。”他顿了顿,“那时候我就明白自己会变成什么样。”


    【你的意思是,你欠他们的?】


    “不仅仅是他*的欠债那么简单。”亚瑟的声音里陡然起了几分烦躁。“帮派就是我的家。懂吗?不是什么见鬼的买卖,也不是该死的恩情债。”他重重地呼出一口气,“这就是我唯一的家。”


    古斯沉默了一会儿。


    【家是个好东西。】他最后缓缓说道,【但有时候,家也会变。】


    “别打哑谜,邪祟。”


    【没打。我向你发誓,我可恨谜语人了。】古斯轻快地说,【我就是觉得,比起抢银行,你更适合当个牧场主——别瞪我,我只是随口一说。】


    “胡扯。”亚瑟不屑道,“你见过哪个牧场主像我这样的?”


    【为什么不能?】古斯拉近镜头,【你骑马的本事比他们强,打枪比他们准。再说,你对着动物可比对着人温和。】


    亚瑟的铅笔在纸上重重划了一道。紧接着,像是要掩饰什么似的,他摇头:“这话可别让达奇听见。”


    【我只会跟你说。】古斯啧道,【眼下也只有你能听见。】


    房间再度陷入一片寂静。突然,亚瑟啪地合上日记本,锐利的目光直直锁向镜头——


    “说说,你以后打算干什么?”


    【哦,我会有实体的——】


    “不是说这个。”亚瑟不耐烦地挥了下手,“我是问你到时候准备做什么?真正的事。”


    【药,或者医,外加生意?我有方向,但还没确定。】古斯坦然道,【但你放心,每一条都足够养活自己,以及养好你。】


    亚瑟即刻扬眉。


    “养我?”他怀疑地重复,双手也不善在胸前交叉:“你是指,让我满世界挨揍,从马背上摔得像条死狗,身上的弹孔数都数不清……该死的野兽追着我咬,骑马摔得满脸是血。”他越说越气,“老天,连他*的枪都端不稳,还把我珍藏的威士忌和上等烟草全糟蹋了。就这叫养?”


    【抱歉,我不否认。但你也没法否认,你吃得更好,穿得更好,甚至能说状态也更好。】古斯理直气壮地说,【不然早在昨晚地板上那回,你就该骂我了。】


    “……”


    【……】


    【咦,】古斯戳戳他的脸,【不害羞了?】


    “闭上你的鬼嘴,邪祟。”亚瑟恼火道,“你那该死的身体到底什么时候能成?”


    【听起来有人等不及了?】


    “你说话越来越像个骗子了,邪祟。”亚瑟冷笑,“我倒是真等不及看你跟何西阿谈谈。”


    古斯也笑了。


    【一个你很清楚的事实,亲爱的亚瑟,骗子总得有所图谋。而除了你,我又图过什么呢?】


    不等这家伙回呛,古斯先集中精神。


    这趟穿越带的这个养老存档里,地图上的金条金砖还没来得及收集完。但已经到手的那些,并一些零散收获,也足够分出一笔像样的启动资金。


    既然和亚瑟关系已定,那么很有必要先交点底。


    【B】——背包界面随意念展开,如一层薄纱悬于空气。古斯轻车熟路地翻到贵重物品页。第一根金条被他控制着亚瑟掏出,然后是第二根,第三根。三根沉甸甸的金条在桌面一字排开,在昏黄的煤油灯下泛着诱人的光。


    亚瑟的表情相当有趣:那双蓝眼睛先是被金光点亮,随即又带上了怀疑,最后定格在戒备。这老练的悍匪甚至飞快瞥了眼门窗,仿佛在确认没人窥见这一幕。


    【这里的一根半归你。其中一根是我们之前说好,给你换衣服用。】古斯慢悠悠地说,【另外那半根,是我想去圣丹尼斯碰碰机会,预支给你的劳务费。】


    亚瑟走到窗边,步速很慢,像在思考什么。他拉上窗帘,这才转过身来:“你当真要去圣丹尼斯?”


    【这一带最大的城市也就这个了,再远你肯定不乐意。】古斯轻描淡写地说,【先去看看情况,打听打听消息。那儿机会多,只要把关系理顺,日子能过得体面又舒适。】


    “体面。”亚瑟冷哼,“那地方的人连强盗都不如。”他站在原地沉默了片刻,忽然抬起头,眼神出奇地认真:


    “听着,邪祟,你有没有想过……加入帮派?”


