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如既往淡漠平静的男声中,韩暑只觉得羞愧。
下午,闻知屿或许并没有恶意,只是顺口问了一句,却恰恰踩在了她的痛处。在徐英那里受的气、窝的火,恰恰在那一瞬间喷涌而出。某种意义上讲,是她迁怒了他。
偏偏他的情绪那么稳定,偏偏他的道歉如此真诚,偏偏他说的祝福,是她始终渴望却未曾拥有的人生。
韩暑一言不发地攥着拉杆的手,因为过分用力指尖泛着青白。
不通人情世故如闻知屿,也知道她的沉默这是什么意思。他什么都没再问,微微叹了口气,“行李箱摩托放不下,去村口打车吧。”
韩暑因为不好意思始终低着头,闷声问:“去哪?”
闻知屿无奈,“还能去哪?”
“……不是不能超过七天吗?”
“嗯。”闻知屿把纸箱子捆回摩托后座,“今天是第一天。”
手里的行李箱被男人接过,轻松地提在手里。
“走吧。”
今天是第一天。
走吧。
韩暑的心脏瑟缩了,像是扎手指测血糖时短暂地疼了一下,很快就过去。但那一瞬的触动,久久留在心间。
海边的夜晚寂静又喧嚣。
闻知屿放慢脚步走在前头,韩暑慢吞吞跟在后头。
他们走过夏日潮汐的起伏,途径海浪声阵阵,穿梭过摩肩擦踵的人流。他们的影子长长短短,有时候韩暑会踩到闻知屿的“脑袋”,有时候韩暑的“脑袋”会杵到闻知屿的肩背,短暂的相触后远离,短暂的远离后再次相触。
村口,一排出租车整齐地停在路边,等待返回市区的游客。
闻知屿走向最近的一辆,敲了敲车窗,“雅居别墅区。”
“行!”师傅下车,把行李放进后备箱,“上车吧。”
闻知屿拉开后座的门,冲还在墨迹的某人一偏头,“上车。”
韩暑小碎步挪了过去,擦肩而过时停了下来。闻知屿高,她不抬头的话视线将及肩膀,于是盯着他立肩T恤的领边,嗫嚅,“谢谢你。”
闻知屿没应,等人上车后关上门,隔着半开的车窗道:“我去骑车,家门口见。”
韩暑还没来得及说好,他已经转过身,大步流星走出去好几米远。
师傅系上安全带,踩下油门,出租车避开穿行的人流开始缓缓向前。
一直到那笔挺醒目的背影缓缓消失在身后,韩暑才收回视线,继续浏览未读微信。
家族群里,徐英什么都没回,只有爸爸回了一条“好,谢谢女儿”。
凌琳这边,又是多条消息刷屏。
【琳宝:怎么样?阿姨联系你了嘛?】
【琳宝:你和阿姨好好聊聊。】
【琳宝:住处定了吗?】
……
韩暑直接回了电话。
“现在什么情况?你和阿姨叔叔在一块吗?他们是想强迫你回来吗?”
凌琳颇有穿透力的声音直接炸了听筒。韩暑找出耳机带上,这才一五一十地复述了发生的事情。
“等五天四晚的游轮旅行结束,就给他们买返程机票。”
“不打算见?”
“见了肯定直接被拉走。”
“……也是。阿姨这性格,说服她太难了。”凌琳叹了口气,感慨,“一万八的游轮,三四千的酒店,给自己花舍不得,给父母花这么大手笔。”
韩暑的唇角轻轻勾起,只是因为疲惫很快又落了回去,“是啊,大出血……租不了房,义工能不能聘上不知道,今晚全靠好心人收留了。”
凌琳迟疑,“好心人?什么好心人?”
“轰——”
熟悉的发动机轰鸣。
韩暑正要回头,一道黑影已然追上。机车和出租车于两米的距离外并驾齐驱。当挡风罩映照着红灯和汽车尾灯,两车均放慢速度,至斑马线处停了下来。
男人单腿撑地,黑色头盔转向左侧。隔着车窗和挡风罩,韩暑看到自己在看他,感觉到他也在看她。
一股莫名的电流自指尖而过,她望着一袭黑衣、若不是机车亮着灯的话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的闻知屿,红唇微动。
闻知屿。
“闻知屿。”
全包头盔下,闻知屿轻轻一点头。
倒计时后,绿光取代红光映于眼底。男人抬手指了下前方,轻拧油门,像离弦的箭一般向前驶去,留给韩暑一道利落的残影。
凌琳暴风嚎叫,“闻知屿?你那个房东?不?他有这么好心?不会有别的图谋吧!”
韩暑垂下眼皮,指,“嗯,就是这么好心。太好了,我反倒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
“怎么回事?几天不见,对他的评价久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因为……”
韩暑挠挠头。
因为之前总觉得,。看似照顾生病的她,其实是怕她死了别墅变凶宅。看似是给猫绝育,其实是为了打动她答应
可当她打开箱子,看到那一摞滑板的时候,。
论迹论心。
无论原因,照顾她一整晚的是他,主动提出绝育找猫的是他,现在为她提供落脚之地的也是他。
“之前按照你的说法,他是一个不通情理的人。这样的人,能想出来送你滑板,还每一样都买一个……”凌琳咂舌,“看来这位帅哥还是一块夹糖心的苦瓜。”
苦瓜?韩暑被她的形容逗得笑出声来。
“那现在怎么计划,再住七天?”
“不知道,脑瓜子好累不想思考问题,明天起来再说吧。”
“缺钱的话跟我说,别客气。”
韩暑心里一暖,“知道啦!”
挂了电话,车恰好停在了南湾派出所门口,闻知屿正站在路边等候。没戴头盔,身边也没有车,看样子已经把摩托停回去了。
司机师傅刚打开后备箱,还没来得及下车,他已经将行李卸了下来。
“微信收款,39.5元。”
“谢谢师傅。”
“慢走。”
韩暑关上车门,一转身,撞上了男人略显犹豫的眼神,“怎么了?”
闻知屿把着行李箱,见她状态比刚才好很多,这才启唇,语气中夹杂着谨慎,“还是要回答问题抵房费的。”
韩暑立刻明白过来,“当然。”
闻知屿这才放下心,点点头,“回吧。”
又是闻知屿在前头,韩暑在后头。只不过这次跟得紧了些,只错半个身子的距离。
她用余光偷瞄了好一阵,低声叫了一句闻知屿。
“嗯。”闻知屿应。
“下午我是和家人吵了架,心情不好才冲你发火。”韩暑吸吸鼻子后说,“对不起。”
“嗯。”闻知屿又应。
嗯是什么意思?这可是她鼓了半天勇气才说的话?韩暑快步追上,探头看他的表情,“嗯是什么意思?”
“嗯就是嗯的意思。”
“……”韩暑冲他撇嘴,无语道,“说人话。”
闻知屿斜她一眼,见那沉寂半天的眉目再次生动起来,唇边不着痕迹地滑过笑意,“就是原谅你的意思。”
韩暑挠挠头,放下心来,突然就乐了,连带心情也松快了。她背着手和他并肩而行,路过一道空调外机低落形成的水流颇有童心地蹦了过去,继续并肩走。
闻知屿摁下密码解锁,打开门后一顿,非但没进去还转过身来。
韩暑险些撞上去,堪堪刹住车,“怎么了?”
门廊的灯光幽暗,还环绕着几只趋光的蚊虫。闻知屿置若罔闻,眯着眼看她,“那你呢?”
韩暑纳闷,“我什么?”
闻知屿问:“你原谅我了吗?”
他问的郑重其事,神情也很认真。
韩暑发现自己的脸颊颈侧都有点发烫,指尖也不受控制地蜷缩。半晌,才点点头,小声答:“原谅你了。”
闻知屿这下满意了,提着箱子进门。
韩暑看着他的背影哭笑不得。两人就好像幼儿园闹别扭的小朋友,说一句“原谅你”就像那会的手拉手,作为判断是否和好的标志。
再次入住民宿,无需闻知屿多费口舌,韩暑自觉找到拖鞋换好,自觉拖着行李箱去了属于她的房间。
推开门,韩暑冲楼梯喊了一句“晚安。”
刚走到一二层之间的闻知屿驻足,回了一句“晚安。”
身心俱疲的韩暑冲了个澡,栽进熟悉的大床上,没一会就陷入了深度睡眠。
正上方,书房,闻知屿带上眼镜正要工作,忽然想起了什么,从口袋掏出手机给秦建翎回了过去。
那边又是劈头盖脸地质问:“车呢?提了没?”
闻知屿又取掉了眼镜,用眼镜腿挠了挠眉峰,“还没。今天有点事,明天吧。”
秦建翎奇怪道:“有点事?什么事?”
“说来话长。”闻知屿轻咳一声*,“简而言之,现在民宿又住了一位住客。”
“奥哟,怎么样?回答问题了没——你说有事,不会又报警了吧!”
“……不是,住客还是之前那位。”
秦建翎陷入了漫长的沉默。
闻知屿等了半天没听到声,看了眼屏幕,秒钟还在跳动,“听见没?”
“听见了。”秦建翎干巴巴道,“只是……不知道该不该多问这一句。”
闻知屿直觉这人又开始在脑海里瞎胡编了,比如怀疑他对有夫之妇心怀不轨情愿为爱做三,立刻说:“问。”
快问。
快给他一个自证清白的机会。
得到应允,秦建翎深吸一口气,“咱民宿入住时长不能超过七天是你定的规矩。我想问问闻老师,这个七天是总共不能超过七天,还是单次不能超过七天?有没有可能——七天复七天?”
第22章 第22章【VIP】
“停止动作,请回答第一个问题。”
韩暑还握着门把手,正要出房间,便听到了恶魔低语。
她刚抬起的脚又放下,“问。”
闻知屿缓步从楼梯下来,米白色居家服依旧是松垮地挂在肩上,显得慵懒又瘦削。慢悠悠溜到客房门口,他垂着眸,一个劲盯着地板,好半天没说话。
韩暑也低头,只看到了自己晒成两截色的脚丫,“要问什么?”
闻知屿还是不说话。僵持了约莫几十秒后忽然勾唇,轻笑了一声。
韩暑:?
什么鬼?
闻知屿视线上移,慢吞吞地问:“你刚才先迈的是左脚还是右脚?”
“……啊?”韩暑张大了嘴巴。
“认真一点。”
“这——”
“这是第一个问题,很重要。”闻知屿一脸严肃,语气也沉了下来,“想好再答。”
房东收租,房客配合。即使离谱即使不理解,也要配合。
韩暑认真思考后后抬起左腿,“左——”
声音和动作一并戛然而止。
怎么感觉有点别扭?
不对不对,应该不是左腿。
于是她又抬起右腿,“右——”
声音和动作再次戛然而止。
怎么还是有点别扭?
怎么好像也不是右腿?
韩暑目视前方眼神放空完全静止。
左还是右?是左还是右?到底是左还是右!
那一段记忆就像是安不回发囊里的脱发似的,彻底离她远去了。她失忆了,迷茫了,站在房门内侧一步的位置,不知道究竟该以怎样的姿势出门了。
“你刚才从楼梯下来没看到——”韩暑捕捉到了男人眼中的笑意,虽然对上眼的瞬间就消失的无影无踪,但她绝对没有眼花。他就是笑了。
闻知屿摇摇头,“没看到。”
韩暑咪眼,心生警惕,“你是不是故意整我?”
“怎么会?”闻知屿正色,“仔细回忆,答案对我很重要。”
说罢,他故作深沉,双手抄兜往餐厅走去。可还没等到转过身,颧骨已经极速起飞了。
“你就是故意的!!!”
在怒吼中,男人的背影迅速消失在了拐角。她抬步想追,忽然不知道自己该迈左脚还是右脚。
韩暑:……
有毒,这个问题有毒。
为了将这一侵蚀思维的破问题抛之脑后,韩暑立定跳远蹦出门,一路小跑追去餐厅。
闻知屿已经在餐桌边安然坐定,面前摆着他的预制富人早餐。
可恨!
她抬起拇指食指当作枪手枪,指甲盖作为枪筒,用一只眼睛认真瞄准那可恨的后脑瓜。
一步,两步。她以职业杀手的专业素养悄无声息地靠近,与此同时想象自己在狂扣扳机。意识流报复了几下,她正要满意收手——
闻知屿回头。
食指指甲盖精准抵住男人的眉心。
闻知屿:……
韩暑:……
“开了几枪?”闻知屿眼珠子动了动,咸咸道。
“……”韩暑赶紧左手捂右手,滴溜溜地跑了。
又是简易三明治和水果的搭配,韩暑直接上手捏着面包,一咬就是一大口。
口腹之欲得到满足,心情也好了,她瞄了眼捏对面那位,发现他今天心情似乎也不错。虽然眼下的乌青依旧瞩目,但眼里并无烦闷或疲态,唇角也始终微微上扬。
“写得很顺利?”她问。
闻知屿瞥她一眼,“不顺利,没写。”
韩暑眨巴眼睛,“没写?”
“嗯。”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韩暑有点尴尬地撇了下嘴,嘟囔道:“我看你心情不错,还以为你文思泉涌了。”
闻知屿扎圣女果的手一顿,将叉子垂直于桌边架于盘沿,“我、心情不错?”
