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拂风强迫自己把视线从屏风后收回来,看看紧闭的门窗,仍然觉得不安全。
但很诡异的,没有任何紧张担心,一点也不害怕。
险局又如何,殷归止好像什么情况都能处理,边关敌袭,不就杀伐果断,计出兵行,很快定了乾坤?欢云舫大火,不也云淡风轻中,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海船巨浪,更是分明不熟悉,还能立刻学习掌握新技能,活儿干的漂漂亮亮。
今日小小吞海楼,有何为惧?只要稍做准备,一定……
“你是有备而来吧?”柳拂风问殷归止。
今日一切都不寻常,包括如此高调的行为表现看起来就像……
殷归止已经换好衣服,走出屏风:“想诱倭人出现。”
“倭人?”
柳拂风知道,海边一些匪患来自倭人,或者更多,这些人很狡猾,惯会伪装,学会了当地话,除了个子矮些,相貌与国人非常相似,快速劫掠快速离开,少有人知道他们底细,他此前只是厌恶这些人,没深想,但此刻殷归止这般说出来,不可能无关紧要。
殷归止:“你哥哥的人给我的线索,兵器团伙和倭人有勾结,从朝廷盗来的精良兵器不全然发展自己势力,还给了不少予倭人,意欲通过里应外合造反,谋我江山社稷。”
原来这造反局,还有倭人的事?
柳拂风都要被这个团伙蠢笑了,脑子里进了多少水,竟然觉得与虎谋皮能得了好处?这出造反成不成功,人家倭人都不亏,被哄两句捧两句夸两句,真觉得自己厉害了?
“但今日王旻来了,倭人好似没来?”
“未必不会来,只是不会出现,”谁跟王旻这样的货色合作,都不可能全然放心,殷归止很有信心,“之前不来,听说我在这里,也会速来。”
柳拂风:……
是啊,您是谁,您可是威震边关,享誉天下的肃王,只要身份亮出来,宵小之辈定想刺杀,倭人也是,既然意欲窃国,杀了肃王得是多大功绩?大大提升己方士气不说,还能重挫朝廷,没准接下来的形势会一边倒,直接摧枯拉朽,杀到京城也说不定呢?
他上上下下看了一遍殷归止,这男人对自己‘威名’倒是很自信的很。
“所以你在这里等人?”
“怕么?”殷归止低眸看他,“害怕的话,可先离开,不必担心我。”
柳拂风当然是不怕的,原本是想走,可别人让他走,他反而不想走了,点了点殷归止手背指关节蹭破的油皮伤:“王爷还有伤在身,可得努力点,最好瞬时一网打尽,省的伤口又疼。”
殷归止仿佛听不懂他的阴阳怪气,还笑了,笑的眼底墨色流转,漾出几分柔情:“好,都听宝贝的。”
谁是你宝——
柳拂风瞪他:“不准乱说!”
“好。”殷归止听话的很,真不乱叫了,但眼神一刻未离,浓稠灼热。
柳拂风又有点想走了……
但想办的事还没办完,他只得直白相问:“那什么,我哥哥……你见过?”
“尚未,”殷归止清咳了声,“时间仓促,仅偶遇了他的人,知道了些事,商量好计策,约定吞海楼里见面。”
柳拂风眼睛刷的就亮了:“所以我哥会来找你!”
殷归止勾唇:“应该会?”
柳拂风更不走了:“我与你一起!”
殷归止提醒:“会有人来刺杀。”
“我会怕?”柳拂风刚刚挺起胸脯,想起自己只会逃跑,不会打架的轻功,有一点点心虚,“反正你之前都夸下海口了,事来了自己扛,别指望我帮你!”
“哦?”殷归止眸底明暗光影流转,一个字被他咬的百转千回,意味深长。
柳拂风莫名想到了之前这人说过的话,什么类似天塌了,也有你夫君顶着的话……在这等着呢是吧!故意这么玩是吧!
他不想再听这些不正经的话了:“最多帮你打掩护,引开别人注意力!”
殷归止既然他耳根都红了,舍不得再逗,拉他去桌边坐下:“可能还需要一段时间,这些菜色还算新鲜,不如享用?”
柳拂风有些犹豫。
殷归止:“没毒。”
“我知道!”柳拂风也不讲究了,拿起筷子,挑自己喜欢的菜吃,没见过的,看颜色摆盘好看,也顺便尝尝。
殷归止指了指他刚刚夹过的菜:“我也想吃那个。”
柳拂风:……
你没长手么?
“自己夹!”
“手受伤了。”殷归止再一次伸出手,露出蹭破的那点油皮给受看,“疼。”
柳拂风:……
你敢不敢照照镜子,看看你这张脸上哪处表情写着疼?
“这不是还没折?折了再来。”
心上人十分冷酷。
殷归止叹气:“前番对我还百般呵护,心疼的不得了,现在不想玩了,便冷心冷肺,连句假话都不愿意哄,果然男人的心,硬的很。”
柳拂风深吸口气,捏紧拳头,往前面前晃了晃:“我还有别的地方硬,你要不要试试?”
“是么?”殷归止慢条斯理,“我倒是很期待。”
柳拂风:……
他是在正经说话,这人该不会是又想到什么黄的了吧!堂堂肃王,要不要脸的!
接下来,柳拂风打死不再说话,殷归止也点到为止,不再逗他,二人安静吃菜,听着外面拍卖动静越来越大,江湖帮派时有纷争,利益也有争抢,还个个都会武功,脾气大,动上手的不少,场下有拉架的,有劝和的,有讲义气帮忙的,总之越来越热闹,声浪大的,几欲把整个吞海楼掀翻。
两刻钟后。
殷归止耳朵一动:“来了。”
柳拂风瞬间坐直:“倭人?”
“西边十人小队,执刀,步杂步重,应有弓箭手在远处布置,算不得精英,”殷归止有了判断,“那个叫田村的人,并未亲至。”
非精英小队的刺杀,是想糊弄谁?还是想试探肃王的真本事?
柳拂风眯眼:“所以我们得干脆利落的解决掉,让这个叫田村的亲自来,好一网打尽!”
“正是如此,”殷归止往柳拂风嘴里塞了一颗糖,“宝贝,你去卖一个?”
柳拂风刚被甜到,眼睛震惊睁圆:“你让我去卖?”
“那你又不帮我打架,帮我引开一下视线,卖个破绽,总不过分?”殷归止慢条斯理,“只有我的宝贝,才能什么都不用做,在我怀里软软靠着,被我好生呵护,好生怜爱。”
“卖就卖!你等着的!”
柳拂风一拍桌子站起来,觉得自己反复被拿捏,真的好气!
殷归止叹气:“你分明可以拿捏我的,何必这么辛苦呢?”
柳拂风理都没理他,哼了一声,脚尖点地就要飞出去——
被殷归止拉住手,下一瞬,一个披风披了上来。
“别让人看清楚脸。”
是啊,得短暂扮一下肃王,才能吸引走部分视线。
柳拂风并不反对,只是这披风对他来说太大,拖在了地上,也有点暖,带着殷归止的温度,最要命的是味道,熟悉又……
“走了!”
他干脆利落翻窗飞出,不想让人听到莫名加速的心跳。
殷归止看着少年身影如蝶翩跹,如鸟轻灵,带走了几个黑衣人,很快消失不见。
他知道柳拂风轻功很好,飞得很快,想遛人时没人能跟得上,一定不会受伤,他也没告诉柳拂风,来的并不只是一个小队,更不只十个人。
刀剑无眼,他不想自己的宝贝受伤。
他推开门,手负背后,气定神闲:“本王事忙,不想耽误时间,一起上吧。”
长刀出鞘,兵戈声起,力拔千钧,四野为号,苍穹震动。
他没有撒谎,就算天塌下来,他也能撑住,小小乌合之众而已,怎不能一力杀之!
……
柳泽雷干脆利落杀了刘事,又开始找弟弟,找不到,不死心的跑到那处藏东西的地方,尝试自己往上飞,看轻功有没有点长进,极限能到什么样子,是否能拿到东西……
柳拂风把几个黑衣人遛没了,给傅守发了个信号,看江湖人能不能帮上忙,虽平时江湖和官府井水不犯河水,分的很开,但肃王对天下人的意义不一样,且事涉海匪倭人,江湖汉子都有血性,未必会冷眼旁观。
做完事回转时,柳拂风路过一个偏僻拐角,看到了一只丑鸭子,背影不算丑,但姿势很丑,分明不胖,看着下盘也有劲,怎么就往上飞那么费劲,运个轻功跟抱着几个秤砣似的,跃几步就不行了?
轻功多简单的事,不就轻轻一踩地面,咻一声,人就飞起来了吗?笨成这样……
不对,这个笨鸭子有点眼熟……好像是他哥!
柳拂风迅速看了一眼四周,肃王那边打起来了,江湖人也热闹着,大热闹加小热闹,根本没人注意这边,再憋不住,小炮弹一样,直直冲向柳泽雷——
“雷狗——雷狗——哥!哥哥!”
柳泽雷歪头挖了下耳朵,好像听到弟弟的声音了……应该不是吧,一定是错觉,弟弟只会管他叫雷狗,什么时候叫过哥?
不对,好像真是弟弟!
他迅速转身,看到熟悉的脸快速奔来,焦急又担忧,忍不住鼻子一酸:“弟弟!我家最乖最甜的小风!”
他展开双臂,准备迎接弟弟的热情拥抱。
柳拂风的确很热情,跑到三步外时,突然一个原地踏步起飞扫腿,直直踹了过来!
