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黄朗坡站10“雪貂?”徐星辞疑……


    “雪貂?”徐星辞疑惑得看向程九安,“你不是说这东西是水貂吗?”


    程九安:“是水貂,他们估计当雪貂买的,被骗了。”


    除了这两段视频以及当事者疑似被骗外,房间里再没找到其他线索,无论是水貂的鬼魂、骨笛,它们存在过的痕迹,乃至水貂鬼魂的疑似去向都没有,这只能说明一种情况,拿到骨笛后,水貂没回来过。


    偷到了东西却不回窝,它会把东西带去哪儿?徐星辞想不通,只能寄希望于警方联系上项潘,从而找到其他线索。


    没一会儿,房东便将警方进展传递回来,警方那边得到消息,当即联系了人民医院,可惜传回来的消息让徐星辞很无奈:这位名叫项潘的患者,已经在前段时间的手术中不幸去世了。


    人死了,想找线索无望,现在手头上唯一还可能有线索的地方,也就是两次出现在视频里的花海。


    能开成这种规模的花海,应该是挺有名的景区,而且视频里花的种类也很特别,并不是北城常见品种,徐星辞和程九安回办公室分头查资料,查了一上午,还真被他们查到个地方。


    有个离北城市区一小时车程的景区,正是以这种花闻名。


    抱着不能放过一丝线索的态度,俩人吃完午饭,决定开车去景区碰运气。走去停车场的路上,他们刚好碰到开会回来的谢馨和乔雪卿。


    看见程九安他们,谢馨微笑着打了招呼,举手投足间依旧是温婉和善,但眼底的兴奋溢于言表:“你们肯定想不到,这次堰州的研讨会上有很多跟蛊有关的内容。”


    “那个坑过你们的刘阿娘还记得吧?她不叫阿娘,而是阿酿这个发音,满屋子贴着的药字是药王的意思,也就是放蛊者。”乔雪卿激动地补充,“那个黑色的鸟蛋,就是她放蛊的媒介,可惜,具体蛊是怎么操作的、为什么能让人肚子变大,暂时还没研究出来。”


    谢馨:“另外,你们见过的那种会说话的鸟叫玄鸟,是当地图腾,在你们拆分送回堰州的青铜器内部发现了玄鸟图腾雕刻,还发现了某种类似结盟的仪式,仪式里还涉及的到了牲。”


    “牲?”徐星辞原本想敷衍着打了招呼就走,听谢馨提起牲,他终于有了交谈兴致,“黄朗坡工地也发现牲了。”


    “是什么样的结盟仪式?”程九安也问。


    “具体结盟做什么还没研究清楚。”谢馨说,“流程青铜器上记载了,先以牲祭天地,结盟双方各拿出具有代表性的物品,两方将物品放在矮土台上,就算完成盟约。”


    乔雪卿:“盟约完成以后,还有热闹庆典,看那个意思有点儿像是婚礼或者结拜什么的。”


    婚礼或者结拜,的确也算是某种盟约,按谢馨她们的意思,这种仪式应该在堰州本地以玄鸟为图腾的部落中流行,而刚巧他们在黄朗坡发现的罐子上也绘制着黑色的鸟。


    这种黑鸟,会不会跟堰州的玄鸟有什么关系?或者说,这个提供罐子的部落,会不会是堰州部落的分支、旁支或者后代?


    如果这个假设成立,那黄朗坡出土的东西就有了解释,那是两个部落进行结盟的仪式,仪式中动用了牲,一个部落提供骨笛,另一个部落拿出的是绘制了玄鸟图腾的罐子。


    这下,现场的情况倒是解释清楚了,可问题是,作为结盟信物之一的骨笛,此刻无影无踪。


    水貂偷走笛子,到底想干什么?


    跟谢馨他们分开后,徐星辞坐进驾驶室,一边开车一边思考,车快开到景区时,他隐约感觉自己想到了什么关键点:“你说,之前我们听过的那个笛曲,就是我说难听的那个,该不会是水貂吹的吧?”


    “水貂能会吹笛子吗?”程九安有些犹豫。


    “你不说水貂和黄鼠狼是亲戚?黄鼠狼那可是黄大仙,吹笛子什么的也不是完全没可能吧?”说到这,徐星辞又有了个猜测,“哎?你说,之前进我们梦里的真是周格知吗?”


    徐星辞:“如果跟黄鼠狼一样,水貂也能入梦呢?那当时在我们梦里,很有可能是水貂。你梦见什么我不知道,但我的梦里,她学那个周格知的动作说话学的惟妙惟肖的,再学她吹吹笛子,也正常吧?”


    “再说,周格知视频里不也说了,想让水貂替她陪项潘?项潘最爱听她吹笛子,水貂就偷偷学吹笛子,多合理。”徐星辞越想越觉得很有可能。


    程九安被说服了:“听上去也有些道理。”


    “还有还有,我们之前看见它拜月,仔细想想,它当时那个动作也有可能在吹笛子。”碍于还在开车,徐星辞只能简单比划个吹骨笛的动作,“它要是像这样,一边吹一边配合着曲调晃悠,远远看起来就应该跟拜月差不多。”


    程九安顺着这个思路往下推:“后来长孙婆婆摔倒,水貂受到惊吓将骨笛扔掉,不知道怎么进了长孙婆婆的袋子。它想找回骨笛,偷偷跟着长孙婆婆他们来了考古所。按这么说的话,事情倒是都串起来了。”


    事情确实都串起来了,但徐星辞还是隐隐觉得哪里不对。


    假设如果成立,那水貂的目的是拿到骨笛,拿到以后,它应该是要吹奏的——按照周格知的愿望,它应该会吹奏给项潘听。


    能在那片花海里代替周格知吹奏当然好,但问题是,现在那里没有花海,项潘也不在,而且最关键的是,项潘已经死了。


    愣了愣,徐星辞连忙掉转车头:“不对,水貂要去的地方不是景区。”


    程九安也反应过来:“它想吹给项潘听,一定会去找项潘。”


    摸出手机给长孙婆婆的儿子打了个电话,程九安很快问到了,项潘的尸体因为没有亲属认领,此刻还躺在北城殡仪馆。


    俩人开车到殡仪馆时,刚好赶上下班时间,本来作为无关人员,俩人就没有进去看尸体的权利,又刚*好赶上下班,工作人员更是不愿意接待,最终还是程九安打电话联系熟人,俩人才被放进去。


    但也只限于放进去,带到地方,陪着瞻仰尸体什么的,工作人员是毫无兴趣的。这倒正合俩人心意,他们本来要处理的就是鬼鬼神神的事情,有外人在场反而麻烦。


    等工作人离开,徐星辞对着冰柜上的名牌一个个找,很快锁定了项潘尸体停放的冷柜。


    殡仪馆徐星辞不是第一次来,但手动拉开冷柜,绝对是第一次,心虚发憷不至于,不习惯总归还是有点儿,他做了两秒钟心理建设,才拉上把手,正准备发力,手腕忽然被程九安攥住了。


    “换我来吧。”程九安拉开他的手,拽住把手一抬一扯,就将长条形冷冻柜拽了出来。


    徐星辞瞬间感受到了扑面而来的寒意。


    “这温度可真够低的。”小声吐槽着搓了搓胳膊,徐星辞探头朝冷柜里看,尸体估计美化过,除了双眼紧闭脸色暗沉外,看起来跟照片差别不算大。除了美化过的尸体外,冷柜里再没有其他东西。


    “骨笛不在。”徐星辞说。


    话音还没落下,他余光忽然扫见个细长的东西窜出来。徐星辞挥手挡了一下,咚的一声,那东西被挡到了地上。他皱眉细看,发现被自己挥落在地的正是俩人寻觅许久的那根骨笛。


    但落地后,骨笛却没有老老实实躺着,而是以一种离奇的姿势再次飘了起来。徐星辞连忙摘掉颈间吊坠,这次除了骨笛外,他终于看见了水貂黄褐色的身影。


    “你想进冷柜随意,骨笛得拿来。”徐星辞伸手去抢骨笛。


    水貂挥舞着小爪子,灵巧叼骨笛避开。


    “想跑?”徐星辞快步追上,找准时机单手攥住水貂后颈,看着水貂四爪腾空拼命扑腾的模样,徐星辞勾了勾嘴角,一把抽走水貂嘴里的骨笛,“小东西,偷我们的东西哪儿那么容易。”


    可能是没在梦境里的关系,水貂嘴巴陡然空了,张开嘴好像想说什么,但却只发出了一堆意义不明的嘤嘤声,嘤了一会儿后,水貂泄气般闭上嘴,乱扑腾的四个爪子也慢吞吞垂了下去。


    “它这是服软了?”徐星辞得意得把水貂举到程九安面前,“骨笛拿回来了,这东西怎么办?”


    程九安迟疑了几秒钟:“要不,就放了吧?”


    “放了?”徐星辞诧异,“它可是偷盗文物的罪魁祸首,说放就放了?再说,这种玩意放了以后万一兴风作浪怎么办?你们程家不是冷面无心只求保天下安吗?真执行起来竟然是这种慈悲风格?”


    “那你想怎么办?”程九安抬眸看他一眼。


    “我啊?”徐星辞拉长音调,一错不错盯着程九安。


    这玩意灭了放了徐星辞其实无所谓,他又没什么保护天下的崇高精神,也不是什么嫉恶如仇光辉璀璨的大好人,他甚至对这东西都没有多少逗弄的兴致。


    但,他想看看程九安到底有多喜欢小动物,顺便再看看程九安会不会为这么个小东西崩人设,来跟他说句软话或者求求情。


    温润如玉和冷面冷心的程九安他都见过了,放低身段来求情的程九安,他还是很好奇,很感兴趣,很想看看的。


    可能是盯程九安盯得太专注,等徐星辞察觉到手下有异的时,水貂已经重新挥舞着小爪子,以很扭曲的姿势狠狠给了他一爪子。


    第42章 黄朗坡站11徐星辞吃痛皱眉,却……


    徐星辞吃痛皱眉,却没松手,反而将水貂脖颈捏得更紧,另一只手想去按水貂爪子。手抬起来,他意识到还攥着骨笛,连忙硬生生停下动作。


    “小心。”程九安上前半步想帮忙。


    徐星辞顺手将骨笛塞给他。用空下来的手捏住水貂两只前爪,徐星辞狠狠发力上翻,咔的一声脆响,水貂凄厉哀嚎,两只前爪软绵绵耷拉了下来。


    “你就这么把它爪子折断了?”程九安诧异。


    “它活该。”徐星辞冷哼。


    程九安没接话,垂眸看着水貂。


    “怎么?它都抓我了,你还心疼它?”徐星辞有点儿不爽,“该不会就因为它长了满身毛,你就这么舍不得它吧?毛茸茸有这么得你心吗?”


    “不是毛茸茸的事儿。”程九安目光还停留在水貂折断的前爪上,仿佛在探究什么。


    确认水貂前爪完全没有恢复迹象,程九安才抬眸,将目光转向徐星辞,深蓝色的瞳仁里涌出疑惑:“它是灵体,和活着的时候有差别。”


    这句话徐星辞倒是很认同,他刚刚就是盯程九安盯得太入神,忘了鬼鬼神神和活着的东西不同——它们的形态不是固定的,可以千变万化。


    当然,死掉的东西一般都还保留活着时的习惯,所以这水貂挂了以后,还是维持着水貂外形,被抓住以后,它本来也是按照生前习惯挣扎,发现挣扎不掉,便开始泄气。


    估计是卸了会儿气后,它不甘心,再次挣扎,这次挣扎得太努力,终于打破了之前的固化习惯将爪子伸长翻转,这才成功抓伤徐星辞。


    徐星辞看了眼手背上的抓痕:“就刚刚那个姿势,它要是活着绝对抓不到我。”


    “我不是说这个。”程九安眼底疑惑并没减少,“我的意思是它是灵体,你赤手空拳应该伤不到它。”


    徐星辞没吭声。


    “但你什么东西都没借助,单凭一只手就把它两只爪子折断了,而且看起来,这种折断并没有修复或者说恢复的可能。”程九安说,“我从没在人类身上见过这种情况。”


    徐星辞还是没吭声,心里隐约有点儿懊悔。


    他刚刚被抓伤,太气愤,不管不顾动了手。现在手动完了,被程九安察觉出异常,怎么办?实话实说认真解释?还是顾左右而言他的敷衍?


    还没等徐星辞纠结好,程九安又再次出声。


    “这种情况,我只在妖身上见过。”程九安声音有些冷,目光里除了疑惑外,更多的是审视,“普通的妖很难化形,就算能化形身上也会带有本体特征,但我跟你接触这么久,并没发现你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何止接触的久,我们还负距离接触过呢。”徐星辞脑子还在纠结,嘴巴顺口接话,“都负距离接触过了,我是不是人你还不清楚?”


