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知屿将车停在划定区域,将头盔挂在把手上,就着跨坐的姿势反手扶韩暑,“小心。”
“这是哪里?”韩暑踩着高跟鞋,站稳后才松手。
这是一条古朴的小巷,两旁的建筑年代感十足。四下张望,有各式各样的苍蝇馆子,有文具杂货店,都是老店。
闻知屿跨步下车,西装裤勾勒出修长紧实的腿部线条,“柳荫路,离南城大学西门不远。”
方才上车没留意,这会韩暑看得真切,抿唇笑道:“西装革履骑机车,帅呀闻老师。”
闻知屿锁好车,正要自豪地挺直腰杆,便对上了两只发光的眼睛。那直勾勾的视线从领带到衬衫下摆后还在下移…
韩暑眼前骤然一黑,躲了下没躲掉。
“往哪看呢?”闻知屿低声问。
眼皮是肌肤相贴的温热,脸颊是呼吸喷撒的凉意,韩暑舌头打结,“说说什么呢?”
“不承认?”闻知屿又靠近一分,“嗯?”
这人就是故意逗她。既如此韩暑也不再扭捏,“我就看,就看!你能把我怎——”
闻知屿吻了下去,一触即分后撤开了些距离。他的手掌盖住了她的半张脸,只露出小巧的下颌和因为吃惊微张的唇。他看着眼热,顾不得身处何处,埋头深吻。
“闻——唔!!”
在这一隅黑暗中,唇齿攻势汹汹。韩暑退一寸,闻知屿便进一寸。她被迫向后仰去,肌肉骨骼因承压而颤栗。
脑袋昏昏沉沉之问,她唯一的念头是甩掉眼皮的重量。四肢绵软之下,她只得徒劳地眨眼、用睫毛去蹭他的掌心。可换来的是愈发狂烈的攫取。
“滴滴!”
远处的汽笛声打破了这片刻的亲昵温存。
闻知屿终于松了手,转而将韩暑抱进怀中,“可以喝啤酒吗?”
再次接收四面八方的灯光,韩暑觉得有些晃眼,于是将额头抵住他的前肩,“去哪喝?”
闻知屿勾唇,“跟我来。”
闻知屿带着韩暑去小超市里提了两瓶啤酒,沿着看不到尽头的巷子向前走。
他们一个衬衫西裤、一个长裙礼服,走过熙攘的路边摊,踩过尚有油渍的青砖,经过无数青春洋溢的面孔。
他们格格不入,又乐得其所。
韩暑挽着闻知屿的手臂,伸出啤酒瓶,“干杯。”
闻知屿轻轻碰上,脆响自是被喧嚣淹没,“干杯。”
辞职之后,韩暑再没喝过酒。故而半瓶啤酒下肚,已经有微醺的趋势。她顺着酒精作用下的松散,拖着长长的语调,“你上大学的时候,常来这里?”
“嗯。”闻知屿撑住她的重量,让她稳稳走过几节黑乎乎的台阶,“几乎每天都来。”
“每天都喝酒?”韩暑睁大眼睛。
“十有八九吧。”闻知屿轻嗤,“当时状态不好,写的稿子没杂志出版社看得上,一直处于抑郁和自闭的边缘。”
人行道窜出两辆自行车,闻知屿立刻将人从右臂弯揽到左臂弯,又向侧方让了几步。
“叮叮!”
韩暑偷瞄了一眼他紧绷的侧颜,轻松自然道:“闻老师每天提着酒瓶散步,然后呢?喝完去哪?”
闻知屿晃晃酒瓶,“喝完就知道了。”
“行。”韩暑仰头,干脆利落地喝掉剩余的酒,然后将瓶子上下颠倒,“喝完了。”
闻知屿目瞪口呆,旋即失笑,“不是催你的意思。”
韩暑举起酒瓶作势要砸,“我是催你的意思,别养鱼啊闻老师!”
闻知屿黑眸半眯,“成天闻老师闻老师,换个称呼。亲密一点。”
韩暑捏着下巴,“嗯…喝完就换。”
换字还没说完,闻知屿已经喝完了。他用拇指蹭过唇角,“换。”
韩暑哧哧笑,拉着闻知屿往前走,“带路崽崽。”
闻知屿不得不跟上,面露不解,“你叫我什么?”
“崽崽啊,够亲密吗?”
闻知屿想点头,但又没弄懂什么意思,踟蹰道:“是好的含义吗?”
“当然,乖崽崽的意思哎!”
“那行。”闻知屿一个劲笑,“那你也是崽崽。”
“我不是!”
“那你是什么?”
“嗯……崽崽拥有者。”
“好像有点绕口。”
“也是,那我再想想。”
“我已经想好了。”
韩暑期待,“什么什么?”
,“宝宝。”
“……”韩暑无语,呢。”
闻知屿侧首看她,“不喜欢?”
“向扭头,躲避他的视线。
见状,,压着嗓子和气息,呢喃,“宝宝。”
韩暑:!!!
犯罪犯罪犯罪!!!
她耳朵爆红,手指开始揪西装下摆,好半天都说不出话来。
闻知屿吻了下她的耳垂,撤开,“就这么定了。”
凝固的空气重新流动起来,韩暑深吸一口气,“好的,崽崽。”
“好的,宝宝。”
“崽崽?”
“宝宝。”
“崽崽。”
“宝——到了宝宝。”
闻知屿将韩暑拉了回来,抬手指门头,“一方书店。”
韩暑仰头,门牌经风吹日晒已然泛黄褪色,但一方书店四个刚劲有力的大字风采不逊当年。自双开玻璃窄门往里看,一排排书架整齐排放,没有网红书店的精致,却多了几分古朴和历经岁月沉淀的韵味。
“喝完酒,来看书?”
“对。”闻知屿眸色悠远,“那时候老板是位头发花白的爷爷,见我总站着看书,还专门给我安排了一个独座。躲在那看书,听着店外的嘈杂,就像寻到了暴风雨中的宁静。”
韩暑晃晃胳膊,“那进去看看?“
“好。
门铃声响起,收银台后探出一个脑袋,是个年轻的男孩,“欢迎光临,随便看看。新书二手书都有。”
闻知屿有些恍惚,一时没应声。韩暑微笑道谢,松开手,率先向里走去。
她掠过大学教材、英语四六级部分,一直到社会科学、文学类才驻足。这是一面通顶靠墙的木质架,放眼望去有加缪马尔克斯和赫胥黎,还算熟悉。她驻足良久,正想转身看看另一边,却被最下面一个天蓝色的书脊吸引了目光。
韩暑提起裙摆蹲下,手指抵住硬皮,一点点抽了出来。
《晚安集》闻知屿。
六个字蹦入眼中。
与此同时、一只手落在了她的肩头。
“右手边那个角落,就是我之前坐的地方。”闻知屿微叹。
韩暑拿着书起身,宽大的西装外套不仅掩住她的手臂,连同书一并藏起,“这里?”
“嗯。”闻知屿自嘲,“像不像乞丐?”
那是一个隐蔽又阴暗的角落,此刻堆满了缠书的硬绳和包装纸。比起专座,更像是个垃圾堆。
韩暑握了握他的手,兀自走过去,转身,一撩裙摆便在那一堆杂物上坐定,莞尔一笑,“这样吗?”
闻知屿瞳孔微缩,“小暑——”
韩暑丝毫不嫌弃,自然地靠着墙,开玩笑道:“坐在这里的不是乞丐,是书店里的小王子。”
闻知屿盯着那在四散至地板上的裙摆,像被勾了魂,一步一步靠近。
韩暑从西装下摆伸出手来,“*噔噔!闻老师看看,这是什么?”
闻知屿屈膝蹲下,微怔,“我的书?”