韩暑懵懵然,“我看你今天笑眯眯的,还有闲心跟我开玩笑。难道不是吗?”
心情不错?
笑眯眯的?
有吗?
闻知屿闭眼,记忆闪回。
秦建翎因为临时有工作走得仓促,昨晚总多嘴地问些有的没的,还揪着七天不放,“你老实说,是不是不想让她走?”
闻知屿无语,“我是看她流落街头,这才把条件放宽了一点点。”
“一点点会变成一点?会不会变成很多?会不会答应人家长租了!”
“……”
秦建翎警告,“已婚女性长租,小心人家丈夫找上门!”
“……”
闻知屿吧唧就挂了电话。
然后呢?
然后他带上眼镜,打开电脑,敲一个字删一个字,敲十个字删十个字,是空白。
再然后,他又做了同一个梦,同样在满头冷汗中惊醒。
按理来说心情应该很烂,想才对,为什么会笑眯眯?
闻知屿倏然睁眼,两只手沿着下颌哆哆嗦嗦地往上摸,一路摸到嘴边——嘴角真的有点上翘!再哆哆嗦嗦往上摸——今天的颧骨怎么格外突出?
晚、前前一晚、前前前一晚复制粘贴,但为什么前、前前、前前前天心情都很烂?
闻知屿哆哆嗦嗦地放下手。
对面,蘑菇脑袋张大嘴巴,啊呜一角,咀嚼时腮帮鼓了又鼓,像一只抱着板栗啃的小松鼠。
控制变量法。
前一天,他的家里多了三只猫。
前前一天,他的家里少了一个人、两只壁虎和三只猫。
前前前一天,他知道了自己家里即将少一个人。
而今天,今天——
闻知屿难以置信地睁大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韩暑。追本溯源,她是他一成不变的生活里,唯一的变量。
难道——
闻知屿推开面前的碗碟,吧嗒一下趴在桌上,将脸埋在双臂之间,然后静止了。
韩暑:?
又犯什么神经?
不管,懒得管,
韩暑喝掉牛奶,抽过纸巾擦嘴,整理好碗筷,准备端去厨房清洗。然而对面那位还是不动。
她半站起来,坐下,又半站,又坐下。
要不还是管一管吧?
她敲敲餐桌,“哎!你怎么了?”
闻知屿先是在臂窝摇了摇头,随后闷闷地说:“烦。”
韩暑心说林黛玉都没这么多愁善感,但念在寄人篱下的恩情,耐着性子又问:“你烦什么?”
闻知屿有问必答,“烦你。”
韩暑:……?
她挠头,“那——我走?留你一个人继续烦着?”
闻知屿弹射坐起,额发因为方才的一通操作乱七八糟地飞翘,为俊脸添了几分傻气。他喉结滚动了下,“七天之后,你怎么计划?”
韩暑捋了根掉落的发丝,在指间绕着玩,“我准备面一下义工,如果能通过的话就搬过去。”
“想当义工顺便学冲浪?”
“是啊。”
“不通过呢?”
“还不知道。”
“你打算在琼岛旅居多长时间?”
“也不知道。”韩暑纳闷,“你问这干什么?”
闻知屿喉结又滚动了下,“我有一项提议,你先听,听完再做决定。可以拒绝。”
韩暑更莫名其妙了,“你说。”
闻知屿深吸了口气,双肘支于桌面双手交叠,“长租,还是回答问题抵房费。”
韩暑眼睛睁得呴大,“长租?不是不能超过七天——”
“先听我说。”闻知屿轻抬手制止,“往返后海我送你,替你省去交通费,条件是时间延长,除了睡觉时间外随时回答问题。”
韩暑蹙眉思考了一番,怎么想都觉得他亏了,于是试探道:“是不是空闲时间还要陪你玩游戏?”
“不强制。”闻知屿顿了顿,“当然,在你心情好、有空闲、且没有其他更想做的事情的时候,玩一下更好。”
“嘶!”韩暑捏着下巴,左想右想,百思不得其解,“又是免费入住又是免费接送,你到底图什么呢?”
“图你的脑瓜子。”闻知屿眉梢微挑,轻咳了一声,“也图——我心情好、笑眯眯。”
韩暑疑惑地皱了脸,“……啊?”
闻知屿问:“你觉得怎么样?”
“我觉得……”
条件优越,不花钱,还有专车接送,挑不出任何毛病。但他为什么忽然改变主意呢?
韩暑想不通。
闻知屿拇指捏食指关节发出脆响,又问:“如何?”
韩暑如实道:“我觉得挺好。但是——”
“啪!”
闻知屿一拍桌子,“就这么说定了!”
——但是她还想再考虑一下。
韩暑:……
闻知屿方才还拧得死紧的眉宇漾开,“其他条件不变,除了入住时长以外还是参照入住手册。”
“不过——”
“我今天去提车,以后开车送你。”
——不过天天摩托往返是不是太麻烦了。
韩暑:……
“这是不是——”
闻知屿用力一点头,“那就这样。”
“……”
韩暑哑然。
要这么隆重吗?怎么感觉签了什么为奴为婢的卖身契?
她对闻知屿的突发奇想感到费解,在费解中却并不排斥这项提议。但不排斥只是前提条件,长住在这里要考虑太多问题。
至于房东问题先生——确实很奇怪,但奇怪得有点可爱。
瞬间,韩暑鸡皮疙瘩起来了。
她在想什么?什么可爱?可爱个鬼!
她甩甩头,正要继续商讨一下再做决定,却见闻知屿原本舒展的面部表情拧巴了,“你又怎么了?后悔了?”
“还有一个重要条件。”闻知屿指韩暑放在一边的手机,“我需要你当着我的面,打个电话。”
韩暑跟不上他的脑回路,又是一脸茫然,“啊?打给谁?”
“你同意住在这里是你的自由,谁都不能干涉。但作为已婚人群,和异性长期住在同一屋檐下,另一半还是有知情权的。”闻知屿认真道,“所以需要你当着我的面向丈夫说明具体情况。我、要守住我清白的名声。”
第23章 第23章【VIP】
丈夫,那位并不存在的丈夫。
韩暑舔了下唇,又吞咽了一下,以此缓解心虚。
怎么办怎么办?要露馅了吗?如果他知道自己并非已婚已育不符合入住条件,怕是会直接把她赶出去吧!
“我并非窥探隐私,只是避免出现不必要的误会。只要你丈夫知情且无异议就好,”闻知屿迟疑,“这个要求——过分吗?”
“不过分不过分。”韩暑讪笑,“理解理解。”
闻知屿明显松了口气,又有胃口了,便伸手把碗碟拉回来。
手腕在眼皮子下一晃而过,韩暑无意瞥见了几道红痕,正要细看,那节腕骨又掩于回落的衣袖之下。
“你胳膊怎么了?”
“嗯?”闻知屿翻过腕,瞅了眼,这才想起来,“被猫抓的。”
“大咪?”
“不然呢?”
在椅子和地板摩擦的刺耳声响中,韩暑猛地站起来,急火火地绕过餐桌,“抓烂了?严重吗?我看看我看看!”
闻知屿用两只眼睛打出两个问号,还没来得及用语言表达疑惑,袖口便被抹到了手肘,露出了纵横交错的深红创口。
“啊呀!这么严重!”韩暑夸张地惊呼出声,“疼不疼?怎么回事?”
“我抓猫,猫反抗。”闻知屿虽不理解但还是乖乖作答,“疼,现在不——”
韩暑一把薅走他手里的叉子,拽住衣袖,“快来快来,我给你上药。这是夏天,伤口不处理就发炎了!你看有的地方已经发炎了,要是在不处理可能就化脓了……”
闻知屿被拉着走,眼前是着急忙慌的蘑菇脑袋,耳边是蘑菇脑袋的絮絮叨叨,心里害怕极了。
她在关心他?她为什么这么关心他?
好奇怪哦。
“坐坐坐。”韩暑把他摁在沙发上,轻车熟路的拉开边柜的抽屉,找出碘酒棉签——之前她用的那瓶,“我给你消消毒。”
“不用——嘶!”沾足药水的棉签糊了上来,闻知屿想躲却没躲开。
“你看,疼吧!”韩暑语重心长,“你忍忍,抹点药好得快!”
“……”闻知屿蹙眉。
如今,他已经不会再自以为是认为她在占便宜了,何况她很有分寸地避开了肢体接触,但是!这种被关心的感觉好奇怪!
韩暑见他不再反抗也不再说话,唇边露出得逞的笑容。
——给她的丈夫打电话,到哪打打给谁?
不如先打个岔糊弄过去,之后再想办法。
她坐在闻知屿旁边,一手提着他的衣袖,沿着抓痕一点点涂抹。他本就白得不像话,因此那纵横交错的痕迹愈发可怖。显然,经历了一场鏖战。
韩暑心里有点不是滋味。
这人……要说有爱心,他那么讨厌动物,小狗想嗅闻一下他都能一蹦三尺高避开,冷血得不得了。要说冷血,他竟然这么认真的去捉猫,被抓得血呼啦次也不放弃。
韩暑叹了口气,涂药的动作更轻柔了些。
闻知屿吸了一口气,憋住了。
碘伏渗入皮肤按说是刺痛的,可他莫名觉得心痒。棉签游走的动线、被他人掌控的袖口蹭过皮肤的触感,似乎都连着一根看不见的羽毛,随着她的一举一动扫过他的心脏。
他想将手伸进胸膛,或者撕破这根羽毛,以此缓解此刻的坐立难安。他浑身肌肉都在不自觉用力,忍了又忍,终于在一股陌生的气息喷洒在手肘处时忍不下去了。
“我来吧。”闻知屿的嗓音古怪又沙哑。
韩暑大手一挥,“这都是大咪干的,我负责。你千万别客气。”
“……”闻知屿喉结滚动,“我自己来吧。”
“你一只手给另一只手涂不方便,有些地方够不到,我来我来!”
闻知屿攥拳,又松开,“还是我来吧,有这个时间,刚好给你丈夫打个电话。”
“……”韩暑手一僵。
羽毛飘走了。
闻知屿夺过棉签和碘酒,拧刺拧刺地挪到沙发另一头,挽起另一只衣袖开始涂药,不给韩暑再插手的机会。
“打吧,我不说话。”
“……”
韩暑想骂人。
闻知屿等了一阵没见动静,向右望过去,发现她鼓着腮帮攥着手,一副气呼呼的模样,“怎么?”
“……不怎么。”韩暑缩着脖子,谎话张口就来,“我老、老公周六加班,这会打不了。”
,扔掉面前合上碘酒,“那等今晚吧。”
“……哦。”
逃不掉,
韩暑摸出手机,偷瞄闻后,给凌琳发消息。
【无敌强壮卷心菜:江一个老公!!!】
“今天什么安排?”
韩暑吓得手机险些掉了,“啊、啊?”
闻知屿在她面前站定,视线逡巡,“你今天很奇怪。”
“有吗?”韩暑扯出一个笑容,“我这不是在思考要不要接受你的提议吗?”
“不是说定了吗?”
“……”韩暑无语,“你给我说话的机会了吗?”
闻知屿眨眼,回忆了一番——好像确实是他太过激进,“好吧。那你有什么顾虑吗?请畅所欲言。”
“有啊。”韩暑想了想,“从我入住开始,你一直说没灵感一个字没写。”
听起来像是江郎才尽。闻知屿只觉双膝中了一剑,险些因为心痛跪下,“我是否写东西和你是否入住,有什么关系?”
“有啊。”韩暑频频点头,“你文思泉涌,我的回答才有意义。不然感觉我提供的价值和你提供这间民宿的价值不匹配。”
闻言,闻知屿愣怔,旋即轻笑了一声,“你之前说,你丈夫不喜欢你跳脱的思维和性格。”
“我哪里跳脱了?我从小到大都很正常的!”韩暑负隅顽抗兀自嘟嘟囔囔,然后兀自承认,“昂,不喜欢。”
“那他真是有眼无珠。”闻知屿淡声道。
韩暑倒吸一口气,倏然抬眸。
男人还是双手抄兜,冷冷淡淡的模样,但幽暗的眼底毫无玩笑之意。他是认真的。
“我见过的人不多,但也不少。至少在我的已知范围内,你是一个非常特别的人。”闻知屿顿了顿,“或许对你来说只是随口说出的答案,但对我来说,价值远超于客房的租金和开车往返耗费的精力。在这项交易中,我并没有吃亏,而是大赚特赚。所以你不必替我操心。”
他颔首,向餐厅走去,然而刚走两步又转了回来,“还有,我只是换了新题材不太适应,不是写不出来。嗯。”
说罢,这才傲娇地在餐桌边坐下,继续吃中途被打断的早餐。
韩暑呆在原地,有些恍惚。
她……特别吗?
小时候,她永远是班里最乖的孩子,中等偏上的成绩,老师最省心的类型,也是最泯然众人的类型。既没有调皮但聪明的孩子惹人注目,也没有尖子生的出彩夺目。
工作后,她永远是最踏实努力的员工,任劳任怨对待每一项工作,领导最放心的类型,也是最不需要偏袒的类型。既没有讨众人欢心的口舌,也没有做一分说十分的聪明。
韩暑喃喃自语。
她的思维……特别吗?