    古斯傻眼:【……呃?】


    “到时候要是遇上麻烦,我能罩着你。”亚瑟声音很轻,但异常坚定。“比那些所谓的‘体面人’管用得多。”


    38  ? 承诺


    ◎【我在跟摩根先生探讨人體艺术】◎


    古斯张口结舌。


    加入范德林德帮?如果自己还是个青春期的小毛孩, 那不用选,肯定的。毕竟除了某个传说人渣,这伙亡命之徒意外地有原则:不伤害小孩。就连游戏里, 亚瑟进圣丹尼斯,过场CG被个未成年混混小匪帮抢包, 都没法清空弹匣以示敬意。


    但都是开始打养老档的老玩家了,怎还不知道这提议背后的大坑——哪怕他是个对剧情一无所知的新手, 开场第一幕第一句, “1899年,枪手和亡命之徒的时代已然走到尽头”*,也足够把警惕拉满。


    然而, 这也是亚瑟第一次主动发出这样的邀请。不是醉话, 不是玩笑。而是在用相当亚瑟·摩根的方式,试图向他给出一个承载着安全与信任的承诺。


    【你认真的?】古斯混乱地选择先拖。


    “该死。这还用问?”亚瑟声音干脆, 坐回桌边,双眼却还是盯着他的位置:“等你有了真身, 情况就不一样了,邪祟。一个人在外头打拼可不是什么好事。”


    【我知道。】古斯慢吞吞地说, 【我还知道帮派不是说加就能加——】


    “达奇信我。”亚瑟不耐烦地打断, 又顿了顿, “还是说……你得先跟你家里人、你那学堂什么的打声招呼?”


    古斯陷入沉思。


    家里人?兄弟姐妹?要是自己被宣告死亡或失踪,他们的第一反应大概就是快乐地重新规划家族基金份额。母亲?她大概会伤心几天, 毕竟是投资落空、外加论文的例证失踪。不过,要是让她知道自己流落到十九世纪,不思进取, 只沉迷于把某个混黑的男人搞到手……她估计巴不得自己死了。


    至于学校, 这些年来真教了稀奇本事的, 只有那本邪门教材。但普通科目,挂了顶多是奖学金空了。这玩意挂一次,等同于死了啊?


    古斯默默打了个寒噤。


    【这绝对不用。】他郑重其事地保证,意念里带着前所未有的坚定:【今天起,有你的地方才是我的家。】


    亚瑟哽了下。


    “又来这套。”他低声咕哝,抬手去摸自己的帽子,却摸了个空。最后那只手装模作样地理了理领口:“那为什么——”


    【我不能让你损失你在你帮派的地位。】古斯直白道,【这不是随便拉个新人,亚瑟。你是在用你自己的名声给我担保。】


    “那又如何。”


    【达奇可不傻。就算他看不出来,还有何西阿。】古斯啧了声,【尤其是何西阿。他对我的怀疑你又不是不知道。】


    【到时候你如何解释我的来历?‘达奇,普莱尔就是我在路上捡到的邪祟,我们谈了一个月,现在他想加入,我愿意给他做担保’?】


    “你或许不知道,邪祟。达奇就是在去芝加哥的路上碰到的何西阿。”亚瑟哼笑,“那会儿,何西阿骗达奇,说自己是什么法国大使的儿子,急需一笔钱回国,但在这之前,达奇就顺走了何西阿的钱包和枪。”*


    “帮派里有的是来历不明的人。看看比尔那个蠢货,还有整天躺着的大叔。多你一个又能怎样?再说……”他忽然一停,眼神变得犀利:


    “等等,你是怕何西阿?”


    【我只是尊重你尊重的人。】古斯若无其事地说,【再说,何西阿跟达奇不一样。就凭他年轻时那副长相……咳。他太清楚了。】


    【我想挨着你住,但我该说什么?我来找摩根先生请教素描?】


    “去你的。”亚瑟嗤笑一声,“就你那邪门枪法,只配挤通铺。”


    【那我猜,好心的摩根先生总会收留我几晚?】古斯低笑,【等哪天我在你帐篷中出来,正好碰上路过的马修斯先生,我又该如何解释?我在跟摩根先生探讨人體艺术?】


    “总会有房子住的……见鬼。”亚瑟反应过来,绷起脸。“你这邪祟就该睡在该死的马厩里。”


    【啊,马厩,那还有个厩。现在你们营地里的,更该叫做马位?】


    “别跟我打马虎眼。”亚瑟眯起眼睛,语气变得严肃,“说实话,邪祟。你根本就不想加入我们,对不对?”


    古斯叹口气。


    被看穿了。这点倒是在意料之中。但,这家伙明明能捕捉到他在打太极,为什么偏偏对达奇就如此深信不疑?


    【如果帮派叫做摩根帮,】古斯小心地斟酌道,【那我没什么可挑剔的,立即加入——】


    “但你不愿加入范德林德帮。”亚瑟发出声低沉冷笑,嗓音跟着沉下来,“怎么,邪祟,觉得我们这伙亡命徒配不上你那些体面的打算?”


    【别这么说,亚瑟。这完全是恶意揣测。】古斯冷静道,【你忘了我的规划?我懂药理,还有些医学基础——在你们这,那就不只是‘有些’。】


    像试探一头警觉的野兽,古斯缓慢地拉近镜头,直到能听见彼此的呼吸。这才意念凝聚,环过亚瑟的腰。亚瑟面无表情地抬起胳膊,大概是想别开他,但那条胳膊只是徒劳地挥过一片空气。古斯趁机补充:


    【我怎么可能看不起亡命徒?你们算是我的潜在客户啊,我一直都很关注你们的需求……】


    亚瑟冷哼,倒是没再试图挣开。


    “我看你就是怕和我们扯上关系。”


    【天哪。我可是迫不及待想和你把关系深入再深入。】古斯大惊失色,火速扯出亚瑟规规矩矩塞着的衬衫下摆,【这是我表现得还不够?】


    “该死的!”


