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然稍许,他敛下一些严厉,命丫头弹上一曲,也好知缺漏所在:“一切皆因你没将心思放于琴音上,弹曲便该一心投入其中。为师再看你抚一回,帮你瞧瞧疑难之处在哪。”
于是,堂殿中便荡开了孟丫头的琴音。
曲寒尽轻微俯身,静观其技法与参悟的要领,又感身后的娇女在隐约戏闹着。
那纤纤玉指已抚上了他的腰际玉带,指尖悠然地打着圈儿,每一举都显肆意妄为,他不易察觉地回了眸,却是一声也呵斥不下。
“莫再闹了……”
他无声劝告着,淡眉微蹙,实属犯了难。
然又恐她气恼,曲寒尽欲言又止,神色转而柔和。
此后,见她再未耍闹,他莫名心觉空荡,索性就站在她案边,在众人无知的情况下,遮挡在后,一直将她握着。
楚轻罗窃喜非常,不为别的,只因这先生心归她处,她便得意欢喜。
意绪拉回,她走在庭院游廊,一眼就瞧见石亭中的儒雅之影,那紫衫公子仍不肯入正堂,还于此处堵着气。
忆起上回被先生匆匆带离,她垂眸一笑,悠步走上亭阶。
“先生不会再刁难了,盛公子可安心去琴堂。”
在盛有章旁侧闲然而坐,她轻盈婉笑,意在误会已解,先生不再做针对之事。
哪知盛有章鄙夷一退,作势将身距拉远,良久冷声回道:“楚姑娘替盛某求的,不要也罢。”
楚轻罗不明这公子为何避躲,细思了几霎,蓦地明了:“我是好意相帮,公子怎能是这不逊的态度。”
当初先生牵着她走远,还在回廊中亲昵相拥,盛公子可都是望得清晰,许是还耿耿于怀。
“如此好意,还请姑娘收回。”
心下似藏着一股怨气,盛有章疏远地立于亭内,像是不想再看她。
本是来府邸学琴的,这公子如何能闹得这么别扭,楚轻罗浅望此人,语调转了冷:“公子来学府是为学艺,是为学曲先生的高超琴技。因三言两语便怄了气,将来入朝为官,盛公子秉着这心态也难有一番作为。”
盛有章自是知晓她是好心劝学,沉默上半刻,迟疑地启唇相问:“盛某想问……姑娘是与先生私下有染?”
话中所问,确是有的……
可她又怎可告知不相干之人,到时闹得满城风雨,给自己徒添不少烦扰。
“我只是去先生那里习得琴曲,公子何需说得这般不堪,”目光晏然一瞥,望着孟丫头正朝她挥着手,她故作肃穆,欲将盛有章回得哑口无言,“公子若觉得是我借学琴之由惑诱先生,我无话可言。”
“可是那日……”盛有章没敢说下去,向她瞥望了好几瞬,将所见之景藏在了思绪里。
半晌恭然行了一礼,这位盛公子满目歉疚,惊觉方才太是失礼:“盛某没有诋毁姑娘之意,只是见先生似将姑娘偏护得紧,像是……像是对姑娘有所觊望。”
“此事我会留意,谢盛公子相告,”楚轻罗未改容色,仍是一副略为恼怒的模样,向其回了礼,便快步离了亭台,“盈儿唤我,我先告辞了。”
此前是为勾诱先生,才做下越矩之举,而今先生已入彀中,她便要再揽状元公子之心。
先令其自疚上几日,待盛公子想得透彻了,她再好好听此人赔不是,昔日那赏花商讨学识的情意仍可继续。
她悠然走向丫头,唇角微漾起微不可察的笑意。
“盈儿寻我?”款步走到俏影身侧,楚轻罗言笑晏晏,顺其远望的方向一瞧别院,顿时心起疑惑。
赶忙左右观望着,孟盈儿抬手一掩唇,附耳言道:“你猜,我方才在偏院前瞧见了谁?”
“先生和扶光似是出了门,徐小娘子竟独自一人蹲坐在别院旁。”丫头面露诧色,顾虑万分,不知那大难不死的徐家嫡女去寻先生又是为哪般。
她随之走近一瞧,果真见徐姑娘蹲坐于院墙边,双手抱膝,眼中清泪隐约可见。
那姑娘曾在先生雅堂中哭诉了近一日,误了司乐府的堂课,如今竟还来纠缠,楚轻罗本不喜此女,现下更甚。
她微凝双眸,柔婉地回着丫头:“看来此番入过牢狱,徐安遥是难以走出惊慌之绪了。”
“她去琴堂听学不言不语的,放了堂就去偏院待着……”深想了一会儿,孟盈儿有所了悟,忽作担忧地开了口,“先生已是她的救命恩人……”
“她该不会想……以身相许吧?”
为,她随孟丫头的步子沉稳行去,口中轻语:“我不是她,我也不知她所想,面。”
“先生回来了!”
正走近了,她忽听丫头在一旁高喊,之后举目望去,走来,身后跟着扶光。
浅笑着退至一侧,她忙扯了扯孟丫头的衣袖,让这抹俏色莫占了先生的道。
前路被徐小娘子挡着,几步,曲寒尽来到别院前,望见的便是这景象。
眸娇色,他回看面前的女子,凛声问道:“你在此等为师,是为何事?”
徐安遥站起之际,也察觉到了另有两人在场,垂落的素手紧攥裙摆,小声细言:“我……我想单独与先生谈。”
“皆是熟络之人,直说便是。”
他一听“单独”二字,不自觉地又瞥向明艳之色,话语更为肃然。
先生已这么说了,似不可再避着,徐小娘子思索片霎,吞吐起言辞来:“家父想和先生……订一门亲事,择日就来拜访,让我先同先生粗略一谈。”
“亲事?”
清眉不由地凝了紧,曲寒尽更是不解,随即正色回应着:“为师暂未有这打算,还请向令父言明。”
“先生……可是不喜小女?”
徐安遥闻言神色微恍,慌忙一问,随后喃声低语:“先生已到了婚娶之年,是该有亲事订下的。”
“小女不必做正室,当个侍妾也成……”忽念起何事,这徐氏长女忙又添上一语,浑身止不住地发了颤,“这条命是先生保的,小女此生便是先生的人。”
“荒谬至极……”
救徐小娘子一命竟还扯上了嫁娶一事,他冷然呵斥,以着授业时的威凛语调告诫道:“命是你自己的,为师做的只是举手之劳,何故扯到婚事上。”
徐安遥见景仍有不甘,势必要与先生独处相道:“无论先生愿与不愿,可否听小女再说上几语。”
平日总有着不着边际之语,这回却真被孟丫头说中了……
此次大劫一过,徐小娘子心念着先生的恩情,当真是要以亲事为报。
瞧徐姑娘楚楚可怜之貌,楚轻罗暗自一叹,让先生快些带着这姑娘入堂:“我与盈儿也只是恰巧路过,无意……听得这事,绝对守口如瓶。”
“对!先生放心,我和轻罗绝不让第三人知晓。”孟丫头连声附和,抿紧朱唇再是不语。
“一刻钟后回于此处。”语声依旧威严不得侵犯,公子落下一道命令,目光轻扫丫头,最终回落到她身上。
“仅你一人。”
语落之际,先生便安然领着徐姑娘走入了雅院,楚轻罗随步丫头身旁,绕着庭园走了一圈又一圈。
虽说是游逛府院,二人却是有意盯着那别院的大门,都盼着先生与徐小娘子相安无事。
孟盈儿着实憋不住话,长叹下一息,悄声谈论道:“你说我适才猜想得可准?那徐小娘子当真是要以身报恩……”
“先生不会应的,盈儿大可安心。”她镇定地回道,心绪倒是较丫头平静些许。
方才说了一刻钟后,他便是笃定能迅速打点完此事,让她无需多虑。
况且,先生刚进了宫,说不定有了太子的消息。
“我当然知先生不沾女色,”杏眸中的忧愁未褪,孟丫头仍操着闲心,将忧心之处慎重说出,“但那徐安遥向来妄自尊大,定不甘被先生直言相拒。她若急了性子,许是会耍心计逼迫先生……”
楚轻罗听罢微滞,忽觉此乃徐小娘子能做出的举动:“你所言不无可能……”
徐府千金擅于耍得攀附手段,曾在宫宴上尽想着攀上孙将军那一高枝,不料落得此下场。
虽无恙归来,这女子在外的名声算是毁了,最好的出路,便是嫁与先生。
“先生岂非羊落虎口?”愁绪愈发蔓延,孟盈儿思来想去,极是不放心地商议道,“要不……我们还是在偏堂外候着,若听了动静,闯入阻拦也不迟。”
她缄默片晌,低声与丫头言说:“先生可是男子,怎还需我们相阻……”
“可先生清雅文弱,怎敌得过姑娘耍上心计……”孟丫头愁思百转,眼望偏院没有人影进出,又作轻叹,“真令人发愁,徐安遥怎还没出来……”
过了将近一刻钟,别院行出两个人,先生透着一身清寂,面容一如既往的凝肃,丫头这才将心放落,与她告别。
瞧望徐姑娘远去的背影,脸色尤为暗沉,恐是伎俩没得逞,只得两手空空而归了……
第52章 亲事(2)【VIP】
楚轻罗不屑而望,回到先生的旁侧,冲其一笑莞尔。
环顾四下无人,曲寒尽轻柔地牵上女子皓腕,便向堂室走去:“换好行装,与我一道入宫。”
边端雅地行着步,他边肃声道着:“九殿下给了一个时辰,瞒着陛下撤去了东宫的守卫,好让你行事。”
“九皇子如何能差遣东宫的人?”楚轻罗百思未解,不假思索地回了话,“除非假传了圣谕……”
假传圣谕……
她猛然一止步,料想九皇子行事乖张,却未料及这皇子为除太子,胆敢行如此欺君之事。
若被宣隆帝发觉,其罪都可当诛了……
“手足相残,相煎太急,他还真恨太子入骨……”再度稳步前行,楚轻罗走进雅堂,望书案上的茶盏斟满了清茶,便闲适地一饮而下。
至于九皇子何故会应这荒唐的请求,应是想借此将曲先生讨好。
她樱唇微勾,眼眸似瞧穿了所有:“刺杀皇嗣乃为株连九族之罪,他应你,是想让你为他辅佐一世,否则便使你身败名裂,再降你死罪。”
“我当然知晓,”曲寒尽闻声冷哼,欲暂且顺着九皇子之意而为,“反正都要杀尽,终有一日会争锋相对,就觉无事可惧。”
他所言无过,不论是太子,亦或是九皇子,还是那皇位之上的宣隆帝,她皆要一一杀尽,将这些贼人带来的痛楚与愤恨悉数奉还。
最终夺回故土之人,一定是她。
是被尘封于过往的陇国公主,也是司乐府的琴姬楚轻罗。
可这一切本与先生毫无干系……
她忽而垂目淡笑,恍惚间陷入了沉思里:“先生为我承受了太多,雪恨之时,我不负先生。”
真有那么一日,她许是会对这相帮许久的先生暗生些情念来……她如是遐想,觉着那时就有了闲心可与先生共赏风花雪月。
夏暮听蝉,秋朝赏菊,雨夜聆风,雾晨观霞……
如此想来,好是惬意。
一阵灼热从心头烧开,未过几霎便弥漫成火海,在心底猛烈灼烧不休,楚轻罗顿感不妙,凝着双目,直望手中的空玉盏。
她只觉口干舌燥,娇身热得难以忍受,便轻声问向先生:“这茶怎喝着有些怪异?”
见此道娇影桃颊通红,曲寒尽忙夺过茶盏,凑近一闻,面色极为凝重。
“媚药?”