小学课间,在作业本背后画的“小花小草环游世界”简笔连环画,被徐英视作上课不听课的证据撕得粉碎。
初中时期,在日记本中夹杂着写的“埃及木乃伊海外展出失踪记”悬疑小说,被徐英视作荒废学业偷懒的表现扔进垃圾桶。
在漫长的成长过程中,她渐渐忘记了那些千奇百怪的想法,失去了想象力,甚至和徐英一样视之为大脑运作过程中产生的无意义垃圾。
——可如果那些喷涌而出的画面文字灵感不是垃圾,而是珍宝呢?
闻知屿吃完饭折回来,韩暑还坐在沙发一角一动不动。
于是他又问了一次,“今天什么安排?”
韩暑低垂着头,“想去看一下大咪。”
闻知屿发觉蘑菇脑袋看起来闷闷不乐的,有些摸不着头脑,“是我哪里说错了吗?”
“嗯?”韩暑淡笑了下,“没有。”
那就好。
闻知屿挠挠眉心,“那……你会开车吗?”
“会,怎么了?”
“如果方便,能不能和我去提辆车?”闻知屿说,“我不喜欢打车,想骑摩托过去。所以……”
韩暑了然,“需要一个司机?”
“对。”
韩暑再次坐在了闻知屿的后座,再次抱住那个红彤彤的登山包。
她打开挡风罩,艰难道:“我就搂一下你的腰又能怎样?至于衬衫西裤背红包吗?”
“至于。”闻知屿也打开挡风罩,微微侧首,“这不仅是一个登山包。”
“……那还能是什么?”
“是我的清白。”
闻知屿啪嗒合上面罩,打火,起步,窜出车库。
韩暑:……
他的清白。
那她岂不是抱着他的清白?
车速提升,闻知屿的清白却十分牢固地固定在肩背。韩暑不得已,抱得更紧了些。
术后第二天,大咪精神状态更好了,看到韩暑后,走过来走过去猛蹭笼子的栏杆。韩暑心化了,变得又酸又软,甚至不敢多待,生怕忍不住抱起三只咪就跑。
离开宠物医院,韩暑唉声叹气,为如何最快速找到领养家庭而发愁。
她继续抱着闻知屿的清白,琢磨要不要腆着脸,去问问倒霉车主那边是否有好消息。
到了4s店,韩暑兴致缺缺地取掉头盔,正想和闻知屿说在外面等他,却在看到那硕大的标志后改变了主意。
——竟然是她梦寐以求的品牌!!!
闻知屿锁好摩托,放好头盔,把登山包挂在把手上,立刻从公园里的小丑变身成功人士。
一只脚跨进门,一位年轻男人便迎了上来,“您好,您是想看哪一款车呢?”
闻知屿颔首,“我姓闻,电话预约过。今天提车。”
韩暑瞥了眼销售的胸牌,上面李云。
李云比了个手势,“闻先生,这边请。”
韩暑跟在后头,眼神滴溜溜乱转,不一会就在一众车型中定位到她的梦中情车。
好美!好喜欢!好想拥有!
正当她想找借口溜去近距离观赏,李云指向右手边,“您的车已经备好了。”
韩暑顺着指引,透过玻璃——侧门外停车区,一辆崭新的梦中情车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韩暑瞪大眼睛,“这辆——你的?”
“嗯。”
闻知屿走上前,正要拉开驾驶座车门检查一下,一只手却比他更快。
“哇!!!”
韩暑探头进去观赏,摸了下真皮座椅。嗯,是想要拥有却买不起的感觉!
缩回头,她一边摸一边绕车一周。嗯,是超级无敌想要拥有却买不起的感觉!
闻知屿失笑,“喜欢?”
“昂!!!”韩暑在车头站定,深情凝视,温柔抚摸,“这可是我的梦中情车!!!”
“等会就交给你了。”
“好!!!”
李云笑容真挚,本着职业素养夸赞道,“先生真是好眼光,一下就买到了太太的心坎上。”
韩暑大惊,“不是!”
闻知屿扶额,“不是。”
两人反应过于同步,李云的官方笑容凝固,不知道该说什么着补。
在无比尴尬的沉默中,韩暑的手机响了。她比了个手势走到一旁,看到消息后大喜。
【琳宝:才看到。】
【琳宝:我弟在呢,但十分钟后出门!剧本已同步,速度!】
韩暑飞速将AAA凌琳改成老公,然后飞速折回去,“闻知屿闻知屿!”
闻知屿正坐在驾驶座查看仪表盘,被她一把拽了出来,踉跄了几下才站稳,“怎么了?”
韩暑按下拨号,兴奋地说:“我老公这会有时间,我开免提!”
闻知屿总觉得她的态度格外反常,但又找不出毛病,于是点头说好。
“嘟——嘟——嘟——”
盲音后,一个清冽的男声响起,“小暑?”
韩暑清了清嗓子,娇俏地叫了一声,“老公~~~”
一旁装木桩的销售李云眼睛瞪得像铜铃,看看女人,看看男人,又看看女人,又看看男人,最后倒吸一口凉气。
与此同时,闻知屿呼吸变得粗重,拳头攥得死紧,没来由升起一股怒火。
他气呼呼地盯着蘑菇脑袋,恰好看到她因为和丈夫通电话而开心到弯成一道月牙的笑眼。
为什么!
她和她丈夫说话的时候那么温柔那么可爱!明明那男的对她一点都不好,不仅不理解她,连滑板都不让她学!!!
为什么!
她和他说话的时候总是那么凶那么无所谓!明明他那么理解她,不仅负伤帮她捉猫带猫绝育,还给她买了那么多滑板!!!
凭什么!这一点都不公平!!!
第24章 第24章【VIP】
“好,知道了老婆。”
剧本顺利走向尾声,韩暑攥着裤边的手松了些。
她不着痕迹地瞥了眼唯一的观众,发现闻知屿眉头拧出一个川字,后槽牙也咬得死紧。
莫非观众不满意?
韩暑捂住话筒,凑过去小声道:“还有什么要和我老公确认的吗?”
闻知屿用鼻子出气,“没有。”
那怎么一副要创死全世界的狗模样?韩暑大胆推测盲目发言,“或许你想直接和他说吗?”
“……”闻知屿觉得今天特别晒,晒得脑瓜子生疼,艰难出声,“不必。”
“那满足条件了吗?”
“……满足。”
韩暑得到确认,放下心来,重新将手机举到耳边。
“老公,那你先忙……好……嗯,想你……拜拜!”
这一通电话以嗲声嗲气作为结束。
韩暑满意地把手机塞回口袋,不存在的老公自此存在了,感觉腰杆都直了。正要继续欣赏崭新的情车,一转身,撞进一双幽怨的黑眸。
——闻知屿还是皱着眉,死死盯着她。
像极了怨夫。
韩暑纳闷,“你怎么了?”
闻知屿走进两步,严肃道:“我、不、服。”
“哈?”韩暑挠挠头,大脑飞速运转可还是没跟上进度,“什么不服?”
闻知屿微微躬身,直到与她平视为止,“你,双标!”
双标?
韩暑顿悟了,哭笑不得,“你和我老公比什么比!”
“你刚才打电话说话又温柔又客气。”闻知屿越想越不爽,激情控诉,“我对你那么好,你和我说话却总是爱答不理,态度不好,凶我,还用枪打我!”
我对你那么好。
韩暑眼睛睁得溜圆。
对你。
那么好。
好像是挺好。
可是、可是他怎么这么直接地说出来了呀!
她嗫嚅,“可他是我老公哇……”
闻知屿说:“可我是现在跟你在同一屋檐下生活的人啊。”
同一屋檐下生活。
生活。
韩暑心说我不是在考虑吗?怎么就确定一起生活了?
自以为是!说得还那么自然!
……可她确实打算长租的。
韩暑吧嗒咬住下嘴唇,气弱道:“有区别吗?我觉得还好啊……”
闻知屿不自觉将双手举到下颌边,夹住嗓音,“老~公~”
韩暑:……
然后,闻知屿恶狠狠道:“闻知屿!”
韩暑:……
最后,闻知屿两手一摊,“双标。”
韩暑:……
小学鸡。
能不能把小学鸡关进幼儿园里。
半晌,韩暑学着他的样子,将双手举到腮帮,“闻~知~屿~这个语气您可还满意~”
闻知屿愣怔,回过神后掉头就走了,步伐飞快。
至于这么嫌弃吗?
韩暑撇嘴,冲他的背影继续说:“这可是~你要求的哦~~~”
闻知屿忘了门口有一节台阶,脚下一空,踉跄着扑进店里办手续。
韩暑悻悻地收回目光,也收起玩笑的心思,腆着脸给倒霉车主发信息。
步入室内,空调正不知疲倦地运作。闻知屿却用手掌扇风,感觉热得不得了,从耳朵到颈侧都在燃烧。
李云很有眼色地送上宣传扇一把,然后继续处理手续,紧紧闭住嘴,一句多余的话都不敢说。
闻知屿道谢,接过来继续狂扇,依旧没能遏制住逐级飙升的体温。
蘑菇脑袋在故意恶心他,他知道。
可他怎么一点都不觉得恶心呢?
李云递上一踏资料,“您在这里签字。”
闻知屿龙飞凤舞,在写到屿的右半部分时,笔尖却是急刹,留下一个突兀的墨点,破坏了这刚劲有力的字迹。
方才韩暑举着手缩着脖子,嗲声嗲气地喊他闻知屿。
闻知屿。
闻知屿薄唇浮现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
离开时,韩暑喜滋滋并小心翼翼地驾驶新车,闻知屿骑着摩托跟在后头。
“二位慢走。”李云和门卫打了招呼后双手交叠,微微倾身,就差说一句恭送皇上起驾。
见他大热天如此敬业,韩暑放下一半车窗,“谢谢您啊!”
李云摆手,笑容依旧僵硬。
一直到他的身影于后视镜彻底消失,韩暑还是觉得哪里不对。
这人看她的眼神怎么那么……敬佩?
但这些都不重要!
出门调头后等左转红灯,韩暑摩挲着方向盘,喃喃自语,“小蓝,你怎么这么美丽啊小蓝!内外兼修,人美心——”
看,“变态。”
“你才变态。”韩暑飞去一记眼刀,正要激情输出维护小蓝,摩托车红的车尾灯。
“……”她起步跟上,一边合上窗一边说,“别听小蓝,是恶评。”
倒车入库,
闻知屿等了半天不见人下来,上前敲了敲窗。韩暑从内解锁,拉开车门,一副意犹未尽的模样。
,以后往返后海你来开。”
“可以吗可以吗?”韩暑眼睛锃亮,觉得颇为可行,“如果可以的话,你都不用往返接送我了,车借我就行。”
闻知屿:???
“不可以。”他说。
韩暑眼里的光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浓浓的失望,“那你刚才——”
“刚才开玩笑的。”闻知屿心虚地收回视线,手揣兜,酷酷往里走。
韩暑跟上,在心里和小蓝说了一声再见,然后冲闻知屿的后脑勺隔空猛挥一拳——
闻知屿背后长眼睛似的,扭过头的瞬间恰好捕捉到呼啸而来的拳风。他眼都不眨,“第二个问题。”
韩暑赶紧收拳,双手背后,陪笑道:“请问。”
“你刚才下车,先迈左脚还是右脚?”
韩暑:……
“滚蛋!”
眼看没骗到她,闻知屿只得意犹未尽地收手。
韩暑跟在后头,总觉得前面这人一肚子坏水,又在琢磨怎么整她。
于是,从车库绕至前院,韩暑瞅准时机,“闻~知~屿~”
又是台阶,闻知屿又是一滑,试图驯服失控的腿脚,身体前倾扑向前方,一直到脸贴防盗门才停。
“哈哈哈哈哈!”韩暑毫不客气地笑出声,“这可是你要求的,你怎么还这么反感?”
闻知屿的脸上浮现一丝尴尬。他稳住身形,按下指纹解锁,“谁说我反感?”
韩暑也跟上台阶,“那你反应这么大?”
闻知屿微微侧首,“嗯,喜欢。以后都这样说话。”
男人的背影一闪后消失。
韩暑石化。
喜欢?
喜欢什么?
喜欢她装绿茶?
Yue!
韩暑一脸嫌弃地进屋。竟然是个喜欢绿茶的死直男,没眼光!
大热天奔波了一通后又累又渴,她没回屋,而是给自己找了杯冰饮,一边喝一边瘫在沙发上刷手机。
家族群里,爸爸发了几张游轮海景房的阳台视角,看样子已经顺利登船了。
韩暑发了一个竖大拇指的表情包,很快,那边也回了一个竖大拇指的表情包。
切出界面,依然未收到倒霉车主的回复。
韩暑长叹一口气。这年头给流浪猫找个家,简直比中彩票都难。又要筛查家庭对宠物的态度和养宠物的稳定程度、防止再次弃养,还要预防装领养的虐猫变态。难上加难。
想着想着,韩暑就着葛优瘫的姿势睡着了。
迷迷糊糊间,她做了个梦。
梦里,闻知屿从大大一只变为小小一只,被大咪、二咪、小咪挤在中间,像一只误入猫猫王国的老鼠一样惊恐。
韩暑一边笑一边撺掇大咪舔他脑瓜。泡*菜国流行牛舔发型,这里是猫舔,创新度满分。
大咪虽嫌弃但听话,一舌头一舌头呼了上去。
韩暑满意地点头,找了个板凳准备坐下认真观赏世界名画,结果不小心坐歪了。
失重感来袭,韩暑浑身一抖,惊醒过来。
可惜!
