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举凡欺骗,都有代价东西送了我,就是……


    江风浩淼,孤云伴月。


    风里血腥味很重,殷归止却只品尝到了苦涩。


    边关李校尉那封信,终是让方管家觉得不对劲,送了过来,他原本已猜到了很多,看到那封信,更是全盘知晓,理通了所有逻辑。


    原本他准备了很多话,想和柳拂风好好聊聊,坦诚自己心迹,当时初初归京,初接兵器案,有怎样的考虑,意外撞见非他所想,顺水推舟是当时最好选择,之后相处,他很快打消了怀疑,发现了柳拂风的好……


    白首如新,倾盖如故。他们那么合拍,那么默契,总能想到一处,连发现对方不对的点,此刻一点一滴回味,也别有趣味,短短一个多月,他像历了数个春秋,不愿忘,更不想走。


    可现在,好像都不需要了。


    “那夜你伤口疼,噩梦连连,小声喊哥哥……我以为你是在叫我。”


    殷归止觉得自己简直无可救药,过往那么多事,他现在想起的,竟然是这个:“柳拂风,我在你心里,算什么?”


    他竟然问他是不是喜欢上他了,这件事,竟然还需要问。


    “你还敢说我受伤!”


    柳拂风本也准备了很多话,想和殷归止好好聊聊,今夜此情此景,怕是不行了:“若不是你瞒了身份骗我,我怎么可能为了保护你受伤!”


    当时好疼的,真的好疼,那箭偏一点,他命就要没了,他想保护的是家人,是嫂子,是哥哥的心上人,才不是肃王,如果他当时知道肃王顶替了嫂子的身份来骗他,他管他去死!还帮他挡箭,挡屁挡,人家用的着么!他没有武功,拼了命的行为,在别人眼里怕只是个小丑!


    他嘴唇咬的发白,紧紧盯着殷归止:“你从头到尾都在演我,就连刚刚在房间里,你也是在演戏,拥抱是假的,安抚是假的,你只是在敷衍我,装着什么都不知道,不想我坏了你的大事,你到现在都还在演,骗我跟你走!堂堂肃王,你要不要脸的!”


    殷归止:“你不也是?已然知道我的身份,却不发作,说好听的话哄我,说最信我——你真的信我?”


    二人视线相撞,灿烂烟火下,内里情绪清清楚楚,半点不遮掩。


    有懊悔决绝,更有爱欲交缠,有果决去意,也有强留的霸蛮。


    柳拂风忽然笑了:“肃王名震天下,本事手腕,谁敢不信?”


    他掏出那个如娘给的小包袱,扔给殷归止——


    “我信肃王殿下,愿以此助一臂之力,今夜过后,不管命案还是兵器案,殿下应该都能办好。”


    殷归止打开一看,是赵家罪证,从贪污受贿到兵器相关,林林总总什么都有。


    这是真的要走,才会放开一切。


    他后悔接了这个东西:“命案是你在办,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各司其职,本王管不了。”


    还敢这么说,忘了他是柳拂风,不是柳泽雷了?


    “那就别管了,”柳拂风话音淡淡,“做个不值得别人信任的人也挺好。”


    殷归止:……


    “是不是很生气?因为我骗了你。”


    他之前被柳拂风问,如果发现被人骗了会怎样,他给出了自己的答案,还隐隐替‘有苦衷的欺骗’行为求了情,可反问时,对方并没有回答。


    柳拂风轻轻摇了摇头:“不生气。”


    殷归止不信。


    柳拂风垂眼,声音略低:“我也骗了你,有什么好生气的?就这样吧,我们两清。”


    “清不了。”


    殷归止手仍然伸在空中:“我的榴花牌,还我。”


    看来很知道东西被谁偷偷顺走了。


    柳拂风咬唇:“肃王殿下身份贵重,要什么没有,何必再想那不值钱的小玩意?它也不配王爷随身佩戴。”


    殷归止:“我的东西,配不配我说了算。”


    柳拂风眼底像燃了火:“那是我赢的!”


    “送了我,就是我的,”殷归止眸色更深,手固执的往前伸着,“还我。”


    “这么喜欢我送的东西,我就再送你一个吧。”


    柳拂风低头看着船下的水。


    江水浩荡,风浪无拘,不知其有多深,有多险。


    “举凡欺骗,都有代价,你受你的,我尝我的。”


    他纵身往下一跃,呼啸江风过耳:“肃王殷归止,再见。”


    都已经知道我哥在哪了,谁还伺候你这个假嫂子!什么东风大腿,再也不借,再也不见!


    他屏气凝神,像个小炮弹一样砸进水里,身体姿势都未调整,就被旁边早早等待的人抓住手腕,迅速游走。


    是傅守,他今夜要跟秋思阁的人交接舅舅的帮主令牌,如娘既然在舫上,他当然也在,这里就是他们最后的交易地点,上舫后不久,柳拂风就看到他了,还让他藏好,不让他帮任何忙,就是为了意外……现在。


    傅守荣门出身,最擅长‘偷’,偷东西偷人,踩点布置通道路线,于他而言简直手到擒来,带柳拂风悄无声息离开,再简单不过。


    殷归止紧跟着就跳了水,王爷下了水,护卫们哪敢大意,下饺子似的,扑通扑通往水里跳。


    “快!帮忙找人!”


    熙郡王也想跳,被身后长随拦住了:“郡王水性不及王府护卫,身上伤也未好。”


    是啊,他现在屁股还疼呢,这要是水里活动不开,抽了筋,还得护卫们来救,添什么乱!


    “挚友——你别吓我,你快出来,不能这么欺负我——”


    殷归止有力肩臂划开水波,快的像游鱼,他心跳很快,有点慌,他知道柳拂风不会水,这么草率跳进水里,天这么黑,人这么杂,万一不能及时找到……


    一定能找到!


    这种东西怎么可以是礼物,殷归止紧紧抿唇,等找到了那不省心的东西,一定要同他好好算账!


    他不知游了多久,找了多深,以他的身体素质,气力竟然快没多少了……


    不算账了,什么都听你的,你想怎么发脾气就怎么发脾气,我都受着,你出来好不好?不要吓我……


    怎么都找不到,到处都没有。


    殷归止呼吸越来越喘,他意识到,找不到了,今晚不会有结果,所以这个礼物,是‘再也不见’?


    那不省心的小东西轻功好,心眼多,跟他说再也不见,不可能是寻死,顶替柳泽雷身份,就是为了找到柳泽雷,确认柳泽雷安危,现在哥哥都还没找到,怎么可能跳水寻死?哀莫大于心死?殉情?殉哪门子情?


    他在他心里,远没那么重要。


    承认这句话,心里很痛,但也庆幸,柳拂风不可能死,只是用他想不到的方法逃跑了。


    在他近在咫尺的手边,跑掉了。


    殷归止重新上船,所过之处,尽是水痕,眼前视野重新清晰,耳边各种嘈杂遥响,恍惚中,他好似听到熟悉的声音,在背后呼唤他的名字——


    骤然回头,却只有肆虐的风。


    “挚友——哥你找到人了么,我那生死之交的挚友,我还没跟他交心,没来得及秉烛夜谈促膝而眠,他不要我了吗!”


    熙郡王眼圈真红了,喊得撕心裂肺。


    殷归止面无表情拎开他,连‘再吵就把你扔河里’这种话都没说,他伤的都说不出话了。


    熙郡王咬了咬牙:“我知道他会去哪里!”


    殷归止倏然回头:“你最好是。”


    “我不久前看到过那个叫傅守的,他悄悄从舫上顺走了点东西,不是凫水要用的工具,有过路碟,有盐引,他们肯定不会在水里呆多久,定是要抢到船,顺水往东,去往东海!”


    熙郡王十分笃定,傅守和挚友交情很深,当时他没注意,现在想,定是暗度陈仓!


    殷归止眸色微变。


    熙郡王鼓励他哥:“你可是肃王,攻无不克,战无不胜,想做的事一定能做成,想得的人一定得到!这般消沉模样,我和皇兄都瞧不起你!柳拂风他跑就跑,还能没停下来的时候,叫咱们找不着?”


    “你可是人中龙凤,长的好本事高,腹肌都有八块!你还不近女色,弱水三千只取一瓢!像你这么好的伴侣,他柳拂风错过了,就再找不着了,他怎么可能不珍惜!你错了,就好好道歉,脾气别那么倔,别那么硬,伏低做小些时日,总能哄回来,在自己媳妇跟前要什么脸!”


    殷归止沉默片刻:“先把这里的事处理好。”


    柳拂风信任他,皇兄信任他,兵将百姓信任他,他不可以辜负这些信任,随性妄为,所有该做的事,他都会做好!


    王相府里,一向沉稳的人都掀了桌。


    “废物!全都是废物!”


    他费尽心血布的局,多年下来积攒甚丰,就差一点点了,就差最后的准备,就可以起事,结果世家世家不给力,下面的人也只争眼前蝇头小利,全然不顾大局……


    “没关系……”


    王相眼底阴鸷:“不要紧,还有秘密基地,那个小岛并不为人知晓,只要守紧了门户,不允人出去,低调一段时间,不被人发现……就不会有事。”


    小岛上,柳泽雷正在给坐在礁石上的人烤鱼吃。


    “我那弟弟机灵极了,脾气又倔又可爱,你见了就知道,他撒个娇,你就想把天下最好的东西给他……”


    想起幼年往事,他笑出一口白牙,笑容煦朗,一边烤,一边絮叨:“我可是把我最后的秘密都告诉阿蕴了,阿蕴不生气了好不好?隐瞒家人存在非我本意,是我这个弟弟太淘气,小时候受过太多委屈,同我约定不让我跟任何人谈起他,我舍不得他失望,这才……唉,你们有朝一日终要见面的。”


    颜蕴睨了他一眼:“你放心,有朝一日见面,我一定装出惊讶模样,不让你露馅。”


    “阿蕴你不生气了!”


    柳泽雷把烤鱼叉在架子上,激动的跳过去,把颜蕴抱到怀里,像个热情大狗狗似的,蹭了又蹭。


    颜蕴嫌弃伸手,想要推开他,又推不开,只能微红了耳根,由他去。


    柳泽雷紧紧抱住怀里人,深深呼吸,嗓音微哑:“阿蕴怎么那么想不开,非要寻了我来,吃这样的苦。”


    端午节前后遭遇意外,非他所想,身卷入局,他也不想牵连任何人,那时阿蕴与他分明还素未谋面,竟然那般担心,一头撞了过来,心细如发,又视死如归,真的于惊险之中找到了他,救了他,与他一起周游历险,若非阿蕴,他这条命,早早就没了。


    恶海巨浪,漂流小岛,贼子野心……他的阿蕴是贵公子,怎么可以跟他吃这样的苦。


    颜蕴却不想提这些,他之所行所为,皆是由心而起,心甘情愿,从未想过柳泽雷愧疚报答,他想要的,早已经得到了——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


    他扬起手,摸了摸柳泽雷的头:“你弟弟就是我弟弟,我与你一起疼他,就算闯了祸,也与你一起护着。”


    “他能闯什么祸,我都能收拾,”柳泽雷把怀里人抱的更紧,“只要别被人哄骗,谈情说爱。”


    “你这是只准官兵放火,不准百姓点灯?”


    “阿蕴你不懂,他心性未成,还没开窍呢,若是动了情,一定是对方不做人,欺他哄他!我若知道,必不会饶!”


    第62章 是不是很想他他不想见我。


    月影静阑,海风拂面。


    大海苍茫,一望无垠,浪花温柔卷来泡沫,拂过柔软的沙,岁月仿佛就此静好。


    可无人知道,此刻宁静能维持多久,巨浪总是涌于海底,狂风骤雨总能不期而遇,宁静温柔与摧枯拉朽,全看你撞上什么运气。


    柳泽雷大显身手,给颜蕴烤了几条口味不同的鱼,嘴里的话就没停过。


    因为今夜坦诚局,聊起了弟弟,以往憋了很久的诉说欲再也压抑不住,他把弟弟从头吹到脚,总之超级棒——


    “……可爱极了!从小就长得漂亮,分明和我这张脸长得一模一样,别人看我第一印象就是糙,是条汉子,看他就是小漂亮,娇气,有小脾气,不过他发脾气也可爱,脸会这样鼓起来,让你很想戳一下!”


    “他跟我不一样,一点都不爱吃苦瓜,就喜欢吃甜的东西,我年少时总是逗他,把苦瓜切碎了,骗他说是脆甜清爽的果子,他吃一口整张脸都会皱起来,还会狂追我要干架!”


    “他不让我和别人提起他,给我写的信我都藏在别处了,还有你的那些情书……全部珍藏它处,我聪不聪明?”


    “聪明。”


    颜蕴眸底盛着月光,一片通透静慧:“所以弟弟,会来寻你吧。”


    柳泽雷猛的顿住,眼帘微垂,掩住涩意,再无之前嬉笑模样。


    颜蕴:“你和弟弟一起长大,关爱他,保护他,牵挂他,他心思柔软,必也依恋你,虽然平时打打闹闹,一句感情好的话都不说,但知你有事,他一定会穷尽天涯海角,用尽所有本事气力,只盼你平安。”


    柳泽雷单手掩面,声音里涩意更甚:“我不想他找我,可我知道,他一定会找我。”


    “是不是很想他?很担心他?”


    颜蕴环住他的肩,轻轻拍了下:“我相信你,你说他机灵本事大,说他轻功无敌,那他一定不会出事,你做哥哥的,也该相信他不是?”


