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楼客厅里, 鸦雀无声。
骆五婶端着洗好的樱桃进来,站着看他们打了一会儿游戏,然后一脸纳闷地下了楼。
骆五叔在磨刀, 看到自家媳妇表情, 询问:“咋个了?”
“刚刚我还听到他们耍得很开心, 咋个我一进去,都不开腔了喃?”
……
“Game Over!”
梁忱放下手柄, 轻轻吐了口气:“还来吗?”
秦飞声和肖焓一人站在一边, 再没有刚才在牌桌上的自信,贴了满脸的纸条,显然已经被打爆了。
还在坚持战斗的石小南也不例外。
忽然,他将手柄往前一放,嗷一嗓子, 彻底服了:“不玩了不玩了,根本打不赢,这得是单身多少年的手速?”
话音刚落, 后脑勺砸来一颗樱桃,石小南扭头:“砸我干什么?”
骆珩没理他,只手里又砸来一颗。
石小南:“……靠!你发什么疯,不想吃拿来给我。”
肖焓瞥了骆珩一眼, 又瞥了瞥梁忱, 弯腰把掉在地上的两颗樱桃捡起来丢到垃圾桶, 另外一边秦飞声哧哧一笑:“你单身这么久人梁忱都不会单身这么久, 人有的是人追,也不照镜子看看自己什么样,还好意思说。”
“不是,好好地, 怎么还人身攻击我呢?”石小南再一偏头,正好看见梁忱那张脸,立刻不挣扎了,“是是是,我的问题,是我说顺嘴了还不行么?”
梁忱笑着说:“我确实没单身多久。”
石小南坏笑地撺掇他细说,梁忱抿着唇线,只笑,但不吭声,石小南就求。
肖焓不着痕迹地看向骆珩,后者手中正捏着一颗樱桃把玩,出着神,他手指很长,那樱桃在他指间被蹂/躏得可怜,冒出汁水,很快察觉了他的视线,眼神挪过来。
见梁忱不愿多说,石小南只能遗憾地摇摇头,忽然想起什么,幸灾乐祸道:“其实这里单身最久的应该是某人才对。”
某人:“……”
骆珩一抬手又要砸过去,石小南机灵一扭,拉过肖焓挡在身前:“诶,打不着打不着。”
肖焓被他拉得东倒西歪,好不容易站稳:“你拿我挡没用,他只会连我一起砸。”
“那你也混得太差了吧。”
“是啊,混得太差了,”肖焓摊手,“咱哥几个都混得挺差的。”
“哥!我把莹莹接来了!”院子里,骆顷喊道。
秦飞声就站在窗边,回身开了窗说来了,摘了脸上的纸条:“走吧人齐了,转场去我那儿。”
……
临走前,骆五婶装了几袋樱桃塞给他们,都是刚从树上摘下来的,还新鲜着。
梁忱的小白速度最慢,秦飞声和骆顷都骑没影了他还在路上转悠。不过这条路他熟,没人带着也不会迷路。
路过那条河时,梁忱又看到了达塔,和他的儿子达吉拿锄头在地上挖着什么,看到梁忱骑车路过,竟然还冲他点头打招呼:“回镇上了啊?”
梁忱放慢车速回了他们两句。
之前去骆珩家比较频繁了,也常会碰见这一家子人,不知道是他们忘了还是刻意不提及,表现得关系很是不错的样子,两家的土地也挨得近,干活时会大声地聊天,还夸梁忱人好,送了好几次牛奶给他。
挺搞不懂的。
没多久,梁忱看到了骆珩的车,就停在路边。他骑过去:“怎么不走了?”
“等你呢!”后座,石小南放下车窗说:“这不怕你没跟上么。”
骆珩说:“你走前面。”
“这都要到了。”梁忱捋了捋被风吹乱的头发。
“你就走吧,我们看着你。”副驾,肖焓说:“看不到你,有人不放心。”
梁忱心头一颤,面上却镇定,没去看驾驶室的人,骑车走了。
等骑出一段距离,骆珩才开车跟上,远远缀在后面。车里挺安静的,石小南坐到中间,方便看前面的视野,他看见梁忱骑着车慢悠悠地晃,忽然问:“你跟梁忱怎么认识的?”
肖焓闻言朝骆珩那边看了眼,也好奇他的答案。
骆珩:“怎么?”
“就是好奇,感觉你对他很上心,是不是认识很久了?”
今天打牌,分明就是玩闹,可某人却较了真,石小南问:“你怎么清楚他玩游戏厉害?”
骆珩开着车,思绪却一下回到了十年前的秋天,他刚以李嘉玉的名字入学没多久,就遇到了那天在火车站遇见的少年。
骆珩上楼的步子瞬间停住,男生背着一把超大的吉他快步从他身旁擦过。
后来他知道这个男生在他隔壁班,叫梁忱,经常参加一些汇演活动,在学校里人气不低。
李月英再婚后生了一个弟弟,上小学,正是叛逆期,一家人都围着这个小魔头转,骆珩实在不好意思他们为自己操心,很多事都没麻烦他们。
高三压力大,又是转学来的江苏,骆珩几乎没有娱乐时间。李月英给他申请了走读,却从来不管他几点回家。不上课的时候,骆珩会去学校门口的小卖部帮忙,周末辗转各个地方打零工,赚来的钱一半花在书本上,一半寄回了榆原。而李月英和陈叔叔给他的,一分未动地存到了卡里。
那时候童工抓得严,没几个老板敢正式收他,只有酒吧、网吧这种鱼龙混杂的地方勉强好说话些。
骆珩就是在这两个地方遇见的梁忱。
对方大概不记得他,又或者说根本没拿正眼瞧过他。有时候他会跟一帮朋友过来打打游戏,但更多时候是一个人,来了就点一杯冰可乐。
骆珩每次端着可乐过去,对方注意力全在屏幕上,头也没回地说谢谢。
骆珩没吭声,反正说了对方也不一定能听见。他那个时候正处于一种对什么都懒得搭理的状态,只一心想在这个城市活下去,话很少,同学背地里都叫他哑巴,要不是长得还可以,估计还要挨欺负。
鬼使神差地,放下可乐后骆珩并没有立刻走,而是站在他身后,目光从电脑屏幕慢慢地挪到敲键盘的那双手上。
梁忱长得太好看了,在同龄人还处于青黄不接的阶段,他已经长开了,肤白脸嫩,尤其那双眼睛。
梁忱的手臂纤细白皙,搭在有些脏乱的桌上,白得更加晃眼,或许是嫌脏,他在耳机上垫了纸巾。
骆珩明白自己应该回去,他还有题没解完,还有单词没有背。可他就跟钉在这儿了似的,沉默地站在背后,在对方浑然不知的情况下,替他挡了不知道多少不速之客。
后来骆珩总是提前半小时来,把梁忱常坐的那个机位打扫干净,喷上酒精消毒。
但梁忱也不是每次骆珩上工的时候他都来,遇不遇得到得靠缘分。骆珩心里其实是矛盾的,既盼着他来,又盼着他不来。他来,一整天的学习计划肯定泡汤了;不来,又总感觉心里空落落的。
那时他还不懂这种患得患失的感觉是因为什么,只觉得很奇妙,其实他跟梁忱到现在一句话都没说过,却在对方不知情的情况下“认识”了很多次。
梁忱在酒吧唱歌时,骆珩就辗转在各个卡座间,台下黑漆漆,台上少年是众人的焦点。
梁忱总会神奇般地刷新在无锡的每个角落,偶尔骆珩看书或者干活累了时,不经意间往窗外看去,总能捕捉一个身影。
他似乎很喜欢这样,戴着耳机和相机,身后背着一把吉他,有时骑着车,有时滑着轮滑,每次骆珩看见他时,目光会不由自主地停留,会在心里猜测,对方今天去了哪儿,从什么地方来,打算干什么,吃饭了没有……
他太自由了,跟骆珩认识的、见过的所有人都不一样。
他想靠近,却又情怯。
后来,骆珩打零工的地方也不再局限于家和学校附近,他也开始在无锡到处转,猜想梁忱可能去什么地方,可能去过什么地方……
在那一年里,这座城市见证了两人许多次的遇见——在另一方未曾察觉的情况下。
遇见梁忱的次数虽然没有想象中那般多,但时至今日骆珩仍旧能记起许多细节,能记起在下一个瞬间看见那道身影时心跳加速的感觉。
……
开车走神不是件好事,骆珩从回忆中挣脱,发现石小南肖焓两人还在看自己,当即有点无奈:“他脾气好,我不能看着你们欺负他。”
石小南脸黑:“那我们脾气也不差啊!”
这话可能只有他一个人信。石小南这人精得很,还大嘴巴,快三十岁的人了,没个正形,如果不是认识得早,估计很难跟骆珩成为朋友。
到了镇上,看见梁忱停在镇口,显然是在等他们。骆珩一个加速,接近他。梁忱看见他们来了,扭头说:“你们先去,我晚点来。”
肖焓问:“怎么了吗?”
“有点事。”
刚才接了个电话,于潇打来的。
于潇是梁忱合作的版权代理人,真实身份是国内某娱乐公司的经纪人+制片人,手底下带了好几个流量明星,业务能力很强,梁忱歌曲的版权一直是她在打理,这次回国,于潇为他接洽了许多工作,不过暂且被搁置了。
前段时间于潇忙着带手里的艺人,现在腾出时间来了,想和梁忱沟通沟通。
梁忱一直挺感谢她的,也把于潇当半个老师,他自己就只会搞搞音乐、画画,对版权、商业活动什么的一窍不通,如果不是她,梁忱在美国过得不会那么轻松,面对梁怀真时,也不会那么有底气,所以这次她想聊聊,梁忱说什么都不能拒绝。
梁忱回到民宿,打开电脑,两人连了视频。
于潇有着经纪人的通病,尽管梁忱并非她手下的艺人,但她依然要掌握梁忱的所有信息,包括生活,在她看来,梁忱这么好的条件,迟早会进娱乐圈的,必须得未雨绸缪。
“所以你现在是跟男朋友分手,还跟家里人闹掰了是吗?”视频里,女人戴着眼镜,妆容一丝不苟。
梁忱已经习惯她犀利的语气,于潇就是这样,谈公事的时候严肃得不行,私底下又像个大姐姐,会嘘寒问暖,偶尔还会寄点东西到美国,虽然这种情况很少很少。
于潇一针见血地总结:“等于是你现在,爱情、事业、家庭都出了问题。运气有点背啊小梁。”
虽然说的是事实,但被人这么直接说出来,饶是淡定如梁忱,心脏上也被血淋淋地撕了一道口子。
不同于潘允文在他面前的小心翼翼,于潇就很直接,她性格很强势,连带着要求手下的人也必须强势,她早说过让梁忱早点回国发展,也一直不赞同他跟李青佟的恋情,至于梁怀真,那更是没什么好脸色。
“前段时间我看到你妈妈的采访了,已经让我们公司所有人脑门背诵了,你是他儿子,你应该继承她的这个优秀基因才对,为什么这么优柔寡断?我在你身上看不到激情。”
什么话该提什么话不该提,在于潇这里是完全不存在的,她根本不会考虑别人听了这话难不难受,什么是要害她说什么,虽然难听了些,但不无道理。梁忱每次跟她沟通,总会有种莫名其妙的压力,他在对方身上看到了韩胭的影子。
她们很像,又不太像。
不知不觉中,这场沟通,已经成了于潇单方面的“审问”了。
“你现在还在榆原?什么时候回?之后什么打算?”
之前潘允文也这么问起过,但都被梁忱躲过去了,但现在面对的是于潇,没办法再打马虎眼,梁忱想了想,说:“民宿17号到期……之后要干什么,还没想好。”
于潇注视着他,皱了皱眉:“你看着很犹豫,是不想回来?还是说你根本没办法从那两件事里走出来,要向他们认输?这不是我认识的梁忱。”
梁忱摇摇头:“我早不在意了。”
在他删掉李青佟所有的联系方式、几乎净身走出梁家时,这两件事便划上了句号。
过去了就是过去了,他不会再回头。
于潇:“那你在犹豫什么?”
犹豫什么?梁忱也说不上来,繁华的大都市或许是别人向往的,但对他来说,现在这样的日子过起来也很好,有同伴、有星空、有……
于潇打断了他的思考:“我明白了——所以你现在是陷在那里,被那里养软了心思,不想回来了是吗?”
搞艺术的人都感性,尤其像梁忱这种看着冷淡其实心思非常细腻的人,最抵不住的就是这种。
可那并不是他最好的归宿。
“你清醒一点,榆原怎么会是你的家。”于潇冷静道:“你忘了吗,你现在没有家了。”
嗡地一声。
梁忱脑中那根弦轰然断了。
第32章 Chapter 32 抬手在脖颈上一……
小酒馆后面有处院子, 露天的,前段时间下雨又下雪,气温还冷, 一直没怎么用过。
当初秦飞声租这屋就是看上了这院子, 视野好, 夏天在这里开party别提多爽了,可惜去年榆原旅游业还没发展起来, 来的游客不多。
今年是第一次对外营业, 秦飞声格外上心,传单是斥巨资请人设计的,福利是给的很大的,钱是一点不想赚的。
榆原天气就是这点好,太阳看着大, 但没那么热,尤其太阳快落山那会儿,风一吹, 清清爽爽。
等把放映设备弄好,也差不多要到定好的时间了,秦飞声搬出来一大壶酒,用胳膊肘杵了杵骆珩, 低声问:“我偶像咋回事, 怎么还没来, 他跟你联系了么?”
几乎一切都准备就绪, 不少客人已经坐下。
手机就放在桌上,骆珩点开看了眼,没有任何消息。秦飞声刚想说你要不去看看,就见骆珩摘了干活的围裙, 拿上手机转身准备走。
刚迈出腿,酒馆大门被人从外面推开了。隔着一段距离和各种障碍物,秦飞声一眼就认出了那是梁忱。
“我偶像来了。”
“之前玩游戏的时候,你怎么不想着他是你偶像。”骆珩瞥他一眼,抬腿快步往屋里走去。
梁忱带了礼物过来,路过精品店的时候买的。他换了件宽松的白色棉T和休闲棉质长裤,头发也扎起来。
“来就来嘛,咋还带东西。”说是这么说,秦飞声手上却不客气,乐呵呵地接过礼物。
骆珩视线第一时间落在梁忱脸上:“没事吧?”
“帮朋友弄点东西,耽误了时间。”梁忱躲开他的目光看向院子,“都弄好了吗,那我岂不是没帮上忙?”
“本来也没打算让你做什么,来玩就好了。”秦飞声躬身将礼物塞到吧台后头,直起身说:“走吧,马上开始了。”
梁忱点点头,跟他一块儿过去。
骆珩在原地愣了一下,看着梁忱的背影若有所思。
没等他说什么,秦飞声摸着兜转过头来说:“骆哥,帮我把手机带过来一下,在里头充着电呢!”
梁忱走入院子,立刻有客人跟他打招呼。
肖焓递过来一把烧烤,问他:“你认识?”
梁忱摇头,接过烧烤拿在手里,低头看他烤串的手。
“尝尝吧,我的手艺还不错的。”肖焓说。
梁忱依言咬了颗蘑菇,鲜嫩爆汁。
“好吃。”他说。
“是吧?”肖焓笑了笑,鼓励地说:“你多吃点,中午吃太少了,吃完我再给你烤。”
梁忱摇头:“还是给客人吃吧。”
“你也是客人呐。”肖焓揶揄道:“哪有‘主人家’来这么晚的?”
梁忱唇角弯了弯,没反驳。
肖焓盯着他的脸看,笑嘻嘻说:“梁忱,你好乖啊。”
骆珩刚走过来便听到这么一句,他脚步顿了一下,看向梁忱,后者微微睁大了眼睛,吃惊地看着肖焓。
旁边则是偷听他们讲话的客人,女孩们捂着嘴偷笑。
两人似乎都没发现这一点。
肖焓严肃说:“怎么这么惊讶,我又没说假话,我是认真的。”
梁忱失笑:“别逗……”
“真没逗,”肖焓笑笑,看向他,说:“你人挺好的,真的。”
“……”
骆珩站在两人身后看着,忽然秦飞声走过来,问:“我手机呢?”