他似幡然醒悟,徐小娘子方才刻意走过这桌案,原是在盏中下了药,“徐姑娘竟使这手段……”
好在他没饮这茶水,才未酿大错……
霎时也知了前因后果,楚轻罗忽感委屈,平白无故地饮下别家姑娘给先生下的媚药,怎能这般凑巧……
那东宫她必须得去,太子她也必须亲自下毒手,眼下只可竭力解了这媚药,才能快些入宫。
她满面溢着埋怨之意,只手撑着案台,试图让自已沉心冷静。
“往后先生的物件,我是再不敢碰了……”
然此媚药实在太烈,光凭着意念根本撑不下,楚轻罗阖目隐忍,额上顿时渗出细汗。
“你可还能忍下?”见她很是难耐,公子蹙紧了双眉,一时竟想不出其余之法。
“先生等我半刻钟……”刚道出话语,她便觉不得再耽延,九皇子只给了一时辰,现下需尽快解了此药。
“不……来不及了,不可再耽搁了……”
曲寒尽眼望这抹姝色痛苦难熬,头额逐渐冒出了细汗,这般下去,强忍半刻钟恐是也消不下……
他轻阖了眼眸,冷冽眉眼似柔和了下来。
沉寂少许,他已然放落廉耻,迟疑地问着:“需要为师……帮解吗?”
能解媚药的法子本就少之又少,堂外的一处池塘芙蕖开得正好,她也不想跃入池中冷下这药效,坏了这一方景致。
何况先生又并非是外人,她忽就妥协,一声不响地抬手解起裙裳,桃面浮现几缕羞意。
边解着衣扣,楚轻罗边沉闷低语,觉此生还没有过如此狼狈之时:“先生不许将这丢脸的事说出去……”
“除你之外,为师何人都不说。”
公子淡然应着,轻抬修长皙指为她解着里衣,顺带阖紧了堂门,不让旁人知晓分毫。
自行将衣裳褪了尽,她又羞红着面容钻入其怀中,难以启齿地道着:“九皇子只给一时辰,先生还不快帮学生解此媚药……”
“好,
曲寒尽眸光微颤,低下薄唇时未作犹疑,断。
“唔……”
口中的那些不可言喻的话被瞬间堵住,浑身遍布的灼烫之感似有了稍许缓解,她涨红着双颊,只想凭借这股燥热把先生沾染。
凉寒,被她染尽温灼与污秽,又有何不可……
她心起快意,仍不明这世间的情愫为何物,只当是欲念驱使,暂且可沉溺于风月里。
虽和先生已做过雨润云温一事,可此刻媚药正于体内发散,撩得她不胜其苦,便较上回更放纵。
只要是先生,
碎吻凛冽地掠过玉肌,再于锁骨之上稍作停留,她不觉低低轻吟,恍然间娇身已被公子抵在雅堂一角。
全身如同被清雪裹挟,她莫名想回吻这道清逸,倏然垂眸时,恰好见他抬眸望来,二人的目光中似乎只有彼此。
堪堪停了一瞬,便情难自抑地深吻而上。
在这司乐府中行这不耻之举,她是有羞愧在心的,可越是无人得知,她便越觉这一刻是完好无缺地属于先生。
楚轻罗神思迷惘,由着他渐渐发了狠,狠然扑灭着她的燎原心火,与这高山雪水轻缓相融,心头的难忍之绪终是消散。
略为清醒时,她发觉竟是被抵在了琴案上,身侧的瑶琴因摇晃正徐缓地移出案台,即将被碰落在地。
她陡然一惊,赶忙将玉琴揽回,断断续续地低喃:“先生,琴……琴会砸坏的……”
深眸随之望向一旁的七弦琴,曲寒尽低声作笑,在她耳畔喑哑着语声,惹她心底一阵酥痒:“砸坏了,便再命人寻一把更好的琴来……”
“先生是个惜琴之人,又怎会放任玉琴被砸毁。”她不解地撇唇,殊不知这模样的她有多娇媚,令这公子险些失尽分寸。
笑意于双目中不住地流窜,他低沉再答,故作肃穆又凛然:“琴与轻罗相较,为师更想得轻罗……”
“先生饶了我,饶了我……”
沉吟依旧未止,至于何故求他饶恕,楚轻罗却觉茫然,只是一声声央求着,娇躯似脱力一般。
“你要不要唤为师一声……夫君?”
忽地念起何事,他又在她的耳旁低言,兴致变得更浓:“唤了……为师就饶恕。”
他是授以琴课的先生,没拜堂成过亲,她怎能唤夫君……
楚轻罗思忖着分了神,而后又承受起几番掠夺。
她含糊着回语,嗓音娇然销魂:“还没成婚,不……不算的……”
“为师只是想听。”眸前身影却极为执意,想听听她唤夫君时,又是何等娇羞。
着实执拗不过,她呜咽了几声,随后喃喃启唇。
“夫……夫君。”
这两个字太是勾诱,硬生生地扯出万般欲念,曲寒尽静默聆听,清眸发了红,宛若有弦丝在心间断了。
“嗯……先生欺骗我……”
她止不住清泪潸潸而落,觉先生是真失了度,四周春水潋滟,漾开满室春意。
公子仅是低笑,长指抚着她后颈的青丝,与她耳语着:“轻罗乖顺,为师定十分怜爱。”
“唔……”
软唇又被轻巧地吻住,楚轻罗微颤着双手,缠上他的颈肩,此番只能等他停下,止下这不堪与人道的云情雨意。
最终是她提醒了当下的急切要事,才勉强止了醉生梦死般的沉湎。
再不制止,便真要错过除去太子的良机。
雅堂中旖旎一片,本是清幽雅致的堂室杂乱无度,楚轻罗默然扶了扶额,觉药效已退得彻底,便果断地更起宫装。
旁侧的清影一理淡雅锦袍,见她微扶着纤腰,忙上前搀扶:“身子如何?还能出府吗?”
如此情形,也不知是谁害的……
她埋怨地一瞥这罪魁祸首,示意他无碍:“除了腰肢酸疼,其余的没有大碍,多谢先生关心。”
“下回……为师再留意些。”曲寒尽凝眉思索,似做了亏心事般,柔和地回话。
还有下回……
此时她已顾不得先生的心思,一心只想入宫夺太子的性命,正色张望起周围,想寻一把锋利的银剑。
仍剩有半个时辰,算来应是够了,楚轻罗随即冷笑,凤眸透出一贯的傲气与狡黠:“先生替我备一柄长剑,我要看着大宁太子跪地乞求之样。”
他会意地从里屋取出一寒光逼人的利剑,她望了几眼,就知此乃不可多得的尚方宝剑。
她原本只随口一言,想着先生不善武,应寻不出来长剑来,之后再问风昑便是。
哪知先生竟真有剑藏在屋中,其剑锋似有微芒,应有着些来历。
“先生不会武,怎会藏着剑?”楚轻罗接过利剑端详片刻,转眸一望先生,心上疑云重重。
第53章 争吵(1)【VIP】
“陛下赐的,”他答得云淡风*轻,云袖轻挥,从容地朝着府门的方向走去,“我留着也无用,便赠与你罢。”
陛下赏赐的宝剑……
以此剑将太子杀之,倒可解上不少恨意,她讥笑几声,随步跟了上去:“用宣隆帝所赐的剑刺杀太子,还真是有趣。”
府院玉英纷飞,瑶芳争妍,亭台之下未见那道温文尔雅。
想必是听了她的劝告,盛公子决意回琴堂悉心学琴,楚轻罗敛回眸光,再瞥向一处时,疑惑又生了起来。
只见盛有章身着朝服踏出了府邸,瞧其装扮,自此一走,应不会再回司乐府了。
她瞧观少时,闲然问向身旁的先生:“盛公子这是着宫服出府?”
清冷视线随望而去,曲寒尽浅浅地颔首,沉稳回道:“他已告假,今日需入宫面圣。”
“看来他在这司乐府是留不久了。”
进宫面了圣,便意味着那状元公子将要入朝,再无闲心可待在此地,她曾想将其一并利用,如今看来,是真的不欢而散了。
虽有遗憾,也没觉得可惜。
倘若盛公子与曲先生不可兼得,她势必是要选先生的。
一侧的威凛肃影远观良久,莫名落下一语:“等他走后,无人扰你,为师也好落个清静。”
无人扰她,先生怎能落得清静……
楚轻罗没想明白,也不再深想,瞧先生已上了府宅前的马车,忙跟着入了车舆。
独有的銮铃声再度响于巷道中,车轮辘辘滚动,像是已被吩咐过,马夫稳然驭着马,行速较平素还要快一些。
舆内无人言语,一度陷入沉默中,曲寒尽轻望此道明艳,桃颜透着几分倦容,便轻盈展袖,揽她入怀。
“趁着此时,可歇上一会儿。”他柔声相道,调整着姿势让她可小憩。
听着此言,却真感乏了,楚轻罗没抗拒,双眸敛下锋芒,倚至先生的怀里安然睡去。
“若到了,先生定要唤我……”
凝望女子闲适安睡之样,他举棋不定,轻声问着:“适才……可有怪为师?”
他说的,是指帮解媚药时方寸大乱一事,为此还耽误了些许时辰。
“我已是先生的人了,有何可怪的……”
闻语嫣然娇笑,她又惬心挨了近,低垂着眼睫,悄声道出口:“只是徐小娘子说的那亲事……”
“无需多想。”
曲寒尽微蹙起清眉打断了话语,见怀中的娇女似睡非睡地阖着眼,一副娇柔无骨的模样,真叫人疼惜得紧。
目光静落至前方,他眸色渐深,郑重言道。
“曲某立誓,此生非轻罗不娶。”
她不知自己怎就问起了徐姑娘,明知先生不会应允,与孟丫头也是这般劝慰,怎还是犯了糊涂……
楚轻罗听得不甚清晰,思绪模糊起来,道完这一言,便寂然沉睡去:“先生本是高洁不染,而今怎总想着娶姑娘……”
“原先没想过,如今是日思夜想了……”
缄默几瞬,他忽作自嘲般轻笑,答语时已望她阖目而眠,再听不进旁的话。
大宁宫城仍旧巍峨耸峙,宫门轻启,红墙朱柱映入眸中,宫阙雕梁画栋,满是华贵与庄肃。
马车悠缓地驶入宫门,平稳行过宫道,便直径朝着东宫而去。
与周遭宫殿尤为不同,东宫里外的宫卫真如九皇子所言,皆被撤走。
殿中剩着太子一人,还有那孤苦无依的太子妃。
几缕冷风吹得枝头树叶簌簌而落,太子颓然跪坐于殿内,饮酒饮得酩汀大醉,似是已不在乎平日所见的侍从为何离去,只当是陛下对其失望透顶。
原想一醉方休,大梦不起,可听闻跫音默然而响,一步一步踏得人心慌,太子褚延景循声抬目,浑身的醉意在顷刻间清醒了大半。
等来的竟是曲先生,与一名手执长剑的女子。
此一人太子自当见过,曾在疏雪楼时睦霄郡主将他们擅自带去,若没记错,这女子应是先生的贴身女婢。
剑锋之上寒光凛凛,剑刃划过地面,发出刺耳之响,声响直让人心颤。
此番架势,分明是来索命的。
褚延景错愕地微睁了眼,不由自主地发起了颤,步子却因哆嗦挪移不开。
“没有一人把守,东宫竟会如此萧瑟……”
从然将这座殿阙张望着,楚轻罗将眸光落至每一角,只感叹物是人非,恍若隔世:“本宫曾拜访这宫阙时,还尽显着荣华威势。可惜了……”
“这景象,太子殿下许是喊破了嗓,也见不着一宫卫前来相护吧?”