“嗯哼。”韩暑下巴抵在书顶,“就在那个书架上,这本我今天要买。”
“家里有。”闻知屿道。
“那怎么一样?”韩暑说,“当年你坐在这,就是仰望梦想的小王子。现在,梦想就在你的手心。”
闻知屿垂下眼睑,心里百感交集,一时有些哽咽。他握住她的手,哑声道:“这里曾经是——”
“你的心脏寄存处,我知道。”韩暑亲了下他的下颌,“现在,寄存的心脏取回来了吗?”
闻知屿点点头,又摇摇头,“取了,又重新寄存了。”
韩暑眨眨眼,“嗯?为什么?”
男人亲了亲她的手背。
“因为交给你了,永久寄存。”
第52章 第52章【VIP】
韩暑怀里揣着书,闻知屿牵着韩暑。两人走啊走,一直走到南城大学的正门口。
韩暑在阻拦机动车的石墩子上坐下,翘腿揉着脚踝,“你读文学院?”
“嗯,老秦也是。”闻知屿蹲下,解开高跟鞋的腕带,将她的脚搭在自己的膝盖上,“抱歉,是我考虑不周,让你走了这么久的路。”
粗粝的触感取而代之。闻知屿慢慢按摩,手指一点点经过那纤细的脚踝,力道刚刚好。
韩暑将下巴藏进衣领,也藏住害羞,“没事。你再讲讲大学的故事呗!”
闻知屿薄唇微抿,苦思良久后道:“好像没什么故事,就是按部就班的上课投稿。”
韩暑哼哼,“那感情呢?”
“感情?”
“就没有姑娘喜欢你追你?你没追过喜欢的姑娘?”
闻知屿表情有瞬间的僵硬。
韩暑一把捏住他的下巴,“果然!老实交代!”
“我老实着呢!”闻知屿蹭她的手,“就是、就是——”
“快说!”韩暑另一只手揪住他的耳朵。
“我说我说。”闻知屿吃痛皱着脸,“最开始确实有人追我,不过后来光荣事迹传开后就没了。”
“什么光荣事迹?”
“就有个女生光天化日表白,说愿意等我,等到毕业都可以。我说……”闻知屿咳了一下又一下,“可我毕业之后打算去精神病院定居。”
“噗!”韩暑一个没忍住笑了出来,摇晃他的脑瓜,“毒舌。”
闻知屿任她为所欲为,自己也笑。
“闻知屿?”
两人同时一僵,同时仰头。
一位头发花白但精神矍铄的老人背手凑近,镜片闪烁探究的目光。
“张教授。”闻知屿脸皮泛红。
“果然是你。”张教授右手背砸左手心,“就说嘛、看身形像,听声音也像。什么时候回来的!”
“来南城参加活动,刚好有时间过来看看。”
韩暑尴尬地恨不得抠个洞钻到地球另一边,慌忙将脚塞回鞋子起身。谁料高跟鞋不稳,整个人一晃,还是被闻知屿揽进怀中。
韩暑更尴尬了,想挣脱却敌不过他的力道,偷偷戳他的腰也以被攥紧掌心失败。
“女朋友?”张教授看在眼里,乐呵呵地问。
“嗯。”闻知屿含蓄地笑了下,转而和韩暑道,“我的导师,张教授。”
“张教授好。”韩暑乖乖打招呼。
“哎呀,好好好。”张教授频频点头,“般配,合适。”
“谢谢。”
“是我得谢你。”张教授真诚道,“当初好多姑娘对他示好,他都不为所动。我都怀疑他是同性恋喽!”
“好多姑娘示好?”韩暑睨闻知屿,“这么受欢迎?”
“那你以——”在闻知屿疯狂使眼色下,张教授话锋一转,“别担心,我们小闻用现在年轻人的话讲,就是男德满分好青年!”
张教授诙谐幽默,韩暑很快就忘了最初的尴尬,津津有味的听了起来。闻知屿和导师聊了聊近况,聊了聊最近出版的书,也聊了聊过去的时光。
回程,韩暑趴在闻知屿背上,闻知屿提着高跟鞋,勾住她的膝窝,稳稳地走着。
“哎,你真为了找灵感半夜去天台,被室友误认为要自杀还报了警?”
“嗯。”闻知屿脸瘫了,“那个室友就是秦建翎。”
韩暑不觉得惊讶,甚至觉得很适合阿呆阿瓜。她笑了一阵,问:“你还因为发现同学写的文章抄袭,大闹文学院院办?”
“那叫证据确凿。”闻知屿轻哧了一声,“开篇和《大雪将至》一模一样,且不说剧情都是用藤条椅背着将死之人在大雪中赶路,连说的话都大差不差。真以为奥地利文学作品小众到没人看过?”
韩暑也不觉得惊讶,这是一个作家的职业素养。她又问:“导师对你那么好,你还拒绝了保研?”
“嗯。”闻知屿绕开路上的积水,“我很明确的跟他说,我不喜欢这套所谓科班的培养体系。”
“张教授怎么说?”
“他说我天真,我的那套想法根本实现不了。”
韩暑默了默,“然后呢?”
“然后……”闻知屿半蹲,将她轻轻放下,“我说可能实现不了,但如果我按部就班更实现不了。”
当凉爽的晚风与机车车身平行扫过,韩暑将一只手臂举向天空。圆月高悬,像一场旖丽的梦。
样,做一个自己的梦。
道,“我决定,接下戒浪啦!”
车身轻微颠簸喊道:“好,你只管放手去做!”
失败又如何?
总好过从未开始。
25岁的韩暑,人,也选择了一条路。
到了酒店,行李已经送到房间。以及,正中央那张两米大床令人瞩目。
韩暑坐在床沿,仰头问道:“你还要睡地板吗?”
闻知屿单手抄兜指身后,“睡沙发。”
那是一个比闻知屿主卧里沙发还小的沙发,别说一米八五的男人了,就是韩暑都伸展不开。
她拉住闻知屿的袖口,“别睡沙发了,睡床。”
闻知屿一怔,而后拒绝,“没关系,我睡眠质量还不错,睡哪都一样。”
睡哪都一样?韩暑快被气笑了,“那我睡客房和主卧也一样,回去我就搬走。”
“不是这个意思。”闻知屿摸不着头脑,“我就是觉得——”
韩暑双臂挽上闻知屿的后颈,肩头的西装外套应声落地。不只是酒意还是今晚发生的一切、她发觉自己的身体里隐藏着前所未有的勇气。
“和我一起睡又能怎样?”韩暑抬着下巴问。
闻知屿脑子化为一团浆糊,掌心落与她的后腰、晕晕乎乎间问:“你今天怎么了?”
“……”韩暑气不过,垫脚咬他的下唇,“你不是说心脏给我了吗?”
“是。”闻知屿吃痛却没躲,又问,“怎么了?”
怎么了怎么了怎么了!
都暗示到这种程度了,怎么还这副傻样?
这和下午当街捂着她眼睛猛亲的是一个人吗?!
韩暑鼻子出气,“心脏都给我了,要不把身子也给我吧!”
闻知屿:!!!
闻老师呆滞了,眼睛一眨不眨盯着她,“身子?”
说出虎狼之词的韩暑将闻知屿的衬衫下摆从裤腰抽了出来,柔若无骨的手滑了进去,顺着皮带边沿向上摸去。
闻知屿衣服乱了,气息乱了,心跳乱了,完全乱了。像缴械投降的士兵,在猛烈的炮火中无可抵抗。
暗示转为明示,韩暑完全破罐子破摔。她才不管在一起刚十天还是多久,反正她不想再畏首畏尾,不想再瞻前顾后。她就是要顺心而为,做想做的事。
“你喝醉了。”闻知屿沙哑道。
韩暑浑不在意,扑得闻知屿后退了好几步才稳住身形,肩带也轻飘飘地滑落了一半,“醉了就醉了,你没醉?”