    今夜提起弟弟,诚然是两个人吵嘴,找借口破局,更是柳泽雷心里石头压的太重,实在沉的受不了了……他有些心疼。


    柳泽雷大手紧紧环抱住颜蕴的腰,头埋在他肩膀,久久未动:“……所以,我们得尽快。”


    不知道弟弟会想出怎样糟糕的法子,闯出什么样的祸,遇到怎样的危机……他的心的确日渐紧绷,越来越担心。


    他怕弟弟找来这里,这里太危险。


    对手经营十数年,想要打破绝非一日之功,他意外闯进来,连累阿蕴跟着他吃尽苦头,先前为了逃命还流落到一处无人岛,得自己找吃的,找喝的,找住的,还得自己造船……浪费了些时日,现在才触及对手核心。


    “你已经很厉害了,身陷绝境,流落荒岛,还能触底反弹,带着我一路拼杀至此,”颜蕴捧起他的脸,轻吻落下,“柳泽雷英武非凡,肩担日月,是蕴心中的伟丈夫。”


    柳泽雷呼吸一窒,扣在对方腰上的大手更紧:“阿蕴……”


    情人的吻是最有效的安抚剂,尤其在险境之中。


    柳泽雷呼吸急促,若非此刻在海边,沙多粗砺,他舍不得阿蕴不适,此刻绝不会只是简单一个吻。


    颜蕴笑了,由他紧紧抱着:“象石岛咱们已经摸的差不多了,虽尚未有机会彻底解决,但信号不是已经打出去了?很快就会结束,再耐心些。”


    “嗯。”柳泽雷头埋在他发间,深深呼吸,“也不知先前挑拨有没有用……”


    颜蕴:“当然有用,那王旻就是个废物,你这个捕头都已经在他身边卧底成功了,还愁大事不成?只需要有一股东风来助你,哪怕只有一个人,你都会扶摇风起,成功釜底抽薪。”


    “会有的,我的兄弟,不会出意外,哪怕……”柳泽雷闭了眼,“我也会把阿蕴送出去,护阿蕴安平。”


    “再敢说这样的话,拿出弟弟来哄我,也没用。”


    颜蕴眸底映着月光,声音却一点都不温柔,既已约定生同衾,死同穴,他不悔,也不想对方悔。


    柳泽雷深呼一口气,不再说这个:“象石岛上,杀了不王旻,七日后的吞海楼大会,他一定想去,若你我谋算得宜,或可一劳永逸……”


    颜蕴懂他:“若没那么幸运,你我未成,消息也能传回,可谋再计。”


    ……


    月华静静流淌,瓦覆霜色,星子寂寥。


    皇宫里,殷归止与泰安帝对坐桌前,仔仔细细,将兵器案聊了个透。


    “……宗公子,在外化名姬恩重行走,身份是个商人,实则是王相王圭的私生子,从未认回族谱,回过王家,但王相确以资源助他,在团伙里站稳脚跟。”


    殷归止这边重重查探,已经捋清楚了,王圭根本不在意这个私生子,放任他随母在南边海城长大,但筹谋大事时,偶然发现这个私生子确有才华,用着顺手,干脆调进团伙掌事。


    而他们选中的傀儡,将来推上帝们的人,‘福王私生子’,种种线索表明,这个人很蠢,虽然被奉为主上,实则决策智慧十分拉胯,今年三月来过京城,亲自指挥兵器转运之事,一来就拉了把大的,不但搞砸了事情,还意外让人发现了,比如柳泽雷,就是从这个时候开始,卷入查探,而宗公子姬恩重,则在各种帮他擦屁股,处理后事,该杀的杀,该埋的埋……


    至于为什么要找这么蠢的傀儡,当然是因为好摆布,新帝越软弱,越能恐吓住,越乖乖听话,越方便世家把控朝局不是?


    就是人太蠢了,前期得保护好,最好身份也得层层叠叠套几个甲,不要轻易被发现。


    “这个‘主上’,现在顶着王姓,名王旻,与宗公子原本身份互换,目前在他们的秘密基地,应该是在海边某个小岛,现在还未能确认。”


    宗公子是王圭选中最趁手的工具,什么脏事都甩给他,什么麻烦都要求他自己解决,他的存在本就是为了献祭,若有朝一日事情不利,他死了,真正的‘福王私生子’就会出来,若事情有利,最后真给他们造反成功了,那他也得死,他死了,真正的‘福王私生子’才能以功绩,被推上帝位。


    “……不管传闻是否属实,福王是否真有私生子在外,而今都已经被做成事实,只是福王本人知不知道,有没有参与,需得皇兄确认。”


    “朕会看着办,”泰安帝已传福王归京,心中自有计较,“京城世家,你也不必过多分神,朕有收拾他们的办法。”


    之前都能虚以委蛇,手段齐下,从这群人身上撕下一块块肉来,现在乾纲独断,兵权在握,民生恢复,还有证据,这要是搞不定,这位子他也别坐了。


    “柳泽雷不错,你此前说,疑似有柳泽雷的信号发出?若朕猜的不错,他目前应该身在敌营,心有家国,历险而上,你我当该珍惜,你须得速速前去营救。”


    殷归止当即单膝跪地:“还望皇兄莫要治柳拂风欺君之罪!”


    “他何时骗过我?人我都没见过呢,人家兢兢业业做事,勤勤恳恳查案,肃王何以如此狠心?”泰安帝恨铁不成钢,“我为何不让别人去营救柳泽雷,偏要让你去,你还不懂?”


    殷归止:……


    他现在懂了,他和柳拂风吵架的事,是一点都没瞒过皇兄。


    泰安帝微笑豁达,眸底散发着睿智光芒:“吾弟聪敏善战,又得遇良人,此后家国未来,都要交于你了。”


    殷归止抿了抿唇,没说话。


    泰安帝笑意更深:“怎么,现在不劝我生孩子了?”


    殷归止红了耳根:“臣弟惭愧。”


    “你皇嫂当年为救我,寒冬腊月浸冰水寒潭,几欲命丧,我为一国之君,天地看着,怎能负她?你未开窍,不知情之所至,心魂所系,我不怪你,也还好你仅被我催的烦,提了两嘴,从未敢在你皇嫂面前放肆。”


    泰安帝微笑看着弟弟:“再说不是还有你,咱们家国怎会无继?”


    殷归止声音小了些:“我问过太医,皇嫂只是难孕,非是不能,她才三十多……”


    “我舍不得她辛苦,若真意外有了……我们夫妻年纪大了,精力难继,也得交给你教。”


    泰安帝是真不为这件事担心,他没孩子,还有弟弟肃王,弟弟也没有,还有堂弟熙郡王,熙郡王要是也不顶用,不还是有别的宗室子?选个资质好的人亲自培养,王朝前途能差到哪里?


    不过这些事不是他的烦恼,以后弟弟自去烦吧,反正他现在是顺心遂意,幼时志向完成的差不多了。


    “好了,不说这个了,你接下来准备怎么办?”


    殷归止知道哥哥问的是什么:“精诚所至,金石为开。”


    “他若不喜欢你呢?”


    “日子那么长……他总会喜欢我的。”


    “现在知道错了,还不算晚。”


    “是。”


    “什么时候走?”


    “今夜便出发。”


    “一切小心为上,”泰安帝收了笑,肃容道,“你当记住,你的命予国,予家,也予了柳拂风,不可轻抛,若遇不可抵抗之灾祸,即刻转头,我们并非没有试错空间,只要人在,哪怕滔天难险,总会攻克。”


    “是!”


    殷归止知道哥哥在提醒什么,他年少力微时打不过的敌人,勤奋学习复盘总结,蕴力三次,终能灭杀,皇兄权力被限时解决不了的问题,行而三思,查漏补缺,亦终破局,他们现在已有积累,无需破釜沉舟,时时刻刻都拿命去拼。


    但他更想一击即胜,他会赢!


    月色在脚下破碎如霜,殷归止离开皇宫,迅速安排一切。


    ……


    柳拂风跟着哥哥的信号,一路往东边走,笃定这次错不了,一定能找到蠢哥哥!


    但这些信号很奇怪,第一天第二天很清楚,后来消失了,变成了其它的,他不认识的信号……


    呃,也不算不认识,每每他需要确定方向时,总是会出现榴花图案指引,按逻辑推测,还真是正确方向,那谁能跟这个图样有关系呢?


    除了肃王殷归止还能是谁!


    柳拂风拳头硬了,简直卑鄙无耻,故意替换了哥哥的信号,让他非得跟着榴花走!


    被他察觉后,对方藏都不藏了,每每前行方向,所有一切都准备好,可口的饭菜,换洗的衣服,暖软的被衾,足够大的浴桶,连洗澡香露都有,妥帖极了!


    傅守可算是开了眼界,他是荣门,学那一手的,什么好东西没见过?但这么多好东西扎堆的来,这么讲究的奢华享受,他还真没见过!


    “哥,你要不从了?”傅守被花花世界迷了眼,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想到以后没有这么漂亮的衣服可口的饭菜香香的沐浴花露,他觉得人生都没滋没味了,“那可是肃王殿下诶,高高在上,杀伐果断,何曾为凡人低过头?还这么卑微的求和?”


    柳拂风眼风嗖嗖:“出息。”


    傅守爱惜的摸了摸衣裳料子,不想放回去:“那咱们……能用么?”


    “为什么不用?又不是我要求他这么干的!”


    柳拂风磨牙:“他住我的吃我的,花了我多少钱!”


    傅守眼睛都移不开那衣裳:“人肃王又不是没花钱,也给你买过东西不是?”


    柳拂风瞪眼:“我仅有五十两,为他花了五十两,他为我花了五十两,可他有几十万两,能一样吗!”


    “那是不一样,”傅守笑弯了眼,“所以他花多少,咱们都受得!哥你看这衣裳多好看,正适合你君子拂风的气度,快穿上试试!”


    柳拂风:……


    试试就试试!他要是不接受这些‘好意’,殷归止那狗男人拿起劲来,怕是接下来的信号都没有了!


    啊啊啊都怪柳泽雷大傻蛋!到底干了什么利人不利己的破事!


    柳拂风气的吃了两大碗米饭,夜里辗转反侧睡不着,思考怎么治殷归止。


    肃王是权大力壮,能做很多事,可越近海边小地方,有些力量越不好使,他当然不会坐以待毙,必要给这霸道蛮横没人性,只知道强权逼迫的狗男人点颜色看看!


    非要玩不要脸这一套是不是?我也不是什么良善人……


    远处山峦高坡,殷归止垂眸,看着客栈窗前倒影,某人睡觉都不老实,翻来覆去,还扯打枕头出气。


    “王爷……可要过去?”


    殷归止声音很轻:“他不想见我。”


    堂堂王爷,看起来像淋了雨的大狗,可怜的很。


    “那……明日可要继续追着?”


    “当然。”


    第63章 我见此花,岁月鲜妍,似你他给的,是……


    象石岛。


    岛边无有人烟,安平静澜,往里别有洞天,屋宇沟渠,亭台暗道,地上地下什么结构都有,护卫错落静伏,再往里,五步一岗,三步一哨,森严守护着最中心的小院。


    “你不许去吞海楼。”说话的男人年近不惑,个矮,但身材健壮,唇边留了两撇小胡子,单眼皮,中间起角,看人时格外阴森,语气不容拒绝。


    “为什么不行?”


    与他说话的男人正好相反,二十多岁的年纪,一眼就能看到底的心思,满脸天真,眼睛里写满清澈愚蠢,睁大眼睛看人时,格外叛逆。


    “如今风声太紧,”侍立在侧的中年男人眼珠两个人身上转了下,低声打圆场,“京城世家那边被肃王咬住,不好大动作,欢云舫又被秋思阁的人烧了……眼下风口不利,主子稍安勿躁,当以安全为上。”


    “你是在怪我?刘事,你到底是谁养的狗,帮着别人说话?”年轻男子瞪他,“还不是他姬恩重办事不利!亏的给他起了这么个名字,他是一点没记住,全辜负了,根本就没尽心尽力!他若是个稳重的,能被肃王咬住,被秋思阁烧了欢云舫?我看他就是故意给我找事!”


    “王旻——”


    “我不姓王,我姓殷!”


    个矮的中年男人气势威压,王旻喘着粗气怼了回去,尽管有点怕,还是高高扬起了下巴:“我是宗室子!可继江山社稷!”


    “田村大人,您消消气,”刘事看着中年男人三角眼越来越阴鸷,心惊肉跳,“主子年纪还小,这日后成大事缺不得……”


    他一点都不想替蠢货求情,相爷舍了一个能干的私生子,层层叠叠给‘殷旻’换了身份,多少人出生入死,为成大事刀口舔血,还得给‘殷旻’灵机一动的愚蠢行为擦屁股,有这样的主子何愁麻烦太少!


    可田村心狠手辣,要人性命只看心情,连自己的小妾儿子都杀过,何况别人?


    ‘殷旻’这个身份不能见天日,叫出来就得糟。


    他一边说话,还一边对王旻使眼色,提醒他说话注意。


    “舅舅——我错了嘛,我不该说话那么大声,”王旻在这里生活数年,还是识眼色的,低眉顺眼过去,给田村倒了盏茶,“我这不是长大了么,也学了些东西,不想再被当成小孩子对待,我也不是不会收拢人,最近不还收了两个心腹?那个叫雷留的武艺高强,在舅舅的人手里也没吃亏,显是个有本事的不是?我就叫他跟着我,肯定没问题……”


    他还瞪了刘事一眼:“这都试几回了,那雷留对我忠心无二,疑人不用用人不疑的道理我都懂,结果现在都不准我和人家单独相处,私下说一句话都不行。”


    刘事垂着头,没反驳。


    田村倒是没顺着他的话:“再好的人才,都要清查背景才能决定是否要用,刘管事没错。”


    “所以我也没把刘事怎么样嘛,还是很听话的,”王旻严肃跟田村探讨,“舅舅智计天下无双,那吞海楼有多重要怎会不知道?沙海帮地盘到现在咱们都没拿到,姬恩重还招惹了秋思阁,日后我们行动必定受限,吞海楼此次大拍已放出风声,有海路图,对我们至关重要……怎可不拿到?”


    田村当然知道,这东西他们拍不拍不重要,不能被别人拍到很重要,否则前番所有努力怕都要前功尽弃。


    “赵语行事不慎,惹了人命官司,整个赵家都被京城捕头死咬,那个叫柳泽雷的不可不防……”


    “不过一个捕头,能干什么?哪怕找来了,还能收拾不了?”王旻满脸轻蔑,“我的心腹雷留就能干掉他!”


    田村睨了他一眼:“还有肃王,我们的消息里,他似乎已不在京城,去了哪里无人知道。”


    若有其它事,去往别处还好,若来了这里……


    “来就来,来了杀了扔海里不就行了?”王旻仍然不以为意,“边关吃沙子的兵将而已,见过海么?知道海里头有什么浪么?而且如果杀了他……于我们大大有利!”


    田村眼梢微眯,不知道在想什么。


    王旻灵机一动:“不如这样,舅舅,你答应让我去吞海楼,我保证不违你的令,不出风头不搞事,就在这个楼里做点手脚,咱们提前布个局,下个饵……诱他们来,他们要是去了别的地方,没管咱们的事还好,但凡来了,就叫他们有进无出,死在这里!”


    “这样我们形势不就大反转了!您说那肃王有什么弱点,能不能利用,怎么坑一把?还有那个捕头柳泽雷,又是个什么样的人,查案的,是不是对秘密感兴趣?我们用海路图的风声,能不能把他们骗过来?实在不行还有我新收的那个手下雷留,让他去撞一撞,试一试刀锋,这样以后舅舅也不会疑他了,一石数鸟啊!”