她忽而嗤笑,唇边浮着隐隐讥嘲,长剑轻划而过,停在了太子面前。
,褚延景抬手一指眼前人,惶恐地睁大双目。”
她是谁呢……
她似乎早已忘却曾是陇国公主时,是怎般无忧无虑……那时的她早就死了。
国破那日,她已亲妃袒护的阮翎,如今的她只是背负仇恨的楚轻罗罢了。
“拜你们所赐,本宫都不知自己是何人了,哈哈哈哈哈……”她遽然笑得凄凉,欲将藏匿多年的恨意发泄微许,宣泄至这当朝太子身上。
,被大宁毁了……”
“你说本宫是何人啊……”就此冷冷讥笑,楚轻罗心起万般凉意,执剑抵上太子的胸口,居高临下地俯望着,“你倒是说说,说对了,本宫让你多活几刻。”
她眉眼含笑,眸底却淌过阵阵阴冷,似将眼中的人挫骨扬灰,也未能解恨。
掀开尘封的回忆,口口声声道着“本宫”的,以她的年纪,几念就能猜着。
唯有那亡了国的陇朝公主才想着复此仇恨,太子蓦地瞪大双眸,不可置信地望向这抹明丽娇娆,全身抖得更是厉害,面目惊恐万状。
“你是……你是陇国……”褚延景抖动着唇,面色苍白无比,半晌出了声。
“你……你没死……”
闻言,她笑意尤甚,眉目里溢满了阴戾,一字字言得缓慢:“是啊,本宫非但没死,还要在这宫墙内疯狂杀戮……”
“你们,一个也逃不掉。”
她悠然蹲身,故作悄声细语地相诉,心底翻涌出的怨恨悄无声息地化作狠厉。
太子知透她的仇怨,便再是不得留于世间。
“你……你何时混入琴姬中的……”惊诧地看向一旁的曲先生,褚延景似有些许明了,却又不甚了然,“你何时进的司乐府……”
再望几步之远镇定自如的公子,这位向来光风霁月,不谙朝堂之争的曲先生,竟在旁纵容,放任为之,太子霎时醒悟,面容极度惊骇。
这太子当真可笑,知了她来意,还想知她如何藏身在山河之中,楚轻罗不住地发笑,一望时辰,顿时面露惋惜之色:“本宫本想和你话上几句闲话的,可去黄泉的时辰已到,看来你是听不着了。”
“你可去和孙重相见了……”
她最终落下几字,将长剑猛地挥下,霎那间血溅四壁。
太子狰狞地直瞪着双眼,支吾了两声,随后倒地不起,殷红的鲜血顿然蔓延开来。
东宫内弥漫着死寂,偶有啜泣声从寝殿飘荡而出。
太子已死,剩下的还有那一心只求活命的太子妃。
楚轻罗拖着剑缓步走入其殿,目色冷然无波,果真见着一名女子蜷缩于壁角。
此女一瞥剑光,眸框中有清泪滴落,因惧怕不断缩着身,像是想将自己埋入壁墙中。
“太子妃程霜兰,曾跟着郡主来司乐府求过情,”她轻道出女子名讳,随之无情作笑,走到女子身前,冷意未散分毫,“可惜了,本宫留不了你。”
“求公主手下留情,放过霜兰一命……”见势惊慌失措,太子妃倏然跪倒,绝望地朝她磕着头,容色怯懦,卑微地乞求道。
“霜兰不想死……”
见她未生怜悯,程霜兰又瞧向静默不语的先生,颤声低诉:“求曲先生开恩,霜兰已将此生不幸道与先生听,先生宽大为怀,可否网开一面……”
“霜兰走投无路了……”
女子满面忧伤,哭得梨花带雨,却激不起她的丝毫悲悯。
冷光一闪,利剑割断了咽喉,此处狭小的墙角瞬间被染红,那不绝如缕的抽泣声也止了。
就此,东宫是彻底地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里。
“碍眼。”楚轻罗收剑入鞘,连剑上的血迹都不曾擦拭,淡漠转身,行出了寝殿。
宫服被溅了不少血渍,她驻足仰望碧空万里,轻勾唇角,只觉心上涌起了万分快意。
她良晌未说一词,想返于马车回去府邸。
从始至终没插上半语,曲寒尽随步在侧,斟酌片晌后,淡然启了薄唇:“那太子妃是刘丞相之女,被迫奉旨成婚,一生命苦,你无需杀她。”
她闻语戛然止步,知得先生话外之意,不禁冷声问道:“先生是动了恻隐,觉得学生心太狠?”
“当初他们破了城池,可是没放过一人……”语声似在风中破碎而散,楚轻罗凄切一笑,那往昔之忆被阴寒所覆。
“一个无辜的人,他们都不曾被放过,我又何尝要心软……”
第54章 争吵(2)【VIP】
“她入了宫闱,这便是她的命数……”
她敛回视线,不经意望见一名稚童从旁侧跑过,身后跟随着一个嬷嬷,开口便问:“那孩童是谁?”
眸光随然落于孩童身上,曲寒尽微凛着清眸,回语更似劝言:“十三殿下,还处于垂髫之年,他根本不知陇国仇怨。”
“当杀无异。”
身为大宁皇嗣,便是此孩童的可悲之处,她随即冷笑,凤眸一扬,凉寒浸透了眼眸。
身侧公子良久未语,忽又道:“他们皆无辜,与陇朝覆灭没有丝毫干系。”
楚轻罗闻声回眸,话语依旧寂冷:“只要是大宁宫中人,我照杀不误。”
“不可救药……”
她听着耳畔传来清冽之声,话里透着无奈与疲惫,好似对她的一举一动不予苟同。
他许是……已悄然生厌。
若哪日真要血洗宫城,无罪惨死之人不计其数,她怎能一一手软……
先生此前应得轻易,无非是没想明白其中的得失利害,他终究是见不得凶残与冷血。
此时瞧她麻木不仁,杀气四溢,他是要悔过。
这一身已沾了太多鲜血,眸前的无瑕公子兴许是想退避三分,楚轻罗漠然低笑,觉他退缩也是人之常情,便不强求:“我早和先生说得透彻,先生若觉得我残忍,不跟着便是了……”
“我从未逼迫过先生。”
桃颜上的笑意绽开几许凄冷,楚轻罗俯首行拜,欲独自出宫去。
然礼数行到一半,她忽地一滞,念着先生或许早就对她生恶,心头莫名覆上丝缕愤意。
分明对这行径不可忍受,先生却还和她亲近于床幔中,沉沦至花月下,让她无所觉地被戏弄,他莫不是故意而为……
“先生应是……厌恶我很久了,”自讽地沉声哂笑,她有所了悟,缓缓沉吟道,“毕竟除了这皮囊,我没有别处能讨男子欢心……”
曲寒尽愈发听得迷惘,深思了几番,轻语出声:“你何必妄自菲薄。”
本就无情无念,他若不愿,作罢便是,想来也不需再纠缠。
她垂目冷哼,轻缓地回了语:“也罢,我对先生本也未生情愫,那便各自安好,就此别过。”
“先生下回遇到姑娘需多思量,莫再应得轻易……”
楚轻罗恭敬再拜,未随先生上那马车,只身快步地沿着宫道远去,背影孤寂又苍凉。
“轻罗!”
见景清冷一唤,他想上前追赶,却闻听此刻有旁人从后走来,乍然转眸,瞧望来者是睦霄郡主,便只能停步。
原本是无意走过,未料竟能撞见先生,睦霄随其目光望去,就见着楚姑娘孤身离远,似和先生正争吵着。
今日临时起意进一趟宫,去与陛下谈论有关疏雪楼起火当日的见闻,在此能碰巧遇见曲先生,是郡主不曾意料的景象。
好在能见到楚姑娘如此待先生不敬之样,睦霄凛紧满是英气的双眸,多回见那女子坐在先生的雅堂中,早已瞧此娇色不惯。
神色里透了几分怒恼,睦霄未移视线,恭肃问向先生:“先生和楚姑娘……怎会在东宫处?”
曲寒尽忙恭然回礼,余光不易察觉地瞥向后方那萧索的东宫:“曲某入宫面圣,路过此地罢了。”
“身为一名学生,敢对先生如此不敬,先生也能忍受?”郡主仍遥望女子远去的背影,身为府邸的学生,竟会这般无礼不逊,想来先生是为她受了不少气。
纵使未听见争吵,也大抵能知楚姑娘是伤了先生的心,睦霄悄然记恨,正色又道:“我方才都瞧见了,先生能忍,我可忍不了。”
胆敢对先生失礼……
下次再见,定是要那女子吃上些苦头,郡主望其姝影渐行渐远,打心底里替先生愤慨着。
华灯初上,暮色渐深,月影与檐下灯笼交相辉映,从都城的清寂巷陌走出,所望的东市肩摩毂击,热闹非凡。
出了宫没想回那司乐府,便随性寻了一家酒肆,楚轻罗靠窗而坐,等着堂倌前来招呼。
她眸色若明若暗,似仍回想着方才东宫前的言辞。
终有跑堂的伙计匆匆行步来,向客官奉承一笑,弯腰恭谦地问道:“姑娘,想要来点什么?”
她浅望窗外夜色,静理着思绪,轻声答着:“给我上你们这儿最好的酒。”
“姑娘稍候,小的这就为姑娘取酒去。”
见姑娘爽直又阔气,堂倌朗声应下,轻甩着左肩上的巾帕,举
这一窗台旁的茶案很是清静,与嘈杂之处离得远,也无人来扰。她回落眸光,忽见一道秀色玄影手执剑鞘而立,像是观望了有一阵。
凝竹轻蹙着柳眉,凝视主上片刻,略有不解地发问:“主
“庆贺太子已除,接下来便要想想该怎么对付九皇子……”低声说出现下的局势,楚轻罗眉语目笑,尤为满足地看着堂倌搬来了酒坛,朝玉盏中斟满了酒,“再者,便还剩宣隆帝那个老东西了。”
“你既然来了,就和我一同醉饮,”她递出一只酒盏,示意面前女子快些入座,与她再话上几闲,“这可是主上之命,你不得推却。”
既是命令,便不可违抗,凝竹顺势端坐,轻晃着杯盏内的清酒,又细观起主上的神情来。
虽道着庆贺,可玉色,拂昭右使饮下酒水,将能瞧出,主上并不欢喜。”
楚轻罗听此言眉目稍弯,饶有说,我何故不喜?”
“属下不敢说。”
话语凝滞在了唇畔,凝竹坐得挺直,容色瞧不出是喜是悲,面上思绪更似担忧。
此番欢畅之时,竟还顾着主仆之仪,这右使着实遵着礼,她闲然一挥衣袖,命其大可直言:“在这酒肆中,不论你说什么,我都会宽恕。”
“主上是被相悦之情绊住了身。”
凝竹思忖片霎,微垂着双目未敢多望,只道了一语。
相悦?怎会无端说起两情缱绻……
她和先生仅是帐中寻欢,没有情意可言,真有情念,那也是先生一厢情愿,同她有何干。
若真是两心相悦,那才是这天下最大的笑话。
“你指的是我和先生?”凤眸微微一扬,楚轻罗闲适地饮酒入喉,望向上空弯月,慢条斯理地轻问着。
“先生馋我美色,替我寻仇,各谋其利而已。他只是授以琴技的先生,我未生情,何来相悦一说?”
凝竹不免心起疑惑,肃然又问:“那么,主上又为何在此喝着闷酒?”
悠然眉眼淌过几许凉薄,她轻盈淡笑,将心上的恼意娓娓而道:“他不愿助我了,曾经信誓旦旦地说着要为我所用,而今他望风而逃,将我戏耍。你说我该不该气恼?”