    亚瑟恼怒地一把摁住衣角,另一手警告地怼向镜头:“我说过了,今晚你别想——”


    【我没想。】古斯语气无辜,【我只是想纯洁地、老实地来个拥抱。】


    亚瑟狐疑地盯着镜头,脸上写满不信任:“只是抱?”


    【不含一丝邪念。】


    带着更深的怀疑,男人慢慢放下了那只戒备的手,脊背和大腿却依然紧绷,一副方便随时暴起的状态。古斯对着这个充满警惕的背影研究了一会儿,感觉无论摸上面还是摸下面都会留下话柄,索性调转镜头。


    不像刚穿来时那会儿,此刻他能碰到亚瑟,亚瑟也能感知到镜头焦点——那双缀着碎金的锐利蓝眼倏地抬起来了。但这正方便了他。古斯意识陡然渗入现实,整个欺身前压,将亚瑟牢牢困在桌椅之间。


    “……见鬼!”


    亚瑟咒骂,本能地想要后退,却被椅背无情地阻挡了退路。古斯故意贴近亚瑟的脸,脸颊挨着脸颊,亲昵地蹭着那些打理过的胡茬。


    【只是抱。】古斯一本正经地强调,【摩根先生,请别冤枉我。】


    他的双手环过椅子,安安分分地落在亚瑟的背阔肌处,甚至没去握持其下那段收窄的腰。但他意念集中,施了点力——椅子猛地向后一翘。亚瑟反应极快,腿弯立即抵住书桌。趁这空档,古斯轻而易举地挤进。


    此刻,这张四脚椅只剩椅背下方的两脚还在着地,随他的蹭来蹭去前后摇晃。亚瑟被迫仰在椅上,两手紧抓着扶手,两腿张开,艰难地维持着这个危险的平衡。


    啪嗒。啪嗒。


    有脚步声从走廊接近。紧接着,房门被客气地叩响:“普莱尔先生?我家晚餐多煮了些炖菜,要不要来点?”


    “不用了!”亚瑟扬声喊道,强压着声音里的不稳:“我刚歇下!”


    “啊,那不好意思,打扰了。”


    等到屋主的脚步声再度消失,亚瑟才长出一口气,凶狠地瞪向镜头:“放开我,你个卑鄙的阴险玩意——”


    【咦?你不是歇了吗?】古斯坏心眼地让椅子又晃了晃,意有所指地将镜头下移:【怎么起来了?】


    “你他*——”


    亚瑟骂到一半,就因一个危险的倾斜而噤声。他的大腿肌肉绷得更紧,手指几乎要在扶手上掐出印子。


    【放松点,亚瑟。】古斯的声音依然无辜,【你懂的,越紧张越能感受得更多——】


    “闭上你的鬼嘴。”亚瑟咬牙切齿,却因这个岌岌可危的姿势不敢有太大动作。“要是你害我摔下去,我发誓——”


    【怎么就是我害的?我只是抱着你,然后你就激动了。】古斯促狭地又贴了贴他的脸:【要是你愿意让我帮你——】


    “想都别想,你这混账。”亚瑟警告,“要是你敢乱来,这周你也别想。”


    古斯算了算日子,意外道:【今天好像周日?】


    “……”


    【……】


    一层混杂着怒火的红,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从亚瑟颊边蔓延。那双蓝眼睛危险地眯起,却因为现在的姿势失去了往日的威慑力:“那就这月。”


    【唉,好吧。我错了。你赢了。】古斯识趣地让步,还安抚地拉住椅子。【让我们说点更能让人冷静的话题。你之前是想问什么来着?】


    亚瑟的沉默几乎凝成实质。


    【亚瑟?】


    “闭嘴,让我好好想想。”亚瑟恼火道,“这事更该是你和达奇他们谈。我可不擅长这些乱七八糟的——”


    【那怎么……?】


    “谁叫你现在还是个无形的鬼东西。”


    【无形?】古斯拖长语调,干脆整体降临,俯视亚瑟:【你确定?】


    “……”


    【……】


    “你他*的。”亚瑟怒骂一声。


    下一秒,砰地一声无形枪响,死神之眼遽然开启。整个世界在琥珀色的光晕中轰然减速,亚瑟像头美洲狮般扑上来。古斯猝不及防,被狠狠掀翻在地。还没等他反应过来,亚瑟就已经跨坐在他的腰间,两条长腿驾驭烈马似的,牢牢地将他钳制住。


    延缓的世界里,椅子缓慢地倒向一旁,发出一声被拉长的巨响。


    技能结束。煤油灯昏黄的光线在那双蓝眼睛里跳动,像是点燃了一簇危险的火焰,透着股狩猎者的凶光。


    【想都别想?】古斯试探着询问。


    “这次不算。”