没看到猫舔发型真可惜!
韩暑意犹未尽地抹抹嘴,打算回屋继续睡,一起身便看到单人沙发上,闻知屿顶着湿漉漉的头发抱着笔记本,将键盘敲得噼里啪啦响。
湿漉漉的。
韩暑差点以为梦境照进现实,扑哧笑了。
“茶几上,送你的。”闻知屿头都不抬。
韩暑拿起一看,是一张白纸。翻过来——
她怒吼:“有病吧你!!!”
这是一张铅笔画。
画面上,韩暑正仰头靠在沙发上,睡得正香。这一部分偏向素描,基本还原。但其他部分!
在她那清秀可爱的面庞上,是一张奇大无比的嘴,很圆,很黑,像火箭炮发射筒一样45度角对准天空。
韩暑倏地攥紧手,纸张发出簌簌的声响。正要发飙,她忽然发现嘴边还画着些什么,凑近仔细看,竟然是一些物品或者象征意的简笔画。
滑板、戒浪的牌子、猫猫、书、疑似梦中情车的形状、钱、一颗爱心,还有一个很大的问号。
它们大小不一、方向不一,像是从血盆大口中喷涌而出,又像是饕餮进食一般吸入。
寥寥几笔,是闻知屿对她的全部了解,也是韩暑对自己的全部了解。那个问号,像极了折磨她已久的、对人生的迷茫和无措。
韩暑慢慢卸力,用拇指抚平纸张的褶皱,“送我了。”
闻知屿这才从屏幕后抬眸,推了下眼镜,“今天是长租的第一天,欢迎入住。”
第25章 第25章【VIP】
韩暑一只脚刚踏进戒浪,春景就迎了上来。
“听小羊说前天晚上你来找过我,实在不好意——”看到韩暑身后的闻知屿,春景舌头差点打结,一转话锋,“二位今天一起上课?”
闻知屿颔首当作打招呼,“没有。”
瞧他一副清冷疏离的态度,韩暑暗道一声人模狗样,却不得不开口替他解释:“他陪我过来,不上课。请问店里有靠近插头的座位吗?”
“有啊。”春景带着二人绕过一盆可以称之为树的绿植,“这边。”
韩暑上次来一直在为上课和黑皮男人们紧张,没注意俱乐部内其实别有洞天。绕过吧台侧边的拐角,视线顿时开阔,海景一览无余。
春景指了下最靠窗,“这里。”
闻知屿说了声谢谢,独自走过去坐定,从手提中掏出电脑,然后冲韩暑点头,“在这等你。”
韩暑也点点头,和春景回到吧台后道:“麻烦给他一杯柠檬水,我来一杯拿铁。”
春景的视线在她身上打了个圈飘去身后,笑容意味深长。
面朝海的窗,像是一副挂在墙上的风景画,框住了沁人的蓝,也框住了男人专注的背影。
韩暑警钟大作,摆手的频率堪比磨豆机,“不是不是你千万别误会!”
春景手上布粉的动作不停,“误会什么?”
“……”韩暑梗着脖子,“反正我俩什么都没有。”
春景但笑不语。
韩暑忽然想到一个很重要的事情。春景知道她单身,闻知屿又会经常来店里,虽说他那生物勿近的性格也不会主动提及,但万一呢!
“内个……实在不好意思,但能拜托你一件事嘛?”
见她小心翼翼的模样,春景放下奶缸,双手撑着吧台,“你说。”
韩暑有些难以启齿,故而压低嗓门,“因为各种原因,我必须在他面前维持已婚已育的人设……拜托替我保密!”
“已婚、已育?”春景愕然,“他信了?”
“昂。”
“……他眼神不好?”
韩暑愣了下,“啊?”
两人大眼瞪小眼片刻,春景笑着摇摇头,“行,绝对保密。”
韩暑放下心来,喝完咖啡后跟着小宇教练下海了。
今天依旧是海上花式摔跤大赏,但因为有心理准备,所以并没有第一节课的崩溃无措,甚至摔完湿淋淋地爬回板上还有心思和教练开玩笑。
“刚才入水的姿势像不像三米跳板?”
小宇扶着板尾,“像三米跳楼。”
“……”
扎心。
“再来!准备!”
起伏之间,海水冲刷着冲浪板,温柔地拂过韩暑撑于胸腔两侧的手,又悄然退去。
“三——”
韩暑核心收紧,眨眨眼,甩去睫毛上的水滴。
“二——”
身后海风来袭,预示着浪潮的迫近。
“一!”
韩暑猛吸一口气,撑臂,上脚,岸边戒浪的白墙黑瓦映入眼底。
胸腔的憋闷烟消云散,一股难言的爽快经由穿梭指尖的海风、经由冲浪板下像大地一般坚实的海水、经由落在面颊上堪称温柔的晨时日光,席卷她的四肢百骸,又缓慢地渗入骨髓。
她乘风破浪,双目正对前方。
身后,小宇大喊:“可以可以!保持——”
靠近沙滩海浪的流向有变,韩暑重心一偏,狠狠翻进海里。
她好像撞到了膝盖,但一点都不觉得疼,站起来后冲小宇挥手,“我站起来了!是不是站起来了!”
小宇帮她拽回翻掉的浪板,走过来抬起手,“是!恭喜!”
两只手掌相击,飞溅的水滴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Yeeeees!!!”
“您的柠檬水,慢用。”
春景将玻璃杯放在闻知屿手边,收起托盘正要走,却见方才沉浸于工作对周遭来往人群和嘈杂无动于衷的男人,此刻却抬起头,专心致志地望向前方。
今天冲浪的人不少,她顺着视线看去,找了好一会后,看到韩暑笑容灿烂,蹦跳着和小宇击掌。
春景心念一动,再次望向男人石化一般的侧脸,这才发现他唇边挂着清浅的笑意,方才一扫而过甚至没有发觉。
她不觉勾唇,正要悄无声息地离开,胳膊肘却好巧不巧撞上了摆放绿植的木架,发出一声闷响。
闻知屿应声回头,笑意已然无影无踪,半敛的眸子除了不解以外只剩淡漠。
春景指桌边,“柠檬水,她交代的。”
闻知屿看过去,先是一愣,紧,“谢谢。”
——他和柠檬水的出现。
说话间,韩暑和小宇教练的身影知屿视线逡巡无果,这才推了下眼镜,继。
一节冲浪课需要两个小时的时间。
发回到戒浪,闻知屿还在噼里啪啦的敲着键盘,看样子是文思泉涌了一下。
她悄悄靠进,猛一拍他肩膀,“嘿!”
闻知屿非但没被吓到,甚至头都没回,“屏幕反光,看见你了。”
真没意思。韩暑悻悻地撇嘴,“忙完了吗?”
“没有。”闻知屿反手就合上电脑,“走吧,回去再写。”
见状,韩暑赶紧拦住他,“等会等会。”
“还有事?”闻知屿回身,这才看清女孩的打扮。
韩暑还穿着连体泳衣,长袖短裤,细白的腿上还沾着湿沙。他像被烫到似的收回目光,却对上了一双湿漉漉的杏眸。于身侧垂落的手,指尖在不受控地蜷缩。
“闻老师,我住在你家白吃白喝还有车接送,还是怪不好意思的。”韩暑眨巴眼睛,笑吟吟道,“不然给我一个报答的机会?”
闻知屿手揣兜,“不需要。”
“先听听嘛!”韩暑凑近一步,“刚才有没有看到我在冲浪板上站起来?”
“有,恭喜。”
“厉害不厉害?”
“……厉害。”
“那给你个机会和我一样厉害!”韩暑一拍手,“我帮你约了一节课,十分钟之后开始。”
闻知屿两边眉毛同时挑高,“什么?”
“体验一节课呗!”韩暑伸出一直藏在身后的手,“给,泳衣。我斥巨资精心挑选。”
闻知屿接过塑料袋,用两根修长的手指夹起一块布料,面露空白,“巨资,精心挑选?”
白衬衫黑西裤vs红泳裤,韩暑差点笑出声。
还好,她掐了一把大腿忍住了,一本正经地解释:“这块面料最舒服,里面还有防走光的紧身裤。你看,多贴心。”
闻知屿抬手就丢了回来,“不需要,不上。”
“啊呀来都来了!”韩暑强行塞进他手里,“我要面试呢,可今早没有学员了。你要是不上,咱就得等,说不准得等到下午六七点才能回。”
宅男闻知屿,在晚八个小时回家和红泳裤之间激烈摇摆挣扎。还没想出个结果,就被韩暑生拉硬拽塞进了更衣室。
“我在外面等你啊!”
里面寂静无声。
韩暑这才回到吧台边,放声大笑了起来。
谁让他买东北花袄?这仇,她今天必须报!
春景歪头看她,“你俩没关系?”
韩暑笑容顿收,“没有没有,纯恶搞。”
“行。”春景将相机递给她,一并给了把伞,“晒,撑着伞坐在沙滩拍。”
“谢谢。”韩暑将相机挂在脖子上,开机试拍,顺便调试参数。
镜头360度旋转。
她透过取景器,捕捉到了被海风拂过的绿叶、窗边喝了一半的冰拿铁、还沾着沙子的冲浪板,还有……
韩暑从相机后缓缓探出眼睛。
男人赤裸的上半身肌肉紧实精干,红色泳裤非但不恶俗,反倒衬得肤色雪白,于一群黑皮男人中间像白炽灯一样惹人注目。连带着她都忘了买这条泳裤的初衷,发自内心的感叹。
果然,时尚的完成度靠脸!
闻知屿从更衣室出来,立刻接受到来自四面八方的目光。他强忍住没有用脱掉的衬衫西裤捂住胸口,别别扭扭地走了过来。
春景笑眯眯地敲了下吧台,“好靓的泳裤啊帅哥!”
“……”闻知屿不着痕迹地往韩暑身旁躲了躲,抿唇没吭气。
韩暑也不吭气。
她都忘了自已还摁着快门,一个劲盯着闻知屿的肩颈看。作为一名母胎solo,她唯一已知的xp就是男人颈侧和手臂的青筋。
闻知屿此刻或许是紧张,颈侧以肉眼可见的频率跳动,连带着青筋起起伏伏。
闻知屿抬手在她眼前挥了下,“走吗?”
韩暑慌忙蹦下高脚椅,掩盖方才的失神,“走走走,小宇教练!”
“哎!”小宇咕嘟嘟喝完半杯水,“走。”
三人向沙滩进发,回头率持续升高。
小宇提着冲浪板走在前头,韩暑撑着伞跟在后头,闻知屿则紧紧挨着她,被伞沿戳到都不让开。
韩暑哭笑不得,“哎,你躲什么?”
“咳。”闻知屿拽了拽泳裤边,“没什么。”
又走了一阵,闻知屿直接弯腰钻进了伞里。
韩暑:?
“至于吗?你这一身肌肉,别人看看怎么了?”
闻知屿又拽了拽泳裤边,“不习惯。”
韩暑只当他害羞,一拍胳膊安慰道:“嗨,你看小宇教练也是光膀子泳裤,你再看那——喏,全都是。”
闻知屿却叹了口气,“麻烦在我上岸前,帮忙找一条浴巾。”
韩暑找到合适的拍摄点,一屁股坐定,把伞架在肩膀上,“我有多余的毛巾,回俱乐部给你一条。”
“浴巾。”闻知屿坚持,“一上岸就给我。”
韩暑无语,“你一个大男人怎么还婆婆妈妈的?毛巾浴巾有什么区别吗?”
小宇教练已经放好了冲浪板,招呼着过去上课。
闻知屿刚抬步,闻言驻足,面颊隐约泛着红。他再次拽了拽泳裤,又气又无语,但又因为害臊语速又快声音又低地说了一句。
韩暑没听清,别开伞仰头看他,“你说什么?”
“……”闻知屿就差把后槽牙咬崩了,破罐子破摔,“我说,你买的泳裤太小了!”
韩暑眼珠子以毫米为速度下移——
她原地蹦了起来,被伞把绊了一下痛呼出声,一边单脚蹦哒一边揉脚趾,视线四处乱飘。但即使不再看闻知屿,方才的画面还是深深刻在了脑海里。
泳裤还有尺寸吗?难道不是均码吗?救命!
方才从更衣室出来她怎么没发现?那么多人看他会不会都看到了?
救命!!!
她有罪。
她有十恶不赦的罪。
她她她活该千刀万剐。
闻知屿见她眼神呆滞,还跟孙猴子戏水似的蹦来蹦去,蹙眉问:“你没事吧?”
韩暑转过身拔腿就跑,“对不起对不起!我我我这就去给你找!”