    田村犀利视线扫过来:“谁给你出的主意?”


    “当然是我自己想的,还能有谁!我这身边天天都是舅舅的人,真要有什么,舅舅能不知道?”


    王旻尽量不心虚,虽然有些东西是雷留不小心提到的,但整个计划,可都是他想的!他一个人想的!看谁还敢说他不聪明!


    ……


    柳拂风收到了殷归止的信,有点……肉麻的信。


    开头还算正常,解说前方势力,难点险点,行事要注意的地方,什么地方安全可以歇歇,什么地方再累都不能落脚,言简意赅,不夹杂任何私货,让人很放心的往下看,直到最后,来了一句——


    见一面都很难的人,我居然还想着以后,柳拂风,我是不是很傻。


    柳拂风一下子把信给扔了,装,装什么可怜!堂堂王爷,这般不要脸的吗!


    正想着怎么毁信灭迹,房门被敲响,小二捧着个圆肚花瓶进来,花瓶里插了花,粉粉紫紫十分漂亮,错落有致,香气清雅,是他之前从未见过的花,想是当地特有?


    小二没说话,放了花瓶就出去了,柳拂风靠近欣赏,然后就发现,这花里边还有字条——


    我见此花,岁月鲜妍,似你。


    柳拂风瞬间后蹿数步,差点倒挂到房梁上。


    谁喜欢这个!他又不是小姑娘,才不会喜欢花!


    这男人怎么阴魂不散呢?说好了互不相欠,好聚好散,各过各的日子,各扛各的事,怎么这么小气,纠缠不断,到底想干什么!


    必须得尽快了。


    柳拂风咬指甲,再一天,就能到海边群岛了,傅守说沙海帮承他的情,人脉资源尽可调动,强龙再厉害,也难全面压倒地头蛇,他有的是法子消失,做自己的事……但就这么直接消失,岂不是便宜了殷归止?他才没想占便宜,什么事他都能自己搞定,是肃王强权逼迫他必须接受‘好意’!


    怎么让他害怕呢?还是让他不得不忙起来?


    柳拂风眼珠微动,很快有了法子。


    转天夜里。


    “哥,他没去!我那挚友,没去你给他列出的安全落脚点!”


    熙郡王觉得天都要塌了,他悄悄追来,一路遇到了不少麻烦,他哥分明知道,都没搭把手,他差点落人手里喂鱼,才把他拎出来,这么危险的地方,没有他哥保护怎么能行!


    “是不会去,”殷归止平静看着远处海面,“都到地方了,怎还会虚以委蛇?”


    熙郡王:……


    “一般情况下,心上人是能哄的……”


    “他不一般。”殷归止眸底暗色涌动,“抱着不干净的心思使手段,就别怪别人剁手。”


    熙郡王:……


    是了,挚友那么聪明,那么厉害,怎会一声不吭吃了这个亏?


    “那接下来……哥你去哪找他?”


    “——这里。”殷归止指尖滑过桌上舆图,落在一点。


    熙郡王想到了什么,倒抽一口凉气:“这里好像是那些江湖帮派的地盘,挚友和江湖交好……他会阴你的吧?”


    换了他他都得这么干!


    “他那么聪明,一定给你埋了坑!”


    殷归止:“所以,我才必须要踩。”


    熙郡王沉默片刻:“……哥你是不是有点不要脸?”


    这是要用苦肉计,让挚友心软?


    “是,也不是,”殷归止慢条斯理,全然不在意,“他给的,是甜是苦,我都要尝。”


    只能他尝。


    “可你明天有正事啊,要是去这里,正事怎么办?”熙郡王突然拳砸掌心,“挚友这坑坑的真不浅!”


    这两个都是聪明人,柳拂风办案心细如发,想知道什么信息,一定有办法知道……


    “你若为了正事,不顾他,显的你不深情,全是演的,全是假的,你若只顾他,去寻他,忘了正事,你这个肃王还怎么当?他是想用这种办法拒绝你!”


    你俩这么心有灵犀的吗!


    “我知道。”


    殷归止抬眉,他什么都知道:“这不是还有你?”


    熙郡王愣住:“我?”


    殷归止语重心长:“弟弟,哥的未来都交给你了,办不好——你知道是何结果。”


    熙郡王呼吸一口气,啪啪拍胸脯:“放心吧哥交我身上!”


    多少年了,终于轮到他表现了!


    殷归止叮嘱:“事以密成,语以泄败,你当低调谨慎,莫让他知晓。”


    尤其不能让挚友知道是吧!


    “懂,你就放心吧!”


    熙郡王纨绔是纨绔,有事是真上,当年宫变,他和殷归止两个小少年一同被送往北境,中间不知经历多少难险,殷归止那时脾性烈,很多时候靠他机灵周旋想法子的!


    二人商量至夤夜,第二日,殷归止去赴那个似是而非的约。


    尽管所有人都不觉得,这是个约。


    他很刻意的收拾过自己,发束玉冠,衣带当风,翩翩公子,贵雅如玉,他仿佛没有任何防备,步履从容,只买花的时候,显露了一二殷切。


    他很想见到心里的那个人,花朵挑选的尤为细心,每一朵都娇嫩鲜妍,柔润可爱,到得小院门前,还可以重新整理了下衣襟,而后低眉,轻轻呼了口气,把花藏在背后,推开门——


    他做这一切的时候,柳拂风就在对面茶楼,二楼靠窗房间,全部都看到了。


    装!装不死你!


    “嘭——”


    门一推开,小院机关齐齐发作,人殷归止肯定是见不到了,但是刀箭毒,什么样的都有。


    柳拂风看着漂亮鲜嫩的花碎成花瓣碾在地下,看着男人干净的衣角染尘,看着他发丝微乱,最终仍然沉默着,一语不发,不气不怒……


    竟然也没多开心。


    柳拂风愤愤瞪了男人背影一眼,往桌上拍了颗碎银,运轻功离开。


    殷归止转头,看着他离开的方向,久久未动。


    他早知道,他的心上人嘴硬心软,故意将计就计,这般利用,好像很卑鄙。


    可……


    他摊开掌心,那里有一张纸条,是柳拂风放在小院里,留给他的证据,利他查兵器案。


    他的心上人,哪怕想戏弄他,欺负他,仍然这般柔软,会想着他,顾着他。


    殷归止并没有跟踪柳拂风,他们的事殊途同归,随便哪个节点都能遇到,他也在柳拂风身边安排了人,确保安全无虞。


    他走过长巷,去找船,准备接下来的事,忙碌良久后转身,猝不及防,看到了巷口经过的人,俊秀玉面,眉目煦郎,和柳拂风一模一样。


    不,不是他。


    殷归止脚步动都没动,一眼便能确定,这个人不是柳拂风,应该是柳拂风的双胞胎哥哥,柳泽雷。


    二人乍看一模一样,细看很有区别,柳拂风轻功好,脚底很轻,走路也是,像一阵风,柳泽雷武功高,下盘单走路就能看出稳,柳拂风腰要更细些,显柔韧,柳泽雷身形相似,腰腿略粗两分,更显劲力,柳拂风眼尾有些许上翘,看上去有些骄傲,娇气,小脾气,柳泽雷则双目静慧,朗煦下藏的都是锋芒。


    柳泽雷没看到他。


    殷归止垂眸细思,这几日柳拂风的行踪,他都知道,没和哥哥见过面,若不久前见了,定没心思捉弄自己,兄弟两个感情很好,柳泽雷若见了弟弟,也不会这么招摇的在街上逛,遂他们应该还没见面。


    招摇……定有目的。


    殷归止快速考虑,他要不要干点什么?


    他的心上人不好哄,心上人有个很重要的哥哥,如果把这位哥哥骗到自己阵营……现在不骗,将来这一关也是要过的,何不让对方成为推动柳拂风原谅的一环?


    只是兄弟俩长得一模一样,他需得小心,规避所有后续可能会爆发的风险。


    殷归止很快有了决定。


    他悄悄跟上了柳泽雷。


    第64章 肃王的计谋我梦见你奔赴向我。……


    殷归止跟踪的并不难,数年征战积蓄,他的身手无人能敌,只要不是轻功像柳拂风那样,特别能跑……柳拂风他想追,集中精神运足劲力,也是能追上的,柳泽雷武功很好,但不及他,轻功又不如弟弟,他跟的很轻松。


    但他并没有多打扰,确定对方的落脚点后,即刻着人去查。


    消息很快回来。


    柳泽雷并非一个人,身边还跟着个蕴公子,二人是突然出现在这里的,前番没有任何痕迹,身份也遮遮掩掩,但遮掩的很巧妙……


    熙郡王皱着眉:“这种感觉很奇怪啊,好像并没有想多遮掩,被发现也没关系,但不能是江湖人,或普通人,他们很明显的骗过了这两种人,行事风格是想要让别人知道‘我在低调’的高调……就很像那个兵器团伙的人。”


    “可这不可能啊!柳泽雷是柳拂风的哥哥,那可是身入虎穴的猛人,不谨慎小心能活到现在?他巧思心计发的那些信号,全部是于官府有利,于我们有益的!”


    “你这不是都知道?”殷归止慢条斯理,“他想通知官府。”


    熙郡王猛的一顿:“他有什么消息要透过来,但又不想兵器团伙知道?”


    殷归止微颌首,在舆图上滑动的手指落在——吞海楼。


    以柳泽雷本事,身入虎穴,险境挣扎,一定过了一段很辛苦的日子,现在应该混到了一定位置,而自己这边的线索归拢,吞海楼很微妙。


    兵器团伙招兵买马打出的幌子,福王私生子王旻,现在就在他们的秘密基地藏着,应该是一个小岛,这个岛在哪里,他如今并不知晓,柳泽雷一定知道,但柳泽雷好像并没有暴露这个岛的意思,反而着重强调吞海楼?


    这个小岛一定很危险,若没有准备贸然闯入,将损失极大,柳泽雷潜伏这么久,未必没有岛上舆图,可岸上人鱼龙混杂,少有绝对可以信任,又实力兼顾之人,柳泽雷的衣装表现,看起来并不熟悉此处,应该是鲜有机会,甚至可能是第一次能出来,不管为了己方安全,官府进展,还是不被兵器团伙发现,都必须得谨慎。


    所以他想给出的信号,一定是吞海楼。


    有人要去吞海楼?谁,王旻么?


    柳泽雷追踪这个案子这么久,但凡知道了这个‘背后主人’的存在,一定会想杀了他,一劳永逸,没杀,很可能是条件不允许……所以吞海楼,是个好机会?


    殷归止很快决定:“我亲自过去一趟。”


    熙郡王双眼睁圆:“你要去见我挚友的哥哥?他俩长的一模一样,你去岂不是立时露馅?”


    “不会。”


    殷归止气定神闲,十分自信,优雅执笔,给柳拂风写了封信,让下面择机找人送出去后,去了柳泽雷的落脚处。


    他并没有见柳泽雷,而是卡着柳泽雷出门去买吃食的时候,见蕴公子。


    他看过二人往来信件,大抵知道蕴公子是个怎样的人,喜欢什么,厌恶什么,他可以很轻松的选择方式,让蕴公子对他有好感,但是不行,日后找后账太容易,他必须得制造意外,不能显露对蕴公子有任何熟悉之处,还要让蕴公子对他感兴趣,主动留意……


    他迅速与暗卫周青小演了一场,属下禀报最新进展,他迅速抉择下令,当然,这些‘消息’要不能说的太明白,以防别人听到,又要方向适合,务必让蕴公子听的懂,还得非常紧急,哪怕是可能隔墙有耳的暗巷,都得迅速决断——


    当然所有这一切,都要被巧合在附近的蕴公子看到。


    蕴公子绝非没脑子的人,跟随柳泽雷几经生死,更是急智果断,必然立刻疑殷归止身份。


    之后,殷归止去到一间琴坊,蕴公子自也会进来,浅浅试探。


    琴坊装潢不算高档,琴也质量不佳,但海边穷苦之地,少有人好这个,这家琴坊已经是最好的了,而且有当地特色,螺号贝琴什么的,也算新鲜。


    殷归止浅浅试了两把琴后,眉心微蹙,似乎很不满意,又不知该哪里不满意,想买琴,却对琴没那么熟悉的样子,多少有些违和。


    果然,引来了蕴公子主动搭话:“公子也爱琴?”


    “只是略懂,并不擅长,”殷归止看着琴,眸色温柔,“我心悦之人爱听。”


    颜蕴何其敏锐,看得出对方神色里的情执和思恋,随意伸手,在琴弦上轻挑捻拨,悦耳琴音交汇成诗:“这琴不太合适。”


    弦紧涩,木音瓮,这琴不好。


    殷归止:……


    只是随便碰触试琴,便有如此华音,蕴公子果然好琴技,琴不好,还能弹的那么好听,若好,得是何等仙乐?


    再一次,殷归止后悔那次月下抚琴,让柳拂风听到,这不省心的小东西日后一定会听到嫂子的琴,还不可能只一次,会不会听一次,骂他一次?


    他闭了闭眼,声音低轻:“他……也不会琴,不懂乐理,只是爱听,我此行出来,想为他带个礼物,不一定是琴,其它也可,公子若不急着走,可否帮我参谋一二?”