柳泽雷反应也很快,立刻举臂格挡,还往地上狼狈一滚,才卸掉对方杀力,毫发无损。但这并没有什么用,因为弟弟的下一脚也立刻来了。
“别别——弟,宝贝风,你别生气,哥不是故意的,你听哥说!”
他一边在地上打滚,还得小心别往墙边柱后去,再伤着弟弟蛮力踢过来的脚:“哥被人算计,不小心卷进来了,又不小心流落荒岛,没办法及时回去,不是故意要让你担心害怕的!”
“你就是故意的!”柳拂风眼圈红了,咬牙切齿,“为了破案,弟弟不要了!为了你心里那点可笑的责任坚守,家也不要了!你无情无义,说话不算数还始乱终弃,你混蛋!”
“都是哥哥的错,不气了好不好?大不了你分几回踢,别一次生这么大的气,仔细踢坏了脚……”
弟弟眼睛都红了,眼底一片泪雾,委屈巴巴的样子可怜的很,又不会武功,踢两下子伤不着自己,就算狠踢,也收着劲呢,心疼哥哥真的会受伤。
柳泽雷跟弟弟一起长大,哪里会不懂?
“哥真不是故意的,你嫂子……对!你嫂子可以帮我作证!要不是不小心流落荒岛,没吃没穿更没船,大半个月出不来,定不会这么迟!”
“嫂子?”柳拂风怔了一下,“你还把嫂子拐走,一起吃苦去了?”
“怎么能叫拐呢?”柳泽雷闭上眼睛就是吹,“你嫂子喜欢我喜欢的不得了,不顾生死非要跟着,有难有险也要护着我,不想让我遭一点罪,真的,哥都没受过伤,你嫂子人可好了……诶诶诶,别踢了弟,算哥求你了行么?”
怎么不听劝,劲还越来越大了呢?
“你还敢提我嫂子!”
柳拂风这下真的使足了劲,半点不留力,拳头都用上了,直接打在雷狗脸上,雷狗嘴角都破了。
柳泽雷捏住他的拳头:“小破风!你属狗的!这样叫你嫂子看到了可怎——”
柳拂风拳头被制住,继续拿脚踹:“你还有脸说!”
嫂子是不是好,雷狗那些来往信件里,他一看就知道,可那么好的嫂子是被你雷狗欺负的吗!你个臭狗有手有脚有武功,还要嫂子护着,还说没受过伤,那遭罪的是谁?负重前行殚精竭虑的是谁?只能是嫂子!嫂子好好一君子,凭什么要被你这臭狗占便宜!你以为你这么说我会心疼你?我只会心疼嫂子!
还有!要不是这臭狗瞒着,端午之约没提嫂子——大概是想给他个惊喜什么的,他可完全没收到惊喜,他不知道嫂子已经跟哥哥见面了,把在宅子里的殷归止错认成了嫂子,还演了那么久的假夫妻!
他但凡早点知道,哪怕早半天——
都不至于被骗得这么惨!
第72章 嫂子好弟弟这么可爱,闯点祸怎么了!……
柳拂风要气死了。
先前有多担心焦虑,看到哥哥没事后就有多生气。
万事要量力而行,要记得身后还有家人,不是不可以追寻心中理想,不是不能做看起来有点危险的决定,但要记得说,不能瞒着家人,家人永远都是坚实后盾……
一直以来雷狗怎么教他的,怎么轮到自己身上就全忘了!这是一个哥哥应该干的事吗!
柳泽雷知道自己的确没做好,这顿打本就该挨,看到弟弟没事,生机勃勃跟个小老虎似的,他心里由衷的高兴,就算稍后知道弟弟闯了祸也没关系,弟弟这么可爱,闯点祸怎么了!
他心中所盼,唯弟弟平安。
“错了错了……我知错了,以后一定改好不好?别生哥哥的气了,当心手疼。”
弟弟这两下子,真伤不到他,他也的确不想让弟弟手疼。
一说到手疼,柳拂风莫名想到手背蹭破皮的殷归止,嘴唇都气抖了,这些人都在跟他闹着玩!把他当小猫在逗!果然男人都是一样狗!
武功不行,拳脚无力,根本打不过雷狗,还被雷狗这么让,假装被打倒了来哄他……
柳拂风气的直跺脚:“就是你的错!”
柳泽雷:“是是都是我的错,哥真的知错了,再不敢了,下回再让你担心,就让你嫂子揍我好不好?”
柳拂风差点一脚又踹过来——
刚刚是谁吹牛皮,说嫂子为你要死要活呢,现在暴露了吧!就该让嫂子家法伺候,打死你这条臭狗!
这边两兄弟打闹,另一边颜蕴全看到了,根本没管,见柳泽雷被追着打也没想过来制止,还非常巧妙地出现穿插各个地方,引走别人的注意力,不让人关注这边,让两兄弟恣意打,打个痛快。
分离这么久,不管是谁,心里都有太多情绪需要宣泄。
当然他也没远离,这么好看的热闹当然要看,日后还要笑话某人呢。
两兄弟感情果然很好,哥哥杳无音信这么久,弟弟哪怕知道凶险,顶替哥哥身份暗中查探,不远千里也要找过来,可见情深义重,柳泽雷这顿打该挨。
终于,架打完了,破碎的兄弟情重新粘起来,柳泽雷拉着打赢架,高高扬起下巴,跟打了胜仗小公鸡似的弟弟找过来,给两人介绍:“来,这是你嫂子颜蕴,阿蕴,这是我弟弟。”
这位就是蕴公子?
果然清风朗月之姿,君子如玉之韵,气质风雅矜贵,见之不俗!
柳拂风立刻收起高高扬着的下巴,两脚站定,双手长揖,可乖可懂礼貌的行礼:“弟柳拂风,见过嫂子。”
多听话乖顺,谦逊懂礼的孩子!
颜蕴原本答应过柳泽雷,见到弟弟一定要表现得很惊讶,像不知道弟弟的存在,为柳泽雷不遵守秘密约定圆场,可现在看,根本不需要,弟弟又乖又甜,哪里会计较这个?
“嗯。”他微微一笑,递过来一把黄铜钥匙。
柳拂风没懂:“这……”
“见面礼,”颜蕴是真的一看到弟弟就喜欢,眉目温柔,笑容亲切,“我虽常住榆关,幼时家在京城,略有些产业,这是其中一间库房,都是一些俗物,称不上传世珍宝,弟弟且拿去玩。”
柳拂风张大了嘴。
世间俗物是什么,无外乎金银珠翠!称不上传世珍宝,便是当世极贵,甚至有市无价的珍宝了!嫂子一出手就这么大方么,见面就给一把钥匙?
他转头看向柳泽雷,眼神十分复杂。
这口软饭,终是让你雷狗吃上了!
柳泽雷:……
他只知道自家媳妇不差钱,琴棋书画诗酒茶什么都研究,什么都花钱,还想着以后一定认真办差,升职加薪养家,哪里知道媳妇竟然这么富!
他当然不会贪媳妇的钱,但就这么给了弟弟,会不会太多了?弟弟还小,心性未成,花光了怎么办?
颜蕴似是看穿了他心怎么想,没给他说话的机会,摸了下弟弟软软头发:“花完了,就跟我说,我这里还有很多。”
“哇——”柳拂风瞬间决定,他这辈子跟嫂子最亲,“谢谢嫂子!”
柳泽雷:……
楼里四外都在干架,气氛比较特殊,颜蕴很快道:“还有一点时间,你们说会话,我去外面看看。”
柳泽雷:“有劳阿蕴。”
刚刚就顾着打架了,的确有很多话需要说,他把弟弟拉到一边,细细说了自己的经历过往,是怎么发现的兵器案线索,怎么不小心着了道,怎么立时决断只能跟踪侦查,怎么追的人,遇到了何等凶险,怎么被颜蕴及时跟上救了……
他二人本就心意相通,理想观念没有背道而驰的,前路不明,往回走的路却危险重重,他们很小心,对面团伙怀疑他们,却并未十分确定,一旦他们往回走,冒了头,才是死棋,只能硬着头皮往前,一起赴险。
他们本也有信心,过不多久就能查实归来,未料不慎流落荒岛耽误了太长时间,这才……不过他们已经加快进程,接近并打入兵器团伙内部,得王旻招揽,获取到足够的信息。
原本他们准备杀了王旻就走,此人不除,隐患会非常大,谁知竟不太好杀,王旻身边有个叫田村的舅舅,非常谨慎,很难对付,正值吞海楼有拍卖活动,又正好有个海路图,他们这才决定借用这个机会运作,为王旻出去办事时,颜蕴又偶遇了肃王……
林林总总,很多转折,便促成了现在局面。
柳拂风一边听,一边手心渗汗,这么惊险……还好哥哥挺过来了。
自己决定假扮哥哥顶替身份也没什么不对,京城捕头没有消失,这个团伙改来试探自己,果然没再把目光放到哥哥身上,哥哥换个化名行事,安全许多。
自己哥哥没什么好瞒的,柳拂风把这事干脆利落说了。
柳泽雷眼珠子差点瞪出来,他就说他这弟弟胆大包天吧,这种事都能干出来!人生地不熟的,遇到危险怎么办,谁给他托底帮忙!
可又真真生不起气,弟弟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他,不想他危险。
柳泽雷深呼了一口气,决定再听听看,然后就听到,弟弟假扮自己,到了他那个小院子,院子里当时竟然有个人,顺势扮演了阿蕴?两人在他的院子里,演上了假夫妻?