    程九安一愣。


    发觉程九安没声了,徐星辞也意识到这个说辞虽然奇奇怪怪,但仿佛还挺有道理?能敷衍过去当然最好,清清嗓子,徐星辞连忙继续:“我们当时这样那样的,好多姿势都做了,我进去了也那什么了,如果我真有问题,你会发现不了吗?”


    程九安没吭声,目光微凝,仿佛是在回忆。回忆着回忆着,程九安耳根隐隐约约开始发红。


    徐星辞乐了:“呦,程教授这是害羞了?”


    程九安没理他。


    “当时在床上你可没害羞。”徐星辞笑眯眯比划个抽卡姿势,“不只没害羞,你还霸总气场拉满,要给我黑卡随便刷呢。”


    “行了,说正事呢。”程九安瞪他一眼,眼底的疑惑和探究被某种波澜冲淡。轻咳了两声,程九安没再看徐星辞,改成继续盯水貂。


    水貂原本断了两只爪子,正痛苦哀嚎,被陡然这么一盯,它全身抖了抖,竟然离奇地闭上了嘴。不过嘴是闭上了,它两只小眼睛倒是没闭上,还是死死看向程九安手上的骨笛。看着看着,它试探着伸出两只后爪,朝骨笛方向一点点拉长,颇有种身残志坚不忘本的模样。


    “你就这么想要这个笛子?”程九安轻轻皱了下眉。


    水貂可能是听懂了,嘴巴一动一动的,瞪着圆溜溜的眼睛又朝冷柜里看。


    “它的意思,难道是想给项潘垂笛子?”徐星辞猜测。


    鬼的本质是执念,但并不是所有东西死后都能化成执念,执念执念,首先需要有很强的执着才行,就像他们之前在堰州遇到的黑影,因为无辜被撞且死状惨烈,才能化作执念,而现在这只水貂,死的虽然不能说不惨吧,可毕竟是饿死的,按道理来说,饿死后就算要执着,也应该是对食物执着,可这小东西并没对食物产生执念,反而对吹笛子产生了执念。


    而且看着小东西的举动,这个执念,应该很深。


    这么深的执念,就算把它放了,它也不会老老实实待着,肯定还会再往殡仪馆跑,而且这东西的攻击力也不算低,与其到时候伤人闯祸引起麻烦,不如现在灭了算了。


    晃了晃手里的水貂,徐星辞提议:“灭了吧。”


    程九安没接话。


    “你不会真舍不得吧?就因为它有毛?”徐星辞垂眸看看水貂,又看被抓伤的手背,心里隐隐不是滋味。说实话,伤口并不算大,血也就只流了几滴而已,但不管怎么说,也是受了伤吧?他这么一个大活人受了伤,程九安不闻不问,反倒对着始作俑者心怀不舍?


    这怎么想都没天理。


    “有毛了不起?”徐星辞对着水貂翻了个白眼。


    “不是因为它有毛。”程九安沉默片刻,轻轻叹了口气,“我只是觉得,它有点儿可怜。”


    徐星辞:“我还可怜呢。”


    “执念并不是不能化解。”程九安没理会徐星辞的抱怨,而是从他手里接过水貂,顺手将骨笛塞进他怀里,“它的执念是想给项潘吹笛子,吹笛子的本质是希望有人能代替周格知陪伴项潘,也就是说,如果有人能给项潘吹笛子,它也许就不会再执着下去,刚好,你会吹笛子。”


    “什么意思?”徐星辞冒出个不太好的预感,“你该不会想让我给项潘尸体吹奏一曲吧?”


    程九安微笑,点头。


    “想都别想!”徐星辞差点儿炸了,“我会吹也不愿意给死人吹,再说这骨笛放了不知道几千年了,也不知道沾过多少人口水,远的不说,就说这水貂,它肯定就嘴对嘴吹过!我有洁癖好不好?我怎么可能跟这玩意间接接吻?”


    “我倒是没想过这点。”程九安轻轻皱了下眉,估计也觉得用这只骨笛吹不太合适,但他并没放弃吹笛子解执念的设想,“要不,我们外卖根笛子吧?”


    徐星辞:


    徐星辞:“这笛子是非吹不可吗?”


    程九安再次微笑,点头,目光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


    笃定之下,徐星辞隐约觉得还窥见了其他情绪,趁着程九安点外卖,徐星辞思考了一会儿,觉得那种情绪很可能是怜悯。


    当然,不是怜悯受伤的他,而是怜悯这只死了都还要执着于吹笛子的水貂。


    一个大活人,还比不过只可恶的水貂,越想,徐星辞越不愿意吹笛子,可能天随人愿,程九安查了一圈下来,发现不只没有外卖的笛子,殡仪馆附近甚至一家乐器店都没有。


    碍于这个现状,即刻吹笛子是不可能了,最终程九安拍了板,说是俩人今天先回所里安置骨笛,明天买好笛子再带水貂过来吹。


    到了所里,程九安负责拿着骨笛走流程,徐星辞则在包里摸啊摸,摸出几根红线。用红线把水貂狠狠绑了个结实,徐星辞冷冷盯着水貂,小声威胁:“要我说,就该把你灭了。”


    水貂瑟缩地抖啊抖,碍于被红线捆着,幅度并不算大。


    走完流程,程九安回到办公室,一眼看见了被捆成粽子的水貂。他表情有些无奈,欲言又止。


    “怎么?灭了不行,捆也不行?”徐星辞撇嘴,“你要这么喜欢它,干脆带回家当小鬼养得了。”


    程九安没理会徐星辞的吐槽,而是问起别的:“这红线看你用过几次,跟拴吊坠的是同一种吗?”


    徐星辞点头。


    “金家的锁魂绳?”程九安又问。


    徐星辞还是点头。


    “可以重复用?”程九安继续问。


    “一次性的。”徐星辞终于说了句话,边说边晃悠手。


    “那你还挺浪费的。”程九安没看他的手,只是将捆成粽子的水貂拎起来,“走吧,开我车回宿舍。”


    徐星辞哦了一声,跟着程九安往外走,走到停车场后,他熟门熟路找到白车,拉开副驾坐进去,却发现程九安没进驾驶位,而是拎着水貂去了车后。


    这是要把水貂扔后备箱?摸着手边毛茸茸的垫子,徐星辞心情莫名好了不少。


    放好水貂,程九安没马上关后备箱。他俯身在后备箱翻找片刻,拎出来个小箱子。拎着箱子坐进驾驶位,程九安打开箱子,拿出片创可贴递给徐星辞。


    “你手背,贴一下。”程九安说。


    “呦,程教授还能看见我受伤了啊?”徐星辞没接,嘴角倒是老实的翘了起来。


    程九安把创可贴又朝前递。


    平心而论,手背上的伤口确实不大,被抓的时候也就冒了一两滴血珠,这么半天下来,不说已经愈合了,但也绝对没有再贴创可贴的必要,如果换做平时,徐星辞连理都不会理,可今天不一样,今天想到程九安对于水貂和对于他的既不公平又不公正的待遇,徐星辞就觉得,这伤口不能这么算了。


    “我不要创可贴。”徐星辞说,“这么大的伤口呢,得消毒,还得包扎。”


    程九安看他一眼。


    “另外还得定期换药。”徐星辞又说,“估计最少得换上一周,怎么说我这也是工伤,还是在程教授带领下受的工伤,所以,这一周就麻烦程教授照顾我了。”


    第43章 黄朗坡站12说完,徐星辞得意洋……


    说完,徐星辞得意洋洋看向程九安。


    在徐星辞的设想里,程九安可能会无视,也可能会拒绝,甚至可能甩着狐狸尾巴嘲讽他两句,然而,事实上,程九安却垂下眼眸,再次打开箱子,在箱子里翻找片刻,拿出来瓶碘伏,紧接着是棉签和纱布。


    “你这东西还挺齐全啊?”徐星辞惊奇。


    不过,他本来的目的就不是处理伤口,就算东西再齐,徐星辞也要努力挑出毛病:“你这碘伏也不知道开封多久了,该不会失效了吧?”


    程九安:“前天才开封,还在保质期内。”


    “你前天开封碘伏干什么?”徐星辞好奇。


    程九安没回答,举起纱布和棉签,将保质期展示给徐星辞看:“这两个也没过保质期,现在可以处理伤口了吗?”


    毛病没挑成功,程九安也发难,反而平静又认真的望着他,眼底带着担忧,徐星辞一时语塞,只能默默伸出了手。程九安垂眸,安安静静拿着棉签涂碘伏。


    棉签擦过皮肤,有点儿痒,痒得徐星辞嘴角跟着往上翘,他有些想笑,又觉得不合适,只能垂眸盯着程九安修长的手指看。


    看着看着,徐星辞心尖也跟着发起痒。


    这种感觉挺奇妙的,徐星辞甚至觉得除了心尖发痒外,他隐约还冒出点儿不合时宜的冲动,例如反手握住程九安修长的手指,或者是抬起手,轻轻捏上程九安白玉般的下巴。


    捏住之后要做什么呢?像当初在堰州一样吻上去吗?


    回忆当时的情形,徐星辞舔了舔嘴角,手不自觉往上抬。


    “别乱动。”程九安压住他手背,收起棉签改成扯纱布,“你想要怎么包扎?缠纱布打结还是用胶布固定?”


    清清冷冷的声音将徐星辞飘散的思绪拉回现实。


    他低头看了一眼,连忙手抽:“你还真包扎?”


    程九安:“你不是说需要吗?”


    声音挺平和的,听不出调侃,也听不出嘲讽或者其他,就好像他只是在做普普通通的陈述,和陈述今天出差或者明天出差没有任何区别。


    “你?”徐星辞认认真真打量程九安,“你真不是在嘲笑我?”


    “我嘲笑你干什么?”程九安疑惑。


    徐星辞没吭声。


    “缠纱布打结还是用胶布固定?”程九安又问了一遍,“快选吧,包扎完我好开车。”


    徐星辞:


    徐星辞左看右看,都没能在程九安深蓝色的眸子里看出任何不对劲,但偏偏,这就是最大的不对劲。


    “就这么点儿伤口,你真觉得需要包扎吗?”徐星辞试探着问,“我逗你呢,你看不出来?”


    “看出来了。”程九安说。


    徐星辞无奈:“那你还要真包扎?”


    “是你说需要。”程九安顿了顿,轻声补充,“我带队公干却没看好你,如果你想的话,包扎或者换药都是应该的。”


    徐星辞更加无奈。


    程九安基本是把他刚刚耍赖皮的话中译中翻译了一遍,可以算是不费一兵一卒的反弹杀伤,类似的事儿要是放在别人身上,徐星辞能当场乐出来,但放自己身上,除了无奈外,他还有种一拳打进棉花里的无力。


    可偏偏,程九安并不是故意反杀他。


    他说的时候只是话赶话,觉得好玩,没真这么想,但听程九安这个意思,程九安不但这么想了,而且还真心觉得自己有责任,觉得很抱歉?


    “你该不会是愧疚了吧?”徐星辞看看手背,又看看程九安,心里冒出个猜测,“程家人要守护天下安,每个人都算天下的一部分,没守护好一起出任务的同事约等于没完成程家使命,所以,你很愧疚?”


    这逻辑虽说很奇葩,但越想,徐星辞越觉得有道理,不然以程九安表面温润实际狐狸尾巴猛摇的为人,怎么可能他说包扎,就一言不发真给他包扎?


    谁知听完徐星辞的猜测,程九安摇头否定了。


    “不是愧疚?”徐星辞费解,“不愧疚的话,你是怎么做到对着这么个小伤口认真涂碘伏,认真扯纱布的?”


