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Chapter 22 “此画衬你。”……


    梁忱下巴本来枕在膝盖上, 听见这话后猛然直起了背。


    小的时候,无锡的夜空还没现在这么黑。


    在梁忱的记忆里,“妈妈”这个称呼一直很陌生, 她好像很忙, 很少回家, 梁怀真要面子,事业又比不过韩胭, 就把对韩胭的火气撒在梁忱身上。


    他们两人都不带孩子, 把梁忱丢给保姆。保姆带的也不用心,偷懒,还势利眼,梁忱从小就是安静的性子,不怎么哭闹, 家里两位大人都没发现不对,还是梁忱奶奶有次带着鸡蛋去看孙子才发现端倪。


    父母不称职,那就爷爷奶奶带。梁忱有记忆起他就待在无锡, 一年见不到几回亲生父母,奶奶买了个背篓,去哪儿都背着他。


    爷奶感情很好,也很宠梁忱, 总说他们孙子眼睛漂亮, 笑起来像住了星星, 于是起了小名叫星星。


    这是他们三人偷偷藏起来的小秘密, 谁都没告诉。


    梁忱对梁怀真印象最深的那一年,是他和韩胭离婚,梁忱刚准备上小学的年纪,才三十多岁的男人带着助理来接他, 说要把他接回苏州。


    说话也没前几年那么激进了,还带了很多礼物。爷爷奶奶都以为他是工作稳定下来,想通了,知道自己以前干的事有多糊涂,想把孩子接到身边带着。


    梁忱也这么以为。


    他以为自己终于要有爸爸了。


    可很快他就发现,梁怀真把他接回来,只是为了搭上韩松崖的关系。每次放假,梁怀真都会让人把他送去韩家。


    韩松崖很严肃,梁忱一开始并不喜欢他,还很害怕,夜里总是哭,哭着喊爸爸。那时他并不知道韩松崖有多厌恶梁怀真,连带着对这个总是哭的外孙也没什么好感。


    后来他就不怎么哭了,因为他知道梁怀真始终不会来接他。


    于是时光流逝间,“爸爸”这个词在梁忱嘴里也变少了,他长得越来越像韩胭,韩松崖思念女儿,把对韩胭的感情悉数倾注到梁忱身上。


    他开始对梁忱好,教他昆曲,教他弹唱,小孩子其实很容易满足,谁对他好,他就高兴,一高兴,就会忘记所有不愉快的事。


    但没过几年,韩松崖就去世了。梁怀真新娶了媳妇,江含瑛带着杨隅进梁家那天,梁忱站在房间的阳台上看着他们。


    梁怀真事业越做越大,房子换了好几套,最后花了大价钱,托了不少关系,买下这栋小别墅。


    院子里,梁怀真一手搂着新婚妻子,一手牵着儿子,脸上是梁忱从未见过的笑容,声音温和:“阿隅,从今天起,你就姓梁了,你得改口,叫我爸爸。”


    少年梁隅懵懂抬头,察觉头顶有一道视线。


    他牵着梁怀真的手,好奇问:“爸爸,那是谁呀?”


    梁怀真也抬起头望去,却冷了神色:“那也是爸爸的儿子。”


    江含瑛说:“小隅,快叫哥哥。”


    梁隅于是笑起来:“哥哥,我是梁隅,从今以后我们是一家人了。”


    说来巧合,梁隅和梁忱同一天出生,前者是中午,后者是晚上,明明比梁忱大,江含瑛却让他叫哥。


    家里多了两个人,梁忱反而不怎么喜欢在家待了。


    他背着吉他到处跑,在外面一待就是一整天。没人知道,也没人关心那些天里他都干了些什么。


    梁隅和梁忱一个学校,他很聪明,刚转学就拿了班里第一,梁怀真特意推了应酬回来给他庆祝。


    他们庆祝的时候,梁忱没有去,把自己关在屋里弹琴。


    反复弹琴。


    后来梁忱就转去无锡了,无锡六中,在那里,他遇到了潘允文——在梁忱很小很小的时候,他们一起玩过。


    那时梁忱已经不记得他了,但潘允文人机灵,见到他的第一眼就把他认出来了。


    青春期的男生都慕强。


    像梁忱这种长得好看,性格酷,唱歌好听,会弹吉他……诸多优点加身,足以虏获一众粉丝。


    潘允文就是其中之一。


    身边忽然多出些“朋友”,梁忱还有些不习惯。离开梁家和梁怀真后,他话没那么少了,偶尔也会参加一些同学间的聚会、晚会表演。


    但真正跟他玩得好的还是只有潘允文。


    高二那年暑假,他想组支乐队,被梁怀真知道停了他的卡。梁忱用身上最后的钱买了去无锡的票,提前从梁家跑了。


    到了无锡却没钱再打车回家,那时候天热,太阳也毒,他背着吉他在太阳底下站了一会儿,果断回到树荫下躲着。


    他抱出吉他,开始唱歌,他自专注,等回神时,面前的琴盒里忽然多了张50块钱。


    人来人往的,他不知道那是谁给他的,只记得自己摸着那张钱开心了好久。


    也就是从那一刻起,让他下定决心脱离梁怀真的掌控。


    于是高三一整年,梁忱白天学习,晚上偷偷溜去酒吧驻唱,瞒着许多人,一整年下来,赚了不少钱。


    那一年里似乎发生了很多事,但梁忱都不记得了。


    他很少记得什么事或什么人,但他记得学校后面废弃的教学楼天台上的风景很漂亮。


    不去酒吧驻唱的晚上他会去那里坐着,弹琴、发呆、看星星。


    但天空早已没多少星星了。


    他还记得有人跟他说过:“我家乡的星星很美,想家的时候就抬头看星空,因为星星送我离开,也会把我接回来。”


    所以从那之后,他也喜欢看星星。


    可是看啊看啊,看到星星都看不见了,一直没有人来接他回去。


    而当初跟他说这句话的人也早已不记得。


    ……


    潘允文曾经问过他:为什么一直待在美国不愿意回来。


    还在上学时,梁忱告诉他是为了学业。


    后来毕业了,梁忱又告诉他是为了以后更好的发展。


    其实说到底,还是因为没有人在等他。


    从无锡到苏州再到美国,外公、奶奶、爷爷……身边一个接一个人离他而去。


    曾经,他以为李青佟会是那个人。


    结果兜兜转转,回不回国都一样,在哪儿都一样。


    山风忽然吹得人有些冷了,梁忱抬起头,眼角有不明显的湿润,再睁眼,就被风吹干了。


    “骆珩……”梁忱有些沙哑地开口:“你为什么会选择回来?”


    骆珩在榆原实在出名,去超市买东西,能听见老板跟别的游客介绍,脚下踩的路、住的民宿、吃的蔬果、街边路过的每个摊面……每个地方都充满了骆珩的痕迹,即使刻意避开,也会从某个不经意的角落钻出来。


    几乎难以相信,这样优秀的人是来自榆原这样小的地方。


    骆珩说:“因为我姓骆,我的家在这里,我的根在这里。”


    有那么一类人,把血缘关系看得很重,骨子里有着宗族的烙印——家谱上的名字、祠堂里的香火、祖坟旁的松柏,都是他们无法割舍的羁绊。


    梁忱并不知道骆珩曾经改过姓,不知道骆永平曾经为了让骆珩的户口迁回来向全村的人下过跪,不知道骆珩身上担的责任,不知道骆珩的一切过去……


    他觉得骆珩或许就是这样一类人。


    黑夜里,忽然响起了梁忱带着淡淡忧伤的歌声。


    “黑黑的天空低垂,


    “亮亮的繁星相随,


    “虫儿飞虫儿飞,


    “你在思念谁……


    “……


    “……


    “不怕天黑只怕心碎,


    “不管累不累,


    “也不管东南西北……


    “……”


    一首歌唱完,梁忱忽然有些艳羡地说:“你真幸福。”


    骆珩无声地看着他,“嗯”了声说:“我现在很幸福。”


    “我把幸福分给你,”骆珩忽然伸出手,很轻地拉上梁忱衣角,低声而认真地说:“你以后也会幸福。祝你幸福。”


    ……


    第二天又是个晴天。


    梁忱睡了回国以来最踏实的一觉,初晨阳光照在脸上,他睁开眼,听见院子里骆珩的声音。


    他从床上坐起来,把翘起来的几根头发压下去,掀开被子走去窗前。


    骆珩正在院子里跟骆桑说话,今天逢场,他一大早起来骑车把骆永平送到镇上。


    梁忱打开窗户喊:“骆珩!”


    骆珩抬起头:“起了?”


    梁忱看着他没说话。


    骆珩发出邀请:“一起吃饭?”


    “好。”梁忱脸上带上了笑意:“我收拾一下。”


    骆珩被那道笑容晃了眼,让骆桑把东西拿进去,考虑好再给他回复。


    楼上。


    梁忱对着镜子捯饬了半天头发,一看时间已经过去了十分钟,吓了一跳,慌忙换上衣服下楼。


    他的步子走得有点急,没注意看路,下楼时差点撞到人。


    一楼大厅,骆珩站在门口的台阶上,在看旁边种着的月季花,阳光洒在他半边身体,沿着高挺的鼻梁勾勒出一道完美的光线,修长的身影打在地板上显得格外醒目,听见动静偏过头来。


    “等久了吧?”梁忱走过去说。


    骆珩答非所问:“这些花开了,很好看。”


    梁忱接着话说:“是挺好看,我记得你家院子也种了不少。”


    骆珩眼神挪过来,见他不说话,梁忱“嗯?”了声,“我记错了么?”


    “没有。”骆珩说,“只是有点意外你会记得。”


    梁忱反应过来:“调侃我?”


    “不敢。”骆珩忍笑。


    两人一起走出民宿。大街上人太多了,每次逢场,许多村民也会上街,街道旁边可以看到卖各种农货的当地人。


    骆爷爷今天也在那边桥上卖竹编背篓,带上了他的二胡。梁忱远远看见,朝那边挥了挥手,无意外,对方肯定看不到,他也做不来大庭广众之下大喊的事。


    “可以过去。”骆珩说。


    “先吃饭。”梁忱有些不好意思说,“我饿了。”


    昨天一整天就早上吃了一碗粉,中午和晚上都吃的小面包,今早几乎是被饿醒的。


    他说:“再不吃,我都饿过了。”


    会唱歌的嗓子,随便说句话都抓人,梁忱用这种软乎乎的语气说话,总给人一种小朋友撒娇买零食的感觉,偏偏本人表情还一脸正经,骆珩偏开头笑了,梁忱没懂他在笑什么。


    两人走了十多分钟,中途还看到了骆顷的妈妈,在麻将馆里跟人打麻将。骆珩怕他真饿着,说给他买根烤肠,梁忱哭笑不得,“我又不是小孩子,还有多久到?”


    “快了。”骆珩说,“真不吃?”


    梁忱说:“真不吃,想吃饭。”


    又走了五六分钟,终于到了。梁忱一看,居然是他刚到榆原的时候来的那家面馆。


    白天看依旧破破烂烂的。


    老板比那晚热情,笑呵呵出来迎:“来了啊?随便坐随便坐。”


    店里人不多,但一共只有8张桌子,快坐满了。梁忱坐在上次他坐的位置,好奇问:“你们认识?”


    “嗯。”骆珩说:“以前同学。”


    梁忱小小地惊了一下,这老板看着跟骆五叔差不多大,居然是骆珩同学……


    “早上不宜吃太多,先将就一下,中午再带你吃好的。”骆珩说。


    梁忱摆手示意:“没事,我不挑。”


    骆珩上街前吃了早饭,他让梁忱坐着先吃,自己去旁边办公室拿个文件。梁忱这才知道,骆珩在镇上还有间单独的办公室,他和工人平时开会什么的就在那里。


    面很快上来,现在已经九点多了,梁忱点的小碗,还跟上次一样,老板白送他一个茶叶蛋。


    “骆珩朋友就是我朋友,兄弟你先吃,吃不完再添!”


    因为骆珩的原因,现在这老板对梁忱态度也很热情,不似那晚,凶巴巴地往那一坐,白酒一灌,一张脸上明晃晃地写着“恶霸”二字。


    老板笑起来倒是挺憨厚的,跟面相形成十足的反差,没客人来的时候,他就会坐在梁忱对面,跟梁忱聊天。


    老板姓何,叫何胜林,跟骆珩从幼儿园一路同班到初中。


    从何胜林口中得知,榆原镇教学资源不怎么好。他们读小学时,幼儿园垮了,读初中时,小学垮了,等到了高中,初中又垮了,后来甚至连老师都招不到,无奈之下,老校长只能找上退休的老教师。


    那位老教师当时已经快70岁了,本身也就是个专科文凭,教不了什么。


    骆珩脑袋聪明,好学,中考时力压县城的学生,考进了县里最好的高中。


    何胜林连高中都没上,初中毕业就跟老汉外出打工,没两年,被查到是童工,给赶了回来。


    他妈在镇上开了家面馆,很多年了,回到镇上后,何胜林就来店里帮忙。


    那时候榆原穷啊,除了外出打工,一家子人基本没有别的收入,只能守着地,靠老天给饭吃。


    骆珩是他们这十里八村最有出息的,从小就有出息,谁家教育孩子都要拿他作比较。


    “他上了大学我们就没咋见了,再见他都认不出我来了。”


    何胜林想起12年时,他在街上再遇见骆珩时的样子。


    他们本一同长大,人生际遇却各不相同。那时何胜林刚结婚,生了个儿子,守着家里的面馆糊口过日子,长得却像是骆珩他叔。


    何胜林开着玩笑:“他不说,你都看不出来我俩是同学吧?”


    梁忱笑了笑没说话。何胜林知道对方这叫有教养,大城市来的人都这样,说话说一半,要么就是文绉绉的他听不懂。


    “你不用怕我不高兴,大家都这么说。”何胜林摸了把自己的光头,依旧乐呵呵的:“你呢,你是骆珩的大学同学吗?”


    梁忱摇摇头。


    何胜林:“哦,那就是高中同学了。”


    梁忱放下筷子,疑惑问:“你刚才不是说,他高中在县里读的高中吗?”


    “是在县里读,可他高三那年,被他妈接到江苏去了。”何胜林咦了声,“所以你们不是同学啊?”


    梁忱说不是,他放下筷子,面也不吃了,在心里将这句话咂摸了一遍。


    过了会儿他问:“你知道他去哪儿读了吗?”