    亚瑟俯视着他。结实的腿略调,饱满的臀下沉,带枪茧的手指停在自己的领口,继而,撕开猎物般,粗暴地左右一扯。


    【📢作者有话说】


    *“1899年,枪手和亡命之徒的时代已然走到尽头”→引自游戏第一幕第一句。


    *“达奇就是在去芝加哥的路上碰到的何西阿……达奇就顺走了何西阿的钱包和枪。”→来自游戏原设定。此处作引用概述。


    39  ? 行程


    ◎“弄到你那副壳子,需要宰多少个?”◎


    亚瑟是个好骑手, 这个无论从身材到气势都很有压迫力的男人,对待马匹却出人意料地耐心:乘骑从来都是双方的默契,刚跨上鞍的那一刻或许容易, 接下来却需要慢慢磨合。每一次尝试都得循序渐进,用恰到好处的力道让彼此都能适应对方的存在。


    这种微妙的平衡需要些时间, 太快太急只会带来不适,过分谨慎又会让双方都心生焦躁。好在这片地带水泽丰润, 相当适合探索。最初的起伏颠簸之后, 载人的找到了熟悉的节奏,开始着力朝既定的方位行进。被载的亚瑟起初犹豫不定,但随着感觉越发熟稔, 终于放下芥蒂, 任由坐骑驰骋。


    次日清晨,因这趟行程的消耗超出预期, 亚瑟不情不愿地放弃了一贯的旅行方式,买了张火车票, 并继续托管黑朗姆和那匹田纳西步行马。


    “邪祟,那个秃子谢默斯, 他那张脸看着就不是什么好东西。”从马厩出来时, 亚瑟压低声音, “指不定在搞什么勾当。”


    古斯顿时警惕地转回镜头。


    【怎么?他会偷偷卖掉我们的马?】


    “呵。在火车站和码头边上开马厩的没这么蠢。”亚瑟嘲讽地哼笑一声,“这群杂种最爱干的勾当是收风。”


    【收风?】


    “该死的, 就是情报。替人打探消息,再卖给有兴趣的买家。要是这混球手上真攒着什么值钱玩意——”


    【等会儿,好像还真是?】古斯沉吟, 【我想起来这附近真有这么号人……似乎就是黑市老板?】


    这回亚瑟也转过了头。


    “你想起来?小子, 你怎么想起来?以前来过?从哪听过?”


    游戏通关过。古斯正经回答:【记不太清了。】


    “放你的鬼屁。”亚瑟神色不善地盯向镜头, “你这邪祟,知道的事情比说的多得多。”


    【亲爱的,你怎么不说,我能做到的事情也比说得更多?】


    “别在外面耍花样。”亚瑟眯起眼睛,语气危险,“这么多人看着呢。”


    镜头默默再转,午后的阳光正慵懒地洒下,翡翠牧场站空空荡荡。一个卖报的小贩正打着哈欠收拾摊子,准备转战更热闹的地方。站台长椅上零星坐着几个乘客,或对着风景发呆,或靠着椅背打盹。


    【没错,你说得对。】古斯附和,【真是人山人海,热闹非凡。】


    亚瑟一言不发,往站台走。古斯得寸进尺,去搂他的肩——立即就挨了一记凶狠的甩动,不过终究没再挣开。


    不多时,火车在蒸汽机的轰鸣声中抵达。没有游戏CG时的简略,镜头里的二等车厢看起来还不错:长条椅,窗边挂着帘子,乘客三三两两,但空位还算充裕。


    亚瑟环视一圈,很快锁定一处靠窗空位。没过多久,过道对面坐下个穿得规规矩矩的年轻职员。亚瑟立马不动声色地调整姿势,把左轮槍套挪到死角。


    【用不着这么紧张。】古斯观察了一下。【他拿本小说出来看了……才到开头,哪顾得上看我们。】


    亚瑟没吭声,只掏出日记本:【手拿开。】


    【好的先生,没问题先生。】古斯假模假样地应着,意念一转,顺着座椅的缝隙溜下去,搂住男人的腰。


    亚瑟写得飞快:【你他*疯了是吧?】


    【我可没有。】古斯恶趣味地上下滑动,【我们都订婚了。这是合情合理合法的。】


    亚瑟狠狠顿了一下,显然被这厚颜无耻的说辞噎得不轻。过了好一会,他才咬牙写道:【去你的订婚。你那该死的戒指只是掩护。】


    他戴着半指手套,但那枚金戒确实一直就在底下。古斯得意地贴得更近:


    【那么,演戏也该演得像样点,是吧?请告诉我,摩根先生,你的未婚夫能碰你哪儿?】


    亚瑟死死盯着日记本,一动不动,一词不写。良久,他将笔尖重重按在纸上:【这他*可是火-车。】


    “火车”一词被他大写,还格外用力,每个字母都透着股显而易见的怒意。古斯若有所思:


    【所以,是场合的问题?不是我的问题?】


    亚瑟瞪了镜头一眼。


    【早就说好了,该死的,有人的地方不能乱来。】他写道,继而犹豫了一下,像是在努力过滤掉咒骂之外的词——


    【再加一条,在我需要清醒的时候,别他*让我分心。】


    这个范围界定十分狡猾,古斯啧了声,追问道:【那么,请问摩根先生,你如何定义‘分心’?】


    【就是你现在这副德性。】亚瑟咬紧下颌,笔迹因为力道过重而显得格外深黑:【别装傻充愣。】


    【好吧。好吧。】古斯叹口气,镜头后退,上上下下审视亚瑟。而跟一头进入戒备状态的野兽似的,亚瑟也掀起眼皮,冷冷盯回来。


    列车正有节奏地晃动,车轮与铁轨撞击的声响构成种单调的节拍。窗外风景飞快掠过,对面的职员仍在专心看他的小说,更远的乘客在小声闲谈……这场合确实刺激,但要真把这家伙惹毛了,指不定会想起来抢火车也是个好主意。古斯识趣地再退一步:


    【那么,拉手可以么?】


    亚瑟深深吸了口气,警惕地扫视车厢——一切如常,没人注意这边。他无声地把气呼出,提笔强调:


    【只是手。】


    混账玩意没回复,亚瑟权当这家伙默认了。为防万一,他警觉地调整过坐姿,又把日记本装回包里——皮革搭扣才合拢他就后悔了。一股熟悉的诡异视线正紧盯他的一举一动。


    这注视几乎能说是有温度的。它在顺着他的轮廓慢慢游移,好像在寻找什么破绽,又像情人的抚摸……见鬼,这邪祟分明就在等着他松懈。


    再掏出日记来骂,就显得太蠢了。亚瑟转过头,专心去看远方草甸,手则抬起,故作不经意地抹过脸,尽可能自然地往旁一摆。


    身边那鬼东西不知看没看出来,反正一股带着些微温度的力量覆上手背,奇异的触感让他的手指不由自主地动了动。而邪祟爪子一错,指头探进指缝,还收紧了。


    亚瑟觉得自己一定是疯了。


    在科尔根雪山那鬼地方挨冻的时候,他还想着甩掉这混账。刚到马掌望台时,他也琢磨过跑去找个萨满或是进趟教堂驱邪。现在可好,在火车上跟邪祟玩这种把戏……老实说,这事跟这混账这几天干的事比,这算得上极为规矩了,可却见鬼的更折磨人。


    更要命的是,他居然有点……享受这感觉。哪怕脑子里剩下那点清醒在提示他这太冒险,但也正是这股提心吊胆的劲头让他浑身发烫。该死。他甚至开始盼着这趟火车能开得再久些。


    亚瑟用另一只手压了压帽子,宽檐遮住了大半张脸。古斯摩挲过那个手背:


    【困了?】


    亚瑟没出声,手指却动了动,似乎是在回应。这家伙现在就跟游戏登陆时某个随机CG似的,整张脸都藏在帽子底下。古斯决定不拆穿:


    【到站喊你。】


    亚瑟含糊地咕哝了声,装得有模有样。古斯不松手,亚瑟也由着他。


    舒适的静默里,他们谁都没开口。葱茏的草甸越来越稀疏,开始被缀低矮灌木的红褐色土地取代。火车拐过一个转弯,渐渐开始减速。


    ……等等,圣丹尼斯这就快到了?


    古斯凝神。【M】按键敲下,牛皮纸色的地图界面唤出,代表他们俩的灰点正停在铁路上,铁路前方的城镇是罗兹镇——但它还没到。古斯退出界面,却见装睡的亚瑟已经坐直了。


    “该死,不太对。”亚瑟用气声说着,重新戴好帽子,也松开他的手:“还没到站。”


    【大约是遭了同行。】古斯猜测。【你说,我们要不要配合他们?】


    亚瑟没开口,只用余光丢来一个嫌弃的眼神。他站起来,活动了下脖子,古斯赶紧再看小地图——


    【六个人。两个在门口,火车头那边有三个,外面还有骑手。】


    火车这会儿停下了。对面那看书的职员终于抬起脑袋,一脸茫然地左顾右盼。亚瑟嗤笑一声:“不,至少十个人。莱莫恩那帮蠢货就这两下子——”


    他大步往前走,没掩饰音量,枪也已经拔在手里——还耍了个漂亮的枪花:“两个去火车头看着司机,六个扫荡车厢收钱,两个在外头放风……”


    “呃……”那职员困惑地看过来,“您是在跟我说话吗?……哦!”他眨巴着眼,“您是警察先生?”


    “感谢上帝!”前排一个老太太划起十字。“有警察在!”


    这两道声音在车厢里激起一阵窃窃私语。乘客们纷纷扭过头来,脸上的不安也开始转为期待和敬畏。甚至有人开始小声议论亚瑟的配枪和姿态,说这气势一看就是位经验丰富的探员。


    “警长先生,”一个衣着体面的男人壮着胆子开口,“您是收到消息……”


    “闭嘴。”亚瑟头也不回,声音冷得能结冰,“都坐好。别惹麻烦。”


    满车厢的人立即噤声,古斯啧啧感叹:【我真担心你顺口说来句把钱交出来。】


    “闭嘴,你也是。”亚瑟双眼盯着前方,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他走到车厢交界处,正要跨过那道折叠式踏板,却猛地一低头——角落里蹲了个列车员,正一脸惊恐地望着他。


    亚瑟眯起眼:“看什么看?”