“敢对主上言而无信,曲先生该杀之。”
听罢,案前的玄衣女子顿露杀意,执着玉盏的手猛然一紧,欲听主上下令。
先生知晓太多,她理应将他灭口,只是那榻上承欢的旖旎景致仍历历在目,她几经深思,觉着可将先生先放一放。
“他的命我自会收了,但绝非是眼下之时,”楚轻罗缓慢而道,极为镇静地与眼前之人相诉,“若能夺下九皇子那一命,复国之计便成了大半。孰轻孰重,我知晓得清楚。”
主上瞧着分外清醒,凝竹放下些许顾虑,语调随之转轻:“原有些担心主上,看来是属下多虑了。”
“国破那日的情形,无论过去多久,我皆不敢忘,”面色稍作凝肃,她怅然一叹,饮尽了杯中酒,“又怎会将真心付与大宁之人……”
主上有愁苦难解,凝竹看着她这些年步步走来,而今终是有了些结果,便再执酒盏,欣然相贺。
“太子薨逝,属下敬主上一杯。”
那一晚她饮得大醉,与凝竹把酒言欢至夜半时,最终是如何回的府邸楼阁,她酩酊无所知,只做着醺醉之梦。
翌日醒觉,头额竟是有些昏沉,楚轻罗下榻饮了些茶水,寻思起自身的处境来。
先生不想趟此浑水,她不作勉强,便决意不再将那清逸身影牵扯至深,需尽早撇清干系。
这闺房也不知可待到几时,倒不如她自行辞别,再谋出计策,目标唯有那大宁九殿下。
料想今日许是最后一回入那别院雅堂,她忽觉怅然若失,听得琴堂内琴声阵阵,似珠落玉盘,就知先生正在堂上授着课。
自然而然地更上一袭明丽云裳,她从然沿着长廊来到偏院,发觉堂室内另有人在。
院中落英缤纷,微风吹得树影摇晃,睦霄郡主正闲坐在琴案旁,秀眸半睁半阖,好不惬意。
望见来人是她,郡主蓦然起身,原先的惬心之意褪散而去,取而代之的,是满腔怒意。
“郡主怎么独自等在雅室?”楚轻罗瞧望着四周,佯装恭维地朝郡主一拜,随口问。
昨日见她对先生不敬的一幕仍回荡于意绪中,睦霄作势冷哼,欲对这位楚姑娘撕破了脸。
“姑娘对先生那般不恭,还敢来这偏堂,莫不是没认清自己的低贱?”
第55章 不欢(1)【VIP】
她不明郡主从何来的怒气,一听“低贱”二字,便心生万分不悦,不甘示弱地回语:“我与先生之间无需旁人插足,郡主不必管此闲事。”
“之前可是你说要替我多美言,我才引见你入了宫宴……”郡主不由地回想昔时是如何与她结识,如此看来,倒像是此女耍了心计,赶忙冷声逼问。
“过了这么久,先生仍是待我淡漠凉薄,是你在从中作怪?”
“郡主怎能说是我作怪?要与先生说的美言我都说了,”闻语顿时低笑了几番,她故作无奈一叹,婉笑着反问,“先生不喜郡主,我能有何能耐?”
此语一落,无疑凉彻了心。
睦霄怔愣在原地,目色掠过几缕黯淡,似乎回忆起了多年的单相思。
想尽伎俩,曲先生却一眼也不曾回望。
不仅这样,伴于先生身边仅几个月的姑娘,竟还拿着此事无情讥嘲……
睦霄愤恨交加,直望跟前的娇柔女子,攥紧拳的双手不断发着狠,似要攥出血渍来。
自昨日道完诀别之语,心头的烦闷便越发难忍,瞧郡主还困于情念下,楚轻罗兴致四起,丹唇悠缓地浅勾。
郡主既不知情,不妨她来告知。
款步徐徐走近,她轻扬唇角,讥讽之意更是深浓。
“先生还说……他心悦的是我。”
此话似惊雷猛地砸落,睦霄霎时震颤,难以置信这每一字,眼底溢满了惊愕之色。
“你……你在胡言乱语什么!先生从不沾这些……”虽对这一言满腹狐疑,郡主也感心颤不已,可想这女子将先生诋毁,倏然怒喝。
“你待在先生左右作污蔑之事,是何居心?”
对于曲先生钟情上一位学生,郡主自是不信。
那般谪仙似的,不沾烟火气的如玉公子,如何会与一名琴姬苟合于堂室,还从未与他人道起。
此举非窃玉偷香,又是什么……
“污蔑?先生爱慕女子本是人之常理,怎成了污蔑?”楚轻罗轻笑一声,眼里忽掠过一丝促狭,欲让郡主望得真真切切的,“郡主若不信,我让郡主仔细瞧瞧?”
从昨日到今时,先生没来寻她,这便意味着与她再无牵缠。
她心绪难平,只想寻个乐趣解解烦闷,既与他无瓜葛,临行前闹上一闹,却是极其有趣。
目光落至梁柱下的一根绳索,月眉忽地微挑,楚轻罗悠步前去拾起缰绳,不由分说地将郡主捆绑起来。
“你……你做什么……”面对此景,睦霄惊诧作望,眼睁睁地见着自己被学府中的琴姬负手而绑,惊讶不已。
“你辱没先生,还敢绑我?本郡主今日就治了你的罪!”
本想和这姑娘较量几回,可回神时两手已被负在后,郡主欲作挣脱,却被她轻而易举地抵住。
这位楚姑娘看着柔弱,竟是懂武……
睦霄讶然回瞧,见身侧的娇女正不紧不慢地缚着绳索,肃声问道:“你一个琴姬,怎会习过武?”
“正巧我心绪不佳,一时寻不到乐趣解闷,就让郡主好好看看……”娇影未答这一问,从袖中取出一瓶软骨散,迫使郡主服下。
“看我和先生是怎么……卿卿我我,如胶似漆的。”
“你放开我!你放……唔……”睦霄颇为愤然,已顾不得此乃静雅之地,想怒骂上几言,一张口,骂语便被她用巾布堵了上。
药力已散于四肢百骸,郡主神思微恍,任由这抹姝色带去了里屋,放弃了抵拒。
此地是先生的居所,许是断定这女子不会作何失当之举,睦霄顺着她的步子被带到寝房,到一扇长窗前坐下。
眸前轩窗能瞧清偏堂,而堂内之人却难以望见里头,楚轻罗早已知悉,借当下令郡主死了这条心,也让其看清先生是怎么对她动的情……
她眸中婉笑未褪,与椅凳上的英姿柔声细语:“郡主不必心慌。等郡主瞧完,我便让先生……放了郡主。”
睦霄满目困惑,因嘴被巾帕堵得实,只呜呜了几声,似乎在怒然相问。
“郡主想问,我为何这么做?”她明了地替郡主道出,谈笑自若地答道。
“也没什么,他觉得我过于心狠,那我便狠一回给他见识一番……仅此而已。”
已布好了一切,剩下的就让这自困牢笼的郡主自行瞧去,楚轻罗闲然走出,一想眼下之时堂课已告终,先生应是要回了。
果不其然,未过半刻钟,那
她抬目轻望,见一抹霜雪
刚从琴堂归来,先生还冽,她未感丝毫畏怯,柔婉地扑入先生的怀中,引得公子不禁一僵。
“先生来得正好,我一路思索着,在宫中时的确是残忍了些,先生莫怪我了……”楚轻罗娇声低喃,为着东宫前的争吵让出一步,委曲求全道。
“我来是为赔不是。”
见先生无动于衷,她微敛眸光,又往,学生已知错了……”
眼望怀内的明艳女子娇羞之态,双颊不自知地晕染着绯红,眸底漾开潋滟,他便是再有定力也难自持,透出的疏冷被渐渐折服。
她竟是在低头认错……
“当真知错?”佯装出的冷肃似化作柔和,曲寒尽微抬手抚上她墨发,俯身亲近道。
如此一来,便是极为亲昵地相拥了。
她随之一瞥那不起眼的长窗,故作胆怯地一缩娇身,意有所指地问着:“方才等候时忽然想到,我日日来先生的雅堂,睦霄郡主应不会有所察觉吧?”
“总觉得……我与先生的事瞒不了多久。”
楚轻罗面泛愁容,自语似的沉吟一言,像是抱怨先生总将她藏于雅室,也不知此情何时能见光。
望她愁眉之样,那些功名利禄皆被舍弃,他怜惜地拥她在怀,温声应着:“等你事成,为师会公之于世的……”
她所走的路太过凶险,他虽甘愿折了名望,也要顾及她的安危。
待她复仇有所成,他定要迎娶这道娇媚之影,和她完婚……
“我果然最喜欢和先生亲近了……”听先生几近温柔地说着,她垂目嫣然一笑,随后踮脚抬眸,娇然吻上他的薄唇。
“轻罗……”
曲寒尽恍惚一霎,低唤着她的名,而后便被这明丽之色占据了心念,不久就阖目回着吻。
她当真是可轻易蛊诱他的心,寥寥几语,便能拨乱方寸,并且乱得不成样。
唇瓣间的气息不断交缠,楚轻罗面露惝恍迷离,边吻边沉声轻问:“我想知先生与我缠绵床褥时,都在想些什么……”
“想和我白首,还是……仅仅只想将我戏弄?”
纤指轻勾上公子腰际的玉带,她眸含秋水,声色似冷了些。
心上留有怨意,她低眉叹下一息,抬指便娴熟地解起先生的锦袍衣襟:“无妨,先生想要,我就给……”
曲寒尽闻声一顿,缓然握上她皓腕,察觉出了微许异样:“你在怨我……”
“怨我说你无可救药?”
昨日她心寒地离去,他依旧记得清晰,对于太子妃和十二殿下,他仍觉不得该杀之,缄默几瞬,再次好言相劝:“你说的那些人不该无故枉死,十二殿下他……”
“不想和先生道别的,”听了此语,楚轻罗赶忙又覆上凉唇,面上的埋怨之意更深了,“痴缠缱绻时,先生怎能分心呢……”
她若不打断,先生怕是会说出关乎雪恨之举来,毕竟郡主在听着,着实不好再多言。
好在先生也没多说,悄然松了手,由她轻盈地解起了袍扣:“是我之过,恳请轻罗原谅。”
锦袍随即被缓慢脱下,面前的公子唯剩一袭里衣,他埋首轻扯她肩头薄裳,落吻于颈窝玉肌上。
分明已到了初夏,堂室却乍现春光。
任何一举都可将郡主惹红了眼,楚轻罗暗自轻嘲,目光漫不经心地掠过轩窗。
樱唇意味深长地一扬。
不多时便有杯盏落地声传来,响声极大,余音徘徊于雅室中,使缠绵之息蓦然停歇。
“里屋有动静?”
曲寒尽陡然一止,循声望向寝房,再疑惑地看向眼前娇色。
岂料她回得惬意,似看好戏般与他相告:“应是郡主见了伤心欲绝,不留神碰翻了茶盏吧。”
“睦霄?你将郡主……”
后续所想不言而喻,他惊愕而望,只觉怀中姝影是疯了,怒火与羞愤一同翻涌,他猛地推开,厉声喝道:“简直不可理喻!”