    “不是对所有人都会愧疚。”程九安看他一眼,重新垂下眼眸。


    徐星辞一愣。


    “还包扎吗?”程九安盯着纱布,轻声问,“不包扎的话,我就收拾东西开车了。”


    “不。”徐星辞头摇得斩钉截铁。


    程九安没再说什么,扣好盒子,放去后排,然后认真扣安全带。扣好后,他偏头看徐星辞几秒钟。见徐星辞完全没有动手的意思,程九安俯身凑近,拉出了被徐星辞压在身后的安全带,轻轻帮徐星辞扣上。


    这场景虽说不算罕见,但放电视剧或者小说里,那绝对都是冒粉红泡泡的情境,事实上,在程九安凑近时,徐星辞还真心花荡了荡。


    不过,跟电视剧或者小说里女主害羞、闪躲的情绪不同,他心花荡漾后,冒出的情绪是将人按住,如果按住后还能顺带着啃上两口当然更好,不过,啃这种事,还是需要对方首肯才行,所以想归想,徐星辞到底什么都没做。


    当然,他什么都没做还有另一个原因。


    程九安动作太快了,在徐星辞心花荡漾的同时,程九安已经扣好安全带,稳稳坐回驾驶位、挂挡点火,把车开出了停车位。


    回宿舍的路上,徐星辞先平复了一会儿荡漾的心绪,才顺着程九安刚刚的话往下捋,程九安说,他不是对所有人都会愧疚,也就是说,对程九安来说,他和其他人有区别,有区别到即使明知这么点儿伤口不需要处理,程九安也愿意顺着他的话帮他处理。


    这个认知,让徐星辞莫名愉悦,愉悦到下车后,他亦步亦趋又跟着程九安回了宿舍。


    可能是有了昨天被留宿的经历,也可能是看在徐星辞被抓破手背的面子上,这次程九安什么都没说,直接把徐星辞让进了宿舍。


    昨晚俩人都没睡太好,今天起的很早,又折腾了一整天,到宿舍后随便吃了点东西,俩人就各自睡了。


    一觉睡到第二天闹钟响,徐星辞才懒洋洋睁开眼睛。


    有一说一,睡沙发确实没有床舒服,但对比自己宿舍的床,徐星辞总觉得,程九安宿舍里这个不怎么舒服的沙发更有吸引力。满意地拍拍沙发,徐星辞爬起来,朝卧室看。


    卧室门还紧闭着,徐星辞竖起耳朵听了一会儿,没听见任何声音。


    等徐星辞洗漱完,卧室门已经打开了,程九安走出来,先看徐星辞手背:“还需要换药吗?”


    “不用。”徐星辞连忙摇头,就这么一小条伤口,别说换药,这会儿看都快要看不见了。


    程九安收回目光,转身去洗漱。


    按照计划,俩人今天要先去买根笛子,再带着笛子和水貂去殡仪馆吹奏一番,以期化解水貂的执念。对于给死人吹笛子什么的,徐星辞半点兴趣也没有,但程九安实在坚持,他只能不情不愿挑了根笛子,又不情不愿拎着笛子站到冷柜前。


    吹奏的曲目倒是容易,就之前他们听过的那段就行。


    徐星辞学笛子还算学了有几年,不敢说能将曲子一比一复刻,但至少比时不时破音的版本强,一曲终了,徐星辞期期艾艾看向程九安,虽然什么话都没说,但灼灼目光透出的意思很清晰明了:吹这么一次就够了,想再来一次是万万不可能的。


    好在,也没有再来一次的必要,一曲终了,程九安手里的水貂突然扭了扭,紧接着圆溜溜的眼睛里滚出泪珠。


    就这么哭了一小会儿,水貂身体开始变淡,两三分钟后,水貂彻底消失,原本捆在它身上的红绳扑簌扑簌落向地面。


    “这就是传说中的执念被化解了?”徐星辞好奇。


    程九安点头:“谢谢。”


    徐星辞没吭声。


    “我本来以为你不会同意的。”程九安把冷柜还原,又俯身捡起红绳,一根根整理好,放进垃圾桶,“没想到,你真的吹了。”


    “我是不想同意啊,但你满怀期望看着我,我怎么好意思拒绝?”徐星辞实话实说。


    “我”程九安仿佛想说什么,却有些迟疑和犹豫。


    迟疑犹豫几秒后,程九安好像下定了某种决心,终于再次开口:“你会觉得我这么做有辱于程家吗?”


    “哈?”徐星辞没跟上这个思路。


    “为保天下安,应该心狠手辣才行,但是我,我总是想着能不能找到更好的方法,能让这些执念在得偿所愿后,心甘情愿消散。”程九安说完,轻轻叹了口气,“爷爷说我这叫妇人之仁,要受罚。”


    徐星辞:“受罚?怎么罚?”


    程九安没开口。


    徐星辞:“总不能拿鸡毛掸子抽一顿吧?”


    “不会。”程九安摇头,“那种程度,算不上惩罚。”


    徐星辞一愣。


    “行了,事情处理完了,我们回所里吧。”程九安明显没兴趣展开解释,拍拍手率先朝外走。


    回所里的路上,徐星辞又提了两三次惩罚的事儿,看程九安实在没有解释的意思,他只能怏怏闭了嘴,不过嘴闭上了,脑子倒是没闲着,把之前的事儿大致回顾一遍,徐星辞隐约有了个猜测。


    “之前在堰州的那个黑影,你找人去超度了对吧?”徐星辞说,“化解执念的方法除了得偿所愿,还有超度,汪文龙说你找和尚去净化山洞,我猜你这么做,主要是想超度那个黑影。”


    程九安没否认。


    “超度了黑影,在你爷爷看来也是妇人之仁,妇人之仁要受惩罚。”徐星辞说着说着,突然皱起眉心,“你上周末放我鸽子,难道是被你爷爷叫回家受罚?”


    程九安还是没否认。


    “还真是受罚?”徐星辞急了,“怎么罚的?受伤了吗?”


    程九安没出声。


    “到底受伤了没有?”徐星辞追问中,忽然想到那瓶才开封没几天的碘伏,“你肯定受伤了,都开碘伏纱布了需要用到纱布,等等,你先别开车了,把车靠边停一下,让我看看到你底伤成什么样了?”


    第44章 黄朗坡站13程九安摇了摇头,没……


    程九安摇了摇头,没停车,也没解释究竟伤成什么样。看徐星辞还有继续追问的意思,他把食指抵在唇边,做了个噤声动作:“别吵我开车。”


    “你到底怎么挨罚的?”徐星辞完全没有闭嘴的意思,“因为超度执念,就要受罚?你们程家这个做法过于奇葩了吧?”


    “别议论程家。”程九安制止。


    “都罚你了,你还护着呢?”徐星辞不太满意。


    程九安没说话。


    徐星辞倒是想说话,但被制止的一瞬间,他忽然记起微信里程九安冷冰冰的那句“与你无关”,程家的做法是奇葩,但归根结底,那是程家的事儿,在程九安看来他是局外人,作为局外人,确实没什么议论吐槽的资格。


    于是,徐星辞恹恹闭上了嘴。


    他们回到考古所的时候,刚好是午饭时间,曹帅那几个也都在食堂,这两天他们已经把黄朗坡出土的东西彻底清运完毕,地铁现场又能正常施工了。


    另外,让沈吉金担惊受怕的灵棚也拆了,对着徐星辞连连道谢后,沈吉金表示他今天就可以搬回纺织厂宿舍:“但我洗漱用品放你家了,下班我过去拿?”


    “刚好,我车在楼下停着呢,下班载你过去。”徐星辞说完,余光一点点朝着程九安身上飘。


    刚才回考古所的路上,俩人虽然算不上吵架,但气氛总归不怎么愉快,特别是记起那句“与你无关”后,徐星辞越想越郁闷。


    偏偏,他又没什么立场跟程九安理论,郁闷无处发泄,以至于他内心的邪恶小人开始蠢蠢欲动,想要做点儿什么能引起程九安注意的事情,或者,做点儿什么能让程九安也郁闷的事情来。


    开车载其他人,在徐星辞看来应该算是一件?可惜他话说出口,程九安什么反应都没有。


    也是,俩人虽然有过那么一次露水情缘,但本质上,还只是同事关系,同事要开车载别人,有什么好介怀的?撇了撇嘴,徐星辞收回目光,意识到自己这样独自郁闷不利于心理健康,应该找点儿事分散注意力。


    至于找什么事儿?他本来就抱着目的进的考古所,这会儿刚好闲着,就去库房逛逛好了。


    这一逛,就逛到了下班,跟之前逛过的那几次一样,徐星辞还是一无所获。


    本来就郁闷,逛了一下午一无所获更加重这种郁闷,开车载沈吉金回去的路上,徐星辞懒洋洋的,连话都不想讲。


    沈吉金倒是挺高兴:“我们小区不只灵棚撤了,听说还清走了只黄鼠狼尸体,我就说嘛,为什么前段时间总有奇怪的感觉,还能隐约闻到臭味。”


    不是黄鼠狼,是水貂,徐星辞懒懒在心里纠正。


    “对了,这附近叫黄朗坡,你说是不是跟黄鼠狼有什么渊源啊?”沈吉金又说,“可能本来是黄狼坡呢,黄狼不好听,才改成黄朗。”


    这个设想倒确实有可能,徐星辞顺着想了一会儿,黄朗和黄狼发音接近,这附近刚好又有垄山景区,黄鼠狼出没的可能性很大。


    不过黄狼也好,黄朗也罢,徐星辞都不太有兴趣深究。


    回到宿舍,目送沈吉金拿着东西离开后,徐星辞百无聊赖发了会儿呆,决定换床上用品,之前,他跟程九安一起去买的那套刚洗出来还没等换上,沈吉金就来借住了,这会儿沈吉金走了,他刚好换上。


    才刚把旧的床单被罩弄下来,门铃响了,徐星辞疑惑地看看门,又看手里的床单,知道他住这的就两三个人,理论上不应该有人来拜访,难不成是沈吉金刚回到家,就发现又有人搭灵棚,要继续来借宿吧?继续借住到也不是不行,但睡新床单万万不行,一瞬间,徐星辞只想赶紧把旧床单套回去。


    可惜门铃响得很执着,没给他这个时间,徐星辞只能应声:“谁啊?”


    “我。”门外是程九安清冷的声音。


    徐星辞连忙放下床单,三步并做两步拉开门。看着站在门口的程九安,徐星辞本来准备做个高冷表情,可惜还没等冷起来,先下意识笑了:“程教授,有事儿?”


    “给你买了份吃的。”程九安递过来个橙色袋子,挺精致的,上面印着吉野家几个字。


    “这是什么?”徐星辞疑惑。


    “肥牛饭。”程九安解释,“你之前说想吃,这几天一直没吃成。”


    徐星辞没说话。


    程九安又把袋子往前递了递,看徐星辞没有接的意思,他把袋子硬塞给徐星辞:“你慢慢吃,我回去收拾了。”


    “收拾什么?”徐星辞问。


    这两天他借宿在程九安宿舍,并没发现有什么需要收拾的地方,总不能跟他对沈吉金的态度类似沈吉金一走他就换床单他一回来,程九安就换沙发罩?


    那可真是,过分到令人发指!


    默默咬了几下后槽牙,徐星辞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程教授,至于吗?”


    程九安:?


    “要不,我去帮你收拾?”徐星辞越说越气,连带着看手里的橙色袋子都开始不顺眼,“收拾完再帮你手洗晾干,也算是报答程教授这两天的收留之情嘛。”


    程九安:“那倒也不必,我有洗衣机。”*


    “你还真想打算洗?!”徐星辞瞬间瞪圆眼睛。


    “脏衣服不洗留着干什么?”程九安莫名其妙,“我这次出差不一定要多久,总不能把一堆脏衣服留家里。”


    徐星辞:“哈?脏衣服?”


    “等等,你说出差?”诧异过后,徐星辞终于抓住重点,“你去哪儿出差?什么时候走?”


    出差的地方在荥城,距离北城不算特别远,飞过去也就一个小时左右。


    出差的原因也挺简单,黄朗坡出土的那只骨笛,被发现和荥城正在发掘的某座古墓颇有渊源,那个墓葬很庞大、也很有研究价值,相应的,挖掘难度也不小。知道了骨笛的存在,荥城那边想借骨笛,也想让北城派人支援,于是乎程九安临时授命,带着骨笛坐明天一早的飞机过去。


    “我怎么不知道这件事?”听完来龙去脉,徐星辞更加诧异。


    “副院长下午来办公室说的,你当时去库里看文物了。”程九安实话实说。


    徐星辞:


    很好,除了一无所获外,竟然还错过了其他内容,真是郁闷翻倍,不过,令人徐星辞意外的是,他仔细辨别了一下此刻的心情,发觉自己实际上并不怎么郁闷,而且,不只是不郁闷,他心情莫名还有点儿好,就连刚刚碍眼的橙黄色袋子都可爱了起来。


    想了想,徐星辞觉得这可能跟程九安没打算洗沙发罩有关。


    品味着难得美妙起来的心情,徐星辞自告奋勇:“出差怎么也应该带个助理吧?我跟你一起去。”


    “不用。”程九安拒绝了,“你不能参与挖掘,更不能指导挖掘,明天也没有研究生跟队,你去了没意义。”


    原本,徐星辞单纯是因为心情不错而冒出个念头,能去最好,去不了也不会怎么样,但就这么被程九安红果果拒绝了,徐星辞反而更加想去。


    何况,也不只是黏着程九安的问题,荥城那个古墓,听起来规模不小,这种墓里难说藏了他想要的东西呢?想到这一点,徐星辞更坚定了跟去的决心。


    这要是没入职,他直接订张票跟去就行,但现在入职了,该走的流程还得走。作为助理,这个流程通常就是跟教授,也就是程九安汇报,但现在的问题是,程九安已经当面拒绝了他,再汇报也不可能批准。


    还有什么其他办法?