    何胜林说:“这我就不知道了。”


    “好吧。”梁忱点点头,将碗里剩的汤喝了,面还剩下几根,是真吃不下了。


    店里客人走得走,最后只剩下两桌。


    何胜林坐在梁忱对面玩消消乐,声音开得有点大,梁忱就在“good”“excellent”的背景音中把剩下的面全部吃光。


    也就是这一刻。


    骆珩带着一堆工人从街对面走过,而他对面,另有一个男人,穿着皮衣皮裤,有点骚包,身后也跟着一堆人。


    两方人马狭路相逢。


    这一幕似乎……


    梁忱眯了眯眼。


    “咋啦。”何胜林抬起头。


    梁忱怔了一下,若无其事收回眼神,抽出纸巾擦嘴:“没事,我吃饱了。”


    “吃好啦?那我捡碗了。”何胜林将手机揣进围裙兜里,一回头,看到骆珩还有石小南又在跟工人开会,跟梁忱说:“哟。来了。”


    “他们在开会,你就在这儿等着,会开完了他还要过来。”


    一群人在那儿不知道说了什么,穿皮衣皮裤那个男人带头笑起来,笑得可大声,最后在骆珩肩膀上拍了拍。


    没多久,骆珩果然过来了。


    店里已经没什么人了。


    “胜林。”骆珩拿了瓶水放在梁忱面前,在对面坐下:“过来看合同。”


    俩人说的家乡话。


    抛开那些拗口的方言,梁忱还挺喜欢听这些当地人讲话的。


    镇上的游客太多,反而没那么方便,梁忱更喜欢去周边的村子。这里的人太爱打牌了,也很爱八卦,就聚在村口,梁忱每次去,都爱坐在旁边听。


    虽然有时候听得一知半解,但他很喜欢这种氛围,听得久了,他大概也懂了点这边的语言。


    算起来他跟骆珩接触的时间没那么多,也很少听见骆珩说家乡话。梁忱觉得,骆珩说起家乡话来,比说普通话有趣多了。


    两人没避着梁忱,也没什么好避的。


    榆原旁边有座山,山上有座观音庙和庄园,随着去那边的人越来越多,骆珩打算在山脚下开一家农家乐。


    当然不是他管,只是投资。老板的话,就是何胜林了。


    说起来,这镇子上多半的铺子都有骆珩的投资,还拉了不少宣传,镇上那所初中也是他出钱重盖的,算是迎合乡村振兴政策第一人了,书记更是把他当成宝贝,时不时就喊他去办公室坐坐。


    开农家乐不是小事,马虎不得,骆珩讲了挺多注意事项,梁忱在旁边听着听着,问他要了纸和笔。


    骆珩让他自己拿。


    何胜林没单独搞过这种,心里还是打怵,骆珩劝他慢慢来。


    等说完,已经是十多分钟后了。


    两人在合同上签了字。


    梁忱托着腮问:“好了?”


    骆珩说:“等无聊了吧?”


    “没有的事。”梁忱面前折好的A4纸递过去,笑着说:“送你个东西。”


    骆珩刚才就注意到他在纸上画了些什么,只是没想到这是送自己的。


    “打开看看。”梁忱说。


    骆珩把纸打开,是一幅用签字笔画的素描。


    画的人是他,满是鲜花的花园里,他坐在中间的长椅上,一枝玫瑰别在衬衫胸口的口袋上,旁边跟着一个署名“Liang”。


    梁忱的声音适时响起:“今早看你很喜欢,摘了又实在可惜,想了想,还是这个最适合。”


    梁忱说:“此画衬你。”


    第23章 Chapter 23 “这分明是咸的……


    何胜林放好合同出来, 正看到骆珩把一张纸放进文件夹里。


    走过去把隔壁桌的碗捡了:“正式动工了喊我一声。”


    骆珩收好所有文件,把梁忱用过的笔收起来顺手别进衬衫胸前的口袋里。


    “好。你忙,我们先走了。”


    骆珩要回办公室把文件放好, 梁忱想了想也跟着去, 走前不忘把那瓶水拿上。


    “办公室离得远吗?”


    骆珩从他手里拿过水拧开递回去, 边走边介绍:“其实也不算办公室,就是一个废弃的厂房, 重新修缮了当作工人们的宿舍。”


    梁忱接过水来顺便喝了口, 问:“为什么废弃了?”


    “本来也是个榨菜厂,”骆珩顿了顿,说:“昨天伊戈堵你那条巷子里也有一个,不过没这边大。”


    “那人叫伊戈?你去找人收拾他了。”梁忱笃定地说。


    骆珩没有回答:“……以前没什么路子能赚钱,家家户户都种青菜来卖, 这个就是做榨菜的原材料。但几亩地只能卖百来块钱,生产的废水又实在污染环境,后来逐渐就废弃了。”


    “我小的时候经常去厂里帮忙, 赚点书本费,一个月下来,也能攒上两斤肉吃。”


    他似乎并不擅长说这些,每一句话都说得十分谨慎, 尾音奇怪地拉得很长, 似在斟酌。


    梁忱无意识地捏捏耳朵, 表情放空, 让人看不出他在想什么。


    忽然,旁边的人不吭声了。他等了一会儿没听到后续,转过头问:“怎么不说了。”


    骆珩侧头看他一眼,最终实话实说:“怕你觉得无聊。”


    梁忱立刻摇头:“怎么会。”


    骆珩于是又看他一眼。


    梁忱也看着他, 浅色的瞳孔里写满了真诚,骆珩看了眼就把眼神移开了,一秒不敢多停。


    梁忱今天没什么事,倒是骆珩,得去施工现场验收进度,梁忱问自己能不能跟着去,骆珩说当然可以。


    工地有点远,得骑车。


    一路上,骆珩低声给他介绍这些那些,一个上午下来,话说得有点多,嗓子有些哑了。


    回到镇上,梁忱跑去诊所里买了盒润喉糖。


    “难得听你说这么多话,吃点歇歇吧。”


    骆珩拆开一颗送进嘴里,把剩下的递回去:“你今天说得也不少。”


    梁忱摆摆手,示意自己还好。


    他走进一家玉石店,顺手拿起一块原石。


    “陪我逛逛吧,我想买些东西寄回去。”


    “寄给朋友?”


    “嗯。”


    骆珩以为他说的是李青佟,点点头说好。


    梁忱眼神在货架上梭巡,边看边说,“我这朋友吧,可挑,不好好选真不一定能如他意。”


    他脚步停下:“你帮我出出主意?”


    “选你喜欢的。”骆珩说。


    梁忱把手串放回去:“感觉没什么特别的。”


    “可以去南星街看看。”


    骆珩清了清嗓子,说话时,空气中都是润喉糖的薄荷味。


    梁忱忍不住说:“你快别说话了。”


    骆珩嗯一声:“觉得难听了么?”


    梁忱哭笑不得:“我是担心你的嗓子。”


    南星街梁忱去过几次,但没怎么买过东西。


    在酒馆唱了一个多月,兜里攒了不少钱,所以这次一买,买的东西挺多的。


    也没看价,觉得合适就买了。


    倒是骆珩看他花得眼也不眨,替他说过几次价。老板们都认识骆珩,也乐意便宜卖给他,还搭了不少小东西。


    离开南星街的时候,梁忱停在一个卖纪念品的小摊前,随手拿起一个小巧的猫咪钥匙扣。


    “这个多少钱?”


    老板报了个数,倒是不贵。


    梁忱把东西举起来,那猫咪眼睛狭长,眼珠是两颗黑曜石,神情看着蛮高冷,整体玉石做的,镂空质地,透过阳光,折射出的光线斑斑点点。


    梁忱看一会儿就付款把它买了下来。


    骆珩站在他身后,见他好像很喜欢,“也是买给你朋友的?”


    “嗯。”


    梁忱转身,指尖一勾,把东西塞进他手里:“送你了。”


    “送我?”骆珩有点意外,接过钥匙扣,手心还残留着梁忱手指划过的触感,他虚虚握住。


    “送给你这个朋友。”


    梁忱眨了眨眼:“就当是陪我逛这么久的谢礼。”


    骆珩指腹摩挲着那只猫咪,垂下眼,低声说:“你今天送我两样东西了。”


    “才两样。”梁忱示意他俩手上,“没这个零头多。”


    他们总共也没逛多久,一个小时不到,但买的东西挺多,还买了些老人用的东西,都快拿不下了。


    跟这些比起来,确实算不上什么。


    来到邮局,梁忱买了两张明信片,问工作人员借了笔,在明信片背面写字。


    所有东西寄的一个地址,全部发往苏州。


    打包的时候骆珩问他:“不需要分开吗?”


    “不用那么麻烦,拿回去让他们自己分。”


    骆珩点点头说好。


    后面几天,梁忱没事就会去骆桑店里帮忙。


    第一天来的时候,骆桑还很惊讶,问他是不是忙完了。


    梁忱有些心虚,嗯了声问有没有自己能帮上忙的。


    店里生意很好,毕竟是这镇上唯一一家蛋糕店,来店里的大多都是女孩子,装修风格很精致,逛街逛累了就来店里点杯咖啡,吃点甜品,坐着欣赏今天拍的照。


    这两天新来的游客不少,很多人还不知道梁忱是gay。


    店里,梁忱又被要了几次微信,他拒绝完后,会偷偷观察骆桑的反应。后者没什么特别的反应,只笑眯眯地看着,被要的次数多了,还夸他魅力太强,给店里招揽了不少生意。


    看样子丝毫没因为前段时间的传言而对他产生什么偏见。


    后面骆顷来过一次,他知道梁忱在这里,专门来道歉的,带着一听啤酒。


    梁忱挺茫然的:“为什么给我道歉。”


    骆顷看他反应:“你还不知道啊?”


    “知道什么。”


    “我天,”骆顷瞪大了眼,“原来这半个月你不是在躲我啊!”


    梁忱有些心虚,眼神避开,面上却镇定:“我躲你干什么。”


    “我还以为……算了,你不知道也好,就是个乌龙。”骆顷拆出一罐酒,打开递给他,自己又拆了一罐,示意他干杯:“总之是我不对了。”


    梁忱酒量挺好,但他也不会稀里糊涂就跟人喝上,想喝酒,得问清楚,“所以是什么事?”


    骆顷自己仰头喝了一大口,没一会儿耳朵就红了,还躲着不与他对视,颇有些不好意思,支支吾吾说:“反正就那样,哎呀,都是误会,你只要知道我没恶意就行了。”


    他说:“你没躲着我就好,那什么……我前两天去学校面试来着,现在忙完了,你要是无聊,可以找我玩。”


    骆桑之前从薛莹莹那儿知道了他俩吵架的原因,见他煞有其事地来道歉,一直在憋笑,这会儿听见他说的,也是没忍住接了句:“谁跟你这个幼稚鬼玩,当咱二哥是摆设?”


    “哎哟我不是那意思。”这都啥跟啥,骆顷忙道,“再说了我哥那不是忙么。”


    骆桑擦着盘子,说:“不忙,天天来店里蹭饭呢。”


    他俩哥最近还真不怎么忙。


    新原那边地形勘察完了,只差绘图。


    都在镇上,偶尔在办公室忙完,骆珩会带上骆爷爷来骆桑店里一起吃饭,梁忱也跟着一起吃过几次。店里不需要帮忙的时候,梁忱也会戴着帽子去工地看他们施工。


    快递在路上晃悠了快一周。


    潘允文接到快递员电话时,正跟朋友在外面应酬,跟他没太大关系,主要起到一个吉祥物的作用。


    包间里朋友在跟客户聊,潘允文挂了电话在外面抽了根烟才回去。


    回去的时候包间多了个人,男的,打扮得很帅,是那个客户的朋友。


    刚好生意谈完了,朋友冲他招了招手,拿上两人的外套出来,潘允文过去接,听见那两人在聊天。


    “这次五一你真要去找骆珩?”


    “不是去找他,是成都有工作联系我,顺便过去看看。”


    “知道了,顺便。所以工作合适的话,你会留在那边吗?”


    “师姐套我话呢这是。”


    “还用套么,你这次过去,说不定你的好兄弟还要给你做思想工作让你留下呢……”


    说话声被隔绝在门后。


    潘允文抓了抓头发给梁忱发语音:“我刚收到快递的电话了,说是从四川寄来的包裹,你给我寄的?寄的啥啊,我这会儿在外面,马上回去……”


    今天周末,街上人多。


    潘允文让快递员把东西放在门卫室,很大一个,不好搬,最后问门卫借了推车。


    拆开后,首先就是一张明信片放在最上面。


    允文:


    见信展。


    嘴笨,想说的话你都懂,我很好,勿挂念。


    “还整得这么文绉绉……”


    潘允文把明信片收好放到一边,继续拆别的,里面好些东西,什么都有,还有一包风干的牛肉,抽了真空,压在最下面。


    包裹拆出来摆了一地,潘允文拍了张照给梁忱发过去。


    梁忱刚忙完,坐在位置上才有时间看手机。


    他点开潘允文发来的语音。


    潘允文:“我刚收到快递的电话了……”


    潘允文:【图片】


    潘允文:“怎么买这么多啊,钱够么你,别花完了回不来了。”


    潘允文:“那另外装起来的是给我爸妈的么?我看上面写着什么保健品,你买的什么保健品?别是被坑了……”


    一说起来就唠唠叨叨个没完,梁忱其实挺喜欢他这样的,虽然总是左耳进右耳出,甚至忍不住恶趣味逗人,但心底还是期望有人这么“管着”他的。


    他一直挺幸运有潘允文这样的朋友。


    梁忱:被坑倒不至于,有本地人带着


    说曹操曹操到,这边他刚发过去,那边就收到了“本地人”来的消息。


    骆珩:在小桑店里?


    梁忱赶忙回:嗯


    紧接着又问:过来吗?


    没一会儿骆珩回:我大概还有20分钟到


    梁忱从座位上站起来,走过去问骆桑:“桑老板,之前你说要教我做布丁,现在可以么?”