不知郡主来了有多久,也不知郡主瞧见了怎般不堪的景象,他沉默不语,一脸凝肃地理着云袍,等更好衣袍,才快步朝寝屋走去。
他开了屋门,见郡主果真被捆绑在窗旁,呆愣地朝他瞧看,面颊流满了清泪。
见此一幕,半晌竟说不出一字,曲寒尽走到郡主身后,阴沉着面容解开缰绳,再将郡主口中的巾帕取下,觉这回是彻底丢尽了颜面。
还是让郡主亲眼瞧见,实在是闹心……
默然许久,他恭敬作拜,片晌轻启了唇:“学生顽劣,曲某亦有罪。”
第56章 不欢(2)【VIP】
然而睦霄仅是茫然坐着,直望跟前这清风皓月般的圣洁身影,与方才所见的先生缓缓相融。
郡主沉寂了片刻,抿动着朱唇,悄声问出口:“楚姑娘时常来这堂室,近日越发频繁,是为和先生亲近缠绵?”
“是。”
他沉稳回道,既已被真切知晓,也无需再瞒,现下唯一担忧的,是郡主的不依不饶。
“你们……”话语莫名地发了颤,睦霄仍坐于椅凳一动未动,忽作凄冷地笑,“你们都在瞧我的笑话,可对?”
“我隔三差五地来寻先生,你们便装模作样地来恭迎……”郡主微垂眉眼,浑身不住地轻颤,无尽悲愤欲从心底涌出。
“我将这份爱慕放于心尖上,你们却肆意践踏……”
“哈哈哈哈哈……”自嘲地低笑了几声,睦霄神色迷惘,玉容尤显几分酸涩,后又自语着,“愚笨的只有我,只有我……”
此笑声飘荡于里屋,亦飘至雅堂各角,犹如在讥嘲着爱慕数多年的自己,最终却比不上一位学生……
比不上一名琴姬,能讨得先生欢心。
听这冷嘲游荡未歇,曲寒尽仍旧暗沉着眸色,良晌回言:“睦霄,我配不了。”
“先生无需将高低贵贱道得重,无非是对我薄情……”
睦霄了然地起了身,淡然拭去泪痕,恭然抱拳作别:“先生保重。”
此地是一刻也不愿再待,郡主冷然要离,走到屋门时,又被身后那淡雅若月的公子唤住。
他已感残局收拾不得,只好恳请高抬贵手,深知极是冒犯,却仍要尝试:“郡主可否……恕她一次?”
都已成这局面,先生竟还袒护那女子……
堂堂郡主被人下了软骨散,被捆至屋中,望着先生与旁人缠绵,睦霄定当要出此恶气,对这楚姑娘降罚到底,绝不善罢甘休。
“和先生相识诸多年,几乎没见先生如此偏护一个姑娘……”睦霄淡漠一哼,仍是毕恭毕敬地对先生道,“换作他人,我许就不深究了。”
“可若是她,我绝不应。”
郡主未回首,即便是先生相护,楚姑娘也难逃此罪:“今日她待我大不敬,我必定会降罪,并且不会轻饶。”
直径走出别院,睦霄沿着蜿蜒的长廊断然行远,人影消逝于庭院内的薄雾中,此心伤了透,再不可复原。
曲寒尽心神未宁,回在雅堂时见那抹娇丽正悠闲地饮茶作乐,便阴冷清眸,上前夺过茶盏,猛然端放在案。
茶水四溅而出,沾湿案上的书册。
心上似有郁气难解,他隐忍着止了恼意,良久轻语:“你可知惹怒了郡主,我保不下你。”
轻抬凤眸,楚轻罗将溅出一半清茶的玉盏悠缓拿回,提壶再次斟了满:“我可是在帮先生啊。郡主时常来烦扰,先生又不敢拒之……”
“今日,我替先生拒了。”
她道得笑意盈盈,眸光却出奇得冷,似乎仍怨着他先前之言。
是了,她定是还为昨日争吵生着愠恼,才行此一举,有意惹他与郡主双双愤怒,她便可得几许快意……
曲寒*尽忽感不安,已将名节声望抛诸而去,此时想的是如何将她挽留下。
诀别之语犹言在耳,字字颤心,他不欲多思。
就当她道的都是气话,他欲沉其心,柔和地问:“你还在因太子妃一事气恼我?”
楚轻罗像是不以为意,故作淡薄地回着语:“先生觉我残忍狠心,觉我药石无医,这本是事实,我何故恼怒。”
“为师是觉着,十三殿下年幼,根本不知这仇怨……”他寻思片霎,低声言劝,对那宫中不明此仇的可怜之人,仍执着己见。
“仇恨不报无辜者,你……你莫再一意孤行。”
此局已明晰,他见不惯无辜之人被残杀,而她,注定要屠尽皇城。
道不相谋,各走半边,这是世人皆知的理。
“先生终究是不懂我的仇怨,终究和我并非是一路人……”思来想去,应放下这枚棋了,她淡漠一笑,回上一语,“想雪家国之恨,我便要杀尽皇城中人。放个孩童流离在外,他日,十三殿下得知真相只会来寻仇。”
“所谓斩草除根,先生不懂吗?”
楚轻罗静望眼前无瑕白雪,想从他目光里望出些什么来。
“先生既已选了我,便不该再怜悯,”那含笑的眉眼逐渐被肃色所覆,她忽而凝起双目,与先生平静相望,“还是先生……出尔反尔,心里有悔了……”
曲寒尽再作上几番沉思,远山般的淡眉微蹙,似不愿骗她:“我毕竟是大宁之人,宫中许些人与事我日日得见,多少是会有不忍。”
话外之音,是
曲先生向来不争不抢,避世隐于司乐府,面对桩桩件件杀戮,定会心有余悸。
,丢弃也罢。
她对此薄冷一笑,似终于看透了面前之人,觉自己于:“是啊,先生毕竟是大宁人,我怎会因我一人,去对付大宁呢……”
可,不必再顾我。”
以茶代酒般将清茶饮尽,楚轻罗清闲着直身而起,顿感心底发寒,暗叹一口气,带上先生所赠的长剑离去。
见势大抵是明了她所指,他忙跟步向前,凛声问道:“你想独自一人?”
又觉手中的剑是先生得赏来的物件,携带此物,恐是会给他引来祸端,她漠然放下剑鞘,冷声而答:“是,先生已罢手,还望先生莫要阻我。此恨无绝期,我若不报,誓不为人。”
“先生若阻我,我便杀先生。”
她将每一字说得决绝,就着昔日的一丝情分,恭然一拜。
曲寒尽怔然无策,端立于堂室中央,话语似卡在了唇边,良晌都未再道出一语:“轻罗,你……”
好在先生依旧如初识般高雅无尘,若不与他人明说,这世上没有一人会知他已被染尽……
她怅然轻笑,虽相处着惬意,可这场才开始的风月是该有个了断。
“我与先生……便到此为止。”行完礼数,楚轻罗郑重地道下一誓,话里透着冷意。
“学生当一切不曾发生,先生不必多虑了。”
“我接着走这一条道,不会为难先生,”她疏离地将所思的几语一一说出,未听他多言一词,便果断离了偏院,“先生急流勇退,是明智之举。”
唯剩得如玉公子滞于堂内,许久也未有何举动。本想做一些挽回,到头来,竟真将她放跑……
好似再难追回了。
思绪繁杂万千,随府院中的微风吹拂于各角,似是越吹越乱,楚轻罗沉静而思,念着司乐府不可再久待,应回楼阁闺房收拾包袱离行此地。
戏码上演得多了,有时自己都难辨真假。
回到雅间时,她从然阖上门扇,就见着风昑正靠于壁墙,以袖遮怀,瞧她回了雅房,这位拂昭左使示意她坐到桌案边。
等她安闲而坐,风昑喜笑着从怀中取出一坛子酒,随之打开酒坛,喜形于色地为她倒满杯盏。
此人是不知她与凝竹已庆祝过,楚轻罗凝望这玄影,本应训斥他未经应允又入了寝房,却因意绪烦乱,未斥责上半句。
案台之上的空盏徐徐满了上,风昑眉欢眼笑着,将其中一盏递出:“恭祝公主又报一仇,属下为公主庆贺。”
“你哪来的酒?”
她浅望眸前男子,平日里虽不受管教,此刻却是真心实意要与她相庆,较那道貌岸然的曲先生讨人欢心不少。
风昑低笑而答,眉宇间染上的笑意更深,这几日似悄无声息地跟踪了多时:“在都城一家酒肆买的,属下见公主喜爱,便买了些许,可是花光了积蓄。”
他竟知她出宫后,去往东市的酒家饮了酒……
那他应也知那时已庆贺,何故再来酌酒相贺,她淡然望着这玄衣男子,半晌暗叹不已。
“本宫已和凝竹贺过,无需再贺一回。”轻声回应着,楚轻罗将杯盏一放,语声如寻常一般冷。
听罢,风昑浑身微僵,眸色黯淡下,如同怨她未曾记起他这位拂昭左使,未记得他这名随侍:“公主没和属下庆贺,不算的。”
此人已是跟了她五年之久,虽总令她怒恼,可所接之令皆达成得无可挑剔,没出过丝许纰漏。
她知身旁之人所求为何,无非是想得她这个人。
眸光不由地落于风昑腹部的伤口处,她曾一次次地伤着,瞧观此模样应是伤愈了大半。
“那伤势看样子是恢复了……”视线回落至盏中,楚轻罗凝眸思忖,忽问向他,“你可觉得本宫有时狠心了些?”
风昑听公主如是问,顷刻间慌了神,心觉又要遭她惩处,面色黯了稍许:“公主如何待属下,属下都甘之如饴……”
瞧此男子答非所问,她面露不耐,凛然再问:“本宫是问,可有觉得本宫冷血薄情?”
“公主遭受家亡国破,属下无法感同身受,”风昑作势将身距一拉,恭敬跪拜,生怕公主因他的答语心生不悦,“但属下心念着公主,此生只想得公主的心。”
第57章 辞别(1)【VIP】
楚轻罗已没了耐性,托腮朝他观望,面含一缕柔意,故作娇声又问:“本宫问的,你是真不懂,还是装不懂?”
“公主的确是有些绝情……”默了片霎,风昑轻微抬眼,眼底涌过暗流,扬起此前一贯的笑,“可属下低微,自觉不配,公主想如何对待,属下听任为之,那些伤算不得什么。”
先生觉她狠心薄情,对那宫中的稚童也未生怜悯,觉她被仇恨蒙蔽了双眸,那她便再行一番失格之举,让他知道她有多淡薄。
“何人说你不相配?”
楚轻罗见景娇笑,俯身勾指,轻柔抬起男子的下颔,玄色身影映入了眼眸:“本宫说配,便可配。”
“属下不明公主之意……”目光顿时颤动,风昑敛笑而望,满目困惑未解。
“本宫不要先生了,他太过没趣,还是你有趣些,”她唇畔绽开一抹笑,玉指轻然一放,再温和地扶他起身,“自此刻起,本宫归你,好不好?”
闻语呆愣了一瞬,风昑恍惚着回语,小心翼翼地抬眸,望上她若远山芙蓉般的娇颜。
“好……属下从命。”
他愈发觉得虚幻无实,唯恐公主是拿他说笑,便悄然垂目低语:“可大宁九皇子,属下还未除去,公主曾说……”
公主曾言杀了九皇子,报下血海仇怨,才会予他赏赐,当下情形突如其来,令他始料未及。
风昑凝滞着未挪半步,犹豫未决,似想再听得真切些。
“提前给你,不好吗?”
楚轻罗言笑晏晏,回得轻易又惬心,下一刻,便倏然将男子带至榻上闲坐,娇身靠上其怀。
终是确认了公主的心意,风昑眼望此娇柔倚靠在怀,大喜过望,随即抚上她的如瀑墨发,只手揽上玉肩,将她拥紧。
他沉声呢喃,望她未躲分毫,喜悦便在心头更是张狂:“从今往后,公主就是属下的了……”
“公主可知……属下等这一日等了有多久?”