    颜蕴看出了他的赧然,再强大厉害的人,也是要吃情爱的苦的,遇到真心喜欢的人时,该患得患失还是得患得患失,该辗转反侧还是得辗转反侧。


    他轻轻一笑,并不拆穿:“自是可以。”


    随意几句话,距离拉近,气氛越来越轻松闲适,二人‘不知不觉’走进最里间,四周寂静无声,隔屏掩映,掌柜的见他们自己懂,根本没跟过来,在门口柜台头一点一点的打瞌睡,看都看不到这边。


    颜蕴开始不着痕迹试探。


    他和柳泽雷一体同心,配合无间,柳泽雷做的事,接下来的计划,早已不瞒他,他知道此次上岸目的,是想争取什么,为了谁,如果对面男人真是他猜测的身份……


    话题从乐器延展,正好店里有埙,陶土烧制,音色古朴柔软,深沉悠远,边关常会听到。


    提到边关两个字,二人同时顿住,话音戛然而止。


    颜蕴像是偶然提起,微笑似叹息:“我家乡在榆关。”


    殷归止看着他:“那应该对战争很熟悉了。”


    “也还好,肃王殿下英勇善战,自他到来,边关再无败绩,榆关再未遭遇劫掠,多年休养生息,竟成繁华城池,如我一样的榆关人,没一个不崇拜肃王,感激肃王的,若有机会,哪怕刀山火海,也愿为肃王效死。”


    颜蕴一字一句,郑重说出上面的话,也在总结试探信息,观察面前人表情微妙变化后,确定了心中所想。


    “抱歉,其实是我方才不小心看到了你和手下说话,有所猜测,这才……”


    他想跪下行礼,但环境不允许,动静大了,门口瞌睡的掌柜必然会听到。


    殷归止也阻止了他,表情……很有些意味深长。


    颜蕴很快明白了:“难道殿下故意……”


    对啊,肃王是什么人,怎么可能那么不小心,漏了机密也不管,发现意外,定会立刻做出反应,琴行这一面,他在试探肃王,肃王也在试探他。


    “是我该说抱歉,”殷归止视线滑过他腰间挂饰,“此结打法特殊,来自榆关,我此行办事隐秘,不容有失,既有疑,自当甄辨。”


    颜蕴明白,差点被当成刺客了。


    殷归止:“我观你聪慧智佳,如此形容做为,似身处险境?若遇困难,不妨直言,不愿与我言说,找官府也可以。”


    颜蕴原本正在考虑,直到看到殷归止背后,窗边映出的手势。


    是柳泽雷。


    他怎么可能单独冒险,知道柳泽雷很快回转,一路留下了记号,这才进的琴行,看样子柳泽雷来了挺久,藏得很谨慎,刚刚的话都听到了?


    既然认为对方身份不假,也赞同这么做,那当然就直言了!


    颜蕴将殷归止引到角落,细细说了很多事,他和柳泽雷在做什么,发现了什么,尤其王旻将上吞海楼的事……


    只是时间太紧,这里也不是绝对安全,他和柳泽雷按照命令马上就要离开,能做的有限,具体团伙信息也一时说不完。


    “那便吞海楼再见,届时细谈。”殷归止很快调整计划,迅速决断,“我会亲至,接手你们在这边安排的事,你既与尊夫一起,那便继续一起,不必冒风险分开行事,你二人当珍重自身,若有险,自保为上,我即来了,吞海楼里,王旻必再走不了。”


    颜蕴心中大石终于落地。


    他其实远远见过肃王,肃王偶尔会巡兵经过榆关,他有一次在险峰欣赏奇石,正好肃王大军在底下官道路过,肃王当时身着铠甲,龙章凤姿,距离太远,他没太看清楚脸,此次琴行遇到,他也完全认不出来,可随着交谈,到这一刻,面前男人与当时的肃王形象重合,久远的记忆也被唤了出来。


    他的感觉不会出错,窗外柳泽雷也明显有了自己的确定判断,既是肃王,更多的事也能说。


    “还有一件事,我与我夫势单力薄,不敢轻动,但您来了,或可一石数鸟,一网打尽。”


    颜蕴看看四周,声音压得更低:“王旻那个舅舅,是倭人,两边合作,是想谋我大殷江山,兵器私运藏在王旻的象石岛,倭人的人手全在离飞岛,两个都是不为人知的小岛……”


    他和柳泽雷能做的事很少,即便探到了消息,绘得了岛上舆图,也不能立刻找到人手清剿,肃王就不一样了,既是循着信号线索而来,也志在此案,多方布局,互相掩映,未必不能一击歼灭!


    殷归止眯了眼,他就知道会有收获,没想到收获这么大。


    柳泽雷果然和他的优秀弟弟一样,十分能干!


    “多谢二位不畏艰难险阻,牺牲此至,”殷归止拱手为礼,是真的感激,黎民百姓的维护用的,是殷氏荣光,更是殷氏责任,“我即刻调兵部署,确保驱逐虎狼,家国安宁,百姓安平!”


    论功行赏的话不必现在说,他们敢于这么做,就没想过得赏,但该有的,都会有。


    二人又对照了几句细则,行事注意,仍然很是投契,离开时,殷归止给了颜蕴一块牌子,特殊令牌,可召集号令肃王的人:“若有难险,保命为上,随时用它求助。”


    颜蕴收了牌子,长长揖礼:“颜某却之不恭。”


    他是真君子,行为举止优雅得体,气质天成,不卑不亢,称得上公子如玉,如切如磋,如琢如磨。


    殷归止离开后,柳泽雷顺着窗子跳进来,拿着那块牌子看了看:“原来肃王长这个样子……阿蕴觉得如何?”


    颜蕴唇角勾起:“和传闻中一样,肩担日月,俯仰天地,责任加身,诚挚恳切,身居高位,却不会轻视他人……很好的人。”


    “最好的是,他有心上人了,”柳泽雷觉得自家阿蕴哪里都好,但凡出色一点的男人靠近都要吃醋,肃王一打照面就不小心暴露了有爱人,如此注意边界感,克己复礼,深情厚意,“我最欣赏这样的人!”


    ……


    柳拂风借用沙海帮遮掩,利用江湖渠道,发现了些似是而非的消息,像是有人故意放出来的,跟兵器案,或与赵家有关的消息,他看一眼就知道是假的,这是有人在钓鱼,专门钓他?他知道他来了?柳泽雷过个府衙捕头名声这么大?


    贸然上当就太蠢了,他得自己继续找细节。


    当然,吞海楼还是得去,既然这么重要,一定能搞到点东西不是?


    他不能顶着府衙捕头的身份去,吞海楼也不是什么人都能进去,他得找条路子……


    很快,他发现了一个小帮派,帮主死了,帮众准备抬棺杀去吞海楼里,把杀人凶手揪出来,当场报仇。


    他决定去这个小帮派,看看能不能帮上忙,顺便也让对方帮自己个忙。


    路上经过一片花海,夕阳将收尽最后一抹余晖,天边紫色云霞渲染,海风温柔,浪花清浅,眼前这一幕好像一场梦,足够惊艳,足够绚烂。


    不由自主的,柳拂风想起殷归止的信,说他做了一个梦,很温暖很温暖,舍不得醒来,恨不能岁月停驻,自此永恒,他说——


    我梦见野花开满山坡,梦见你奔赴向我。


    第65章 可有心上人了人生苦短,当要珍惜。……


    柳拂风是受沙海帮引荐,一路畅行,到的断礁帮。


    断礁帮,顾名思义,地盘在一处巨大的断礁崖畔,他到时,帮众系麻挂白,分列两旁等待,气氛肃然而凛冽,见到他齐齐行礼,声势浩大。


    柳拂风有点惊讶,这些人的表情悲愤哀恸,做不得假,看上去不像一个帮派,倒像一个宗族,所有人都是家人,不管哪个家人折损,都是伤痛,可分明他们身高相貌全然不相似,没一点同姓族人的模样。


    等进了灵堂,看到里面坐着的老太太,顿时明白,这里为什么像一个家,因为有她。


    老太太霜发慧目,腰板挺直,气质可亲,纵眼角起了红痕,看人时目光仍然慈祥悲悯,你能从她身上看到岁月的痕迹,那是不管经历多少狂风暴雨,仍然坚韧傲立的底色。


    “断礁帮遭此恶难,无人敢问,无人敢言,唯你这个后生傻,说想助绵薄之力,老身苗氏,替断礁帮上下,谢谢你。”


    苗老太太站了起来,柳拂风赶紧扶她坐下,牌位前上了炷香,才又过来,握住老太太的手:“我对看尸追凶有些许心得,若您对帮主之死存疑,可愿容我冒犯,看上一看?”


    “让人不明不白的死,不闻不问,才是冒犯,小友前来助断礁帮,怎会是冒犯?”苗老太太手一挥,“请——”


    随侍在她身侧的黑脸汉子立刻叫了两个兄弟,推开棺材盖,将死者重新暴露。


    柳拂风肃容上前。


    死者经海水浸泡过,冲去血迹,肤色苍白惨淡,有些许尸体僵硬现象,但并非痉挛,只颈部胸前尤为明显,眼瞳已高度浑浊,绝非新死,遂应该是死亡三到五天,尸僵经过发展巅峰期后,进入缓和状态……


    身上伤很多,有几处很特别,比如小腿外侧被狠狠削掉一块,胫骨骨折,肩膀头脸也有类似伤痕,伤口平整,没有血荫,明显是死后伤。


    “你们最后看到他,是三天,还是五天前?尸身可是经海水冲来,发现之处,可多有锋利暗礁?”


    “五日前。”苗老太太似不忍再看死者,又舍不得不看,因为看一眼少一眼,很快就会再也看不到,“那夜他出去后,再没回来,尸体是昨天天未亮,在大崖下礁石附近发现的,这几日天气不好,海面时有恶风,若非风向冲着断礁,我儿尸身……或许都不会冲到家门口。”


    柳拂风继续看,死者手脚有很明显的绑缚痕迹,伤口有经水泡,也去不掉的血荫,是生前伤,加之胸腹多处类似伤口:“他生前经历过刑问。”


    下手的人很重,每一次动手都必见血,这么重的伤,死者一次次遭受,显是没屈从,致命伤在腹部,是利器伤,伤及脾脏,引发大量出血。


    “贵帮可是有什么仇家?”


    “海边匪患多,成帮派混出海的,又都是穷小子,利益纷争,哪能没几个互相看不顺眼的人,”苗老太太长长一叹,“但海边讨生活有海边的规矩,仇也好,怨也好,有公认的解决办法,生死有道——我儿绝非死于此。”


    柳拂风若有所思:“所以您知道由头在哪里?”


    或许别人也知道,不然为何‘无人敢问,无人敢言’?


    “大概能猜到。”苗老太太冷冷一哼,“有些人自以为做事精妙,藏的精妙,什么都能瞒得住,什么都能骗得过,可天底下谁没长眼睛?”


    柳拂风瞬间想到兵器团伙。


    那些人意欲谋逆,自知皇上励精图治,各州县不好呆,挑海边圈地盘,占了某个不知名小岛,猥琐发育,可鱼龙混杂,上边难查,本地人就不知道了?


    柳拂风想到沙海帮帮主的死:“断礁帮可是有东西,被别人惦记上了?”


    苗老太太目光激赏:“我断礁帮的汉子,别的本事不多,养家糊口而已,唯有一样,都擅伏潜,做的鱼皮鲛衣利游速,从小练的憋潜本领无人能及,若有人想做水底的暗事勾当……”


    柳拂风几乎立刻想起,网在欢云舫底的一箱箱兵器。


    兵器是否做了什么特殊工序,不怕水侵,他不知道,但这伙人既然能想到这种转移办法,未必不会想在别的地方,也利用水。


    所以死者被掳走,刑囚,是别人想要逼迫他接受一些‘合作条件’?


    苗老太太眸底静慧:“我儿应是被掳到了象石岛。”


    象石岛?兵器团伙的秘密基地么?


    柳拂风瞬间明白了什么:“你知道那里有什么人。”


    苗老太太知道,海边讨好生活的大概都隐有所觉,一直不闻不问,不过是不想惹事,只要没什么特别大的仇怨,都能隐忍的过去,可这伙人似并非寻常人。


    柳拂风能用沙海帮的关系,进入断礁帮,断礁帮也能利用跟沙海帮的交情,打听柳拂风是什么人,有多大本事,身后有多大能量。


    苗老太太是个聪明人,江湖人有江湖道义,有些事不会说的太深,但她能猜到,柳拂风的到来,许也是她们的机会。


    “我断礁帮但有些本事,若小友有需要,帮中上下可为驱遣,老身只想知道是谁杀了我儿,为我儿报仇。”


    柳拂风听明白了,他并不介意这种互相利用,有被用的价值,有共同的目标,为什么不能殊途同归,互帮互助?


    “我会尽力。”


    他不但这么说,也是这么做的,仔细验看尸身,缩小凶手范围……


    “……死者手腕脚踝皆有绑缚磨损伤,被用刑时必然被绑在架子上,眼下不见充血点,鞋底磨损痕迹很深,他当时的姿势应该是直立,伤口在下腹,刀口倾斜角度内上外下,凶手一定比他矮,用的凶器是短刀,匕首类,入脾脏要害,目的很明显,就是要杀人,但这刀口侵入痕迹犹豫,凶手大概武功不高,或根本没有武功,对人体伤害认知没那么准确……”


    “心狠,不觉得杀人有问题,甚至习以为常,手抖,一是要害认知不准确,一是当时心有恐惧,恐惧的大概不是死者本身,是因为死者拒绝,他的计划不成,后续结果很麻烦,可能处理不了……”


    “唔,凶手很可能还喜欢一种薄荷味道明显的香料。”


    尽管死者被收殓,换过衣服,柳拂风仍然在他发间闻到了一股味道,与海水无关,与灵堂无关,不深,但很顽固的味道,苗老太太方才言说死者习惯时,并未提到,显然应该是凶手所有。


    苗老太太微蹙眉,似在回想这些特点的人:“马上是吞海楼生意大场,各路人员齐聚,倒是可以去撞撞运气。”


    柳拂风:“不瞒您说,我也为此而来,沙海帮那边帮主更迭,事情繁杂,不知断礁帮可愿行个方便?”


    “自是没问题,来,孩子,坐这里。”


    苗老太太让黑脸汉子带着兄弟重新盖棺,将柳拂风唤至身前:“累不累?”


    柳拂风看出太太强撑下的伤心,并未告辞离开,坐下陪她饮茶:“我观帮中少有妇孺,帮众可多是孤儿出身?”


    苗老太太叹了口气:“是啊……靠海吃饭,海匪又猖狂,天灾人祸,活不下去的人太多,我早年死了丈夫儿子,又有些打渔本事,想着我没孩子养,这些孩子有没有父母,干脆我捡来养好了……”


    她初时只单纯的想,豁出性命去,日子能过一天是一天,谁知捡的孤儿越来越多,她的担子也越来越重,不得不更为精进本领,再长多些心眼,慢慢的,竟混出地盘,小小势力。


    她没多大野心,孩子们一天天长大,似乎性子也随了她,除了护短这点改不了,其它都无所谓,整个帮派气氛比较佛,甚至有些懒散,该干的事干,该挣的钱挣,但不会野心太大,非得让所有人俯首,呼风唤雨什么的,有了相中的姑娘,就娶妻生子,照帮中规矩离开中心地盘,在外面置产,安安生生过日子,不再过刀口舔血的生活,不能让妻子成为孤儿寡母,但暗中互相照看还是有的,一起长大的情分,怎么可能割舍得了?


    至于帮众,也真少不了,海边失了父母的孤儿,每年都有很多,苗老太太见着了,就带回来好好养,以前年轻的时候,做孩子们的母亲,现在老了,新收来的孩子都叫她祖母了。


    柳拂风随着她的讲述,认识海边讨生活的艰辛:“日子过得这么难,心中可曾怨怼?”