骆珩把手机塞给他,转身去了别处。
梁忱有那么好半天没反应过来,之后扬起一抹笑容说:“你是第一个这么说我的。”
“别扯。”肖焓不信,“肯定不止我一个。”
梁忱说:“真的。”
“不可能。”肖焓低头一边给烤串刷着酱,一边说:“就算不是当着你的面,肯定也有人这么想。”
比如在场的某位。
肖焓不着痕迹地往某人方向看了一眼,对方被石小南和骆顷拉着加入他们的游戏局。
这话梁忱没法接了。
好在肖焓并没有在这件事上纠结太久,很快说起别的。有客人借着买串的机会过来同两人说话,大多数时候都是肖焓在说,梁忱在一边听。
这么来了几波,梁忱手中的串终于吃完了,再没站在这里的理由,他从桌上抽了张纸擦手。
石小南他们已经坐下,在最里边搭了一张桌,聊得热火朝天,梁忱此刻并不想过去。
“发什么呆。”肖焓又递过去一把串,问:“还吃么?”
梁忱其实没多饿,这么一把肯定吃不完。
但他犹豫片刻,还是接下了。
“怎么不过去坐?”肖焓明知故问:“有心事?看你刚才在走神。”
“没。”梁忱摇摇头,说:“我陪着你。”
肖焓愣了愣,然后又笑了:“你陪着我干什么,我又不是小孩……知道刚才那些客人怎么看我们的么?”
梁忱没说话,肖焓也就没说话,两人陷入短暂的沉默,其实大家都心知肚明,过了会儿肖焓又说:“明天我就走了,今中午在骆顷弟弟家吃饭的时候我就在想,走之前有件事我得办了,不然我这心里头总惦记着。”
梁忱自动忽略他后面那句:“这么快就走?”
肖焓戳戳肉串:“咱俩朋友一场,要是事成了,我送你样东西。”
梁忱看了眼他手上戴着的红绳:“要是没成呢。”
肖焓动作停住,梁忱静了片刻,抿抿唇说:“抱歉,我——”
肖焓苦涩一笑:“如果没成,我还送你样东西。”
……
暮色降临。
院里亮闪闪的,酒过三巡,电影也接近尾声。
梁忱坐在角落里,手中拿着一杯没喝完的酒,抬头看着夜空中的星星。
真美啊,他想。
要是能把星星带走就好了。
一杯蜂蜜水放在了桌上。
梁忱动也没动一下,仍旧保持仰头的姿势。
骆珩看着面前空了的酒瓶,在心里计算着对方喝了多少,喝醉了没有,会不会不舒服。
“梁忱。”骆珩凑近,低声问,“你是不是遇到什么事了。”
傍晚的时候他就想问,可一直没机会。
石小南和骆顷酒品都不太好,一沾上酒就爱发酒疯,骆珩被他们缠着,一直脱不开身。
梁忱坐在他对面,席间看到对方喝了好多酒。
他悄悄藏起来几瓶,可不过一会儿没看,对方已经又喝上了。
骆顷喝醉了,被石小南扶着去他那儿休息,薛莹莹也跟着去。秦飞声去招呼客人,肖焓不知道去了哪儿,现在这张桌上就他们两人。
梁忱没有回答,却说:“星星真好看。”
骆珩正要说什么,有喝得微醺的客人过来,“小哥,电影放完了,给大家唱首歌呗。”
梁忱微微眯了眼,眼尾有些红,“我没带吉他。”
“我有!我带了!”一旁正吃着串的客人站起来,将自己随身的带着的吉他拿过来,眼神明亮:“你是路恩斯吧,能被你弹,是它的荣幸。”
路恩斯,LVNS。
闻言秦飞声看过来,这几天时不时就有人来问他,晚上唱歌的那个是不是路恩斯。可梁忱没说,他哪能替人公开,只笑着摇头说不知道。
喜欢LVNS的耳力都不差,想瞒也瞒不住。
客人是个男人,看着将近三十岁,留着一头跟梁忱差不多的长卷发,不过他比梁忱更高,脸也更大,留了络腮胡,眉毛野生疯长,看着倒像个搞音乐的。
“我今早来的这里,特意为你来的,路恩斯,满足我们一个愿望吧。”
原来跟他一起来的是一支乐队,除了眼前这位,还有个吉他手,以及贝斯手、键盘手。鼓手因为特殊性,没带乐器,负责在旁边录视频。
“是啊!一起来一首嘛!”众人说。
梁忱怔了一下,“你们……”
“我们都是你的粉丝。”那位吉他手说。
梁忱盯着吉他手看了会儿,站起身来说:“好。”
他坐在角落,出去得从骆珩前面经过。骆珩看着他,看见梁忱还算清明的眼神,侧了侧腿,放他出去了。
肖焓站在二楼阳台,手中拿着一罐酒,看着梁忱接过吉他,和那支乐队三人走去幕布之下。
秦飞声欢呼一声,跑去把放映机关了,找了个视角极佳的位置摸出手机录视频。
几人一商量,不约而同决定唱梁忱发在平台上的第一首歌,R&B风格的——之前美国某档音乐节目,有乐队唱过。
没彩排过,这支临时组成的乐队第一次合作,默契无间。
肖焓听着这歌有些耳熟。
————
2014年,期末周。
图书馆里坐满了,空调开得很足,暖得人昏昏欲睡。
肖焓喝完第三杯咖啡还是困得要死,旁边骆珩正在计算一道大题,他脱了棉袄,穿着一件米色的毛衣,戴着耳机。
肖焓在桌上趴着看了他一会儿,觉得他这室友真是个神人,精力足得令人心生敬意。
肖焓打了个哈欠:“好困。”
骆珩大概是没听见,直到肖焓戳了下他的手臂,才摘掉一边耳机,眼神询问。
肖焓笑着问他:“你怎么总戴着耳机,听的什么歌?”
没等他说话,肖焓已经伸手拿过了那只被摘掉的耳机,塞进自己耳朵里。
耳机里,男声嗓音清透,慵懒中裹挟着一股潮湿的热意,轻轻搔过耳膜,像夏夜里穿堂而过的一阵风,肖焓眯了眯眼,评价道:“好听,怪不得你会喜欢。”
骆珩夺回耳机的手伸到一半又收回来,点了点头,“嗯。”
……
肖焓闭眼仰着头,回想起那段对他来说极为珍贵的记忆。
——梁忱,LVNS。
原来是你。
……
时间已经不早了,虽然只弹了一首,但却令这支乐队激动得今晚都睡不着觉。
梁忱把吉他还给那位吉他手,对方却说:“路恩斯,可以给我签个名吗,就签在吉他上。”
“我也要我也要!”
“还有我!”
梁忱感恩他们的热情,但签名这种事实在高抬他,“不是什么明星,签名就不必了。”
几人虽遗憾,但也知道他的性格,没再继续要,倒是跟梁忱分享了许多他们各自的精力。梁忱听说他们原本受邀要去参加什么节目的,因为听说他在这里才临时决定过来的。
他们刚才就说是特意赶过来的,如今又听他们提起,梁忱也有点疑惑。
“你们是怎么知道我在这里的?”
“有人拍了你在酒馆唱歌的视频发在微博上,我们正巧刷到了。”贝斯手说,“我们怕你跑了,难得的机会,这才匆匆赶来。”
并且因为是临时抢票,火车票都没了,还是坐的大巴车。
梁忱并不清楚这件事,他点了下头,却有点晕,酒精发酵,整个人说不出的飘浮,身子晃了晃,想跟他们道别,肩膀却碰到一具结实的胸膛。
朦胧间闻到了骆珩身上的味道,梁忱眼皮沉沉,偏过头抬起眼一看,对方凸起的喉结和流畅的下颌近在眼前。
“不好意思,今天就先到这里,我朋友有点醉了。”骆珩手虚揽着梁忱的肩,微凉的夜风下,怀里这具身体发着烫。
骆珩跟秦飞声打了招呼,揽着人往民宿走。
梁忱人醉了,但大脑还算清明,他问:“大家都走了吗?”
骆珩:“嗯。”
梁忱问:“秦飞声不用我们帮忙吗?”
骆珩抓着他的肩膀:“他一个人可以。”
“你弟弟和莹莹?”
“回去了。”
梁忱点了点头,挣扎一下,从他怀里出来,却失了重心,踉跄一下没站稳,只得再次倚在骆珩肩膀上。
骆珩低下头去看路灯下怀中的人,面色绯红,眼神潮湿,眼尾勾着,眼下那颗痣在骆珩眼皮下动了动。
骆珩确信他今晚喝了不少:“你醉了。”
梁忱没反驳,又问:“肖焓呢?”
“他让我先送你回去。”
梁忱歪着头枕在骆珩肩上,安静地看着他,骆珩轻颤了一下,忙移开眼神。
这一路走得实在煎熬。
梁忱枕在他肩上,呼出的热气打在骆珩脖颈,那一片仿佛要烧着了。骆珩贴着梁忱发烫的身体,心脏在胸腔里剧烈冲撞着。
好不容易到房间门口,骆珩松开梁忱,让他站直了,抬手在脖颈上一摸,一片水迹。
梁忱闭着眼,快要睡着了,骆珩拍了拍他:“醒醒,到了。”
梁忱紧闭着眼睛睡得很安详。
骆珩低声问:“梁忱,醒醒,钥匙呢?”
“……”
梁忱今天穿的棉质长裤,只有两个兜,一边揣着手机,另一边鼓鼓的,应该就是钥匙。
骆珩定了定心绪,手擦着他的手,正要从那兜里掏进去时,黑夜里,手机响了。
肖焓打来的。
骆珩平复着呼吸,接起。
宁静的走廊,电话里肖焓的声音清晰无比:“骆珩,把梁忱送到民宿了吗?”
骆珩看过去,梁忱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
他嗯一声。
“那你能不能来接一下我?”肖焓似乎有点难受,嗓音也很哑,他说:“我喝醉了。”
“你在哪儿?”
……
梁忱摸出了钥匙开门。
他的动作冷静、平稳,似乎已经酒醒了,骆珩在观察他的状态。
梁忱开了门后没有立刻进去,扭了一下头,“要去接肖焓?”
骆珩点了下头。
那一瞬间,他看梁忱的眼神,感觉对方似乎想说什么。
“好。”梁忱也点了点头,说:“注意安全。”
第33章 Chapter 33 “这么多年不谈……
梁忱醒来看了眼时间, 凌晨一点。
房间灯没开,澡也没洗,一身的酒味, 他就这么坐在地板上睡着了。
睡得并不踏实, 迷迷糊糊做了很多梦。他梦到骆珩把肖焓带回了家, 睡在他之前睡过的房间。两人挤在一起,共用着一个浴室。
梦里场景变了又变, 一会儿是他们大学, 一会儿是榆原,他站在两人身后,发出的声音像受困的幼兽。
他还梦到自己去了上海,开了工作室,于潇是他的经纪人, 他带着一支乐队在一家livehouse演出,在观众席里看到了骆珩,对方目不转睛地注视着他, 他在台上将他脸上的表情看得一清二楚。很快人潮散去,场间只剩下他们两人,梁忱正要跳下台,门忽然被人从外面推开, 昏暗的房间内挤进一束光, 肖焓抱着一束花向他走来——
“梁忱, 恭喜你!”
……
梁忱从地上爬起来, 摸黑在床头摁开灯,被光线刺得眯了下眼。
睡了一觉,酒劲已经下去多半。
梁忱去浴室洗了把脸,刚一扬手把衣服脱了, 听见有人在敲门。
肖焓倚靠在门口,浑身的酒气,表情颓废,听见开门动静,略略一抬眼皮。
梁忱看到他的眼睛红了。
“梁忱,我失败了。”
**
两个小时前,7-11便利店。
骆珩将灯打开,去收银台后面拿了碘伏和棉签。
肖焓捂着手心的伤口,一手的血,已经干了,自嘲说:“这么大个人了还干出这种事,我都替自己臊得慌,就是麻烦你了。”
说着边打量骆珩,后者正在拆一袋医用纱布,灯光在他轮廓分明的脸上分割出明暗。
“你在我这儿受了伤,麻烦我不是应该的么。”
骆珩用纸杯接了热水,连同棉签等一起放在托盘里端过来,“先喝点水。”
肖焓举起没受伤的那只手,手指上全是将干未干的血渍,看着有点吓人了。骆珩推了下他手,没让他拿,说:“就这么喝吧。”
肖焓心颤了一下,有些僵硬地将头凑过去,那只手神经坏掉似的动也没动一下。
一口气喝下大半杯。
剩下的喝起来有些困难,肖焓将头低得更低,骆珩将纸杯收回来,“我再去接点。”
“不用了。”肖焓回答得飞快,胸膛起起伏伏,心脏好似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重复了一遍:“……不用了,我喝好了。”
骆珩便将纸杯放在一边,拉开面前的凳子坐下。
肖焓心跳如擂鼓,他今晚喝了酒,本就有些上头,被这么一勾,眼睛顿时不知道看哪儿好了。
骆珩戴上一次性医用手套,喷了酒精消毒,拆开一袋酒精湿巾,道:“手伸过来。”
肖焓立刻将两只手伸了过去。
骆珩瞥了一眼他右手上戴着的红绳,拿湿巾替他擦手。
两手相碰的瞬间,肖焓手指颤了下。
其实这并非是两人第一次这样,在学校时,他们的关系全年级公认的好,是最了解彼此的人。肖焓也替骆珩上过药,比这更亲密的行为都有,按理说不该这么应激才对。
可偏偏他今晚藏了心思,注定不寻常。
用过三张湿巾,血渍才擦干净,肖焓掌心那道伤口很长,但不深。骆珩拿棉签沾了碘伏,问:“怎么弄的?”
肖焓又臊起来了:“喝酒的时候……”
“喝高了?”
“没。”肖焓自己都觉得丢脸,“易拉罐划的。”
“厉害。”骆珩评价道。
肖焓:“……”
伤口清洗干净,消完毒,骆珩拆开纱布,照着他的手掌缠上去,边缠边问:“明天走?”
肖焓飘了一阵子的心思在这一刻落下来。
这一刻他酒醒了,想起来很多事。
骆珩动作很快也很轻,避开伤口,垂着眼,表情平淡,远不及今晚他在二楼看到的。
肖焓神情黯然,也就是这个时刻,骆珩抬眼看了他一眼。
剪掉多余的纱布,把垃圾扔到托盘,骆珩摘了手套起身端着这一盘垃圾就要走,被肖焓喊住:“等一下,我有事跟你说。”
骆珩并不意外,仿佛等待已久,重新坐下来,神色从容:“嗯,你说。”
肖焓喉结滚了滚,在这一刻完全清醒过来。
他坐直了身体,缠着纱布的手轻轻握了握,疼痛轻微刺痛着神经,他严肃地说:“接下来我问的问题,请你如实回答,好吗?”
骆珩没怎么犹豫就答应了:“好。”
肖焓看着他:“你是不是有喜欢的人了?”
骆珩沉默了一下:“是。”
肖焓吸了口气,又问:“这么多年不谈恋爱是因为他吗?”
骆珩又沉默了一下:“不全是。”
肖焓毫不意外,点点头,几乎是带着答案问出了最后一个问题:“那个人我认识是吗?”
这次骆珩没怎么犹豫,快速地“嗯”了声。
忽然肖焓悲哀一笑,“那你知道我喜欢你么?”