“谁?那人是谁!”他额角青筋直跳,莫名十分烦躁。
柳拂风:“肃王。”
柳泽雷:……
他就说怎么有不好的预感!
原还以为肃王是个不错的人,能力强悍还品行端正,位高权重,还能钟情一人,实属难得,没想到你浓眉大眼的,勾引的是我弟弟!
柳泽雷后悔极了,他当时怎么就没打破那个窗子,自己进去和肃王照个对面呢!看对着一模一样的脸,肃王敢不交待!可事都过去了,盟也结了,找后账显的不太爷们,而且肃王没真正见过他,不交底也算有情可原,正事不也没耽误,还帮了他和阿蕴呢……
但这是他弟弟啊,亲弟弟!他不接受这么突然被拐跑了!
柳泽雷不开心,悄悄瞪了眼楼上肃王‘忙碌’的方向,活该你一个人在那边干架,我才不去帮忙!
柳拂风见哥哥脸色晴了阴,阴了晴,变化太快,亲弟弟都跟不上,干脆也不拆了,把前前后后自己干过什么事,遇到什么人,京城经历的一切,全跟哥哥说了。
还好,后面的都是小事,随便拿过来比,都比跟肃王‘夫妻生活’差多了。
柳泽雷大概知道回京后要收拾什么烂摊子,心里有了数,眼珠转了下,把弟弟揽到身边,压低声音:“哥带你去干坏事,干不干?”
坏事?
柳拂风没拂开臭哥哥的手,眼睛亮亮:“做什么?”
柳泽雷手比在脖子上,上下一划:“杀了王旻。”
这家伙虽是个笨蛋傀儡,但毕竟已经被高高架起来了,他在,这个组织就知道冲着哪跑,他死了,一帮乌合之没了主心骨方向,就是一盘散沙,随便怎么揉捏。
柳拂风自也懂这个道理:“干!”
为什么不干?都跋山涉水来到这了,都付出那么多,辛苦那么久了,连假夫妻都跟人做了,不爽一把怎能甘心!
柳泽雷便与他细细讲述了王旻身边防卫情况,性格特点,现在可以利用的局势……
柳拂风边听边思考,适时查漏补缺,很快计划完备:“……就这样,但之后,杀他之前,我要先办一件事——”
“办!都随你!”
柳泽雷心情大好,弟弟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对于杀王旻,柳拂风没有任何心理负担,且不说这个‘福王私生子’的身份是不是真的,就算是真的,皇室也不会容,肃王和皇上的态度很明确,此人不能留!
“你嘴角……”柳泽雷看看弟弟完好无缺的嘴角,再摸下自己被打破了,有点疼的嘴角,“这样不太行吧。”
柳拂风瞪他:“怎么,你也想打我?”
“怎么会,”柳泽雷沿着窗口往外爬,很快带回来一根草,碾碎了,把汁液往弟弟嘴边抹,“这样就对了!”
在海边这么久不是白混的,这种草汁抹身上最像伤,于人本身没有任何伤害,就是一天内洗不掉。
准备妥当,两个兄弟出发了。
柳泽雷先去包厢找王旻,苦大仇深满脸担忧,说肃王实难对付,顶不住了!还好让他发现了漏洞,只消主子让他带几个人去……
为杀肃王,保证各计划顺利进行,王旻这边该派的都派出去了,仅剩护卫小队,任何时候,他身边的护卫都是最完备的,只负责保护他,不会有其它任务,可现在不是别的时候,正该拼一把……雷留有什么怀疑的,那可是他新收的心腹小弟,最听他话最向着他的人!
王旻不觉有假,果断分了几个护卫,派给柳泽雷。
所谓的肃王漏洞,肯定是找不到的,这几个护卫的尸体,很快被柳泽雷扔到了楼外。
但王旻并不知道,只几息,在柳泽雷遛人忙碌的时候,柳拂风来了,说还好主子睿智,杀伐果断,肃王已经入彀,马上就能弄死了,就差一点点!但肃王援兵多,他这只带了几个护卫过去,人手着实不够,只能拼死回来厚着脸皮再求……
王旻被即将胜利的喜悦冲击,一点都没怀疑面前雷留是不是假的,一样的脸一样的伤,一样的对他忠心耿耿,怎么可能是假的?既然肃王都快死了,那还不得赶紧支援!
他立刻又分了自己的护卫给柳拂风,这次分得更多,加上前面的,一大半已经出去了。
柳拂风把这些人带走,他是杀不了,肃王难道是吃素的?之前跟柳泽雷都有了计划,暗中配合,现在行动至此,安能置身事外?
颜蕴一个信号哨,这些人就被肃王暗卫带走了,最后尸体到了哪里,没人知道。
柳泽雷和柳拂风兄弟来回戏耍王旻,一点点带走他身边护卫,没了幕僚刘事劝说,王旻根本察觉不到不对劲,直到被哄着说这里不安全,乖乖跟着出了厢房……
“不对,你是谁?”
王旻心跳加速,慌的不行,再往前回想,更慌了:“你不是雷留!”
“你猜?”
柳拂风小时候淘气,可爱玩这游戏了,尤其在外面做了坏事坑了人,把哥哥喊过来背锅时……好些年没玩过了,想想还挺怀念。
时过境迁,岁月流转,跟傻狗哥哥还这么默契,所向披靡,没人能看穿,他非常开心。
王旻看着对方的脸,仍然没觉得哪里有问题,这年头的易容术都这么夸张了么?看不出脸上贴了什么,连表情都很细腻……
他快崩溃了:“你到底要干什么!”
“别着急嘛主子,先暂且把你的命押在这,说说你干过的坏事吧。”
柳拂风把他推到前面房间,话音慢条斯理:“断礁帮帮主,是不是你杀的?”
门里,是断礁帮一众老少。
柳拂风看着端坐主位的银发老者:“老太太,我把杀人凶手给您带过来了!”
房间里,苗老太太盘腿坐在软椅上,拐杖靠在椅侧,几个年纪小的少年贴着墙打架,不知道为什么吵起来了,没有人管,一听这话立刻停了手,齐齐看过来,而更稳重的青年中年汉子,早一步围侍在老太太左右。
人们长得不一样,胖瘦不一样,但眉眼里流露的情绪一样,散发出的气势也一样——
紧绷威压,吓人的很。
“就是你,杀了我们老大?”
王旻吓的,当场尿了裤子。
第73章 我要告状他背叛你,你知不知道!……
柳拂风嫌弃的立刻跳了几步远,不想跟尿裤子的脏人站一块。
他也一点都不担心王旻会跑,都到断礁帮地盘了,这么多会武功的汉子,要是连人都留不住,也别谈报什么仇了。
“愣着干什么,兄弟们问你话呢,干了就承认,没干说不是不就完了?”
王旻下意识摇头:“不,不是……”
“唉,”柳拂风叹了口气,“都死到临头了,还骗人呢?”
王旻脸色惨白,他只是……不想死。
他现在已经明白,被人算计了,不知有没有机会能跑,舅舅来不来得及捞他。
柳拂风转向苗老太太:“武功不行,本事拉胯,还心狠手辣……老太太您看看他这个头身高,可能看出些什么?”
苗老太太收了笑后,满脸慈暖敛起,目光十分犀利,像能透过时空岁月,看穿一个人,更何况那夜验尸,柳拂风条条样样说的那么清楚?
她打眼一看就知道,这凶手,八九不离十。
“最重要的是,”柳拂风手在王旻领边扇了扇,轻轻一闻,又嫌弃退开,“这个特殊的薄荷味道,王旻尤爱一种渔民说的‘鱼鲜’,昂贵且制作工序繁琐,必须以岩薄荷提味,一般人吃不起这个,在象石岛上,也仅能供给主子食用。”
这种岩薄荷味道并不难闻,但只要沾上,很难洗掉,死者哪怕尸体经过海浸,仍然有味道留存,他没资格吃,那将味道留在他身上的,只能是凶手。
柳拂风原本还需要仔细寻找,未料遇到了哥哥,知道了这些事,立刻锁定王旻本人。
外地人不知道这鱼鲜和岩薄荷,苗老太太清楚的很,因为帮派利益纷争,加之前番夜里柳拂风的帮忙验尸,她本来心中就有预期,只是不确定到底哪个人干的,现在明了了,冷笑一声。
“你刑囚我儿,可是为了这个?”
她从袖子里拿出一卷羊皮,随手抖开。
柳拂风看出这好像是张舆图……与陆地舆图不同,应该是海路图?但到边缘戛然而止,像是只有一半?
转头看到王旻神情,柳拂风立刻明白了,原来所有人都在争抢的,于兵事最为重要的海路图……一半,竟然在断礁帮手上?
怪不得王旻要刑囚杀人,这伙人今日到天海楼,也是为了这个!
苗老太太重新把羊皮卷起来,绑好系绳,手一扬,扔给了柳拂风:“送你了。”
柳拂风略茫然的接触。
王旻急了:“你怎么敢!这么重要的东西,怎能轻予他人!”
“我的东西,我为什么不能处置?”苗老太太声色俱厉,“你但凡干点人事,拒匪寇,平海事,哪怕心性贪婪,我断礁帮也愿白送予你,甚至予你更多利益,可你却与外海倭人勾结,祸害海境,欺压渔民,还杀了我儿子!”