    “这算什么难,以前才更难,老身年轻的时候,海匪上岸随心所欲,想什么时候来什么时候来,烧杀抢掠,不留活口,经常一个渔村,甚至一个小镇,直接被屠光,”苗老太太微笑,“这几年好多了,皇上登基后减赋利民,很多政策推及地方边陲,严治贪官污吏,真出了屠村的事官府不敢不管,尤其肃王声震边关,威名赫赫后,海匪也不敢那么猖狂了……”


    柳拂风:“可也屡禁不止。”


    苗老太太:“咱们这么大一个国家,旱涝地动,雨雪蝗灾,吏治冤案,赋税民生,皇上每天不知道多少事要管,总有个轻重缓急,哪能三头六臂,哪都能立刻管到?”


    “像我们女人当家过日子,穷的时候,得先顾着口吃的,先吃饱,然后才能顾着看看能不能有余钱买身衣裳,让孩子吃点好吃的,送进学堂,每个阶段有每个阶段的事,老身年轻时掌着整个帮派庶务,也常有顾不上的地方,有时哪个孩子裤子短了,出去赶海小腿都被磨出血,可能好些日子我才能看到,叫到身边帮忙补上……掌国理政,只会比这更难,我们自己能做到的,就自己注意,努力解决,哪能一有什么难处就怪别人,怪世道?”


    柳拂风非常意外,在海边老妇嘴里听到这样的话:“那岂不是天高皇帝远,于你们根本没用?”


    “话可不能这么说,有国才有家,有国家,百姓才不会活得像个牲口,谁都能随便来踩一脚,”苗老太太一脸‘你年轻人不懂’的智慧,“这要换了几十年前,没有皇上没有肃王,你看看那些海匪会不会明着抢,明着杀,海边小镇会不会十室九空。”


    柳拂风万万没想到,会在这里上一场政治课:“您很喜欢肃王?”


    苗老太太笑了:“怎会不喜欢?我老婆子呀,盼着他好,愿意给他立个长生牌位,求他永远勇猛善战,威名远播,最好身边有个相知相爱的人,他过得顺心,更会心无旁骛,为天下人谋福祉。”


    柳拂风:……


    苗老太太慈爱的看着他:“娃娃啊,你成亲了没有?”


    柳拂风:“……没。”


    苗老太太:“可有心上人了?订亲了没有?”


    外面海风轻鸣,烛影轻摇,老人家的脸温馨平和,柳拂风感觉不说点什么真心话,好像都对不起老人家的关心:“就……有个挺讨厌的人,吵了架,互相都想让对方消失,他却一直烦。”


    苗老太太:“你是不是觉得,天大地大,随便往哪个地方一猫,就能断了联系,多简单的事?”


    柳拂风重重点头,他就是这么想的,可为什么就是没成功呢!


    “因为没有人会突然消失,大家都只会和想联系的人联系,”苗老太太一脸通透,“如果一个人总是在你面前出现,当然是喜欢你。”


    柳拂风耳根骤然红了。


    苗老太太给他续上茶:“好孩子,活在过去的人,会错过现在,人生苦短,当要珍惜啊。”


    “若……他骗了我呢?”


    “人这一辈子,哪那么多真话,我还骗我的儿子孙子,说大夫给我切过脉了,想吃多少甜食都没关系呢。”


    第66章 宝贝,试试拿捏我我想让你喜欢我。……


    是夜,柳拂风借宿在断礁帮,第二天随断礁帮订的船,一同去往远处群岛中心的吞海楼。


    天气跟昨天完全不一样,乌云滚滚,遮天蔽日,及至午前,海风掀起巨浪,大雨瓢泼,多大的船都稳不住,颠簸摇晃,似随时都会被掀翻。


    柳拂风从来没有坐过这样的船,桅杆似乎要被吹断,舵盘绞绳被吹松,前行方向已不能控制。


    海边生活的汉子们极有经验,都跑出来帮忙了,固桅杆的因桅杆,绑绳索的绑绳索,顾不上谁谁是哪个帮派的人,看到哪里有活就去干,手边有人站不稳要卷走就顺手薅一把。


    柳拂风也坐不住,跑出来帮忙,不能指望着苗老太太这样的老人家,到底也是一把年纪的人了,怎么经得住这种风雨!


    他不会水,也怕水,但他轻功好,仗着气力还足,迅速飞蹿纵跃,别人去不到的高处,他去得,别人没那么快到的地方,他能到!


    总之竭尽全力,船翻了大家都得死!


    “兄弟你快下来,这条绳我拽住了,保准松不了,高处危险!”


    “兄弟换西风了!你要被甩到船舷了!快跳下来,没事别慌,哥几个能接住你!”


    “一二三——锁网!一二三——收绳!兄弟快!舵盘稳住了,快回来!”


    柳拂风很少有这样的体验,天灾来前,所有人众志成城,不分你我,互为靠背,一起应对,哪怕对方的脸全然陌生,一个不认识,也能叫一声兄弟,生死与共。


    一切发生的很快,狂风暴雨是,互帮互助是,他毕竟没有经验,第一次经历,忽然呛了口风,一口气没提起来,整个身体被强风吹卷,未落到计划位置,被狠狠一掼——


    他下意识蜷缩身体,迎接撞击,心想这下是完了,别说找到哥哥,他恐怕马上就要葬身鱼腹了!


    他的确撞到了一个坚硬处,却不是船体,而是一具温热胸膛。


    殷归止接住柳拂风,滚到船舷夹缝,一条腿死死卡住船身,手臂脚尖分别卷住绳索绕了好几圈,一只手紧紧扣住柳拂风腰身,牢牢锁在怀里:“小心。”


    猝不及防的见面,雨水浇在脸上,视野模糊不清,柳拂风全然忘了问他怎么在这里,莫名想起苗老太太的话……


    一个人总是出现在你面前,必然是喜欢你。


    殷归止并没有停留太久,将手脚卷勾的绳子换到柳拂风身上,牢牢系住:“一个人可以么?”


    柳拂风看不清他的脸,但知道他要干什么,轻轻点了点头:“嗯。”


    殷归止便冲了出去。


    任何战场,他永远是身先士卒的那一个,他轻功不算顶尖,但综合武力无人能及,决断力也是,他还不怕水,哪怕被抛进海里,也能立刻游出来,体力还似乎无穷无尽,什么凶险都能应对。


    他系了断绳,换上新帆,指挥众人齐力定舵,力挽狂澜,终于,船再次稳了下来!


    雨很大,柳拂风基本看不清殷归止身影,只能通过四外声音判断他在哪里,只要他在,任何危险都会被驯服,任何风浪都不足为惧。


    柳拂风浑身都湿透了,但有种世间风雨都绕过自己,正在被好好守护的错觉。


    慢慢的,风浪声势消了一点,他解开手脚绳索,走回自己的房间。


    他没再继续帮忙,因为殷归止在,海上讨生活的汉子在,处处井井有条,配合得当,他要出去,不小心有了意外,还给大家添了麻烦。


    风浪更稳一点,他换了衣裳,连窗子都关了。


    但很明显,挡不住要来的人。


    殷归止都暗戳戳用了心思,跟他上同一条船了,如果一直未见面,许会默默陪伴,不出现打扰,可既然见到了,怎会罢休?


    而且外面雨下个不停,船行未至终点,他想跑都跑不了。


    果然不多久,人来了。


    殷归止捧着个长颈圆肚小花瓶,花瓶里插着一朵黄色的花,也不知为什么这么大的雨都没被吹走折断,花瓣顶着雨滴,像承着露珠,鲜妍可爱。


    柳拂风看着他把小花瓶放在桌上:“一个半时辰后,我们都会下船。”


    带它上船又有什么用,不是送不出去,就是送出去了也会枯萎。


    “你记得它,它就永远都不会枯萎,”殷归止坐在桌对面,眸底静澜,“你记得我,我就永远都会在。”


    这个房间不大,桌子靠着舱边,因为很窄,置物空间不够,便做的更长,柳拂风坐在床畔,远远看着殷归止,好像从认识到现在,他们距离从未这么远过。


    但本该这么远的。


    “你来做什么?”柳拂风抿紧了唇,“道歉么?我说过了,不用。”


    殷归止:“我不是来道歉的,是要展示自己。”


    柳拂风:“嗯?”


    殷归止定定看着他,从眉眼到唇,眼底越发浓稠,灼热直白:“想想这么久,你都还没有认识真正的我,就很不甘心……想向你展示我的所有,让你喜欢我。”


    柳拂风:……


    想骂一句你要不要脸,又觉得太过亲昵,立刻绷住。


    殷归止站起来,走近:“你说过去两清,你我都不该找后账,那从现在开始怎么样?你是柳拂风,我是殷归止,我们重新认识。”


    又一次,他高大身影把自己笼罩住。


    柳拂风突然很想喝水,口有些干。


    在那个小院里,他很多次为哥哥找到优秀爱人高兴,由衷的祝福,偶尔事不顺,很不开心的时候,也遗憾自己身边没有这样的人,他一直把殷归止放在需要尊敬呵护的位置,哪怕真相揭穿,相处模式和下意识的距离感也一时改不了,对方突然这么近,攻击性目的性这么强,他有点受不了,太亲密太禁忌。


    他往后退了退:“没必要。”


    “为什么不能跟我试试?”殷归止视线一刻不离地看着他,烫的灼人,“我们很合拍。”


    柳拂风摇头:“试不了。”


    只要一想到在那个小院里丢过的脸,就觉得很羞耻。


    殷归止似乎看懂了:“过不去?”


    柳拂风:“过不去。”


    “因为小时候被抛弃过,得不到的东西,便也不想要了,他人欺负你,轻慢你,你不会生气,反正也不会跟你有太多交集,你吃过太多苦,人情冷暖,世态炎凉,什么都懂,所以豁达开朗,觉得很多情绪都没必要,从不会主动相信依赖别人,你只会对一种事很生气——看错了人,对这个人有很多期待,却被辜负。”


    殷归止抓住他的手,目光逼视:“你对我抱有期待,不是吗?”


    柳拂风目光冰冷:“你查我?”


    他的确从小性子怪异,柳泽雷的豁达是真豁达,他就是单纯的不在乎,所以看上去对所有人都很包容,柳泽雷的乐于助人,和谁都能打成一团是本性所致,他会人情世故那一套,是因为觉得有用。


    他就是个冷漠的人,不会把任何人规划到自己的生命里,殷归止之前之所以特殊,是因为他是嫂子,是哥哥珍重的人,是家人,如果他和殷归止是在别的场合认识,断断不会发展到此境地!


    殷归止知道,说破这个,他一定会生气,可不说破,他便不会再有机会,他得把他从厚厚的壳里挖出来,让他看到他。


    “你可以期待我,预设多严苛多残忍的条件都可以,看我能不能做到,如果我表现得很差劲,没一处达到标准,你再把我名字从你心里划掉,好不好?”


    “你简直……简直不知所谓!”柳拂风用力甩他的手,甩不开,气的眼睛都红了,这人怎么可以这样,“你放开我!”


    “不要。”


    殷归止不但不放开他,还把他拉到了怀里,紧紧抱住:“记住第一条,宝贝,我从不是讲规矩的人。”


    不但不讲规矩,还野蛮,以力压人,不达目的不罢休,全然称不上君子。


    柳拂风疯狂挣扎:“不要以为查过我的底,就可以拿捏我!”


    “那试试拿捏我,”殷归止死死把他按在怀里,轻吻他发顶,“你那么聪明,应该知道怎么做?”


    柳拂风:“你都知道我是什么人了,何必纠缠,明知故犯!”


    殷归止:“明知故犯的错不叫错,叫选择。”


    柳拂风:“我不会选择你!”


    殷归止:“你试试看。”


    柳拂风倏然抬头,想大骂这男人一顿,却见对方趁他抬头,头低下来,唇蹭过他脸庞,马上要落下来……赶紧转了头。


    然后听到了一声轻笑,很低,很温柔,透着愉悦。


    殷归止的确很想亲他,扣着人的手背青筋都鼓起来了,几乎克制不住,但还不行,得再等等。


    “风浪忽至,前有险滩,要注意安全,嗯?”他哑声叮嘱。


    柳拂风:“我当然会安全,不劳——”


    殷归止:“也是,有我在,你必会安全。”


    柳拂风:……


    “我的宝贝,可以随心所欲,想做什么便做什么,不必瞻前顾后,就算捅破了天,”殷归止眸底一片柔色,“你夫君也能收拾。”


    什么夫……夫……你好不要脸!


    柳拂风是真没想到,堂堂肃王,竟然是这个路子:“我说了,你网不住我!”


    殷归止手指把他鬓边碎发勾到耳后:“我也说过,你试试看。”


    第67章 你勾搭别人人家对你可是死心塌地情深……


    殷归止很安分,并没有任何过分举止,或许是知道柳拂风抗拒,并未多做停留,说完想说的话便离开了,此后在船上再也没见到他,再没听到他的声音。


    柳拂风知道,他想安他的心,他不想他害怕。


    好在天空阴云密布,风浪仍然有,雨已越来越小,船行安稳,无需齐力帮忙。


    柳拂风不想再想殷归止,可丝缕花香总是不经意飘来,让他忽略不了,分明小小一束,一点都不起眼,为什么存在感这么强?