第26章 第26章【VIP】
韩暑找了一整还是没找到,最终不得已买了条丝巾。
返回沙滩回到摄影点,她举起相机兴致勃勃地四处搜寻,力求拍到闻知屿花式入水“帅照”。越过待浪区悠闲的浪人,越过其他俱乐部奋力拼搏的学员,终于,在靠近西侧的海面找到了那熟悉的身影。
恰好一道浪冲了上来,闻知屿趴在板上回头瞥了眼距离,然后挥动双臂开始滑水。
韩暑:?
她还没学划水。
怎么才过了十五分钟,世界都不一样了?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她紧闭一只眼,透过取景器看去,放在快门上的手已经做好了抓拍准备。
没有记录下闻知屿玩跳跳杆摔狗吃屎的画面已是毕生之痛,今天,她就要弥补这一遗憾。
趴在板上的时候,只能感知速度变化和起速后冲浪板压水的触感,但身处第二视角,便能清晰地看到绿浪的起伏和冲浪板在浪壁的推力下形成的陡度。
当板尾和浪檐相聚不过半米,冲浪板形成了一个向下俯冲的态势。小宇教练似乎喊了一句什么,闻知屿紧接着加快了滑水的速度。
几乎是眨眼问,他已经稳稳站在了冲浪板之上,一直到靠近沙滩比较浅的地方才主动跳进海里。
韩暑:???
在海里摔得七荤八素,两节课才学会站板的她,算什么?
一节课的时问,抓狗吃屎无果,最终只收获了一堆帅照。
闻知屿轻巧地提着浪板回到沙滩时,她还在捧着相机怀疑人生。
“浴巾。”
韩暑差点抬眼,反应过来后脑瓜在脖子上旋转九十度,将丝巾奉上,姿态恭顺,就差点头哈腰陪笑,“没找到浴巾。这个……你凑活一下。”
闻知屿看到那绿油油的配色,眼角抽了抽,但什么都没说,接过围上,“我冲个澡就回。”
韩暑没正眼看,但始终用余光偷瞄,见他整理好后眼疾手快举起相机咔嚓就是一张。
闻知屿:……
韩暑立刻回看,照片上,男人恰好一脸懵逼的盯着镜头,虽说这么抓都不丑,但红泳裤围绿丝巾足够滑稽。她满意地起身,拍拍腿和屁股上的沙,“走吧!”
闻知屿将一切尽收眼底,轻哧了一声,提着冲浪板跟上。
韩暑赤裸的脚丫踩过沙滩,留下一串脚印。闻知屿走在她侧后方,留下了一串步问距稍大一些脚印。
“哎,你怎么学那么快?”
“快吗?”
韩暑气呼呼地瞪他一眼,发现他裸露在外的肌肤微微泛红,于是绕到冲浪板的另一侧,垫脚,将伞举高了一些。
一片阴影落下,闻知屿半眯的眼睛得以完全睁开,女孩因为过于用力而东倒西歪的手臂就在眼前。他握住伞把上半部分,“我来吧。”
韩暑没应声,但松了手,甩甩胳膊。和高人打伞太累,她乐得轻松。
两串脚印变得同频。
韩暑还在怀疑人生,嘟嘟囔囔道:“你天天宅在家也不运动,为什么这么瘦还有肌肉?”
闻知屿无奈,“谁说我不运动?”
韩暑偏头,眼睛睁得老大,“你、运动?”
“嗯。”
“玩跳跳杆划皮划艇不算。”
闻知屿失笑,“我一直在规律健身。”
“那我怎么没见你出门跑步或者去健身房什么的?”
“因为我家就有一问健身房。在二楼。”
韩暑:……
和你们这些有钱人拼了。
恰好小宇教练从后追了上来,“帅哥学得确实快,划水也到位,常年运动吧?”
“嗯。”闻知屿点点头。
小宇又冲韩暑道:“下节课你也要练划水了,完了胳膊可能会非常非常疼嗷!”
“哦……”韩暑蔫蔫地应,“学冲浪,必须要健身吗?”
“主要得核心和胳膊有劲,健身的人上手相对快一些。”小宇顿了顿,补充,“像你这样肩不能扛的,健身效果会非常明显。”
“……”
小宇和二人打了个招呼后先走了,留韩暑独自舔舐千疮百孔的心。
见她半天不说话,闻知屿心生警惕,“入住手册上写得很清楚,住客不可以去二楼。你不能去我的健身房。”
韩暑恶狠狠,“谁说要去了!”
闻知屿耸了下肩。也不在意她的态度,反正不侵犯他的私人空问就行。
回到戒浪,闻知屿去冲沙洗澡,韩暑则去找春景。
这会店里的人多了起来。戒浪是家冲浪俱乐部,还是一家咖啡饮品店,因优越的地理位置、雅致的店内陈设和那几扇绝美海景窗而出圈。除了浪人们,很多来后海的游客也会前来打卡。是以春景、她的男友及店里其他两个服务生都忙得脚不沾地。
意式咖啡机持续运转,春景边太多忙不过来,要不你直接带回家,
“也卡,将相机还了回去,“有这个就行。”
回程,
韩暑缩在副驾,竭力忽视后座绿条条的纱巾和塑料袋都无法掩盖的红,总觉得哪哪都不自在,于是没话找话道:“你今天状态还不错,找到灵感了吗?”
“新题材,没有。”闻,“老本行,想到一个。”
“那、你有什么想要问我的吗?”
“有。”
韩暑豪迈地一挥手,“问吧!”
好久没回答神金问题,还有点想念。
前方绿灯倒计时,紧接着黄灯闪烁。闻知屿平稳停车,认真地看她,“你如果当义工,是不是全天都要待在这?”
“……”韩暑翻了个白眼,“可能吧。”
那他岂不是也要全天待在这里?闻知屿拧眉。
韩暑一眼就看出来他在想什么,没好气道:“你把车借我,不就不用折腾了吗?”
红灯剩下二秒。闻知屿收回视线,“想得美。”
呵!韩暑混不在意地说:“那你就全天待在俱乐部陪我,或者送完我先回家,晚上再来接我。”
——奔波劳顿的又不是她。
闻知屿没说好还是不好,打灯并道,“6月26日,第一个问题。”
几次狼来了另韩暑丧失期待,兴致缺缺,“问。”
“如果每天晚上入睡以后,你的灵魂都可以脱离躯体自由行动,但只能做一件事。你选择做什么?”
哟呵!韩暑直起腰,不假思索道:“那我要去做海水里的一滴。”
闻知屿愣了下,“海水?”
“对啊!都脱离躯体了,想去哪去哪,当然要去马里亚纳海沟看一看。”
闻知屿食指轻扣方向盘,旋即轻笑出声,“既然都脱离躯体了,怎么不去银行偷保险柜?”
韩暑叹了口气,摇摇头,“有钱固然是好的,但不是谁都能去马里亚纳海沟的。金钱还是让步于理想吧。”
闻知屿笑着摇头,“如果只能做人才能做的事呢?”
“怎么还限定条件啊。”韩暑不满,但还是认真思考了一阵,“那我去种花吧!”
这朴实无华的回答。闻知屿挑眉,“嗯?就这?”
“什么叫就这?”韩暑一拍大腿,“我之前成天加班,回到家晚上十点十一点,根本没空照料花花草草,别说彩叶芋龟背竹了,连绿萝都一盆接一盆的牺牲。灵魂出窍去给富人们打理花园,能赚钱还能享受园艺时刻,多好啊!”
小蓝拉着两人回到家。
闻知屿一下车,跑到车库角落的储物柜里踢里哐啷地翻找。韩暑不知道他发什么神金,正准备先回屋,他又冲了回来,“给。”
韩暑莫名其妙,“什么?”
“园艺工具,种子。”闻知屿将桶塞给她,然后掏出手机。
微信提示音响了。
韩暑打开一看,转账1k元整,备注园艺佣金。
韩暑:……
有病吧。
闻知屿星星眼,“够吗?不够再加?”
“……”韩暑缓缓松手,桶应声坠地,“请问,我现在是灵魂出窍吗?”
闻知屿大手一挥,“两千?”
“……”
“二千?”
“……”
“一万?”
韩暑听不下去了,掌心向前叫停,“我请问,你花这么多钱,为什么不请一个专业的园艺师呢?”
闻知屿抓抓下巴,“我不喜欢陌生人来家里。”
“那你开什么民宿啊?”韩暑无语到发笑,“退一万步,我也是陌生人啊!”
闻知屿期待落空,神色肉眼可见沉了下来,薄唇抿了又抿,“你是吗?”
他俩才认识将将十天,了解并不深入,虽不是完全陌生,但怎么都不算熟悉。韩暑迟疑,“不是——吗?”
闻知屿转身就走了。
韩暑摸不着头脑,“哎!哎!这些东西怎么办?”
自是无人应答。那抹冷冽的背影也从前院一闪而过,消失在了视线中。
她挠挠头,盯着地下散落的工具和种子发愁。
这人又怎么了?刚才不是还兴致勃勃地砸钱雇她吗?怎么突然就变脸了?这气呼呼地往哪去啊?
“怎么跟个小姑娘似的,难不成还跑回卧室蒙被子哭去啦?”
韩暑默默吐槽,又默默地将种子和工具丢回桶里。
闻知屿径直冲回卧室,又洗了个澡,头发都没擦干便将毛巾丢到一边,一头栽到床上面部朝下趴进枕头,不动了。
陌生人。
韩暑说他是陌生人。
闻知屿气呼呼地翻了个身仰躺,又气呼呼地盯着天花板。
他同意她长期住在家里,虽然二楼还是不然她上来吧但一楼可以自由活动吧?她说是陌生人。
他不仅接送她看猫,还接送她往返后海。二十公里天天往返!她说是陌生人。
闻知屿一骨碌坐了起来,摁了几下指关节,又一拳砸向床垫,终于下定决心。
他,要让这个白眼狼看看,什么叫做真正的陌生人。
第27章 第27章【VIP】
韩暑回屋休息,顺便查看了下家族群里的前方战报。
音乐演出、精致的中西结合早点、甲板上日落时分的壮阔,还有爸妈的合影。爸爸笑容灿烂,徐女士却是一如既往地板着脸。
她回了一个“棒棒哒”表情包。
躺了一阵,剧烈运动后的饥饿感如潮水般来袭。韩暑不情愿地爬起来,去厨房找饭吃。
一层静悄悄。
韩暑看了眼挂钟,一点零五分,早已过了闻知屿固定的午饭时间。她想了想,还是折回楼梯口,试探喊:“闻知屿?”
二层也静悄悄。
韩暑放大嗓门,“闻知屿你吃午饭吗?!”
门框轻响,紧接着是地毯上闷闷的脚步声。闻知屿自楼梯缓步而下,轻飘飘地扫了韩暑一眼,擦肩而过时甚至加快脚步,兀自向厨房走去。
韩暑:?
又犯病了?
她一脸疑惑地跟上。闻知屿正在冰箱里挑挑拣拣,听到动静后脚尖连带身形一转,用后脑勺对准她。
韩暑拉开住客冰箱,一边搜寻最简易烹饪最快的食材一边问,“你怎么了?”
然而闻知屿脚尖再次旋转,继续用后脑勺表达坚定决心。
得,继续犯病吧。
她就不信吃饭的时候还能背对她。
十分钟后,韩暑捧着炒饭刚坐定,闻知屿便端碗站了起来,旋转180度,继续背对她。然而餐桌上还摆放着一盘白灼虾和鱼香肉丝,他只得向后伸手盲夹菜。
韩暑:……
她确定了,他就是在针对她。
可到底哪里惹到这位小学鸡了?
“闻知屿?”
闻知屿不说话,但狠狠叨了一筷子鱼香肉丝。
韩暑发自内心地叹了口气,“哎!怎么了嘛!”
闻知屿不说话,但狠狠叨——
没叨起来。
韩暑眼疾手快用筷柄别开他的筷尖,夹起了他想夹的那只虾,毫不客气地剥皮塞进嘴里。
闻知屿因为震惊忘记了冷战的事情,扭头,“干什么?”
韩暑面露无辜,但极其用力咀嚼。
挑衅。
赤裸裸的挑衅。
闻知屿蹙眉,“那是我的虾。”
“昂!”韩暑吞咽,“别这么小气嘛,我就吃一个。”
闻知屿彻底转过身来,放下碗筷,眸底幽暗,“你会吃陌生人的虾吗?”
“啊?”韩暑眨巴眼睛,“陌生人,什么陌生——”
话音戛然而止。
韩暑目瞪口呆,手一松,筷子当啷一声掉在了桌上。
闻知屿抬起下巴居高临下,像一只竖着尾巴耀武扬威的猫。
韩暑因为难以置信语速变得迟缓,“难道你生气,是因为我说咱俩是陌生人?”
“没生气。”闻知屿说。
“没生气你不搭理我?没生气你跟电线杆似地站着吃饭?”
“这是对待陌生人的正确态度。”
“你还说你没生气?”韩暑也站了起来,想解释又无从说起,双手在空中挥了好几下,最终变为一个掌心相对恨不得掐死他的姿势,“就是因为我说陌生人是不是?”
闻知屿冷哼了一声,扭头走了。
韩暑冲他的背影狠狠挥了两拳后追上去,“哎到底是不是嘛?你说是我就和你解释。”
闻知屿加快脚步走上楼梯,韩暑没法追上二楼,只得站在楼梯口喊道:“哎你跑什么跑?有本事说清楚!”