王旻本就不是什么聪明人,色厉内荏,看不清局势,被人指着鼻子骂,少爷脾气就顶上来了:“你们这群贱民懂什么!终日随海潮起落打转,不思进取,不识好歹,连谁提携你们都能参不透!我好声好气请了你养的儿子来,只要他答应合作,哪怕不合作,狮子大开口要高价也可以,我有钱买!可他不干!”
“你个老虔婆不嫁人不生子,不守妇道跟一群野汉厮混,教出来的都是什么破落户!油盐不进,好话赖话什么话都不听,我不得不让人给他用刑,吓唬他不听话就扔水里喂鱼——是他自己蠢,自己找死的!”
王旻越说还越硬气了,他杀的人何止一个,外面恨他,想找到他要他命的人何止一个,结果他还不是好好站在这里,谁把他怎么样了?
今天也是!一时不慎被算计了又如何,他的人马上就会来,舅舅不会容他出一点意外!
“我告诉你,我不但杀了他,我还要杀了你们所有人!杀光你们帮派!你个臭老太婆别想跑,我要把你的尸体扔海里,让鱼把你啃成骨头架子,看你还敢在我面前拿架子!”
王旻看向苗老太太的视线充满恶意,似乎透过她,看到了别的什么人,遥远时间里的人。
从小到大,所有欺负他的人,轻视他的人,都要付出代价,当舅舅找到他,让身边人向他跪拜认主的那一刻,他已与众不同,所有忤逆他的人,都、该、死!
柳拂风只看他表情变化,由内而外透出的偏执,就知道这人被养歪了,可能小时候过得很辛苦,一朝得势,便想清算所有人,命令所有人,为此哪怕付出巨大代价也在所不惜,他在憎恨年幼时对他不好的人,也在憎恨任何不满足他欲望的人,甚至憎恨世间所有人。
被当作‘傀儡’的人,没有人会真正想培养他成长,左不过是哄着,纵着,所有行为目的不过是想要让他配合。
纵使拥有几辈子花不完的财富又如何,真的能有几辈子么?真的能娶妻生子,日子安平么?
被牢牢锁在盒子里的心性不得成长,就像被细绳锁住的小象,哪怕有朝一日长大了,仍然不敢去搜挣脱那条细绳,甚至觉得这样很好,一切就应该这样。
“我、要、杀、了、他!”
“不,放着我来——”
“小屁孩滚远点,我先说的!”
“我先来的!”
苗老太太身边的汉子们竟然吵起来了,为王旻的人头属于谁。
吵的真心实意,甚至还动上了手,全然不顾王景的脸面。
柳拂风看的叹为观止。
“让你见笑了,”苗老太太有点不好意思,笑颜复又亲慈,“都是叫我惯的,没个规矩。”
王旻:……
你有种看我一眼呢!这话难道不是跟我说的么!
柳拂风倒觉得这场面也挺有意思:“一家人嘛,吵吵闹闹的,也是乐趣。”
就像他跟他哥,没在一块的时候想,到一块好不了一会儿,就会开始吵。
苗老太太看着没吵出结果,决定猜拳的孩子们,嘴角抽了下,明显很嫌弃,但也给足了孩子们面子,没厉声制止他们胡闹:“家啊,本就不是讲道理的地方,非要讲理,就生分了,不是家了。”
莫名其妙的,柳拂风想起了殷归止。
他和哥哥没法讲道理,根本说不通,气的不行最多打一顿,不可能断绝关系,根本断不了,近来和殷归止好像也是,讲道理不太行,扯不清楚,对方也根本不按道理来,关系处的一团乱麻……
或许不讲,才是对的。
什么时候不在乎自己在对方心里的形象了,想怎样就怎样,不怕被知道缺点,不担心会被扔掉放下,是不是,就成为家人了?
苗老太太一生未嫁,没有丈夫儿女,但她有很多家人。
柳拂风从她老人家身上,看到了爱的表达,那是守护,守护一个人,守护更多人,守护一个家。
“娃娃来,到我这来。”
断礁帮汉子们猜拳出了输赢,嗷一声冲向王旻时,苗老太太把柳拂风叫到身边,生怕他被血溅到,还往他手里塞了颗甜枣,悄悄冲他眨了眨眼。
甜枣是她们俩的秘密,可不能告诉其它孩子,毕竟……
咳,大夫说了,她可以吃甜的。
柳拂风:……
“唉,这孩子也可怜啊,人这一辈子,知来处,才会有归处。小孩子迷茫不懂事,总需大人引领,小时候好好照顾了,言传身教仔细教了,长大了根本不用管,你让他歪都歪不了。”
苗老太太经历岁月沉淀,眼睛毒的很,一眼就看出王旻问题在哪里,但王旻杀了她的孩子,他一点都不可怜,只可怜那些被‘大人物’掀起巨浪,不幸波及,没了家的孩子:“老身一个人,能做的还是太少了。”
柳拂风听得明白,老人家想保护的,不过是人性中那点温暖。来处,归处,几个字说出来容易,却是人生避不开的课题,当你让一个人知道,你有来处,有可以回来的地方,那无论天下多大,江湖多险,只要活着,你就不会迷失。
怪不得老太太身边的气息如此让人眷恋,帮里虎背熊腰的凶脸汉子到她面前乖的像一推就倒的猫咪,她实在言传身教,教了太多。
家是归处,是一日日积累,当时只道寻常,未曾细细体味的感知,待有朝一日受了委屈,遇到难阻,忽尔想起,才发觉处处眷恋,魂牵梦绕,后悔怎么就走了这么远。
王旻发出杀猪般的惨叫时,苗老太太轻轻拍了下柳拂风手背:“你这娃娃心太善,当要记住,当一个人抛弃了良心时,人世间的温柔善良也抛弃了这个人,不知悔改的人,不需要怜惜,莫要心软。”
柳拂风老太太怎么对他有这样的错觉,他真的没心软,王旻该死,他只是……在走神,不是怕看到这一地的血。
“不,你们不能杀我……雷留!”
或许人之将死,脑子也学会转了,王旻终于想清楚了柳拂风二人玩的花样:“你让他们停下!否则我把你跟肃王有一腿的事,告诉温公子!”
柳拂风一脸怜悯。
要说人能蠢到什么地步呢?觉得是可以要挟的秘密,竟然在这么多人面前高喊出声,人人都知道了,还怎么要挟?
还雷留,雷留是谁,温公子又是谁?到现在都不知道别人名姓底细,威胁的到底是谁?
这人脑子里装的都是屎吗?
“好啊,你告。”
柳拂风还十分好心,打开了门,颜蕴已经在外面看了好一会儿戏……帮忙望风好一会儿了。
王旻以为他恰好经过,立刻叫住他:“雷留背叛你你知不知道!他跟那个肃王有一腿,光天化日众目睽睽都敢屋中私会,你敢说你不介意!”
他虽重用雷复,跟这个温公子见面不多,但也算了解,这个温公子看似温柔,实则是个眼里容不下沙子的人。
颜蕴却辜负了他的信任,微微一笑,眉目温润:“我不介意啊。”
弟弟的确调皮,但做嫂子的,怎么可以拆弟弟的台?
王旻不懂,王旻大为震撼:“怎,怎么可能?”
颜蕴看向柳拂风:“以后和肃王就是一家人了,大家当要相亲相爱,守望相助。”
“噗——”王旻吐了口血。
他挣扎着跑到门边,死死抓住门框:“你——”
柳泽雷及时赶到,把颜蕴拉到身后,护的死死。
王旻睁大眼睛:“你……你又是谁!”
“你不是一直想找我?”
柳泽雷笑出一口白牙:“京城捕头柳泽雷,幸会。”
第74章 你一定可以这么帅的人,竟是他柳泽雷……
“不,不,不可能——来人!来人!”
王旻满脸惊恐,不敢相信,如果面前的人不是雷留,而是京城捕头化名潜来,他岂不是一开始就被蒙在鼓里,被靠近被利用……
京城那群蠢货干什么吃的,宗公子为何未查明告知,言先生又忙来忙去忙了个什么!
还有世家,王相……一开始就瞧不起他,不愿给他更多决策的权力,把他当吉祥物在哄,现在连这种大事都瞒他了?
简直岂有此理!
“我堂堂福王私生子……我是宗室子!我姓殷!你们不能杀我,全部要诛九族的!”
他不能死在这!
“呵,你看我敢不敢!”
断礁帮汉子血性早被挑起,下手怎么可能犹豫,一刀就冲着王旻后心来了。
王旻身边护卫早已被调走,但他身上亦有武器,现在手里握着的就是一把短刃,他知道柳泽雷本事,若当真是为取他性命而来,他不可能躲得过,他也知道柳泽雷弱点,就是温公子,只要他制住不会武功的温公子……何愁此局不解!
奈何他高看了自己的身手,别说躲避刀锋施展武功,刚要一动,已经左脚绊右脚,往前扑摔,手中短刃甚至没握稳,忽的飞了出去……直直冲着颜蕴!
柳泽雷怎么可能看着心上人在眼跟前受伤,反刀格档,那短刃在空中打了个旋,转向回飞,直直冲向王旻喉间!
“噗——”
两声短促闷响,扎往后心的刀和喉间短刃同时入体,血线飙溅,王旻这一跤还没来得及摔倒在地,已经神仙难救,很快没了呼吸。
断礁帮有个中年汉子小声问苗老太太:“这人……该不会是真的宗室子吧?”
杀人他们不怕,江湖上混,被欺负到头上连打回去的血性都没有,以后就等着被所有人踩吧,可龙子凤孙,身份这么特殊,万一被追责……
“王子犯法,都与庶民同罪,何况一个身份存疑的私生子?”