    船行的后半截,他几乎没干别的事,就盯着花看了,眸底微芒闪烁,明明灭灭,不知道在想什么。


    终于,到了目的地。


    这是一处群岛,大部分都很小,无有人迹,最中间岛屿面积略大,但也没什么经营生产痕迹,就一栋小楼,便是大家说的吞海楼,进出皆需用船,是个匿名拍卖场所,海上的东西,来路不明的,都可以在这里交易,定期开放,不做生意的时候,根本没人会来。


    平日修整维护,以及拍卖会的承办,由秋思阁负责,运行的也是秋思阁的规矩,秋思阁只经营运作,本身不参与拍卖,但会从交易价格中抽成,作为经营费用,谁来岛上,惹什么事,只要不坏秋思阁的规矩,一概不管,秋思阁承诺一直有效,比如为卖家保密,东西哪来的,他人绝无可能通过秋思阁渠道查到,比如买家交易成功,钱收到了,秋思阁一定会把相应货品交到买家手上,童叟无欺,但交易完成后,买家是否能拿着东西安全坐船离开,秋思阁就不管了,除非……买家另签契值钱,购买秋思阁的安全保护。


    江湖中人,尤其海边这些帮派,都认秋思阁,秋思阁这么多年也从未有失误,大家都照规矩办事。


    柳拂风一下船,就看到远处有人打架,打的那叫一个血沫横飞,残忍无情,很多人都看到了,但没人过去管……或许这也是一种筛选,楼里拍卖的东西,不是你知道消息,能上岛,带了钱,就能买到的,你可能连大门都进不去。


    哦,还有直接拦路,凶神恶煞要‘保护费’的,有人仗着自己武功高,带的兄弟不少,干脆直接打劫,被盯上的人大都是比他们弱的,很多选择息事宁人,给点就给点,毕竟楼里拍卖要紧。


    柳拂风因不想碰到殷归止,特意晚了些下船,没和断礁帮的人走在一起,就被盯上了,一个满口黄牙眼神不怎么正经的汉子拦在路上,笑嘻嘻冲他伸手。


    这种场面始料未及,没来前不知会如此,但柳拂风也没有被吓到,从小到大,他看到的恶太多太多,好像全世界都在拉着他一起下坠,让他也变成恶,只要他想,就可以自此随心所欲,可哥哥一直拽着他,管着他……


    他不想跟这样的烂人为伍。


    “娃娃来——”


    前方不远处,苗老太太气定神闲,拄着拐棍冲他招手,显然没忘了他。


    柳拂风却不想连累老太太,老太太这么大年纪了……打架秀武功,他没那本事,不然就乖乖交点钱?不行再干别的,反正他惯来也不怎么要脸,能屈能伸嘛。


    “滚!”


    手还没摸到荷包,柳拂风就听到了熟悉的声音,殷归止掀袍一踹,不正经的黄牙汉子就被踹飞,脸疼的皱成一团,再也不笑嘻嘻了。


    殷归止轻轻摸了下柳拂风的头:“你有很多种应对方法选择,不喜欢,就不需要这样。”


    柳拂风微怔:“你怎么……”


    “你那么聪明,怎会没办法?”殷归止认真看着他,“现在不是你小时候了,你长大了,有很多倚仗,可以再任性一点。”


    不想看到的人,还是看到了。


    柳拂风叹气:“你是不是以为帮了我,我就会感激你,随你所愿?”


    “怎会?”殷归止声音很轻,“我知道你自己能搞定,我只是舍不得。”


    舍不得眼前人在他面前受一丁点委屈。


    柳拂风:“那如果我真的笨呢?”


    殷归止:“我会教你怎么搞定,断不让别人欺负了去。”


    柳拂风:“不怕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我的荣幸,”殷归止笑了,“我还希望世间任何一个人都比我厉害,如此江山无恙,家国何愁不兴?”


    柳拂风:……


    你这样让别人怎么接话!


    “不怕把我教会了,我跑的更轻松?”


    殷归止没回答,只微笑看着他,没说话,你说了话还明显——


    你试试看。


    仍然不多做停留,事办了,话说完,殷归止转身就走,大踏步往前,衣炔随海风翻飞,背影高大昂藏。


    柳拂风愤愤磨牙,雷狗你到底在哪!再不给个准信,你弟弟决定不要你了!不要你了听到没!再不找你了,马上打道回府!


    吞海楼凭帖进,位置自己选,花钱可订包厢雅座,断礁帮订了二楼安静雅座,柳拂风并没有落座,跟苗老太太打了声招呼,暂先离开。


    他在楼里走了走,观察环境地形,收集有的没的各种消息,尤其哥哥的消息,似是而非也行。


    他一路艰辛,都追到这里了,就不信还是什么都找不到!


    很快,柳拂风注意到了三楼一个特殊包厢,所有包厢都是落地大窗,窗口对着中央圆台,方便看拍卖叫价,眼下拍卖尚未开始,这个包厢大窗也未全开,但气氛略诡异。


    他特意绕着走了走,发现此处护卫严苛,信息难得,但从楼下江湖帮派的小话里确定了,场子里一定有王旻。


    别的地方打听不到的消息,这里竟很透明,江湖人士各个身怀绝技,有自己的门道,有些事不管,不言,只是因为与己身无关,江湖自有规矩,除非有些人有些事引来众怒……


    王旻来吞海楼是想拍东西?不知低调隐匿,还是高调出现,又长着怎样的脸?这个,这个,还是这个?


    柳拂风目光快速掠过看到的每一个人。


    他关注着和这个人相关的所有信息,很快得知,王旻身边护卫力量复杂,明的暗的都有,难以近身,进来还收了两个心腹,颇为得用,今日前来,似乎意在海路图……


    他得再上楼看看,实在不行假装路过,看能不能发现点什么。


    “不要觉得你对海路图志在必得,别人就没机会。”三楼楼梯拐角,有人与王旻错身而过,话出嘲讽,很是瞧不上的样子。


    王旻长驻象石岛,无聊时常上岸玩,因身后有人,有恃无恐,从未低调谦逊过,不认识面前人不要紧,他的幕僚师爷就是为辅助他的,什么都懂,什么都知道。


    中年师爷刘事根本不用提醒,凑近到他耳边,小声告知对方身份。


    “原来是飞岩帮帮主,”王旻笑了,“你家门口那片地不错,本公子瞧上了,你若诚心想要海路图,也可以,不如与我合作?”


    “你做梦!我飞岩帮哪怕一寸地盘,都绝不让与外人!”对方甩袖就走。


    “啧,说真话你又不愿意。”


    王旻从净房出来,手里把玩着一颗玲珑金球,回到包厢:“把窗子开大些。”


    他视线环视楼下,眼底满是兴味,不知想钓的鱼来了没有?雷留说肃王好像隐了身份,可到了他的地盘,是想隐藏就能藏得住的?还有那个京城捕头,名字里也带了个雷的,不知有没有追到这里,最好是来了,一网打尽才好……


    舅舅对这些事不感兴趣,还真是遗憾。


    刘事看到他发亮的眼神,心就提起来了:“今日事险,主子万勿张扬,低调行事,方能周全。”


    你可千万别作妖,别叫那肃王发现了身份,那位可是杀人不眨眼的主,冲海路图来的还好说,真要是冲你来的,恐怕你今天就出不了楼了!


    你死不死不要紧,我可不想死!


    王旻啧了一声:“放心,我都知晓。”


    今日此行目的,一是拿到海路图,二是杀了肃王,局都设好了,还能出错?他这不是得先确定一下,人到没到么?


    “你来——对,先进来一下,你看那个像不像肃王的人?”


    柳拂风猛然被叫住,十分错愕,他之前在外围溜了一圈,发现此处护卫严密,没靠近,这次假意门口路过,却很顺利,没人问没人管,现在还被里面的人叫住,让他进去?


    他抬眸看向王旻,电光火石间,明白了——


    这人应该是把他当成哥哥了!哥哥就在这里!


    亲近,不设防,上位者姿态,所以哥哥在为他办事?哥哥身入敌营,效劳的必然是敌方大将,所以这个人就是王旻么!


    柳拂风知道,他必须得立刻给出反应,不能引发对方怀疑,更不能坏了哥哥的事……可他什么都不知道啊!该怎么接话!


    门口站着的人没立刻进来,王旻并没介意,今日计划里,雷留本就不能频繁露面,此人武功高强,心思缜密,是他的奇招,杀手锏……


    呼吸间的工夫,有人过来了。


    “在等我?”


    还是突然运着轻功飞过来的,似乎先前有过约定,视野里看到了人,有些等不及,用飞的也要立刻奔来,声音还带着暧昧的尾调,是殷归止。


    柳拂风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你怎么敢来的!


    他大脑飞速转动,殷归止不可能害他,是知道了什么,看出了什么,想帮忙,为他圆场?再悄悄看向房间里的人——


    王旻神色飞扬,竟一脸你很能干的赞赏!


    难道王旻怀疑上了殷归止,觉得他把人勾搭上,是大功劳?


    柳拂风猜测着,往前一步,显的很殷归止很亲近:“说好了进楼就碰面,你可让我好找。”


    殷归止唇角勾起:“抱歉,刚刚在凑钱。”


    柳拂风不解:“嗯?”


    殷归止看着他:“有很想买的东西,送很重要的人。”


    柳拂风:……


    王爷你是不是夹带私货了!演戏也不忘玩花活!想买什么东西,送给谁,又是花吗!


    柳拂风不着痕迹看了王旻一眼。


    王旻立刻摆手示意,满脸兴奋的让他继续,务必要成就好事!


    柳拂风立刻明白,所以哥哥今天的任务,就是被王旻派出去钓鱼?肃王是他想钓的鱼?现在已经完全认出了,还是仍然在试探之中?


    那殷归止本人知不知道?知道还这般出现,是不是有点托大?还是……知道自己在被钓鱼,干脆将计就计,自己上这个套?


    “你快来,帮我一同选一选……”


    殷归止拉住柳拂风的手,柳拂风并未避开,低眸看路,从善如流跟上。


    房间里王旻几乎是屏着气,看着这一幕发生,待二人走远,才长呼一口气,猛的拍桌子:“好样的!”


    他方才就觉得那个男人不对劲,穿着打扮再低调,也透着不可一世的傲气,一看就不是本地人,必是肃王手下!想是在边关当被人崇拜敬仰的兵习惯了,演卧底前哨都演不像!肃王那种心机深沉,老奸巨猾的人,定不会轻易出现,但只要跟住了这个人,取得信任……


    雷留果然好样的,这么快就跟人交上朋友了,还被这般重视,远远的瞅着了就奔来,老天爷,今天的局还不得手到擒来!


    还好他刚刚演的好,没露馅,没打扰,那男人肯定没怀疑!


    就是吧……


    王旻嘶了一声,眼底兴奋几乎遮掩不住,雷留啊雷留,你这么勾搭别人,让温公子怎么办!人家对你可是死心塌地情深义重万死不悔呢!


    预感接下来定然大戏纷呈,各有各的精彩,他决定好好欣赏,一点都不能错过!


    第68章 我的宝贝你要再任性放肆一些才好。……


    殷归止带着柳拂风一路疾行,很快来到一处偏僻角落,为制造私密谈话空间,还运了轻功,跃至梁柱侧,伸手按住柳拂风后方墙壁,把他牢牢圈在怀里。


    没有肢体接触,却比肢体接触更暧昧。


    柳拂风不怕高,擅长轻功的人怎么可能怕高,更不担心会摔,但殷归止这么近……是觉得他不敢打人么!


    经过热闹的氛围热场,中间大厅第一轮拍卖已经开始,解说主理人声音饱含激情,参与人引颈期待,看热闹的人头攒动,声浪仿佛要将整个楼都掀了去。


    喧嚣声中,殷归止的声音尤为清晰:“不谢谢我?嗯?”


    柳拂风推不开他。


    肃王玩起心机来,连地方都精挑细选,为达目的无所不用其极。


    “我又没让你来!”


    “那我有没有帮到你?”殷归止气息更近,目光紧紧盯着他,滚烫炽热,“出于礼貌,是不是也该谢一声?”


    柳拂风瞪他。


    殷归止:“当然,我的宝贝不需要对我礼貌,要求命令颐指气使秋后算账悉听尊便,你若把我普通人,就好好道谢,或想做我的宝贝——”


    “谢谢你!”柳拂风咬牙切齿。


    “不客气,我的荣幸。”殷归止静静看着他,眉眼带笑,像裹了春风。


    距离太近了,近到气息相闻,皮肤温度能透过薄薄衣衫传过来,似能用手指描摹起伏的肌肉线条。


    柳拂风努力往后退,可背后已经是墙,退无可退,他看到了对方眼瞳里映照的,狼狈脸红的自己……他决定讨厌这个地方,讨厌这个人!


    殷归止突然抬手:“我方才受伤了。”


    “嗯?”


    这才多久不见,就受伤了?你又去哪撩架揍人了!


    柳拂风暂时忘记讨厌这两个字,把殷归止从上到下看了一遍,殷归止倒是很懂事,默默伸出自己的手——


    手背骨节的地方,蹭破了点皮,应该是拳法揍人时力道太过刚猛,擦到了,不重,连血都没怎么渗,但这种关节之处,没有筋肉保护,手又是最常要用到的地方,应该很疼。


    “该!”柳拂风瞪殷归止,“狮子搏兔亦用全力,这里是什么地方,处处难处处险,以身入局还敢托大,全然忘了小心谨慎,你不伤谁伤!”


    他扔了个小药瓶过来。


    殷归止接住,拇指腹轻轻摩挲过小瓷瓶,温柔极了,仿佛摸的不是这个小瓷瓶,而是扔小瓷瓶的人:“分明你若随我一起,不弃了我,我不会受这个伤的。”


    柳拂风别开头不看他。


    殷归止捏住他下巴,迫他看自己:“分明你以前总站在我身边,默契相投,配合无间,若别人欺负你,你或可不在乎,见别人欺负我,你必要打回去。”


    岛上风浪拍岸,水声晃动,有点像第一次上欢云舫。


    柳拂风想起当时被拉进命案,被恶语针对,殷归止为他直言,他当时不知道嫂子是肃王,担心嫂子安危,立刻反锋相对……


    那些记忆太特殊,怎么可能忘?


    尴尬也是。


    有些是当时就很丢脸,有些是现在想起来,越想越丢脸,怎么可能忘!


    “抱歉,会觉得尴尬丢脸么?”殷归止声音很慢,也有点哑,“我倒很怀念,你不在我身边的这些日子,我总想起那些往事,每一个瞬间都记忆犹新,无比珍贵。”


    柳拂风觉得天都要塌了。


    他想埋葬,任何人都不要记得的黑历史,这人竟然反复咀嚼,反复回味,那岂不是所有他丢脸时刻都被特殊标记,反复拉出来鞭尸?


    所以他这么躲是为什么啊!根本没有达到目的!


    以这男人的心机……是不是在提醒暗示他,想要覆盖这些黑历史记忆,最好的方法是制造些新的,如果有更多愉悦开怀的新经历新记忆,谁还会想着这些陈年旧事?


    这是在威胁他吗?一定是在威胁他吧!


    柳拂风咬唇,卑鄙的狗男人!


    “我不用你帮忙。”


    你爱记着就记着,反正以后不在一起,我就当自己瞎了聋了,看不到听不到,配合演戏是不可能的,在一起更不可能!


    “不是说了?你可随心所欲,怎样都可以,惹出天大的祸,我也担的起。”殷归止看着他,“比如假意配合我得了好处,再甩了我。你既不想同我好,在我这里,做个烂人不正合适?”


    柳拂风觉得这话……好像有道理,若想一个人不喜欢自己,在他面前表现的很烂不就行了?他喜欢什么样,自己偏要对着来,不喜欢什么样,自己偏就是什么样,事情不就解决了?