    徐星辞想了想,调出工作软件,上司不批准,就找上司的上司好了。这在正常工作中属于大忌,好在他进考古所,并不是想给自己找个交社保公积金的岗位一直干到退休——所以忌不忌的不重要,能跟去就行。


    抱着这个念头,徐星辞给副院长发了封言辞恳切的e-mail。


    不过,他倒也没指望能马上被回复,这种公开的邮箱很有可能不是本人在操作,就算是本人操作,很可能也只有工作时间才会点开,在他看来,发e-mail只是试试水,收不到回复他明天再去副院长办公室碰运气。


    打定主意,徐星辞开始美滋滋享用肥牛饭。


    谁知道肥牛饭还没吃完,对方竟然就回复了。


    除了同意徐星辞的申请外,对方表示会给徐星辞定程九安同一班航班,另外,又强调说这件事要保密,明天在机场遇见前不许让程九安知道,事后还要把程九安见面时的反应、相处中的情况原原本本写邮件报告过去。


    这要求完全出乎徐星辞意料,他左思右想想不到原因,只能又发了封邮件询问。


    对方的回复很简单:我好奇程家人谈恋爱和普通人有什么区别。


    徐星辞:


    徐星辞万万没想到,考古所副院长竟然这么的八卦爱吃瓜。


    不过,也得益于对方的八卦,他很快收到了航班预定信息,跟航班预定信息前后脚发来的,还有程九安的座位号。徐星辞赶紧给自己选了程九安旁边的座位。


    第二天一早,徐星辞背着包早早抵达机场。


    过完安检,他特意选了个隐蔽的角落,一错不错朝安检口方向望。就这么望了二三十分钟,他才终于看见程九安高瘦的身影。因为要带骨笛,程九安除了背着背包外,手上还提了个不算小的盒子,应该是挺重的,往登机口走的路上,程九安接连换了三四次手。


    在徐星辞原本的计划中,他要躲躲藏藏到上飞机,到时候顶着程九安诧异的目光,他得意洋洋往程九安旁边一坐,顺嘴再喊句老婆之类的。


    可看见程九安换手的刹那,徐星辞忽然记起来,程九安周末挨过罚,身上应该还带着伤。


    于是,徐星辞火速改了注意。


    他起身迎上去。


    顶着程九安诧异的目光,徐星辞笑眯眯打了招呼,顺势接过盒子:“我来提吧。”


    第45章 邬王孤堆1在徐星辞看来,对于他……


    在徐星辞看来,对于他突然出现这事儿,程九安应该是震惊的,证据是程九安静静看了他好几秒,没打招呼,也没把盒子递过来。


    徐星辞自力更生抢过盒子,笑着打趣:“人家大费周章才得到陪你出差的机会,你好歹说句话吧?”


    程九安还是没啃声,但在徐星辞拿走盒子的刹那,他眼里缓缓涌出丝笑意,片刻后,这丝笑意如初春涌动的溪水般荡漾开来。


    “都说不需要助理,你竟然还是跟来了。”带着眼底压不住的笑,程九安轻轻勾了下嘴角,“你刚说大费周章?”


    “可不是么。”徐星辞把给副所长发邮件申请的事添油加醋讲了,又特意强调了副所长的特别任务,并以特别任务在身为由,表示出差的这段时间,他会仔仔细细、认认真真盯着程九安瞧,要确保事无巨细,就连程九安的一根头发丝都不会少观察,然后再原原本本汇报过去。


    “大可不必。”程九安笑不出来了。


    徐星辞:“那可不行,来而不往非礼也。副所长特别批准了出差,我就得圆满完成任务,要不下次这口就没法开了。”


    “下次你不用找郑沈。”程九安说,“你直接找我,我批。”


    “这可是你说的,我得留个证据。”徐星辞笑起来,边笑边摸出手机,怼在程九安脸上,点开摄像,“来吧,亲爱的程教授,把刚才的话重说一遍。”


    程九安:


    程九安默默翻了个白眼。看着高举手机满眼期盼的徐星辞,翻完白眼没几秒,程九安又忍不住笑了。


    俩人举着手机拉拉扯扯好半天,一直到登机落座,程九安才记起正事。他迟疑地看了徐星辞几眼,清清嗓子:“这次出差不让你去是有原因的,但你来都来了,还是应该先跟你交个底。”


    “什么原因?”徐星辞边欣赏刚刚录好的视频,边随口问,“难不成那个墓特别凶险?进去九死一生?”


    “那倒不是。”程九安摇头,表情有些无奈,“只是这个荥城考古所和北城考古所关系不怎么融洽,我们过去出差,待遇不会太好。”


    徐星辞:“啊?”


    这情况还真出乎徐星辞所料,一路上,他闲着没事,设想了几种被无视、被针对的情况,然而等飞机落地,看着早早举牌等在出口处的工作人员,徐星辞疑惑:“关系不好,还没忘派人来接机?咱们之前去堰州都没这么好的待遇吧。”


    等看清对方胸牌上“副所长”三个字后,徐星辞更加疑惑:“来接机的竟然是副所长?他们什么意思?捧杀吗?派副所长过来,然后假惺惺发现我们只是普通教授和更普通的助理,再假惺惺给我们扣一顶不重视合作、敷衍了事、甚至学术态度不端正的帽子?”


    程九安也有些疑惑。


    认真看了对方胸牌几眼,程九安微微一愣:“这个人也姓郑。”


    徐星辞:“姓郑怎么了?”


    “据我说知,他和郑沈是亲戚。”程九安说。


    “哈?”徐星辞也是一愣,连忙跟着仔细盯胸牌,这人确实姓郑,叫郑伟,他们副所长叫郑沈,郑伟和郑沈,连名字都简洁有力到类似而且,政审完变成政委什么的,这郑家怎么看怎么根正苗红。


    不过根正不正、苗红不红的跟徐星辞关系不大,现在的重点是,这郑伟作为郑沈的亲戚,居然顶着荥城考古所副所长名头,就这么水灵灵来接人了?


    回过神,徐星辞满眼不敢置信:“不至于吧?副所长吃瓜吃到这份上了?怕我不据实汇报,还指使亲戚来现场围观?”


    事实上,徐星辞想多了,跟他们成功接头后,郑伟根本没提亲戚不亲戚的事儿,甚至连基本寒暄客套都省了,直接就奔了主题。


    “这次请你们过来,主要是这个墓,它有些棘手。”摸着光秃秃的头顶,郑伟小小的眼睛里满是惆怅,连啤酒肚都愁得跟着晃啊晃,“咱荥城虽然名字带水,但实际上特别的干,一年下不了几天雨,城区外面就是大片的沙漠,这墓就在沙漠里,外面看是很大的一堆沙子,可是吧,它里面是个水洞子。”


    正常墓葬火封、土封、水银封的都有,但除了沉船葬外,一般就没有水封的情况,毕竟古代墓葬很多东西都是木制品,湿度大了不利于保存,而且墓葬淹水,在大部分情况下都属于不吉利的。


    不过也有特例,水洞子。


    但水洞子的这种水封,并不是普通意义上的封,更多的是种意外情况——墓坑里积了水。


    这情况一般出现在降雨量充沛的地方,地下水渗漏或者雨水从崩塌墓顶灌进去。可荥城降雨量并不充沛,就算雨水能灌进去,量也不会太大,地下水渗漏的可能性更是低,这种情况下,为什么会形成水洞子?徐星辞有些好奇。


    “找到水洞子形成原因了吗?”程九安也问,“墓地里情况怎么样?”


    “原因暂时没法找,连水都没排呢,墓地根本进不去。”郑伟唉声叹气,“嗐,等会儿到了现场,你们自己看吧。”


    跟着郑伟朝停车场走的路上,徐星辞总觉得哪里不太对,等坐上车,眼见车子慢吞吞驶出停车场,四周绿化越来越稀疏,渐渐地,目光所及之初都是漫天黄沙后,徐星辞终于想到问题出在哪儿了。


    邀请他们来之前,荥城这边给的原因是正在发掘的某座古墓和黄朗坡骨笛颇有渊源,且墓葬很庞大、也很有研究价值,需要支援。


    可现在,这个郑伟却说很有研究价值的墓是个水洞子,别说挖掘或者研究,这会儿墓坑里积着水,他们就连墓门都没摸着呢。


    “你说,他们把咱们诓来,不会是让咱当免费劳力,帮忙排水找墓道的吧?”拽了拽程九安胳膊,徐星辞嘀咕,“还说什么跟骨笛颇有渊源,照我看,他们可能连文物都没出土一件。”


    他声音不算大,但绝对没藏着掖着,刚好能让坐在前排的郑伟听清。


    “不是不是,不是诓你们。”郑伟尴尬地摸着光秃秃的后脑勺,“虽说是没进去墓道,但这个墓,它在民间有挺多传闻的,县志上也记载了,是真的很大,对了,还有前段时间有村民去那片挖蘑菇,捡到了些东西,真跟你们那个骨笛有渊源。”


    徐星辞:“挖蘑菇?去沙漠挖蘑菇?”


    “对,咱这边的特产蘑菇,就长在沙地里,很大一朵,等会儿午餐你们刚好尝尝,很好吃的。”郑伟解释,“还有村民捡到的东西,也都在项目上呢,你们也一起看看,我真没框你们,这墓不敢说百分百跟骨笛有关,百分之八九十还是有的。”


    对于沙地蘑菇很好吃这件事,徐星辞并不能完全认同,午餐的时候,他带着满满的期待尝了一块,不能说不好吃,但跟很好吃也还是有段距离,就是挺普通的、肉厚厚的蘑菇。


    对于村民捡到的骨制品跟骨笛有渊源这事儿,徐星辞更加不认同,除了都是骨制外,徐星辞甚至看不出这些东西还有哪里相似。


    最终,连程九安都看不下去了。


    吃完饭,看完东西后,程九安温和又不失礼貌地看着郑伟,声音沉了两三度:“郑副所长,东西看过了,现在能说实话了吗?荥城这边把我们叫过来,到底是为什么?”


    “嗐,就知道瞒不过你们,算了,实话跟你们说了吧。”郑伟叹了口气,“墓道被水封着进不去,进不去就挖掘不了,我也没别的意思,就是想请个北城的专家看看这水洞子里的水到底能不能抽。”


    程九安和徐星辞对视一眼。


    “水有什么问题?”徐星辞问。


    “没有,水没任何问题,就普通的水,现场也符合施工条件。”郑伟摇头,“我带你们下去看吧。”


    现场的确跟郑伟说的一样,水没什么问题,检测报告很正常,现场化验也过关,并且现场场地平整,也确实有抽水作业的条件,但现场并没有抽水泵,只有几个工作人员,正拿着锈迹斑斑的铁质弯钩在水里钩啊钩。


    “你们这是什么路数?”看着这么个质朴的场景,徐星辞有些错愕,“好好的国家考古队,怎么搞的跟杂牌盗墓贼似的?”


    郑伟:“这不是没办法嘛,没人拍板,抽水泵申请不了,只能先钩着看看。”


    徐星辞懂了,这个郑伟折腾了一圈把他们叫来,就是想让程九安拍个板,申请个抽水泵。


    因为懂了,徐星辞越发惊奇:“你为什么不直接申请?你是副所长,申请不了抽水泵?程教授只是个普通教授,反而可以?这道理说不通啊?”


    郑伟眯缝着小眼睛,似乎想解释什么,犹豫着看看徐星辞,又看看程九安:“不是申请不了,就是吧,我是副所长,副的你们懂吧?但程教授不一样啊,他不是我们荥城所的,而且他姓程,姓程你们懂吧?”


    徐星辞不是很懂:“你到底想说什么?”


    “他想说自己是副所长,怎么都越不过我这个所长去。”没等郑伟解释,不远处传来个声音。


    徐星辞抬头望过去,在现场边缘的探灯阴影里看见个人影,等那个人走近了些,他才看清,是个穿着中山装的干瘦老头,看起来最少60了,背打得倒是笔直,正皱眉盯着他们。


    “钱、钱所长?您不是开会去了?明天才能回来?”看见干瘦老头,郑伟愣了愣,赶紧换上副笑脸,“您这怎么还亲临现场了?”


    “我说过这水不能抽。怎么?想趁我不在搞小动作?”老头看郑伟一眼,又把目光挪回程九安身上,“还有你,程家的小子,进了北城所就不把我这把老骨头放眼里了?”


    第46章 邬王孤堆2这话一出来,徐星辞瞬……


    这话一出来,徐星辞瞬间明白了,程九安或者说程九安的家族,跟这个钱所长认识。而且听这个钱所长的意思,这种认识,还不是点头之交的那种。


    事实证明了徐星辞的猜测,被嘲讽后,程九安没怼回去,而是垂下头,恭恭敬敬喊了声钱伯伯。


    “还知道我是你钱伯伯?”钱所长并没因为这声称呼而满意,“知道我是你伯伯,还敢来荥城撒野?真以为你进了个什么北城考古所,就变了凤凰,手能伸到我这儿来了?”