骆珩复杂地看着他:“知道。”
大概是入学后一个月,骆珩就有点察觉到自己这位室友的心思,不过不能太确定。但要确认这件事并不难,因为他太知道暗恋一个人是什么状态了。
几次想开口将事情说清楚,但肖焓比他想得要敏感,喜欢同性这件事并非每个人都能接受良好,肖焓就是内心挣扎的那一批。
他一面觉得自己恶心,一面又难以控制自己。
研二那年,骆珩跟许惠明全国各地跑,不常在学校,一切仿佛回到正轨,肖焓的生活回到了从前,还谈了个女朋友,虽然没多久就分手了。
后来骆珩回来,感情只增不减。
他花了一年的时间接受自己喜欢男人,只敢在心里默默想着。
直到骆珩毕业。
直到两月前在上海时隔两年再次见面。
有些事,他其实早就知道了答案,之所以选择说出来,是想亲手给这段往事画上句号。
“这趟我其实不白来。”肖焓笑了下,有点强颜欢笑的意思:“至少我知道,我们两个是一样的。”
“我比你幸运多了。”他站起来,身体晃了一下,“我说完了,谢谢你替我包扎,明天我就走了,如果今后还有机会见面,我们还是朋友。”
骆珩跟着站起来:“我送你回去。”
肖焓摇摇头,“今晚的事,我跟梁忱说了,你送我回去,他会误会。”
骆珩皱了皱眉:“你是不是想多了。”
肖焓疑惑:“我想多什么。”
骆珩拧紧了眉,却是不愿意再说了。
肖焓等了一会儿没等到答案,便拖着醉醺醺的步子走了,说什么都不让骆珩送。
……
……
夜空晴朗,漫天星宿。
月光铺洒在院里,旁边树林传来几声知了叫,很快停下。
院里的石桌上摆满了啤酒,肖焓打开其中一罐递过去:“喝点儿?”
梁忱心里想着他刚才在门口说的那句“失败了”,劝慰的话到了嘴边,看着对方现在的状态,到底什么都没说,接过来就喝了口。
“漂亮。”肖焓赞道,也给自己开了瓶:“来,干杯!”
梁忱跟他碰了一下,肖焓哈哈一笑,喉咙不停吞咽,很快喝完一罐。
“再来!”
梁忱心底隐秘的豪情被激发出来,仰头大口吞咽。
他一向是斯文的,这么豪迈的动作不常做,嘴里包不住的酒液从唇角流下来,流入仰起的白皙的脖颈。
“好!”肖焓一拍手,竖起拇指:“够讲义气!”
桌上的酒消灭了一半,两人喝得尽兴,喝得都有点醉了,但还顾及现在是深夜,说话时低着嗓子。
两人坐得近,肖焓伸手将梁忱揽过来,醉醺醺地说:“梁忱,来这边认识了你,是我觉得非常幸运的事。你呢,你觉得我怎么样?”
梁忱被他带得东摇西晃,酒气蒸腾,脑袋晕乎乎的,但还算明事。
他极为认真地说:“你很好。”
肖焓觉得不太够:“很好算什么形容词?”
梁忱摇了摇头没解释,只抿唇弯着眼笑。
肖焓看着他的笑容,有那么片刻晃了神,这一瞬间,他忽然深刻地明白,为什么自己会失败了。
他却不知道,在梁忱二十多年的人生里,担得这一句“你很好”的人实在不多。
肖焓定定地看了一会儿,忽然问:“有想过谈恋爱吗?”
梁忱反问:“你怎么知道我没谈恋爱。”
肖焓近乎失声,“你有对象?是谁?”
难道是他感觉出问题了?
“没谁,已经是过去的事了。”梁忱语气平淡,简要地将他和李青佟的事讲了一遍。
这是他第一次向除于潇和潘允文之外的人提起。
如果不是肖焓今晚遭受打击,他也不会说出来。
“合着你也是失恋了啊……不对,不是失恋,是脱离苦海……”肖焓想了想,不经意问:“这事他知道吗?”
没指名道姓,但两人都知道“他”是谁。
梁忱原本可以装作不知道,但他沉默了一会儿,又问:“我为什么要告诉他?”
梁忱语速极快,快到有点应激了,语气也和刚才不一样,肖焓感觉得出来。
也就是这会儿他才发现,这两人之间的事比他想得还复杂。原本他想着,临走前做点好事,但现在看来还是算了。
骆珩这么多年都没弄明白,他这个外人还是别去掺和。
只是送给梁忱的礼物就有待商榷了。
肖焓闭着眼唔了声,从兜里摸出红绳:“明天我就走了,这个你帮我还给他。”
他的手上还缠着纱布,梁忱没问他这是怎么了,只说:“为什么你不自己给?”
肖焓脸有点黑:“一时半会儿我不想再见到他了。”
梁忱一把抓过红绳,问:“一时半会儿是多久?”
“不知道。”肖焓放开他,适时打了个哈欠,“今晚就到这儿吧,我‘伤’疗好了,你呢,你心里的伤疗好了吗?”
“我有什么伤,”梁忱眨了眨眼,表情无辜:“我不是在陪你吗?”
肖焓眯了眯眼,转而笑开:“哈哈,好吧,那谢谢你愿意陪我,还愿意听我说这些。”
梁忱疑惑:“你今晚和我说什么了吗?”
肖焓愣了愣,随即再次笑起来。
是啊,他们是什么都没说。
但却彼此心照不宣。
第34章 Chapter 34 “梁忱呢?他什……
肖焓今早七点不到就离开了民宿, 一个人走的,没告诉任何人。
坐上师傅三轮车离开榆原的时候,肖焓头也没回。一轮金色的朝阳从东边升起, 肖焓摸出墨镜戴上。
风吹乱了他的头发, 他盯着窗外看, 师傅问他是不是舍不得。
他笑说:“是啊,舍不得。”
但不会再来了——
梁忱一觉睡到了十点, 眼皮沉得睁不开, 后脑勺痛得像给谁用棒槌砸了一下。
太阳升到半空,天气晴朗。梁忱眯着眼在窗前站着醒盹。
肖焓七点多发来了消息。
肖焓:先走了,有机会上海聚[拥抱]
梁忱还没回,有点不知道回什么。最终,他也回了一个[拥抱]的表情, 放下手机去洗澡。
胃里太空,差点被热气蒸得晕倒在浴室。
梁忱拆了包泡面,壶里却没水了, 只好抓着半干的头发去一楼饮水机接水。
肖焓住的房间门开着,路过时,梁忱往里面看了眼,是骆桑的老公李亚在打扫卫生。
男人背收拾得满头大汗, 却连空调都没想着开。
马上收假, 退房的人不少, 骆桑在前台算账, 计算器按得很有节奏,看到梁忱下来,冲他笑了笑:“早,昨天玩得怎么样?”
其实昨天秦飞声也邀请她跟李亚了, 但两人都不喜欢人太多的地方,只送了两盆花来,那时候梁忱还在房间跟于潇打视频,不知道这件事。
“挺好的,还有热水吗?”
“热水多的是,你早上就吃泡面啊?要不你等我下,我忙完了给你煮点去。”
“不用麻烦,我都拆了。”梁忱忙说。
他对吃的东西不挑,觉得泡面挺好的,香,还能顶饿,最关键是方便。
餐厅没人,梁忱随便找了个位置坐下,他手机没带下来,等待的功夫就盯着空气发呆。
李亚抱着床单下来,手上拎着一大袋垃圾。骆桑说:“刚才203的客人也退房了,赶紧去收拾一哈,明天有新客人要来。”
“要得,我先把垃圾甩了来。”
“先去吧。”
骆桑核完最后一笔账,盖上笔盖,将账本连同笔、计算器一齐丢进抽屉锁上,去厨房泡了杯蜂蜜水。
“我哥说你昨晚喝得有点多,来喝点蜂蜜水,”骆桑在他对面坐下:“今早我看你房里一直没动静,想给你留饭,但又怕你一觉睡到中午,我给你发的消息没看?”
快八点的时候发的,让他醒了和她说一声,给他做点东西暖暖胃,跟肖焓的消息一前一后。
梁忱应得很自然:“嗯,没来得及看。”
“哦没事儿,”骆桑没多想,“那你中午想吃什么,我给你做。”
梁忱看向她:“桑老板今天心情很好?”
骆桑哭笑不得:“我只有心情好的时候才这样么,你就说你想吃什么吧。”
梁忱刚要开口,骆桑手机响了,她低头看了眼,接着直接将手机屏幕翻过来给他看:“好了你不用说了。”
【哥:让他直接去我家】
上面则是:
【哥:他醒了给我发个消息】一个小时前。
【骆桑:醒了】3分钟前。
“邀你去我哥家吃饭呢。”骆桑收回手机,“我二爷做饭可比我好吃多了。”
骆永平和骆珩做饭都好吃,这一点,梁忱深有体会。
梁忱问:“你哥人呢?”
“去新原了,晚上才回来。”
骆桑低头点了两下手机,又说:“我哥问你为什么不回他消息,是不是生气了。”
说完她就笑了,“我跟他说你饿急眼了着急找东西吃一直没时间看。”
梁忱愣了愣。
“我可以拍张照吗?”
也没等梁忱说什么,骆桑举着手机就对他来了张,梁忱脸上愕然的神情都没来得及收起,反应过来后有点急了,“你拍成什么样了,给我看看?”
骆桑哈哈笑:“逗你的,看给你激动的。”
梁忱也发现自己过于激动了,却又不知道怎么解释,还是骆桑笑眯眯地给了他台阶:“我知道,你们这样的人多少都有点偶像包袱,我都懂的。”
梁忱注意到她的措辞:“我们?还有谁?”
“我哥啊。”骆桑一副你居然不知道的样子。
梁忱确实不知道。他看骆珩,酷、有范儿,挺有性格,怎么看都不跟偶像包袱沾边。
骆桑说:“那你对他滤镜还挺重。”
梁忱问:“是这样么?”
“你想呗,他那种工作,天天跑工地,身上能多干净,你看我家那个,活干得够少了,你看他什么样,再看我哥什么样。”
这么一想确实。
骆珩这个人好像永远精致,无论什么时候见他,衣服总是一丝褶皱都无,他沉稳、态度严谨,却又不失温和。
和他在一起,总会感叹对方超强的执行力,会不由自主地被对方强大的气场所吸引。
他好像永远自信,永远坚定。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这种脚踩在地上的踏实感,是梁忱一直向往的。
“对了,你的房间还有10天就到期咯,你是继续住我这儿呢,还是搬去我哥家哇?”
并非她有意赶他,实在因为目前来这边的游客太多了,梁忱住的那间房上个月就被人预订了,之后预订的人只会越来越多,如果梁忱还想继续住下去,她得提前给他留出一间。
梁忱没说去不去,只说:“先不续了,你照常处理吧。”
“好的呢,明白~”
……
新原。
石小南今早起来一直疯疯癫癫的,在工地转了一圈后,所有人都知道他昨晚喝多了。
骆珩戴着安全帽,指挥挖土机把旁边的小坡填了。
石小南疯完回来,过去惹嫌:“来一根?”
骆珩叮嘱司机把路都填平,拿着图纸去另一边。
“哎哟干吗嘛你这是,我无聊,说会儿话行不行?”石小南追过去。
“无聊你就在旁边待着,别来妨碍我。”
“我不,我就要跟你挨着。”石小南嘴里咬着烟,口香糖似的黏在骆珩屁股后边,骆珩甩不掉,也没办法把他赶走。
“哎你那朋友,是叫肖焓是不,我今早起来上厕所,看见他坐在幺叔车里,带着行李,他是离开榆原了是不?”
骆珩说:“他本来就是放假过来玩的。”
“那梁忱呢,什么时候走?他来这儿快两个月了吧,也是来玩的?”这一玩玩挺久,石小南问:“他不工作啊?”
骆珩顿了下,将图纸扣他怀里:“你管得倒挺多。”
“不,我不是那意思。”石小南搔搔胸口,大步追上去:“我就是有些羡慕。”
“羡慕什么?”
“自由啊。我很少见到活得这么肆意的成年人。”
这样的人最是迷人。
骆珩想起星空下,梁忱清隽的侧脸,那晚的心绪也如潮水般涌来。
自由么?
可为什么如今的你看起来,那么的孤独?
……
骆珩回到家时,天已经黑了。
院子里灯还亮着,树下的两架摇椅上一边躺着一个。旁边收音机咿咿呀呀唱着戏,爷孙两个刚才不知道说起了什么,笑哈哈的。
摩托车的动静不小,骆永平摇着蒲扇,“珩儿回来啦,吃饭没有?”
梁忱正要站起来:“我去帮你弄,你先洗手。”
“不用,你躺你的,我吃过了。”骆珩踏进院子,看见小桌上摆了不少小东西。
“这是什么?”
“爷爷下午教我编竹编来着。”
“小梁手巧,教一遍就会,带这种徒弟我最喜欢,哼哼呀,咿呀咿呀啊……”
看来今天他不在的时候,这一老一小玩得很开心,骆珩唇角牵起一抹弧度,回房间洗澡换了身衣服,出来时,看见梁忱蹲在地上喂邻居家的橘猫。
“别喂太多,它肚子鼓起来了。”
骆珩走过来时,身上带着沐浴露的清香,头发很潮。
“可它一直叫。”
“饿太狠了,这样对它不好。”
梁忱也明白这个道理,但大橘实在软乎,乖顺地蹭着脚踝,有点不忍。
“它的主人为什么不喂饱它?”
“猫不是狗,没那么好养。”骆珩伸手握住大橘脖子,手顺着往下,摸了摸肚子,确认它并未积食:“农村养猫,大多是为了让它抓老鼠,而不是当宠物。”
收音机不吱声了,骆永平迷迷瞪瞪睁开眼,看到俩年轻人蹲在一边玩猫。骆永平在老古董上面拍了几巴掌,干了一辈子农活手上没个轻重,老古董零件掉得掉,坏得坏,让骆珩修了好几次。
“爷,没电了,一会儿再给拍坏了。”
“我知道,我就是看看它还能不能出声……”
拍了好几下也没出声,看来电是真的耗尽了,骆永平站起来捧着老古董,丢下两个小的回房间不出来了。
大橘陪他们玩了一会儿,忽然脖子一伸,朝门口的方向看。
“它要走了。”骆珩说。
大橘这么伸着脖子看了会儿,抬腿便走——同来时一样,有大门不走,偏生爬上围墙,最后无声地消失在夜里。
梁忱将剩下的肉脯收起来,准备下次再喂给大橘。
“今晚在我家住下?”
天已经很黑了,梁忱本来想等他回来把肖焓拜托的事办了就走的,没料到骆珩回来得这么晚。
现在说回去,骆珩肯定说要送他,一来一回更晚了,梁忱索性点点头。
他们一起去骆珩浴室洗了手,挤了洗手液,镜子里,两人并排站着,肩膀和肩膀隔着一段距离。
骆珩瞥一眼他:“要洗澡吗?”
梁忱还有换洗的衣服放在客房,今天跟骆爷爷去地里看了花生,身上有点黏糊。
他回客房拿了衣服过来,骆珩正坐在电脑前看球赛。
梁忱和他打了声招呼进了浴室。
水声从里面传出来,骆珩喝了口水,随即拿起耳机戴上。
第35章 Chapter 35 “认识你,是我……
第二天天不亮骆珩就起来晨跑, 他换好衣服站在院子里热身。
梁忱听见动静也爬起来,拉开门:“跑步?”
“嗯,一起吗?”