柳拂风最知道京城形势,从后面走出来:“真要有人以此扯幌子说事,就说是我哥杀的。”
“对我杀的!”柳泽雷当仁不让。
他是一点都不怕,这回这么大功劳,还能被一个意图造反的私生子给搞没了?而且肃王干什么吃的,有本事拐跑他弟弟,没本事收尾怎的!
……
“私生子?”
皇宫,一身青袍,眉眼豁达疏朗,行止不甚讲究,气质淡雅的福王微皱了眉,很意外这三个字在他这里出现:“我不知道,从未有过,谁造的谣?”
泰安帝调查卷宗递给他看,有关兵器案的一切,团伙行事,背后世家支持,某小岛上用以举旗的‘福王私生子’……
福王看完,冷汗直流,当即跪在地上:“皇上明鉴,这是有人要害臣!”
泰安帝亲手扶起他:“皇叔莫慌,朕只是知晓此事,必须得问一问——皇叔可曾与扶桑女子亲近过?”
这个问题直接切中要害,福王不得不认真细思,仔细回想,良久,还真让他想起一件事。
“皇上知臣纵情山水,确实去过很多地方,遇到过很多人,二十多年前,臣在东面海边,曾救起过一个扶桑女子,她是随商船卖过来的女奴,帮主人家酿酒,为表谢意,请我尝了碗酒,臣酒量大,皇上您知道,等闲醉不了,但那一碗酒后,不知怎的却醉了,第二日起来还叹那酒的确特殊,但身上并无异样,也不觉得和别人有过什么,不管酒家还是那女奴,都未有任何不妥之处,此后亦未再见。”
会记得此事,是因为扶桑女子少见,纵使学会了当地话,口音也很奇怪,还有那碗酒,是生平一碗就醉了他的酒。
“就算臣那晚真的糊涂,干了什么事,我……臣也……”
福王嘴唇翕动,如果很是羞耻难言。
泰安帝颌首:“朕知道,皇叔身体……早年受过伤,伤了肾阳,能行房,但不会致人孕。”
宗室辛秘,外人并不知晓,知道这个秘密的老太医已经去世,当年脉案卷宗也已封存,他一直都知道,但从未说过,也未想点透,可今日……
福王反倒轻松了些,苦笑道:“臣早知皇上宽厚,多谢您给臣留面子。”
泰安帝:“朕知不是皇叔的错,也不敢扰了皇叔清净,请您回来,是需您助朕一臂之力。”
隐瞒病情,诛杀造反的私生子,还是放弃面子昭告病情,诛杀造反团伙,都需要对方配合。
福王到这个年纪,比年轻时豁达更多,还真不怎么在意:“皇上信臣,臣已感激涕零,我朝长治久安,繁华盛世千金不换,臣愿肝脑涂地,随皇上安排!”
“好。”
泰安帝合上卷宗,眸底一片凛冽,叫人传话:“请王相!”
……
殷归止这边,终于等到了大鱼……把他当鱼钓的人。
实实在在的倭人小队,话少,手狠,擅隐,用的刀刀刃和长度与常见皆不一样,嘴里叽哩咕噜的话听不懂,但也有人学会了这里的话。
他专门挑着这样的人抓,没抓到前个个都很硬气,都有自杀的心气,一旦被他抓住,在身上割几个口子,再踩一踩,放点盐放点糖,也都扛不住,问什么答什么,还不能说谎,因为一旦被他对比细节发现是谎言,接下来身体会更痛。
殷归止迅速收集到了很多信息。
比如某人的舅舅身份,假的,那个叫田村的倭人祖孙三代都是匪寇,二十多年前认识了将军府里的人,开始制定计划,包藏祸心,选中了福王这个目标,让手底家奴去制造和福王偶遇,创造一个‘私生子’……
但倭人就算搞这种事,也不愿意让殷家人‘占便宜’,这个孩子,是田村自己的种,生产日期与福王行踪根本对不上,他们需要的仅仅是这个私生子身份,将来用以扯幌子。
这个计划比较庞大,需要各种渗透,信息收集,很需要时间猥琐发育,但没想到遇到了京城想造反的世家,两边简直一拍即合,如鱼得水,这个私生子,冠上了王相的王姓,一来表达诚意,二来身份一层套一层,不容易被发现,双方进行各种利益交换,只是有一点都没有想到——
王旻是个废物,根本扶不起来。
那就只有很多事不让他知道,哄着他配合了……
“田村!”
殷归止冲破倭人小队包围圈,盯准最前方的人,在那矮个中年男人停顿一瞬,立时明白自己叫对了,就是他!今日决计不会让此人活着离开!
田村意识到自己露破绽了,觉得很多事情好像脱了掌控,原本一切计划详备,应该顺理成章的,怎会突然间……
但他比废物‘外甥’聪明多了,很懂得取舍,当机立断改换方向:“走,去离飞岛!”
肃王能摸到这里,知道这么多秘密,兵器基地象石岛已不安全,他得回到自己的大本营,海天茫茫,看他们去哪里找!
……
柳拂风这边,解决掉王旻后,跟柳泽雷去了一个地方——最初见到他哥上蹿下跳跟个笨鸭子似的玩轻功的地方。
“你确定……海路图的另一半,在这里?”
他仰起头,看着高高的梁柱顶。
柳泽雷拍胸脯:“就是这!各种线索交叉确定的,错不了一点,要不是我这轻功上不去,早把它拿下了!”
从秋思阁的提醒到肃王的渠道,再有他多年查案抽丝剥茧的厉害本事,绝不会错!
柳拂风狐疑地看看梁顶,再看看废物哥哥:“就这点高度,你竟上不去?”
是不是太笨了点?
“呃,不太容易的,有些地方不能借力。”
柳泽雷试过,触动了机关,差点被射成筛子,要不是阿蕴帮忙,在别处制造热闹动静,他必露馅。
但他相信弟弟:“你肯定可以。”
柳拂风双手交握,活动手腕,顺便活动脚腕:“那是当然。”
待柳泽雷把踩过的雷给他点出来,他立刻脚尖轻点,纵掠而上!
的确有点难度,这一口气要是提的不够,身体不够轻盈,还真够呛,到底是哪个大聪明设置的考验,就不怕没人解的开?放这么险,到底是想让人拿,还是不想让人拿?
柳拂风立刻想到了秋思阁。
拍卖会上的海路图和这个不一样,风声传出来的也怪异,秋思阁那么严谨的江湖组织,竟然全然没有解释……今日楼里各种架,恐怕也是秋思阁故意没压,纵容着打起来的。
秋思阁对江湖人没意见,江湖恩怨更是,打打杀杀,道义规矩,有些事并非非黑即白,不需要管,有些地方就是有野蛮生长的道理,可对倭寇,匪患,就非常有意见了,就像苗老太太说的那句话——
家不是讲理的地方,舌头总有磕到牙齿的时候,可关上门怎么打架都可以,全当联络感情,外面有贼冲进来,非要毁一家子基业,那可不行。
秋思阁大概是知道肃王会来,故意如此,算是心甘情愿,又有那么点心不甘情不愿,才别别扭扭的。
他这心里想的多,柳泽雷满心满眼只看到了弟弟的帅。
瞧这步法,这腰身,这轻盈如风拂过的韵律感!就差打一道光在他身上,他都能原地升仙了!
这么帅的人,竟是他柳泽雷的弟弟!
他真的好厉害!
柳拂风绕过所有机关障碍,取梁柱上放的小盒子轻而易举,速度非常快,但外面乱起来的更快。
倭人狡诈多疑,一旦计划失败,立刻扎堆搞事,制造各种障碍,为首领离开做掩护,江湖人们反应不同,有直接血性杠上的,也有一些想趁机会攫取利益的亡命之徒,总之场面很乱,乱成了一锅粥。
“娃娃这边来!”
苗老太太年纪大了,眼神都好使的很,远远指了方向给柳拂风:“看好你的东西,速速离开!”
柳拂风赶紧跑过来,原本想拉她一起走,老太太毕竟年纪大了,这边这么乱,出了事可怎生是好。
未料老太太披风一扔,拐杖在掌心转了几个圈,刀刃弹出,虎虎生风,直接变成武器,上去就砍翻了两个倭人,把道路清出来,推柳拂风快点走——
“去吧娃娃,国家兴亡,匹夫有责,你有你该做的事,我们也有我们该做的!”
柳拂风愣住,差点没反应过来。
他刚刚想什么来着?别连累老太太?是他别给老太太添麻烦吧!
老太太您有这本事您早说啊,吓死我了!
柳泽雷反应更快,拽住弟弟就往外跑,很快和及时判断形式,提前一步偏僻角落的颜蕴会合。
他们并没有立刻离开,而是看四周无人,打两个半张海路图拿出来,对齐——
一目了然。
哪处有岛屿,哪处有暗礁,哪个岛有人,可能是什么人,尤其倭人基地离飞岛,标的清清楚楚。
“这里,这里,还有这里……”
都很危险,倭人既准备了这么多年,狡兔三窟,怎会只有一个地方藏?
有的柳泽雷和颜蕴这些日子查到了,有的仍然不知道!
“必须借着今日机会,一网打尽!”
不然放跑了,给他们机会重新发育,未来还会有麻烦!