    拍卖台上声响大作,正在催促最后一轮竞价,鼓点急促,又快又响,就像此刻自己的心跳声。


    柳拂风觉得有点道理,又觉得哪里不对劲,这种姿势这个空间场外声响,太多太多的干扰项,让他不能凝神思考,总之,这个地方是待不下去了!


    “我还有事——”


    “得罪了——”


    殷归止比他更快,迅速捞住他腰身,他换了个地方,更隐秘,视野更宽阔:“嘘——”


    柳拂风的嘴被捂住,对方掌心干燥,温度微烫,烫的他耳根都要红了。


    但他没挣扎,因为下方有人路过,正在说话。


    “你说咱俩在这转圈提防有什么用,哪哪都是人,别人干坏事难道不知道避着点人……”


    “话可不能这么说,秋思阁的人不好搞,规矩大,又容不得别人挑衅,咱可不得低调点……”


    “行,万一呗,谁也不知道那位什么路数,万一就这么蠢,真大大剌剌上钩,大大剌剌来了呢?不是,咱们是不是把肃王看太轻了?人可是边关战神,从无败绩的谋勇大将!”


    “你都说了万一了,万一人就真为着什么事,昏了头呢?”


    两个人懒懒散散路过,一个小手指挖耳朵,一个还打了个哈欠。


    柳拂风震惊看向殷归止——


    殷归止镇定自若,没半分惊讶,看起来好像什么都知道。


    柳拂风拉下他的手,声音压的很低很低:“你知道这里是为你设的局?”


    殷归止感受着对方手的温度,见他不察,干脆反握住,修长指节轻轻摩挲过掌心手背,很温暖柔软的触感,和每夜梦里一样。


    见他垂眸默认,柳拂风咬牙:“你知道,还敢这么招摇的来?”


    脸上面具不带,衣衫也朴素的很敷衍,刚刚还大剌剌出现在王旻面前!


    柳拂风对殷归止的任何计划决策都没意见,他相信殷归止能力,既入虎穴,必得虎子,可这么草率,丝毫不遮掩,会很快被发现的!就算王旻是个蠢货,这个团伙可狡猾的很,钓了肃王这条大鱼上来,怎么可能不群起而攻之!


    殷归止捏了捏他的手,示意他继续看下边。


    那两个人溜达的很慢,还没有走远,借着热闹的拍卖声掩映,小话不断。


    “……那海路图,也不知拍出个什么价,主子能不能拿下,会不会出意外。”


    “少瞎操心,主子想要的一定能拿到,再说这里是秋思阁的地盘,万事要讲规矩的。”


    “就怕有人钻空子……”


    “你有这闲心,不如多看看美人,瞧那边那个,黑脸大汉带的美人,啧啧,芙蓉面杨柳腰,活色生香,我见犹怜呐……”


    柳拂风看着二人走远,眉心微蹙:“我知道这个海路图。”


    很多人想要,江湖帮派想要,出海商船想要,利益所争,很多人都会想。


    殷归止:“你当知晓,商船和官兵需要的海路图,不会是同一份?”


    “自然,商船是为赚钱,经过的路段需要有可交易之处,官兵就不一样了……”


    柳拂风立刻明白:“所以有两份么?”


    那今日拍卖的,会是哪一种?


    他稍稍有一点挫败,为什么一样调查,他的消息就少那么多,殷归止就什么都知道,仅仅因为是王爷?可分明在这种偏远地方,鱼龙混杂,江湖上的消息才会更丰富,强龙也压不过地头蛇……


    殷归止:“我已确认,有人故意混淆消息,偷换概念,让人误会今日所拍卖之图不是商家需要的那种海路图,而是兵者争方寸之地所需精准岛图。”


    所以事实应该是恰好相反……


    怪不得秋思阁态度暧昧,故意推动的是不是!


    柳拂风在想,江湖人都知道王旻这个团伙,秋思阁肯定也知道,江湖人之前不理会,是因为王旻等人行事缜密,未露窃国之举,一旦得知,连苗老太太这一把年纪的人都会前来,有所决策,何况秋思阁?


    秋思阁做生意最讲信义,那与家国,何尝不是重中之重?


    若如此,当有可合作之处!


    柳拂风眼珠转了下:“所以我们现在,得找到另一份在哪?”


    殷归止颌首:“不能落到王旻手里。”


    “你是怎么知道这么多的?”柳拂风仍然很意外。


    殷归止眼神微深:“我应该是……遇到了你哥的人。”


    哥哥?柳泽雷!


    柳拂风眼神立刻不一样。


    殷归止便握着他的手,同他细细讲述了和蕴公子的相遇始末……


    当然,为了彼此安全,他并未问过蕴公子姓名,‘并不知’他是某人嫂子,也的确没亲眼见到柳泽雷。


    当时一切,他都不会瞒着柳拂风,故意这么撞见,就是为了此刻,以及稍后的后来铺路。


    一边说着话,一边从荷包里摸出一颗糖,递到柳拂风唇前:“这个味道不错。”


    柳拂风哪有功夫吃糖,眼睛亮的不行,他就知道,他哥一定会在这里,他就知道自己没来错地方!


    “我走了——”


    殷归止拽住他,把那块糖塞进他嘴里:“一颗糖而已,不影响你的事。”


    温暖的甜在舌尖化开,像阳光下的蜜糖,丝丝润润,很好吃。


    柳拂风愣了一下,才发现自己被握着手,握了……多久了?


    “我走了!”


    他耳根微红,落荒而逃。


    目送人影离开,殷归止眼神微深,唇角缓缓勾起,没关系,小东西很快会回来找他。


    倒也……不至于这么快?


    两息之后,再看到柳拂风的脸,殷归止很意外。


    柳拂风冲他灿烂一笑,可甜可甜,然后快速一闪,运着轻功,像飞鸟一样轻盈路过,闪现不见,跟在他背后那群人凶神恶煞,举刀就杀来——


    殷归止:……


    原来这笑是这个意思。


    坑他做苦力,帮忙打架?


    ——你不是爱干架,不是愿意给人托底,来吧,来打!


    殷归止抽出兵器,举剑往前,笑意更深。


    对的,就是这样,宝贝,你要再任性放肆一些才好!


    终于小坑了对方一把,柳拂风心里憋着的火稍稍小了些,那些乌合之众肯定不是殷归止对手,自己也不是不能甩掉,就是太麻烦,他现在很忙很忙,得找哥哥,哪有工夫瞎玩!


    仗着一身好轻功,他在楼里上窜下跳,什么犄角旮旯都去,还别说,真让他找着了,有一个背影很像柳泽雷,但距离太远,又很快消失,他竟然没来得及跟上!


    人影消失的附近还有场小热闹,一个周身风雅,很有几分君子矜贵,和江湖人士格格不入的青年口称抱歉,好似在为什么圆场……雷狗到是会找时机跑路!


    三楼包厢,王旻手里盘着玲珑小金球,双眼放光:“……原来不仅仅是交朋友那么简单,雷留勾搭到的,竟是肃王本人么!”


    今日优势在我,这还不得大干特干!


    他迅速叫幕僚刘事过来,细细吩咐:“……该说的我都说了,该办的也办了,接下来……你应该知道怎么做?”


    刘事有些犹豫:“若属下也离开,主子身边……”


    “有护卫暗卫,你怕什么?”王旻轻笑,“再说还有雷留呢。”


    他新收的这个手下,很知轻重,不管在外面干多重要的大事,都会时不时过来看他一眼,确认他的安全。


    “若实在人手不够,我让他留下便是。”


    第69章 宝贝骂他花心你以前要抱抱我的!……


    化名雷留的柳泽雷避过凶险,一盏茶后折回来,把颜蕴拉到门后,偷了一个吻。


    “多谢阿蕴,没你打掩护,我必分身乏术,会王旻的人被发现。”


    本只想要一个吻,轻轻的,未料贪欲难填,越危险,越汹涌。


    柳泽雷有点喘:“阿蕴……”


    颜蕴手轻轻摸过他的头,柔柔安抚:“可确定了……可能拿到?”


    “差不多。”


    柳泽雷埋在他肩头平复呼吸,声音还微微哑着:“肃王很舍得牺牲,为了你我事情顺利,竟以己身为饵,交托信任,很有魄力。”


    分明身份尊贵,一旦出事后果不可预料,还愿意这么高调,故意暴露身份,给局势再添一把火,以利诸处小节进展顺利,不管能力还是决断,都很让人佩服。


    颜蕴:“所以接下来,所有人都会关注他?”


    “是。”


    只有肃王本人,会促发如此效果,但所有人都关注,肃王会更危险。


    柳泽雷很难不担心:“我原该过去拜见他的。”


    颜蕴:“先把事办好。”


    柳泽雷点点头,脸色突然有些微妙:“我遇到了一个秋思阁的女人,从未见过,完全不认识,她却冲我笑,说欠了我人情,知我来找什么,塞给我一个纸条,我才寻到了高阁那半张海路图。”


    颜蕴抬眉:“女人?”


    柳泽雷立刻站好,就差手指指天发誓了:“真的从来没见过!她却很熟稔,顾自说话,顾自忙碌,根本没给我回话的机会,我还是听别人唤她如娘,才知道她的名字!”


    颜蕴垂眸思索:“会不会……是弟弟?”


    双胎兄弟,长得一模一样,不知情的外人会误认很正常,那位姑娘许是把柳泽雷认成了柳拂风?


    柳泽雷恍然大悟:“对啊!肯定是弟弟的熟人!”


    他的阿蕴心细如发,胸有成算,他日常办案,思虑其实也不遑多让,为什么一点没发觉,根本没往这个方向想?


    或许是……不愿意这么想。


    越觉得有可能,越抗拒往这个方向深想。


    他知自己失踪,音信全无,弟弟肯定紧张担心,他只最初摆了个图案,报了声平安,认为稍后自己就能回来,没必要让弟弟跟着着急,未料一路那么多意外,时间一晃过去这么久……


    弟弟性子没那么好哄,有点离经叛道,若有了什么灵机一动的主意,以身涉险,跟着他的痕迹细查兵器案,甚至再极端一点,扮演他行事周旋也不是没可能……


    柳泽雷越想越头疼,这怎么可以,这多危险!这群人是好打交道的么!秋思阁的人等闲也不会与普通人有交集,只要一想到弟弟在他不知道的地方,为了他,不知经受多少危难,他背上冷就一层层冒。


    “别慌,先别急,”颜蕴大脑快速思考,“我适才在外面跟人聊了聊,也听到了一些事,秋思阁的少主外出历练一年,近日才回归,在外多用化名,无人知其真实名号,听描述,似是个女子……你说会不会是弟弟认识的这个人?”


    弟弟不可能早来了海边,如果早来了,他们不可能听不到风声,而秋思阁生意虽遍布整个江湖,少有听闻谁去京城这么久。


    “若弟弟与这‘如娘’有过交集,必是不久前在京城见过,‘如娘’见到你神色自如,应是知他安全!”


    只要人安全,其它的什么都好说!


    颜蕴又想起一事,低声提醒:“王旻今日亲至布局,是为取肃王性命,他此前也曾语焉不详,提起过一个京城捕头,当时你我皆未细想,现在看,是不是弟弟?”


    弟弟必是顶了哥哥身份,在跟查哥哥失踪因由。


    逻辑证据已然这般明显,柳泽雷哪里还会想不明白,咬了牙:“这不省心的东西此刻就在这楼里!”


    “接下来要更忙了。”颜蕴语重心长。


    兵家必争的海路图一定要拿到手,不能叫王旻得了,王旻那边也得敷衍住,不能被怀疑,肃王处更得竭心相助,天下可以少了他们夫夫,绝不能少了战神肃王,最后,弟弟也得找,弟弟必须得平安!


    两个人迅速进入状态,稍作商议后,分头……时而分,时而聚的行事,看似各做各的,实则距离从未真正拉开,一直在彼此视线范围内。


    颜蕴要随时替柳泽雷掩护,制造时机方便他做事,柳泽雷也从不会离得太远,颜蕴不会武,他怎么可能放心他独处险境,但他们配合尤为默契,都很聪明,决策果断,只要想做的事,没有做不成的。


    他们只有两个人,楼里人太多太杂,形势也太乱,难免有一二失误。


    颜蕴已经预见到了自己面临的危险,但问题不大,最多挨一两下,不会有性命之忧,完全可以撑到柳泽雷回来。


    “滚——”


    未料向他冲来的人被殷归止踹开:“敢冲撞我,是长了熊心豹子胆?”


    他替蕴公子解了围,但也不明显,因为他的站位虽远,‘恰巧’和蕴公子同方向。


    另一件事就很明显了,他腰间挂饰微晃,几乎要闪瞎人眼,肃王府的牌子,金玉交贵,相当于直接亮了身份,他就是肃王!


    ……


    柳拂风找哥哥找的那叫一个艰难,上蹿下跳,每层楼都飞遍了,就是找不到之前看到的熟悉身影!


    到底怎么回事嘛,混蛋哥哥到底去了哪里,怎么就找不着!


    柳泽雷找弟弟也是煞费苦心,一边办着事,一边处处跑,想着弟弟轻功好,高处房梁一处都没错过,可就是找、不、到!这小混蛋到底来没来,来了你倒是冒个头啊,叫哥哥担心死了!


    以往默契的兄弟俩,今天在方向的选择上同样默契,一前一后在楼里转圈,距离时近时远,但永远拉不开一圈,保证碰到谁,都碰不到彼此。


    柳拂风几乎要以为殷归止在骗他了,可好像没这个必要……这种事就很像雷狗能干出来的事啊!


    满头大汗,脚都要跑酸了的时候,又遭逢噩耗,殷归止的肃王身份暴露了!一众杀手摩拳擦掌,正要去取他人头换取赏金!


    他就说这狗男人今天太高调了吧!


    当下脚也不酸了,哥哥也不着急找了,柳拂风调头就去找殷归止。


    不对……等等!


    他并没有放弃找哥哥,是找到了一条迅速达成目的的捷径!


    既然殷归止知道哥哥的线索,他为什么还要辛苦跑出来自己找,直接问殷归止不就行了?他们双方有合作计划,必有约定面见信号,他敢不告诉他!


    可他们还在吵架……不对,殷归止才不像在吵架,又是送花又是单方面送上门帮忙,哪有生气算账的样子,是他单方面在吵,而且甩不开这狗男人!


    柳拂风开始反思,自己的决定是正确的么?