    桑老板这个称呼只有梁忱一人叫,主要是想跟骆珩骆顷两人区分开,一开始骆桑听着还挺不习惯,后来越听越喜欢,甚至还让其他人也改口这么叫。


    “可以啊,正好现在没那么忙了,你进来吧,我教你。”


    骆桑不是一开始就会搞这些,她没系统地学过,就是喜欢做东西,骆珩觉得她这手艺不开店着实可惜,便鼓励她开店试试。


    骆桑边学边做,没人能帮她,店刚开业,没什么人来,也没什么花样,她就慢慢学,慢慢弄,直到现在弄得有模有样,成了游客们来榆原后必打卡的网红店。


    梁忱是第一次做,却不显得笨拙,还会弄一些花样,骆桑不止一次夸他手巧。


    “不愧是搞艺术的,审美就是好。”骆桑感叹,“你这个我就做不出来。”


    梁忱就指着店里那些蛋糕说:“快别埋汰我了,你做的这些我也做不来,我就是胡乱搞的。”


    “胡乱搞的也好看啊,好看的东西会让人心情好,也有购买的欲望,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骆珩一进店里就听见两人在互相吹捧,一个赛一个地谦虚。


    他走过去,一锤定音:“都比我弄得好。”


    “你来啦?”梁忱看过去,从盘子里挑了份最好看的推过去:“尝尝味道怎么样。”


    骆桑连忙说:“我二哥不吃甜品……”


    骆珩拉开餐台前的椅子坐下:“我尝尝。”


    骆珩低头尝了一口。


    梁忱期待地看着他,“怎么样?”


    骆珩视线从他含笑的眉眼一扫而过:“甜。”


    “胡说。”梁忱故作严肃:“这分明是咸的。”


    第24章 Chapter 24 有那么一瞬间,……


    是甜是咸还能分辨不清么, 骆珩没憋住笑了一下。


    梁忱也笑:“觉得我做失败了,故意这么说的吧?”


    骆珩哪能承认:“没,是真觉得甜。”


    梁忱不跟他争, 自己拿了另一份吃, 吃完抬头看见骆珩盘子里也空了, 他把两个盘子拿过去洗了,还剩下几份留给了骆桑, 骆桑说正好留着一会儿给骆顷和莹莹吃, 莹莹今天要来镇上开会,开完会会过来跟他们一块儿吃饭。


    梁忱洗完盘子出来,走到骆珩旁边拉开凳子坐下:“现在还不是饭点,你过来是有什么事吗?”


    骆桑看了他俩一眼,低头继续切草莓。


    骆珩说:“来找你, 出去说?”


    梁忱脱下身前的围裙:“好,桑老板,我跟你哥走了。”


    骆桑立刻问:“走了还回来吗?”


    梁忱笑了一下正要说话, 骆珩起身站起来替他回答:“不回来了,下午让骆顷帮你。”


    “他手笨得很。”骆桑冲他俩挥挥手,不太想让这个头疼的家伙过来:“还是好好守他的便利店吧,也没几天了。”


    前几天研究生面试结果, 骆顷顺利被录取, 收到通知书后可能得提前返校, 如果没什么大事的话, 只有到寒暑假才能回来了。


    这小子这两天嘚瑟得很,没事就关了店去村办公室烦薛莹莹。


    骆珩啧一声:“还有这事?”


    骆桑也是摇头:“咱们兄弟姐妹几个多好啊,就他一天天的不让人省心。”


    “回头我说说他。”骆珩说完带着梁忱往外走。


    刚走到店门口,迎面遇上一个男人, 手中提着保温桶,寸头圆脸,穿着很随意,脚上踩着人字拖,长得挺白。


    “哥。”


    骆珩点了下头,停下来跟这人说了两句。


    走出一段距离,梁忱问:“那也是你弟弟?”


    骆珩摇头:“他叫李亚。是骆桑老公。”


    这个答案让梁忱有点意外:“桑老板结婚了?”他一点都没看出来!


    “嗯,他们俩是青梅竹马。”骆珩说。


    梁忱好似懂了什么,意味深长地“哦”了声:“早恋啊?”


    骆珩点头又摇头:“这你得去问她。”


    走出一段距离,骆珩递给他一把钥匙。


    梁忱接住钥匙,一脸莫名。骆珩拍了拍路边的电瓶车说,“以后你去哪儿,可以用这个代步。”


    榆原周边梁忱都去过了,其实远一点的地方还有更好看的景色,现在春天了,正是看这些的时候。


    梁忱下意识地:“送我的?”


    骆珩:“借。”


    梁忱松一口气。


    骆珩又从他手里把钥匙拿过来:“我先带你去人少的地方,上来。”


    梁忱看着这辆只比自行车大一点的小电瓶车陷入了沉默。


    这么小的车,两个大男人坐上去真的不会把轮胎压扁吗。


    事实上他实在是多虑了,这车除了矮点,小点没别的缺点。


    只是俩人腿都长,特别是梁忱,他坐得比较低一点,此刻曲着一双腿不知道该往哪放。


    现在大街上人多,他俩骑着车在人群里穿梭,两个成年男性的重量还是拖慢了速度,跟走路没什么区别,这么多人看着,梁忱有些遭不住。


    他默不作声地将头顶在骆珩背上,有些后悔今天出门没穿有帽子的外套。


    甚至有那么一刻想找个借口下车去。


    但梁忱最终还是没下去,他们就这样从骆桑店门口,穿过一条条街道和小巷,一路骑到了镇外。


    出了镇子路上就没什么人了,骆珩带他走了小路,几乎没什么大型车会经过。


    梁忱路上没说话,下了车也是,一直轻轻地抿着唇。骆珩一回头,看到梁忱红了的耳根,稍稍讶异,接着大概是猜到了什么,眼底染上些笑意,梁忱察觉他打量的动作,略微不自在地侧了侧身,眼神也不与他接触。


    骆珩解释说:“这边弯路和坡路太多,你还不太熟悉,小车很好掌控,别的我不放心。”


    他一句不放心,弄得梁忱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沉默了一会儿,低着头不去看骆珩:“这个怎么弄?”


    骆珩长腿一迈,从车上下来:“你坐前面来。”


    梁忱起身,往前一挪,挪到骆珩刚才坐的位置。骆珩指着钥匙说:“无论什么时候,只要你停车,先把这个关掉。”


    他将钥匙拧了拧。


    “油门在右手,这车骑起来车速不快,我在你后面护着,你试试看手感。”说着骆珩来到他后面,手虚虚地放在后座:“一开始的时候轻点拧,慢点给速度。”


    梁忱有驾照,骑这小电瓶车很快上手。


    没一会儿,他已经跟这辆小白完全熟悉。小白的速度的确不快,骆珩在他旁边走着,靠着腿长优势,轻易和他速度持平。


    梁忱没忍住偏过头去看,骆珩对他笑了笑。


    梁忱又收回视线。


    忽然,他抿抿唇,手上一用力,小白倏地提速。


    梁忱往反光镜里一瞥,看到骆珩在原地愣了愣,很快拔腿朝他追来。


    “……”


    梁忱伸出手,手动将自己扬起的嘴角放下来。


    他们沿着这条路一直走,没多久,梁忱速度慢下来,甚至停下,让骆珩坐在后面。


    骆珩身高比他还高点,坐在后面比他刚才还憋屈,两只手扶在后面的靠背上以保持平衡。


    梁忱察觉到,微微偏了头:“你的手可以放我肩上。”


    闻言骆珩直直地看向他,似想从他表情中分辨这句话的深意。


    梁忱没再说话,将头重新偏了回去。


    过了会儿,肩上搭上一只手。梁忱眼神动了动,想看过去,但想起来自己在骑车,还是没这么做。


    小白载着他们缓缓驶在道路上,梁忱飞起的发丝打在骆珩脸上,他闻着了对方头发上的香味。


    想克制着远离些,但不多时又若即若离地贴在一起。


    梁忱的背脊很瘦,骆珩那只手也不敢放实了,就这么虚虚地搭着。


    路两边,是农家,是山地,一眼望去,漫山遍野的油菜花,再远些,是农户们刚弄好的梯田,像一面面镜子,再再远些,是高大而静谧的山林。


    天空正蓝。


    风悠悠,人也悠悠。


    潘允文正吃着饭,忽然刷到梁忱更新了一条朋友圈。


    是一个视频。


    【山】


    视频用手机拍的,不知道行驶在哪条路上,应该在山腰,旁边就是云海,高山陷入云里,霞光穿透云海。反光镜里,两道挨得极近的人影一闪而过,前方是盘绕而上的青山马路,犹如一条条石龙。


    他评论:我的天,榆原风景这么好?你确定没加滤镜?


    梁忱晚上才回复他:纯天然,无滤镜~


    潘允文盯着那个“~”乐了半天。


    以前梁忱就跟那个山顶洞人似的,不发朋友圈也不刷别人朋友圈,如今冷不丁更新一则视频,看来是真玩得开心了。


    他点进梁忱对话框。


    潘允文:那个姓骆的朋友跟你一起?


    梁忱这次回复得很快。


    梁忱:嗯


    梁忱:他教我骑车,还给了我小白


    梁忱:【图片】


    图片是今天他骑车回到民宿,上楼前拍的。拍成照片更显小,一想到他俩今下午就是骑着这个在街上转,在山里转,就有点哭笑不得。


    潘允文狂笑不止。


    潘允文:这也太迷你了!好歹你也184,坐上去腿能伸得直吗!


    梁忱:他比我更难受


    潘允文: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梁忱放下手机,在琴弦上拨了几下。


    屋里依旧只开了一盏台灯。


    书桌上,躺着一把钥匙。


    上面串着一串手打的璎珞,下面的流苏用一颗颗小珠串起。


    梁忱心下一动,坐直身,伸出一根手指轻轻戳了戳。


    ……


    收拾完店里,秦飞声揉着酸痛的腰锁好门窗下班。


    街上人烟稀少的。


    他点了根烟,边抽边看手机。忽然,刷到LVNS更新了一条推特。


    他立刻点进去。


    LVNS:一首《虫儿飞》


    【视频】


    他点开听了两遍,然后找到跟骆珩的对话框。


    在游客们面前端着是一份酷酷形象的秦老板此刻摇身一变,变成一个狂热粉丝。


    秦飞声:我草我草你看见没!我偶像刚刚发的视频!!


    秦飞声:世界上怎么有唱儿歌都这么有魅力的男人!!


    骆珩:……


    秦飞声:省略号是什么意思?骆珩你飘了啊


    骆珩:以后上班别喝酒


    秦飞声:【中指】


    骆珩没再回,转而将这个视频下载下来导入电脑,存在桌面的“L”文件夹里。


    又把视频转成音频,导进手机。


    夜深了。


    骆珩躺在床上,手机里放着那首《虫儿飞》。


    他在床上翻了个身。


    耳边是梁忱嗓音低沉的哼唱。


    脑海中是那晚在山坳,梁忱孤独又寂寞的侧脸。


    过了不知道多久,黑夜中忽然传来骆珩很轻的一声叹息。


    ……


    有了小白,去哪儿就方便得多了。


    李亚这两天常去店里帮忙,梁忱就背着相机、画板、吉他骑着小白到处跑,一天比一天回得晚。


    有的时候忘了路,他也不急,给骆珩发完消息,就近找了个风景漂亮的地方坐下来,开始画画。


    骆珩骑着他那帅气的小黑过来的时候,如果梁忱没画完,他就停好车,在梁忱旁边坐下看书,或者画工图。


    梁忱那天送的钥匙扣被他串在了车钥匙上,揣进兜里。


    中间放着两瓶水,一点点心。


    跟出来春游一样。


    两人的关系在这样的相处中一天比一天近,虽然还是没太多交流,但对彼此的了解却越来越深,偶尔一个眼神就能懂对方的意思。


    对他们两人来说,眼神的交流比言语的交流更让人舒服,尤其是这种氛围下。


    四月底春耕农忙,骆珩有一段时间待在地里跟骆永平一块儿耕种。梁忱听说后也跟着去,下地没多久,白的鞋沾上黑的、湿润的泥,一整个鞋底驮了一大块泥巴,像给腿负了几斤重。


    梁忱没干过农活,不像骆珩那么熟练,学起来也是四不像,反而把自己弄成了花猫,不仅衣服裤子,连脸上都是泥。


    骆珩几次让他坐在边上看着,但梁忱摇头,说自己想试试,骆珩也就不拦着他了。


    第二天来的时候,梁忱带了几套换洗的衣服。


    他来的早,来之前没给骆珩发消息,骑着小白到院里的时候天还没亮,骆爷爷却早已起床坐在院子里编东西,梁忱蹲在旁边和老人说了会儿话,又进去找骆珩。


    骆珩在厨房里做饭,身材高大的男人站在灶台前,深邃的五官尽数被升起来的水汽蒙住。


    骆珩仿佛知道他会来,锅里下的面也是三人份的,把面盛起来的时候,梁忱问:“你怎么知道我要过来?”


    骆珩没回答,只问他要不要辣椒。


    梁忱带来的衣服被骆珩收在客卧。春耕正是忙的时候,有时候一忙就是一天,上午干完,洗完澡吃饭饭可以小小地眯一会儿。


    骆爷爷竹编手艺很厉害,屋里有两个躺椅就是他编的。骆珩将东西从仓库里搬出来的时候,梁忱躺上去试了试,还问骆珩这是哪买的,想回去之后买个同款的放在韩宅。


    “买什么买,爷爷给你编一个不就好了。”骆永平笑着说。


    榆原的太阳不热,就是紫外线强。骆珩把躺椅搬到了树下,这爷孙俩一人躺一个,摇摇晃晃地说着话。


    梁忱摇了摇头:“太大了,搬不回去。”


    这的确是个问题。


    这时,骆珩搬着一个大木架子出来,是爷爷的柜子,之前坏了。


    “我可以给你送过去。”骆珩说:“风雨无阻。”


    梁忱偏头看过去,看到骆珩拿着一块锤子,把坏掉的木板敲下来,手臂肌肉随着动作鼓起。


    他看了一会儿,说:“还是算了。”


    骆珩嗯了声没继续说。


    乡下的午后非常静谧安逸,梁忱躺在椅子上,耳边是布谷布谷的鸟叫,摇着摇着就睡着了。


    再醒来时,身上盖了一件薄薄的毯子。


    他看了眼身上的毯子,稍稍坐起来,看到骆珩正在给修好的柜子刷漆,骆爷爷脚边放着一个老式的收音机:


    “春有百花秋有月,夏有凉风冬有雪,若无杂念挂心头,便是人间好时节……”


    “……”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慢下来。


    或许是刚睡醒,又或是因为别的,有那么一瞬间,梁忱想留下来。


    留在这与世隔绝的小院。


    留在有骆珩在的小院。


    第25章 Chapter 25 梁忱忍不住曲起……


    骆家田地不多, 过了几天就没那么忙了。


    梁忱戴着草帽坐在山坳上,裤腿和袖口卷起,没多久, 骆珩拎着保温桶过来在他旁边坐下。


    梁忱问:“这是什么?”