    前两句还勉强能算是长辈在小辈面前摆谱,后面这句,却是实打实的嘲讽了,特别是说完后,钱所长还高昂着头,翻着白眼,从鼻子里冷冷哼出一声,活脱脱电视剧里反派模样。


    要不是碍于立着人设,徐星辞真想学着他也翻个白眼,再哼上两声。


    可惜这会儿入职了考古所,人设立着,徐星辞哼是不可能哼的,白眼也不能真翻,只能无语又疑惑地看向程九安,用目光表露满腔不满。


    程九安满脸无奈,安抚般对着他缓缓眨了下眼睛。


    徐星辞忽然记起飞机上,程九安也露出过类似表情,当时程九安是在解释不让他来出差的原因,而这个原因,是荥城考古所和北城考古所关系不融洽,他们过来出差,待遇不会太好。


    该不会,程九安所说的待遇不好,就是会被这个钱所长刁难吧?


    至于为什么关系不好,还要请求北城过来支援?看看郑伟,又看看钱所长,徐星辞心下了然,他们这是被夹在内部斗争里当枪使了。


    要真是这样,徐星辞倒也能理解,副所长和所长,有点儿矛盾很正常。只是再有矛盾,也不应该涉及到古墓发掘吧?堂堂正正的考古所员工,放着正规抽水方式不用,一个个拿着铁钩子学盗墓贼在水里乱钩,这说出去,是想把兄弟单位笑死吗?


    退一万步讲,就算这个钱所长真是脑抽了,抱着把兄弟单位笑死的歹毒心思,程九安这会儿都站在这了,他能同意吗?根据徐星辞之前对程九安正面侧面各种面的了解,遇到跟工作和文物相关的事情,他可是很严谨、很执着的。


    果然在简单寒暄后,程九安顶着钱所长的冷嘲热讽,平静而笃定地提出了抽水方案:“北城所派我过来,我就要说自己的想法,即使钱伯伯不同意,这个水还是要抽。”


    “你的想法?你爸当年都不敢跟我这么说话。”钱所长瞬间沉下脸,目光如两柄小刀,恶狠狠盯着程九安,仿佛想在他身上挖出来两个洞,“你还真拿自己当根葱了?”


    “我爸是我爸,我是我。”程九安不为所动。


    钱所长:“如果我就是不同意呢?我的地盘上,你还能调得动我的人?”


    “调不动你的人,我可以从北城叫。”程九安声音冷下去,深蓝色的瞳仁微沉,仿佛夹裹着夜色。


    “哎?所长?程教授?大家都是兄弟单位,别这样别这样。”眼见气氛不对,郑伟连忙打圆场,“咱有话好好说啊。”


    虽说明知道这个郑伟是现在局面的罪魁祸首,也明知道他们被当枪使了,但于情于理,徐星辞此刻都只能顺着郑伟的话接:“是啊,程教授,咱们有话好好说。”


    “说?”钱所长没理会郑伟,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地扫了徐星辞一眼,“你算什么东西?这有你说话的份?真以为北城的就了不起?连个阿猫阿狗都敢在我面前叫唤了。”


    之前看着程九安被嘲讽,徐星辞不爽得直想翻白眼,现在轮到自己被嘲讽了,他反而没觉得特别气,不过,该反击还是要反击,最好还要在不崩人设的前提下反击。


    “您这话就不对了,我不是什么阿猫阿狗,虽然没编制,但我也是考古所职员,入职手续还是办了的,五险一金也都有。”徐星辞笑着说,“另外,我也不是程家人,跟您没任何交情,您这么出口伤人,小心我哪天想不开去上访哦。”


    “你说你要干什么?”钱所长没跟上徐星辞的思路。


    “上访啊,您都是所长了,公职人员,不可能不知道上访吧?我哪天想不开了,去这厅那厅的拉横幅、这办公室那办公室的静坐,看见个人就拉着他哭诉被您欺辱的遭遇,再看见个人又哭诉被您嘲讽谩骂不当人看,反正我没编制,丢了工作也不可惜。”徐星辞笑眯眯解释完,又笑眯眯补充,“对了,我还可以把您的视频发到网上去。”


    徐星辞:“都不用恶意剪切,就只是原帧原话,再买点儿水军渲染一下,以上欺下、在其位不谋其政、不心系文物只想贪公费、贪到连水泵都舍不得给用的领导形象很快就能立住的。到时候,您有很大可能被网暴,出门被指指点点,在单位被指指点点,还要时不时接受上访调查,就算没有实际影响,光丢脸也能丢得您抬不起头、直不起腰,光靠人民群众的唾沫星子也能把您淹半死。”


    这么个展开过于出乎意料,钱所长瞪了半天眼睛:“你”


    “我说到做到。”徐星辞拍着胸脯保证,“牺牲自己脸面无所谓,搞臭您最重要。”


    钱所长:


    被徐星辞这么一圈说下来,钱所长再想摆出谱,总有那么点儿气短。气短了好一会儿,钱所长皱眉,终于找回声音:“我也没说什么,年轻人不要那么偏激。”


    程九安也没料到会是这么个展开。


    他本来还剑拔弩张着,听徐星辞说完,他眼底的夜色消融,再等钱所长开口后,程九安嘴角甚至隐约有了上翘的意思。但碍于这么个局面,程九安最终还是拉直嘴角,没真让它翘起来。


    绷着拉直的嘴角,程九安轻轻碰了碰徐星辞,压低声音问:“上访?你怎么想出来的啊?”


    “他这种人,一看就思想老旧好面子。”徐星辞也压着声音回答,“贪财者胁之以财,爱利者迫之以利,好面子的人,拿脸面名声威胁最有用。你看,他这不就老实多了。”


    “你啊。”程九安嘴角彻底绷不住了。


    “就是就是,年轻人不要偏激,咱们都是为了文物着想,有话一定要好好说。”郑伟见缝插针的打圆场,“钱所长的意思,也不是这水就一定不能抽,只是他之前算过一卦,说是水抽了大凶,这才不让我们申请水泵。”


    “算卦?大凶?”徐星辞惊奇,“不让抽水,居然是这原因?”


    这个好面子、又周身老学究气场的钱所长,居然搞占卜?要真是因为占卜结果不好,就不让抽水,那这事儿其实也好办,让他重新算出来好结果,或者让他意识到自己占卜技术不过关就行了。


    确保对方算出来好结果这事儿,徐星辞办不到,但让对方相信自己占卜技术不过关倒是容易,只是在这么做之前,徐星辞还有些事想搞清楚。


    程九安会因为抽水的事情跟钱所长硬刚,这很正常,虽然原因暂时不详,但面对工作一丝不苟就是程九安的作风,单这个郑伟,看起来也不是对工作那么热爱的人,他想要给水洞子抽水的原因,就只是内斗这么简单?


    从程九安身边慢吞吞挪到郑伟旁边,徐星辞做出压低声音的样子,但实际一点儿音量没压:“郑副所长,您背着钱所长把我们弄来荥城,就只是想抽水保护文物这么简单?”


    “他想保护文物?哼,他是听了传言,想找不死药。”钱所长冷哼。


    徐星辞:“什么不死药?”


    “没有没有,我可没信真有不死药。”郑伟连连摆手,“但好多文献都记了,说的有鼻子有眼的,我这不是好奇嘛?咱们文化工作者,对未知保持好奇是很重要的。”


    “再说,文献里也说了这有大墓,墓葬主人众说纷纭,有说是谁的疑冢,有说是帝王陵,还有说是封印着什么妖什么怪的,要真挖掘出有价值的东西来,这对考古界、学术界都将有重要贡献,甚至可能填补某些历史空白,这意义多重大啊?”郑伟越说越激动,“没发现这墓坑也就算了,发现都发现了却不挖下去,不是白白错过了史书留名的机会?”


    听他说完,徐星辞也有点激动。


    他倒不想史书留名,他主要是听见了那句封印着什么妖什么怪的,这个墓里要真封印着东西,那这水还真是非抽不可了。


    退一步讲,哪怕就只是有封印了东西的可能,徐星辞也想试试。等着程九安从北城调装备调人手的太慢了,他不但想进墓试试,还想要尽快的试,而最快捷的进墓的方法,就是让钱所长改注意。


    “钱所长,您说算出来是大凶?有没有一种可能,是您算错了呢?”打定主意,徐星辞又挪到钱所长身边,“占卜可是门大学问,算错一次两次的很正常。”


    “我不可能算错。”钱所长想翻白眼,估计是记起来徐星辞之前的上访威胁,白眼翻到一半,又硬生生顿住了。


    徐星辞:“是人都有可能错,要不您再重新算算?”


    “重新算?”钱所长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冷冷哼了一声,“你当我没重新算过?我前前后后一共算了三卦,卦卦都是大凶。”


    “这样啊。”徐星辞装模作样想了一会儿,“那要不这样吧?您不是确信自己算得准吗?您帮我算算?如果能把我的事儿算准了,那您的占卜算卦我还是相信的。”


    钱所长:“我需要你信?”


    “肯定需要啊。”徐星辞笑,“您还不知道我和程教授的关系吧?这么跟您说吧,我信了,程教授也就信了。他信了就不会去北城叫人了,这样一来,水就不用抽了嘛。”


    钱所长:“你什么意思?威胁我?”


    徐星辞:“算不上威胁,一个交换而已。您算准了、我们信了、水就不抽了,但您要是没算准,或者干脆算不出来,那这水不只要抽,还要您派人手派设备来抽。”


    在钱所长开口前,徐星辞又补充:“另外,您如果算不准也不能恼羞成怒,更不能因为派人抽水的由头去找程家告状、害程教授受罚哦。”


    第47章 邬王孤堆3“我”钱所长眉……


    “我”钱所长眉头越皱越紧,似乎想说什么。


    “怎么?不敢吗?”徐星辞没给他说话的机会,“看起来,您对自己卜卦技术也没有多自信嘛。”


    徐星辞:“也是,连我这种没编制的都知道金家才是卜算世家。但您钱所长会卜卦这事吧,我可重来没听过。”


    “不过也合理,您是考古所所长,明面上是应该走科学主义道路,不该跟这些玄而又玄的东西挂上钩,更不该新封建迷信。”徐星辞笑眯眯补充,“但是话说回来,您说您一个好端端的所长,怎么就卜上卦、迷上信了呢?甚至还把迷信带进了工作之中?不应该啊,实在不应该。”


    “你年纪轻轻懂什么!这不是迷信!”钱所长忍无可忍,“不就是给你算一卦吗?我算完,你们就不再打抽水的主意了?”


    “不是算完,是算对。”徐星辞纠正。


    程九安轻轻皱了皱眉,准备开口。徐星辞赶紧朝他挤眉弄眼。程九安犹豫片刻,最终什么都没说。


    趁着钱所长去准备卜卦的东西,徐星辞赶紧凑到程九安身边,小声道:“相信我,他绝对算不准。”


    “你知道钱所长本名叫什么吗?”程九安没说信,也没说不信,问了个看似不相干的问题。


    “不知道。”徐星辞莫名其妙,“叫什么啊?”


    程九安:“我也不知道。”


    徐星辞:“啊?”


    “但我知道当上所长之前,大家都叫他钱半仙。”程九安说。


    半仙?那就是算的准的意思了?这倒并没太出乎徐星辞意料,毕竟能在抽水之前都算卦的人,本身应该有点儿能耐,不过再有能耐碰上他都没辙:“放心吧,半仙又不是整仙,算不出来的。”


    程九安没说话。


    “退一万步讲,就算他算出来了,大不了咱们不认嘛。”徐星辞拍拍程九安胳膊,笑得狡诈,“刚才那些话全是我说的,跟你一点儿关系没有,到时候我撒泼打滚耍无赖,你一声不吭调水泵,他还能怎么着?”


    程九安挑眉,看了徐星辞一眼:“这还真是符合你的风格。”


    “是符合我们。”徐星辞笑,“你不也没觉得这风格有什么不对嘛?”


    程九安沉默了。


    没一会儿,钱所长拿回来个小臂长的精致竹筒,打开竹筒盖子,里面是很多根细棍。倒出细棍,钱所长找了块空场,准备占卜。


    “草棍?”徐星辞探头看了几眼,好心提醒,“这么直的不太好找吧?强烈建议您换个平替。”


    钱所长没搭理他。


    “什么草棍啊,这是蓍草,钱所长最拿手的蓍草占卜。”郑伟解释,“就是周文王最擅长那个,大衍筮法。你连这都不知道?”