“等我一下。”
梁忱说着重新进屋, 不到两分钟又出来, 换了身方便的衣服, 快速地去水池边冲了把脸。
梁忱拍了拍脸,彻底清醒了, 开始活动身体。
这回没去街上, 骆珩带他在达家湾附近跑了两圈,询问过梁忱意见后,带着他爬上对面的小山丘。
树木参天,人在里面走实在渺小。
脚踩着松软的松树针,天空偶尔传来几声鸟叫——在骆珩家待的这段时间经常听到, 叫声特别,又有一定的节奏,梁忱以此为灵感, 哼了几首小调,录成视频分享到朋友圈,被上班上出怨气的潘允文看到后,追着他念了好多天。
这山太大了, 梁忱一进去就失去了方向感, 只知道骆珩一直在带着他往上爬, 后来路变平了, 他就知道这是爬到顶了。但骆珩并没有停下来,而是带着他继续往前走,他们路过了一座废弃的信号塔,梁忱停下来拍了张照。
骆珩提议在这里歇一会儿, 梁忱点点头,此刻也不管干净不干净,盘腿坐了下来。
运动鞋上沾了不少土,梁忱捡了根小棍子把它们刮下去,太阳已经升起来了,在树林里面待着不太热,但梁忱还是出了点汗,额头、脖颈润润的。
来这里快两月了,他的手臂还是很白。骆珩从兜里摸出一张湿纸巾,梁忱惊讶他随身带这个,骆珩插着兜没解释。
“谢谢。”梁忱撕开包装,展开湿巾擦了擦额头,又拍拍脖子。
“我好多了。”
梁忱站起来,再次充满精力:“走吧!”
这山平着走就没那么累了,走了不知道多久,梁忱发现山下的景物有些眼熟,不待他问出口,眼前的树林忽然消失了,熟悉的山坳出现。
梁忱见状大步往前走,湖还是那片湖,他们竟然顺着山走到了这里!
梁忱吃惊地说:“好神奇!”
骆珩走到那晚的位置坐下,“坐下来歇歇吧。”
梁忱本来有些饿了,这会儿全部都抛之脑后,上次之后他就在想什么时候能有机会再来一次,但没有骆珩带着,他不敢一个人往山里跑。
梁忱看了一会儿,评价说:“还是晚上看更有感觉。”
骆珩嗯了一声,表示赞同。
梁忱好奇问:“你是怎么发现这里的?”
骆珩说:“小时候经常上山捡蘑菇,家附近的都被别人捡光了,我就背着背篓往里走,有次走得入迷了,不记得自己走了多远,一回神就发现了这里。”
“我不知道有没有别人知道这里,但我每次来,有时候一待就是一天,都没发现别人。”
骆珩笑了下,像是想起什么,主动说:“我来放牛。”
“放牛?”梁忱更惊讶了,他想象那个画面:“你还放过牛啊?”
“嗯。”
骆家五兄弟凑钱买了牛,大人忙着干活,放牛的事儿就落到几个小的身上。
老大老三都是女孩,老四老五又还小,所以放牛这事骆珩干得最多。
他也喜欢放牛,因为这样一来时间就是属于他和牛的,牛不会说话,更不会打扰他,时间就是他自己的。
他可以在这段时间里做很多想做的事,想很多平时没时间想的事,
梁忱愈发控制不住地好奇:“那你都想些什么?”
骆珩躺在草坪上闭上眼,阳光打在他脸上:“都是些漫无边际的事。”
“比如?”
“比如……天为什么是蓝的,牛为什么天天都要吃草,我躺在这里睡觉会不会感冒……”
这都什么跟什么,梁忱有些幽怨:“说正经的好不好?”
骆珩笑了:“什么才是正经的?”
“比如人生啊什么的。”梁忱手撑在身后,仰头,太阳刺得他睁不开眼,但梁忱仍旧固执地看着,忽然不着边际地问了句:“你有过迷茫的时候吗?”
骆珩睁开眼看他。
梁忱:“我感觉是没有的。”
他想象不出骆珩会为什么事迷茫,或许有,只是因为自己跟他还不够熟。
想到这里,梁忱有点遗憾。其实按照现在这样的进度相处下去,总有一天他们会知道彼此的全部过往,成为默契无间的知交好友,甚至……
梁忱摇了摇头,将脑中的思绪晃走:“骆珩,认识你,是我来这里最幸运的事。”
他说得认真,没注意骆珩看他的眼神。
不是的。
他想,梁忱,遇到你之后的每一天我都在迷茫。
骆珩收了眼神,想起昨天下午骆桑给他发的消息,声音低低的:“所以,你这是在跟我告别么?”
梁忱没回答,微风吹动他额前的碎发,四周宁静无比,布谷鸟适时叫了一声,“按照你刚才说的,这里其实算你的秘密基地咯?”
不等骆珩回答,他又说:“作为交换,我也告诉你一件我的事吧。”他转头看向骆珩,认真地说:“你问,我什么都告诉你,但只有一次机会。”
骆珩隔了几秒,问:“在这里玩得开心吗?”
梁忱哭笑不得:“这算什么问题!”
他凝视着他:“我是认真的。”
“我也是认真的。”骆珩一笑。
梁忱看不出来他是开玩笑,还是不想跟自己有太多纠葛,但不论哪个原因,都不是他想要的。
思索了几秒,梁忱缓而又认真地说:“开心。”
骆珩说:“那就够了。”——
下山后,梁忱直接回了民宿,骆珩则去了工地。离开前,梁忱完成肖焓的嘱托,将红绳还给骆珩,骆珩没接,他说已经送出去的东西拿回来也没用。
梁忱有些为难,在微信上问肖焓怎么办。
肖焓正在去往天府机场的路上,还没睡太醒,估计还有气吧,看完消息直接回:那就扔了
梁忱觉得自己当初接下这东西简直是个错误的决定。
索性往自己箱子里一丢,不再管了。
离开榆原倒计时9天。
银行卡里有一笔版权费到账,梁忱打电话跟于潇确认过后,转了一万给潘允文。
潘允文当时正在开会,在一众员工眼皮子底下摸鱼。
潘允文:?
潘允文:钓鱼?
梁忱:我
潘允文:你是谁?
梁忱:。
这种让人没什么聊天欲望的风格不是谁都能学得来的,潘允文很快确定就是梁忱本人,毫不客气地将钱收下后,贱兮兮地问:啥时候发的财?
梁忱简单地跟他说明了情况。
两人有一阵没联系,潘允文还不知道于潇之前跟他联系上的事,这会儿听他粗略地讲过后,立刻激动了,恨不得立刻遁了这破会,打电话问个清楚。
潘允文:所以她的意思是让你去上海发展?那很好啊!苏州离上海又不远,到时候你买台车,或者把我那轿车开去,时不时咱俩还能聚聚
潘允文:爽啊忱忱,那你什么时候回来?
梁忱民宿是潘允文订的,他查看了眼时间,发现就在九天后。
潘允文:你提前告诉我一声,我接你去
梁忱:还没决定好
潘允文:啥意思
梁忱:我想再去别的地方看看
潘允文:为什么?
梁忱:验证一些东西
验证什么,梁忱没说。潘允文觉得梁忱现在神神秘秘的,好吧,其实很多时候他都这么觉得。
离开榆原倒计时8天。
梁忱又一次去了骆珩家,骆珩依旧很忙,梁忱去的时候刚好碰到他出门。
两人在院里打过招呼,一同吃了早饭。
在那之后,他又遇到了男孩达力。他比之前更瘦了,路过骆家院门口看见梁忱便停下了脚步,期待地看着他,但没敢进来。
梁忱想了想,进屋拿出口琴,达力看到他手中的东西眼睛一亮,可表情分明是踟蹰的。
梁忱便搬了凳子,坐在院门口,朝他招手。
达力犹豫着朝他跑来,在几步之外停下。
梁忱笑着问:“会唱歌么?”
达力点了点头。
梁忱问他:“会唱什么?”
达力说了好几首,他的普通话不太标准,但也不存在听不懂,梁忱有些惊讶这么小的孩子居然会唱这么多。
他问:“你的老师是谁?我是说音乐老师。”
“是李老师。”达力说得很慢,“珩哥说她是来支教的,教了我们三个月,快过年的时候她走了。”
梁忱看着男孩大大的眼睛:“你知道什么是支教吗?”
“知道。”达力点点头。
男孩话并不多,面对梁忱时还很胆怯,估计是性格使然。
梁忱便没再讲什么,只说:“我来吹,你来唱,可以吗?”
“可以!”达力这次用力点头:“以前李老师就是这么教我们的!”
梁忱笑了一下,觉得他口中的李老师应该是个很好的人。
他将口琴放到嘴边,达力拘谨地将双手放在胸前,脑袋随着节奏一点一点,在一个八拍之后顺利接入。
音调很准,不像只上了三个月声乐课。
达力的音乐天赋很强。
骆永平坐在院子里替人编簸箕,看着门口那俩笑,口中也咿呀呀哼着。
以往骆永平不干农活后,就在院子里躺着,也没什么事可做,骆珩如果在外面忙,他一躺就是一天。
现在挺好的,热闹。
达力唱得脸都红了,额头冒汗,应该是紧张的,有些忐忑地看着梁忱,梁忱毫不吝啬地夸了他。
日子一天天就这么过。
梁忱在民宿待的时间少了,也不骑小白去兜风了,甚至连骆桑的蛋糕店、秦飞声的酒馆也很少去。
更多的时间是待在骆家,和骆爷爷一起,偶尔教达力一些声乐知识。
他在这里,心情很平静。
后来,他问达力喜不喜欢音乐,男孩毫不犹豫点了头,于是他便把那副口琴送给了他。
达力已经不像最开始那么拘谨了,他现在敢坐在梁忱旁边,院门口的台阶上。
男孩小心翼翼地捧着口琴,低声询问:“你要走了吗?”
梁忱不明白他是怎么看出来的,也能听出他语气里的不舍,下意识安慰:“还会回来的。”
但达力却摇摇头,笃定说:“你才不会。”
梁忱侧头看向他。
男孩不知什么时候变得悲伤起来,眼眶红了:“很多老师……包括李老师走时也这么说的,但没有一个人回来过。”
或许……我真的会呢,梁忱嘴唇动了动,没有说出口。
“珩哥说老师们都有自己的生活,我们只是在生命中短暂地相遇了,哥哥你也是,你走之后就不会回来了。”
“但我会一直想你的。”
小孩纯粹,他们或许不懂什么叫离别,但却知道,和那些老师恐怕是再也没法见面了。
因为一直以来都是这样的。
他们的感情是那样真挚,梁忱没办法像其他人那样毫无负担地欺骗,所以他沉默了。
梁忱低眉思索了片刻,忽然心有所感,抬头看去,骆珩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那里,手中拎着一颗西瓜,见他望来,平淡的眉眼之中有了一抹不太明显的笑意。
他朝他走来,应该是没听见他跟达力的对话,语气轻快地说:“我买了西瓜给你。”
第36章 Chapter 36 梁忱手搭上他的……
“那我就先回去了。”达力主动站起来。
骆珩留他:“吃了西瓜再走。”
达力摇头:“我爷马上就要喊我了。”
“那你先回去, 什么时候想玩了再来。”梁忱摸了摸他的头。
“嗯。”达力挥了挥手,“珩哥拜拜,哥哥拜拜!”
“拜拜。”
“今天怎么回来这么早。”梁忱拿起板凳和他一块走进院子:“忙完了?”
骆珩点点头:“差不多。”
“那很快嘛。”梁忱说, 前段时间他去现场看过, 坐秦飞声车去的, 给他们送材料。
跟现在的榆原比起来,新原镇要落后太多了, 路上全是碎石坑, 跟坐的碰碰车似的,去一趟身上全是灰。
通往新原的那几条路都要修,工程量很大,骆珩要在现场看着,梁忱本以为, 直到他走,骆珩都不一定能忙完。
骆珩去厨房把西瓜切了端出来:“爷爷,吃西瓜。”
“你们先吃, 我把这点弄完就来。”
梁忱早就坐在小桌边了。
“饿了没。”骆珩问。
“没,我和爷爷今中午吃得晚。”梁忱摸了摸肚子,眉目舒展:“但水果还是吃得下的。”
西瓜甜,是从骆桑家里拿过来的, 放在水井里冰镇过, 吃起来很爽。
骆珩从屋里把榨汁机搬出来, 在院子里牵了线, 把剩下的西瓜切成块榨成汁。
梁忱边吃边扇着蒲扇,他搬着凳子坐得离骆珩近了些,让两人都能受到风。西瓜味浓郁,与梁忱身上特有的味道一起传来, 骆珩下意识侧了头,梁忱正低头看他切西瓜,见他动作停了,便也抬头看来。
两厢对视,梁忱的嘴边沾着西瓜汁,双唇红润,唇肉饱满,神情很放松,一双眼睛特别纯粹,在阳光下如同琉璃一般。
梁忱愣了愣,随即笑起来。
骆珩面无表情地将头转了回去。
梁忱脸上的笑容滞了一下。
“你们两个热的话就把风扇搬出来嘛。”骆永平在后面说。
“你热吗?”梁忱忽略刚才的尴尬,问。
骆珩摇了摇头。
梁忱扭头就说:“不用了爷爷,你热不热?热的话我给你搬出来?”
骆永平摆手。
一盘西瓜梁忱吃了4块,有点饱了。这时骆珩把榨好的西瓜汁推过来,梁忱摇摇头,骆珩就把剩下的倒进冰淇淋模具,跟那杯西瓜汁一块儿冻进冰箱里去了。
离开榆原倒计时4天。
下午两点,骆珩收工。梁忱原本坐在小桌边调试吉他,见骆珩回来了,招了招手。
“有兴趣听我弹一首么?”
骆珩洗了手坐下来:“新歌?”
“嗯……半成品。”
这首曲子的雏形一周前就有了,删删改改好多遍,梁忱还没正式弹过。
手指拨动琴弦,梁忱想起什么,又一把按住,将手机解锁递过去:“可以顺便帮我录个视频么?”
骆珩问:“要发朋友圈?”
梁忱摇了摇头:“发微博。”
又说:“拍好看点。”
骆珩深深看了他一眼,刚要说什么,梁忱急忙跟上一句解释:“是我经纪人要求的。”
骆珩挑了挑眉,没说什么,举起了手机。
梁忱顿时有点紧张,整理了下衣服和发型,问:“我这样可以么?”
骆珩眼睫轻颤,镜头里,青年笑容腼腆,带着笑意看过来,阳光下,整个人都是柔和的。
视频总共1分13秒,梁忱发给于潇看了眼,收到回复。
于潇:这视频谁给你拍的?
梁忱:我朋友
于潇:就只是朋友?
梁忱顿了顿。
于潇输入了很久,梁忱以为自己会收到一份长篇大论,可最后对方却只发来一句:票买好了?发我看一下
梁忱把截图发给她。
于潇:OK,到时候我安排人来接你,到了之后咱先一起吃个饭,之后再说别的
梁忱想起潘允文,回复:我有朋友来接我
于潇回复得很快:那就一起
……
梁忱收了手机,骆珩换了身衣服出来,“骆顷问你去不去摘枇杷。”
“去哪儿摘?”梁忱问。
“他家里。”
上次摘枇杷还是小时候,梁忱的确心动,抱着吉他站起来:“我先把东西放下。”
骆珩叮嘱:“换件长袖。”
梁忱推开门,反手比了个OK 的手势。
这次去骆顷家走小路,路过水田,里头的禾苗绿油油的,梁忱头上戴了顶草帽,跟在骆珩后面,听见流水声,问:“为什么我感觉你们这里有瀑布?”
骆珩说:“田里在换水。”
梁忱又问:“怎么换?”
“一会儿就知道了。”
果然,没走两步,梁忱就看见田坎被挖掉一截,水哗哗地往下面的田里流去。他一大步跨过去,帽子却要飞起来,他赶紧捂住。
这边路不太好,也窄,他走得小心翼翼,低头看着脚下,哼着小调,没留心骆珩已经停下,一脑门撞在对方背上。
“怎么不走了?”
骆珩用手指了指田里,梁忱看过去,眼睛微微张大:小龙虾!
“这里怎么会有这东西!”
骆珩问他,“想吃么?”
“只一个怎么吃?”
骆珩仍旧问:“那你想吃么?”