    骆珩:“绿豆汤。”


    梁忱打开看, 冰的。


    “爷爷呢?”


    “在家里做饭。”骆珩将绿豆汤倒进碗里:“一会儿热起来, 你就先回去。”


    这两天待在地里,梁忱晒黑了不少, 虽然不明显, 但比起刚来那会儿肯定黑了,前两天跟潘允文打视频两人还说这件事来着。


    梁忱摇摇头,“我陪你。”


    他端着碗喝了两口,用手背抹了抹嘴,从衣兜里摸出口琴。


    骆珩递纸的动作一顿。


    紧接着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 低头喝了两口,把碗放下安静地听着。


    几分钟后,一背着背篓的小男孩停在他们面前。


    男孩叫达力, 住在骆珩家对面。


    达力站在山坳下不动了,他穿着破旧的衣衫,背着比自己还大的背篓,双手拉着带子, 看着梁忱。


    两分钟后, 梁忱也发现了他。


    很瘦的一小孩, 他从不知道这么小的孩子能背得起这么重的东西。


    梁忱很轻地蹙起眉。


    音乐声一停, 达力仿佛醒了过来,低着头迅速走掉了。


    梁忱问:“他们家没大人了?”


    骆珩示意他将剩下的绿豆汤喝干净:“他爸爸在家。”


    梁忱喝完,正要习惯性用手背擦嘴,骆珩抢先一步递过来一张纸。


    梁忱说了句谢谢, 又问:“妈妈呢?”


    骆珩声音很平淡:“死了。”


    死了。梁忱一怔:“他们家没有其他人了吗?”


    骆珩:“嗯。”


    不待他说什么,骆珩又道:“起来吧,把剩下的这一点弄完就回去。”


    梁忱只好不说话了。


    最后这一小点弄完就收工。


    回到院子,梁忱先去旁边的水池洗手。


    水是山泉水,比自来水要凉些,从竹筒里流出来,流到下边的缸里。


    梁忱很喜欢玩这水,清清凉凉舒舒服服,但玩不到多久就会被骆珩或者骆爷爷拎起来,叮嘱他别贪凉。


    骆爷爷总说梁忱还像个孩子,梁忱想反驳一句自己其实已经28了,后来觉得说出来更显得幼稚,于是就没再吭声。


    后来两天,梁忱又遇到过达力两次,一次是在上回那个山坳,一次是在骆珩家院子,达力来给骆爷爷送东西。


    当时梁忱也在吹口琴,见对方又在盯着自己,想了想还是招手示意他过来。


    达力表情犹豫,梁忱扬了扬手中的东西,用四川话说:“过来。”


    达力最终还是坐了过来。


    男孩很沉默,也很瘦,脚上的鞋似乎大了,拖着走的。


    他的脸脏兮兮的,但眼神却很亮,很圆。


    梁忱问:“喜欢这个?”


    男孩点了点头。


    梁忱没再说什么,让他坐在自己身边,又吹了几首。


    吹完,他牵着男孩来到水池边蹲下,接了水帮他洗干净。


    达力小声说:“谢谢。”


    梁忱帮他把鞋穿好,问:“你爸爸不管你?”


    达力说:“爸爸忙。”


    梁忱将达力裤腿放下来,一颗颗干泥巴落下来,梁忱拍了拍裤腿上的灰:“饿不饿?”


    达力摇了摇头。


    梁忱示意他在这里等一下,进屋拿了几袋零食出来。


    达力缩了缩手。


    梁忱摸了摸他脑袋:“拿着吧。”


    达力抬头望着他,梁忱冲他笑了笑,把东西塞进对方手里。


    “回吧。”


    达力点了点头,转身跑走,跑到门口又停下,回过头来看,梁忱冲他挥了挥手。


    骆珩拎着两条鱼回来,差点被闷着头跑的男生撞了个正着。


    好险两人都及时刹车。


    “骆二哥。”达力缩着脖子叫了他一声。


    骆珩说:“慢点。”


    达力点点头,背着手迅速跑了。


    走进院子,梁忱听见动静过来,说“那孩子很可怜。”


    骆珩嗯一声,说:“今中午熬鱼汤喝,大伯钓的。”


    梁忱察觉他似乎不愿说这事,便没再提:“爷爷已经在做饭了。”


    “你饿了?”


    “没。”梁忱说,“吃了很多零食。”


    顿了顿又说,“你买的太多了。”


    骆珩充耳不闻:“没了再买。”


    “……好吧。”


    他感觉这爷孙俩是真把他当小孩了。


    梁忱觉得这有些窘,自己好歹也快三十了,像什么话。


    但显然爷孙俩并不觉得有什么,饭桌上一如既往地照顾他。


    骆爷爷挑了块最大的肉到梁忱碗里,笑眯眯说:“小梁,多吃点,长身体。”


    梁忱有些无奈:“爷爷,我都多大了,不会长了。”


    “会长的会长的,小梁还小。”


    骆珩用勺子盛了两碗鲫鱼汤,撒了把葱花在上头。


    “小心刺。”骆珩将其中一碗推过去:“喝了对眼睛好。”


    于是梁忱又无奈看他一眼,眼波流转间,颇有些恼羞成怒。


    这关系也是逐渐熟稔起来了,放在一月前,他哪好意思这么干,只会一味地说谢谢。


    吃完饭,梁忱帮着收拾了碗筷。


    中午吃得饱,有点晕乎,正午紫外线太强,几乎睁不开眼。


    骆珩:“去睡会儿?”


    梁忱实在有些困,今天起得有点早,打了个哈欠往卧室走:“那我去睡会儿……一个小时后记得叫我。”


    窗外虫鸣鸟叫,挺有节奏,很催眠。


    梁忱换了睡衣躺到床上,刚闭上眼,门被敲响,骆珩在外面问:“梁忱,睡了吗。”


    他声音不大,隔着门板传过来有点模糊,梁忱趿拉着拖鞋去开门:“怎么了?”


    “热不热?”骆珩走了进来,腋下卷着凉席,一手拿着风扇,另只手拎着个塑料袋。


    这天还没热到开空调的程度。


    他把床上的被子和枕头抱起来放到一边,铺上凉席,挂上蚊帐。


    又从袋里拿出一盒蚊香,撕开包装,人蹲下去,将蚊香分出一卷,拿打火机点燃。


    房间没开灯,也没拉窗帘,火光在他沉静的眼底跳跃,眉心和山根处亮亮的,梁忱注意到他的睫毛比预想中要长。


    梁忱走过去蹲在他旁边,伸手将剩下的蚊香拿出来,低着头认真拆解着。


    骆珩偏过头看了他一眼。


    梁忱穿着短袖短裤,露出白皙的手脚,身上有沐浴露的清香,小腿处被虫咬过的地方起了红疹,特别明显。


    他很快低下头,从梁忱手里接过一沓蚊香,问:“涂药了么?”


    梁忱下意识摸了摸手上被不知道什么虫子咬的包,其实已经不痒了:“忘了。”


    骆珩说:“记得涂。”


    这几个红疹已经是几天前的了,到现在还没消,而且红的地方越来越大,梁忱疑惑地看一眼骆珩,男人手臂结实,这两天也有点晒黑了,肌肤是健康的小麦色,没什么疤也没什么痘。


    梁忱有些奇怪:“为什么虫子只咬我?”


    难不成虫子也欺生?


    骆珩迅速将蚊香拆完,接过他手中拆好的整齐摞起来,站起身来说:“也咬,但我皮糙。”


    意思是说他皮肤嫩么?


    梁忱抠着手指,忽然觉得脸有些热。好在房间里暗,看不出来什么。


    梁忱跟着起身,起得太猛,一下没站住,骆珩扶了他一下,手稳稳抓着他胳膊。


    没用多少力,但梁忱觉得两人接触的地方跟火烫了一样。


    他正想不动声色地抽回手,骆珩已经先一步把手放开了。


    骆珩将手揣进兜里,说:“我走了,你好好休息,这两天辛苦了。”


    梁忱送他到门口,关上门。


    梁忱不常回忆什么,因此很多事忘得很快。此刻躺在凉席上,记忆一下被拉回好远,很多早已褪色的画面逐渐浮现。


    夏天,西瓜,凉席,风扇,知了。


    虫鸣,蛙声,广播……


    意识消散前,他最后想到的是,黑暗中,骆珩的眼。


    腿上的包又开始痒了。


    他似乎梦见骆珩推开门进来,掀开蚊帐坐在床边,指腹挤了药膏,轻轻地揉在他腿上……


    药膏是凉的,指腹是热的,动作是舒缓的。


    梁忱忍不住曲起腿,皱起眉头,难耐地哼出声。


    ……


    午后实在安静。


    骆珩没有睡午觉,坐在电脑前对数据绘图。


    莹白的灯光打在脸上,显得五官更加立体。过了不知道多久,他看了眼手机,快两点了。


    骆珩站起来敲了敲旁边卧室的门。


    没人应。


    梁忱应该睡得正熟。


    外头太阳实在太大了,起来也没什么事,骆珩干脆不再喊他,重新回到房间。


    不多时,宁静被一声吼叫打破——


    “哥!!我通知书下来了!!”


    骆顷一脚踏进院里,身后跟着一块儿来的薛莹莹。


    “哥!二爷!快来看小顷的通知书!”


    骆永平本来也没睡着,躺在椅子里听收音机,听见动静打开门出来:“顷儿来啦,通知书都拿到手了蛮?”


    “是啊二爷,你快来看!”


    骆珩也开门出来:“大中午的,吵什么吵。”


    骆顷挥挥手:“哥我通知书到了,你看,你看啊!”


    “小点声。”骆珩皱眉道。


    “怎么了……我这不是激动吗,你快过来看啊!”


    骆珩走过去,一把抽走了他手中的东西,拿出来递给骆永平,“爷爷。”


    “好、好啊,我们骆家又出了个研究生,顷儿真有出息,二爷要给你包个大红包。”骆永平颤着手摸上去。


    骆顷毫不客气:“我要大的,最好把我哥老婆本也给我。”


    骆珩顺着拿文件袋敲了敲他脑袋。


    骆顷捂着脑袋后退一步,正要开口,旁边门忽然开了,梁忱站在门口,睡眼惺忪,头发有些凌乱,衣领滑下一截,脸上还有凉席印子,高挺的鼻梁上有细细密密的汗,抱着两件衣服。


    “梁忱?你也在啊?”骆顷惊讶,“你搬来我哥家了?”


    梁忱看向骆珩:“我想洗个澡。”


    骆珩将文件袋拍进骆顷怀里,走过去低声问:“屋里很热吗?没开风扇?”


    梁忱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摇了摇头,看着不太想说话。


    骆珩脚步顿住:“去我房间洗吧。”


    梁忱点点头,说了句失陪。


    “……他咋不理我啊。”骆顷抱着文件袋小声说,“没睡醒?”


    薛莹莹猜测:“会不会是你说话太大声,把他吵醒了?”


    骆顷:“起床气?”


    薛莹莹点头。


    骆珩看过去,梁忱闷着头走进浴室,白皙纤细的小腿上红痕越来越明显。


    骆珩无声地看着,不明白梁忱这是怎么了。


    拿到通知书,骆五叔和五婶打算办个席请全村人吃顿饭庆祝一下。


    当天下午,骆家人都来了骆珩家。


    骆桑、李亚、还有梁忱没见过的骆家大姐骆琳和她老公也从县里赶回来了。


    这种家庭会议梁忱插不进去话,他坐在骆珩旁边,心思恍惚,经常出神,偶尔骆顷和他说话都听一半忘一半。


    骆珩的声线很特别,梁忱喜欢听他用漫不经心的语气讲话,有种很奇妙的感觉。


    撑着下巴不经意间看过去,能看见他线条流畅的下颔,精壮的手臂,宽阔的肩膀和凸起的喉结。


    对方张嘴说着什么,梁忱一个字没听进去,目光缓缓地聚焦在一张一合的双唇上。


    “……梁忱,梁忱!看什么呢!”


    骆顷搡了搡他,他一下回神,这才发觉自己盯着骆珩看了老半天,在场其他人此刻也目光看过来。


    骆珩也惊讶地看他。


    梁忱心头一颤,迅速移开目光,忙道:“我在想事。”


    骆顷说:“我知道你在想事,发呆好一会儿了,莹莹跟你说话都没听见呢。”


    梁忱看过去,女孩摇了摇手机,问他要不要玩斗地主。


    梁忱张了张口,下意识回头,刚转过去,骆珩手机响了,他起身示意大家继续。


    梁忱收回眼神,骆顷和薛莹莹还等着他。


    他摸出手机,问:“怎么玩?”


    三人加了微信,又拉了个小群,把小程序发到群里。


    骆顷带着他俩将板凳搬到了一边,不妨碍大人们讨论。


    梁忱有些心不在焉,一手好牌当了农民,他抿抿唇,眼神却不自主往院子里瞥——骆珩接了电话,表情有片刻的怔愣,紧接着他朝这边看过来,梁忱忙收了眼神。


    再看过去,骆珩已经挂了电话,进屋拿上车钥匙。


    “我出去一趟。”


    大伯问他去哪儿,骆珩已经走到了门口,背影匆匆,没能回答。


    ……


    骆珩这一去就是几个小时,晚饭也没赶回来。


    吃完晚饭,梁忱主动帮忙收拾碗筷,被骆顷眼疾手快地拦下:“你玩你的,我们来。”


    说完他跟着薛莹莹两三下把东西捡进去了。


    大人们坐在院子里打牌乘凉,两个年轻的在厨房洗碗说小话,梁忱独自坐在客厅沙发上,中途看了下手机,没有任何想点开的欲望。骆珩也没发消息给他。


    梁忱握着手机坐了会儿,没多久他起来,跟众人道别,骑上小白回民宿。


    到房间了也没收到消息,梁忱坐在书桌前,依旧只开着一盏台灯,手机放在桌面上,抱着吉他出神。


    几个音符从指尖溢出,乱、杂,代表他此刻的心绪并不平静。


    夜深了,山野俱寂。


    院子里传来脚步声,有人在门口。


    “你今晚就住在这里。”是骆珩的声音。


    梁忱立刻按住震颤的琴弦。


    紧接着他听见另外一个男人的声音,语气听起来跟骆珩很是熟稔。


    “难得来你们这儿一趟,就让我住民宿啊,去你家不行?不用费心思收拾房间,我跟你睡一张床也可以啊。”


    梁忱拉开窗户,隐隐约约看见门口站着两个身影,然后是行李拖拉声。


    骆珩先进来,身后跟着一个年轻男人,长得很帅,两人气场很合,有说有笑的,手一伸就要揽住骆珩的肩膀。


    也就是在这一刻。


    骆珩脚步顿住,抬头望来。


    梁忱只与他短暂地对视一秒,而后拉上了窗帘。


    第26章 Chapter 26 骆珩拿着毛巾站……


    肖焓的手落在骆珩肩上。


    “怎么不走了?”