头顶脚步一顿,男人冷淡地说:“我不喜欢和陌生人说话。”
紧接着便是门用力闭合的声音。
韩暑:……
龟毛哥!!!!!!
她气呼呼地回餐厅吃饭,因为过于无语,吃掉了盘子里所有的虾。
让他莫名其妙地发脾气还不听人解释,吃掉他的虾,气死他!
闻知屿冲回书房,在门边的小板凳坐定,慢慢吐掉胸腔内憋了好一阵的浊气。
好险。
差点就原谅她了。
他摁了摁肚子,强烈的饥饿感侵蚀了他一半的大脑。另一半大脑里,填满了三个字。
陌生人。
为什么?为什么韩暑和全世界除他以外的每个人都笑脸相迎,唯独对他,又凶又不客气?闻知屿闻知屿闻知屿,喊他名字的时候怎么一点都不温柔?
面对她丈夫她柔声细语,勉强可以用关系亲近解释。可上午在戒浪,韩暑甜甜地喊老板“春景”,笑起来眼睛弯弯像月牙。可她们才见过两面!那位叫春景的女人才是陌生人才对吧?
春景,老公,护士小姐姐,大咪二咪小咪,在她嘴里都那么温柔亲近。为什么只有他是闻知屿?为什么他叫闻知屿?!
闻知屿气了好久,终于,写着饥饿感的那半边脑子打败了
他站起来,整理了下衬衫式居家服的领口和袖口,抚平腰腹门反光,他上下打量了一番。
衣衫整齐得一丝不苟,面容冷峻疏离。
很好。
此刻,,坚如磐石。
他,绝不能那么轻易地原谅她!
闻知屿回到餐厅,这里已没有韩暑的身影。一并消失的,还有桌上的大半盘白灼虾。
他凝视空盘半晌,掩前襟坐定,端起碗默默就着鱼香肉丝吃掉剩下的米饭。
虽然他也很想吃,但韩暑吃就吃了吧。
她不常运动,冲浪后需要补充大量蛋白质,吃点虾也好。
吃就吃吧。
闻知屿将碗盘放进水池,挤上洗洁精,打算等晚饭结束一并清洗。旁边的沥水架上,韩暑方才用的那只碗还挂着水珠。
等等!
闻知屿盯着那只碗,忽然觉得不太对。
不是不能原谅她吗?不是陌生人吗?为什么这么轻易地接受她吃掉自己口粮的事实?
不行!
他,要维护自己的权益,质问她为何吃掉陌生人的虾!
思及此,闻知屿擦净手,大步冲向客房,手攥拳狠狠砸向房门,却在距离五毫米时停止。
维持这个姿势半晌,他缓缓放下手,也松了拳头。
还是算了吧。
她不常运动,剧烈体力消耗外加吃了饭肯定又累又困,睡一会也好。
算了吧。
闻知屿一步三回头回到卧室,准备趁饭晕也休息一阵,可那该死的眼皮怎么都闭不上。
他盯着映着阳光的天花板,陷入沉思。
到底怎么样,才能向她展示什么叫真正的陌生人?!
韩暑一沾枕头就睡,直到傍晚天色渐暗才醒。
她睁开一只眼,茫然地张望了一圈,一时没反应过来今夕何夕。足足缓了五分钟,记忆才一点点回笼。
冲浪课,午饭,陌生人,以及龟毛哥。
韩暑鼻子出气,慢吞吞地爬起来,拉开窗帘,正要瞄一眼今天有没有绝美夕阳,却被院子里的人影吸引了目光。
闻知屿穿着围裙蹲在前院,一手拎着桶一手捏着小铲子。
他看看左手,又看看右手,右手的铲子从左手的桶里铲了一兜种子,手一挥,种子像雨滴一样飞了出去。
“哎哎!”韩暑一把拉开窗,“不是那样种的!”
闻知屿瞥了她一眼,毫不犹豫又一铲子下去,一挥手——
“等等!”
韩暑砰地关上窗,拔腿就向前院。
闻知屿还在天女散花。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总觉得他是故意的,故意气她。
韩暑来不及多想,一把夺过铲子,“之前的烂根还没清理,土还没翻,这样种成活率很低的!”
闻知屿面无表情,“活不活是我的院子,和你这个陌生人有什么关系?”
韩暑气急,“你一大男人,心眼怎么这么小?”
“我心眼小?”闻知屿冷漠的面具碎裂,用食指指自己,“我让你吃了我的虾,让你住进我的家,我心眼小?”
“我——”韩暑理亏,哑火了,用小铲子有一下没一下地戳地,弱弱道,“我就是随口一说嘛……”
闻知屿气笑了,用力脱掉手套,“随口一说?然后随口吃掉我的虾,随意住进我的家?”
“那、那本来就不是很熟悉嘛……”韩暑撇嘴,“我只知道你叫闻知屿是个作家,对你的家庭关系社会关系一无所知,怎么都算不上熟人吧?”
两人并排蹲,一时相顾无言。
闻知屿发现自己被说服了。
他看过蘑菇脑袋的身份证,知道她是北城人,知道她大致的家庭情况。但反过来,蘑菇脑袋对他知之甚少。
任何关系都是双向的,了解也是双向的。
于是他清了清嗓子,盯着天边的一朵像蘑菇的云,“我出生在北城,后来在南城生活过一段时间。没什么朋友,社会关*系就是工作关系。我也没有家,父母在很小的时候去世了。”
韩暑呼吸一窒,侧首,只望见了男人清俊淡漠的侧颜。他语调很轻,没什么情绪,可她从胃到胸口都一阵阵泛着难受。
半晌,她故作轻松地说:“这样啊,那我现在了解了!”
闻知屿捏了捏手套的指头部分,又掸了掸土,别扭地问:“咳,那还是陌生人吗?”
韩暑想了想,“有点熟悉的陌生人?”
闻知屿倏然回眸,正要谴责,却撞进了一双亮晶晶的杏眸。八百字腹稿还没出口,便烟消云散了。
韩暑豪迈地挥铲子,“你说是什么就是什么,你的房子你的民宿,你说了算。”
原是开玩笑,不想闻知屿认真思考后,谨慎开口,“朋友?”
韩暑一怔。
闻知屿敏锐察觉,立刻别开目光,“我随便说的,陌生人就陌生——”
“同意。”韩暑放下铲子,伸出右手,“昂!”
闻知屿愣愣地盯着那沾了泥土的手,好半天没动。
“磨叽。”韩暑直接上手拉住男人修长的手指,一边上下挥动一边笑眯眯地说,“你好,还有点陌生的朋友。”
第28章 第28章【VIP】
闻知屿回握,很含蓄地点了下头。
韩暑这才松手,捡起小铲子,敲了敲桶,“请问闻老师,现在能对你播种的方式提出意见了吗?”
闻知屿递给她一只手套,“嗯。”
韩暑勾唇,“那听我指挥?”
闻知屿带上另一只,“嗯。”
韩暑差点像幼儿L园老师一样用夸张的语气说一句“真乖”。
两人配合,翻了一遍土壤清除掉烂根,播种后又耙了一遍,最后拉管子浇透水,大功告成。
闻知屿顺便冲洗了下工具,“经常种花种草吗?”
韩暑取掉手套,在门前的台阶上坐定,“就养过几盆绿植,不算吧。”
闻知屿手上动作一顿,喷头随之偏离了轨迹,在最后一抹夕阳下星辉闪烁。
韩暑撑着下巴笑,“怎么,感觉我很有经验?”
“嗯。”
“看视频学的,今天第一次实践。”
闻知屿轻挑眉梢,了然。
韩暑转转眼珠,“我免费帮你种花,够不够意思?”
“钱收了。”
“不要。”韩暑暗道一声无趣,“但我有点别的请求。”
冲掉泥沙,闻知屿将工具放在架子上沥水,“什么?”
“我想借你的电脑用一下,修图。”
闻知屿眯眼,“我家两台电脑,台式在二楼,笔记本上很多未发表的初稿。你要借哪个?”
韩暑抓抓手背上被蚊子咬的大包,“身为优秀的住客我当然遵守规定不去二楼,笔记本可以吗?你要不放心,在旁边监督我,怎么样?”
怎么样?
当闻知屿把笔记本递给韩暑的时候,心都在颤抖。这可是他思维大脑乃至十根手指的延伸,如同他的神经末梢一般脆弱。
韩暑啪掀开屏幕,啪嗯下空格,噼里啪啦地下载了ps,嘣一声插上读卡器。
闻知屿快把指关节捏碎了。
韩暑睨他,“我不看你的文档,别紧张。”
闻知屿喉结滚动,“快点弄。”
“成。”她动作麻溜地找到名为100canon的文件夹,双指点触控板下滑,随意选了一张放大,“你看,给你拍得帅吧?”
闻知屿很少拍照,故而心生好奇,从侧边的单人沙发挪至韩暑身后。
长焦镜头还原了每一个细节。
因为收紧核心用力比海岸线都清晰的腹肌,微微张开肌肉线条流畅的手臂肩颈,目视前方专注至极的眼神,包括棱角分明的下颌挂着的水滴。
韩暑一边花式夸奖一边往后翻,“你看全是帅照,都要选择困难症了。不然你挑一张,我给咱修——”
一张鲜红的泳裤和靠近裤边的两块腹肌占满了屏幕。
韩暑:!!!
OMG!这是什么!!!
她开始狂按右键,频率堪比筋膜枪,试图用正常照片冲刷掉某难以直视的特写。
然而,无论怎么翻,无论怎么努力,都翻不出红泳裤的掌心。
韩暑崩溃了,吧唧把电脑塞给身后的闻知屿,然后双手捂眼额头抵住茶几,“你你你快把照片删掉!!!”
“……”闻知屿无语到发笑,“你难道不应该给我一个解释?”
韩暑不敢抬头,无能狂怒,“这不是我拍的!!!”
不在意他人目光如闻知屿,看着大几十张这个角度的照片脸皮也挂不住,冷冰冰道:“相机一直在你手里。”
“可真不是我拍的!”韩暑百口莫辩,差点哭出来,“有没有可能是误触?”
闻知屿利落地全选删除,然后屏幕一转,“姑且算误触,那这张呢?”
韩暑龟速抬头,小心翼翼从指头缝里露出一只眼。看清后,她直接来了一个花容失色外加心虚结巴,“不不不是,真不是!我就就就就是……”
闻知屿自上而下看是一个十分倾斜的视角,都被那大红大绿和白花花的肉/体刺得眼睛疼。
没眼看,实在是没眼看。
“就是什么?”他的语气因为压着火而不复往日的平静,又因为竭力克制咬字极重,给人一种山雨欲来的感觉。
如果没有前面的不可描述照片,这张完全可以用恶搞玩笑解释。可现在,便自然而然被归为猥琐偷拍之类,而任何解释都是欲盖弥彰。
“我真没有坏心思,你相信我!”
韩暑竭力睁大眼睛,用清澈的眼神表达无辜,可闻知屿敛目不看她。情急之下,她一把抓向他的胳膊,然而后者很迅速躲开。
已发射的炮弹以无可反悔的速度,直奔男人的大腿。与此同时,腿侧陌生的触感另闻知屿警铃大作,立刻起身。
“你相信——啊!!!”
韩暑眼前一黑鼻子一痛,眼泪唰得流了下来。
反作用下,闻知屿捂着脑壳跌坐回沙发,正想让她挪开,便看一片,紧接着单股鼻血喷涌而出,,途径下巴,血珠即将滴落——
正下方,就是他的笔记本。
千钧一发之际,闻知屿伸出双手呈要饭状。一滴血吧嗒,正中掌心。
,茫然地下移视线,“!!!”
鼻血!
流鼻血!
先去卫生间!
她从来,眼看已转变为半蹲胜利在望,天灵盖一痛,鼻血霎时狂飙。
闻知屿一只手还登在韩暑的下巴,吃痛闷哼,突然觉得自己脸上有什么滑过,于是抬手一摸。
也是血。
他赶紧也登住自己的下巴,“走,卫生间!”
韩暑一仰头,才看到闻知屿的脸上也挂着两管鼻血。
韩暑:……
这对吗!!!
她被他铁头功袭击,他再被她铁头功袭击。
剧本都不能这么演吧!!!
但此刻还不到问责的时候,当务之急是止血。
两人互相搀扶着起身,以连体婴的姿势肩并肩挤进卫生间的门,洗漱台镜子的感应灯即刻亮起。
韩暑只看了一眼,扑哧笑出声来。
闻知屿两手还登着俩人的下巴,掌心积了血不敢妄动,“快拿纸!”
“在哪在哪?”
“应该在右边那个柜子!”
韩暑下巴几乎抵住他的手掌,探身打开,“只有垃圾袋!”
“那左边?”
“空的!”
“下面下面,水池下面的柜子!”
“……”
一通兵荒马乱后,韩暑一只鼻孔塞住卫生纸,闻知屿两只鼻孔塞住卫生纸,一人一边扒着沙发扶手,鼻梁捂着个冰袋。
三分钟后。
韩暑摸摸鼻子,“止血了吗?”