“我没醉。”闻知屿像是在念接触定身术的咒语般重复,“我这会很清醒,很清醒。”
韩暑唇瓣微张,贝齿咬住他滚动的喉结,含糊道:“等会就不清醒了。”
三秒后,韩暑清醒了。
闻知屿用力挣开她的手臂,捡起西装将她裹得严严实实,又把她摁在床边坐定,然后转身背对,双手攥拳,不动了。
韩暑像被一盆冷水从头浇下,手指都因为紧张和不知所措而发麻,“闻知屿,你、你什么意思?”
闻知屿不说话。
韩暑颤着嗓音,“这是拒绝?”
闻知屿还是不说话。
韩暑自小到大都是乖乖女,第一次冲破枷锁、放下害臊的尝试以被拒绝告终。她只能想到三个字,就是伤自尊。
是以她站起来就走,想要逃离这个密闭的令人无法呼吸的空间。
然而门刚开了条缝,便被大步追上来的男人摁了回去。
闻知屿焦急,“你去哪?”
“要你管。”韩暑推搡他。
闻知屿看到她通红的眼睛,终于明白了过来,语无伦次道:“我、我不是拒绝的意思!不是,我刚才是拒绝,但不是拒绝你……不是,是拒绝了你——”
听这欲盖弥彰的解释,韩暑更难受了,转身便要去拉门。
闻知屿也顾不得面子里子了,大声道:“我暂时拒绝的原因是,我、我得先学习一下理论知识!”
第53章 第53章【VIP】
韩暑醒来的时候没敢睁眼,感觉世界都灰暗了。
她昨天到底怎么想的!
生扑?
生扑!
还是像恶霸强占娇花的那种扑!
韩暑蛄蛹着翻身,装作不清醒的样子,手往右边摸去。床单冷冰冰的,没有人躺过的样子。
不在就好,她还能想想怎么悄无声息不着痕迹地燃过去。
韩暑舒了口气,终于睁开了眼睛。!!!
两只手臂远的距离之外,闻知屿半边身子悬空,枕手臂侧躺在床沿上,清醒到毫无睡意的眼睛一眨不眨盯着她。
韩暑立刻闭上眼,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
“早。”闻知屿说。
韩暑依旧闭着眼,装模作样地伸了个懒腰,“早。”
侧耳倾听,旁边传来细细碎碎的响动,紧接着又安静了。
快别说了。
求求你,快别说了!
“小暑。”声音似乎近了些。
韩暑双手攥着被子沿,“嗯?”
闻知屿轻声道:“你昨天说的话还作数吗?”
韩暑差点哭出来,掀被子就想盖住头,却被人攥住了手腕。
“闻知屿——”她睁开眼,被近在咫尺的俊脸吓一跳。
闻知屿用鼻尖碰她的鼻尖,“叫崽崽。”
韩暑叫不出口,且觉得自己有病。她紧紧抿着唇,一脸惊恐。
闻知屿看在眼里,于是又碰了下,“看来是反悔了。”
“我我喝多了,想不起来了。”韩暑梗着脖子,虚张声势,“你怎么睡在床上?”
闻知屿无辜,“是你非要拉着我,我只能睡在床沿。嘶——胳膊还疼着呢。”
“谁拉着——“韩暑戛然而止。
一些画面不受控制地跳进脑海。
闻知屿抱着被子走向沙发,韩暑拉他手腕。
闻知屿要躺在地下,韩暑架着他的嘎吱窝。
闻知屿坐在床边,韩暑掐脖子把他摁进枕头。
……
喝酒误人,夜晚误人,美色也误人。
“你胡说,我没有。”韩暑恶狠狠。
闻知屿轻笑,用指腹刮她的鼻尖,“好,我胡说。”
他翻身下床,顺带把手机塞进裤兜。一夜之后,这部手机已经不只是手机,而是一部装满了知识的手机。
和离婚相关法条、继父自我修养一样,这些知识也用不到了。
不对。
闻知屿站在花洒下,闭着眼任略凉的水流冲刷。
只是暂时用不到,早晚能听到。
洗完澡出来,韩暑已经收拾妥当,趴在窗边捏着手机发呆,似乎情绪不佳。
闻知屿从后圈着她,发间的水滴通通落在了圆领之上细白的颈侧,“怎么了?”
韩暑瑟缩,然后反手摸他的发心,“我和我闺蜜提了要接手戒浪的事情,她说我即将被爸妈混合双打揍晕。”
闻知屿沉声道:“不管他们支持不支持,我支持。”
“我知道。”韩暑嘟囔,“但我怕他们生气,又杀到琼岛来绑架我。”
“那就等走上正轨在告诉他们。”
韩暑笑了下,没应声。
下定决心盘下店,韩暑也无心多待。当天两人飞回琼岛,第二天就去后海和春景谈这件事。
“小暑,你真的想好了?”春景站在有些空荡的大厅,肉眼可见地震惊了。
“当然。”韩暑见她如临大敌,反倒不紧张了,笑道,“怎么啦?舍不得?”
“不是。”春景掌心摁着额头,“如果是之前,我二话不说交给你。但现在出了这样的事情,换家店还好,如果还按照之前的模式继续运营,肯定有很多人迁怒于你,生意也会受影响。”
“这些我都想好了,不然怎么敢这么果断地接下来?”韩暑起身走向吧台。
曾经摆满各式各样的咖啡豆、饮品、酒类的架子已空空如也,只有价值不菲的咖啡机还留在原地,提醒她记忆中的画面曾经真实存在过。那些欢声笑语,真实存在过。
“但现实和方案完全不同。”春景摩挲龟背竹的叶片,“后海客流量这么大,倒闭的店也比比皆是。沉淀成本太高。”
韩暑绕进吧台,坐在春景常坐的地方,“我是抱着血本无归的打算开始的,你说的我都想过,我也都能接受。”
“但是——”
“没有但是。”韩暑冲吧台外的高脚椅比了个手势,学着春景的语气说,“请坐。”
下去,无可奈何地笑了。
而坐,只是坐的地方换了,身份换了。
二人都有片刻的恍惚。
“
“差不多了。”
韩暑转了转椅子,
“周六。”春景呼气,“还有四天。”
“巴厘岛?”
“嗯,去追大浪。”
韩暑四下张望,在那面照片墙上,找到了第一天来时春景给她看的照片。如今,她踩着板头、在势不可挡的浪花上保持完美平衡的照片也挂在了上面。
“好看。”韩暑抬手指了指春景的照片,又指了指自己的照片。“不愧是老板。”
春景笑着点头,“是,好看。”
最终,春景几次让价,以五万的费用完成店铺的转让,还留下了一众设施,包括那台意式咖啡机。
她和铭哥走的那天,是闻知屿和韩暑开车送的。
到了机场,铭哥和二人道谢后,拖着两个大箱子、背着两个冲浪板走到一边等待。
韩暑挽着闻知屿,笑吟吟道:“一路平安,春景。”
春景却直接抱了上来。
两人身高差没有十厘米也有八厘米,韩暑垫脚回抱的时候感觉自己像个小豆丁。
春景似乎察觉到她的想法,“冲浪能长高,努努力。”
“诓我?”韩暑不信。
春景笑道:“祝小暑老板生意兴隆。”
“谢谢。”
临走前,春景还不忘和闻知屿叮嘱,“对我们小暑好一点啊!否则我飞回国找你算账。”
韩暑斜睨,轻抬下巴,“听见了没?”
闻知屿用力搂住韩暑的腰,心情终于舒畅了些。方才两人抱那么久,险些忍不住上去把春景扒拉开。他颔首,“放心。”
春景也是见证了二人的爱情全过程,瞅这腻歪劲也满意了,“那就好。”
闻知屿淡声道:“戒浪,你也放心。”
春景一怔,旋即明白过来,重重点头。
说笑着告别还好,当高挑的男女消失在出发大厅,韩暑眼眶一热,只觉怅然。
“还会见吗?”她问。
“只要想,天涯海角都能见到。”闻知屿换了只手,带她转了个身,向停车场走去。
“也是。”韩暑深吸一口气,“我有点紧张。”
闻知屿轻笑,“不是做好血本无归的打算了吗?”