    “大衍之数五十,其用四十有九嘛,好歹进了考古所,这我还是知道的。”徐星辞似笑非笑,目光落在那些蓍草棍上。


    现在这年头,种蓍草的很少了,就算是种,大部分种的也都是国外引进的品种,但钱所长手上这堆一看就是国内的老品种,想收集到这么多老品种蓍草杆,又都是这么个长度、这么个品相的,并不容易,相应的,价格也不会便宜。


    虽说提议的最初,徐星辞是抱着达成自己目的并且*打对方脸的心思,但作为金家血脉,徐星辞天生对这些占卜用品有好感,现在眼看着这么一把精心收集来的蓍草将要被毁,他还是隐约有点儿于心不忍。


    当然,也就只有那么一点而已。


    见钱所长不把他的提醒当回事,徐星辞也没再说什么,而是乐呵呵站到程九安身边,环着手准备看笑话。


    估计是惊讶于他怡然自得的态度,程九安看看那些蓍草,又看看徐星辞。犹豫片刻,程九安轻声问:“你怎么就这么笃定他算不出来?”


    “可能因为我命好?”徐星辞有样学样,也压着声音。


    “命好所以算不出来?”程九安明显没信,“我可从没听过这说法。”


    徐星辞没接话。


    “算不出来的表现是什么?”程九安又问,“是算不准?”


    徐星辞摇头,示意他朝钱所长那边看。


    蓍草卜卦,流程很简单,先从50根蓍草棍里抽出一根,把剩下的49根随机分成左右两堆,这叫太极生两仪,第二步从右边一堆取一根夹在左手无名指和小指之间,这象征着人,蓍草卜卦的本质,便是人作为主体,参与到天地的变化之间。


    夹好这一根后,再分别把左右两堆蓍草以4根为一组进行分组,直到最后剩下1-4根蓍草为止,把两堆剩下的蓍草和手指间夹着的蓍草合并,放到一边,这个步骤叫归奇。


    这些加起来,统称一变。一变后,用剩下的蓍草重复整个步骤,得到余数4或8,然后再重复第三次,也就是总共三变。


    三变后,根据最终余下的蓍草分组数,能得到第一爻,也就是初爻。


    一个重卦有六爻,一个爻要经过3个变,也就是说,一个重卦由18变组成,就算手速再快,正常想算出来一卦最少都需要20到30分钟。


    但钱所长这次的卦,明显不怎么正常。


    第一爻第一变时,他才刚把代表人的蓍草夹在手里,不知道哪里来了阵风,两堆蓍草滚啊滚的就滚到了一起。


    看着乱七八糟的蓍草,钱所长表情不怎么好看。


    “这地底下,哪来的风啊?”郑伟小声嘀咕。


    程九安看了看那些蓍草棍,又看徐星辞。


    “吹风可不关我的事儿。”徐星辞对着程九安无辜地眨眼睛。


    钱所长沉默着把所有蓍草合在一起,重新起卦。


    第二次的时候,第一爻倒是顺利算出来了,可是第二爻却出了问题,分完堆后,钱所长卡在了分组一步,分到最后,余数却不是4或8。钱所长脸色变了,一点点朝前复查,最终发现是先前某次分组时,他把蓍草的数目数错了。


    “钱所长占卜了这么多年,不应该犯这种低级错误。”郑伟惊奇。


    程九安目光里也带着惊疑,轻声问徐星辞:“这就是你说的算不出来?”


    “不。”徐星辞笑眯眯摇头,“这只是开场,好戏还在后头。”


    把错误的蓍草重新分组,第二爻终于出来了,钱所长皱着眉头将第二爻记下来,合并蓍草,准备算第三爻。对比第二爻,第三爻顺利不少,过程中钱所长十分小心,没再弄错过分组,眼看着到了第三爻的最后一变,得数即将出现,钱所长松开紧皱的眉头,微微呼出口气。


    “一个单挂3爻,一个重卦18爻,算出来第三个爻,也就是单卦算成了。”程九安话音没落,目光忽然顿住。


    钱所长原本已经在分最后一组蓍草,但就在他即将把蓍草放下的刹那,最后那组蓍草竟然无缘无故断了一根。


    钱所长眉头瞬间重新拧紧,脸色阴沉得厉害。


    “断了?怎么可能?”郑伟震惊到吸了口气。


    紧接着是第二根。


    然后是第三根、第四根


    眼见断裂的蓍草越来越多,郑伟震惊到又连着吸了几口气。吸着吸着,他忽然顿住,声音里迸出欣喜:“哎?这蓍草都断了,就算不了吧?!卦算不了了,水能抽了?”


    没人理会他。


    钱所长只是死死盯着还在继续断裂的蓍草,阴沉凝重的脸色中渐渐透出惨白。


    “不可能、不可能啊”钱所长小声呢喃,“断了,怎么会断了”


    “蓍草竟然断了。”程九安从蓍草和钱所长身上收回目光,疑惑地看着徐星辞。


    徐星辞:“我可不赔,我都好心提醒过他换成平替,他不听。”


    “没人让你赔。”程九安自上而下,认认真真打量徐星辞好一会儿,才再次开口,“你的命数,到底有什么问题?竟然会让蓍草断裂?”


    “谁知道呢?”徐星辞耸肩,“连金家都算不出来,他硬要算,蓍草断了也是活该。”


    因为这么个插曲,抽水的事彻底解决了,但也因为这么个插曲,晚上入住酒店后,程九安一错不错盯了徐星辞好久,一直盯到徐星辞洗漱完准备上床,程九安眉头还没松开:“你究竟什么情况?”


    “我能有什么情况?堰州的时候都负距离接触了,你还不清楚吗?”徐星辞挑眉,凑到程九安面前,“说起来,堰州的时候我们办了婚礼,现在属于婚内关系,眼下长夜漫漫、你如果无心睡眠的话,我们不如”


    “别转移话题。”程九安冷声打断他。


    徐星辞撇了撇嘴,恹恹拉开距离:“老婆,你好无情哦~”


    “少贫嘴。”程九安声音更冷,“我知道算卦是以人之身窥探天机,易遭反噬,但反噬到蓍草当场折断的,我从没听说过。”


    “但你见过了,算不算开了眼?”徐星辞笑嘻嘻打趣。


    打趣完,眼见程九安脸色真沉下去了,他暗道不好,又赶紧满脸无辜地往回挽:“都说了我真不知道嘛,金家也算不出来,老婆,你怎么就不能相信我呢?”


    程九安没出声。


    “再说了,你对我这么刨根问底,自己却守着好多秘密,这不公平。”徐星辞眨巴着眼睛嘀咕。


    程九安:“我守着什么秘密了?”


    徐星辞说这句话的时候,本来只是抱着转移程九安注意力的心思,毕竟没有人能纯白的毫无秘密吧?只要有秘密就会心虚,只要心虚,就不会再追问。


    但他没想到程九安非但不心虚,反而还这么直接问回来了。


    话都说到这了,总要往下接,徐星辞认真想了想:“犯错后程家对你的惩罚是什么?不能反抗不能逃避吗?”


    “还有,你为什么对保护文物这么上心?”没等程九安回答,徐星辞又追问,“之前在宁堰山里,你宁可冒险穿越洞穴也要过去,现在在这,你又是宁可得罪世交也要抽水,这么上心,你到底是为了什么?”


    第48章 邬王孤堆4“惩罚是试炼,能逃避……


    “惩罚是试炼,能逃避,但没必要,也不应该。”程九安前半句回答的很快,回答完顿了几秒,他才说起后半句,“至于对保护文物上心保护文物,是我母亲的遗愿。”


    “阿姨的遗愿?”徐星辞完全没想到是这么个原因,他错愕着眨巴两下眼睛,有点儿后悔平白惹程九安伤心,但很快又反应过来,“不对啊,你不是说你失忆了,对父母根本没印象?那怎么还知道阿姨的遗愿?还遵守了?”


    “在母亲日记里看的。”程九安明显不愿多说,敷衍着回答完,他连盯都不继续盯徐星辞了,直接蒙住头,摆出了睡觉姿势,“行了,没事儿赶紧睡吧,明天等水泵到位了要下墓。”


    下墓的确是很重要,特别是墓里疑似有封印之物,第二天,徐星辞早早便爬了起来,好在和他同样激动的还有郑伟。徐星辞拖着程九安到现场的时候,郑伟那边不只组织人员按好了抽水泵,水洞子里的水都抽出来一大半了。


    俩人在洞边等了半个多小时,剩下的水也抽完了。


    跟之前徐星辞预料的差不多,水抽完后,下方的墓道便露了出来,那是个略微向上倾斜的墓道,虽然跟水洞子相连,但里面并没被淹,另外,让徐星辞诧异的是,墓道侧壁位置竟然有个洞。


    在这个位置,有这么个盗洞,很大可能是已经有人捷足先登,避开水洞子区域进了墓道里面,如果真有人进去过了,那墓里的东西还会在吗?徐星辞有点儿担忧。


    还没等他将这种担忧展示出来,墓道里便传来惊呼,紧接着进去探查的工作人员快速冲出来,嘴里翻来覆去念叨着干尸。


    和水洞子相连的墓道里,竟然有干尸?湿度这么大,尸体怎么干的?徐星辞和程九安对视一眼,从对方眼里看出了诧异。


    冲出来后,工作人员拿好裹尸袋又冲了回去,过了一小会儿,他们抬着三个袋子走出来。徐星辞探头打量,袋子里装着的确实是三具干尸,但跟他设想中的干尸不太一样,这些尸体看起来并不像是脱水变干,反而更像是被火烧干的。


    在水洞子里,有三具被火烧焦的尸体?徐星辞越发诧异。


    “这个洞该不会,其实是个火洞子吧?”诧异之余,徐星辞想到某种可能,“要真是火洞子,那之前咱们抽出去的水,就不是地下河升渗透,也不是墓顶崩塌流进来的,而是有人特意灌进来的。”


    “为的是浇灭火洞子里的火?”程九安懂了徐星辞意思。


    徐星辞点了点头,越发担忧,如果水真是灌进来灭火的,那墓道另一侧,甚至墓里很可能也积了水。


    在以火焰封墓的墓葬里抽水,确实是大凶之兆,这么想想,那个钱半仙也算是有两下子?想到钱半仙,徐星辞环顾四周,没看见他身影,也不知道是昨天算卦饱受打击一蹶不振了,还是明知要抽水脸面受损、所以不愿意来了。


    不过到底怎么样并不重要,来不来的也不重要,徐星辞现在一心只想进墓,想看看里面到底有没有自己想要的东西。


    运完干尸后,工作人员又带了其他工具进去,看形状应该是起重用的。郑伟边指挥,边抽空跟徐星辞他们解释:“墓道不太深,没淹水,已经看到墓门了,还是闭合的,现在我们打算试着把墓门打开。”


    墓门闭合,说明这墓大概率没被盗,看来之前打盗洞的那伙盗墓贼没能的手。徐星辞有些欣慰,按照现状推断,很可能那伙盗墓贼打完盗洞,发现是火洞子被困,外面的同伙想救人,便朝里面灌了水。


    荥城地处沙漠,能一口气灌进来这么多水,可见盗墓贼还是挺有准备,只是灌完水后,也许是因为地势原因墓道里的火没能完全熄灭,也可能是水灌多了墓道被封、没法进入,最终盗墓贼在折了三个人后放弃了。


    现在伏火机关被盗墓贼耗掉,灌进来的水也被抽出去了,并且有专业工具在,他们这次进墓并不难。


    郑伟带着人又忙活了一个多小时,伴随着轰隆隆的石门移动声,地宫的门被彻底打开。测定完空气指标后,程九安作为北城来的专家被邀请进入,徐星辞身为专家助理,也亦步亦趋跟了进去。


    跟郑伟给出的史料差不多,这个规模不小,进入墓门后,是并排向下的两条墓道,墓道之间有几十公分高差,高的一条最多2m宽,另一条矮的宽了很多,徐星辞大致估摸着能有5到6m,容纳两辆马车同时通行绰绰有余。


    沿着两条墓道朝前走了十几分钟,两条墓道间的高差渐渐缩小,最终,两条墓道融合成了一条宽大的墓道,墓道尽头,是由墓砖垒起来的一片墙。


    砖上还雕着字,徐星辞大致扫了几眼,认出是墓主人的生平记载,根据记载,这个墓的主人姓邬,在当地算是个土皇帝级别,自己给自己封了字号,叫邬王,甚至年号都是自己命的名。


    这种事儿在古代、特别是古代的战乱年月挺常见的,但弊端也显而易见——因为用的是自己命名的年号,跟正统历史完全不挂钩,考古时很难根据记录判断墓穴年代。


    换句话说,虽说墓砖上刻有记录,但这记录大部分都是废的,当然,也不是全部废了,除了这些自己封号自己记年的光辉事迹外,墓砖上还刻着墓主人的高贵出身。


    但这个出身,高贵到徐星辞有点儿不敢相信,根据墓砖刻录,这位墓主邬王,是祝融的第多少代玄孙。


    “找皇家贵胄碰瓷的我倒是见过不少,对着神话传说碰瓷,还一板一眼烧成砖刻下来了,这可不多见。”徐星辞凑到程九安身边嘀咕,“看这墓砖的成色和款式,多半是汉代的吧?”