小龙虾梁忱很久没吃了,他向来不是个重口腹之欲的人,但不知道是不是来这边好吃的太多,胃口也给他养得有些叼了,骆珩这么一问他,他竟真的有些心动。
梁忱果断放弃矜持,点点头说:“想。”
骆珩笑了下,继续往前走。
梁忱馋虫被勾起来,始作俑者却没了下文,也不说能不能有,他有心想问个究竟,但刚才说“想”已经耗尽他全部勇气。
走小路很快就到骆顷家。
骆五叔和五婶都不在,骆顷和薛莹莹在楼上客厅看电视,一楼安安静静的,大黄狗趴在狗窝里躲凉,听见动静先是跑出来叫了两声,看到是骆珩和梁忱,立刻不汪了,嗷呜嗷呜地跳起来,在原地转着圈欢迎。
“大黄。”梁忱走过去。
大黄躺在地上求摸。
上两回来这边是因为人太多,骆五婶把狗牵到后院栓着了,梁忱跟骆珩来给它喂过吃的,很显然,大黄还记得他。
“你们来啦!”薛莹莹听见动静打开窗户,挥了挥手,又朝屋里喊:“骆顷!你哥和梁忱大哥来了,你快点!”又说:“骆大哥你们要不上来等,他在打游戏。”
“没有没有!谁打游戏了!”骆顷声音立马传出来,“我马上下来!”
薛莹莹颇为无语,“你既然怕,这局就别开呀。”
“我玩的娱乐模式。”骆顷火速将游戏退了,把手机往兜里一揣:“我们下去。”
院里,两个哥哥蹲在一边跟大黄玩。
骆顷背上背篼:“Let’s go!”
枇杷种在旁边的地里,一亩地里全是。这本来是骆五叔种来卖的,今天他们一起摘了一批带去县里卖了,很甜,一看就是农家种的那种枇杷,跟超市里的不一样。
骆顷分给梁忱一个篮子:“摘顶上面的,甜。”
每棵树不过一人高,要摘到上面的很容易。骆顷摘了一颗剥掉皮,让薛莹莹尝尝味道,薛莹莹摆手,想让梁忱先尝,于是骆顷就把那颗枇杷递过去。
梁忱笑着说了谢谢。
“怎么样,是不是很甜?”
梁忱将枇杷核吐在手里,“确实很甜。”
“看我说的吧。”骆顷哈哈一笑。
薛莹莹也摘了一颗剥了吃:“好甜。”
四人满满摘了一小背篼,然后背回家去分“赃”。
他们分的时候,骆珩去了杂物间,没多久提着一个小桶和小铲出来。
骆顷不愧是他弟,一下就明白他要干什么:“你要去抓小龙虾啊?”
梁忱跟着抬起头,愕然说:“真有小龙虾?”
“对,我们三叔家养的,田里可多了。”骆顷回答完梁忱,又问他哥:“你跟三叔说了么?”
“过去再说,枇杷先送我家去。”
骆顷:“明白,保证完成任务。”
说完,骆珩又看向梁忱:“你呢,跟我去还是跟他们去?”
梁忱愣了愣,顿时有点恼,这人这是,来的时候他分明都表现过了,这会儿又装腔作势问他,什么道理。
碍于弟弟妹妹还在,梁忱也不好说什么,只轻轻地瞪他一眼,换来对方一声轻笑。
闷在嗓子里的,很愉悦的一声。
骆家三叔家门口的稻田里养了不少虾,还有鱼,有些跑出来,被冲到别家田里。
骆珩脱了鞋,挽起裤腿,让梁忱在岸上等着,自己下水去抓。
虾和鱼都藏在绿油油的禾苗里,骆珩走得小心,尽量不伤到它们。
“那里有好多!”
“你后边也有!”
“小心!别被抓到了!”
骆珩弓着腰,抓了一只又一只。梁忱一开始在看虾,后来变成了看人。
太阳慢慢地西落,他渐渐地没了声。
当天晚上,四个年轻人吃了个爽。
骆永平吃不了这些,早早自个儿煮了面吃了出去散步了。
桌上摆着骆顷专门去7-11拿回来的冰啤酒。骆珩和薛莹莹去旁边洗枇杷,准备酿枇杷酒,桌上只剩梁忱两人。
骆顷咬着西瓜冰淇淋,和他碰了下杯:“你四天后就要走了?真不打算继续玩会儿?”
梁忱喝得颧骨有些红,但眼神很清明,他并没有醉:“嗯,得回去工作。”
骆顷啊了声:“我还以为你这样的都不用工作呢。”
梁忱觉得他天真:“不工作我喝西北风吗?”
骆顷乐了,“可我觉得你不像缺钱的样子,你来的第一天我就在想,这是哪家少爷来我们这儿体验疾苦来了。”
梁忱喝了口酒,看着天空的星星,说:“这里挺好的。”
“是吧,我也这么觉得。”骆顷笑得眯起眼,忽然豪迈说:“将来只会更好!我毕业了哪也不去,也回来,跟我哥一起!让这里一天一个样,到时候你再来,别认不出来了!”
说完他问:“你还会来的吧?”
梁忱刚要说话,就听他笑着摆手说:“算了,我也不跟你说这个,别整得我逼迫你似的,我没那意思嗷!”
梁忱笑了笑。
离开榆原倒计时2天。
骆珩今天没有出工。
吃了早饭,梁忱想再去拍些照片,骆珩陪他一起。
入了春,榆原只会比来时更美。
他拍了山,拍了树,拍了很多,还去了趟秘密基地,骆珩一直陪着他。两人像平常一样交流,就像离别并不会来。
他们从清晨走到正午,从正午走到日落,经过一处花草坪时,梁忱望见一只赤羽的鸟儿从空中飞过,他脚步顿了顿,忽然说:“骆珩,我们拍一张吧。”
骆珩眸光动了动,看着他。
“拍了这么多,我们还没拍过呢。”
昏黄的夕阳下,两颗脑袋彼此靠近,肩膀擦着肩膀,骆珩微微低头,梁忱唇角缓缓勾起,两人同时看镜头。
就在这一刻,照片定格。
离开榆原倒计时1天。
骆珩依然没有出工。
中午时,骆珩、骆桑、李亚、骆顷、薛莹莹、石小南、秦飞声……梁忱在这里认识的所有朋友一起聚在秦飞声的酒馆,给他送别。
这顿饭吃得开心,没有人因为即将到来的离别而伤心。大家聚在一起说了好多话,像相识多年的好友一般,各自分享自己的经历。
薛莹莹和骆顷两个年轻的没什么故事,负责当氛围组,一人拿了只口哨,说到精彩的地方就吹哨鼓掌。
梁忱很多年没有过这种感受了,这么多人围在一起,他很开心,一直在笑,最后悄悄地跑到一边给潘允文打电话,后者听见他明显雀跃的声音也跟着高兴。
梁忱说:“我从来没这么开心过,你明白吗允文。”
潘允文声音喜气洋洋的:“我明白,恭喜你忱儿。”
梁忱说:“但我又有点难过。”
潘允文轻声安慰:“这是正常的忱儿,你舍不得他们。”
梁忱握着手机没吭声。
他无法告诉允文,自己是舍不得这一群人,还是舍不得这一群人中的某一个人。
心脏像被缓缓撕开,钝钝地疼,那是一种他从未体验过的感觉,压得他快要喘不过气。
他想知道,对方会不会也有那么一刻舍不得他?
……
梁忱回民宿收拾了行李,把大件的都打包寄走,只留一个行李箱。
下午,梁忱陪骆爷爷在院子里说了好一会儿话。
骆珩坐在另一边沉默地听着。
后来梁忱回了房间,把留在这里的东西收拾了,骆珩一直陪他。
收拾完,梁忱感觉有些疲惫,直接躺在床上。
房间安静,他望着头顶的蚊帐,想说点什么,开口却是:“你累不累?”
不等骆珩开口,他又说:“我累了。”
“陪我说会儿话吧。”
骆珩应了声:“好。”
“你别站着了,床这么大,一起躺。”梁忱朝旁边让出了位置。
木质双人床,尺寸很标准,底下铺了凉席,很滑。梁忱说完就把身体朝向一边,也不继续说了,骆珩站在原地等了许久,仍旧不见他吭声,沉默良久,只好脱了鞋,在另一边躺下。
他手枕在脑后,身体几乎一动不动,嗓音沉得像闷在胸腔里:“说吧。”
“……”
无人回应。
敞开的房门外,能看见骆永平在院子里干活。
好久,骆珩撑坐起来,梁忱背对着他,呼吸绵长,竟是睡着了。
骆珩一愣,一瞬间不知道该干什么,忽然梁忱一个翻身,脸朝他这边滚来。
梁忱手搭上他的腰,直直地扑进了他怀里。
第37章 Chapter 37 “就送你到这儿……
光影昏暗的卧室里, 骆珩静静地看着梁忱的脸数秒,克制地将手抽出来,为他盖上薄被, 重新躺下。
两人相隔不过一条手臂, 这般近的距离, 彼此的呼吸声清晰可闻。
骆珩望着头顶的蚊帐,沉默不语。
梁忱在他离开后睁开了眼, 拢了拢盖在身上的被子。
……
察觉有人在晃自己手臂, 梁忱睁开眼,看见了骆珩的脸。
“梁忱。”骆珩的脸在他眼中尚有些不清晰,令人分不清是梦境还是现实。
骆珩坐在床边,低声叫他:“醒醒。”
梁忱眼神惺忪,盯着他眨了眨眼, 又揉了揉。
“……我怎么睡着了?”梁忱一下坐起来,偏头看去,天色已晚, 这一下午竟是被他睡过去了。
“刚才你说什么?”梁忱反应有些迟钝,回过头来,这下将人看清了。
骆珩换了身衣服,语速低且快:“快收拾一下, 带你去个地方。”
梁忱掀开被子下床, 揉了揉睡乱的头发, 蹲在行李箱前边找衣服:“天都快黑了, 要去哪儿?”
“到了你就知道了。”骆珩不再多待,“我出去等你。”
梁忱收拾得很快,外面,骆珩正在给骆永平修收音机。骆珩手中动作很快, 修长手指轻拧着螺丝转了转,再一摁开关。
“哎哟,好了。”骆永平拍拍老家伙。
骆珩将螺丝刀扔回工具箱里,让梁忱等他一会儿,把工具拿进去里放好。
梁忱等他出来,跟骆永平打招呼:“爷爷,我们出门咯。”
“去吧去吧。”
先前修的路已经可以正常使用,骆珩提前去镇上把他那辆车开了回来,就停在院门外。
梁忱坐进副驾,系好安全带,问:“要去的地方很远吗?”
“开过去两个小时。”骆珩说。
跟上次去罗仙差不多的距离了。
车内音乐随机播放到梁忱的,梁忱“嗳”一声,抿着唇跟他介绍:“这我的歌。”
骆珩手握着方向盘,嗯一声。
“前面的柜子里有吃的,饿得话先垫垫。”
“我不饿。”梁忱摇头,又问:“我可以开窗吗?”
骆珩将窗解了锁。
梁忱侧头过去,将目光投向静谧的远山、林木。
车驶在骆珩带人修建的路上,驶过一道道山丘,梁忱撑在窗前,目不转睛地看,直到风呼了眼,才将车窗升起。
两小时后,他们抵达一处旅游景区。梁忱下了车,轻轻跺了跺脚。
“我们现在去哪儿?”
骆珩锁上车绕来他身边,左右看了看,辨认好方向:“跟我来。”
这里海拔应该也挺高的,夜色模糊了连绵的山脉,远处漆黑一片,但这里却亮堂。
梁忱裹紧了外套,看了看四周,发现好多人跟他们顺路,他隐约猜到什么:“是有什么活动吗?”
骆珩说,“篝火晚会,今天是最后一天。”
这是当地的习俗,晚会一共持续3天,一直延续至今,随着旅游业的发展,也有很多游客慕名而来。
广场中央有三堆巨大的火堆,人太多太多了。梁忱立即伸着脖子望,藏民们围着火堆跳舞。
人们的欢笑声传来,骆珩轻轻拍了拍梁忱的肩膀:“我们去前面。”
梁忱抬腿跟上,四周人影攒动,他怕跟丢,眼睛紧锁着前方的人。骆珩走得不快,穿梭在人群中,为他开出一条路。
很快他们来到前面,火光映在两人脸上,梁忱看得正高兴,忽然跳舞队伍里一个姑娘过来拉他,梁忱抱歉地摆手:“我不会这个……”
他这边拒绝了,但那姑娘不但没走,反而热情地围着他边唱边跳。
梁忱没搞懂这是什么情况,有些为难地看向骆珩,骆珩也看着他,梁忱有些窘迫地笑了笑,觉得这事儿太虎了。
忽然骆珩朝他伸手,梁忱愣了愣,随即把手递过去。
“这里没认识的人,放肆地跳吧。”
周遭声音很大,得离得近些说话才能听见,梁忱抓着他的胳膊,说:“你不是认识我么?”
“我可以装作看不见。”说着骆珩闭上了眼。
梁忱笑着说,“还是别了,一会儿你摔着了怎么办?”
“那就跳。”骆珩睁开眼,拉着他冲进跳舞的队伍里。
直到跳完,梁忱那股兴奋劲儿还没过,脸蛋红扑扑的,应该是被火烤的。
他摸着自己的胸口,喃喃:“我好像高反了?”
骆珩立刻看向他,梁忱又狡黠一笑:“——骗你的,哈哈!!”但是他确实心跳很快。
骆珩也笑,他们的笑声淹没在人群哄闹声里,晚风拂面,骆珩慢慢地停止了笑,静静地看着他,又抬头看星空。
梁忱也跟着抬头。
月亮高悬,银河璀璨,是他28年人生很少见过的。
梁忱抬起了手,骆珩看过去。
“你说,这样的星星,在别处也有么?”
他正要开口,又听梁忱说:“肯定有的。”梁忱像是在说星星,又像是在说别的:“毕竟,世界同处一片天空下。”
“对吧?”
……
喧闹过后是极致的宁静。
回去的路上两人都没说话,沉默蔓延在车内,梁忱手机不停响,但他没有看的欲望,最后干脆设置成静音。
回到家时已经深夜,骆爷爷已经睡了,在院里给他们留了一盏灯。
梁忱抱着睡衣去骆珩卧室洗了澡,骆珩拿着电吹风等在外面。
梁忱吹干头发,骆珩问他饿不饿,要不要吃点东西,梁忱本想摇头,但想了想,又点头。
骆珩进了厨房,先拿奶锅热了杯牛奶。
没多久,梁忱跟了进来,带来一阵清香,布料光滑的睡衣在灯下泛着光,梁忱头发披散着,身上带着潮气:“在做什么?”
骆珩将鸡蛋翻了个面,说:“鸡蛋挂面。”
煎好鸡蛋,锅里的水也开了,可以下面,骆珩问他吃多少,梁忱说:“一点点。”
说着他自己上了手:“就这么多。”
骆珩示意他将面丢进去,自己也丢了一把。锅里汩汩煮着,冒着白汽,又是一阵沉默,梁忱看向骆珩手中的锅盖,问:“不盖上么?”