收起图,柳泽雷带着弟弟和颜蕴出了楼,往海边走,很快看到了殷归止留下的记号:“王爷跟上去了,应该是咬住了倭人头领,让我们择机速动……外面应该有增援,弟弟,要不和阿蕴先撤?我去帮忙就行。”
柳拂风冷笑:“到现在了你还没学乖?撤什么撤,我不撤,嫂子先走,我有轻功,得帮嫂子看着你。”
颜蕴也冷笑:“怎么,现在傲气了,不相信我的脑子了?”
柳泽雷头皮发麻,一个弟弟一个媳妇,他谁都惹不起,只能认错:“一起,咱们一起去,同生共死,同舟共济!”
反正肃王计划详备,后续护卫力量必定充足,大船小船必然也都有,这份海路图还得速速共享呢!
不远处,开着大船过来的熙郡王满脸兴奋——
挚友我来了!今天必须答应和我做朋友,否则我就不接你……否则我不给你鱼吃!
海鱼真的好鲜好鲜啊!
第75章 你怕我哥啊不省心的小东西惯会淘气。……
“快快——船在这!”
熙郡王左手紧紧扣住船舷,右手高高挥舞,在浪花中稳稳前进,一身衣服绿黄蓝相映,跟个花孔雀似的,一眼就能看到。
柳拂风:……
这么高调,会不会不太好?
“没事,”柳泽雷看出弟弟在担心什么,“田村早跑远了,不知道冲哪个岛去了,肃王追着,他不敢慢,四外看不到,这边热闹点没什么关系。”
船行越近,熙郡王越开心,将要靠岸时,双手一块举起来跳:“我,熙郡王!前头事还多着呢,你们快上船来!”
柳拂风看穿了熙郡王热情里夹杂着的忐忑,还有有些躲闪,但一直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
他知道熙郡王,京城风评里,这位爱玩爱闹不上进,是个纨绔,纨绔不欺男霸女,还看不得人欺负老弱妇孺,最喜欢的就是花钱,什么新鲜物件都想把玩研究,会招猫逗狗,也懂古玩字画,会赏花期一会,也会长情古籍,是个有点怪,但绝对有品位底线的纨绔……
还经常被哥哥们揍。
柳拂风想,熙郡王之前装肃王,大概也是殷归止逼的。
现在这个表情……是怕自己厌恶他?因为和殷归止一起骗了自己?
那巴巴看过来的小眼神,热切又愧疚,像淋了雨湿了毛,怕被主人抛弃不要的小狗一样,柳拂风有点于心不忍。
要怪也要怪主犯殷归止,怪被压迫的小孩干什么?
正好岸边浪有点大,船不稳,柳拂风伸手:“拉我一把?”
“好……好啊!”
熙郡王愣了一瞬,大梦初醒般伸出自己的手,笑得见牙不见眼,一下子把柳拂风拉了上来:“你饿不饿,渴不渴?船上有饭菜,还有大海鱼,你想吃现在就可以做,还有果子酒,甜蜜水,还有一堆可漂亮可漂亮的衣裳……”
花衣裳吧?
柳拂风眼神掠过熙郡王的衣裳:“不必。”
他才不要穿成这个样子。
气氛突然沉默,柳拂风发现对方眼神闪烁,突然不大敢看他……
“怎么了?”
“你这里……”熙郡王指了指自己嘴角的位置,“要不要帮你上点药?我哥也真是的,怎么可以这么没礼貌,也不知道收着点劲……”
柳拂风:……
那是为了骗王旻,哥哥给他抹的草汁,很像受伤破皮,一时半会很难洗掉,但熙郡王明显是想偏了,以为他被殷归止亲破皮了?
还有这表情,看起来在指责,实则就差跳脚为他哥高兴了。
原来什么都知道。
柳拂风感觉辩解无用,干脆不辩解了,等他看清楚柳泽雷。
熙郡王很快看到了柳泽雷嘴角的破皮,他从消息里知道,双胞胎兄弟长得一模一样,没想到伤处也能这么默契:“你也被亲破皮儿了?”
柳泽雷:……
其实是被弟弟揍的,但这事不好说,太伤面儿,还不如误会被媳妇亲。
他不说话,像是默认,熙郡王满意了,自己还是很聪明,没猜错嘛!
柳拂风震惊看向自家哥哥。
柳泽雷看云看海看浪,就是不看自家弟弟。
熙郡王最后看到了颜蕴,这相貌,这气质,立刻猜到这是谁,当即站好了,规规矩矩热情打招呼:“嫂子好!柳拂风是我挚友,一辈子的好朋友,以后你就是我亲嫂子,和他一起孝敬您!”
柳拂风:……
你说什么?什么挚友?谁的挚友?
柳泽雷:……
你刚才可没认我也是你哥?
颜蕴……颜蕴没钥匙送了,出门的急,路上又险,身上着实没多的东西,有也不能给,亲疏有别,而且人家家世,也不缺俗物,略想了想,他展眉微笑:“你可喜欢风铃?”
“嗯?”熙郡王没懂。
颜蕴眉目温润,声音也很轻,如沐春风:“近日学了一门手艺,海中彩贝颜色丰富,紫粉灿黄亮蓝荧白什么都有,搭配起来很适合做风铃,其音清脆,其色炫彩,不同风力拂过,音质起伏亦不同,很适赏玩。”
炫彩风铃?给他做?
他可太想要了!
“谢谢嫂子!我很喜欢!”熙郡王感动的都要哭了,“我这趟出来的急,也没带什么孝敬您的东西……京城的房子你喜欢么?铺子呢?我府里还有藏了许久的古董字画,还有块可好看可好看的太湖石……”
柳泽雷悄悄拽住弟弟胳膊:“他一直这么傻?”
柳拂风打掉他的手:“这叫纯真善良!”
“对对,纯真善良,”柳泽雷憋不住笑,“对咱们家纯真善良的,都是好人!”
柳拂风:……
没多的时间寒暄,他问熙郡王:“殿下怎么在这里?”
“这不是安排好的么?”熙郡王指着再次出发的前方,“我哥负责当靶子,跟倭人硬刚,吸引对方所有注意力,为友军腾出空间,暗度陈仓办事,你哥借时机掩护,拿到真正的海路图,嫂子中间调度,分割开王旻身边护卫及后援力量,让他们彼此不能照应,你自己看着办,能帮谁帮谁,我就开着大船出来,带着水师,围岛打援,一个小岛一个小岛的抄,水师先暗后明,策应我哥,随时调整计划方向,最后抄掉所有倭人老家!”
原来如此……
柳拂风很快想通关窍:“肃王现在何处,你可知晓?”
“知道啊,”熙郡王理所当然,“不管他去哪,都会留下记号,我们跟上就是。”
水里也有水里的法子,肃王过来先调的水师,水师经验不要太丰富。
“现在就等着确定具体方位,一举杀过去呢,”熙郡王看柳拂风,“所以海路图……”
“自是拿到了。”
柳拂风有些意外殷归止竟然这么信他,分明还没和好,也放心他配合哥哥去拿海路图,也相信他能拿的到。
他拿出海路图,摊开和熙郡王介绍。
熙郡王平日只是懒散,不是不会干活,看懂了关窍,立刻着手描了几份,标出特殊点,让手下分别送到水师将领手上,以利计划快速顺利进行。
水师配合战术是一早定下的,反应非常快,不多时,海面上船只多了起来,形成队伍,去往不同方向,至于殷归止所在……
“竟然是这里。”
离飞岛,倭人大本营,要不是海路图拿到了,就算知道有这么个地方,茫茫大海根本不知道往哪里找。
熙郡王今天的任务就是随船策应,镇军心,随不同消息到来顺势调整对策,不能下船,他看着已经准备好下船的柳泽雷:“一定要当心,他们在自己地盘,更熟悉形势,也更无所顾忌,逼急了,谁也不知道他们会干出什么事。”
颜蕴目送柳泽雷下船:“正面对抗,我就不去了,你当记得肃王也在,你不是一个人,配合为上,莫要莽冲。”
柳泽雷冲他摆了摆手,歪头得瑟:“你夫君是谁,还能胜不了几个小喽罗?放心,此行已至此,必要将所有贼子诛杀!”
柳拂风跟着他去了。
熙郡王和颜蕴有些担心,但都没说话。
总之去的不是他们两个人,还有很多水师兵将跟随,肃王也已经在岛上,应该……没问题。
殷归止当然在岛上,不但来了好一会儿了,还短兵相接,断了田村一臂。只是地形的确不如对方熟悉,田村跑了,不知道躲在哪里疗伤包扎,现在暂时找不到。
那样的伤势,估计想跑都跑不了,伤情处理需要时间,后续逃跑计划也需要调整,想来会安静好一会儿。
殷归止已经看到岛外发射的信号烟花,知道水师已经封锁围岛,更为放心,找得更细致,也更不怕耗时间……他很快听到了不同寻常的动静,察觉到有人过来,眉梢微微一跳,思索片刻,避向它处,隐了身形。
柳泽雷和柳拂风一上岛,就发现倭人奸诈,机关暗器用了不少,人也不少,尤其某个方向——
“你先在这里不要动,我去前头看看,要是能找到好吃的,就带回来给你!”
柳拂风看着哥哥的背影消失,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每回前面有危险,哥哥想骗他时,就会用这招。
这是要打架啊,血肉横飞的,能有什么好吃的?找借口也不看看时机?
柳拂风根本没乖乖待在原地,仗着轻功高,轻盈往外跑,当然他也很有分寸,如果发觉有危险,肯定不会莽撞前冲……殷归止到底在哪里嘛!