    程九安认真看了片刻,点头:“是。”


    徐星辞:“黄帝炎帝祝融什么的距离汉代,得有两千年,汉代距离现在也差不多两千年。这不就好比我说我爷爷的爷爷的不知道哪辈子爷爷,是两千年前的著名方士徐福?两千年沧海桑田啊,就算我敢说,也没人敢信。”


    程九安:“也不一定为了让人相信,一般都是为造势。”


    “也是,拉大旗扯虎皮嘛,但他这旗拉的可够大的。”徐星辞笑,“敢扯这么大的棋,应该不只凭空口白牙,也不知道墓地里放了什么佐证?我对这墓是越来越有兴趣了。”


    绕过墓墙,是个殉葬坑,占地不算大,坑里主要是些石雕的车马人兽,徐星辞大致扫了一圈,除了表面漆黑疑似被火燎过之外,并没什么特别的。


    过了殉葬坑又是片墓砖垒成的墙,这次没雕字,改成雕画了,看画的意思是墓主人升天的景象,中间笔直站着的应该是墓主邬王,旁边奇珍异兽环绕,天上还飞着几只大尾巴的鸟,看上去有点儿像凤凰,只是这些凤凰都只长了一只脚,其中还有两只正张着嘴,不知道在往外吐什么,一团一团的。


    徐星辞盯着那两张鸟嘴左看右看:“一团一团,还带着烟?它们该不会是在吐火吧?”


    “等等啊,单脚吐火的凤凰?”迟疑片刻,徐星辞想到什么,“这上头刻着的,难道是毕方?”


    “对对对,毕方,肯定是毕方。”郑伟激动地插话,小小的眼睛死死盯着墓墙,眼里全是对毕方的痴迷,“荥城这边有不少关于毕方的传说,还有说附近有毕方墓的,圣兽毕方啊,要是真能看一眼,这辈子也算值了。”


    带着对看见毕方的渴望,郑伟看完壁画,又招呼着继续向前,然而这次绕过墓墙后,并不是开敞空间,反而是个由无数粗大实木垒砌的方形区域,看材质应该是柏木,都取用的木心,黄色的柏木木心一个紧紧叠着一个,直冲墓顶,完全看不到里面有些什么。


    看着这么个情形,徐星辞一愣:“黄肠题凑?”


    这种墓葬形式是汉朝皇室及诸侯王特有的,有黄肠题凑在,除了可以确定墓葬属于汉代外,更可以证明这个墓葬的等级足够高,越高的等级陪葬品也就越多,相应的,也就有越大可能找到自己想要的东西,惊讶过后,徐星辞越发期待。


    “这个邬王墓里竟然有黄肠题凑。”程九安也有些惊讶,“看来他还真是把自己当王室下葬的。”


    因为黄肠题凑的存在,前路被挡,前进工作只能暂停,郑伟一边惊叹,一边带着人勘测现场。勘测完,郑伟大概报了个时间:“我多叫点儿人来,再调来些设备,争取把这些运开,但最快最快也要明天才能进行下一步了。”


    徐星辞虽然着急又期待,但除了等待也没其他办法,只能跟程九安先行返回酒店。


    到了酒店,徐星辞意犹未尽,拽着程九安分析起邬王墓,谁知道才分析了没两句,程九安忽然做了个噤声手势。


    “怎么了?”徐星辞疑惑地眨巴眨巴眼睛,这又不是墓地,不至于讲个话聊个天还有危险吧?


    “没什么。”程九安一边起身,一边道,“只是觉得你太吵了。”


    “哈?”徐星辞愣了一瞬,气鼓鼓瞪圆眼睛,“我就正常聊个天,我哪儿吵了?我”


    徐星辞反驳的话没等说完,唰的一声,程九安拉开了房门。


    “等等、等等,你要真嫌吵我就闭嘴嘛,你也不至于要走吧?我们”徐星辞赶紧改口,口还没彻底改好,程九安侧身退了半步。透过程九安退开的缝隙,徐星辞看见了门外的情形。


    门外,是穿着中山装的钱所长。


    因为程九安开门开得太快,钱所长震惊之下没来得及做任何表情管理,甚至连动作都没顾上收,正维持着半蹲姿势,从背包里往外掏某种粉末。


    第49章 邬王孤堆5“钱所长,您这是在干……


    “钱所长,您这是在干什么呢?”徐星辞惊奇。


    钱所长不情不愿抬着头,对上徐星辞的目光,他脸色先是凝固,紧接着慢慢开始变化。三分震惊,三分窘迫,还带着四分的执着和笃定,复杂的神色配上中山装,更显得奇妙和好笑。


    维持这么个表情好几秒,钱所长清清嗓子,攥了把粉末站起来:“昨天查了一晚上古籍,终于被我找到了蓍草断裂的原因。”


    “是吗?”徐星辞无辜地眨巴眼睛,“什么原因?”


    程九安原本正在打量钱所长,听见这话,他快速将视线挪到徐星辞身上,深蓝色的瞳仁在橙黄色的灯光照应下有些偏黑,好似夜里暗潮微涌的海面。


    钱所长没马上回答,只是盯着徐星辞左看右看。看了足足一分钟,没能从徐星辞眼里看出任何东西,钱所长冷哼:“装得还挺好?行,我看你还能装多久。”


    “我装什么了?”徐星辞更加无辜地眨巴眼睛。


    眼睛刚眨了没两下,钱所长突然抬起紧攥着的手,大有要把粉末扬出来的意思。


    徐星辞看懂了,但他没动。


    虽然不知道这个钱半仙到底查出来了什么,手上攥着的粉末又是什么,但看钱半仙这么个正义凌然的态度和动作,肯定是把他当做什么不好的东西了。所以,钱半仙现在要做的是驱凶辟邪,顺着这个思路,用脚趾头想都知道这粉末的作用就是驱凶辟邪。


    驱凶辟邪啊,也不知道对自己有什么作用?徐星辞不但不想躲,反而隐约有点儿小激动,以及小小的跃跃欲试——要真有用就好了,也算是帮了他的忙。


    然而,钱所长的手还没等彻底扬起来,就被程九安一把按住。


    “你想对我助理做什么?”程九安声音沉下去,深色的瞳仁泛出冷光。


    钱所长虽说背打得笔直,精神也矍铄,但到底年纪摆着那里,被程九安按住后,他想挣开,试了两次没成功,只能皱着眉头呵斥:“程家小子,别忘了你什么身份。”


    程九安没出声。


    “前段时间包庇李家妖物,被程佬罚了还不长记性?这次又要包庇妖物?我看你是还想挨罚。”钱所长继续呵斥。


    “等等、等等,什么李家妖物?什么被罚?”徐星辞疑惑地插话。


    听钱半仙这意思,是真把他当做什么妖物了。这倒也好理解,以蓍草为介窥天卜卦虽说有违常理,但毕竟是以人窥人,问题不大,反噬的也不会太明显,但如果以凡人之身妄图窥探妖物,那反噬起来可就大了,钱半仙这是把折断的蓍草算做了窥探妖物的反噬。


    这个结论虽然不能说对,但也不能说错,不过这不是现在的重点。


    现在徐星辞的重点,是程九安因为妖物受罚了?


    要知道程家可是以护天下安为己任,打着的就是斩妖除魔的旗号,程九安虽说平时友善到愿意超度执念、化解执念的,但毕竟是程家人,不至于友善到包庇妖物吧?


    而且,最最关键的是,这个钱半仙把他当做妖物,认为程九安在包庇他,又把之前程九安包庇什么李家妖物受罚的事儿说出来。这不就意味着,这两件事儿能类比吗?


    再深入分析分析,那个什么李家妖物和程九安的关系跟他和程九安的关系,也可以类比?


    “到底什么李家妖物?什么包庇惩罚的?”这一类比,比得徐星辞直皱眉,“程教授,钱所长他说的到底是什么事儿?你堂堂程家人,竟然跟妖物有不清不楚的关系?这不合适吧?”


    “别胡说。”程九安扫他一眼。


    “你自己就是个妖物,还有脸说这话?”钱所长冷哼。


    徐星辞没搭理钱所长,只是一错不错盯紧程九安,试图把他脸上所有细微表情都收入眼底,然而,程九安的表情太正常了,除了无奈扫了他一眼外,半点儿被抓包的尴尬都没有。


    这让徐星辞有点儿怀疑,是不是自己类比比得有些过头了?


    不过就算真比过了,那这个被包庇的李家妖物也是存在的,他还是得问个清楚才行:“不想让我胡说容易,你解释解释嘛。”


    程九安:“没什么好解释的,这人你也见过,李琀。”


    说完,见徐星辞还是死死盯着自己,沉默片刻,程九安轻声补充:“江牧野的男朋友。你在堰州玄武墓救出来两个人,还记得吗?就是他们。哦,对了,前段时间他们刚办了婚礼,现在已经不只是男朋友关系了。”


    “是他们?”徐星辞对这两个人还真有印象。


    当时他刚进考古所,头一次被派去出差,就是去堰州处理玄武墓的事情,也是拜那个墓所赐,他和程九安才能阴错阳差办了个婚礼。


    回忆当时在堰州的情形,徐星辞记得,那俩人从墓里爬出来后,你挨着我我挨着你的,怎么看怎么沐浴着缠绵粉红泡泡,根本插不进其他人,如果说那个妖物是这俩人中的一个,那程九安跟他,倒的确不太可能有什么不清不楚。


    这个结论让徐星辞愉悦不少,连带着看钱所长都顺眼了。


    不过,钱所长明显不是这么想的。


    被程九安按着胳膊,硬生生听俩人你来我往聊了好几句,句句不在重点,钱所长的脸色越发难看,可惜俩人都没有理会他的意思,他试了两次没能说上话。


    这会儿好不容易趁着徐星辞闭嘴,他终于抓到开口机会:“程家小子,当时你说李家的那东西是半妖,算是半个人,可以网开一面,那现在呢?你又有什么理由包庇姓徐的这个?”


    “我没想包庇谁。”程九安说,“他是我助理,不是妖物。”


    “不是?不是你拦我干什么?”钱所长边反驳边挣扎,奈何胳膊被程九安死死按着,完全没有挣开的可能。挣了几次后,钱所长恼羞成怒:“行行行,你是铁了心的包庇他?那就别怪我把事儿捅到程佬面前!等着,小子你给我等着,我这就给程佬打电话!”


    说完,钱所长就用空着的手摸出手机。


    “别啊别啊,老年人不要这么偏激嘛。”徐星辞赶紧把手机抢过来。


    虽说没指名道姓,但这个程佬,怎么听都是程九安爷爷的意思,要真让钱半仙把电话打过去,程九安估计又少不了要挨罚。


    “你不就是想用手上那堆粉末撒我吗?撒,你随便撒。但我必须说一句,你这么大年纪了,还总想着打电话告状可不好。”把手机塞回钱所长裤包,徐星辞安抚般拍拍程九安胳膊,示意他松手,“没事儿,让他撒,撒完给我赔干洗费就行。”


    程九安没松手。


    “真没事儿。”徐星辞笑,“他要是能给我撒出事儿,我还要谢谢他呢。”


    看出徐星辞眼底的笃定,程九安犹豫片刻,缓缓放开了紧攥着的手。


    重获自由的刹那,钱所长迅速高扬起手,把手里粉末又准又稳的撒了徐星辞满脸,撒完他嫌不够,赶紧俯身从包里又摸出来一把继续撒。这么连撒了三四把后,钱所长双目紧闭,对着徐星辞开始嘀嘀咕咕念起什么。


    “他这念什么呢?”徐星辞拍掉脸上粉末,好奇地问。


    “显形咒吧。”程九安听了几耳朵,又把注意力挪回徐星辞身上,“你?”


    “我怎么了?”徐星辞眨巴眼睛。


    “你真没事儿?”程九安压低声音,深蓝色的瞳仁里透出隐隐担忧。


    “真没事儿,你看我这不是好好的嘛。”捕捉到那丝担忧,徐星辞莫名愉悦起来,就这么愉悦着等到钱所长念完咒,哪怕什么都没发生,徐星辞也没觉得太失望。


    倒是钱所长看起来很失望,念完咒语后,他对这徐星辞左瞧右看,上看下看,最终满脸震惊地顿在原地,重复了几遍怎么可能。


    “怎么就不可能呢?”徐星辞微微仰头,似笑非笑看着钱所长,“现在粉末撒完了,咒语念完了,我属于经受住检验了吗?”