    说着他跟着往楼上瞥去一眼, 很大的一家民宿,呈环形,有点像福建的筒子楼。


    有几处窗户亮着。


    关窗的声音在深夜里明显, 只是此刻抬头看去, 却不知是哪一处。


    骆珩没回答, 示意他把手放下来:“天黑,好好走。”


    肖焓耸耸肩, 将手抄进了兜里。


    办理入住手续时, 骆珩站在电脑前,边操作边朝肖焓伸手:“身份证。”


    肖焓摸出身份证递过去,故意问:“真不让我去你家啊?”


    “没多的房间。”骆珩敲了几下键盘录入数据,问他:“打算在这里待几天?”


    肖焓想了想,说:“先三天吧。”


    办理完入住, 骆珩拿着钥匙带他上了3楼。


    “时间不早了,先休息吧。”


    骆珩开完门把钥匙递过去。


    肖焓邀请他:“进去坐坐呗,咱俩说说话。”


    骆珩没应, 伸手把屋里灯打开了:“太晚了。”


    “好吧。”赶了一天路,确实累。肖焓推着行李箱进屋,“我明天再找你,你回去路上小心点。”


    骆珩点头:“有什么需要的跟我说。”


    “好。”


    关上门, 肖焓脱掉鞋, 将外套搭在门边的架子上, 边推行李箱进去边打量屋内陈设。


    挺干净的, 风格也别致。


    他拉开椅子坐下,在微信里找到拖车师傅询问情况。


    川西的路是真不太好开,车子来的路上直接抛锚了,按正常速度预估, 傍晚之前能到的。


    发完消息肖焓拿上衣服去洗澡,什么都没带,只能用民宿提供的一次性洗漱用品。


    洗完出来觉得口干浑身热,他把空调打开拿着水杯出门找水喝。


    肖焓拿上钥匙把门锁上,穿着拖鞋下楼。


    一楼大厅没什么人,只开了一盏夜灯,他走过去把饮水机打开,就这么站在旁边等水开。


    整个大厅都是热水器运转的声音。


    肖焓手撑着墙,盯着上边的指示器发呆。


    忽然,开门的动静传来,也打断了他的思绪。


    月色如霜,洒落在地板上。


    梁忱没想到这个时候大厅还有人,他认出来这人便是今晚跟在骆珩身边的青年。


    水烧开了,发出叮的一声。


    他们短暂对视片刻,对方率先移开视线,弯腰去接水。


    梁忱从他身后上了楼。


    走至转角,他回头,看到青年背对着他一手叉在腰上,仰着头在喝水。


    肖焓喝完水,似察觉到什么,转过身来。


    楼道上什么都没有。


    ……


    骆珩清晨起床时天还没亮,换了身运动装准备出门。


    刚打开院门,看到梁忱装扮严实的站在门口,双手抄在兜里,冲锋衣领拉到头,口鼻藏进去,正低头来回踱步。


    听见开门声,他望过来。


    骆珩有些意外:“怎么这个时候来?”


    “睡不着。”梁忱看他一身装束,问:“要出门?”


    骆珩点头说:“家里没米线了,去街上买点。”


    梁忱问:“去榆原?”


    骆珩摇头:“就我们这的小乡镇。”


    梁忱哦了声,说:“我跟你一起。”


    骆珩问:“你穿这身跑步?”


    梁忱从兜里摸出钥匙:“我骑小白去。”


    天色朦胧幽暗,气温还有点凉,月亮仍旧挂在空中。


    早上还有雾,梁忱额前的碎刘海有些湿了,一绺绺地贴在额头上。


    脑门吹得有些凉,没多久他抓起帽子扣上。


    骆珩跑在他旁边,呼吸匀速均匀。一路上两人谁都没说话,到了街上,骆珩速度慢下来。


    梁忱把车停下,问他:“上来么?”


    帽子有点大了,把梁忱脑袋全都罩住。


    骆珩摇头,带着他往里走。


    比起榆原,这条街要小太多了,没什么商业化气息,两旁的商铺都是本地人,也没有巷子,只一条路走到头。


    天色尚早,已经有铺子开门了。骆珩带他来到一家肉摊前,老板刚杀完猪,跟媳妇两人把半边猪抬过来,正拿刀在剔骨头。


    “叔,来两斤后腿肉。”骆珩指着旁边被剔下的骨头,“这个也帮我称一下。”


    老板大手一挥:“三块钱送你了!”


    骆珩点头道谢。


    拿好肉买完米线,骆珩将它们装在袋子里封好,放在车前框里,问梁忱:“有什么想吃的吗?”


    梁忱摇了摇头。


    “那回吧。”


    回去的路上,天就亮了,一轮朝阳从东边升起,气温渐渐升高。梁忱穿着冲锋衣有点热,只解了拉链没脱。


    到家时,骆爷爷已经起了,在院子里活动手脚。


    “小梁今天又起这么早啊,怎么不多睡会儿了。”


    梁忱脱掉外套走进院子:“睡很久了。”


    骆珩把肉和米线放在小桌上,伸手擦了把下巴上的汗,问梁忱要不要洗脸。


    梁忱正有此意,点点头说好。


    两人都懒得去浴室开热水了,直接去旁边的池子。


    骆珩进屋去拿毛巾,示意梁忱先洗着。


    梁忱蹲下去,把竹筒的盖子打开,溪水簌簌落下,他一双手在水流里搓洗,搓着搓着就玩上了,把水浇到小臂上,水哗哗地从胳膊上流下,在太阳下泛着粼粼的光。


    他玩了好一会儿,等玩够了,一弯腰双手掬了把水拍在脸上,他仰起头,露出白皙的脖子,眼尾痣也湿了。


    骆珩拿着毛巾站在他身侧,无声地看着。


    梁忱洗好了,这才意识到骆珩已经过来了,连忙起身让出位置。


    起身的时候还有水珠从刘海上甩落,他一扭头过来,白净的脸上全是水,睁不开眼。


    骆珩将两条毛巾都递给他,梁忱拿了自己的毛巾擦脸,在旁边站着,看到骆珩弓着腰洗手,然后同样捧起一把水在脸上搓了搓。


    他还穿着刚才跑步的衣服,胸膛那块布料被水晕湿了,梁忱看到一串串水珠从他薄唇滑过,从下颌流下,一直流到喉结,最后凝聚成水滴落下,没入胸膛。


    骆珩抹了把脸上的水,湿润未干的眉眼看起来更加凌厉,他拿过毛巾擦拭,白色T恤上沾了不少水,隐约勾勒出底下劲窄的腰身和腹肌。


    梁忱看着看着忽然就移开眼神去看别的。


    骆爷爷端着早饭出来,是昨晚众人包好没吃完的包子和花卷,配上稀饭和一碟泡菜,简直美味。


    来这里也一个月多了,梁忱已经习惯这边的口味,尤其喜欢泡菜。


    粉粉嫩嫩的萝卜切成小丁,口感脆爽,酸酸的、咸咸的,很好吃。他以前从没吃过这种。


    骆珩换好衣服出来,应当是顺便冲了个澡,出来时一身清爽。


    梁忱无声地呼吸着,低头吃进去一口泡菜。


    “爷,昨天你们商讨好没有?”


    “你大姐说明天中午办,你一会儿吃了饭就去顷儿家看看有没有要帮忙的,你五叔他们又要杀一头猪。”


    梁忱听着他们爷孙俩说话,听着听着就把碗里的稀饭喝完了。


    一肚子汤,饱了。


    骆爷爷让他继续啃两个花卷,梁忱摆手,实在是吃不下了。


    兜里手机一直在震,点进去,是骆顷在昨天拉的三人小群里说话。


    骆顷:梁忱你醒了吗@L


    梁忱回复:醒了


    骆顷很快回:你今天忙吗,莹莹放假,我也不去店里,要不要跟我们一起去玩?


    梁忱没有立刻回,眼神飘忽不定,最后看向骆珩,却跟对方的视线撞个正着。


    “……”两人同时移开眼光。


    过了两秒,又同时开口。


    “再吃点萝卜——”


    “骆顷邀我出去玩——”


    骆珩一愣:“去哪儿。”


    梁忱说:“我问问。”


    他发消息过去。


    梁忱:你哥问去哪里玩


    骆顷:我哥也去?


    梁忱:我在你哥家里


    薛莹莹:骆大哥就一起去呗,人多好玩!


    骆顷:可以啊,梁忱你告诉我哥就去罗仙那个垭口,他知道


    骆顷:对了你高反严重吗,不严重的话我们还可以登山


    梁忱只看到前面那句,抬头说:“他说去罗仙的垭口。很远吗?”


    “罗仙没得好远。”骆爷爷说,“耍一哈也要得,珩儿,你跟他们去嘛,你五叔那边有你大姐在,应该没得啥子问题。”


    梁忱立刻看向骆珩。


    邻居家的猫又过来蹭食了,骆珩掰开包子,把里面的陷丢给它。


    骆珩朝梁忱伸手:“我跟他说两句。”


    梁忱缓慢地眨了眨眼,将手机递过去。


    骆珩接过手机看到聊天记录时动作停了一下,一抬头,梁忱把头偏向一边。


    骆珩忽然眯了眯眼,直接拨通了群聊通话。


    刚嘟一声就接起。


    骆顷和薛莹莹同时开口。


    “梁忱。”


    “梁忱大哥!”


    这两年轻人一大早精神头就这么好,估计是昨晚就商量好要去玩,快出门了觉得两个人去太无聊,临时邀人一起的。


    骆珩问:“你们还叫了谁?”


    “没了哥,先问的梁忱,大姐和四姐还没回我消息。”骆顷答。


    骆珩又问:“东西都收拾好了?”


    骆顷说:“收拾好了。”


    骆珩又问:“骑摩托车去?”


    骆顷嘿嘿一笑:“既然哥你也要去的话,那肯定是开车方便点嘛。”


    骆珩丝毫不意外。


    “那就这么说定了,”骆顷提高了声音,喊梁忱:“梁忱你跟我哥赶紧收拾一下,我和莹莹马上来找你们!”


    “别来。”梁忱还没说话,骆珩直接做了决定:“直接去你四姐民宿。”


    骆珩车停在镇上办公室,农村开车不如骑摩托方便,除非遇到这种路途很远的,平时基本不开。


    梁忱还得回民宿收拾东西,在店里集合刚好。


    挂完电话,骆爷爷碗也不让洗了,催促他们赶紧去收拾。


    梁忱先一步回民宿,回到房间后问了骆顷一些细节,简单收拾了行囊。


    之前准备的登山装备终于派上用场。


    他把要用的东西塞进背包,最重要的是驱蚊虫手环、驱虫液、风油精、水,必备。


    又塞了几颗之前没吃完的巧克力。


    梁忱对着镜子拉好冲锋衣拉链,将头发随意扎了个揪,把墨镜挂在领口,戴好遮阳帽,背上背包换好鞋准备出门。


    走前,想起什么,又回来把那把尤克里里带上了。


    现在八点多快九点,大厅聚集了不少游客,在自己煮饭。


    昨晚遇到的那个青年也在,正坐在沙发上吃泡面,换了身运动装,一身潮牌,脚边放着一个背包。


    两人看到对方时互相愣了下。


    梁忱冲他点了点头,出去了。


    骆顷和薛莹莹还没来,骆桑和李亚倒是在,听说了他们要一起去罗仙玩的事,还嘱咐梁忱登山的时候不要太着急。


    梁忱说好,在门口等了一会儿,骆顷和薛莹莹终于到了。


    骑车来的,薛莹莹两边腿上各放着一个背包,骆顷脚下放着一个箱子。


    梁忱过去把薛莹莹从车上接下来:“这么多东西。”


    小姑娘嘿嘿笑:“那儿有一片湖,超好看,还可以钓鱼,梁忱大哥你钓过鱼吗?”


    梁忱说:“没有。”


    薛莹莹说:“可以试试,很好玩的,我们还带了别的,准备野餐。”


    梁忱疑惑问:“不是去登山么?”


    “到了差不多就中午了,先吃点东西休息下,下午我们再去爬山。”骆顷将车骑到民宿车棚,搬着箱子过来。


    他们在门口等了几分钟,终于看到一辆黑色越野朝这边驶来。


    骆顷招手:“哥!”


    他哥单手打着方向盘,放下车窗探出头让他们搬着东西到路边上来。


    “走,我们过去。”


    三人搬着东西往路边走。


    骆顷走着走着想起打量梁忱,看到他背上背着的尤克里里,没忍住打趣:“梁忱,你真是走哪儿都带上一把乐器,大艺术家啊——”


    话还没说完被他哥给了一个脑瓜蹦:“没大没小,叫哥。”


    骆顷痛呼一声,阴阳怪气地学他说话:“没大没小,叫哥~”


    骆珩:“……”


    梁忱没忍住弯了弯眼。


    骆珩这车宽敞,后备箱容量也大,把东西放好后,骆顷松了松哥胳膊,顺手就要把门关上。


    他哥挡了一下:“先别关。”


    “嗯?还有什么东西吗?”


    几人手里都空着,薛莹莹摇了摇头,也是一脸茫然。


    “还有个人。”骆珩说。


    正说着,有个人就从民宿里出来了,梁忱看过去,是昨晚遇到那个青年。


    “抱歉,我来晚了,临出门前上了个厕所。”青年大步走过来,骆珩接过包往后备箱一放,说:“人齐了。”


    骆顷和薛莹莹对视一眼。


    “哥,这是?”


    闻言,青年啧了声:“搞了半天你还没跟他们说我呢?”


    骆珩说:“你现在自我介绍也来得及。”


    青年:“……”


    “好吧,我是不指望你了。”青年无奈,他清了清嗓子,说:“你们好,我叫肖焓,是骆珩的朋友,这次过来成都看工作,顺便来咱们这儿玩,早就听说珩哥把咱们这儿弄得很好,一看还真是。”


    肖焓看向骆顷:“你刚才叫他哥,你是他弟?”