闻知屿说:“再敷一会。”
“哦。”
五分钟后。
韩暑挠了挠脸颊,“好冰,还有点痒。”
闻知屿头不动斜过眼珠,“别乱动,等会。”
“哦。”
又过了两分钟。
“闻知屿。”
“快了别急。”
韩暑也斜眼看他,嘴角控制不住抽搐,“你不觉得很搞笑吗?”
闻知屿:“……”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别笑,一会又出血了。”
“Henhenhenhenhen!”(闭嘴狂笑版)
“……”
韩暑正式开始修图时,闻知屿已经失去了在旁监工的力气,更失去了质问她的心思,最终连成品图都顾不得看,提着电脑就走。
正式长租的第四天,也是鼻血狂流之后的隔天,韩暑正式通过面试,光荣地成为戒浪的摄影义工,拥有免费食宿、一对一冲浪课两折优惠外加免费使用冲浪板的福利待遇。
早上上完课,连拍了三组学员照片已经是中午,韩暑便拉着闻知屿去吃后安粉。
路边摊,原以为娇生惯养的富人会不习惯,都做好准备打包回俱乐部吃的准备,不想他抽了两张纸巾擦凳子桌子,坐下后还自然地掰开一次性筷子,互相摩擦去除倒刺。
“哎哟,很有经验啊闻老师。还以为你是那种出门只吃米其林餐厅的阔少呢!”
闻知屿瞥她,“我可不是阔少。”
后安粉看起来清淡,但味道鲜美爽口,粉吸满海鲜熬制的汤汁入口即化。
韩暑猛嗦一口,含糊道:“你如果不是阔少,那我就是乞丐喽?”
闻知屿淡声道:“有家,就不是乞丐。”
韩暑手一抖夹空了,掩饰一般用筷子敲了敲碗沿,“行吧,那我就是平平无奇的仆人,你是住在城堡里的豌豆公主。”
闻知屿觑她,旋即轻笑了一声,“我就是住在孤儿L院里不起眼的傻小子罢了。”
闻言,韩暑猛拍桌子,一脸不赞成。正当闻知屿以为她会说一点都不傻的时候,她深吸一口气,中气十足道:“你怎么会不起眼呢?你一定是孤儿L院里最俊的傻小子。”
“……”闻知屿艰难出声,“谢谢。”
韩暑一边吃一边不着痕迹地观察他的神色,见一个玩笑后,笼罩在眉宇间的浓雾消散,这才自然而然地问:“你在孤儿L院待了多久?”
“四岁进去,考上高中之后出来住校。”
“老板娘,来两碗后安粉!”
“好,先坐。”
两位顾客坐定,老板娘迅速收起前一桌的碗筷,回到灶台处双手开工煮粉调料。她的嗓音洪亮,动作麻利熟练,因为长期晒太阳,黝黑的皮肤还微微泛红。
闻知屿擦擦嘴,视线长久地落在她身上,“去南城读大学之前,我经常半夜去路边小摊贩吃面。那里的老板娘也是这样又干练又飒爽。看到我背着有福利院logo的包,什么都不问,但总是悄悄多给我加一颗鸡蛋……一晃十多年过去了。”
十年。
他有些恍惚。
架在碗边的筷子动了下,筷柄碰到了手背,闻知屿这才回神低头看去。
碗里还剩下一多半粉,顶上多出一只红彤彤的虾。
“没有鸡蛋,凑活凑活。”韩暑收手,眨巴眼睛,“吃吧,我们孤儿L院的小王子。今天我请客。”
第29章 第29章【VIP】
游轮靠岸的下一秒,韩暑接到了徐女士的电话。
“机票给你和我爸买好了,六点五十起飞。”
“连父母的面都不见是吗?”
熟悉的风景倒退,韩暑倚靠副驾驶的窗框心烦意乱唉声叹气,过减速带颠簸中撞了头都没察觉似的。
“父母想让你回家。”
韩暑抹了把脸,很是无语的看了眼今日份司机师傅,“你是怎么做到又迟钝又敏锐的?”
面对调侃,闻知屿恍若不闻,“只要你不想,谁都没法强迫。”
“是这个道理,但毕竟是父母。”韩暑又叹了口气,“我又不能和他们翻脸。”
她将窗户放下一半,潮湿的空气霎时争先恐后地涌入,非但没有清醒过来,反倒在肌肤留下黏黏腻腻的触感。
不知过了多久,闻知屿冷不丁问:“为什么不能?”
“嗯?”
“你的身份首先是你自己,其次才是女儿。”闻知屿淡声,“做好自己,才能承担起其他身份的职责。”
韩暑心念一动,“你的意思是我先考虑自己,顶撞父母也无所谓?”
“顶撞父母不是目的,表达你的想法态度才是。”
地面停车场停得满满当当,闻知屿沿着通道绕了一大圈才找到车位。恰恰好,韩暑父母就在不远处。
徐英着一身米色的中袖连衣长裙,温温柔柔的颜色,可阴沉严肃的表情却和温柔毫不沾边。韩文宇拖着一只黑色布制行李箱,带着一副在日光下变茶色的眼镜四下张望。
韩暑解开安全带,“我把手机留在车上,不会太久。”
“嗯。”
闻知屿目送她用力甩上门,佝偻着背脚步沉重地往前走,一副世界末日的模样。他对他人的家务事无甚兴趣,很快便收回了视线。
昨晚通宵完成了一部小短篇,此刻眼皮子直打架。正要闭目养神,放在中控上的手机响了,来电显示是简简单单的两个字。
老公。
闻知屿捏了捏鼻梁。
早不打晚不打,偏偏这会打,真没眼色。也是,连滑板都不让妻子学,这样的人能有什么眼色。
他冷嗤,重新靠回椅背,紧紧闭上眼。
眼不见为净。
铃声响了许久,停了。
然而没过几秒,闻知屿正要顺应睡意坠入梦乡,铃声又响了。睁眼一看,还是韩暑那个没眼色的老公。
闻知屿烦躁地拿起手机,冲红色挂断健按去,却又在距离不到一厘米处悬浮停顿。挂断电话,她丈夫会不会担心?
手指移向绿色接听键,正要按下,又再次停止。接了电话,她丈夫会不会误会?
他太难了。
作为一个心地善良的房东,他太难了。
闻知屿赌气似的将手机扔至副驾座椅,正要放点音乐掩盖烦人的噪音,视线恰好扫过挡风玻璃,眸色一凛,手在无知无觉中已经拉开了车门。
“啪!”
头顶的抓夹因为巨大的冲力松动坠落,在水泥硬地上滚了一圈,找不见了。
韩暑被扇得偏过了头,好半天才从头晕眼花中回过劲来。她捂着脸,发丝凌乱,“不管您怎么说,我今天绝对不回。手机身份证我都没带,所以不用想着强行拉我登机。”
徐英抬手又是一巴掌,“你是铁了心当废物是吗?谁在25岁的年纪不上学不上班闲待着?青春就这么几年,你这样荒废对得起我和你爸吗!”
韩文宇拉住徐英,轻拍手臂安抚,情绪虽稳定,但语气透着毋庸置疑的味道,“小暑,立刻收拾行李,我和你妈妈在机场等你。别让我和你妈妈重复说一样的话。”
韩暑盯着自己的脚尖,黑色的指甲油,前天刚买的,有一种哥特的感觉。放在过去,绝无可能尝试。
一瓶指甲油而已,一次美甲而已,都是那么微不足道。可对于无时无刻不被评判被束缚的她而言,是前所未有的探索。
“也别让我重复说一样的话。”韩暑哑声说,“我今天不会回去。”
“小暑!你一声不吭辞职,我们不赞成,但也试着去理解你。你觉得累那就换工作,我们也帮你找了。那家国企确实不错,你明天去面试,如果面上了离入职还有一个月左右的时间,你再玩也不迟啊?”
“我不去。”
“这可是我托你刘叔叔和人事总打了招呼,才增加的面试。你不去我和你叔叔怎么交代?!”
韩暑没控制住抽噎,有什么关系?”
徐英怒道:“你爸爸为了你的事奔波劳顿欠了多少人情,你这是什么态度?”
“我从劳顿欠人情!我是一个成年人,我会对自己的行为选择负责,你们能不能事……”
“你是我们的女儿,别说成年,就是五十六十岁,还是我涉!”
如果血管是透明的,是不是就能看清那此刻流淌的到底是血液,还是侵蚀四肢百骸的无力感?
韩暑嗓音艰涩,“从小到大,我从没有违逆过你们的想法。大到选专业就业,小到兴趣爱好穿衣打扮……我难道不能为自己选择一次吗?”
“你什么意思,我和你爸能害你吗!”
泪腺失控。
韩暑任由泪水滑过脸颊,在地面,“我首先是一个独立的个体,其妈怎么说,这次我要留在琼岛,我想找到真正想做的事,真正属于自己的人生,而不
徐英和韩文宇面露震惊,与此同时,怒气更甚。
韩暑几乎听不到他们在说什么了,只看到翕动的唇,和装满失望的眼睛。
当徐英上前一步,四目相对,“你今天如果不回,就别怪我们不认你这个女儿!”
不认你这个女儿。
幼儿园午休,她旁边的小女孩偷偷用彩笔涂了她的三个指甲,徐英大怒,直接找到小女孩家长。然而对方给出的答案是韩暑主动要求。
她反复解释,徐英依旧不信,甚至将她关在家门外,留下一句“敢撒谎,就别怪我们不认你这个女儿。”
被抛弃的恐惧来袭,韩暑撒了人生第一次谎言,承认了错误。
她再次望向脚指甲的颜色,这些鸡毛蒜皮的事,却一个个印证了她被规训的人生。
“爸妈,飞行顺利,一路平安。”
韩暑调头就走,不顾身后的呼喊,不顾自己被风吹得像金毛狮王的头发,径直走向小蓝,走向闻知屿。
在副驾驶坐定关上车门,一直强压的哭腔再也不受控制。她很没出息,呜呜咽咽地哭了起来。
闻知屿什么都没说,伸手捞过后座的抽纸放在中控,然后起步一打方向盘,向中年男女的反方向驶去。
车子行驶了多久,韩暑就哭了多久。一直到停在路边,她正想回房,却发现不太对。
这里不是别墅车库,是……
“为什么来海边?”
“这可不是普通的海边。”闻知屿率先下车,绕至副驾驶拉开车门,“这是适合心情不佳时来的海边。”
韩暑用手背蹭了蹭脸,稀里糊涂地跟着闻知屿翻山越岭,踩过礁石,最走在一处十几米高的峭壁处停止。走到边沿,她席地而坐,在海浪拍打岩壁飞溅的白色浪花和嘶吼声中,放声哭了起来。
闻知屿也在她旁边坐下。
韩暑边哭边含糊地说:“我爸妈说,如果、如果我今天不回去,他们就不认我这个女儿了……”
闻知屿想了想,“有血缘关系,不认也得认。”
一点都没安慰到。韩暑吸吸鼻子,怨气通过语言向外爆发,“他们想让我回家,认为我现在在浪费时间。为什么不能给我一点点自由,哪怕只有一点点?为什么什么都要听他们的!”
闻知屿又想了想,正要开口,韩暑一指头抵住他的唇,“闭嘴,别说话!”
——她不想听他奇奇怪怪的答案。
闻知屿往后躲了下,狐疑,“你搓鼻涕擦手了吗?”
韩暑又无声地哭起来了。
闻知屿:……
积攒多年的委屈,在既冷酷又温柔的大海和既不冷酷也不温柔的男人的陪伴下中,再次倾泻而出。
韩暑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只觉得像抽掉骨头一般的疲惫,便顺势四周唯一比岩石高的物体靠了过去。
闻知屿屁股宁次宁次,躲开了,韩暑一下就趴地下了。
赤裸裸的嫌弃中,无声的哭泣变成放声大哭,“我靠一下能怎样!!!”
闻知屿吓一大跳,拧刺拧刺又挪回来了,“你又侵犯我的圆柱体,你丈夫知道会误会。”
嘴上这么说,身体却很诚实。他挺直腰杆,放低右肩,不动了。
韩暑这会什么都顾不得了,哪还管什么圆柱体或者不存在的丈夫,倾身靠了过去,泪水还在失控一般蜿蜒。
闻知屿抬起的手都忘了放下,彻底僵了。
利爽的海风吹拂,韩暑披散的头发毫无规律德迎风飞舞,毫无规律地扫过他的颈侧。一阵淡淡的椰子香环绕而来,无形中凝结成一道屏障,阻挡住咸湿的气息,连同肩上的重量一并困住了他的思绪。
韩暑的丈夫连打三个电话,应该告诉她的。
但闻知屿不想说。
他沿着骨传导听到了自己加速的心跳,与此同时察觉到了自己隐秘的卑劣。
他希望这一刻无限延长。
耳边,哭声渐渐低了下去,但抽噎不止。闻知屿小心翼翼地偏头,看到了她红彤彤肿得像核桃的眼睛,和脸颊上刺目的指印。
他全身每一个细胞都在叫嚣着不爽,难言的烦躁涌上心头。
闻知屿感觉哪哪都得劲,只是用力摁着太阳穴,终于忍无可忍道:“能不能不哭了?”
韩暑抬起头,呜的一声哭得更凶了,“我就想哭怎么了?关你什么事?!”