韩暑掐他,“我就那么一说,谁想赔钱啊!”
闻知屿吃痛发出嘶声,却没躲,“之前不是很有底气吗?”
“我那、那是心理暗示法,先表现的自信,表现着表现着可能就真自信了。”韩暑越说越没底,声音也越来越低,“转让费加上装修、运营的费用,少说也是十万出头……”
闻知屿暗自好笑,亲了下她的脸侧。恰好走到车位,他拉开副驾驶,“先上车。”
韩暑耷拉着脑袋,慢吞吞地坐上去,慢吞吞地系好安全带,可等了半天还没听到关门声。她抬头一看,闻知屿单手撑着车顶,黑眸敛笑,薄唇翘起一个明显的弧度。
“你还笑?”她鼓着脸,气呼呼地打他,“绝交!我不和你做朋友了!”
闻知屿凌空逮住她的手,死死攥在掌心不让挣脱,“不做朋友,那做不做女朋友?”
“不——”韩暑抿住唇,把不该说的气话憋了回去。
闻知屿心满意足,亲了下她的手背,“别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忘记我说什么了?”
韩暑用食指指甲抠拇指指侧,“什什么?”
“我说,你男朋友财大气粗,就算真赔的血本无归也没关系。”闻知屿不知想到什么,轻笑出声,“真赔了,我今年就多写几本书。你多回答几个问题,激发一下我的灵感就好。”
“你认真的?”
“当然。”
“你要把钱给我?”
“不行吗?”
“不行。”韩暑晃他的手,正色,“那是你的钱,我不要。”
被拒绝的闻知屿莫名委屈,眉头都皱成了一团,“可我留着也没处花。”
韩暑被他的表情逗笑,“那也留着!我不需要!”
“那需要的时候呢?”闻知屿追问,“需要的时候,花我的,行不行?”
韩暑知道,他是在宽她的心,让她不要那么大压力。最终点了下头,“真需要的时候,我问你借,打欠条。”
闻知屿原还想反驳,对上她警告的视线后哑火,蔫巴巴地哦了一声。
韩暑正式开始忙碌的创业生涯。大到运营理念和翻新装修的风格,小到选什么样的杯子和门牌,全都由她一手操办。过去的教练和员工义工有的离开另寻出路了,有的一早就打了招呼,甚至天天来店里帮忙。
一个月后,戒浪更名为逐浪,正式开业。
清晨,韩暑和闻知屿一人推开一扇门,将门牌从close翻到open。
闻知屿伸出右手,掌心向后,“恭喜开业,老板。”
韩暑伸出左手,稳稳牵住,“恭喜开业,老板娘?”
第54章 第54章【VIP】
闻知屿坐在一楼楼梯口,支着下巴,一边怀疑人生,一边等待那久久不来的脚步声。
恋爱刚过一个月,他、被冷落了。
韩暑的生活重心完全放在了逐浪。
六点起床到八点吃早饭要洗漱化妆顺便做宣传稿的设计,早饭之后到晚八点泡在俱乐部,回到家还要复盘当天的客流量、营收、饮品受欢迎情况、教练课时安排和学员课后体验。
时间已过零点,闻知屿左等右等实在等不住了,大步冲下楼,扛麻袋似的扛起窝在沙发上敲键盘的韩暑,“上楼睡觉!”
“喂!放我下来我还没忙完呢!”韩暑扭动挣扎。
闻知屿三两步跨上台阶,“不放,睡觉!”
“不行!”
楼梯扶手近在咫尺,韩暑立刻去够,谁料闻知屿稍一转身,救命稻草便飘远了。
“天天熬夜对身体不好。”
“你不也熬夜嘛!”
“我是为了等你。”闻知屿踢开门,矮身进入主卧。
“我不用。”韩暑脑瓜还停留在今天救生员的值班情况,不高兴地嘟囔,“之前你工作的时候也没见这么养生,到我就双标?”
“女孩子。”闻知屿把她卷进被子,“劳逸结合。”
在绝对的武力镇压下,韩暑放弃抵抗,“你最近很闲?”
闻知屿亲了下她气鼓鼓的脸颊,“白天你在俱乐部,我把该忙的都忙完了。”
韩暑不服气,“闲的话去玩跳跳杆啊,玩滑板呐!以前那么多活动,现在怎么只会在我旁边捣乱?”
闻知屿摇头,垂下眼睑,“以前没有你。现在只想和你在一起,做什么都行,什么都不做也行。”
他说得认真。韩暑事业心压住的恋爱脑被唤醒了一点点,语气软了下来,“我最近确实,没有怎么陪你……等忙过这一阵,俱乐部迈上正轨之后补偿你,行嘛?”
闻知屿翻身在她旁边躺下,枕住手臂,另一只手玩闹似的勾她的手指,“怎么补偿?”
“那你想怎么补偿?”韩暑豪迈道,“都听你的。”
闻知屿发出意味不明的笑声,而后侧躺,目光如炬,“都听我的?”
韩暑已觉不妙,但出于愧疚,梗着脖子装大气,“嗯!你说怎样就怎样!”
下一秒,正对的主卧顶灯连同暖色灯光一并被遮住了。
闻知屿倾身而来,黑眸幽暗,薄唇边笑意晃眼,“我不寄存,现在就提现。”
“嗯——”
不等韩暑明白话中隐藏的含义,微张的唇瓣便被撬了开来。
闻知屿的手掌抚过她的发心,抚过她纤细的颈侧,而后用力扣住她的后腰,将人死死箍在怀中,半点都逃脱不得。
在来势汹汹的吻中,韩暑渐渐停止了挣扎,攀着闻知屿的肩背,眼角沁出一滴又一滴泪珠。
闻知屿半睁的眸子一凝,旋即放过了那已然嫣红的唇,在她紧闭的眼尾落下一吻。
又一滴泪水咸咸地划了开来,他哑声问:“生气了?”
韩暑胡乱地用手背蹭蹭脸颊,“没有。”
下一吻落在眼皮,“那怎么哭了?”
韩暑别开脸,“没有。”
下一吻落在眉心,“嗯?”
眼看他跟自己扛上了,韩暑终于睁开眼,“我没生气!”
闻知屿没错过杏眸中汪着的水和刺目的红血丝,“那是怎么了?说话。”
两束车灯在纱帘上拖出冷白的残影,男人清俊的面容忽明忽暗。
韩暑捏着他瘦削的下颌,晃了晃,像自言自语、“你为什么会喜欢我呢?”
闻知屿愣怔,“什么?”
韩暑怅然,神色却格外专注,“你是一个很优秀的青年作家,事业有成。我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人,还不知道现在这条路能不能走通、未来又会如何。”
“说什么胡话呢?”闻知屿掐住她的腮帮,“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
“想法一直有的。”韩暑落手,食指勾住他居家服的衣领,“开始创业之后就更频繁了。春景说过,开店要以年为单位去努力,我接受了,也愿意去尝试。可如果失败了呢,我又该去做什么?”
“无论成功失败,都有我。”闻知屿坚定。
韩暑自嘲地笑了下,“感情需要的是对等的付出。我免费住在你的房子,三只猫的费用你负责,往返有你接送,短期内或许可以,但时间长了呢?一想到这,我就觉得必须要在努力一些。我不能失败,客观条件也不允许我失败。”
闻知屿撑臂靠在床头,让韩暑枕在他胸口,近这么拼,是因为这个原因?”
“原,“我确实喜欢冲浪,也想通过俱乐部传递这种快乐。但有些事情做起来,现在风评还没完全扭转,后台还经常收到辱骂攻击的私信。在摩托艇没达成共识,薪资和值班排班复调整,进货量把握不准,有时候断货有时候放到水果坏掉都用不完。好愁……”
闻知屿五指穿过她已及背的发丝,“那怎么不找我帮忙?”