    骆顷点点头,说:“我叫骆顷,这是薛莹莹,我们村的大干部。”


    薛莹莹羞恼地推了他一把。


    “妹妹好,”肖焓笑着跟两人都打了招呼,紧接着他看向梁忱。


    梁忱伸出手,没说自己跟骆珩的关系:“你好,我叫梁忱。”


    肖焓伸手和他握了一下,微笑:“梁忱你好,昨晚我们见过,你也是来这边玩的吗?”


    梁忱说:“是。”


    肖焓点点头,松开他,扭头去找骆珩。


    梁忱看过去,看到肖焓走去旁边低声说了句什么,骆珩没接话,砰地一声把后备箱门合上。


    “……”


    第27章 Chapter 27 “你可能不记得……


    “肖焓哥, 原来你跟我哥是室友啊,那你岂不是知道他很多秘密?”


    车后座,骆顷坐在中间, 左边梁忱右边肖焓。


    肖焓接收到信号, 也是不让话题掉在地上:“说吧, 想知道什么?”


    骆顷嗷一嗓子扑过去,确认似的:“我哥上学时真没谈恋爱?”


    “怎么一来就问这个问题。”肖焓哭笑不得。


    “我哥从来不说这些, 家里人问他也说东答西, 我问了他好几次他都说没有。”骆顷顿了顿,严肃说:“我怀疑他在他骗我。”


    肖焓意外地挑了挑眉,朝驾驶室戏谑地投去一眼。


    “你哥确实没骗你。”


    “我去,真一次恋爱都没谈??”骆顷瞪大了眼,立马扭头看向他哥:“哥你要出家啊?”


    骆珩:“……”


    肖焓扑哧一下乐了。


    “弟弟你说话真有趣……不是出家, 怎么可能出家。”肖焓笑得不行,笑声爽朗:“你哥那是忙,没时间呢。”


    他说:“你哥在我们学校可是红人, ”


    肖焓掰起了指头:“又酷、又帅,还有个性,追他的男生女生可不少。”


    骆顷吃惊说:“怎么还有男的!?”


    “什么年代了,就不允许男的喜欢你哥啊?”肖焓笑笑, 用玩笑的口吻试探着问:“怎么, 弟弟觉得恶心了?”


    “怎么会!!”骆顷惊了下, 有些心虚地往旁边看了眼。


    梁忱本来正看着窗外, 骆顷看的他一下不可谓不明显,这下意识的一下,信息量可就大了。


    果然,紧接着他感受到肖焓也往自己这边看过来。


    那眼神, 是不用扭头都能察觉的若有所思。


    梁忱在心底叹了口气,假装没感受到。


    “不觉得恶心就好,”肖焓语气轻快,“其实这也怪不得谁,好多女生追你哥没追上,自然就有人往那方面猜。”


    骆顷点点头:“也是。”


    别说同学了,就是他自己也这么猜过。


    肖焓性格随和,好说话,脾气很好,跟他说话话就不会掉在地上,对骆顷这种话密好奇心还重的人来说,那可太好了。


    一路上两人都在聊,跟两只鸟似的。


    从学校聊到专业,再聊到家庭和工作。


    两个小时的信息量抵得上梁忱在这边待上一个月知道的,有些事要不是他俩今天聊到,可能在很长一段时间内,梁忱都不会知道骆珩本科是在苏州读的。


    骆珩本科在苏州,研究生在上海,在校时做出不少成果,履历惊人。


    梁忱摸出手机,在浏览器里输入骆珩的名字,还真让他搜到了——骆珩,同济大学优秀校友,师从院士许惠明。后面还跟了一串人名,是同团队的成员,梁忱挨个点进去,每个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但骆珩是里面最年轻的。


    官网上放的应该是骆珩毕业证上的照片,那时他头发比现在短,眉骨锋利,黑眸沉静,薄唇轻抿,既透着一丝不苟的严谨,又有几分逼人的锋芒。


    看到照片时梁忱满脑子只有两个字——耀眼。


    太耀眼了。


    ……


    罗仙是这边另一个比较有名的景区,海拔3780m左右,来玩的人不少。


    骆珩直接开车上山,将车停在服务区。


    “哎哟终于到了,累死我了,感觉大脑都缺氧了……”骆顷伸了个懒腰。


    “继续说呗,谁能有你有精力,还敢做大动作。”薛莹莹没好气道。


    骆顷理亏没接话,扭头跟肖焓对视上,同时笑了。


    梁忱从另一边下车,打开后备箱拿东西,骆珩关好车门过来,“我来吧。”


    梁忱背上自己的包说:“我能拿。”


    骆珩让他在一边站着:“高原跟平常不一样,能不动就别动。”


    骆顷也过来搬东西,两兄弟动作利索,在湖边找了块平坦的地分两趟把东西搬过去了。


    这里紫外线太强,梁忱取下墨镜戴上。


    薛莹莹跪坐在草地上,从箱子里翻出野餐布铺好,把昨晚就准备好的食物一一摆出来。


    骆顷把带的两个折叠凳拿出来,拎起钓鱼包说:“有没有人想去钓鱼?”


    薛莹莹摇头,肖焓却举了手,扭头想对骆珩说什么,却见对方低着头:“梁忱。”


    梁忱正蹲在地上调试相机,闻言抬起头。


    骆珩问:“想不想钓鱼?”


    肖焓挑了挑眉。


    “钓鱼吗?”梁忱有些犹豫,“可我刚刚答应了莹莹要帮她拍照。”


    薛莹莹立马说:“哎呀拍照什么时候都能拍嘛,不急的,梁忱大哥你跟他们去吧。”


    梁忱扭头回来,很认真地问:“可以吗?”


    “当然了,况且我自己也能拍啊!”女孩笑了笑:“你教教我怎么用呗,我还没用过呢。”


    薛莹莹凑过来,梁忱低声给她讲了下使用方法:“这里调滤镜、光圈……这里查看相册,拍的照片都在这里,这是删除键……”


    “哇梁忱大哥你拍了好多!”薛莹莹惊讶说:“都好漂亮!”


    梁忱说:“叫我梁忱就行。”


    大部分都是来榆原后拍的,没刻意追求什么,天空、森林、田园、雨夜、云海、半个月前的彩虹……什么都有,什么都拍。


    薛莹莹问:“我可以看看吗?”


    “可以,你看吧。”梁忱将相机递给她:“有什么不会的问我就行。”


    “那咱走吧,”骆顷比了个向前冲的手势:“gogogo!哥你把饵料带上!”


    骆珩弯腰拎起饵料和鱼桶,经过肖焓时问:“去不去?”


    墨镜之下,肖焓朝梁忱的方向瞥了眼,后者已经跟在骆顷身后过去了。


    “我就不了,你们钓吧。”他伸出脖子眺望远方:“这里风景太美了,我还没看够。”


    骆珩点点头,转身走了。


    肖焓盯着他的背影看了一会儿,蓦地叹口气,心想,肖焓啊肖焓,这趟你可能真的来错了。


    他重重呼吸两下,扭头:“妹子,要拍照是吗?我来帮你。”


    ……


    湖边。


    骆顷把凳子摆好,递给梁忱一根鱼竿。


    不一会儿骆珩过来,把饵料放在他和骆顷中间,


    梁忱看到他是一个人:“你朋友没来?”


    “嗯,他不玩。”骆珩接过他手中的鱼竿打开,几缠几绕就弄好了。


    骆顷把弄好的鱼竿放在地上,拿出饵料按照配料表弄好,摇了摇一股脑撒进湖里,撒完拍了拍手,等了一段时间后把鱼钩抛了出去。


    骆珩在鱼钩上装好鱼食,把竿递过去,“拿着这里,像他刚才那样抛,尽量抛远些。”


    梁忱试了几次才抛出去。


    偶尔有风拂过,在湖面上吹起阵阵涟漪。三人入定似的,时不时还能听见薛莹莹惊喜的叫声:“这张好好看!”


    “这张也是!”


    过了十几分钟,鱼竿还没动静。


    骆顷受不了,收了鱼竿拎着凳子换了个地方。


    梁忱双手握着鱼竿,双膝并拢,坐得笔直,眼神专注地盯着湖面。


    “他去哪儿?”


    “不用管,他就这样,坐不住。”


    梁忱哦了声。


    薛莹莹和肖焓似乎跑远了,四周太安静了,梁忱本来盯着湖面的浮漂,渐渐走神了。


    “梁忱。”骆珩叫他,“鱼儿上钩了。”


    梁忱忙站起来收鱼竿,看样子应该是条大鱼,有些分量,他收着收着,鱼竿却弯到了极致,梁忱生怕它断了,力气小了些,却被拉着往前走了两步。


    骆珩起身一把接过,忙乱中,梁忱一手抓在他手背上,带着温柔而坚硬的触感。


    梁忱迅速移开手,胳膊肘却撞上了对方的胸膛,明明没多重,但撞得梁忱手臂发麻,这才发现两人的距离有些近了。


    他们身高明明没差多少,此刻他却近乎半靠在骆珩怀里。


    骆珩似乎也意识到这个姿势不太好,一侧身,另只手也握上鱼竿,跟他隔开。


    梁忱往旁边侧了一步,后面干脆放开鱼竿,看着他一使力,将鱼拉起来。


    很肥的一条鱼。


    梁忱走去湖边打了半桶水,骆珩取下鱼丢进去。


    桶太小了,鱼落进去跳了两下活动不开,干脆翻了个身吐泡装死。


    放好鱼,丢出竿,两人重新在位置上坐下。


    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梁忱被撞的手臂还麻着。从刚才到现在两人都没说话,气氛颇有点尴尬。


    梁忱本能地想说点什么,开口却是:“你跟肖焓关系很好吗?”


    骆珩看向他,目光沉静:“为什么这么问?”


    梁忱被他看得心里一颤,旋即弯了弯唇:“好奇。”


    可骆珩似乎不满意他这个答案:“好奇什么?”


    梁忱在实话和谎话之间选择了前者:“只是发现我还不太了解你。”


    他好像认识骆珩,又不太认识。有些时候骆珩给他的感觉很熟悉,但等他带着这个目的去求证的时候,又感受到了对方的若即若离。


    来的时候他便在想,骆珩跟每个朋友都是这样相处的吗?还是说,只是对他这个“朋友”这样。


    他到现在还不知道骆珩对他性向的看法。


    或许出于道德,骆珩没法做到立刻与他划清界限,甚至还在他被人纠缠的时候,主动提出要帮他。


    他分不清这是因为可怜,还是别的什么。


    日光斑斑,梁忱看着鱼竿,骆珩看着他,黑眸同证件照上的一样,深邃沉静:“你想怎么了解?”


    他说话声轻,却像只爪子,在梁忱心头重重抓了下。


    梁忱几度张口,却说不出一句话来。


    “梁忱,”骆珩无声一笑,说:“你可能不记得了,我们曾经见过。”


    第28章 Chapter 28 “那本来是送给……


    2012年, 暑假。


    17个小时后。


    飞机落地。


    13000公里,太平洋东岸,美国波士顿, 当地时间2013年7月8日15:30。


    3年后, 终于又和喜欢的人身处在同一座城市。


    骆珩坐上车, 半小时后,他摸出手机。国内现在是凌晨, 整个朋友圈在昏睡。


    潘允文:【终于和失踪人口约上啦~[图片]】


    定位:美国·波士顿·XXXXXXXXX


    手机快没电了。


    最后将潘允文发在朋友圈的照片放大看了看, 匆匆关上手机。


    车子陆续行驶了两个多小时,最后在一家咖啡馆门前停下。


    燃烧的夕阳,黄昏中的街道,车水马龙,极具西方特色的建筑。


    骆珩在门口驻足许久。


    他推门进去, 闻到一股咖啡清香。


    “Hi!”


    骆珩抬了抬眸,餐吧后站着一名亚裔男性,身材高挑, 穿着打工专用的衣服,正垂着脑袋给一杯咖啡拉花,微卷的长发半束在脑后,侧颈弯出一抹优雅的弧度。


    久没听见回应, 梁忱停下手中的动作, 抬头望去。


    顾客是一名男性, 穿着简单的白T黑裤, 戴着一顶黑色的鸭舌帽和口罩,单肩挎着背包。


    梁忱试探道:“中国人?”


    对方点了点头。


    梁忱脸上多了一丝真切的笑容:“想喝点什么?”


    “你……”骆珩正要摘掉口罩。


    “阿忱,你叫我?”


    休息室内,一只手撩开布帘, 从里面走出来一个男人,长得颇为帅气。


    骆珩的动作顿住。


    “都说了中午之后不喝咖啡了,晚上会睡不着的。”男人走过来亲昵地揽着梁忱的肩膀,捉住他的手轻轻吻了吻,哼哼道:“睡不着又要去吵你,你又要嫌我烦。”


    梁忱有些无奈,用干净的手背碰了碰他的下巴,低声说:“别闹,有客人。”


    “快下班了怎么还会有……”


    骆珩在他看过来之前低下了头,眼睛盯着地面。


    “真有人啊,你一下说中文我以为跟我说话呢……”李青佟一下站直了身体,收了那副黏糊劲,只手在底下不安分地扯了扯梁忱衣角。


    梁忱习以为常没去管他,看向那位客人:“你好,请问喝点什么?”


    将近20个小时的奔波,一口水没喝。


    骆珩拉低了帽檐,张了张口,嗓子噎得发疼了都说不出一句话。


    李青佟狐疑,下意识伸手挡在梁忱面前,警惕地看着他。


    梁忱顺着拍了拍他小臂,很轻地摇了摇头,看向面前这个沉默的男人:“先生,是有什么困难吗?”


    男人只是站在原地,不吭一声,紧握着手,手背上青筋突起。


    这下连梁忱也觉得不对劲了。


    “喂,你……”李青佟正要开口,见男人终于有了动作,梁忱赶忙将他的嘴捂住。


    “……一杯咖啡。”男人的嗓音嘶哑,像缺水得狠了,喉咙干涩。


    梁忱耐心地问:“什么咖啡?美式?拿铁?”


    男人:“都行。”


    李青佟最烦听见的就是“都行”“随便”这种模棱两可的话,没忍住皱眉,冲梁忱嘀咕:“这家伙真不是来找茬的?”


    梁忱眉头很轻地皱了一下,没回应什么,只说:“你先进去。”


    李青佟不愿意:“我来帮你。”


    他动作麻溜勤快,梁忱终究不忍拒绝,指了指旁边的水槽:“你去帮忙把那边收拾了。”


    李青佟:“嗻!”