沉默了一阵,风昑欣喜一问,星眸里溢满了欢愉,往日那不羁与狂狷似在今晚夜色下褪尽。
旧时没觉得,这左使的肩头竟有几分硬朗,楚轻罗尤感舒心,往他怀内再度靠得紧:“本宫只想让他们尝遍本宫所尝的所有苦楚,想让他们痛不欲生,在惶恐不安之下苦苦挣扎,不想别的。”
“公主放心,九皇子的性命,属下取定了,”他浅思上几霎,深知她所愿,忙恭谦地改了口,“不,属下将九皇子带来,他的命让公主取。”
“好,那本宫……便是你的。”
她不假思索地应着好,念及已无牵挂,便满足他的心愿。
然公主先前分明与那先生痴缠不休,多次为先生将他打伤,风昑欲言又止,百思不得其解地言出几字:“公主是为何与曲先生……”
楚轻罗闻言轻嘲,眸中翻涌的薄情寡义似要将自己吞没:“他瞧不惯本宫所为,与本宫风流云散了。”
“他不明白公主,属下明白。”自诩无人能比他更懂公主,风昑畅快而笑,只庆幸这一来二去的,公主真就落在了他怀中。
“公主的所惧所忧,所喜所怒,都可道与属下听……”
眸前姝色良久未语,他不觉相望,这一望,视线便止于红润樱唇上。
“属下愿为公主赴死,唯一求的便是公主的青睐……”
长指不由自主地触上娇色玉颔,她未避躲,任他转向一侧,似知他想做什么,却纵容而为。
风昑凝视着公主的娇羞之颜,难忍地倾身而下,就如那先生一般,与她拥吻缠绵。
指尖抚过她的唇瓣,即将吻上软唇时,他眼见女子秀眉微蹙,终究是转头避开。
楚轻罗本没打算闪躲,已亲口应了他,就该习惯才是。
只要这人能为她所用,能成她不可或缺的亲信与利刃,她做些牺牲有何不可……
然她方才要亲吻时,眼前所望的……却是先生的清容。
“本宫今夜不想……”
她心下似被烦扰,也不知自己是何故在抗拒,只当身子还没适应,需缓上些时日才可。
她道着不愿,风昑便未继续,举止僵了半刻,缄默几瞬,又柔语道:“那公主就去午憩,属下守着。”
“劳烦了。”
楚轻罗闻声躺入被褥里,默不作声地背过身去,微阖上眼眸,无人会察觉她在思忖着何事。
,风昑真就安然相护,一只脚垂挂在榻下,姿态清悠,想让她安心入眠。
可面向壁墙的姝影许久未睡,她骗得过旁人,却骗不了风昑。
此人颇有身手,是否睡了着,他只需感知气息便能知。
风昑静待于旁侧,左思右想,迟疑地问出口来:“公主没睡,可是想着曲先生?”
见她不言不语,似是默认了,他不禁攥了攥长剑,冷声道:“他让公主伤心,属下让他偿命。”
“你不可动他。”
一听风昑要去找先生的麻烦,楚轻罗赶忙张口遏止,仍紧闭着双目,凛声告诫着:“本宫与他说好了,各自珍重,胜过纠缠不休。”
“属下怒,每每提及先生,她都会心起不悦,风昑俯首从命,未再说那一人。
想着她适才的避躲,他无言少时,前思后想地斟酌着,最终别有深意日愿了,告,属下不会越矩。”
在未得她甘愿以前,这了,他虽行事诡谲,在这风月情思上却不愿做丝毫逼迫,
“你越的矩还少吗……”
自是听出了他所指,她闻语讽笑一声,可这回的讥嘲里带着柔意。
风昑随之自嘲一笑,手指绕上垂落她肩处的青丝,沉着嗓音亲昵而语:“亲近之事上,属下不强求。”
“好,本宫应你。”
此言一落,楚轻罗便安逸睡去,眼下唯有一条道可走,她无需瞻前顾后,得不偿失。
当夜,她与风昑饮得大醉,将其买回的清酒痛饮了干净,再和这觊觎她数年的左使话夜至深更,才知他也非不可管束。
他只是……想方设法地引她留心而已。
雅房内杯盏侧翻在案,夜风透过长窗缝隙刮入丝许,使玉盏滚动了半圈,险些落下案台。
榻上二人沾着酒气依偎而眠,未脱的衣裳皱乱不堪,甚至还留有酒渍无法擦拭去,醉意渗入了月色里。
这许是她待在司乐府的最后一晚。
次日晨晖倾照,朝晨薄雾已散,四周莺啼柳影琴声荡,似已近午时。
楚轻罗从然下了榻,淡漠地更上一件极为艳丽的裙裳:“今日你随本宫去庭院走走,陪我散散心。”
她依稀记得,先生曾言,穿此衣于她而言更是相称。
此举甚好,只是他有着这身份,怎能明目张胆地现于众人眼中,风昑顾虑重重,瞥望向窗外:“可是属下不得露面于世人……”
“她们都在琴堂,无人会选此时在堂外游逛,”她见势一扬眉眼,故作欢悦地揽上他臂膀,“况且,我不想将你藏着,至少该领你去先生那儿见上一见。”
“我都听公主的……”听言顿时安定下来,风昑一想能在曲先生面前与公主亲近,便觉得意万分,心底涌入道不明的兴致。
目光由正堂移向那别院,楚轻罗微勾起丹唇,话语道得耐人寻味。
“走吧,同我去向先生庄重辞个行。”
走时还不忘牵他,她下了楼阶,悠步走在游廊内,有意经过偏院前,闲逛了几圈,便瞧见那道威凛身姿端立在几步之远。
没留意他是何时来的,不过皆无碍,她轻笑着走近,放落相牵的手,向先生恭肃一拜。
曲寒尽从远处走来,将这抹明丽的一举一动望得明晰,眸光轻掠那紧牵的素手之上,似有些许了然。
她是真的……离他远去了。
眸底的深潭有微光轻颤,他满目肃然,直望身前这道娇姿,以着先生的口吻凝肃道:“府邸内不得有私情,此乃府规。”
楚轻罗弯眉婉笑,从容朝后一退,与身后的风昑恰好并肩:“我是来向先生辞行的,往后便不再是司乐府的学生,自当可随心所欲,无拘无束。”
“你们何时……”
所见的两道人影颇为刺目,他沉默片晌,冷肃之色淡了下去。
说起情孚意合,风昑低眉冷笑,目色里满是阴寒,边说着边揽上她的肩骨:“先生不要的,自会有人视若珍宝,多问无益。”
“轻罗……莫逼我了……”
曲寒尽轻声嚅嗫,语声微沉,凝望眼前的她,像被她闹得无所适从。
逼迫?从始至终是他自愿上钩,是他心存欲念,又是他抵不住恻隐之情,何来的逼迫……
她不免冷哼出声,终叹落一气:“我可从未威逼过先生,只是道不相谋,有缘无分罢了。”
“先生……把我忘了吧。”
似乎再无话可说,楚轻罗张望着整座府院,心上思绪万千,这几月的学府之日如烟云而过,该结束了。
第58章 辞别(2)【VIP】
他恍惚第行前,似有愁绪百转在心,凛眉正容相问:“轻罗,你为何就不能听我一回?”
然未等他走近,凌空蓦地寒光一闪,一把长剑便直直地架在了他的颈处。
寒凉双眸冷望这曲先生,风昑狂妄而挡,不欲让他再走前一步。
拂昭左使对先生本就怀恨于心,她此前皆是凛然相护,可现下之时,她没有阻拦。
玄衣男子眯了眯眼,面色更加冷寒:“先生可要注意分寸。”
正于此刻,琴堂传来微许动静,像是琴课已终,府邸的贵女们便要从正堂走出。
若是被望见此景,那些琴姬怕不是要吓破了胆……
镇定暗忖一霎,曲寒尽轻凝起深眸,示意他们随步入别院:“堂课已放,人多眼杂,你们随我来。”
风昑见景收回剑刃,紧随其后来到堂院,接着静听起先生的后话。
身侧的娇婉桃容漠然,公子沉静一思,低声道:“此路凶险,我不放心。”
听罢,凤眸倏然涌上讥讽之意,楚轻罗讥诮作笑:“先生是我什么人啊……关心一位亡国的人,先生这善心还是留给十三殿下吧。”
“说不定哪日,我会让先生眼睁睁地看着宫中之人个个惨死,却无能为力……”她嗤笑不止,想将这情念撕得粉碎,令先生不再记起,“先生觉得有不有趣?”
她不明自己是因何变得如此冷漠,只知行走的复仇之道绝不可停下。先生是她招惹,若真痛苦,她断了便是,一时也想不出他法。
这些时日与他朝夕相伴的学生竟能说出此话,曲寒尽听得心颤,静观这玉容桃颜,着实冰冷。
他半晌阖了眸,静默上好长一阵,似剜心般低沉道:“我曾说的未失妥当,你当真是冥顽不灵,无药可医……”
“我劝不住你……”
“照先生说的,我不杀太子妃,亦放了十三殿下,以及放了所有无过,却被我埋入仇恨中的人,”嘲弄仍未止休,她饶有兴致地问着,实不相瞒,此问却也是她心头之惑,“等他们来寻大宁之仇时,先生可能够护我?”
这宛若霁月清风的公子微僵在原地,良晌未言出一字,她便知先生也是无解,从未想过要丢弃大宁,愿为她倾其一生。
也罢,他原本就是她对付大宁的一枚棋,除去太子,已达成目的。
若能再除九皇子,便为锦上添花,若不能,她再寻别处棋子入局。
“先生是想让我……放下此仇?”楚轻罗略有了悟,顿然哂笑得大声了些,“究竟是我太过心狠,还是先生在做着青天白日梦啊……”
清眸而后轻睁,他沉声言语,话中裹挟着疏离:“你走吧,我留不下你了。”
冷风一拂,引得满园花树乱颤,落英霎时随风翻飞。
她莫名心感微凉,却不知凉意从何而来,只觉得寒意沁入了骨髓,有那么一瞬令她几近窒息。
明明是他有利可图,她在为之靠近,为何真到了分别时,竟觉心寒如冰……
忽闻急切的步调从院外传来,几瞬过后,一道俏影闯入这一方别院,使风昑立马隐于壁角里。
孟盈儿极是慌张地朝她瞧看,一指府门的方向,脱口便道:“轻罗,不好了,睦霄郡主带了一队人马在府门外,瞧着愤怒至极,说你……”
“说你对郡主行了大不敬之举,藐视王法,官府已定了你的罪。”
“我觉此事太过荒谬,你怎会和郡主闹成这般模样?”实在想不明白她如何能让郡主这般恼羞成怒,丫头迷惘地晃着她的胳膊,想听她告知上几语。
“轻罗,你倒是说话呀!”见她缄默不语,孟丫头更为担忧,连声再道,“你是作何举动惹怒了郡主?”
此情形已是一言难尽,也无从说起,楚轻罗淡然望向这娇俏之影,轻声提点,没再道旁的话:“盈儿若知道了,恐会引来杀身之祸,还是不知得好。”
“轻罗……”孟盈儿怅然而唤,不明白她遇了何事,可她似有自己的思虑,再问就不妥了。
眸前如清月寂冷的公子眸光颤得紧,郡主降罪,他定当也护不下。生于乱世中,他这一隐居之人又怎可护她周全,他分明自身都难保……
楚轻罗淡漠地望上一眼,便断然从此偏院离去,唯听着身后飘来丫头的轻唤,其余的她听不明晰,也未曾听见。
官兵,为首的是李知府与睦霄郡主,二人皆面露怒意,,才得以泄愤。
她从然朝前行步,知惹恼,此一幕亦在她的意料之中。
她心绪宁静异常,只念着要,却终究拿她无计可施,那定极为有趣。
瞧此明艳婉姿走近,睦霄猛地抬袖,直指面前的女子,凛眸冷喝道:“便是她出言不逊,还绑了本郡主,给我押下!”