韩暑用力摇头,,“不要。”
“开店,我确实不太懂。但我可以打下手,就像说,“我是你的男朋友。”
“不要。”韩暑再次摇头。
闻知屿有些失落,又有些心疼,温声道:“谁不是普通人?我是个出了几本书的普通人,除了经济条件说得过去,还有什么拿得出手?这样的家庭,这样的性格,别说体贴了,连做饭都不会,拿现在的话说叫生活不能自理。非这么说,是我配不上你才是。”
“你胡说。”韩暑仰起头来看他,“你的脸也能拿出手。”
闻知屿失笑,“嗯,勉强算一个优点吧。但你不一样,你知道怎么种植物,知道怎么照顾猫猫,浑身上下哪哪都是优点。”
“这算什么优点?”韩暑戳他的肋骨。
闻知屿又疼又痒,瑟缩了下,语调却还平稳,“你都不知道,你答应离婚跟我的时候,我有多开心!我就像阴暗墙角里的一块苔藓,你是阳光下的参天大树……不对,你就是阳光本身。”
有些话从作家的嘴里冒出来,听起来就不只是夸人了。韩暑耳朵红了,“你、你这比喻用得太夸张了!”
“你懂我意思就行。”闻知屿也后知后觉地害臊,“咳,反正我就是喜欢,这辈子都喜欢,你变成什么样我都喜欢。不许再提这样的话。”
“还霸道得不行。”韩暑哼了一声,心里甜丝丝的。
“嗯。”闻知屿伸出长臂关灯,将人搂进怀里,粗声粗气,“睡觉。”
韩暑找了个舒服的位置,圈住他的腰,“晚安。”
闻知屿喉结滚动了好几下,生生忍住了胸腔翻腾的火焰,“晚安。”
虽然闻知屿提出抗议,但韩暑依旧不改拼命三娘的作风,依旧早出晚归天天加班。
她很清楚,和闻知屿之间的差距,并不因为他的表白而抹平。她并不自卑,但也不够自信。这种不自信的根源不在于感情,而在于她自己。
从来琼岛散心到留在琼岛,都是为了追寻自己的热爱和价值。
韩暑要抓住自己的人生,要向自己证明自己,也要向父母证明,她完全能够按照自己的想法生活。只有这样,她才能光明正大地牵起闻知屿的手,告诉父母这是她的男朋友。
可惜,计划赶不上变化。
这天清晨,闻知屿照常送韩暑来后海。两人拉开店门,一人一杯咖啡坐在台阶上欣赏万里无云的蓝天,吹着徐徐海风等待营业时间到来。
这是他们全天唯一能悠闲地待在一起的时间。
闻知屿将最后半杯一饮而尽,“你做的咖啡越来越好喝了。”
“是吧。”韩暑双手捧着马克杯,盈盈一笑,“一十块钱,扫码还是现金?”
闻知屿舌尖轻点后槽牙,“没有第三个选项吗?”
韩暑睁大眼睛,“你要吃霸王餐?小心我报警。”
闻知屿放下杯子,搂着韩暑的肩膀,凑到她耳边悄声道:“我的意思是,肉/偿。”
韩暑瞳孔微缩,脸颊烧红,“你变态!”
闻知屿吻了下她的唇角,理直气壮,“嗯,就对你变态。”
“噫!!!”韩暑皱了脸,“不许油腻闻老师!”
“油腻?”
闻知屿不服,箍着她的腰,结结实实地索要了早安吻。不知过了多久,才意犹未尽地撤开少许,呢喃,“勉强还了三块,剩下十七块钱回去还。”
在一起这么久,面对他不加掩饰的欲念,韩暑还是害臊,连连摆手,“不不不,这怎么算都够了。还清了!”
闻知屿勾唇,“不够,你不是——”
“韩暑。”
台阶下,传来韩暑熟悉到骨子里的声音。
她垂直起跳,险些将杯子摔在地下,还是闻知屿眼疾手快扶住才免去一场灾难。
韩暑三两步跑下台阶,手背在身后紧紧攥拳,好半天才颤巍巍地叫了一声,“妈……”
第55章 第55章【VIP】
徐英提着一只黑灰色的旅行包,冷淡的视线在韩暑和闻知屿身上逡巡,最终落在了刚挂起不久的新门牌上。
“妈,这个时间您怎么过来了?”韩暑局促地咬着唇,心里直打鼓。创业大计才刚开始还没整出名堂,男朋友就惨遭曝光,她不敢想徐女士会怎样长枪短炮勇猛袭击。
徐英面无表情,连语气都是一潭死水,“周末有空,来看看。”
说罢,她和韩暑擦肩而过,途经闻知屿身边也无只言片语,径直进了店。
自从再回琼岛,韩暑每隔一两天都会主动联系父母,问问身体和工作近况。她能感觉到,父母的态度有微妙的变化,比如不再执着于让她回北城找工作,也不再对她瞎晃荡的行为出言讽刺。
当然,冷嗤的鼻息还是说明了态度。
故而韩暑慌忙跟上,拉住闻知屿的手低声道:“你先回去。”
闻知屿黑眸一凛,原就有些僵硬的轮廓愈发紧绷。他反手扣住韩暑的手腕,“不打招呼就走,不合适。”
“我妈来也没打招呼。”韩暑朝里瞄了几眼,见徐英在看照片墙,“以后再说,你今天先回去。”
闻知屿启唇,“阿姨来一趟,不管怎么说也要尽地主之谊——”
韩暑三两下把他推下台阶,急火火地挥手,“不需要,快走快走!”
闻知屿踉跄站定,还想说什么,便见她挤眉弄眼外加眼神警告,“快点!!!”
“韩暑。”
串珠门帘相撞,传来徐英的声音。
“哎来了!”韩暑应了一声,又手背朝外冲闻知屿挥了挥,这才转身跑进店里。
徐英坐在吧台对面那桌,面朝门外,将一切尽收眼底,轻飘飘道:“怎么?怕我为难他?”
韩暑轻咳了声,“没有。”
“那怎么不介绍一下?”徐英轻叩桌面。
见她紧绷着脸,韩暑的心更凉了。她太知道徐英的性格,闻知屿也不是很会说话八面玲珑的人,加上谈恋爱没和父母提起,多重因素夹杂,贸然介绍他势必要挨挤兑。
闻知屿的好,她再清楚不过。但要让徐英认识到他的好,还需要一番功夫。保不齐,徐英还会把她创业的事情算在他头上。
徐英抬眉,目光严厉,“问你话呢。”
韩暑没有犹豫,先是点了下头,“闻知屿,27岁。我男朋友。”
而后掏出手机,在浏览器输入闻知屿又摁下搜索,亮出屏幕的同时轻声道:“他是一位优秀的青年作家。”
徐英眯了眯眼,结果手机里浏览了一番,“什么时间的事?”
“恋爱不到两个月,认识半年了……您怎么知道我在这?”
“借走了攒的嫁妆还不说什么事,当妈的就不能查一查?”徐英冷哼,抬起一根手指朝四周转了一圈,“这就是你的店?”
这件事的来龙去脉太复杂,韩暑一时不知道从何说起。恰好小宇和刺猬从正门进来,她比了个手势,“麻烦在沙滩支一桌,早上店里的事情就交给你俩了。”
“没问题。”小宇看了眼时间,“打算练一会?”
“嗯。”韩暑又交代了下今天的课时排班,叮嘱刺猬换一下饮品菜单,*这才和徐英解释,“我去换泳衣,你、看看我近半年的成果呗?”
徐英不置可否。
韩暑利落地越浪进入待浪区,海岸变得遥远,沙滩上的人也变成了一个小点。海阔天空,她一人坐在板尾,坐在这无边无垠的宁静之中,紧张也一点点消退。
她要让徐英亲眼看到她的生活,了解她的热爱和坚持,感受她的快乐和自由。
离开四方的格子间,离开方方正正的电脑屏幕,世界是不规则的,是没有边界的。
人生也是。
浪来了。
韩暑与风同速,被白色浪花和湛蓝海水包围。她向板头挪了几步,后腿微屈靠近前腿,双臂自然地张开,像是一只姿态伸展的鹰,在海与天之间翱翔。
闻知屿缓步走过沙滩,在韩暑冲完一道大浪后绕过遮阳伞,欠身颔首,“阿姨好。”
徐英有瞬间的惊讶,但很快掩在了严肃的外表下,“你是?”