前方无人,正要快速穿过时,突然旁边一股大力袭来,拉走了他。
结实有力的臂膀,睁不开的怀抱,熟悉的气息温度……
“你怎么……”
“我就知道你会来。”
殷归止抱着柳拂风,不愿松开,像个慵懒的大狮子,难得全身心放松,就想尽情享受这一刻。
柳拂风:……
看出来了,这个追击的活儿对这男人来说,完全不是负担。
他没推开殷归止,因为闻到了血腥味:“你受伤了?”
他在担心他。
殷归止笑了,再次伸出那只蹭破油皮的手:“你不是知道?”
柳拂风:……
“身上的血是别人的,没条件更衣,”殷归止手臂更紧,头也靠过来,“但我真的有点累,让我歇一下,一下下就好。”
柳拂风分不清他到底是真累还是假累,所以也不能推开他,太冷漠无情。
殷归止当然不累,往怀里人颈间拱了拱,声音低轻:“田村被我断了一臂,不知躲在哪里包扎,他身边有个死忠护卫,下手很阴,宝贝要小心,不许往危险的地方冲……”
柳拂风应了,顺便给殷归止细说了海路图。
殷归止是跟着田村到的这里,四外海面环境还未了然于心,但柳拂风一说,他脑海立刻自动绘制,很快标出几个关键点,也知道水师会怎么动——
兵法其实是一通百通的,环境不同,道理是一样的,早在和水师将领布局策划时,就有不同备案,就算并未实时监督指挥,也知道现在所有人在什么位置,接下来会做什么。
“你先在这里——”
“不。”
柳拂风哼了一声,一个两个,都把他当什么了?他轻功这么高,逃命本事无敌,这些人都忘了?
殷归止立刻改了方向:“你……策应我?”
柳拂风:“好!”
他还真帮得上忙,可以快速游走回转,扰乱个视线,见缝插针放个小机关不在话下,尤其知道哥哥在哪里时……
柳泽雷反应多快,立刻明白弟弟什么想法,当即现身,在前头招猫逗狗,各种单挑群殴,制造出大动静,吸引倭人视线,让一堆一堆的人冲过去……
殷归止便行暗杀之事,悄悄游走掠阵,一刀解决一个,好不利落!
三人速度很快,龙卷风一样,一片地方一片地方的犁,很快,小小岛屿竟被他们三个翻了天!
田村会藏在什么地方……越来越明显了。
柳拂风也没想到,他们竟然能这么默契?
殷归止还能见缝插针,在解决掉一处凶险,前往下一处时,抱住柳拂风,问他:“是不是不生我气了?”
语气看似提问,实则笃定。
柳拂风愿意来找他,身怀无敌轻功,想去哪里都可以,却愿意被他‘捕捉’到,本就是一个信号。
“不是早说了,我没生气。”柳拂风推开他。
殷归止:“那……试着接受我?”
“不!”柳拂风瞪他,“你自己说过的话,转头就忘了?”
殷归止笑了,牵住他的手:“试着拿捏我吧,宝贝。”
柳拂风:“我还没答应你,你怎么敢这么轻浮!”
“为什么不敢?”殷归止不但敢牵手,还敢抱人,“我家宝贝……”
柳拂风当即高喊:“哥!”
“诶弟弟怎么了?”柳泽雷离得并不远,听到声音似乎马上要过来。
殷归止立刻松了手。
柳拂风笑出声,咳了两声,高喊:“没什么,你太近了!这边都没人的!”
柳泽雷:“哦哦那我再远点拽人去!”
今天打架打的实在痛快,他摩拳擦掌,兴奋不已,根本不疑有它,兴冲冲去了。
殷归止:……
他就知道,这不省心的小东西惯会淘气。
柳拂风看到了肃王殿下藏不住的慌乱,哪怕只一瞬间。
堂堂肃王,怎么可能会怕他哥哥,一个普普通通的京城捕头,是……珍惜他。
他好像知道怎么欺负殷归止了,当一个人喜欢你时,是会任你欺负的。
“好了不叫我哥了,你别怕。”柳拂风决定做个好人。
殷归止握住他的手:“嗯,不怕。”
肃王殿下不但不怕,还在遇到柳泽雷时,主动往前冲,‘忘了’还拉着人家弟弟的手。
柳拂风吓的赶紧把他拽回来:“你干什么!”
殷归止:“不是不用怕你哥了?”
是……可是他们的事,他还来得及和哥哥说明白呢!
所以殷归止是故意的吧,想过了明路,要个身份?是逼他现在说吗?一点反悔的机会都不给!
他错了,他就不该想当什么好人,殷归止一点都不值得体贴!
第76章 对不起,我错了我很喜欢。
前方有信号标识,发现了田村所在。
殷归止让柳拂风留在原地,自己前去查看,柳拂风没有非要跟,他知轻重缓急,知道什么时候争取空间,什么时候不能拖后腿。
但四周太安静了,安静的有点紧绷,心跳声都显得有些突兀。
突然间地动山摇,前方突然出现剧烈爆炸声。
还好殷归止回来了。
“……田村跑了,自知不敌,毁了岛炸了船也要换一线生机,但我不会让他跑掉,得立刻去追,需要有人帮我马上筹措摇援兵,你帮我好不好?”
柳拂风立刻明白,田村是个狠人,多年经营的心血地盘不要了,换个逃跑机会,殷归止得去追,然大海茫茫,意外太容易发生,让他坐船回转,联系组织援兵方向。
殷归止的眼神很深,他一贯如此,看向他时总是这样的眼神,像藏着千山万水,浓稠而灼热,可此刻,稍微有点不一样。
柳拂风觉得有点不太对劲,没来得及想明白怎么回事,柳泽雷过来了。
柳泽雷看到了他们牵着的手,尽管弟弟迅速甩开了。
肃王看弟弟的眼神,护在前面一步的侧身动作,无一不彰显着守护意味,好像弟弟是他的珍宝,如果可以,他都不想让别人看一眼。
柳泽雷一眼就看穿了他的占有欲,也……早就猜到了。
殷归止叮嘱柳拂风:“你和你哥一起回转,待再遇船,你哥带人来接应我,若我寻不到田村,也会立刻回转,带水师大军一起追,你无需担心。”
柳泽雷多聪明,立刻明白了现在境况,配合殷归止哄弟弟:“是该如此,弟弟轻功这么好,还有大用处呢,可不能偷懒,快快,先随我回去,时间有限,咱们在这多浪费一会儿,田村就会多跑一会儿,别愣着了!”
柳拂风还是觉得哪里不对劲,但一时想不到,时间的确很紧急,只能被哥哥拽上了船,看着殷归止独自上了另一艘小破船,迅速离开。
直到和熙郡王大船重新汇合,过了许久也没等到殷归止的消息,柳拂风明白了,气的狂打哥哥:“雷狗你骗我!你早知道是不是!田村阴险,必设了拦障,肃王一人去追必凶险重重,他不想让我跟着冒险,你便也不管,故意让他一个人送死是不是!”
“说什么送死那么严重,”柳泽雷哎哟哎哟地挨弟弟的打,到处乱蹿,“他是肃王,厉害着呢,你可别小瞧他,这命断然送不了!哥刚刚就在摇人,马上也会去追上去帮忙,这可没骗你!虽然他那条船有点小,可能漏水……”
柳拂风:“你还说!”
柳泽雷:“我保证能撑一阵子!而且他也不是一个人,当时跟我们一起上离飞岛还有水师兄弟们,你忘了?”
的确有一定风险,但真的不算大,肃王和他也并不是担心弟弟拖后腿,是不想他关心则乱,自己吓自己。
柳拂风脸色微白,他怎会不知道,今次计划详备,水师大军都围成包围圈,就等饺子下锅了,怎会不成功?可大海茫茫,风险并不都来源于敌人,还有天气……
他的确有点关心则乱。
看弟弟不说话了,小点气的发白,柳泽雷有些无所适从,悄悄拉了拉颜蕴袖子:“我好像……闯祸了?”
他小声说了下岛上的事。
颜蕴浅浅叹了口气:“感情之事最忌他人插手,弟弟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你以后莫要再如此了。”
“可……”柳泽雷也是担心,齐大非偶,有情时甜蜜,过日子却不一样,他担心弟弟受伤。
颜蕴:“受伤又如何?不是还有你我?弟弟若喜欢一个人,你我祝福便好,他的开心最重要,若不喜欢,决定断开,你我帮忙赶走该赶的人就是了,难道你会怕?”
柳泽雷当即挺胸:“开玩笑,我会怕——”
颜蕴一脚把他踹到另一艘船上:“那就快点干活,别让弟弟的心上人出事!”
船越来越远,柳拂风执着的盯着,哪怕再也看不见。
熙郡王刚才一直都没敢说话,现在才敢悄悄溜过来,小声安慰:“你放心,我哥真不会有事,他很厉害的……”
柳拂风看着远处海边,没什么表情:“我知道。”
熙郡王早盼着这一刻,有朝一日独处,能亲口问出那句话:“我们……能做朋友么?”
他知道时机稍微有点不合适,挚友心情有点低落,可拜他哥所赐,这句话压抑了太久太久,实在忍不住。
柳拂风:“我们不早就是了?”
熙郡王那叫一个心花怒放,开心的跳起来:“我就知道,我就知道!”
柳拂风转眸看着他,觉得这个郡王脾气怪可爱的,朋友好啊,朋友就是用来坑的……
他眼珠一转,冒出来一个主意:“只要你派条船让我去找你哥,你就是我一辈子的朋友,最好最好,天下第一好的那种。”
熙郡王:……
怎么办哥哥,我好像受不了这个诱惑!