“对郡主大不敬者,当赐以死罪。”知府李云袤瞥望在场府卫,从郡主之意高声下了令。
“过,还不快押入牢中问审!”
她扬声一止,向郡主俯首行拜,学着先生那般守礼,不失一分礼数:“郡主不必动手,我自己走。”
才刚道下此言,忽有銮铃声由巷道深处隐隐作响,睦霄闻声微滞,听此响铃便已知来者为何人。
一辆极其富丽华贵的车辇驶入这深巷,驶速较平素马车还要快上一些,舆内的主子似生怕郡主将这抹娇丽带走。
车辇停稳,那帘幔被轻然撩起,现于府邸前的,是大宁九殿下褚延朔。
“慢着!你们这是作甚?”瞧几名官兵将此姝影层层围住,九皇子目光一凝,厉声反问。
“这位美人是我的人,你们也敢碰?”
“睦霄拜见九殿下。”殊不知是何处刮来的风,竟将九殿下刮了来,郡主略为茫然,抱拳行完礼后再望此不羁身影。
褚延朔颇为不耐,随性挥了挥衣袖,命府衙来的侍卫快些退去:“礼就免了,快放了她便是。”
不料这楚姑娘竟还有九殿下撑腰,睦霄忽感惊诧,迟疑瞥向身旁女子,又望回这道桀骜身姿:“九殿下莫不是认错了人,这可是司乐府的琴姬姑娘,又怎会是殿下的人?”
“陛下口谕,已将这美人赐给了我,”冷眸轻眯了起,九皇子轻笑而语,逼迫着令郡主放人,“郡主不信,可亲自问陛下。”
即便再怒,睦霄只得退步在旁,抬手无声下令,不论怎般也得罪不起舆中之人。
眉间逐渐染上一丝笑意,褚延朔轻巧摆袖,吩咐这人群中的娇色坐到车上来:“姑娘快上马车,随我回宫。”
“不从,就是抗旨了。”
九皇子虽显着几分和善与仁慈,话语却极度冰寒,似乎不容分毫抗拒,若抗了,便是抗旨不遵的大罪。
既是圣意,她便无他路可退,况且她也没想退却,楚轻罗恭然行入车舆,在其身边端然坐下。
本想回楚宅想个计策接近九皇子,这下倒好,此人竟真向宣隆帝将她讨要了去,她便可顺理成章地夺下其性命。
真当是省了不少功夫。
帷幔被风轻吹而起,趁着窗幔飘飞于空中,她随然一望,就望见那清影已赶至府宅前,抬目望着她,望她被九皇子带回宫中,眸底流淌着错愕。
去了九皇子的凌宁殿,就真与先生再无牵缠,她觉得这局势尤为合意,大可心神专注地复此仇怨。
自入了马车,她仅是漠冷而坐,像不得丝毫侍妾之样,褚延朔不由分说地将她一揽,在她耳畔道:“你应庆幸今日我赶来此处,不然你可是要丢了这条小命。”
楚轻罗闻言低笑,疏冷地回答:“殿下救我,是因喜好女色,却非为救小女之命。”
“你已是我的人,你敢这么同我说话?”
九皇子顿时一蹙双眉,冷声作问,面上惺惺作态的柔意褪得了无痕迹。
“坐于旁侧的无论是谁,小女皆是这直性子,”依旧回言得淡薄寡情,她眉眼含笑,不慌不忙地再添一语,“殿下若想听阿谀奉承的话,小女做不到。”
其实她并非为直性,只是想出对策,不愿与九殿下缠欢罢了。不如先上个欲擒故纵的戏码,待她有所蓄谋,再行动不迟。
“做不到就去学,别在我面前板着张脸……”不想耗费过多心力,褚延朔猛然伸手,掐着她的脖颈,狠然威迫道。
“今晚便来殿内侍寝,敢让我久等,你活不过此夜。”
楚轻罗只感颈部生疼,卡于喉中的话险些要言说不出:“婚旨还没下……殿下是否太急切了些?”
霎那间似起了杀意,九皇子冷然一哼,心烦意乱地又问上一遍:“我已向陛下将你讨要,你听不明白?”
“还想要婚旨?你只是一个侍妾,根本无需成婚……”
她早有耳闻,当朝九殿下心性残暴,待人从不留情面,何况对她也无情分可言。
眼下只好服软,她抬指轻握上掐着颈处的手,泪眼盈盈地回应着。
“殿下息怒……是小女正巧来了癸水,恕今夜无法服侍。”
第59章 囚困(1)【VIP】
“你……”见怀中娇柔很是楚楚可怜,褚延朔凝滞瞬息,沉冷一笑,随后松了手,“那我便等着,你躲不过的。”
此后的一路她未敢多言,由着一旁的九皇子拥揽在怀,不多时便阖目养起了神,只盼着能早些回到凌宁殿。
深宫中繁花似锦,四面红墙,顺着杳杳宫道行至一座恢宏宫殿前,车轮上的銮铃止了声响。
她举目而望,红木镶金牌匾刻着宝殿之名,凝望片刻,便跟随步调入了一处庭园。
褚延朔大袖一挥,不带犹豫地命令下去:“来人,将美人关入偏房,未经我应许,不得让她离房半步。”
“是。”周围随侍一齐跪拜,随即带她入了一间耳房。
上回来此处时,还是和先生一同来向九皇子献计的,未料而今竟成了侍妾入局……
如此以身试险,可否能有上些期许,楚轻罗眼见房门被缓缓阖上,欲独自思索几时。
九皇子还站于庭园中,她伸指欲阖轩窗,忽望见一位侍从正殿走来。
在殿下身侧站定,那侍从正色禀告:“殿下,曲先生求见。”
“这曲先生瞧着清心寡欲的,没曾想竟如此痴情……”漫不经心地看向窗台旁的娇艳之影,褚延朔眉目稍弯,意味深长地转过身,“走,去会会他。”
借此圣谕,正巧可与先生一刀两断,楚轻罗闻语微怔,已然成了定局,先生何故还要追到凌宁殿来……
此为陛下的旨意,他无从改变。
断然阖上窗,似将烦杂之绪皆关在外头,她需镇静思索,如何取下这宫苑正主的性命。
凌宁大殿内极是肃静,殿中立着一道月白风清般的身影,端然垂手而立,朝入殿的九殿下行下一长揖。
行完礼数,曲寒尽肃穆抬眸,神色透着几许的不满:“殿下怎能不告知微臣,就将微臣的学生带走。”
面上生起一丝玩味,褚延朔悠闲一坐,似笑非笑地饮着清茶,却没有向先生赐座的打算:“我再不去,她可要被睦霄郡主押入牢狱行刑了……先生该觉得,是我及时赶到,救了她一命才是。”
“这美人往后便是我的了,先生再有何非分之心,敢觊觎凌宁殿的侍妾……”说至此处,殿下随之一顿,又悠然放落杯盏。
“可莫怪我……给先生降罪了。”
本是清冷凛然的容颜此刻已阴沉下,曲寒尽沉默良久,终是肃声相告:“她是微臣的学生,微臣该顾她安危。”
“我有些好奇,先生顾得住吗?”褚延朔闻声轻嘲,念着父皇对他有几分敬重,未敢大肆讥笑。
“区区一个宫廷司乐,怎么护啊……”
此话与她所言如出一辙,他晃神一怔,尽是不知该从何作答。
是了,在此宫闱的尔虞我诈里,他护不住她,护不住她……
曲寒尽不易察觉地放缓了语调,话语沉稳,带了稍许恳求之意:“微臣助殿下谋江山,还请殿下……将她还回。”
“还回?敢问先生是怎么个还回之法?”于此笑得更欢了些,九皇子兴味盎然,佯装发着善心,为他指了条明路,“此乃圣谕,先生想要人,便向陛下要去。”
“殿下可前去,让陛下收回谕旨。”
这一请求的确是强人所难,殿下执意讨要她,又怎会应他所求……眸中有微光浮动,曲寒尽直望眼前人,央求之念霎时消逝无影。
“若我偏不呢?”褚延朔端量着这如雪如月的清姿,顺势发了笑,“曲先生有何本事,来唤我去做事……”
似乎忆起了如今那座破败萧条的东宫,九皇子轻蔑作笑,笑声萦绕殿梁之上,顿觉寒意森森。
“先生杀了太子,抖出去可是死路无疑,哈哈哈哈哈……”
讽笑声逐渐猖狂,像有暮色笼罩,在心头徘徊不休,他静默聆听,却是许久不动声色。
“殿下假传圣谕撤东宫守卫,便已和微臣绑在了一条船上,”若拿刺杀太子一事要挟,他无处可惧,也想得透彻,曲寒尽肃然再道,“太子死于众目睽睽之下,微臣与殿下都跑不了。”
“微臣虽死罪难逃,可那日东宫无人把守,整个皇宫除了殿下,又有何人敢行此举。”他回得从容不迫,一字一句皆在说着威逼与胁迫。
岂料九皇子不以为意,随性地提起紫砂壶,将壶中茶水轻盈倒落:“先生多虑了,我可是寻了个替死鬼,替我担了此罪……”
“哦,我记起来了。”说起那替死鬼,褚延朔戏谑之意更甚,而后调笑道。
“那人还是先生的学生呢……”
宫中人,司乐府……
寻思几念,曲寒尽猛然心颤,惊觉殿下所寻的替死之人,竟是那……
是那前些时日金榜题名的盛有章。
他不觉诧然,那人与东宫变故没有半分牵连,又怎能受下此这死罪,岂非荒唐?”
九皇子似已司空见惯,将替罪之事道得习以为常,闲适地回着:“怪只怪他命数不好,谁让那日他恰巧入了宫。我寻不着适合的人,只能寻了他。”
“怎么,先生明月般的人影上未曾移去,褚延朔啧啧了两声,
,可真是太多了……”
他并非圣人,,又被九殿下盯上,对此,只得漠然置之。
当下已是自顾不暇,他所念的唯有那抹明艳。唯有她安然无虞,他才可定心静神。
“微臣只要被殿下带走的这一人。”曲寒尽笃然回语,答语透着一贯的冷意。
如此心切,和往昔时所遇的曲先生判若两人,九皇子半阖着眼眸轻微一思,恍然大悟地一拍掌:“先生如此关切楚姑娘,莫不是和学生行了不轨之事,偷藏着不敢与外人道?”
他仍是颤动着眸光,避开此语,启唇又问:“殿下如何才肯放了她?”
“先生将命留下,我便将她放了,”愈发来了兴致,褚延朔无拘而起,抽出侍从手中的一把剑,直扔到他跟前,“先生可需再思量一下?”
长剑落地,荡开清脆之响,剑锋散着凛凛寒光,似要将他吞噬殆尽。
曲寒尽轻拾此剑,面色无澜,眼望这锋利剑刃,良晌未道一词。
“慢着,先生若真要自戕,我*得让美人来观赏一番,想想都觉有趣……”九皇子赶忙挥着袍袖,示意两旁的奴才去后园请人,“快去,去将美人带来!”
然下一刻,便被执剑之人抬声遏止。
他稳然走到那侍从前,将长剑插回剑鞘,似已静了心神,就不再作扰:“不必了,微臣叨扰了殿下,这就离宫去。”
与其在此地耗着,不如想一计良策为上。
他仰眸轻望碧空,和如棉似雪的浮云,冷眸淌过暗流阵阵。
还未缓神,已见着曲先生疏冷地行远,背影在宫门之外远去,褚延朔虽不知何意,却觉畅快非常,心上各角都兴奋不已。
“哈哈哈哈哈……敢和本宫抢美人?”