“闻知屿,韩暑的……”闻知屿顿了顿,“男朋友。”
徐英面露审视,语气也夹枪带棒,“刚才落荒而逃,现在来找我什么意思?”
黑色衬衫领被海风吹起,闻知屿抬手抚平,“抱歉阿姨,当时没反应过来,应该和您打个招呼的。是我不对。”
徐子,却什么都没提,甚至没再给他一个眼神,“行,招呼也打了,你可以走了。”
闻知拳,眉眼低垂,语调却格外坚决,“或许这家俱乐部在您眼里是不务正业,靠谱是浪费时间,但这是小暑自己的人生,是她自己,我知道您关心小暑,希望她事业有成生活美满,所话,听听她的真实想法。”
“你是说,我英轻哧,“你认识她多久,又有什么立场说这种话?”
闻知屿默了默,时无刻不在改变。现在的韩暑和半年前刚辞职的韩暑不同,和二十五年前刚认识她半年,确实没资格多说什么,。”
徐英终于正眼看了过去,男人面容冷峻,和说话的语气一样淡漠疏离,但她留意到,每次说道小暑两个字时,他都会不自觉漾开眉心。那是本人都未察觉的、出于本能的笑意。
她看了半晌,“你俩怎么认识的?”
闻知屿眼尾跳跃开来,“台风天,她住进了我的民宿。”
徐英顿了下,“你俩同居?”
“……”闻知屿哑然,“住在同一栋别墅。”
“同居。”徐英加重语气,“你是琼岛本地人吗?”
“不是,在这里定居。”闻知屿如实道。
徐英又问:“那如果小暑之后回北城呢?”
“她去哪我去哪。”闻知屿毫不犹豫。
“说得轻巧。”徐英意味不明地笑了下,“再者,看样子你俩关系还没到这程度,谈论这些为时尚早。”
闻知屿想起韩暑方才赶他走的坚决和焦急,五脏六腑都绞着痛。但他将一切担忧压回波澜不惊的外表下,沉声道:“这段关系,我会跟着小暑的节奏来。但我想让您知道,只要和她一起,去哪去做什么我都可以。这是我的态度,也是我的决心。”
日头渐毒,浪人也多了起来。韩暑从海里出来,拖着冲浪板走到遮阳伞下,“妈,您想喝点什么,我回去做。”
徐英正支着下巴,闻言回过神来,“不用。”
韩暑拨散湿漉漉的头发,察觉到她的目光后揪了下泳衣下摆。在徐女士眼里,连体吊带泳衣应该等同于伤风败俗。
原以为她要挨一顿数落,不想徐英冷不丁问:“开了这家店,你还打算回北城吗?”
韩暑一怔,“妈,我这刚开店比较忙,加上闻知屿也在这边,短期内还是想留在琼岛。至于以后……我还没考虑那么多。但是我一定会定期回去看您和我爸的。”
“为了男朋友,想留在这?”
“他是原因之一,但不是唯一的原因。”
徐英依旧没发火。她起身,一边向路边走一边说:“刚那小伙子来找我了,说愿意为了你去北城。”
韩暑刚闻言手一松,刚刚拾起的冲浪板再次栽进了滚烫的沙子里。
回到俱乐部,她连身上的沙都顾不得冲,拿起手机便拨通了闻知屿的电话。
“小暑?”
两道温柔的男声分别从听筒和右手边传来,在她脑海中形成回响。
韩暑侧首看去,闻知屿自树荫中走来,眼神是她看不懂的专注。当然,也没耐心去读懂。
一股难言的急躁和生气交织,她大步走了过去,横眉质问:“你为什么不经我同意去找我妈?你凭什么说愿意跟我去北城?!”
第56章 第56章【VIP】
炽热明媚的阳光被一朵乌云遮蔽,椰子树也由翠绿变为深绿。
闻知屿神色不变,但抄兜里的手已然用力攥紧,自手背到衬衫袖口未遮住的一截腕骨都暴起青筋,“我确定不太擅长人际交往。但既然见到了,还是应该打个招呼。”
韩暑狠狠摞了把湿漉漉的发,“我不是说了以后以后!而且你打招呼就算了,说什么去北城?你凭什么替我决定?”
“阿姨问起,我就如实——”
“闻知屿你怎么这么自以为是?”韩暑一把抽掉颈间的毛巾,用力一甩,“是,我们在恋爱,但还不到两个月的时间,这种人生大事你怎么张口就来?这是你说了就算的事情吗?”
闻知屿冷静的躯壳碎了一角,上前去拉韩暑的手,可刚碰到便被甩开。他面色几变,眉心拧成一个浅川,“我说了不算,那我听你的。你想怎么样,我都听你的。”
“嘴上说听,你今天听了吗?!”韩暑语调飙升,“我未来怎么走在哪里生活,都是我和我妈要沟通解决的问题,你没资格插手!”
闻知屿垂眸,自嘲一笑,“没资格?”
“没资格!”韩暑感觉早上喝的咖啡在胃里翻滚,又顶到了胸口,叫她喘不过气来。她不想再重复这些无意义的且已成定局的话,于是向泳池边冲沙的花洒走去。
身后,闻知屿轻声问:“韩暑,你就没想过我们的未来。”
韩暑顿住脚步,难以置信,“你说什么?”
“不是吗?”闻知屿轻笑,“你来琼岛是因为旅行,长租是因为学冲浪,留下是为了俱乐部。我就像是——一个微不足道的插曲。”
“你说这话就没意思了!”韩暑推他,“我不想跟你吵,等我妈回北城之后再说。”
“这次是等阿姨走,下次是不是要等你走?”
“我没说要走,你能不能不要被害妄想啊!”韩暑烦躁,“我最近真的很累,俱乐部已经让我筋疲力竭。你安安心心写你的书,其他什么都别管好不好?”
闻知屿偏头,下颌紧绷又僵硬,“俱乐部的事不让我插手,你自己的事也不容许我发表意见。我还是你男朋友吗?我们到底算什么?”
委屈感排山倒海而来,韩暑将唇咬得死紧,唇瓣都泛了白,好半天才颤声问:“你就是这么理解的?你觉得我对待这段感情不认真,在玩你?”
“……不是吗?”闻知屿闭眼,竭力克制去看她的冲动。
“行……行!”韩暑深吸一口气,冷声道,“那我没什么好说的了。”
她扭头就走,没有一丝迟疑和停留。
冲沙,洗澡,换好衣服,拉着徐女士回了市区。
“这家还不错,你尝尝。”韩暑为徐英舀了碗鸡汤。
“这副表情,吵架了?”徐英拿起勺子,抿了一口,点点头,“还可以。”
“没有。”韩暑强行挤出笑容,“就是想和您聊聊正事。”
“嗯,说。”徐英将发丝别致耳后,双手抱臂靠进椅背。
从小到大,韩暑无数次见过徐英露出这样的表情,无数次在这样的情形下遭遇劈头盖脸的批评。
她紧张。
在徐英的注视中,韩暑喝了几大口茶水,思忖片刻后缓缓开口,“妈,我先给您介绍一下我的俱乐部吧。”
这是一个说长不长说短不短的故事。
一个被压抑被束缚的女孩冲动之下离开了熟悉的环境,去海岛散心。原只是散心,只是想跳出舒适圈,不想在克服恐惧和困难的过程中,爱上了这项运动,爱上了这种生活方式,也找到了想要努力的方向。
虽然,前方依旧被迷雾包裹,隐约露出的灯光也不知是灿烂阳光还是诱捕陷阱的光源,但她还是愿意放手一搏。
“我真的很喜欢现在的自己,走自己选择的路,承担自己的选择带来的后果。”韩暑用四根手指攥着拇指,不自觉前倾,“可能这样的选择在您和我爸眼里是幼稚是不切实际,但幼稚有什么不好?谁规定人一定要做正确的事?所谓正确的标准又是谁来制定的呢?我今年25岁,我的人生才刚刚开始,无论好坏,我都不后悔……妈,我不求你们理解我,只求给我一点空间和时间,可以吗?”