    他到底在怕什么,才一路逃跑?是尴尬?丢脸?可殷归止说,见不到的时候会一直回想那些过往,所以他觉得尴尬丢脸的瞬间,殷归止根本忘不了,逃跑断联根本不能解决问题,还不如制造新的记忆覆盖。


    因为恼恨欺骗?可他也欺骗了殷归止,要说错都有错,根本没立场恼恨。


    是担心以后么?因为开始的不真诚,害怕之后会变本加厉,懒的思考,犯了错摆烂就好,反正对方知道自己是个骗子,惯会干这种烂事,若对方也这样做,相处下去有什么意思?可一切都是他的想象,什么都没开始就做不好预设,他什么时候是这么胆小的人了?


    反过来想,最恶劣的部分已经被对方看到到,之后相处对方看到的只会是自己的闪光点,越来越惊喜,怎么不是一种另类奔赴,何必耿耿于怀呢?


    害怕未知,不如真正相处看看,若相处后处处厌恶,便没什么可悔的,果断放弃就好,若越来越欢喜,现在放弃,岂不是对不起自己?


    “不能想了……别想了!”


    柳拂风拍了拍自己的脸,拉回思绪,这种事根本说不清,不如照本心,按自己的惯性思维,看怎样对自己最有利……


    首先是哥哥的线索,殷归止知道;其次,殷归止曾帮他护他那么多次,现在有危险,于情于理都得搭把手,哥哥可从没教过他忘恩负义!


    所以不管如何,都得先去他身边,旁的以后再说!


    殷归止眼下正被‘逼’到一处楼梯拐角,眼色示意暗卫们退后,顶着满场视线,看谁会来。


    他看到了风一样快速袭来的柳拂风。


    唇角忍不住扬起,眼底柔软渐起,他就知道,他一定会来。


    眼神那么凶,飞的那么快,那么紧张,还敢说一点都不喜欢他?


    柳拂风的确飞的很快,鞋底都快踩出火星子了,头皮都跟着发麻。


    他不敢慢,因为练轻功就是为了逃跑的,他对危险的感知尤为敏锐,现在就感觉四周有暗箭……不对,怕会是箭雨,齐刷刷指着殷归止方向,想把他射成个筛子!


    这人还在那傻兮兮的站着,站什么站,给人当靶子吗!堂堂肃王,怎么连这点危机意识都没有!


    得快些,再快点!还得想个借口……算了,懒得想了,就选最擅长的,演吧!


    “你这个负心汉!”


    柳拂风漂亮的鱼跃小翻身,跨过楼梯栏杆,跳到殷归止身前,挡住最危险的箭来方向:“说好了给我拍我喜欢的东西,让我自己选,结果上个净房的工夫,你竟溜了!说,是不是外面有新人了!”


    殷归止完全没预料到这一刻,竟有点反应不过来,宝贝这是在骂他花心?


    柳拂风疯狂冲他眨眼,演啊,快点配合啊!你不是最擅长这个了吗!最好咱俩立刻配合到房间里去,把门关上,不然等别人准备好,你就要被射成筛子了!


    见人怔怔的不动,好像反应不过来,柳拂风恨铁不成钢,急的眼睛都红了:“你以前不是这样的,你以前要抱抱我的!为什么不抱!你不说话,是不是做了什么亏心事?难道不止看上了别人,还干坏事了!”


    第70章 叫一声夫君堂堂肃王玩色诱这一套,丢……


    楼里气氛像是卡住了,没人阻止,没人言语,只一味看戏。


    捉奸戏诶,从古到今高居最想看榜首,举凡遇到就不想错过的!


    柳拂风头皮发麻,想起被利箭指着,就心跳加速,殷归止还不接戏!


    是吓着了?被骂花心难过了?道心这么容易破碎么!演戏而已,他也没有别的意思嘛,之前吵架吵那么狠殷归止都受得住,这就受不住了?


    电光火石间,柳拂风决定另寻方向。


    不愧是他,机灵如厮,眼神往附近那么一扫,立刻就知道怎么往下演了,绿豆眼这么精,还左瞄右盼,根本不敢拿正眼看人——就你了!


    柳拂风把这个看起来就可疑的人拽到面前:“是他吗!”


    他很灵巧的轻转脚步调整角度,一边让这个人背对箭矢方向,替他们挡最危险的方位,一边痛心疾首质问殷归止:“你这什么眼光!楼里这么多漂亮姑娘不看,有腹肌的俊秀少年不选,精挑细选挑了他?他是比我好看还是比我嘴甜,比我手嫩腰软易推倒?”


    话说出口才觉羞耻,稍稍有点过,但想到是演戏就没关系了,柳拂风脸微红,硬着头皮继续:“你图他什么?长的丑,年纪大,胡子脏还不洗澡?”


    楼下客人们哄笑出声:“对啊,贵人眼睛可得擦亮点,别叫老男人给骗了!”


    “少年勇敢飞,大胆追爱,把心上人抢过来!”


    柳拂风:……


    个个眉飞色舞,就差把眼珠子给飞出去,行,这下可以确认了,整个楼的人都聚过来了,没人不知道,不关注这里的大戏,没人不知道,肃王本人在这里!


    突然被抓过来的刘事一脸懵,他只是听主子吩咐,过来探敌情,人手不够,只能身先士卒,可他是个幕僚啊!幕僚幕僚,坐镇后方出谋划策运筹帷幄的,怎么可能亲自上场搞美人计?他这长相能搞的了?雷留是疯了吗搞这种事!他花楼里有相好的女人,怎么可能跟男人……雷留又不是不知道!


    刘事并没有剧烈反抗挣扎,他熟悉雷留的武功,到了这人手里,跑是跑不了的,也没立刻说话,只大脑迅速思考,雷留这么做,目的是什么。


    他这已经接近肃王,死士弓箭手基本到位,只待他确认无误,发出信号,就可行刺杀之事,雷留突然来拦,难道是套出了消息,肃王那边亦有准备,反设了陷阱,等着他们动手呢?


    那是得谨慎点……一击不成,再重新组织,只会更难。


    可雷复此举,也实在冒进违和,要抓人抓谁不行,为何非要抓他?是故意的?早就看他不顺眼了,恶意铲除,还是本就身在曹营心在汉,一直以来都在虚以委蛇……这样的话,此人留不得了!


    颜蕴远远看到这一幕,心道糟糕。


    他看到了柳拂风的脸,但正如殷归止不会错认柳泽雷,他也不错认弟弟,楼上人眉眼灵动可爱,慧黠生动,着急气恼时脸颊会微微鼓起,有小脾气,也可人疼,满满的少年感,和柳泽雷说的一样。


    两个人就算长着一模一样的脸,气质也全然不同,其实细看也并不是长得一模一样,比如眼角弧度,眼睛里的感觉,四肢的肌肉量,腰身的宽窄厚度……多少都有区别。


    不过现在问题不是这个,是弟弟和肃王的关系,这么理直气壮,颐指气使,眼神言语暗意里全是‘你给我懂点事快点配合’的胁迫,肃王不但没半点不愉,反而纵容又……享受?眼底炽热融着温柔,和某些时候柳泽雷看自己的眼神一模一样。


    颜蕴想起,初次见面时,肃王说想给心上人选件礼物,所以这个心上人——是弟弟?


    还好柳泽雷现在正在趁乱忙正事,没在这边,看不到,不然这一刻绝计过不去,立时场面就能崩,戏是演的,二人之间的情感流露可演不出来。


    不不……重点也不是这个,这些完全可以容后再说,现在的问题是,幕僚刘事!此人会在这里,目的是什么不言而喻,必是王旻的吩咐,试探到了最后一步,必是要行动的!


    他和柳泽雷最初怂恿王旻来这里,是因为象石岛防卫太过周密,没有刺杀机会,吞海楼拍卖会乱,利好他们行动,之后偶遇肃王,彼此消息沟通,才更新了计划方向,更大胆也更危险,王旻这边下饵,肃王正好顺势进入,说会配合他们行事,帮忙吸引视线,也请他们不要担心他的安危,一应对抗他自有办法应对,让他们以保证自己安全为上。


    他们钦佩肃王胆识,也知肃王本事,可此处毕竟在偏僻远海,官府力量有所不及,刘事此人奸狡,弟弟不认识他,只怕会被他发现点什么……


    很多事现在都不能暴露,王旻身边暗中护卫不除,就不能保证万事大吉,这个刘事,不能再活了!


    终于,殷归止说话了。


    “你为什么抓他的衣服,不抓我的?”


    他视线掠过柳拂风的手,越过他的肩,注意到远处锐芒折射,那是锋利兵器专有的特点。


    他一把撕开刘事,把柳拂风拽到怀里抱住:“还生我气,跟我生分了?用这种脏东西来跟我置气?”


    刘事被撕来甩去的头都晕了,完全不知道自己方才挡了几个方向的弓箭手瞄准,气得拳头都抖了,你们讲点道德好不好,我是无辜的!


    我、到、底、勾、引、了、你、们、谁!


    距离太近,猝不及防间,柳拂风摸到了殷归止胸肌,一如既往,又硬又烫。


    他下意识退后:“我——”


    殷归止怎么会让他退后,继续拽回来,摁在怀里:“你分明说过的,只会欺负我,别人都不配。”


    嘶——


    围观人们更加兴奋,什么时候欺负的,怎么欺负的,详细说说!


    殷归止却似乎不想被人围观了,伸手推开房间门,把柳拂风拉了进去,又反手砰一声关上。


    “哪只手碰的他?”


    “嗯?”柳拂风眨眼,你不是看到了?


    殷归止抓着他的手放到自己衣襟:“也碰碰我。”


    柳拂风:……


    他甩开了手。


    殷归止:“我要脱衣服了。”


    柳拂风震惊,“堂堂……定力不过如此!”


    殷归止:“你唤一声夫君,更会知道我到底有没有定力。”


    显然,门关了,两个人仍然在演,毕竟这里不是寻常地方,哪怕关了门,一众江湖人士耳聪目明,五感非凡,也能听到什么。


    柳拂风甚至随意推翻了房间里东西,让它们倒在地上发出声响,制造出二人激烈动作的假象。


    殷归止当然没有脱衣服,但却结结实实把柳拂风按在怀里:“叫一声,嗯?”


    叫什么?夫君么?


    柳拂风就知道他要夹杂私货!还有刚刚,硬生生拽着他的手往他衣襟上放,哪里像个克己复礼的王爷,表情再荡漾点,跟流氓登徒子没什么区别!


    殷归止扣住他想要转开的腰身,扣的很紧:“还想跑?”


    柳拂风是有点想,但跑不了。


    对方靠得太近,视线也太滚烫,从眉梢眼睫,一路盯到唇,想干什么不言而喻。


    殷归止看到他眼底慌乱,终是忍住了,并没有亲下去:“我的衣服真有点脏,让我换一下,你别走,好吗?”


    柳拂风僵硬的点了点头。


    只要殷归止别再靠近,让他的心跳别那么快,怎样都行,而且他既来了,就没有半途而废,抛弃离开的道理。


    不过……这个房间里怎么会有殷归止替换的衣服?


    柳拂风很快想到,这也是故意的?殷归止早有计划,成竹在胸,高调亮出身份怕是想钓谁……这男人就是喜欢钓鱼,谁都能钓,就比如他这个傻乎乎送上门的鱼!


    他来不来,在不在这里都一样,殷归止根本不会出任何事,怪不得刚刚要他承诺不要走呢!


    柳拂风很想拔脚就走,但这个房间里的屏风有点透,屏风后的人脱衣更换,真真是一点都挡不住,甚至增添了朦胧感,更诱人去看。


    殷归止慢条斯理解襟,露出结实臂膀,劲瘦腰身,胸肌腹肌一样不少,蕴藏着危险的力量,神秘人鱼线没入裤子……


    柳拂风整张脸都红了,这怕也是这男人耍的心机!他很知道怎么利用身体,让别人移不开眼!


    堂堂肃王,玩色诱这一套,丢不丢人!


    ……


    门外,刘事立刻跑了,方才的事绝不寻常,他得快点报给主子,刚过拐角,遇到了温公子。


    颜蕴微笑和煦:“先生这是要去哪?这层路不太好走,先生当要小心脚下,莫误了正事啊。”


    刘事对柳泽雷很警惕,并不信任,但对这个温公子,他没什么意见,温公子一直被柳泽雷强硬保护着,心里有苦也不说,从不对任何人有怨言,对谁都温柔以待,没有坏心,也一直被屏蔽在秘事外,什么都不知道,他对他并不设防。


    而且现在时机比较紧急,他没想太多,直接问:“温公子可知主子在何处?”


    包厢在这里就一眼能看到,没有人,主子去哪了?


    颜蕴一如既往亲和谦顺:“我正巧看到了,主子去了那个方向,应是去净房了?”


    他指的东边,他也的确看到了刘旻,刘旻去的是西边。


    刘事立刻跑向东边。


    颜蕴收了笑,眼底渐渐冰冷。


    “阿蕴?”柳泽雷正好回来,看到他表情,吓了一跳。


    颜蕴料到他会此刻回来,清咳一声,略敛了表情。


    柳泽雷觉得不太对劲:“楼里这些人是怎么了?表情莫名其妙的,又兴奋又小声,还聚在一起聊天舍不得分开,像是感情很好的样子……”


    帮派纷争,能有什么好感情?他是错过了什么?


    颜蕴没给他提弟弟的事,而且弟弟和肃王现在已经进了房间,柳泽雷看不到,还是等一等,等二人腻歪过了,再……


    柳泽雷眯眼:“你是不是瞒了我什么?”


    很不对劲啊现在!


    颜蕴淡淡看他:“可得手了?”


    柳泽雷哪还敢眯眼,轻轻摇头:“只确认了位置,需要……一点点轻功。”


    要是弟弟在就好了,弟弟轻功无敌,定能助他。


    颜蕴知道他在想什么:“弟弟在。”


    柳泽雷眼睛刷的就亮了,要是有尾巴一定疯狂摇起来:“他在哪里?阿蕴能帮我找到他?”


    颜蕴高深莫测:“能。”


    “果然是我的阿蕴!我方才寻了半天都寻不到,”柳泽雷长呼一口气,“有点担心他会出事。”


    颜蕴面色肃然:“杀了李事。”


    柳泽雷脸色跟着严肃:“现在?”


    “现在。”颜蕴眸底冷意锐利,“不然弟弟会有险。”


    肃王也是。


    不能让刘事把信息带到王旻面前,两兄弟也暂时还不能一起在人前出现。


    “刘事去了那里。”颜蕴指向东边。


    柳泽雷也不废话,直接提刀转身:“我去了!”


    不管是弟弟安危,还是媳妇的话,都是最重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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