骆珩顿了一下,把盖子盖上了。
“你这两天都没去工作,这样可以么?”梁忱试着寻找话题。
骆珩说:“有石小南在。”
梁忱默了默,说:“其实我看到了。”
洗完澡出来的时候,他看到骆珩在处理文件,也看到了石小南跟他的聊天。
梁忱说:“我都知道的,其实你不用抽时间陪我的,我……”
骆珩无声地呼了口气:“我去地里摘点菜。”
梁忱想说“我跟你一起”,对方却先一步说:“看着点火。”
于是梁忱只好在厨房待着。
认识这么久,只有他们两个人时,聊天的时候反而不多,他们都很享受那种安静的氛围。
但今晚的沉默实在太煎熬了。
梁忱想快点吃完回房,又有点舍不得。
骆珩吃得也很慢。
一顿夜宵,他们吃了将近半小时。
最终,骆珩沉默地站起来:“碗放着我洗,你回去休息吧,明天要早起。”
梁忱顿了顿:“好。”
走到门口,他回头看了眼:“晚安。”
骆珩:“……晚安。”
……
一室漆黑。
梁忱调好闹钟,将手机充上电。
耳机里,是熟悉的音乐,他躺在床上,辗转难眠。
一门之隔的地方。
骆珩洗完碗坐在沙发上,望着梁忱房门的方向,怔怔出神。
一夜未眠。
睡着不知道是几点了。梁忱抬手关掉闹钟,睁开眼,耳机早已脱落。
他摸着黑开了灯。
凌晨6:23分,梁忱推着行李箱从卧室出来。
院里灯还亮着,客厅里,骆永平爷孙俩比他起得还早,坐在沙发上等他。
“醒啦?”骆永平听见动静望过来,笑着说:“我就记得是六点半,怕你睡过头,打算再过几分钟就去喊你哩!”
“让爷爷送送你。”
……
两天后,上海虹桥机场。
潘允文手中仍旧抱着一束鲜艳的花儿,大喇喇往接机口一站。
“忱儿!这里!”
这般高调,周围人还以为他等的是女朋友,接二连三有八卦的目光投过来。人群里,于潇皱了皱眉,墨镜后的眼神不停打量。
“梁忱怎么会交这种朋友?”
助理偏开头偷偷地笑。
“我可想死你了!我的朋友!”
话音刚落,潘允文张开怀抱就要跟他来个大大的拥抱,梁忱和他搂了一下,放开,“怎么又带花?”
“庆祝你回来嘛!”潘允文揽着他:“花还是要送的,你放心,这回没哪个糟心的惹你生气。”
梁忱无奈说:“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知道,我就是想骂他,你让我骂两句成不成?”潘允文哎了声,“你不是说你经纪人也来了吗,她人在哪儿呢?”
梁忱说:“可能在停车场等我们,我问问。”
刚准备摸手机,
“梁忱。”
梁忱和潘允文齐齐看过去,看见于潇正朝他们走来,短发利落干净,几步路的距离便能感受到对方气场的强大,那是无与伦比的自信。
潘允文呆了呆。
“我去……忱儿,你这个经纪人好帅啊。”
梁忱装作没听见,不论潘允文如何推他拍他都不予以反应,笑着看向于潇:“于姐,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欢迎回来。”于潇和他握了下手,扭头看向潘允文:“这就是你朋友?”
“是,我叫潘允文!”潘允文手在衣服上揩了揩,伸出去:“姐姐你好。”
于潇没应他这句姐姐,对梁忱说:“走吧。”
潘允文也不觉得尴尬,乐呵呵地把手收回来,拿胳膊撞了梁忱。梁忱被撞得莫名其妙,撞一下还不够,差点将他撞得踉跄出去。
于潇和助理回头:“有什么问题吗?”
潘允文心惊肉跳地将梁忱拉回来,立马站直了身体,呲牙一笑:“没,没问题。”
于潇点点头,把钥匙递给助理:“你去开车。”
助理:“好的。”
潘允文抱着花嘿嘿傻笑,梁忱摇了摇头,将帽子拉低,往旁边站了站,装作不认识这家伙。
建立合作后的第二个月,于潇飞去美国见过梁忱一次。
后来两人一切工作都通过视频通话完成,好多年后再次见面,梁忱现在的状态让她很满意。
车上,于潇一直通过后视镜观察梁忱。
“我原本以为你会低落一段时间,但现在看来,你走出来了。”
梁忱也不反驳:“让你们担心了。”
于潇是个执行力很强的人,中午为梁忱接风洗尘完,下午就拉上他去公司谈工作了。
潘允文本来只请了上午的假,一听说下午还有安排,立刻打电话把下午的假也请了。
刚好遇上季度会议,公司大楼里有不少明星在。潘允文不追星,特别是年轻的明星,一个也不认识,进了电梯,他走到梁忱旁边小声说:“我觉得他们长得都不如你好看。”
电梯狭窄封闭,他说的话被于潇和小助理全部听见。
梁忱:“……”
梁忱扯了下潘允文的衣服,示意他少说话。
潘允文无所谓耸耸肩,显然不怵这个,接收到于潇看过来的视线,还呲着牙笑。
到了会议室,潘允文被助理恭敬地请到了旁边的会客厅,瓜子糖果咖啡茶的招呼着。
做完这些也没急着走,应该是于潇让他留下陪潘允文。
潘允文没喝咖啡也没喝茶,招招手让小助理坐来他身边,哥俩好地揽着肩,笑眯眯问:“你老板单身?”
助理大惊:“哪个老板!?”
潘允文努努嘴:“就会议室里那个姐姐。”
小助理一脸复杂地看着他。
于潇工作交代得细致,很多之前已经在电话里沟通过了,现在不过是确认。
有几份合同梁忱犹豫着还是没签,于潇也不强求:“那行,你再想想,不过最好尽快给我答复,可以吗?”
梁忱求之不得:“好的。”
于潇抬手看了眼表,说:“就先到这里,你回去收拾吧,对了,你是回苏州还是回我给你准备的公寓?”
梁忱说:“苏州。”
于潇点头。
两人一前一后出来,听见潘允文笑得夸张。于潇面无表情看向梁忱,后者脑门落下一根黑线。
回苏州的高铁上,梁忱问他:“你今天怎么回事,有点不太正常。”
潘允文揣着明白装糊涂:“有么?”
梁忱没说话,只看着他。潘允文最怕他这样,只好拱手讨饶,什么都招了:“好吧,我就是看上那位姐姐了,准备追求人家么。”
梁忱:“……”
梁忱:“你这就看上人家了?”
潘允文点点头:“啊。”
梁忱不可置信:“可你们今天才认识。”
“那又怎么了。”潘允文臭屁的表情仿佛回到了高中,“我对她一见钟情不行啊?”他推了推梁忱胳膊,哼哼又扭捏说:“你懂不懂什么叫一见钟情!”
梁忱不知想到什么,一下沉默了。
潘允文一个人说话说了个寂寞,还等着梁忱回复好好给他吹个牛逼呢,结果对方话也不说,不知道咋了。
“说话啊,你想什么呢?”
梁忱一下回神,他站起来说:“我去洗个手。”
“马上都要下车了你还洗手……”潘允文虽然莫名其妙,但还是让开了位置。
……
盥洗间。
水浇在手上,带起一阵冰凉。
——“就送你到这儿了。”
两天前,骆珩把他送到通往县里的车上,让他走的时候别回头。
汽车驶离车站的时候,梁忱还是回头了。
他歪头靠着玻璃,看到骆珩站在原地,跟周围沉默的山林几乎融为一体,望着他的方向,眼神笔直而温柔。
几秒后,梁忱深吸一口气,从兜里摸出那串璎珞,指腹抚摸着上面的纹路。
虽然现在承认有点晚。
但他好像。
好像明白什么叫作一见钟情了。
第38章 Chapter 38 不用,你留着喝……
新原。
早上七点半。
石小南打着呵欠从车上下来, 将图纸往腋下一卷。
“前两天见不着人,这两天又这么早来,你说说到底想干什么。”
他抽出一支烟咬上, 擦开火柴点燃, 吸了口, 用脚踢了踢旁边那位:“问你话呢骆工。”
骆珩瞥了他一眼:“腿不想要了我帮你锯掉。”
“别那么大火气嘛,又没真踢着。”石小南将手中烟盒一递:“来一根?”
骆珩拂开他的手。
“行了, 知道你不抽, ”石小南一笑,他就是想犯这个贱:“你先看着,我转一圈儿去。”
工人们开工早,机器轰隆隆运转着,几辆皮卡停在那儿。
石小南在工地上转一圈, 半包烟散了出去。
转悠完了,才从车上拿出自己的早饭,拎着根凳子坐到骆珩旁边。
“就一双筷子, 知道你小子嫌弃,我就不跟你客气了。”
早饭是来时在店里打包的,辣油版煮面疙瘩,撒上一把葱花酸菜和炒熟的花生米, 那滋味简直了。
石小南吃相豪迈, 边吃边问:“梁忱走了是不?”
骆珩:“怎么?”
“没, 就是秦飞声那小子这两天见着我就嚎, 说后悔没管他要签名,啥意思,梁忱真是明星啊?”
骆珩:“你想说什么?”
“那什么,”石小南将嘴巴一抹, 摸出手机:“你把他微信推给我呗,我回头管他要俩签名。”
“等他火了,我就拿去卖。”
骆珩微微一笑:“劝你死了这条心。”-
中午,吃了饭有一个半小时的休息时间。
工人们都回家去了,骆珩坐在车里,难得地没有补觉。
他坐在驾驶室,握着手机神情犹豫不决。
手机屏幕快要熄灭又被他点亮。
良久,他重重将头靠在椅背,手指插.入发间,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
……
两天后。
跟于潇交接完工作,梁忱暂时没什么事了。
手机屏幕亮起,梁忱放下画笔,手上颜料都没来得及擦,打开一看——
潘允文:我不行了兄弟,你经纪人好像把我拉黑了[哭泣]
潘允文:我不活了!
梁忱又将手机放下,慢条斯理地从旁边抽了张纸擦干净手,这才回复。
梁忱:[笑哭]
梁忱:你干嘛了
潘允文:我就问了她要不要去看演唱会
梁忱:谁的?
潘允文发来一个名字,梁忱觉得有点眼熟,搜了一下发现是个人气不错的爱豆,看到所属经纪公司那一栏,他明白过来——
梁忱:你知道他的经纪人跟于姐不对付么?
潘允文:啊?
潘允文:卧槽我真不知道啊!
梁忱刚要回复,潘允文电话就打过来了。
电话一接起就听见潘允文滋哇叫唤:“卧槽卧槽卧槽我不追星真不知道这事儿啊,早知道应该先问问你的。”
梁忱说:“你提前问我我也不一定能想起来。”
“也是。”潘允文立刻苦了脸,哽咽说:“那你说我这咋办啊,出师未捷身先死,天要我死我不得不死……”
梁忱笑:“你在说些什么乱七八糟的。”
“我说我怎么办,这事儿干得太虎了,现在去滑跪道歉还有用吗?”
梁忱认真想了想:“于姐没那么小气,她应该只是在忙。”
潘允文不太自信,一个劲儿问真的吗真的吗,梁忱被他问得烦了,沉默了一会儿说:“不知道了,其实我不是很了解她。”
电话里,潘允文就这么轻轻地崩溃了。
下午,又收到潘允文的消息,说已经跟于潇解释清楚了,发的语音,语气跟上午时完全不一样。
梁忱觉得这人真的很奇怪。
每次潘允文一想谈恋爱就是这种状态,他实在不能理解这两种极端。
潘允文很高兴,还夸他最近回消息及时多了,几乎可以算得上秒回了。梁忱装作没看见,和他聊别的。
他话这般多,实在少见,潘允文以为他是待在家里无聊了,于是便问晚上要不要一起吃个饭。
就在韩家附近的一个商场,离得不远。梁忱先赶过去,潘允文下了班就过来。
梁忱有很久没来这边,他扫了辆共享单车骑过去,广场上在做什么活动,他被人拦下推销。梁忱戴上口罩,冷淡地拒绝。
刚要进去,听见有人喊。
“梁忱?”
梁忱回头。
庄嘉祺跟同学过来买东西,这几个月他过得不太顺利,跟李青佟的关系一直僵持着,进退两难,他其实一直想找个机会跟梁忱谈谈,但奈何联系不上人。
“好巧,居然能在这里遇见。”庄嘉祺忐忑地说。
梁忱单手插着兜,眼神平淡。
庄嘉祺的朋友是个女生,见梁忱相貌好气质佳,眼神不由得亮了亮,语气难掩兴奋:“你认识?”
“小佳,你先进去。”庄嘉祺说。
“……好吧。”人都开口了,也不好赖在这里,小佳依依不舍地看了梁忱好几眼,这才走了。
梁忱腿一迈,也要走,庄嘉祺喊住他,指了指门口的咖啡屋:“聊聊可以吗?”
梁忱说:“我们并不熟。”
“是我,我是庄嘉祺。”怕他不记得自己是谁,庄嘉祺主动报上姓名,略有些急切说,“其实我想找你谈很久了……我跟佟哥最近也没怎么见面了,他、他一直都很愧疚。”
梁忱沉默两秒:“早不在意了。”
“我知道,佟哥说你性子淡,但这件事毕竟因我而起,我差你一句道歉,我……”
“那你道吧。”梁忱说。
庄嘉祺声音停住,半晌他反应过来,张口说:“对不起梁忱,我……”
“嗯我听到了。”梁忱淡淡说:“这件事到此为止,以后碰见不必叫我。”
……
离开广场,梁忱拨通了潘允文电话,后者还堵在路上,以为梁忱是等急了,电话接起来就先解释:“堵着呢堵着呢,别催我,催我也快不了。”
梁忱走进一家便利店买水,问:“你现在在哪里。”
“马上到大悦城了。”后面有车想加塞,潘允文赶紧一脚油门轰上去,狠狠地瞪了司机一眼。
“就在那儿吃吧,”梁忱说,“我马上过来。”
路确实堵,梁忱打了车堵在高架上,现在等的人变成了潘允文,梁忱坐在车后座,摘了口罩,看着窗外。
司机一直从后视镜里偷偷瞥他。
梁忱没在意,坐在位置上一动不动。
应该是吃惯了那边的口味,回来后梁忱食欲不怎么好,入口的食物还不如之前一顿午饭,脸瘦了一圈,气质更文艺了。
终于,那司机忍不住试探着问:“小伙子,你是哪个明星吗?”
“可以给我签个名吗?”
梁忱问:“您要签名干什么?”
司机“嘿”一声:“发朋友圈啊!载过明星,说出去谁不羡慕我。”
“恐怕要让您失望了,”梁忱终于动了,说:“我不是明星。”
“你这个条件不当明星可惜了,当明星多赚钱哇,听叔的,出道去吧,然后下车的时候给叔签个名。”
正说着,消息提示音响起,司机下意识往后视镜看,看到漂亮小哥打开手机后一下坐直了身体,表情明显生动起来,心理噢哟一声,一副过来人的口吻:“女朋友啊?”
梁忱抿了抿唇没说话。
他看着刚才收到的消息。
是骆珩发来的。
回来的这几天,梁忱跟骆桑、骆顷、薛莹莹都有联系,唯独没跟骆珩说话。
两人最后一次聊天还是他发合照过去。
骆珩:在吗?
梁忱看了好几遍,打字回复:嗯。
另一边,榆原。
骆珩坐在梁忱睡过的床上,嘴里咬着西瓜冰棍,看见回复,唇角勾了勾。
骆珩:这几天感觉怎么样,忙么?
梁忱从来不觉得跟人聊天是一件多么需要思考的事。
今天见识了。
梁忱:不忙
他想发“你找我有什么事吗”,字都打出来了,临发送反应过来不对,又连忙删掉。
这个时候,骆珩回复他了。
骆珩:【图片】
骆珩:忘记让你带走了
是那坛枇杷酒。
当时他们一起摘的,因为不好保存,索性全部酿成酒。
骆珩:我寄给你?
酒也能寄吗?要怎么寄?梁忱下意识觉得麻烦。
梁忱:不用,你留着喝吧,我没那么馋酒
想了想,他还是把那句“我没那么馋酒”给删了。但这样一来,又显得生疏冷漠,他纠结片刻,最后在后面加上一个[/可爱]的表情。
梁忱:不用,你留着喝吧[/可爱]
发完他就把手机关上,偏头看窗外。
还在堵。
旁边车后座坐着一只大金毛,梁忱放下车窗跟它打了个招呼。
手机震动。
梁忱没敢立刻看。
他打开手机先是漫无目的地点开桌面APP,然后滑进后台,全部关掉。
两分钟后,梁忱终于点进微信。
潘允文:到哪儿了,喝奶茶不?