    “抱、抱歉,警长先生!”列车员结结巴巴地,“感谢老天,这段路一直不太平——”


    亚瑟冷哼一声,枪口往旁边一偏:“回你的车厢去。”


    “是、是的长官。”列车员赶紧点头哈腰让开路,显然把亚瑟这副凶神恶煞的样子当成了什么秘密行动。古斯憋着笑:【下回你来当警察?】


    亚瑟不理他。等那列车员缩着脑袋溜走,这才偏过头。


    “这鬼地方归莱莫恩那群人渣,都是些死不足惜的杂种。”他低声说,声音里带着显而易见的厌恶——


    “既然撞上了……弄到你那副壳子,需要宰多少个?”


    40  ? 幌子


    ◎“我已经订了婚。对方想让我在城里找个安稳差事。”◎


    《荒野大镖客2》游戏存在三款基础属性, 以小地图上三个被圈住的实心图标体现:图标本身代表核心属性,决定消耗后的恢复速度。图标外围的圈则表示属性值条,不仅表明还能支持多久, 也反映了当前的属性等级。


    这三项的满级都是十级。一个正常开局的玩家,需要从两级开始升。但穿越后, 不知是养老档作用,还是因为有亚瑟本人加持, 古斯发现, 这三个圈直接就是接近满值的8-8-7。


    而且,也跟游戏里似的,每当操作亚瑟完成一些日常活动, 不论是骑马打猎, 还是搏斗开枪,亚瑟的属性条都会在消耗恢复后回填得比原来更高, 他自己的力量也会跟着不断累积。


    车厢外,最后一个骑马劫匪应枪声仰倒, 松弛的腿却仍卡在马镫里。那匹褐马被这变故惊得浑身战栗,前蹄一扬, 拖着尸体便往前冲。


    它离列车太近, 随时可能撞上车厢或把尸体绞进轨道。古斯瞥了眼图标, 死神之眼还够用好一阵,但亚瑟向来照顾马匹, 不会开这枪——


    “邪祟。”男人果然小声喊他,“套索。”


    【Tab】-武器轮盘唤出,古斯锁定褐马。先前为抓假药贩子的练习再度派上用场:麻绳在空中划出一道利落弧线, 正好套住马脖——


    绳索瞬间绷紧。亚瑟左脚猛踏, 整个上身向后倾斜。褐马发出一声痛苦嘶鸣。它还在往前冲, 但先前的势头已止。劫匪的尸体在地上翻滚,枪套和弹药带甩得到处都是。古斯集中精神,亚瑟闷哼一声,手臂青筋暴起,又是狠狠一拽!


    褐马的头被迫偏转,卡住的匪徒尸体也掉下。它们终于脱离了撞向火车的轨迹。它仍在原地焦躁地转圈,马蹄不断扬起,但总算是被控制住——


    ——掌声响起。


    最初只是零星几下,像初春草芽,来自从相邻车厢探出的几张陌生面孔。接着,更多的乘客挤到窗边,更多的双手加入鼓掌的行列。掌声像涨潮的海水,从火车的一节又一节涌出来。


    “太了不起了!”不知是谁嚷了这么一句,立即引来一片附和。乘客们七嘴八舌地评论起来,有人说这才是真正的警探,有人发誓这套马的身手堪比马戏团,还有人赞叹眼前简直就是舞台剧上演的英雄故事……


    一时间,几乎整列火车的目光都汇聚到亚瑟身上。远处传来的马蹄声和铜哨声,反倒成了这场即兴表演的伴奏。


    冲突场景退出,亚瑟重获自由,立即便压了压头顶的赌徒帽,加快速度走向那匹仍在打着不安响鼻的褐马。


    【甜心,别躲了。】古斯忍不住调戏他,【你的粉丝们等着呢,来个潇洒的招手不过分吧?】


    “你疯了吧,小子。”亚瑟轻拍着马颈,冷冷瞥回,“忘了我他*还是个通缉犯?”


    【别害羞啊,你在黑水镇闯的祸,跟罗兹镇的警探们有什么关系?】


    亚瑟伸向马缰的手猛地一顿。


    “闭嘴。见鬼的。这么多看戏的,一会怎么搜尸?”


    【放松点,宝贝。都是些底层喽啰,穷到来打劫了,能有什么值钱玩意?】古斯继续劝,【再说,你刚救了这么多条人命,你忍心让他们看着他们的大英雄在尸体上翻翻找找?】


    牵着马的亚瑟又顿了一下。


    “废话少说。”他的声音压得更低。“这群杂种的命够你用了吗?”


    这倒说到了重点。古斯默默感受一番,遗憾道:【还不行。】


    “缺多少?”


    【说不准。反正不够就是不够。】


    “所以,你这邪祟到底是欠了一堆人命要还,还是怎么的?”