大笑着拍起案桌,九皇子尤为不屑,满目溢着狂妄:“这天下还从未有人能从我手中抢人……”
“这位连父皇都敬重的曲先生,看来也没有多大本事!”褚延朔转眸望向两侧随侍,狂傲一问,“你们说,是也不是?”
一名女婢浅笑着上前,提上玉壶,欲为九殿下换上新茶:“殿下威震四方,如今太子已薨,殿下得江山之权指日可待。区区一个大司乐,殿下无需放于眼中。”
哪知壶还未触着,便因一力道踉跄而倒,女婢羞涩回神,深知自己已被殿下揽腰入怀。
九皇子低低一笑,落吻于女婢的颈肩之上,含糊之语是与其余的随从道:“今日带回的美人你们可要好好服侍,若被我知晓伺候不周,我可要治你们的罪。”
“是。”正殿内的奴才纷纷离退,皆知殿下想要做什么,走前不忘阖紧那殿门。
凌宁殿东院一角的耳房颇为清寂,殿下刚带回的楚姑娘不吵不闹,遣退了服侍的宫女,仅是一人待于房中,着实有些怪异。
院中有二三名女婢放心不下,推门而入时见她惬心地坐于窗边,轻抚头额,像是犯了困倦。
侧目瞥望一霎,楚轻罗敛回视线,向宫女低语喃喃:“我今日有点乏了,想早些歇息,你们都退下吧。”
殿下已吩咐要好生伺候,姑娘既已累了,便不可再多扰,女婢见景而退,想让她舒心安眠。
明早之前,这庭园内的宫女应是不会再入屋打搅,她沉寂半刻,熄灭房内的灯火,又过上一阵,才谨慎地开了窗。
窗外闪入一抹玄色,她行若无事地关窗拉帘,虽是白日,屋中却昏暗少光。
方才她坐在窗旁赏景,听见一粒石子砸落于窗台,便知风昑正在附近藏匿着。
以此人的身手,出入皇宫并不难,可这凌宁殿暗卫众多,仍需小心为上。
“属下救公主出去。”玄衣男子静观眸前的柔婉女子,沉声低言。
是否逃得出暂且不谈,这良机摆于面前,她怎会想要逃离……
第60章 囚困(2)【VIP】
“如此大好时机,我怎可错过……”樱唇轻巧地勾起,楚轻罗回望这玄影,凤眸漾着水波粼粼,“此乃接近九皇子最佳之机,本宫要他死,他哪儿也逃不去。”
风昑轻握她肩骨,柔和一带,便将她带入了怀中:“可公主身陷囹圄,属下日夜担忧,唯恐公主被欺……属下却无能为力。”
“你所虑之事,本宫自有打算,无需你烦忧,”靠于风昑的怀内默然片霎,她抬眉浅望,对这左使多了份忧心,“宫内影卫如云,你还是快些出宫去,免得露了踪迹,连累整个拂昭。”
怀中的娇女极为乖顺,风昑心荡神摇,只感如梦似幻,太不真切,轻拥几瞬后,将一把匕首悄然递她掌中:“属下想在暗中护着公主,绝不被他人发现,恳请公主应允。”
楚轻罗了然于心,攥紧此物不声不响地放入袖中,凛声与他道:“若真被发觉了,本宫让你以死谢罪。”
“好,属下定尽力护公主周全。”
听公主应许,风昑欣喜万分,想着今后唯他能见公主,那曲先生再是见不得,便欢愉至极。
让他留着,的确有着不少用处,能有一人里应外合,倒能令她冷静应对一些。
颦眉思忖上些许,她凝紧了眼眸,在他耳旁低声相语:“你可趁机查一查九皇子的账簿,他与户部勾结,收敛民财多时,定有纰漏之处。”
“账簿……”风昑沉吟般念着,眼底笑意微褪,郑重回应,“属下定不负公主所望。”
等这玄衣男子离于长窗,帘幔被收至两旁,日光再度倾泻入窗,她从然坐回窗边沉思,这一想便想到了深夜。
九皇子暂不会入房宠幸,她可镇定思索,眼下先命风昑去偷账簿,再查出些能触怒龙威的过错,让陛下知九皇子已接二连三地犯下大过。
大宁皇帝虽对皇子偏护,可如若皇子罪行过多,便是想保也保不下。
如今作为侍妾待于此间耳房,较她所想还要惬心许多,无人打扰,也无人逼迫,仅是限了自由。
隔日近晌午,她依旧安静地坐着,还向宫女要来了宣纸笔墨,将之摆于书案,作起了水墨画,显出一副清闲自在的样貌。
房室宁静之际,有人踏入了耳房,她只当是房外女婢入了屋,不甚在意地垂眸,接着作起那字画。
楚轻罗轻然落笔,淡漠地开口言说:“我已和你们说了,来者是何人,我都不想见。”
然话语落尽,未再听得身后动静,她蓦然回首,见一女子红妆含媚,却面染愁苦地朝她看。
她不识此女,瞧其装束比周围的宫女要贵艳得多,九皇子尚未婚娶,这女子应是殿中的一名小妾,来此莫不是怕她争了宠。
“小女如梦见过姑娘,”女子淡笑地启了唇,音色婉转,如枝头黄鹂,令人陶醉不已,“小女乃是九殿下的侍妾,前几日听闻殿下带了一位姑娘来,一直想着要来瞧望。”
果真是褚延朔藏于殿内的侍妾,她不愿理睬,俯首行拜后,又转眸无言地落下墨笔。
可这名为如梦的姑娘未曾退去,见她不待见,忽地轻笑几声,话中满是悲凉:“姑娘无需拘谨,我在这凌宁殿中也无自由可言,只当自已是殿下从青楼中拾回的物件,有了兴致便取来赏玩,无趣就丢弃了……”
九皇子喜好美色,她略知一二,却不知这名皇子私下如此风流,敢带着青楼风尘女回殿作侍妾,陛下若知此事,恐会龙颜大怒上几日。
听着此言,楚轻罗望见女子手腕处露出几道伤疤,似是陈年旧伤上覆盖着新伤。
常年积累,日复一日才可成此伤势,这伤与她从舞姬身上瞧见的一样。
在她望不见之处,定布满了大大小小的伤痕,让人不忍去瞧。
“他糟蹋你,你为何不逃?”她回落眸光,从容搁笔,轻问这有苦难言的姑娘。
如梦惆怅地摇着头,凄凉下涌动着无望之绪,随之扯唇一笑:“若能轻易逃走,这便不是皇宫了……”
若真想接近九皇子,便要知晓其脾性,楚轻罗疑云未解,忽而又问:“殿下喜女色,怎会将女子折磨得浑身是伤?”
“殿下癖好这般,我们只好认命。”对此慎重地环顾起四周,望这耳房没有侍婢在着,如梦走近两步,惶恐地告知。
“虽道着疼惜,道着太子不懂怜香惜玉,可殿忍之人。”
忆起了昔时所受的罚处,女子面露微许惊恐,直将她相望:“姑娘入了凌宁殿,就再难出这一方院落,久而久之,会成为殿下的……赏玩之物。”
“此地可”
,欲上前牵她的双手,却被她霎时躲去。
楚轻,思来想去,尤为疏离地问:“你来寻我,是觉得我同你一样可怜,命途多舛,无处可安?”
瞧她无动于衷,满目凉薄尽透着冷意,如梦忙退了退步:“不论姑娘是否与我有同样遭遇,我只想找个可说话的人。这宫里头太是冷清了,除了殿下,竟寻不着一人可说上心里话。”
欲寻一知已,道上心头苦衷,便想着与刚入殿的侍妾推心置腹,这青楼来的如梦还真是有趣得很……
“我不善于同他人谈心,也未和姑娘有相似命数,对不住。”
她薄冷地逐了此客,没想和任何人攀上一星半点的干系,也未生那所谓的恻隐。
“是我唐突了……”如梦明了而拜,双目像是被蒙了层浅淡氤氲,方才说出口的境遇被深埋其中,“姑娘若受了折辱,无人能诉,可来西院找我。”
眼见这女子怅惘地走远,一粒石子的砸落声响于案台上,她不徐不疾地阖起门扇,那道玄影便在房中现了身。
风昑微皱着眉眼,将昨日公主所托之事禀报:“公主,属下昨夜去翻了账簿,果然有些端倪在。只是属下不精通账目,恐是需寻一时机偷来,由公主亲自过目。”
语毕,他不经意地望,见公主正暗忖着何事,悬着墨笔迟迟未落下,似乎与适才走出的姑娘有关。
“那女子是何人?”随即瞥向已被阖紧的房门,他不解尤甚,颇为关切地问道,“公主可有受了气?”
那名女子并非是同路人,往后还需少打交道才是,楚轻罗满不在乎,随性回着:“一个被殿下从青楼带回可怜人罢了……”
“她来此是为挑衅?”风昑深思片刻,亦不明离去之人的用意何在。
“是为找一位同病相怜之人,”谈笑地答着,她轻勾丹唇,神思莫名一晃,“只可惜,本宫不是。本宫不会沦落至那悲苦的处境。”
楚轻罗俯望案上的画卷,无从下笔,便执笔而放,容色略为迷惘:“你说那太子妃是否和她一样,心有万千苦闷难解?”
“属下可为公主去打听。”男子闻言应下,断然走向轩窗欲离。
见景轻盈地攥风昑的衣袖,她嫣然而笑,示意他再待上一会儿:“不必了,杀都杀了,还打听她做什么。”
自从她在风月私情上应了他,这拂昭左使便愈发听命,往昔时那些擅自主张的狂妄之性已被收敛,这样的风昑倒是让她喜上几分。
难得见公主挽留,风昑慌忙止步,柔声相问:“公主……心绪不佳?”
“昨夜,本宫一人安睡不了,”她轻声低语,月眉有意地扬起,“今夜你来陪本宫。”
语落,他猛地滞在窗旁,深知公主所指是那榻上相欢,惊诧得僵直了身,一时忘了回话。
眸中欲念汹涌而至,他没想过这一日竟真能到来,才觉她已是真实地属于自已,这天下归公主所有,而公主为他所得。
楚轻罗淡然一望,见他仍旧呆愣着,疑惑地蹙了眉:“怎么,你不愿?先前口口声声说着爱慕本宫,现下本宫真归了你,你怎还束手束脚的。”
“愿……”
回神忙道下一字,风昑倏然一笑,不自觉拥她入怀,而后浅浅低言:“属下是喜不自胜,才忘了回禀公主。”
此人总让她气恼,受了常人不可忍的皮肉之苦,却是极好哄的。当下身处凌宁殿,唯他可使唤,自是要让他尝些甜头,楚轻罗柔婉地回拥,目色若明若暗。
“本宫如今归你,你自可来本宫的帐中……”她轻踮着脚,娇笑地在他耳畔呢喃,羞赧中带着无尽暗示之意,字字似挠在了风昑的心上,“无需再问本宫。”
“公主……”被此番一诱,他顿时红了眼,发颤着拥紧了娇躯,嗓音喑哑不堪。
“公主这般诱引,属下会疯的……”
言至一半,风昑便轻扯她薄裳,红着双眸落下一吻,想在她颈肩处遗落印痕。
公主仍未抗拒分毫,他动着无法遏止的情念,当真留下了落梅般的痕迹。
这吻落得狠,颈窝隐隐有痛意轻漾。
楚轻罗唇角绽开一抹婉笑,任他落着碎吻,娇声回上一句:“那就疯一个给我瞧瞧,我想知是你疯一点……”
“还是曲先生疯一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