    钱所长愣愣点头。


    徐星辞:“那你平白无故怀疑我的账,是不是得算算了?”


    钱所长一怔,仿佛终于从震惊和崩塌着的信念中清醒过来。


    “你想怎么算?”蠕动着嘴唇,钱所长嘀咕,“你该不会又要去上访吧?”


    没等徐星辞回答,钱所长双眼滴溜溜转了两圈,猛地吸了口气,再次蠕动嘴唇,压着声音说了几声什么。


    “说什么呢?”徐星辞问。


    钱所长仿佛没听见,只是翻来覆去的嘀咕着。


    徐星辞看程九安。


    “12345,54321,1234567。”程九安说。


    “哈?”徐星辞惊讶过后,迅速反应过来,“他这是打算装傻耍赖蒙混过去啊?”


    没想到看着一板一眼老干部风的钱所长,居然也是同道中人?如果在平时,就算装傻耍赖,徐星辞也不会让对方轻易翻过去篇,但今天他心情好,懒得计较:“愿意装您慢慢装,我先去把这身粉末洗洗。”


    “不行!”钱所长突然不装了,大吼着扑过来,“不行,不能洗。”


    徐星辞:“为什么?”


    程九安也满眼疑惑。


    “不能洗、不能洗。”钱所长没解释,朝徐星辞伸出手,试图想扒拉他身上的粉末。


    徐星辞皱眉避开。


    眼见碰不到徐星辞,钱所长改成蹲下收集地上的粉末。收够一小捧后,他恭恭敬敬放把粉末放回了包里。


    徐星辞探头朝包里看,包里是个黑色的坛子,上面印着个老头的照片,看长相和钱半仙有七八分像,照片下方写着家父钱什么的字样,坛子里除了装着粉末外,还有几块拳头大的东西。徐星辞眯着眼睛仔细看,怎么看怎么像是人体火化后剩下的骨头渣。


    徐星辞:


    某个虽然奇葩、但怎么想怎么有可能的猜测盘踞脑海,徐星辞整个人都不好了:“姓钱的,你tm往我身上撒的什么?!”


    第50章 邬王孤堆6被骨灰撒了这事儿,不……


    被骨灰撒了这事儿,不管徐星辞多么无语且气愤,都已经发生了。法治社会,对方又是兄弟单位的一把手,把人揍一顿不太合适,何况,钱所长年纪在那摆着,二十出头的阳光青年暴走六旬老汉什么的,徐星辞虽说没有心理负担,但好说不好听。


    最终,在钱所长赔礼道歉,补偿衣服钱,自掏腰包给俩人换了高级套房,外加程九安努力安抚下,徐星辞决定暂时先翻篇。


    但翻篇归翻篇,被骨灰撒了的悲愤感一时半会儿翻不过去,特别是徐星辞多多少少有点儿洁癖,一想到曾经被撒了满脸骨灰,他悲愤到第二天的早餐都不想吃了。


    程九安劝了几句,没劝动,准备找服务员要个打包餐盒:“等会儿下墓,午饭不一定什么时候吃,你带点吃的吧。”


    徐星辞想拒绝,对上程九安执着的目光,拒绝的话不太说得出口。犹豫片刻,他决定采用折中方案,不要餐盒,直接抓了两颗水煮蛋:“那就带两颗蛋吧,我真不饿,带太多浪费。”


    “也行。”程九安同意了,认真盯着徐星辞把蛋揣进口袋,他才起身,“走吧,去现场看看进度怎么样了。”


    郑伟之前说是需要一天才能有进展,但实际上,他带着人忙了个通宵,没到一天就把黄肠题凑处理好了,徐星辞他们到现场的时候,郑伟正指挥着工作人员把椁室里的陪葬品往外运。


    这座墓虽然用的是自封年号,但根据砖料大致能判断出属于汉代,黄肠题凑也是汉制,刚好吻合,但是椁室里的东西,却跟普通汉墓有挺大差别。


    徐星辞大致看了看,椁室里并没有汉代最常见的陶俑或者铜镜,青铜器倒是有,但做成了单足凤身的毕方样式*,半人高,除了装饰外看暂时不出其他功能。


    另外,就是些石质人像。


    和殉葬坑里的车马人兽类似,这些人像也是全身漆黑,不过跟殉葬坑里的不同,这些人像的黑色并不是被火烧灼出来的,更像是石材本身的颜色,另外,这些石像也更加精致了,手脚身体刻画繁琐细致,连关节都有所展示。


    不过,也不是所有部分都这么细致,石像的脸部就是个例外。


    石像的脸上不只没有进行精细雕刻,连分区都很敷衍,鼻子眼睛只是大致轮廓,打眼望过去,模模糊糊的一片,跟精细的身体完全不配套,但偏偏石人的身体和脸部又是一个整体,不存在拼装可能。


    “这人像怎么看着像半成品呢?”徐星辞好奇。


    “确实有些奇怪。”程九安审视完石人,想了想,“这种情况一般两个可能,第一,墓主突然逝世,来不及完成雕刻,第二,这些石像的人脸外面,也许还有其他东西。”


    “你是说,这些人像很可能带着面罩?”徐星辞理解了程九安的意思,但是椁室就这么大,完全没有面罩存在的痕迹。


    面罩哪儿去了?这个疑问暂时找不到答案,只能先搁置。


    清点完椁室的陪葬品后,郑伟带着人进了后墓室,认真算起来,后墓也属于椁室的一部分,跟前墓室相较,就好像一个是寝室,另一个是大堂。


    一般来说,大部分陪葬品都会放在前墓室,也就是大堂里,这也是古人送葬时最后拜谒死者的位置,至于后墓室,也就是寝室,主要是放棺的,当然,也不是说后墓室就没有陪葬品,恰恰相反,墓主生前最爱的陪葬品通常都会放在后墓室。


    徐星辞对于后墓室很有兴趣,但他对自己的体质也有清晰认知,陪葬品这种东西,等着工作人员清理出来再看就行,棺材和棺材里的尸体什么的,他是能不碰就不碰的好。


    抱着这种信念,徐星辞婉拒了程九安带他进后墓室的邀请,安安静静在椁室等,等了没一会儿,工作人员陆陆续续开始往外运东西。


    运出来的东西有些出乎徐星辞意料,是一个个小小的陶罐。


    陶俑陪葬是汉墓特征,但陶罐不是,用陶罐进行陪葬一般发生在西周时期,那时候生产工艺不发达,陶罐属于难得的好东西,等到了汉代,工艺和生产技术都有所提升,用陶罐来陪葬,就有点儿不够看了。


    当然也有特例,在这些特例里,重点不是陶罐本身,而是陶罐里的东西。


    这些陶罐,会不会也是类似的情况?徐星辞对陶罐里的东西很有兴趣,可惜这会儿现场条件有限,陶罐不是说开就能开的,再有兴趣,他也只能忍耐着默默盯着陶罐瞧,瞧着瞧着,他意外发现罐子上绘制了图案,只不过年代久远褪色严重,不仔细看不太容易分辨。


    一般罐子上绘制的,要么是当地风土人情,要么是罐子的使用方法,要么就是罐子里装的东西,这些罐子会是哪种?徐星辞挑眉,选了个陶罐认真观察。


    但观察了好一会儿,他也没能确定陶罐上的图案究竟是什么,倒不是绘制的太复杂,刚好相反,这个罐子上绘制的内容太简单了,就是一个波浪线围成的圈,没头没尾,没有任何附属或者其他。


    这么个圈,能引申出来的东西实在太多,徐星辞一时间无从下手,只能换个罐子继续看。可是把所有罐子都看完,除了波浪形的圈外,徐星辞再没看到其他内容。


    这墓主人搞了这么多画圈的罐子陪葬,到底什么意思?徐星辞还没想出个所以然,忽然听见后墓室里一声惊呼。


    听声音是郑伟。


    叫声没等落下,某种滚烫的气息蓦的冲出后墓室,徐星辞背上的汗毛一根接着一根立了起来。


    这是遇到危险时身体给出的本能反应,这感觉徐星辞很熟悉,接下来,身体里会隐隐传来某种澎湃的期待,就好像有什么东西正在伺机而动,一边蛊惑,一边抓住机会试图抢夺主动权。


    但这次不同。


    这次本能反应刚刚出现,还没等徐星辞做出任何动作,热浪迅速消失,于是本能反应也跟着消失,连那种被伺机而动的东西蛊惑、抢夺主动权的苗头都没冒出来。


    这是个挺不同寻常的情况,但徐星辞无暇细想。刚刚郑伟的叫声怎么听着都不是好事儿,而程九安就跟郑伟在一起,虽说程九安挺靠谱的,但徐星辞还是不太放心。


    “程教授?出什么事儿了?”徐星辞一边问,一边朝着后墓室走。


    才走了两步,程九安清冷的声音传出来。


    “没事儿。”程九安说,“郑副所长无意间打开了一个机关,已经解决了。”


    后墓室是放棺材的,棺材里面就是墓主人的尸身,一般来说,要防盗都是在前墓室和墓道进行,在后墓室里布置防盗机关,一不留神墓主的尸身就可能受损,属于得不偿失,很少有人会这么做。这个墓地的主人,有这么独辟蹊径吗?


    “是什么样的机关?”徐星辞好奇。


    程九安:“一次性的,设置在石像里,你进来自己看吧。”


    石像里的机关?徐星辞偏头看了眼不远处的黑色石像,怎么看都看不出设置了机关的模样。带着疑惑,徐星辞进了后墓室,后墓室面积跟前墓室差不多,最中间安置着木质棺椁,占据了挺大一部分,木质棺椁旁边一左一右立着两个石像,程九安他们正围在其中一个石像旁边。


    徐星辞凑过去,发现这个石像跟前墓室里的石质人像很相似,唯一差别,是这石像嘴巴多了条缝。


    “刚刚郑副所长碰到机关,从这里吐出团火。”指着石人嘴巴上的那条缝隙,程九安解释。


    “吓死我了,幸好幸好,只吐了一会儿就灭了。”郑伟拍着胸口猛喘气,“要我说,这玩意就是吓唬人的,没什么实际防盗效果。”


    在棺椁旁边放两个小机关吓唬吓唬人?徐星辞想了想,觉得这倒也合理,只是这小机关距离现在已经两千多年了,还能吐出火来,说明设计还是挺精良的,就这么被郑伟无意间破坏了,徐星辞觉得有点儿可惜。


    程九安应该也有同感,证据是他制止了大家碰另一个石人:“机关研究清楚前,先把另一个石人原地封存。”


    “对对,封上封上。”郑伟连连点头。


    点完头,他陪着程九安研究了一小会儿石人,又开始摇头:“不行了不行了,我对这玩意实在不在行,这里面就交给你了啊程教授,我去外面看看他们罐子清点得怎么样了。”


    程九安应了一声,目光依旧静静落在石像上,等郑伟离开后,他犹豫片刻,抬手摘掉眼镜。


    徐星辞本来正盯着石像发呆,看他这个举动,徐星辞突然来了兴趣:“你这是要放大招?”


    “哪来的大招?”程九安无奈,“只是想看得更清楚一点儿。”


    “人家都是戴着眼镜看得更清楚,到你这怎么反过来了?”徐星辞有点儿好奇,问完又记起程九安解释过,说是他瞳孔偏淡,对光线敏感,戴眼镜是为了遮光,如果按照这个逻辑,那摘掉眼镜就会接受到更多的光线,光线更多了,理论上来说,确实是会看得更清晰。


    “哦对,你说过。”徐星辞改了问题,“怎么样?看出来什么特别的了?”


    程九安:“暂时没有。”


    话音没落,前墓室突然传来声闷响,紧接着咔嚓一声,仿佛有什么东西掉在地上摔碎了。


    徐星辞正想询问,手臂上的汗毛突然立起,背上唰地冒出层冷汗,心脏也急促跳动起来。


    有危险!


    特别的危险!


    来不及细想,更来不及分辨,徐星辞遵从本能喊了声小心,拽下颈间红绳,将吊坠含进嘴里,几乎在他含住吊坠的同时,漫天火光自前墓室而出,宛若游走着的火龙,将俩人连同石像棺椁一起吞没。


    灼热火焰擦过脸颊发梢,徐星辞隐约感觉闻到了头发烤焦的味道。


    却跟普通的灼热感不同。


    危险,特别特别的危险,比之前遇到的事情都要危险。


    徐星辞心里警铃大作,做点儿什么,必须做点儿什么,不然今天就要交代在这儿了!程九安到底有没有大招徐星辞不清楚,也没时间搞清楚,在这么个情形下,他唯一能做的就是不管不顾,先把自己的大招放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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