    【一,没有,这只是朴素的能量转换;二,摩根先生,你这么积极,难道很想真刀实枪地验验货?】


    “你个混——”


    【W】-前进。亚瑟顿时转身,面朝向那满载乘客的火车。议论声和赞叹声还在继续,于是这家伙还没吐出的词也不得不消了音。


    ……


    利·格雷警长远远就注意到了那个陌生男人。


    作为世居罗兹镇百年的格雷家族后裔,他对文明人的衣着风格再熟悉不过,那人的装束无可挑剔——同一色系、剪裁优秀的马甲长裤,配颜色素雅的衬衫,锃亮的马靴。虽然脖颈间少了一条作为点缀的丝绸领巾,但口袋间垂下的金表链倒是填充了这段空白。


    一个度假回城的绅士。大概吧。但这绅士身后横七竖八地仆着多具尸体,自己毫发无伤……格雷警长的目光审视过现场,从死去劫匪额心的弹孔,到那些甚至来不及完全拔出枪的尸体,不自觉地在马上坐直了些。这等一击毙命的精准,可不是在城里加些什么狩猎俱乐部就能练出来的。


    “格雷警长。”


    陌生人抬了抬帽檐,姿态从容:“卡拉汉。亚瑟·卡拉汉。火车和乘客都没事。这帮混蛋是我要找的人。”


    这人知道他。格雷警长微微挑眉:“赏金猎人?”


    “也干些私家侦探的活计。”亚瑟点头。“圣丹尼斯那边的普莱尔先生,雇我来查这莱莫恩帮的案子。”


    【咦?】


    古斯坏心眼地贴近亚瑟的脸。


    【怎么回事?我怎么不知道我还委托了这么位靠谱的好侦探?给我调查调查——】


    亚瑟目不斜视,只当他是空气。格雷警长的双眼则在亚瑟身上和现场尸体间来回打量,眉头微蹙:


    “普莱尔?”他沉吟片刻,似乎在搜寻记忆,“我家与圣丹尼斯的商界来往不少,却从未听说过这个名字……”


    【宝贝儿,就说我是从欧洲来的,新英格兰——东海岸那块儿也行。】


    “是这么回事,”亚瑟神色泰然,嗓音平稳,“普莱尔先生前阵子刚从东海岸回来。”


    格雷警长的表情缓和了些,他利落地翻身下马,向亚瑟伸出手来:“无论如何,卡拉汉先生,多谢你保护了这趟列车。不管是谁雇佣了你这样的神枪手,这都是明智的选择。”


    “不过……”他又瞥了眼那些尸体,“这么多条命,就算是赏金猎人,这手笔也真够大的。”


    【这些不法分子先开的枪,整列火车都可以给你作证。】


    “都是些亡命徒。”亚瑟平静地说,“是他们先动的手。”


    格雷警长爽朗地笑了:“当然、当然,卡拉汉先生,对付这些败类,你的做法无可非议。但按文明社会的规矩,我们还得走些必要程序。”


    亚瑟抬手,装作漫不经心地拂过肩头,这是他们约定过的征询动作之一。古斯恶趣味地按了按那只手表示赞同——亚瑟回过身,蓝眼睛警告地盯来一眼。


    “这些尸体……”他放慢语速,带着恰到好处的迟疑。


    “噢,我的人会处理好的。”格雷警长已经朝手下打了手势。“来镇上坐坐吧。我那儿还压着些通缉令,说不定有你感兴趣的。”


    随行的警员分来匹马,亚瑟跟在了格雷警长身后。他们骑得不算快,待到罗兹镇轮廓尽显时,街上的煤气灯已经亮了大半。


    依然和游戏一样,这座依托铁路崛起的新兴小镇正处于蓬勃扩张期:主街两旁,老旧的木板房与簇新的红砖建筑肩膀相抵,明亮的煤气路灯与昏黄的老式油灯交错分布。镀铜的拴马桩和石砌的饮马槽随处可见,与远处正在施工的几座高大建筑一同诉说着这座小镇不甘平凡的雄心。


    他们先去警局完成了文书工作,接着,格雷警长邀请亚瑟进了镇上最大的酒吧“欢愉宫”。当得知亚瑟被禁了烟酒,格雷遗憾地摊开手。


    “看来你尝不了我们的威士忌了。”他叹气,“是从苏格兰运来的好货。连圣丹尼斯那些挑剔的老爷们都赞不绝口……对了,卡拉汉先生,你住哪个街区?”


    这是个试探。古斯知道,亚瑟也知道。古斯看着亚瑟摩挲起怀表链:“我向来喜欢安静些的地方……”


    古斯拍拍他。


    【不。你就住在法式区的巴士底狱酒馆。你非常喜欢那里的顶级肋排——】


    亚瑟差点翻个白眼。


    “不过普莱尔那老爷非让我搬去巴士底狱。”他补充,脸上露出些许不耐烦的表情,“说什么要随时能找到我——行吧,那儿的肋排确实够味。但老实说,能出来跑这一趟都他*像是放假。”


    “巴士底狱……”格雷警长若有所思。“听说安杰洛·勃朗特最近在那边很活跃。”


    【告诉他你不管这个。】古斯提醒。


    亚瑟耸肩:“这是普莱尔先生操心的事。”


    “确实……那么,卡拉汉先生,你还接委托么?”格雷警长问道,“在我们罗兹,你这样懂规矩的好手,会有相当多的机会。”


    这是个招揽。按游戏原设定,亚瑟也确实在这当过一阵副警长,不过那是范德林德帮从马掌望台撤到克莱蒙斯岬之后的事,有何西阿与达奇顶在前面打点,而不是这家伙一个人乱晃。古斯权衡一番——


    【算了吧,亚瑟。跟他说你得回圣丹尼斯。】


    亚瑟却点了点头。


    “当然可以。”他说,“普莱尔那边应该不会介意。”