梁忱唇角微微一抿。
……
骆珩刚要回复,忽然听见一阵摔东西声,动静特别大。
他出门去:“爷爷。”
院子里,骆永平从摇椅上站起来,听见男人破口大骂,神情陡然愤怒:“那龟儿子又得打娃儿!走我们去看一眼!”
院坝里。
达力痛苦地蜷缩在地上,手护着头,身体弓着。
“还想不想!还想不想!”男人一棍子一棍子抽在他身上,表情狰狞:“快点儿把东西给老子拿出来! ”
“听不懂老子说话?”
“老子数到三,一、二——”
“达比!”
达比家的院子没有围起来,还是那种没砌过的泥地,骆永平怒吼一声:“不准打了!”
“今天哪个来都保不到你,我让你吹!”男人充耳不闻,一棍子就要敲下去。
“达比叔,”骆珩一大步上前,手稳稳地抓住男人,客气笑笑:“有什么事好好说。”
“骆珩?你来得好,”达比一看是他,脸上横肉一滚,一甩胳膊却没有甩掉,他冷笑着说:“来得好啊,我还没去找你,你倒自己来了……”
骆珩夺掉棍子丢去一边:“达比叔找我有事?”
达比重重哼了声,一口水吐到旁边:“就是你带回来的那个不男不女的,他把我娃儿教坏了,呸,我就这一个娃儿,啷个赔!”
地上,达力绝望地反驳:“他没有教坏我!”
男孩躺在土泥地上,浑身是伤,额头肿起一片,把自己团成一团,愤怒地瞪着自己的父亲。
而他怀中抱着的,正是那天梁忱送他的口琴。
骆珩神情瞬间冷了下来。
第39章 Chapter 39 “我没有丢。”……
“您的咖啡, 请拿好。”
“谢谢啊。”
潘允文一手拿起一杯咖啡,递给旁边的人:“走了,咱们进去吧。”
梁忱接过喝了口, 看了眼杯子上贴的标签:“加糖了?”
潘允自己喝的星冰乐:“我随便点的, 给你发消息也不回, 就点了三分糖,喝太苦晚上睡不着。”
梁忱没什么表情, “歪理。”
潘允文也不跟他争:“行行行, 我歪理,我歪理行了吧?怎么着,要不重新给你点一份无糖的?”
“算了。”梁忱不想麻烦:“偶尔换换口味也没什么不好。”
“就知道你小子舍不得我折腾。”潘允文一把揽住他,大力拍了拍:“走着,刚才我在这附近看到一家看着还不错的店, 咱俩去试试好不好吃。”
“你别拽着我,咖啡要洒出来了……”
“达比叔,刚才的话还请你收回去。”骆珩‘微笑’着说, 手上的力气骤然加重。
“啊痛痛痛……日你妈,你想爪子!”达比狰狞着脸,用手去掰,“搞快放开老子!”
骆珩没吭声, 笑容一点点收敛, 抓着达比的那只手却纹丝不动。
他比达比高很多, 刚才在自己儿子面前神气十足、叫嚣着要给他颜色的男人此刻疼得面部扭曲, 破口大骂。
“又发酒疯!”来迟几步的骆永平上来就抽了男人两巴掌。
骆珩一愣,立刻看向骆永平:“爷爷,小心身体。”
骆家和达家的恩怨持续了几十年,面对达塔, 骆永平或许做不了什么,但达比,他还是有资格教训的。
“你个老头子疯了敢打我!?”达比又气又急,这骆家人真是要骑到他们头上来了。
“打得就是你个龟孙!”骆永平举起拐杖,“珩儿,他刚才说的话我都听到了,你不方便弄他,把他放了,我来收拾这个龟儿子!”
达比满脸惊恐:“你要搞啥子,我告诉你我不得让你!你敢打我一哈我马上把你按到地上,哪个来拉我都不听!”
“呵!有本事你就还手!我打死你个龟儿子!”
“啊!你真打,哦!不准打了,我要去塔叔那儿告你!”
“你去告,看那家人管不管你!我打得就是你,你不是牛得很吗,就敢对你娃凶,你骂哪个不男不女?你要日哪个?安?”
“嗷!平叔我错了,莫打了!嗷!”
“把你牛惨了,你不是要打我蛮?你来撒,跑啥子!”
达家湾虽然多数都姓达,但很多人看不惯达塔一家的做法,也在这一家子手上吃过亏。达比他们家穷,没少受达塔一家冷眼,反而是离得近的骆家经常帮衬。
达比小的时候,冬天,爹妈出去干活一天没回来,饿得吃不上饭,又没人管,差点溺死在水池里,还是骆永平和达亚出工回来恰巧碰见,再晚一分钟这娃就没了。
达比家穷,家里也没个能挣钱的,父母死得早,自己老来得子,媳妇儿还跟人跑了,家里就剩他和达力两个,也没那个胆子出去打工,只能靠帮人耕地过活。
达力从小就长在牛圈里,成天跟牛作伴。达比牵着牛出去帮人耕地,地里的活全是达力在干。小小的年纪,身上没一处干净的,上学也是上两天逃两天。
这小孩倒是想上,但他爹不准,要不是村书记天天来家里做思想工作,保证补贴孩子,不花一分钱,达力连这个学都上不了。
街上的小学早就跨了,只能去镇上,镇上有许多来支教的志愿者,还有一些跟政府签了帮扶计划的毕业大学生。
达比没有车,去镇上上学,达力天不亮就得起来,从柜子里翻出自己洗得发旧的衣服,那是有一回骆珩回来,带他去镇上买的,这是他第一次有新衣服穿,以前都是捡别人的衣服穿,要么大了,要么破了,鞋也从来不合脚,经常绊倒,摔得身上没一处好地方。
达力第一次上学,是骆永平牵着他去的,榆原镇虽然不怎么有钱,但送去上学的孩子无不是家里的希望,家里的宝。
达力上学第一天就明白自己与同学们的不同。
从前他浑浑噩噩,日子怎么过都行,爸爸就是他的天,爸爸说什么就是什么,可上了学之后,忽然发现这天是矮的,是破的,并不是无坚不摧的。
他明白了很多,脑子里有了自己的想法,渐渐形成了自己的世界观,却无力改变什么。达比爱喝酒、爱抽烟、不爱干活、还懒,达力只有干完了活、喂完牛、做好饭洗完碗,伺候他爹睡下,之后的时间才属于自己。
在这段时间里,他要写作业,还要看书,还会悄悄在桌上“弹琴”,闭着眼,想象自己在音乐教室里,坐在那架破旧的钢琴前。
珩哥和他说过,要努力,才能改变自己的命运。
可,努力真的有用吗?
达力坐在骆家院子里,身上的伤口越来越疼,可却没有心里疼,他垂着头,一声不吭。
骆珩拿棉签给他擦着药,后来发现伤口实在太多了,干脆用镊子夹着棉签浸泡在药水里,给他涂上。
他身上还穿着骆珩那次给他买的衣服,应该刚放学回来,袖口已经脱线了,被人缝过几次,即使浑身是伤了,仍旧抓着那只口琴不放。
骆珩瞥了一眼,“东西被你爸发现了?”
达力很喜欢梁忱送他的那只口琴。
那是他收到的第一份礼物,是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属于自己的乐器。
之前来支教的音乐老师和骆珩说过,这孩子音乐造诣很好,可惜生在大山里。
两人交流的时候就在学校,大概被达力听到了,这小孩后来音乐课怎么都不愿再去上了。
这像是压垮达力的最后一根稻草,他终于忍不住哭了出来:“我……我已经很小心了,他在家的时候我从来没拿出来过。”
骆珩“嗯”一声,手上动作轻而缓,显得很有耐心:“然后呢?”
上学的时候,达力一般会把东西装进书包一起背去学校,他不敢放在家里。今天周五,放学早,达力中午吃坏了肚子,回到家先把书包丢在自己床上去解决生理问题,出来却看见达比不经过他的允许进了他的房间,擅自打开书包。
书本、笔落了一地,而男人正举着手中的东西黑着脸看向他:“这就是那个娘炮送给你的?”
达力当时不知道哪里生出来的勇气,直接扑过去将东西抢了回来,男人愣了愣,随即暴怒,抄起边上的棍子便抽过去——
“我不晓得他是怎么发现那是梁大哥送我的。”
达力将东西藏得很好,谁都没告诉,班里同学也不知道。他自己吹这口琴的时候,是在没人的地儿,他不想让人知道这些。
“你梁大哥在镇上挺有名,你爸猜出来不难。”骆珩说。
“珩哥对不起。”
骆珩看他一眼:“跟我说什么对不起。”
达力仍旧低着头,一颗颗眼泪落在手背上,哭着说:“梁大哥是你的朋友,我爸爸骂了他。”
骆珩从桌上抽了张纸递过去:“这不是你的错,不该由你道歉,也不该跟我道歉。”
达力抓着纸,失神说:“我爸爸不会道歉的,他这个人非常、非常……”
“达力。”
达力一愣,听见骆珩说:“抬起头来。”
达力抬起头,骆珩抓着他的手,避开脸上的伤,用纸巾擦干他脸上的泪,动作很轻很慢,达力哭得鼻涕眼泪到处都是,加上脸上的伤,更丑了。可骆珩却没有嫌弃,又抽了几张纸,将他的脸全部擦干净。
“不要怪你爸爸。”
“为什么。”达力反应很大,扯到伤口,痛得皱起眉,他捂着伤口,看到骆珩表情淡淡,重新拿起棉球清洗他手上的伤。
“为什么?”他追问。
“你爸爸只是担心你被人给‘带坏了’。”
达力愣住,皱眉,不太能理解这句话:“可梁大哥不是坏人。”
“不过见了几次,你怎么知道他人怎么样?”
达力语塞:“你的意思是……”
“他很好。”骆珩察觉他误会了,连忙说:“我是说,你爸爸并不了解梁忱。”
“我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过镇上关于你梁大哥的传闻,”骆珩想起刚才达比的反应,没什么表情说:“但显然,你爸爸听说了。”
达力从没听谁说起过:“什么传闻?”
“你不要好奇,也不要去打听,你爸爸今天打你,肯定是听谁说了什么,硬要说起来,还得是我们给你道歉。”达力一惊,忙摆手,但一只手被骆珩紧紧抓着,动不了,紧接着骆珩又说:“但达力,认识一个人,不应该通过传闻。这个道理跟你爸爸肯定说不通,但我希望你明白。”
“不管你之后听说了什么,你都要记住,他是你梁大哥,你不要讨厌他。”
“我知道了。”达力出着神,眼神空洞不知道在想什么,良久良久,他看向骆珩,问:“可是珩哥,我还能见到梁大哥吗?”
他还会回来吗……——
骆永平打累了,一屁股坐在台阶上,喘着气:“赶紧给我倒杯水来!”
达比下意识想喊达力,想起来这小子被骆珩带走了。
“你还想使唤谁?”骆永平举起拐杖作势又要打,达比下意识抱住头:“叔,别打,我这就去给你倒水!”
达比身上被敲了好几棍子,脸上俩红巴掌印醒目无比,被这一顿打,酒醒了不少,慌忙倒水出来,骆永平喝了一口就吐出来:“凉水?”
达比尴尬:“……力儿刚回来,还没来得及烧。”
“你自己烧不来?”骆永平眼睛一瞪,达比忙怂了,“我现在就去烧,叔你莫激动莫激动!”
“——回来!”
达比立马转过身,缩着脖子不动了,骆永平气得牙痒痒,恨不得再抽几下,可看他那样又觉得可怜兮兮的,骆永平狠狠吐出一口浊气,平复心情,将拐杖一收:“坐过来!”
“不不不,”达比怕他手中拐杖,“叔你坐就行了,我站着。”
骆永平把脸一横:“我喊你坐过来就坐过来!”
“哎!来了!”达比不过坚持一秒立刻就坐下来。
叔侄俩坐在一起,骆永平闻着他身上的酒味,又哼出一声,吓得达比一抖,伸手就要挡。
“爪子?你现在晓得痛了?刚才打你娃的时候不觉得痛?”骆永平冷笑一声:“因为不是打得你身上嘎。”
“叔你莫这么说。”达力也有点后悔自己上头了拿棍子抽那几下,但很快他想到什么,那点儿愧疚荡然无存,“他不听话我才打他的。”
“力娃子都不听话还有谁听话?”骆永平横他一眼:“你小子蛮?”
“叔,你别这样……”达力为难说。
骆永平懒得跟他扯,在意的是别的,严肃道:“这次又为啥子打人,你刚刚说的妖怪又是哪个?”
达比支吾着不敢说。
骆永平将拐杖往地上一杵:“说话!”
“就是天天去你家耍的那个!”达比说完就抱着头,果不其然骆永平下一秒就掐着他的耳朵:“你再说一遍??你说哪个是妖怪?”
“莫扯莫扯,痛……”
“痛个铲铲,老子又不痛!”
“叔你饶了我,我真错了。”达比痛苦说。
骆永平松开他,还是有些气不过:“你凭啥子说人家是妖怪?人家是大城市来的,你龟儿子懂个锤子!”
“又不止我一个人说。”
其实镇上的流言一直在,只不过看骆家人跟梁忱走得近,不怎么在他们面前提罢了。背着他们,说什么难听的都有。
达比最爱的就是喝酒打牌,听人说的时候,他还跟着骂了两句,有次喝完酒撞见自己儿子跟那个妖怪走得近,当天晚上就让他跪在地上教训了他。
没想到这小子不仅背着他跟那妖怪继续接触、拿了妖怪送的东西,还为了这个东西顶撞他这个老子!
“我能不生气么,我就这么一个娃,把他给我带坏了,我们家不就完蛋了。”
骆永平哼一声:“他啷个把你娃带坏了!”
“你不知道吗?”达比说,“前段时间,伊戈那事。骆珩喊人把伊戈还有这边几个村的流氓收拾了!”
“他对外说是不想让那群流氓去打扰游客,但伊戈之前那事你还记得罢?那狗东西喜欢男人,脑壳有问题,我听人家说他跑去惹那个妖——梁、梁……”
骆永平说:“小梁!”
“对小梁!”达比继续说:“他跑去惹人家小梁,结果被人家给打了!下午骆珩找了几个人收拾他,把他衣服裤儿扒了——”
“扒得好!这种人就该这么整!”骆永平一巴掌拍在膝盖上,达力下意识又是一抖,说:“这个不是重点……”
骆永平瞪着他。
达比看着他的脸色,一点一点说:“重点是这个小梁,他喜欢男的!”
见骆永平没什么反应,达比又重复了遍:“喜欢男的!他亲口承认的!”
这次他将“喜欢男的”四个字咬得很重,见骆永平还是没反应,立刻喊道:“叔!你听到我说的没有!”
“听到了!”骆永平浑浊的眼球闪了闪。
“听到你为啥子没得反应!”
“我该有啥子反应!”骆永平倏然睁大了眼,“人家是城头来的,跟我们不一样,跟你不一样,人家喜欢男的喜欢女的关你屁事!”
“是不关我屁事……”达比赔着笑:“我不是怕他把我娃带坏了蛮……”
“说两句话就能带坏了?我看是你龟儿子没事找事,你儿子才好大?还担心别个把你娃教坏,我觉得你这个老汉儿也没教得好好,哪有你这么当老汉儿的?”
达比皱着脸:“我也是遭我爸打大的,黄荆条下出好人,不打不听话……”
骆永平:“那你听话了?”
达比被噎住:“这不是一回事……”
“还不是一回事,你爸那么教的你,教得你五十岁才娶到媳妇儿,媳妇儿还跟人跑了,你现在又这样教娃,你想他一辈子都娶不到媳妇儿?”