今日计划开始前,哥哥就对他三令五申,一定要确保柳拂风的安全,哥哥把人送回船上,按理他该哄住挚友留下来,可挚友真的要做他的挚友了……
“我不给你派一条,我给你派五条!”
熙郡王一直在船上,各处信息回笼汇总,没谁比他更清楚局势,他看看四外,评估了一下己方力量,船不要太够,护卫力量不要太足,所以送挚友去见一见哥,有什么不可以的!
不就是确保挚友安全无虞,不受伤害?这么庞大的力量,险不了一点!
他很快安排,柳拂风很快成行。
小船队一路疾行,沿着记号追寻肃王方向,中间还顺便办了点事,比如遇到零散逃蹿倭人,或兵器团伙的人,顺手剿杀……
柳拂风并不想坏事,不想耽误大局,命令都是他下的,还不惜偏离方向,追到了一小队海匪,他只是……很想见殷归止。
田村逃到了一个小岛,是狡兔三窟里,他秘密择定的备用逃生点,但很遗憾,肃王拿到了海路图,他就算绞尽脑汁抵达了这里,也再逃不了,水师循着信号而来,不多时就会形成包围圈,他和他仅剩的忠心护卫力量,一个都逃不了。
柳拂风也终于追上了殷归止。
殷归止已经换了船,不是之前那艘破破烂烂的小船,看起来状态也很不错,派去收到的人已经出发,他在等待消息反馈。
柳拂风上了他的船,问他:“为什么不让我跟?并不危险不是?”
殷归止:……
却没那么凶险,但当时田村炸了岛,谁知身上还有没有多的东西,他担心万一。
柳拂风闻到了他身上的血腥味:“你受伤了?”
殷归止再次把蹭破油皮的手伸过来:“你不是知……”
“我说的不是这里。”柳拂风突然上前,扒开他衣领,看到了肩膀上包扎的伤口。
不是现在才闻到这个味道,不是现在才觉得奇怪,在离飞岛上时,他就有这个感觉,但殷归止把话岔开了……所以哄他走,这也是原因之一?
担心他万一也会受伤?
柳拂风仅仅抿了唇,没想到殷归止竟然是这个性子,没受伤的时候假装受伤,用蹭破油皮的手哄他关心,哄他心疼,真受了伤反倒藏起来,瞒着他,哄着他,安排好一切骗他走。
殷归止拉着他的手,放在自己的伤口上,轻轻按了下:“只是皮肉伤,看着吓人而已,其实不要紧。”
到现在,第一个想法仍然是,不想他难过。
柳拂风垂眼,替他拉上衣服:“你应该能猜到,我气我哥哥,气的不是他骗我,是他决定单独赴险。”
殷归止轻轻颌首:“嗯。”
“为什么要抛下我,自己走,为什么要一个人去危险的事,我在你心里难道就这么不重要,不值得一起商量计划,不值得告知?”
柳拂风咬着下唇:“我知道,人都会长大,在是别人的家人,朋友,枕边人前,先是自己,生而为人,为什么不能有自己的理想和坚持,你可以做你自己,你可以去做所以你认为正确,所有你想做的事,我又不会拦,可为什么……不让我参与?”
“你既查过我,知道我讨厌被抛弃,为什么还要做同样的事?”
“对不起,”殷归止心钝钝的疼,把他拉到怀里,“我错了。”
柳拂风并未拒绝他的拥抱:“你的道理,我都懂,也知你珍惜我,可我就是不开心……想问问你我是不是没那么重要,又觉得太矫情,自己生闷气,又觉得气量太小,不像个男子汉,可我难道不可以有情绪吗?”
“你可以,你怎样都可以。”
殷归止闭眸,深深呼吸:“是我的错,我曾经……失去过很多人,总会劝自己,如何接受这样的时刻很重要,我学会了,但不想让你学。”
他不是要抛弃柳拂风,是在爆炸的那个瞬间,忽然觉得自己不能太过分,如果今日将要有意外发生,他不能让柳拂风看着他出事,情感在未到达顶峰的时候,也许不会那么伤心。
他不畏死,也不觉得今日会死,但哪怕这个几率很小,他都不想他的宝贝难过。
柳拂风眼睛酸酸的。
他早该知道的,名震边关的肃王殿下,并不是初至就是,成长过程必然经历过很多难险,一将功成万骨枯……谁面临同袍生死,能不触动?
初次杀人时害不害怕,有没有做噩梦,第一次失败时有多难熬,亲眼看到同袍马革裹尸难不难过……
这些往事,他从不知道,也从未想过。
这些话,殷归止大概从没想过和任何人说。
殷归止并没有说更多,只是亲了亲柳拂风发顶:“以后都带着你好不好?去哪里都带着你,有高兴的事一起喝酒,有难险一起商量解决,时时能见人,事事有回应,生一起生,死一起死……一辈子在一起,你怕不怕?”
“真的?”
柳拂风立刻支楞起来:“我不喜欢的是被小看,被蒙在鼓里被抛弃,又不是怕危险,我这么厉害,轻功这么高,能做的事多了去了——”
他双手捧起殷归止的脸:“有我在,你难道不会赢面更大?”
殷归止看着对方澄净眼眸,心动不已:“我好像真的错了。以前总觉得,人这一辈子,总要守着点什么,家也好,国也好,人也好……我想守着你,想为你守住这片可以肆无忌惮舒展的天地……”
“我很喜欢。”
柳拂风踮起脚,亲吻他唇边:“你这么厉害,我就不守护你了,我帮你守护我自己好不好?”
生到世间,于万丈红尘中挣扎行走,跌倒爬起,真正喜欢什么,真正想要什么,想成为什么样的人,最初都不知道,直到与这个世界,与形形色色的人碰撞足够多,在层层反馈中模模糊糊认识到自己的模样,渐渐舒展绽放,笃定从容,心念一以贯之,再不会随波逐流……
这样的自己,应该是殷归止喜欢的。
“我也很喜欢我自己!”
他好像不需要为殷归止牺牲什么,奉献什么,就这样好好的做自己,对方已然很欢喜。
殷归止低头,轻吻他额间。
柳拂风感觉到了额头温热,也感觉到手腕被套上了一个东西,有点凉,但很舒服,好像是条手串?
殷归止:“嫂子帮忙选的。”
柳拂风想摘下来的手立刻停了,对殷归止,他可以随便耍脾气,殷归止好像也并不在乎,可对嫂子,必须得尊重,嫂子帮忙选的礼物,怎么能摘,必须得戴着!
他很快想到殷归止和嫂子的偶遇意外……
“你故意的是不是?好啊你个心机深沉的坏王爷,一路算计我,把我哥哥嫂子都算计进去了是不是!”
“原是想着,若你不原谅我,这份礼物也不可以不接受,未料我低看了你,我的宝贝这么厉害,聪明又大度,胸怀锦绣胸有丘壑宰相肚里能撑船,怎会跟我斤斤计较?”
“那是!”柳拂风扬起下巴,颇有些得意,“你这是在同我道歉,求我原谅么?”
殷归止看着他,目光深深:“是,求你原谅,也想求你考虑,可不可以余生……同我在一起?”
“好啊。”
柳拂风答应的很痛快:“就给你这个机会。”
殷归止低头,吻住了他。
所有温柔野望此刻倾覆,爱人柔软的唇,一如胸膛中跳动的,很少柔软的心。
换我心,为你心,始知相忆深。
这个吻很短促,来不及更深,因为岛上又爆炸了。
“老子活不了,你们也别想活!”
殷归止所料不错,田村显然还有炸药,先前没用,是因为数量太有限,不是非常紧急的情况不会用,现在明显非常紧急,他知道自己跑不了了,想拉几个垫背的。
“就这小短手,还跟你爹显摆呢?”
发现对方也就只能炸这一波,再没有了,柳泽雷哈哈怪叫着冲上前,截住他后路,跟他最忠心的护卫交上了手:“你说你这本事,干点什么不好,跟个脑子里装屎的蠢货?来来过来,爷爷教教你规矩!”
水师已经形成包围圈,层层欺近,保护人跑不了,今日必死在这里!
柳拂风看到这热闹,亲不也亲了,刚接受的心上人也不顾了,嗖嗖两下蹿上树梢岩顶,帮忙观察对方是否有埋伏,弓箭手之类的,还别说,这伙阴人还真敢有!
“东北岩角,正西树后,当心暗箭!”
他这边高喊提醒出声,殷归止已经执长刀跃出,脚步快速掠过石岩,先帮忙掠阵,后冲向敌首所在,长刀银霜,身先士卒,所向披靡!
离飞岛逃亡的倭人小队全数在此,知死期已至,爆发出最后的能量,杀招尽出,不死不休,一时竟有些难缠。
殷归止沙场浴血不知道多少次,最擅长处理这样的场面,士气而已,将死之人都有,他们这么多人能没有?
他反手一刀,砍掉了对方头颅——
“国之疆土,分寸不让,犯我国者,诛!”
“犯我国者,诛!”
“犯我国者,诛!”
“犯我国者,诛!”
水师兄弟们个个跟小狼似的,嗷嗷叫着冲上前,分割战场,手起刀落……
所有人齐心协力,以最快的时间,最少的牺牲,结束了这场混战。
田村伏诛时,天边云霞绽开,灿烂阳光落下,有风拂来,吹过岛上野花。
殷归止转身,长刀染血,肩伤崩开,但这并不影响他的好心情。
他重临了梦中那一刻——
我看见一片花海,看见你向我奔赴而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