    【喂!我很介意!非常介意!】


    “反正都到这了。”亚瑟不紧不慢地继续说,还挑衅地斜来一眼。“再说,我也看不懂普莱尔先生在搞什么名堂。”


    古斯恼火地捏了一把这家伙的屁股。


    亚瑟面不改色地调整了一下坐姿。


    格雷警长对他们在搞的小动作全然不知,只满意地举起自己的酒杯:


    “有伙人躲在森林里非法酿酒。这败坏了本郡的声誉,也不利于本州的税收。”他注视亚瑟,“我希望这个窝点能被端掉。”*


    这回,亚瑟倒是略偏过头,索要意见。古斯把这颗不老实的暗金色脑袋扳正:【可以答应。别忘了报酬。】


    亚瑟轻轻点头:“得看你出多少了,警长。”


    格雷警长露出微笑:


    “是这样,卡拉汉先生。我知道,不少地方都喜欢雇赏金猎人干些见不得光的活计。但我这儿不一样。我坚信,法律应该由警察来维护。”


    “嗯,你可以先成为斯嘉丽草甸郡的临时治安官。要是你能证明自己够可靠,罗兹镇这边也正缺些长期的人手。”


    哦哟。挖人了。


    古斯立即调转镜头,正对亚瑟。虽说格雷家族算不上什么善类,但,若是以此为跳板,混到一个正经的执法者身份,可比达奇嘴里虚无缥缈的热带岛之梦实在得多——这点亚瑟不可能不明白。


    “怎么样,卡拉汉先生?”格雷警长还在问,“要不要合作?”


    【随你的心意,我亲爱的。不过我觉得这条路不错。】古斯暗搓搓地撺掇,努力控制着自己不要表现得太过急切:【这附近还有个湖,对你的肺也会有好处……】


    亚瑟深吸一口气,直视格雷警长:


    “跑一两趟倒没问题。”他沉声说,“至于长期……”他顿了顿,“我得跟家里人商量商量。”


    格雷警长扬起眉毛。


    “家里人?”他似笑非笑地问,“卡拉汉先生看起来不像是会被家庭牵绊的人?”


    亚瑟喉咙里发出声不耐烦的低哼。


    “我已经订了婚。”他生硬地说,“对方想让我在城里找个安稳差事。”


    古斯:【……】


    古斯:【!!!】


    为什么自己竟会觉得格雷家不是好东西?这位格雷简直就是及时雨啊!古斯迅速握向亚瑟的手,而这致命的枪手仿佛提前预判了他的动作,一把端起面前水杯。


    “我得为……” 亚瑟接着说,吐词间的停顿几乎是不可察的,“家庭考虑。”


    格雷警长当即冲酒保挥起手。


    “再来瓶威士忌!最好的!”他热情洋溢地喊道,“让我给这位即将步入婚姻殿堂的好先生敬一杯!”


    “像你这样重视家庭的人才更值得托付,卡拉汉先生。如今这世道,像你这般忠诚的人可不多见了——噢,抱歉,我记得你不能饮酒?”


    欢愉宫就是格雷家族的产业。威士忌被迅速端上,琥珀色液体在煤气灯下泛着诱人的光。自被迫戒酒至今,每次发现酒水,亚瑟的目光总会不由自主地追随那些流动的液体。然而今天,那双带金环的蓝眼睛有些失焦,更下方的喉结没怎么滚动,肩膀也绷得相当紧:


    “确实不让——”亚瑟又卡了一下,继而,跟豁了出去似的,他粗声道:“我那订婚对象家里就是干这行。行医的。”


    这话一说完,他立即闭嘴,下颌线条绷得笔直,一丝余光都没有漏给镜头,活像下一刻就要上战场。而格雷的眉头舒展开。


    衣着考究,身手不凡,还订了门当户对的亲事——就算眼下不是“可靠阶层”,那也即将跻身。古斯几乎能看到格雷警长头顶最后一丝疑云也随酒吧烟气飘散。果不其然,警长脸上浮出股认可的欣慰笑容:


    “我们罗兹也欢迎医生……”


    接下来,谈话仿佛变成了一场漫长的荒野漫步——正午的烈日晒得人昏昏欲睡,脚下的小路早已模糊成一片朦胧。


    格雷警长絮絮叨叨地讲着镇上的种种掌故,亚瑟则有一搭没一搭地应和。这个在枪林弹雨中从不退缩的亡命牛仔、身经百战的战士兼杀手,此刻像是被自己方才脱口而出的话烫到。古斯也安静下来,没去摸,也没再去贴,只默默注视着亚瑟泛红的耳根。


    直到躺进欢愉宫铺着柔软床褥的客房,亚瑟才像是从某种恍惚中猛然惊醒。他侧过身,眉头紧皱,几千秒钟来第一次,锁向古斯的方向:


    “邪祟,你说……”他的手指无意识地在薄被上摩挲,“那个格雷,搞这么多花样,该不会根本就是不想给钱?”


    【📢作者有话说】


    *“有伙人躲在森林里非法酿酒。这败坏了本郡的声誉,也不利于本州的税收。”→改写自游戏第三章任务对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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