闻知屿赶紧举起双手解释:“你一哭,我难受——哎哎!你去哪?”
韩暑爬起来就走,腿迈得飞快,怒吼:“我去其他地方哭,不碍你的眼还不行吗?!”
话音将落,她被人抓住了手腕,温热中有些粗粝的触感包裹而来,令她的手指不住蜷缩。
眼泪依旧汹涌,韩暑觉得丢人,偏过脸去凶巴巴道:“松开!”
闻知屿不松。
他半垂着眼,面露无奈,“不是让你换个地方哭。我的意思是……不想你哭。”
韩暑愣怔,“嗯?”
“你一哭我难受。我不知道怎么安慰别人,怎么能让你不哭……”
韩暑竭力睁大肿胀的眼睛,“你是在关心我吗?”
闻知屿揣兜,掩住不断蜷曲的手指,“是吧。”
不知何时,抽噎也停了。韩暑吸了下鼻子,“谢谢你。”
闻知屿磕巴了一下,“没、没关系。”
两人于礁石上相对而立,飞溅的浪花映于眼底。女孩的裙摆飘起扫过西装裤,从裤腰处抽离的衬衫下把微拂,像是隐秘的回应。
半晌,闻知屿说:“一会我请你——”
“嗡嗡!”
韩暑的手机响了。她看清来电人后立刻接起,向远处走去。
女孩的声音被海风揉碎,听不清内容,却能感知到情绪。
未说完的话吞回肚子里。
闻知屿眼睁睁看着十米开外,韩暑哭了,笑了,最终平静下来。眼角眉梢的亲昵,刺痛了他的眼睛。
老公。
又是她那没眼色的老公。
闻知屿关节捏得嘎嘣响。
明明是他在她难过时陪在身边,明明是他哄好了她,现在这死丫的打电话是什么意思?
明明她老公知道她心情不好来琼岛散心,父母都出现了,却连个影都没。隔空打个电话又算得了什么?
突然,泪痕未干的韩暑笑了,捧腹大笑。
她笑什么笑?有什么好笑的?她老公说了什么她就笑?为什么他说话她就不笑?
闻知屿气疯了,狠狠咬住后槽牙,下定决心。
他,一定、要赢过她那没眼色的老公!
第30章 第30章【VIP】
韩暑坐上车,系上安全带,用手指梳理乱七八糟的头发,又打开镜子擦了擦哭花的脸,车还没启动。
偏头看,司机师傅正襟危坐一手举着手机,一手端放大腿面。
“不走吗?”她疑惑。
“稍等。”闻知屿清清嗓子后字正腔圆,“提问:当月球撞击地球时,用什么可以拦住它?”
“……”韩暑无语但选择做答,“复仇者联盟?”
闻知屿大手一挥,“错。正确答案:蓝月亮洗衣液。”
韩暑:………
空气都凝固了几秒。
闻知屿仔细打量,见她兴致缺缺,又挥挥手道:“提问:为什么一个橙子从房间里退出来的时候变成了果汁?”
“……因为这个房子叫榨汁机?”
“错。因为橙这一退便是一杯汁。”
韩暑:…………
闻知屿又道:“提问:橙子出去遇到了蘑菇,然后它死了,为什么?”
“……”韩暑扶额,“直接说答案吧。”
“因为菌要橙死,橙不得不死。”
韩暑:…………
这人失心疯了?还是被夺舍了?
“你在读什么冷笑话合集?”
“你为什么不笑?”
两人同时开口。
韩暑转转眼珠,“你是在逗我笑吗?”
“嗯。”闻知屿挫败地放下手机。
他没有这个天赋。
他不仅不会安慰人,连逗她笑都做不到,拿什么和她老公比?
哎!
韩暑前倾,面露审视,“嘶!你这么关心我?”
闻知屿别过脸,颈侧随吞咽跳动的青筋清晰可见,“嗯,有点陌生的朋友。”
韩暑面部表情抽了抽,“那朋友,你觉得冷笑话好笑吗?”
闻知屿保守答:“还可以。”
韩暑立刻问:“那你怎么不笑?”
闻知屿提唇,上半张脸保持不动,“呵呵呵。”
“噗!”韩暑一个没忍住破了功。
“笑了。”闻知屿满意地点点头,打左转向启动,“上次你请我吃了后安粉,今天我请。”
“谢谢朋友。”韩暑笑够之后,靠回椅背摸了摸肚子,着实有些饿的慌。
原以为会去吃类似糟粕醋椰子鸡的食物,没曾想,闻知屿径直开进一家颇有名气的酒店地库,电梯直达顶层海景餐厅。
韩暑借着电梯一尘不染的镜子,看了看今日打扮,运动凉鞋和普通的森系亚麻长裙,像是误入的小朋友。再看看闻知屿今日打扮,枪灰色休闲衬衫和黑色休息西裤,完美适配这香喷喷的高速静音电梯。
她往角落缩了缩,“在这吃,会不会有点太贵了?”
两束目光在镜子中相撞。闻知屿单臂撑着电梯扶手,姿态慵懒,“今天哭了这么久,吃点贵的。你出泪,我出血。”
韩暑学着他的样子撑住电梯扶手,故作深沉,“那点眼泪估计不够,还得再哭会。”
“可千万别。”闻知屿夸张地挑了下眉,之后嗓音骤减自言自语,“好不容易哄好的……”
海景餐厅名副其实。
在落地窗边的雅座坐定,太阳已被翻滚的云海遮蔽,海天皆呈灰蓝。冠头岭一览无余,海面波纹随风起。当木色中式吊灯连同浅黄色的灯光映在玻璃之上,像是悬浮于虚空中的灯塔,为萧条的阴天之景增添暖意。
闻知屿打开菜单,旋转一百八十度推至韩暑面前,“看看想吃什么?海鲜不错,鲜牛展、干巴菌炒饭,都不错。”
韩暑翻了两页,又还了回去,“我没有忌口,你来吧。”
闻知屿没再推脱,合上菜单熟念地报了几个菜名。
韩暑咕嘟嘟灌了一杯薄荷柠檬水,“常来?”
“嗯。”闻知屿提起玻璃壶为她满上。
“约会?”
“嗯?”
韩暑竖起食指转了几圈,“这样的氛围,太适合约会了。”
“让你失望了,和我经纪人来的。男性。”
“哦。”
只能说毫不意外。
哪个女生会喜欢张口“一颗子弹你要杀掉谁”闭口“橙这一退便是一杯汁”的人啊?神经兮兮。
等菜的间隙,韩暑抱起手机继续刷红色软件。大咪马上要出院了,还是没找到领养家庭。她发的帖子下全是upup,没一个人联系。倒霉车主那边也是相似的情况。
她愁啊,愁得晚上做梦都是猫咪王国。
忽然,
“怎。
会吗?”
他的语气很淡,没什么特别的情绪,偏
手机直接脱手砸在了玻璃桌面,安静的餐厅里堪比平地惊雷。她眼神乱瞟四下张望,生怕惊动其他客人,同时压低嗓门,“神马??!!”
闻知屿从容地将她的杯子挪至另一边,避开危险区域,“你刚才说这里适合约会。你我,一男一女,算约会吗?”
“一男一女是必要条件不是充分条件!”韩暑夸张地挥舞手臂,“我已婚哎朋友!”
闻知屿眉头蹙起,“知道,不用反复强调。”
韩暑:……
这不就更害怕了。
恰好到了上菜时间,在一道道报菜名中两人大眼瞪小眼,一个惊愕一个淡定,一个恨不得用眼神将对方生吞活剥,一个饶有兴味地观察对方的神色。
“请慢用。”
闻知屿视线未移开,颔首,“谢谢。”
服务生一走,韩暑立刻道:“你什么意思?”
“随口一说。”闻知屿为她盛了一碗菌汤,“喝吧,朋友。”
韩暑未接,直勾勾盯着他,“约会特指情感关系!”
“这样啊。”闻知屿直接将碗放在她面前,“你和你老公约会吗?”
“当、当然啊!”
闻知屿没再说什么,慢吞吞吃了起来。韩暑也拿起汤勺,但心里还是在打鼓。
他什么意思?难道是发现了撒谎的端倪,在试探她吗?!
一个谎言的背后是无数个谎言。
喝了半碗鲜掉眉毛的菌汤,她擦擦嘴,“结婚前,我和我老公常去约会。看电影、吃饭,有时候还去电玩城。你要是想咨询感情问题,随时问我。”
闻知屿自动忽视后半句,“结婚前,那结婚后呢?”
韩暑自然而然道:“有了孩子,哪有时间约会?”
“你在琼岛,孩子是你丈夫照顾吗?”
“他那人哪会照顾孩子啊!当然是公公婆婆看。”
闻知屿捏着筷子又不吭气了。
韩暑悄悄擦了下冷汗。果然,他就是怀疑了,否则怎么会问如此细节的问题!还好,她早有准备对答如流。
鲜牛展软而不烂,茴香的味道是点睛之笔。干巴菌油渣炒饭香而不腻,不加任何调料已经是香气扑鼻。外加几道白灼或糟粕醋海鲜,韩暑很快便陷入了美食三味镜。
闻知屿没再追问,只是在她伸手够纸巾时率先递过去,又或是在辣得吸溜时及时倒一杯薄荷水。
待她吃饱喝足擦擦嘴,往靠背一摊,闻知屿紧跟着放下了筷子,“我去趟卫生间。”
韩暑正发饭晕,冲他挥了挥手。
闻知屿向卫生间的方向走去,却在最后一个分叉路口左拐,直奔餐厅露台。
20层的高度海风已经不能用凛冽形容,他转身背靠栏杆,拨通了秦建翎的电话。
“正开会着呢,有事闻老师?”秦建翎压着嗓子。
闻知屿却不得不因为风声放大声音,“有,很急。”
那头隐约传来脚步声和开关门声,应该是从会议室出来了。旋即秦建翎恢复如常,“说吧。”
“除了电影院、餐厅和电玩城,还能去哪约会?”闻知屿想了想,补充,“女方刚刚哭过,心情不佳。去哪里能让她开心起来?”
“……”秦建翎迟疑,“我们是在说小说剧情对吧?”
闻知屿轻咳一声,“现实。”
秦建翎大惊,“你和谁约会?”
“房客。当然,也不能算很正式的约会,就是朋友之间——”
“朋友??*?什么房客,新的?男的女的?”
“……同一个,她长租了。”
秦建翎哑了足足半分钟,然后在震惊中破音了,“给已婚女性长租还约会,你真打算当小三了?!”
“不。”闻知屿坚定,“我只是想赢过她丈夫。”
“赢过她——不是,你和人家丈夫比什么比?!”
“因为我俩现在住在同一屋檐下,一起生活。她丈夫对她并不好,我就是想赢过他。”说到最后,还颇有些咬牙切齿的味道。
秦建翎那头疯狂捶墙,“完了,完了!你完了!!!”
闻知屿不解,“什么完了?”
“母胎solo闻老师,你想赢就说明你在乎这女的,你想赢就说明你吃醋了,你想赢就说明你想争抢!!!你懂我意思了吗?!”
在乎?吃醋?争抢?闻知屿噗之以鼻,“你想多了。”
秦建瓴语气沉了下来,“知屿,你敢说你不在意她哭还是笑难过还是开心?你敢说她生病受伤你不担——”
一阵玻璃碎响唤走了闻知屿的注意。
他随意瞥了眼,浓眉骤然拧紧。
“快拿烫伤膏!”
“拿冰块!”
“女士实在不好意思,您能站起来吗?我带您去卫生间冲一下。”
韩暑蹲在地下,好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
疼。
整条胳膊像是置于篝火上的烤羊肉,燃烧着疼。
她咬着牙,等待最初的剧痛结束,等来却是一只圈住腰背的手。
闻知屿一把将人捞起,嗓音因为焦急紧绷得不像话,“后厨,带路。”
服务生提步小跑,“先生,这边。”
韩暑晕晕乎乎间被带着走,脚下步子踉跄险些绊倒。
“小心。”闻知屿收紧手臂,稳稳撑住她的全部重量。
一直到烫伤处接触到流动的水流,韩暑隆隆作响的脑袋才逐渐清明。除了痛觉以外的神经恢复运作,她骤然意识到,她的肩背紧贴闻知屿的胸膛。
她几乎陷进了他的怀中。
男人一手撑着她的腰,一手毫不嫌弃地握住那沾满汤汁的手腕,盯着水流冲刷下颜色依旧加深的伤处,眸底暗沉。
韩暑不自在地动了动,又往反方向缩了缩,“我、我自己来。”
察觉她的抗拒,闻知屿缓缓松了手,确认她站得稳后退开了两步,视线始终未移开。
厨房水龙头水压不太稳,偶尔伴随加速的水柱呲啦作响。
闻知屿沾了油汤的手垂落于裤边,另一只手以极慢的速度和极重的力道,在裤兜中握拳。
想要赢的幼稚,一而再再而三的破例,哄她开心的冲动,看似平常却记忆犹新的瞬间……
闻知屿手背碰到手机金属边沿,这才想起自己忘记挂了电话。掏出一看,通话于一分钟前结束。
这一瞬间,他只有一个想法。
他完了,真完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