    梁忱拆了袋新的咖啡豆,对还站在原地的男人说:“可以先去那边坐一会儿。”


    骆珩静默地坐着。


    梁忱端着做好的咖啡过来,另放了瓶矿泉水在桌上:“这水送您,请慢用。”


    骆珩没有抬头,声音仍旧嘶哑:“谢谢。”


    梁忱礼貌颔首,抱着托盘回去了。


    天色更暗了,行人逐渐变少,店铺陆陆续续关门。


    “阿忱,一会儿回去我给你按摩,今天辛苦了。”


    “我不累。”


    “站一下午了怎么不累,你明天还要去上课呢,可得好好休息。”


    “……”


    “……”


    骆珩看了会儿窗外的街道,把钞票压在杯底。


    咖啡他没有喝,只带走了那瓶水。


    ——


    很久远的记忆。


    两人并排坐着,面对着宁静的湖面。


    “六年过去了,你肯定不记得。”骆珩偏头,安静地看向他,微微一笑:“你把我忘了。”


    这不是梁忱第一次被别人这么说。


    但从来没有哪一次像现在这样,令他稍稍地有些失措、茫然。


    梁忱沉默片刻:“其实我记得。”


    骆珩说:“但没认出我来。”


    梁忱听不出他的语气,也无从猜测,只能不出错地给出一句:“抱歉。”


    骆珩摇了摇头:“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


    只是在你心中,我和那些过客没什么区别。


    梁忱脑海中模糊有些印象,对着网上那张证件照,那道始终沉默的背影忽然清晰起来。


    “你后面还来过几次对吗?”


    梁忱当时打工的咖啡店在一个比较繁华的街市,店里每天人很多,但只有他一个店员,忙得脚不沾地,人来了又走,根本记不清谁是谁。


    如今经骆珩一提起,他便忽然想起,那段时间里,有个人总是在靠窗的位置坐着。


    在他上班时间来,下班时间走。


    他们没有过一次交流。


    直到他生日那天。


    7月11日。梁忱生日。那天他推了所有兼职,和李青佟坐车出去玩了。第二天,店长找到他,说有个中国人拜托他帮忙转交礼物。


    【生日快乐】


    很郑重的四个字。


    贺卡没有署名。


    礼物是一个吉他小吊坠。


    梁忱没什么朋友,除了潘允文和李青佟,也没什么人知道他生日。


    他一直不知道那个吊坠是谁送的。


    现在想来,那个人应该是骆珩。


    梁忱问:“你是怎么知道我生日的?”


    骆珩说:“听你男朋友说的。”


    “男朋友”三个字从骆珩嘴里说出来,梁忱有一瞬间不知道该做什么反应——所以,在兴隆湖他们第一次见时,骆珩不仅认出他来了,还知道他的性向。


    那么他拒绝加自己微信的时候,是因为自己没认出他来,还是本能地疏离一个gay?


    这些无从得知,梁忱强自镇定,问出自己一直以来疑惑的:“为什么你要送我礼物?”


    骆珩说:“那本来是送给我喜欢之人的礼物。表白用的。”


    梁忱心头大怔,不待他问什么,又听骆珩说:“但我去晚了,他有男朋友了。”


    “……啊。”梁忱手指无意识摩挲着鱼竿,说不清楚是觉得遗憾还是什么,轻轻地说:“难怪你当时看起来状态很不好。”


    “是啊。”骆珩笑了笑,笑里有释然的意思:“那时我失恋了,还让你男朋友误以为我是坏人。”


    梁忱有点窘。


    “抱歉。”梁忱说。


    骆珩淡淡说:“你又抱什么歉,这事跟你没关系。”


    “如果我能早点发现……”


    说到一半梁忱又说不下去了,早点发现又能怎样呢?在那之前他根本就不认识骆珩,那时自己又是个什么状态自己还不清楚么,怎么会有能力去安慰别人。


    骆珩说:“吊坠就当作那瓶水的回礼吧,如果你不嫌弃的话。”


    梁忱沉默着没有说话。


    骆珩也没再开口。


    微风吹着两人的脸颊,一直没有鱼儿再上钩,梁忱想,鱼儿应该被他们说话声音吓走了。


    他终究没忍住,还是问:“她……是个什么样的人?”


    骆珩说:“他是我的初恋。”


    “那你现在——”


    “喜欢。”骆珩不假思索说,“我现在还喜欢他。”


    梁忱一愣,心脏忽然酸酸的,很陌生的一种感觉,幸而他戴了墨镜,才不至于露出端倪:“所以你一直不谈恋爱,是因为忘不了她吗?”


    “是,但不全是。”骆珩说。


    “我还没跟你说过吧,我妈妈是巴中人,去广东打工的时候认识了我爸,怀了我,随后嫁来骆家,我们这里当年什么样你应该猜得到,后来我爸干活时摔断了腿,没多久就死了。”


    “我妈一直后悔跟了我爸,觉得是我爸害了她,所以她丢下我改嫁了。”


    “村里人都骂她狠心、恶毒,其实我并不怪她,我明白她的痛苦。”


    “包括达亚他们,归根究底这并不是他们的错,他们只是一群被社会遗忘在大山角落的人,差的只是那一条条能够搭上时代列车的路。”


    在这条路彻底建成前,他没有心思考虑别的。


    骆珩摇头说:“我这个年纪谈恋爱,那不耽误人么。”


    梁忱由衷地说:“你人好好。”


    在认识骆珩后,梁忱其实有想过对方为什么选择做这些。


    一直想,每天想,没法不想。


    因为在榆原见到的一切,那焕新的一切,全部都有骆珩的影子。


    虽然心中已经有了猜测,但此刻亲耳听见他这么说,还是觉得震撼。


    怎么能有人这么、这么好。


    骆珩说:“你也很好。”


    梁忱好奇:“我哪里好了?”


    骆珩笑了笑,没有说话,梁忱只当他在客套,摇摇头继续发呆。


    “梁忱。”骆珩叫他:“还没问过你,在榆原的这些天,开心吗?”


    梁忱想了想,忽然笑起来:“开心,榆原比我来时想象得更加好,这里的人都很质朴很热情。”


    卖他桑葚的老奶奶、骆爷爷、骆五叔骆五婶、骆家所有长辈、榆原附近村庄的村民、茶馆的茶客、米粉店的老板……全部、全部都很好。


    “在这里生活的这段时间,我精神很放松,看了很多风景、吃了很多美食、认识了很多人……我好像找回了灵感,找回了自己。”


    他微笑着看向骆珩,墨镜下,他的眼神直白:“这里拯救了我。”


    第29章 Chapter 29 “你别跟我见外……


    吃过午饭, 众人坐在草地上休息,梁忱拿出带来的尤克里里,问薛莹莹有没有想听的。


    “Love Story!!” 薛莹莹立马说, “你会吗!”


    梁忱微微一笑, 手指拨弄琴弦, 弹唱起来。


    肖焓坐在对面,开了瓶矿泉水在喝, 眼神一直落在梁忱身上, 旁边是打游戏正上头的骆顷。


    骆珩结完停车费和钓鱼费回来,手上拿着一串红绳,肖焓问:“这是什么?”


    “结账给的赠品。”骆珩说。


    肖焓放下水,伸手:“我看看。”


    骆珩把东西给了他,他左右看看, 越看越是喜欢:“你要不要?不要的话送我。”


    骆珩说:“你要的话回榆原可以买。”


    “我就要这个。”肖焓说,“这个好看。”


    骆珩没说话,但也没问他要回来。


    肖焓又看了会儿, 把东西揣进口袋。


    休息好后,大家把东西装回车上,开始登山。


    海拔三千多米,不算高, 但也容易高反。薛莹莹拍了不少照片, 还让路人帮忙拍了他们好几张合照。


    几人长相都出挑, 很出片。


    薛莹莹翻着相册, 肖焓站在他右边,盯着照片看了看,忽然抬头问:“这几张回去之后能发我么?”


    他问的是梁忱。


    梁忱在薛莹莹左边,也在看, 闻言和他对视了下,接着看向骆珩。


    “你看他干什么?”肖焓笑道:“就因为我是他朋友,咱俩就不能做朋友了么?”


    “放心,他不介意的。”


    说着他笑容更大了:“我跟他关系也没那么铁,别有负担,咱俩做朋友,把他丢了,你说呢?”


    梁忱没忍住弯了弯唇:“这么做不太好吧。”


    嘴上这么说着,却加了微信。


    骆珩微微挑了挑眉,“好歹背着我点。”


    肖焓把手机收起来,笑着揽上梁忱:“就是要当着你的面挖墙角,是吧梁忱?”


    梁忱没说话,戴着墨镜看不到他的眼睛,但嘴角就没下来过。


    薛莹莹“哎哎哎”三声,双手合十往下一蹲,从他俩中间退出来:“别让火烧到我身上,这事跟我没关系哈!”


    肖焓扑哧一声笑。


    接下来的路程,几人走走停停,很快登顶。


    山顶也有人家户,是当地的藏民,木头搭建的房子,旁边的圈里养着牦牛和羊。


    薛莹莹进小店里要了热水,他们坐下来休息,骆顷拿了菜单想点点东西吃。


    “肖焓哥,梁忱,你们看看有什么要吃的没?”


    肖焓打量店里的装潢:“我还不太饿,你看着点吧。”


    骆顷点点头,问梁忱:“梁忱呢?”


    梁忱摇摇头:“我也不太饿。”


    “那我就随便点了?”


    才吃完饭没多久,所以主食就不要了,骆顷点了一盘土豆片,一盘小土豆和几样特色小吃,薛莹莹倒完水回来又加了样刨冰。


    东西很快上来。


    这里特色是辣椒面,各种小吃都可以蘸着辣椒面吃。


    但看着太辣太辣了。


    梁忱吃了两口,嫌辣,不一会儿他起身,去把账结了。


    找钱的功夫,骆珩跟上来,“一会儿我把钱转你。”


    梁忱摇头:“不用太客气,今天白吃你们的,还蹭了车,一顿饭钱而已。”


    他说:“你别跟我见外。”


    骆珩不吭声了,看着他将零钱揣进兜里。


    离开的时候,梁忱去洗了个手,肖焓举着相机在给那俩年轻人拍照,俩人站在一块大石头上,表情特夸张。骆珩等在门口,抱胸靠在门框上,见他出来,便将手中的饮料递过去。


    梁忱疑惑:“我没有点这个。”


    骆珩回答:“我请你喝。”


    他学着梁忱刚才的语气:“你也别跟我客气。”


    梁忱低头,浅笑:“那我就不客气了。”


    在山顶上玩了会儿,时间不早了,几人收拾收拾往山下走。


    回去路上,骆顷这小子吃多了有点晕车,想靠窗透气,肖焓便跟他换了位置,坐在中间。


    薛莹莹坐在副驾低头看今天拍的照片,肖焓问他:“妹子,你这么看不觉得晕么?”


    薛莹莹回答:“还好,我不晕车。”


    骆顷幽幽地说:“羡慕你……”


    肖焓笑:“我也不行,我在车上看这些就会晕。”


    薛莹莹笑了笑,问梁忱:“我可以看看你之前拍的照片吗?”


    梁忱点头,这没什么不能看的。


    返途比来时累,骆顷看着看着就靠着窗睡着了。肖焓也有点困,他仰头靠着,时不时低声跟三人聊天。


    肖焓这个人性格实在太好了,情商高,很会来事,什么时候都是笑眯眯的,怪不得能跟骆珩成为朋友。


    梁忱看着窗外,手机震了震,他拿出来看。


    潘允文:我从你家出来了,没有找到你说的东西


    梁忱有些失望。


    他问:所有地方都找了吗?


    潘允文发来语音,梁忱点了转文字:[你放东西的地方都找了,没有,会不会是落在梁家了,还是在美国没带回来?]


    梁忱想了想,挂上梯子,联系上美国的朋友。


    回国前,他将很多拿不下的东西送了人,那个时候他连那个吊坠是怎么来的都不记得了,也没太在意这个东西的去向。


    很快潘允文又发来消息:[不然等你回来再找找看呢?如果找不到就是真没有了,这个东西很重要吗?]


    潘允文:[话说你啥时候回来?]


    梁忱没有立刻回。


    潘允文:你民宿是不是要到期了?到时候是直接去下一个地方还是先回来?钱够吗?


    梁忱只回了最后一条:够


    ……


    办公室。


    助理正在汇报工作,手机忽然进来消息,梁隅正想将手机熄屏,却瞥见了备注。


    【哥】


    抬手示意助理先暂停,梁隅点开消息。


    哥:在吗


    20分钟后。


    梁隅离开公司,驱车回家。


    吴婶正在院子里浇花,见他回来还很惊讶:“少爷回来这么早?”


    梁隅没听见似的,大步走进去,客厅沙发上,江含瑛听见动静回头:“不是说今天要开会回来晚点吗,你爸呢?”


    梁隅充耳不闻,直奔楼上。


    “这孩子,今天是怎么了。”江含瑛莫名。


    三楼。


    梁隅大步走到走廊尽头那间房,摁下门把手推开。


    阳光照进来,窗帘被风吹起,屋里空荡荡的,被子叠得整齐,一切都是他哥走时的模样。


    梁隅走进去,一眼就看到挂在台灯上的东西。


    一把黑色的吉他,阳光掠过时,琴身表面泛着深邃的幽光。


    梁隅将东西取下来拍了张照。


    梁隅:哥,是这个吗?


    哥:【定位-泗阳公馆】


    哥:可以帮我把东西送到这里吗?


    梁隅立刻回:你在那里等我吗?


    哥:你到了就知道了


    梁隅按下心中的激动,回房间换了身衣服,匆匆出门,江含瑛追出来问:“怎么又走了?晚上还回来吃饭不?”


    梁隅似没听见,关上车门走了。


    泗阳公馆。


    梁隅将车停好,给梁忱发消息。


    梁隅:哥,我到了,你在哪儿呢?


    哥:门口


    梁隅下了车,门口却没有梁忱的身影,只站了个男的,在接电话:“是,我到了,但没看见人呢……哦我好像看到了。”


    潘允文看向面前这个斯文男人,试探道:“梁隅?”


    梁隅一愣:“是我,你是?”


    “嗯,是他,先挂了。”潘允文挂了电话,自我介绍说:“我叫潘允文,是梁忱朋友,你把东西给我就行。”


    梁隅眼神暗淡下来:“他不亲自来么?”