达比苦笑:“那你说咋个办嘛……”
他如今也过六十了,老了,腰都挺不直,身上还有伤病,骆珩工地的好多活他都干不了,一辈子只能给人耕地,不是没想过赚钱,只是这辈子就这样了,也不知道还能活几年。
骆永平叹气:“对你娃好点嘛,有珩儿在,只要他认真,供他读到大学是没问题的。”
“叔……”达比忽然哽咽,这个六旬老汉就这么在自己最敬爱的长辈面前哭了出来,乌黑粗糙皲裂的手使劲擦着眼泪:“我欠你们家太多了。”
……
“怎么了你,吃个饭心不在焉的。”潘允文将盘子里最后一块肉给梁忱挑过去,“吃饱了不?没吃饱我们赶下一场?”
梁忱把肉还回去:“我吃饱了。”
潘允文也不跟他客气,低头吃了那块肉,擦手:“我去上个厕所。”
梁忱站起来:“我去结账。”
梁忱结完账,绕到门口去等潘允文。他没跟潘允文说之前遇到庄嘉祺的事,依对方的脾气,恐怕又要骂两个小时不停歇。
他靠在栏杆上,望着楼下,商场里来来去去都是人,处处都是欢声笑语。
他抬头,一层楼高过一层,天空被掩盖住,他只是这座大楼中渺小的一个。
潘允文上完厕所出来:“走了走了。”
两人一起坐电梯下去,出了商场,潘允文转着钥匙往停车场走,晚上热,吃得也饱,潘允文脱了西装外套搭在肩上,心情美滋滋的,还在路上买了根糖葫芦。
他问梁忱:“你要不?”
梁忱摇头,于是他就自己买了根,全草莓的,付完款,他先是拿出手机拍了张照,低头捣鼓几下手机,梁忱猜测他应该是将照片发给了于潇,因为他跟李青佟刚在一起的那两年,对方也是动不动就发些很日常的照片过来,说是跟他分享生活。
然而这个习惯在李青佟入伍之后就断了。
潘允文发完消息,咬了口草莓,汁水喷在嘴里,真甜呐,他眯起眼睛,哼着歌往停车场走,哼的是梁忱的歌,唱跑了调梁忱也没说他。
潘允文站在外面将糖葫芦吃完丢掉才上车,梁忱已经坐在车里,在低头看手机。
潘允文系上安全带,付了钱,驶出停车场。
夜幕降临,华灯初上。整个城市漂亮得不可思议,可头上的天空却是暗的,雾蓝的暗,没有月亮,也没星星。
迎面吹来的风也是热的。
潘允文单手握着方向盘在找歌单,他问:“有没有什么想听的?连你手机也行。”
“允文。”
潘允文:“怎么啦?”
“我接下来想离开几天。”梁忱视线从窗外收回来。
“不是才回来么,怎么又要走?”潘允文说。
哦,他想起来,之前梁忱本来也是打算继续去别的地方,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忽然又决定回来了。
“继续玩也行,反正你在哪儿不是工作,这次打算去哪儿?”
梁忱又说了一个他没听过的地方。
“是贵州的一个小镇。”梁忱说。
潘允文点点头:“你去吧,好好玩。”
梁忱刚要说话,手机却响了,是骆珩打来的,梁忱踟蹰着没有接,潘允文说:“你接啊,我不能听啊?”
梁忱这才接通,视频里,出现的却是达力的脸。
“梁大哥!”
潘允文听见声了,“嚯”了声,问:“这小孩谁啊。”
“之前在榆原认识的。”梁忱快速回了句,继续和达力说话,他看了眼视频左右,问:“你珩哥呢?”
“在这里!”镜头一转,达力把手机还给骆珩:“珩哥!梁大哥找你!”
骆珩坐在旁边,看见梁忱接通了视频,看见对方在坐在车里,坐在副驾,刚才驾驶室说的话他都听见了,梁忱坐在谁的副驾大概可以猜到。
达力太实诚了,这个视频本就是为他打的,没打招呼本就不妥,他本想避开的。
骆珩扯出一抹笑容:“打扰到你了么?达力说想你了。”
他听见驾驶室的人问:“这又是谁?你在榆原认识的那个朋友?”
梁忱没搭理潘允文,他看着骆珩,两人隔着一条网线,两个屏幕,分明才分别五六天,却好似过了五六年,互相看着不知道说什么。
“没有,我们刚吃完饭出来,正要回去。”他说。
“我们也才吃完饭!”达力脑袋挤进屏幕,靠在骆珩身上:“梁大哥!我和爸爸今晚在珩哥家吃的,我吃了好多肉!”
梁忱笑起来,他发现了达力身上的伤,同时也发现对方好像变得更活泼了些。
梁忱没有问这两天发生了什么,安静地听达力说着,目光时不时会和骆珩对上,对方还和以前一样,英俊、沉稳。
这通视频持续了将近二十分钟,三个大人全程很安静,只有达力嘴巴不停说着。最后,时间不早了,达比过来叫人,达力这才依依不舍地跟两位哥哥告别。
临走前他问:“我还有机会和梁大哥视频吗?”
这话他是问梁忱,也是问骆珩。骆珩没回答,而是看向梁忱,梁忱说:“当然。”
“耶!”
达力走了。
剩另外两人相对无言。
梁忱从兜里摸出钥匙,上面有骆珩之前送的吉他吊坠。
“我在行李里面找到了这个。”梁忱晃了晃,吉他吊坠碰撞钥匙发出清脆的声音,他说:“我没有丢。”
骆珩怔了一下,随即他想起梁忱旁边坐的谁,“啊”了声,说:“丢了也没事。”
梁忱的手慢慢放下来。
视频里,骆珩故作轻松地说:“反正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
“……”
第40章 Chapter 40 你和李嘉玉学长……
晚上收拾东西的时候, 接到于潇打来的电话,想让梁忱帮公司的男团做歌。
“BURN7人气不错,跟他们合作对你也有好处, 明天来一趟公司咱们细聊?”
梁忱将行李箱从柜子里拖出来, 说:“好。”
“你还在苏州是不是, 要不你下午三点来吧,商量完我们一起吃个饭, 正好带你认识一些人。”
“上午吧。”梁忱说:“我要离开一段时间, 下午的票。”
于潇虽然惊讶,但也没有多问,梁忱并非需要露脸保持热度的明星,时间相对自由,虽然她其实挺想把梁忱捧成明星的:“行, 那你明天上午来行不,我把晚上的饭局挪到中午。”
梁忱没有理由再拒绝:“好。”
挂了电话,梁忱继续收拾东西。上次从榆原寄回来的行李还没完全拆完, 这次他打算轻装出行。
梁忱拆开纸箱,把琴谱、歌词本拿出来放进书柜,摸到那本封面印有白色桔梗花纹的歌词本时,蓦地想起几个小时前的那通电话, 站在柜子前兀自出神。
窗外下起了雨, 雨滴打在檐下的青石板上, 打破夜的宁静, 梁忱回神,没有打开,直接将其塞到了最里面。
下了一夜雨,空气中带着一丝丝发霉的味道。
梁忱收拾好所有院门, 拿上行李,叫了车一路坐到高铁站。
到了上海有人接,到公司才9点,刚好赶上上班时间。
梁忱的到来直接轰动了整栋楼。
【妈呀,这是咱公司新签的吗,好帅呀!!】
【我靠!!!好帅!!!】
【是于老师手底下的,就是之前在群里讨论过的那个啊……本人超级帅的!】
【我的吗,是素颜吗,这年头怎么还有人素颜都这么帅……有人知道他是哪个组的吗?我能有机会和他对接业务吗TAT】
【听说伯克利毕业的,大牛,这次准备跟BURN7合作,公司很看好他】
【硬帅啊这是……照片糊成这样都这么好看】
【上帝究竟给天才关了哪扇窗】
【一想到以后能经常见到他,忽然觉得这b班也不是不能上……】
BURN7男团最近热度火爆,行程在网上是公开的,一大早便有粉丝和狗仔蹲在公司外面,结果男团没蹲到,倒是蹲到一个白白净净的小帅哥。
“你上热搜了。”于潇刚开完早会,旁边跟着一个看起来三十多岁的男人,穿着西装,身材圆润。
梁忱并不知道这件事,他放下手中的专辑站起来:“会有影响吗?”
“不是什么坏事儿,不用管,”于潇说:“介绍一下,这位是BURN7的经纪人,吴超,叫他超哥就行了。”
吴超大步上前,双手握上去:“梁老师好,久仰久仰。”
于潇去饮水机边接了杯水,问:“东西都看了?”
她特意让人找了BURN7最近拍的杂志、专辑过来,为的就是让梁忱先了解一下。
“能做吗?”
梁忱说:“还是先跟他们团队聊聊吧。”
“OK。”于潇示意吴超去叫人,低头拨了通电话,说:“去会议室聊。”
——
“哥,我明天就要回学校了。”骆顷坐在小电驴上,跟着他哥走路的节奏慢悠悠地在路上骑着,他哥手中拿着图纸,边走边看。
“一会儿回去我就把钥匙给李哥了?”
这店之前就是让李亚帮忙看的,只不过骆顷二战在家没什么事做,被他哥薅去当了苦力。
“你什么时候下班儿啊,我想吃火锅。”骆顷把车停下,靠着车头玩手机。
“想吃就吃,没人拦你。”
骆顷臭不要脸说:“等你请我呢——我靠,”忽然他语气一变,震惊说:“梁忱真要去当明星了?”
骆珩看向他。
骆顷把手机递过去,说:“你看。”
#光年引力新人
广场上最热的微博是一个大V发的,皮下是一名资深狗仔,拍到了梁忱今早晨从保姆车上下来,进了光引公司。
穿搭随意简单,戴着一顶帽子,口罩遮住大半张脸。
爆出来的几张照片并没有拍到梁忱正脸,无一例外全是背影、侧脸,饶是如此,还是掀起了不少热度。
光年引力本就是圈内数一数二的造星工厂,旗下有不少当红的艺人,一举一动颇受关注,如今话题一带、照片一发,轻轻松松就获得了不小的流量。
骆顷说:“这狗仔专业的吧,照片拍这么清楚。”
按道理讲,偷拍的不应该高糊么?
骆珩没接他的话,忍不住又点开照片看了看,却一下想起昨天那通视频。
他把手机还了回去。
“他这算是明星了吧?”骆顷拿回来翻着评论区,发现下面全是夸梁忱帅的,还有什么“亲亲”“想睡”“老公”之类的言论,看得他有点感叹:“我居然认识明星了,感觉好不真实,哥,我现在管他要个签名,你说他会不会理我?”
“你可以试试。”
“还是算了。”骆顷收起手机,说:“以后估计也没什么联系,他不删我就算给我面子了,还是不要去打扰的好。”
来榆原玩的人也不是一个两个,也认识了不少‘朋友’,到现在还能保持联系的,几乎没有。
骆顷看得挺开:“留着当个人脉也不错……你干嘛,什么东西就往我这儿扔?”
骆顷想躲,手却下意识地接住,看清了,是颗小地瓜。
“我去,都多少年没吃着这玩意儿了?”骆顷拍拍上面的土,问:“你从哪儿刨的?”
“地上捡的。”骆珩偏了下头,旁边小丘上,一大片。
骆顷兴奋说:“摘点回去吃!”
他哥收了图纸走了:“你在这儿摘吧。”
骆顷疑惑:“你不要?”
他哥比他更疑惑:“你摘的我不能吃?”
骆顷背着他翻了个白眼:“……就会使唤我,懒死你算了!”
热搜名次蹿得很快,交流中途,于潇出去接了几通电话,无一例外全是来打听梁忱消息的,期望能有一次合作,于潇看不上那些歪瓜裂枣,全给拒了。
BURN7组合一共5人,人均23岁,都是些很年轻的小男孩,在韩国选秀公司当过练习生,一见到梁忱就哥哥地叫,一整场交流下来,梁忱都快听不懂“哥”这个字了。
聊完,一众人坐车去订好的餐厅吃饭,梁忱两点的机票,过去陪着吃了两口就准备离开。
走前队长喊住他:“哥,咱们加个微信呗!”
梁忱都走到门口了,闻言只好退回来,摸出手机,另外4个队员见状也嚷嚷着要加,他们太热情了,梁忱有些吃不消,拉上口罩说:“让你们队长拉个群吧。”
其中有个队员直盯着他看,笑笑说:“哥你是不是社恐啊,感觉你好害羞哦!”
梁忱没接话,揣上手机说:“我先走了。”
坐上车,梁忱刚同意好友,那个队长便发来消息。
【哥,我叫明景。】
梁忱怕忘了,严谨地给这人打好备注:BURN7队长-明景。
改完手机震了下,还是明景发来的。
明景:哥,你高中是在无锡六中读的吗?
梁忱有点意外,他想了想,回复说:嗯
明景:我也是!学长!咱们是校友!!
梁忱失笑,他猜到了,回复:你从哪知道的?
明景:学校荣誉墙上有你照片
其实以梁忱的成绩是上不了荣誉墙的,表白墙倒是上过不少。
梁忱高三下学期开始准备出国,拿到不少Offer,最后决定去了伯克利。
主任带着人来给他拍照的时候,梁忱刚从美国飞回来,为了赶一门考试,家都没回就去了学校。
结果坐在那儿眼皮直打架,最后他几乎交了白卷,老师和同学都知道他的情况,也没人说什么。
考完试,梁忱去厕所洗脸,出来就碰见找他许久的主任:“梁忱,来来!”
时间匆忙没来得及换衣服,梁忱还穿着那天在伯克利面试的衣服,素色的,整张脸看起来特别干净帅气,头顶翘着两撮毛。
于是他就在这样的情况下,在男厕所门口,拍了张大头照,拍完了才知道是之后要放在荣誉墙上的。
梁忱抹干脸上的水珠,压了压头发:“您怎么不早说,可以重拍么,感觉把我拍丑了点。”
摄影师比主任还激动:“不丑不丑,帅得很,我就没拍过这么好看的学生!都可以放进招生宣传片了!”
梁忱笑得有点不好意思:“是吗?”
“帅得很,一会儿我就让宣传来拿照片!”主任也看了照片,越看越满意,“接下来该谁了?李嘉玉是吧?”
“是该年级第一了。”
主任摸摸肚子,带着摄影师往理科1班走。梁忱在文科1班,两个班隔了一个过道,但厕所在理科1班这边,回教室得经过。
梁忱从进校起就分在文科班,也就是现在的班,没有认识的理科生朋友,以往经过时,从来不往别人班里看。
1班是尖子班,正值紧张的复习时刻,走廊上静悄悄的,偶尔从打开的窗户中传来沙沙的翻页声,以及吊扇运转声。
“李嘉玉!”梁忱听见主任在门口小声喊了个名字。
彼时刚好路过窗口,梁忱下意识看过去,班级里悄无声息,每个人都在做自己的事。梁忱看到角落里有个男生推了推他的同桌。
那人正趴在桌上睡觉,看着个子很高,长腿蜷在桌下憋屈地有些伸不直,背弓着,胳膊肘弯曲轻搭在后颈,修长手指随意垂落。
好漂亮的手。
就是跟印象中的年级第一感觉不一样,这么紧张的时刻,居然在睡觉。
也许这就是学霸的自信吧。
梁忱没等到他抬头就收回了视线,走过门口的那一刻,男生被同桌喊醒,垂着的手指先动了动,然后抬起头来。
“李嘉玉同学,这次……”
忽然涌入的回忆是那样的陌生,又再熟悉不过,梁忱揉了揉眉心,感觉自己似乎遗忘了什么东西。
刚才那群小孩太能说了,直到现在梁忱脑海中还有类似蜜蜂嗡嗡的声音。
手机再次震动,仍旧是明景。
明景:学长,其实我4年前就是你的歌迷了,当年我也申请过伯克利,可惜简历那关就被筛了[/衰]
明景:能在这里跟学长相遇我真的太激动了!下次回无锡,我一定要跟大家分享这件事,当年老师们一直夸你和李嘉玉学长,说你们是咱们六中的骄傲
明景:哦对了,你和李嘉玉学长现在还有联系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