徐英沉默了很久很久,久到韩暑以为她不会再开口时,她却轻笑出声,“可以。”
“啊?”韩暑瞪大眼睛。
要提溜你回家?”
“……也不是。”韩暑嘟囔,“就是感觉,你和我爸肯
“是,我们是觉得不靠谱,也不想支持你去做这些不靠谱的事。”,“但只要,就够了。”
这次,韩暑彻底怔住了,
她已经想不起来母女二人上次这么心平气和的对话是什么时候了。
记忆中,徐英总是冷着脸,数落她的种种不是。
“把你养这么大,你就用这样的态度和我说话?”
“我都没说什么,你还有情绪了?”
“多大的人了,怎么还这么不懂事?”
无数道冷漠严厉的声音在脑海中回响。
那是她的成长路,是她的来路。
徐英重新拿起筷子,慢悠悠地吃了起来,“嘴巴闭上,傻样。”
“妈……”
徐英淡笑,“这几个月,去医院的次数多,见到的病人多,终于理解了那句话。老师见的优秀孩子多,对自己孩子要求就多。医生见的生病孩子多,对自己孩子的要求——健康就好。”
“那天去复查,碰见了一个十六岁的高中生。抑郁症,甲状腺肿瘤。她父母当着医生的面,说了一句‘你怎么这么没出息,学习学习不行,现在身体也不行’。那一刻,我突然想到你高三那年感冒请假,我批评你的样子……挺不是滋味的。”
韩暑鼻头一酸,赶紧闭上眼忍住氤氲的眼泪。
她至今还记得,徐英生气到直接撕了她三模的卷子,“退步一百多名,一点小感冒就不去上课,自暴自弃了是不是!出去别说你是我女儿、丢不起这人!”
徐英顿了顿,“甲状腺的问题是情绪病,我挨了这么一遭,真的不希望这样的事发生在我的女儿身上。只要这样的生活让你觉得快乐,我就没意见。”
韩暑再也抑制不住,任由泪水汹涌而出。
有些事情,变得不太一样了。
长久以来的担忧像羽毛一样飘走,心也沉甸甸地落在了地上。
徐英简简单单的一句话,韩暑获得了前所未有的勇气和底气。
母女二人吃过饭,沿着椰林长廊散步。
这个时间,有跑步的老头,有遛狗的青年,还有手牵手约会的情侣。
韩暑回头,去看那一对旁若无人接吻的年轻人。男孩单肩挎着包,紧紧握着女孩的手。两人的耳朵比落日还红。
“怎么,想你男朋友了?”徐英用惯常的语气嗤笑。
“没有。”韩暑不好意思地挠挠胳膊,“咳,走吧。有蚊子。”
徐英睨了她一眼,“我还不知道你了?有什么就说。”
“咳。”韩暑舔唇,嗫嚅,“就是……短期内我肯定常回去看你和我爸,长期我还没想好。您能不能别要求闻知屿回北城啊?”
徐英蹙眉,“怎么?北城有什么不好?”
“他就是北城人。”韩暑道。
“那不是更顺利成章?”
韩暑拉住徐英的手臂,正色,“闻知屿的成长经历比较特殊。他的生父生母在他四岁就意外离世了,之后在福利院长大。大学工作都选在南城,就是为了离开过去的环境。北城有他不愉快的记忆,我不想他因为我委屈自己。”
徐英讶异,沉吟不语。
“妈。”韩暑晃手,“他很好,特别好。如果不是他,我不可能这么勇敢地迈出无数个第一步,我也不可能像现在这么快乐。我真的特别喜欢他,我也一定会平衡好的!”
徐英第二天一早的飞机,韩暑一路送到安检口。
“回去吧。”徐英接过旅行包。
韩暑上前,用力抱住徐英愈发瘦削的肩,“您登机给我发消息,落地也给我说一声。”
“嗯。”徐英挥挥手,“好好干,我走了。”
好好干。
韩暑拦了辆车回别墅区。一路上因为激动心跳都快得吓人,差点没从嗓子眼蹦出来。她好想告诉闻知屿,她爸妈同意她开店了她不用偷偷摸摸了。徐女士也默认了他们的关系,在回不回北城这件事上也不再强求。
未来,他们终于可以好好商议一下未来。
韩暑指纹解锁,换了鞋就往里冲,“闻知屿?闻知屿!”
一楼静悄悄。
“人呢?还没起床?”
韩暑顺手拉来客厅的窗帘和窗户,让徐徐微风吹进房间,也一并吹进敞开的心房,然后三步并作两步跑上楼,径直推开卧室门,“闻知屿,跟你说个好消息,我——”
雀跃的嗓音戛然而止。
此刻已是十点半,卧室的床帘依旧拉得严实。黑暗中,她看到闻知屿缩在沙发旁的墙角,手腕搭在屈起的膝盖,身形佝偻。
听到动静,他抬起了头,露出了布满血丝的双眼。
走廊的阳光照不进那浓郁的墨色,驱不散他眉宇间的茫然无助。
韩暑慌了神。立刻冲了过去,拉住他的手,“你怎么了?”
闻知屿的瞳孔像被万年冰川冷冻,呆愣愣地看着她很久。待他开口,嗓音如被砂纸打磨过一般沙哑干涩,“对不起,都是我不对。你能不能不要离开我?”
第57章 第57章【VIP】
闻知屿又在搭积木了。
脑海中的积木。
红色搭红色,蓝色搭蓝色,剩下的颜色混在一起,算作坚实的围墙。
他从膝盖之间抬头,顺势靠墙。胸腔只是轻微震颤,围墙瞬间裂了几道口子,城堡也随之崩塌。
时间的流速令人捉摸不定。有时候很慢,度秒如年。有时候很快,白驹过隙。还有时候…人会忘掉时间的存在。
闻知屿坐在黑暗中,忘记了时间,忘记了身处何处,甚至忘记了那些击碎他的话语。
思维混沌,五感抽离。他像那只被人类送进太空的小狗,心怀回到地球回到家园的期待,又因为无止境的期待陷入无止境的绝望。
那扇门始终紧闭,和记忆中分毫不差。
过去,现在,未来,在闻知屿失神的双目中汇聚成一个致密的点。
当一只冰凉又柔软的手,抚过他已然麻木的脸颊,新鲜清冽的氧气席卷,真空舱从内侧被冲了开来。
闻知屿不知道真是现实还是幻想,薄唇木然翕动,“对不起,都是我不对。你能不能不要离开我?”
现实也好,幻想也罢。
都不要离开。
“闻知屿。”
和拥抱一并传来的是女孩略带哭腔的声音。
闻知屿的鼻梁蹭过凹凸不平的花边衣领,带着不规律的气息寸寸移动,最终埋在那节裸露的侧颈,用尽全力呼吸,像离开水的鱼,恨不得沉溺在这一汪海水里。
韩暑一下下抚着他的发心、后颈和肩背,因为强行按耐慌乱,嗓音有些颤抖,“我不走,你赶我我也不走!”
闻知屿周身僵硬,连抬起手来回抱这么简单的动作都做不到。
“我今天就是、就是气头上乱说话。我妈来的突然,我就想先和她聊一下近期规划嘛……只有说服她接受我的事业,才能挺直腰杆和她说,闻知屿是我的男朋友,无论未来如何,我都想和闻知屿一起走。”韩暑越说越坚定,可越说越觉得无法用语言精准表述,只恨不得把心掏出来。
闻知屿缓缓抬起头来,薄唇自颈侧、耳垂一路蜿蜒至圆鼓鼓的腮帮,额头抵上韩暑的额角,蹭着那一层毛茸茸的碎发。
韩暑有点疼,还有点痒,但硬是忍着没动,撇着嘴,“你就相信我嘛!”