    潘允文说:“他都不在苏州了,怎么来?好了快把东西给我吧,你也好去忙自己的。”


    梁隅游移不定:“他没在韩家?他去哪儿了?”


    潘允文别有深意看他一眼:“这个你可以自己去问他。”


    他伸手,显然不愿意多说。


    梁隅没办法,将东西递过去,没忍住问:“这个对我哥很重要么?”


    “应该吧。”潘允文答。


    但如果重要的话,又怎么会忘在梁家不拿。梁隅有心想问梁忱近况,潘允文却不愿多说,拿了东西就走:“留步,不用送了,你忙吧。”


    ……


    潘允文坐上车,拍了张照给梁忱发过去。


    潘允文:【图片】


    潘允文:拿到了,我给你放韩家去?


    另一边,骆珩将车停在民宿,几人统统下车。


    骆顷睡得不咋舒服,站在地上活动筋骨,又去帮忙把后备箱的东西搬下来。


    骆珩去停车,薛莹莹把相机还给梁忱:“谢谢,回去之后记得把照片发到群里哟。”


    “还有我。”肖焓笑笑,“你们什么群,也拉我进去呗?”


    “斗地主的群。”薛莹莹说。


    肖焓说:“刚好,我斗地主也很厉害。”


    于是梁忱把肖焓拉进了群里。


    刚好看到潘允文的消息。


    梁忱:辛苦了


    潘允文开着车,回了语音。


    潘允文:[这有啥,跟兄弟客气]


    潘允文:[我看到你那弟弟了,跟我想象中不太一样,他好像很想见你,看到是我还很失望]


    梁忱:不用管他


    潘允文:[我知道,我都没跟他多聊]


    潘允文:[对了,前两天我妈说你寄回来的牛肉很好吃,问你还有没有,她想给她的朋友们送点]


    梁忱:有,晚点再给你们寄


    “莹莹,走了。”骆顷骑着他的小电驴出来,喊薛莹莹上车,又对梁忱和肖焓说:“明天我家请吃饭,你们记得来。”


    肖焓笑着问:“我也能去吗?”


    骆顷翻翻白眼,“现在又客气上了,中午跟我抢东西吃的人是谁?”


    肖焓扑哧一笑,“但我不知道你家在哪儿啊。”


    “梁忱知道,你让他带你来,走了。”骆珩说着拧动油门,载着一堆东西和薛莹莹先走了。


    “他怎么不叫你哥。”人走后,肖焓跟着梁忱一块儿进去,问:“你好像跟他们很熟。”


    梁忱说:“还好吧。”


    肖焓有些意外。


    梁忱说:“主要我来这里很久了。”


    现在看着很熟,等离开就说不定了。


    肖焓明白他话里的意思,随意问道:“什么时候来的?”


    “三月底,快两个月了。”


    肖焓和他一起上楼,惊讶:“这么久了,不是单纯过来玩的吧?”肖焓笑着问,“方便说吗?”


    “没什么不方便的,”梁忱道:“旅居而已。”


    “就这么简单?”肖焓意味深长说:“但你长了一张很有故事的脸。”


    “此话怎讲?”


    就是很想让人了解。


    肖焓笑了下没将心中的话说出来,手中握着今中午从骆珩手里讨来的红绳,开着玩笑说:“我们都是生活中的NPC,你们这样的才是主角。主角不都有很多故事么。”


    你们?


    还有谁?


    骆珩吗?


    肖焓却没再说,走到一个房间前,停步:“我到了。”


    第30章 Chapter 30 “——打爆他们……


    回到房间, 梁忱洗了个澡,换了身衣服,坐在书桌前打开电脑, 把今天拍的照片导出来。


    薛莹莹技术不错, 拍的照片都很好看, 删掉几张糊掉的,剩下的全部保留。


    他打开修图软件, 简单地P了下, 登录微信,一键选中照片,发送。


    梁忱起身倒了杯水喝,把背包里的东西拿出来。


    晚上,照旧去秦飞声店里。


    几天没来, 店里装修风格变了许多,门口挂着许多彩带,秦飞声说五一节游客变多, 明晚要在店里开一场party,邀他一起来玩。


    “骆珩小顷莹莹他们都来,你也一块儿呗,帮帮我, 我给你开双倍工资。”


    事实上小酒馆经常做这种活动, 平时秦飞声一个人也忙得过来, 但这种情况就不同了, 必须得找人帮忙。


    这一个多月梁忱受他照顾蛮多,怎么好意思收钱。


    他没应钱的事:“几点?”


    “下午五点,”秦飞声从吧台上递给他一张宣传单,“我请了这儿有名的厨子, 骆珩找了人来放电影,就在院子里,你提前一个小时过来帮我就行。”


    梁忱说好。


    第二天天还没亮梁忱就醒了。


    这些天他一直保持这个睡眠习惯,从床上坐起来才想起今早不用去骆珩家。


    左右睡不着了,索性背着画板出门去。


    肖焓这一觉睡得不太行,他有些不习惯睡硬板床,一晚上醒了好多次,起来背后一片疼。


    他伸了个懒腰,开了窗户透气,看到梁忱拎着早饭回来。


    “梁忱。”他喊。


    梁忱抬起头。


    “这么早就起来了?你去哪儿了?”


    这么对话太奇怪了,梁忱于是举起手中的早饭问:“下来吃早饭。”


    肖焓摸摸肚子:“等我。”


    他火速洗漱完刷了牙,随便将头发一撸下了楼。


    梁忱坐在餐厅里,早饭也没拆,在等他。


    肖焓走过去就说:“等我干什么,你先吃啊。”


    梁忱摇头说:“我吃过了。”


    肖焓笑起来:“所以你这是专门给我带的啊?”


    梁忱点了点头,也跟着笑了下。


    他笑起来很好看,表情不夸张,给人的感觉是淡淡的、有点温柔,肖焓不由自主想起前天晚上在大厅里两人的第一次见面,那时他还以为这是个很高傲清冷的人。


    这种人一般都自我,很难相处,却有着吸引人的魅力。


    他站在哪儿,焦点就在哪儿。


    很少有人能讨厌起来。


    肖焓手腕上系着昨天从骆珩那里要来的红绳,吃着吃着忽然发起呆来,直到吃到一半的抄手掉进碗里。


    梁忱放下手机扯了张纸给他。


    “谢谢。”肖焓窘迫地说,“瞧我,还没睡醒呢这是。”


    梁忱没拆穿他:“是没睡好吗?”


    “嗯,可不,一晚上醒好几次。”肖焓擦了擦溅到领子上的汤汁:“你早上出门那会儿我应该听见了,不过脑子还不太清醒。”


    手机不停震。肖焓说:“不好意思,我看个消息。”


    梁忱说:“你先吃,我先上楼放东西。”


    天气预报说今天温度很高,梁忱换了身T恤和短裤,下楼时肖焓已经吃完早饭了,正在院子里接电话。


    梁忱没走过去,在门口看那几盆花。


    有些蔫了,不知道被谁碰的,花瓣掉了一地。


    梁忱找来扫把将这些花瓣和叶子扫了,肖焓打完电话过来,站在台阶下等他,等扫完了,才问:“我们现在就过去?”


    “嗯,早点过去帮忙。”


    其实如果不是因为还要带肖焓,梁忱醒来的时候就直接过去了。


    小白停在车棚里,今早出门的时候给充了电,现在刚好充满。


    肖焓过去帮他把线收起来,看着这车有些担心:“天呐,咱俩坐上去这车确定不会垮掉吗?”


    “不会,”梁忱说:“我载过骆珩。”


    梁忱摸出钥匙插上,肖焓瞥了眼他钥匙上的璎珞,说:“我比他重,一会儿轮胎给压爆了,我还活不活了?”


    梁忱正要说话,身后忽然传来车喇叭声。秦飞声骑着摩托过来,“梁忱!”


    “这是?”


    梁忱介绍:“秦飞声,也是骆珩朋友。”


    “这样。”肖焓迎过去,和他握手,“你好,我是肖焓。”


    “我知道,我知道你。”秦飞声说,“我就是特意来接你的,骆珩说怕你俩坐不下,他走不开。”


    “他倒是考虑周到。”肖焓笑,看向梁忱:“那我上他车了。”


    “好,你们先走,我跟上。”


    ……


    骆顷家。


    骆珩一大早开车去县里买了许多中午要用的食材,五叔他们又杀了头猪。


    院子里摆满圆桌,一直到邻居家院里。升学宴嘛,基本上每家每户所有人到齐。


    骆顷这个主角,被不少乡亲围着说说笑笑,这是他最怕的事,他跟这些叔叔伯伯婶婶爷爷奶奶说不到一块去。


    跟他同龄的年轻人,要么出去打工了,要么已经结婚生娃,同样没有共同话题。


    这些乡亲一会儿夸他,一会儿说着要给他介绍对象,说家里亲戚谁谁谁有个女儿,也是大学生,跟他正合适。骆顷听得头大,但也只能赔着笑说:“我不急,先等我哥,等我哥结婚了再说。”


    “给你哥介绍也要得啊,前两天我才跟他说了,但他不愿意得嘛。”


    说到骆珩,这一众乡亲又转了心思,拉着旁边坐着的骆永平一直问个不停,骆永平感恩乡亲们记得这些,但他做不了主。


    “你们跟我说没得用,要去问珩儿,他点头才得行。”


    “那你说看看他想要哪种嘛,都这么大了,难不成还想去娶个仙女回来?”


    说话这人是达家的媳妇,前几次替她嫂嫂的妹妹说亲被拒了,现在还恨着呢。骆顷在心里翻了个白眼,你管我哥娶什么样的呢,反正不娶姓达的。


    他是真的不想听这些人吹牛下去了,好在梁忱他们来了,骆顷立马找到借口离开。


    “哎哟你们可来了,我都快无聊死了。”


    秦飞声停好车:“这你家还无聊?”


    骆顷撇撇嘴:“那我跟他们聊不了,张口闭口就是催婚,你说这咋聊。”


    秦飞声哈哈一笑:“你这年纪就被催婚,那我们不得成大龄老剩男了?”


    肖焓和梁忱也笑。


    不过骆顷很快就想开了:“没事,有我哥在前面顶着呢,我一点不着急!”


    他这一句话说的,三人都有点沉默,各怀心思。秦飞声瞥了眼梁忱,肖焓注意到他的眼神,也瞥了眼梁忱,梁忱没明白他们为什么要看自己,眼观鼻鼻观心装作不曾察觉。


    骆顷还在那里吐槽,肖焓打断他:“你哥呢?”


    “去县里买东西了,现在应该在回来的路上,哦,到了,”刚说完,他哥就来电话了,叫人上去搬东西。


    用不着叫别人,他们四个男人刚刚好。


    这会儿太阳升高了,温度也升高,早点开席早点收拾,免得被热着。


    骆珩跟石小南一块儿进的县城,后者去县里办事,就跟着过来了,他们仨互相认识的时候,秦飞声又没忍住笑了,“明明是小顷的升学宴,怎么来的都是你朋友?小顷,你就没朋友来吗?”


    骆顷叹口气:“我朋友都不在这儿。”


    梁忱问:“莹莹呢?”


    “她去开会了,中午赶不回来。”说起这个,骆顷就蔫哒哒的。


    应该说全程都是蔫哒哒的。


    别人来恭喜他,也要笑不笑的,跟累了似的,心情看着也不太好,明明是喜庆日子,乡亲们开玩笑说娃儿长大了,跟我们说不拢了,他这才打起精神来。


    吃完饭,骆珩帮着送客,秦飞声四人在二楼客厅里打扑克,骆顷生无可恋上来的时候,梁忱正输了今天不知道第多少把,脸上贴满了纸条,听见开门的动静回过头来。


    骆顷愣了愣,然后发出今天第一声爆笑:“哎哟我天,梁忱你这是运气背到家了呀,他们仨都不让着你点?”


    肖焓三人脸上虽然贴得也有,但只寥寥几张,还都贴在旁边,梁忱那是完全贴满了,连眼睛都看不到。


    “让什么让,牌场上使出全力是对对手的尊重。”秦飞声说。


    骆顷乐了:“这话谁说的,为什么听起来这么不要脸。”


    秦飞声手虚虚抚了抚下巴处的“胡子”,乐呵呵说:“你哥说。”


    肖焓也跟着笑,将手里的牌放出去,“我作证,这话你哥的确说过。”


    石小南跟了一张:“我也作证。”


    骆顷转身就说:“哥他们污蔑你!”


    “你还要挡路多久?”骆珩眼尾扫过去,骆顷立刻让开。


    秦飞声张大嘴:“坏了,说坏话被正主听见了。”


    嘴上这么说,表情却没有一点怕的意思。


    骆顷看热闹不嫌事大,煽风点火:“哥,秦哥瞧不起你!”


    骆珩低了头走近屋里,眼神往梁忱方向看,后者拨开眼前的纸条,与他视线对上,骆珩才去看其他人:“欺负人?”


    “这哪有欺负!”石小南瞪着眼,“牌桌上有输有赢,怎么叫欺负,那还打不打了!况且我跟梁忱今天刚认识,欺负他干什么,你说是吧梁忱?”


    梁忱点点头,帮忙说话:“他们已经让我了,是我太笨了。”


    石小南:“就是嘛,我们没有欺负人,哦?”


    肖焓笑着没说话,一副看戏的模样。


    “打牌有什么意思。”骆珩走过去伸手摘下梁忱脸上的纸条,使他的眼睛露出来。


    梁忱因为他的动作顿住,抬起头,看见骆珩垂着眼,一根一根摘掉其他的,漫不经心:“不如玩别的。”


    “也行。”石小南说:“玩什么?”


    “游戏机。”


    骆顷立刻举手:“我有我有!哥你当年送我的游戏机还在,我现在就把它拿过来!”


    “想当年我也是在网吧留名的常胜将军,”石小南一点没放在眼里,豪迈说:“游戏机就游戏机,你也来,输了跪下来叫爸爸。”


    骆珩没理,还在摘梁忱脸上的纸条。


    他动作很慢,手指时不时会碰到梁忱脸上的皮肤,轻轻触上,又缓缓分开。


    梁忱一动不动,仰着脖子,眼睛不知道看哪儿,眼睫微微颤动,听见骆珩叫他。


    “梁忱。”骆珩摘掉了他脸上最后一根纸条,拇指若有似无地从他眼尾那颗痣上擦过,在对方看过来时勾了勾唇:“——打爆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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