闻知屿依旧不吭声。
韩暑急了,蹲到麻木的腿顺势一沉跪在地板上,双手捧起他的脸,“我不让你见我妈是怕她对你不客气。你也见识过我妈的脾气,我挨批评挨揍就算了,但我不能让你受委屈。”
四目相对,眼底的情绪都清晰可见。
闻知屿垂下眼睑,试图隐藏此刻的脆弱,“我就像个废物,什么都为你做不了。”
“你胡说什么呢!我不需要你为我做任何事,我不需要你牺牲自己!我……我——”
语言太过贫瘠,故而韩暑捏住闻知屿的下巴,用力吻了上去。
唇齿相贴,像久旱逢甘霖,两人都不由自主地向对方靠近,再靠近。韩暑手臂环着闻知屿的颈,闻知屿的大掌握着韩暑纤细的腰。她的腹紧挨着他的胸膛,他敞开的长腿箍着她的腿侧。可即使如此,还是不够,还是想更近一些。
闻知屿右手一用力,将人提了起来。
韩暑陡然失重险些惊呼出声,下一秒便重重坐在了他硬邦邦的腿上。和地心引力一并袭来的,是比方才更热烈的亲吻。
她穿梭云间,坠入大海,扒住冲浪板向岸边疾驰,又埋进暖洋洋的沙里静止。
当脊背陷入柔软的大床,韩暑呼吸都停了。她维持缺氧的状态,憋红了脸,瞪大眼睛一个劲盯着闻知屿看。
咫尺之间,闻知屿用高挺的鼻梁摩挲她小巧的鼻尖,欲念冲至大脑皮层,却奇迹般地唤回了丢失的理智。
他和韩暑吵架了。
吵完架非但没有主动道歉,反而是韩暑哄他。
他又犯病了,还让最不想被撞见的人看到这副模样。
他还、他还——
闻知屿翻身而起,坐在床边埋头粗喘。肺部吐不干净的浊气,提醒着他的不堪。
韩暑双肘撑住床,慢慢直起身,“你、你怎么了?”
闻知屿没回头,哑声道:“抱歉。”
韩暑这会体温高脸颊滚烫连带大脑都不太灵光,还没搞明白这没头没尾的抱歉是怎么回事,见他站起来要走,赶紧探身拉住他的手腕。
闻知屿措手不及跌坐了回来,下一秒,温香软玉便重新入怀。
,“你去哪?”
闻知屿想挣开,可感受到坠,手腕一转,掌心由外向内,将人搂了个结实,,去工作。”
韩暑收紧手臂,借着走的目光,闻知屿向反方向别过脸,眼皮颤动。
见他神色恢复,韩暑先是放下心,可放得太猛,
这一刻,他的脆弱难堪无处遁逃,赤裸裸的摊开在她的面前。这一刻,她想起了第一次见面时清冷疏离的民宿老板闻知屿,想到了在人群簇拥中宠辱不惊的作家闻知屿,想到了缠着她问问题玩游戏的幼稚鬼闻知屿。
他既简单,又复杂。他很纯粹,又很多面。
可韩暑唯独没想过,他会露出这样神色,像一个无家可归的破碎的小男孩,茫然,无助。
也是这一刻,她惊觉,他们已经很久没有一起聊天玩游戏,一起喂猫种花了。闻知屿也很久没有发自内心地笑过了。若不是闻知屿坚持接送她往返后海,他们每天又能说的了几句话?
韩暑一个没忍住,眼泪忽闪闪地流了下来,砸进闻知屿凌乱的衣领,“对不起,我最近总想着忙工作,都没好好陪你。”
闻言,闻知屿愈发羞愧,自嘲地笑了,“你最近压力这么大这么忙,还要你陪着我……”
“嗯,要陪你。”韩暑吸鼻子,“就像你每天坚持开车接送我,陪我上班一样。”
闻知屿依旧垂着眼皮,“我说的话你别放在心上,是我不对——”
“是我不对,没有提前和你沟通。”韩暑用手指抵住他的唇强制禁言,“我确实着急让俱乐部迈上正轨,因为只有站稳脚跟并且让我爸妈接受,我才有底气去考虑我们的未来。不想让你插手是因为……”
“因为什么?”闻知屿立刻追问。
韩暑下巴搭在闻知屿肩上,因为不好意思语气都低了下去,含糊道:“因为怕你发现店里在拆东墙补西墙,财大气粗往里投钱……我不想要你的钱。”
闻知屿蹙眉,“所以问父母要了钱,阿姨也是从这发现了端倪?”
“昂。”韩暑耷拉着眉眼,“哎呀反正我就是想独自解决所有问题,找到存在的价值,站稳脚跟。”
闻知屿半是生气半是无奈,顺着披散的发,抚着她的后脑勺,“我是外人吗?冒险跟爸妈借钱都不跟我开口?”
“嗯。”韩暑用尖尖的下巴戳他肩膀,“你只需要安安心心当老板娘,其他都归老板操心。”
闻知屿长叹了口气,吻过她的发心,“知道了,不谈钱。那劳动力呢?作为老板娘,出点苦力总行吧?”
韩暑转转眼珠,装模作样想了一会,“那就看老板心情。”
“那等老板心情好的时候,我再来应聘劳力。”
“可以。”韩暑勾唇,“那以后,我们所有事都商量,好不好?”
“好。”闻知屿温声应。
听出语气舒缓,韩暑扭了扭腰,趁机偷瞄他。
闻知屿脸色确实好看了些,抱着她的力道也恢复如常,但还是不看她。
韩暑掰正他的脑袋,额头抵额头,“还在生气嘛?”
闻知屿不得不和她对上眼,只得再次垂下眼皮,不自然地清嗓子,“没有。”
“没有你躲什么?都不看我。”韩暑用手指强行提溜他的眼皮,“说!老实交代!”
闻知屿被她折腾的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只得投降,攥住她的手腕,“今早状态不好,让你看到我那样……”
韩暑瞅他那害羞自闭的模样,扑哧笑了,“怎么着?感觉丢了形象,怕我不喜欢?”
“……嗯。”闻知屿梗着脖子,鼻子出气。
韩暑越看闻知屿绷着脸的样子越觉得可爱,狠狠吧唧了他一口,“你就放心吧闻老师,我见过你摔狗吃屎,也不影响我现在这么喜欢你啊?”
闻知屿瞳孔地震,语调飙升险些破音,“什么?!”
时隔半年,韩暑终于放声笑了出来,“哈哈哈哈哈哈哈就我入住那天你玩跳跳杆,我扒窗户其实全看到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闻知屿的沉默震耳欲聋,脸颊也偷偷染了红。
韩暑窝在闻知屿怀里笑了个痛快,还不忘用拇指摩挲他的唇,“别说,你薄唇好看,物理丰唇之后也好看。怎么都好看。”
闻知屿:“……”
里子面子都没了,闻老师自暴自弃,失去了所有力气。
“好啦!”韩暑指尖轻点闻知屿的眉心,强行抚平褶皱,“我想说的是,你什么样我都喜欢。帅气的时候喜欢,出糗也喜欢。至于今早,我完全不会觉得破坏形象。恰恰相反,我心疼,心疼得不行,也内疚得不行。都怪我没好好跟你说。”
闻知屿心头一暖,偏头吻她的手指,“怪我,是我太敏感太脆弱。”
韩暑仰头笑,“没关系,你可是小王子哎!我希望你永远都做,那个能在台风天玩跳跳杆的小王子。”
闻知屿摇头,认真道:“我只想永远都做韩暑的男朋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