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叶微晃,微风拂过,月光投射在成镜眼前,那里空无一物,凉亭内只有他一人。
吐出浑浊的气息,耐住方才的刺痛,走到凉亭边,松开手,莲子坠入莲池中,邪气溢出,缓缓与散出的邪气融合,归于无形。
他在凉亭内站了会,再一抬头,仰望弯月。
从那日过后,月圆之夜不会再散失力量,代价便是无法融合她强行渡过来的力量,每隔一段时间便会突破压制在体内肆虐,最初的那次,被折磨得险些没能醒得来,还是听见鳞舞的哭声才勉强恢复意识。
不知该如何解决这股力量,它原本的主人已死,世间再无人知晓。
成镜收回目光,转身走上水栈,水雾合上,一切再度恢复寂静。
不过片刻,水雾再次打开,成镜的身影一闪而过,直接去了莲池后那间小屋。莲花的荧光照亮屋内,环视四周,并未有异样。
成镜却看了许久,目光停留在门口,门槛外的地面有一处细小划痕。
“有人来过。”
莲花飘散,凝出画面,里头一道身影闪过。成镜转身,视线投向一重山。
一重山此刻灯火微暗,有人敲了敲门,大门被打开,随之而来的是抱怨声:“这么晚了才回来,你干嘛去了?”
“不好意思,我去看道宗弟子训练,看得入迷,忘了时间。”
“下次别这样了,睡得好好的,被你吵醒还要给你开门。”
吱呀一声,大门关上,院子里的声音减弱,有人径直走向一间房屋,伸手去推门。
她走进去,屋内亮起。
“怎么样?你和他们说上话了吗?”
裴兰走进来,瞥了眼边上早就睡着的人,直接走到另外两人床边,声音压低,道:“我问了几个弟子,说是这次宗主和道君没有意向招收弟子,不过几位长老应该是想招的。”
卓凝霜与宣瑶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里看到了隐隐的期待。
裴兰又瞥了眼那边睡着的人,凑近这两人,声音极低:“她一直在睡?没有醒来过?”
卓凝霜瞧了眼,点点头。
裴兰松了口气,又说:“你们俩到时候好好表现,搞不好能被长老看上,成为内门弟子。我可是打听了,别看都是道宗弟子,内门弟子和外门弟子待遇可不一样,要是成了长老的亲传弟子,那可比内门弟子地位还要高。”
两人瞪大眼,听裴兰这么说,越发向往。
“大概明天会公布选拔规则,你们俩就等着吧。”裴兰说完,在两人钦佩的目光中回到自己床位,褪下外衣躺好,一转眼就看到那躺得板直的人,哼了一声,转身背对她。
烛火熄灭,房间内阵阵窃窃私语,不过一会,声音减弱,彻底安静下来。
夜深之时,“熟睡”的人睁开眼。
北溯直起身,看了眼睡得正香的仨人,还是不习惯和这么多人在一个空间内连续待上几个时辰。
思绪一转,想到那处没法打开的禁阵。几次尝试都无法打开,只好先回来,再想办法。
邪气的源头确实在里面,也许自己失去的记忆也能在里头找到答案,但总觉得有些不对劲。从小鸟的话里,找不到她被封印后的去向,也不知是怎么挣脱封印,又被昆仑的人盯上。
以目前的记忆,只知道昆仑是世间最强大的存在,她又是如何杀死昆仑仙尊的?
北溯想了会,若是耗费多日都无法进入禁阵中,或许该回妖界一趟,去见见现在的妖王。
在山洞内昏睡过去,一觉醒来,世间已经过去将近五百年,这个世界变化确实很大,熟知的人族强者已经死去,同族也死的差不多了。
以前她的职责是救出被抓的妖兽,将侵入妖界的人族修士赶出去,而现在,三界互不干扰,没有人再入侵妖界,也没有妖兽需要她去救。
巨大的落差与空虚感袭来,除了追寻失去的记忆,好似她没有事情可以做了。
北溯望向窗户,月光穿过那层薄膜,堪堪照亮屋内小片区域,她动了动手,悄无声息地出了院子,方一出来,便嗅到丝丝妖气,再一看远处打盹的守夜弟子,摇了头。
“连妖气都察觉不出来,即使五百年过去,人族还是这般自大。”
她朝妖气溢出的方向迈了一步,再出现时,已经进了男修的客舍,在尽头一间屋子里显现身形。
里头只住了一个人。
北溯敲了敲桌面,床上蜷缩的男修立刻惊醒,睁着惊惧的大眼看过来,一见到是她,登时松了口气,但旋即又提起。
“您?您……”
北溯抬手,在他身上施加了层敛息术,将他身上的妖气藏好,在桌边坐下,同时设下结界,这才开口说话:“我问什么,你答什么,知道吗?”
男修傻愣愣点头。
“为什么来道宗?”
男修震惊,立刻露出防备姿态,身子往后缩。
“你不说,我就去告诉道宗,前来参加招新大典的修士里,混进来一只狐狸精。”
男修惊恐地瞪大眼,嘴唇嚅动,一咬牙,豁出去了:“我是不会说的!你杀了我吧!”
“唔……”北溯胳膊肘撑在桌上,掌心托着下巴,瞧见他眼里冒出的泪花,轻叹一声:“你这样乖巧的狐狸,若是落入人族手里,该是会被扒了狐狸皮,做成衣裳,狐狸肉拿去烤了,妖骨拿去锻造成武器,下场很惨哦。”
男修瑟缩了一下身子,匆匆抹了一下眼泪,先前对她的感激被这
句话驱散,心中害怕。
之前在飞舟上他还想再谢谢她,现在就被威胁,人族没一个好的!
“真不说?”北溯饶有兴致地打量这只小狐狸,看着确实很小,也单纯得很,随便一吓唬,就怕成那样。
“算了,问你个别的。”北溯换了个胳膊撑着下巴,问:“你叫什么?”
男修一副什么都不说的倔强模样,北溯凝出一团火,室内温度迅速升高:“不说,我就把你的毛烧了。”
男修张了张口,选择回答这些不是很重要的小问题:“我叫青柚,青色的青,柚子的柚。”说完,小心翼翼瞅了几眼北溯手里的火。
北溯哦了一声,没有将手里的火灭了,继续问:“你去了九重山,该是知道那里住着谁吧?”
青柚脸色骤变,一脸震惊又防备,“你,你怎么知道的……”他顿了会,说:“那里住的是道宗的道君。”
“道君啊……”北溯陷入沉思。
这么说,这缕邪气与道君有关,那她还真得去见见此人,说不定能在他身上找到些自己记忆的线索。
语气稍稍温和,“他叫什么?”
青柚眨了下眼睛,把眼泪挤出来,小声说:“我不知道……”
北溯诧异:“你不知道?他不是挺有名的?”
青柚动了动已经麻了的腿,给自己解释:“我一直都待在妖界,这是第一次来人界,我还没打听清楚。”
北溯点点头,意有所指道:“第一次来人界,没打听清楚就敢去道宗最强者的地盘,你胆子挺大啊。”
青柚想说自己学了一套可以掩藏气息的法术,但想了想,没说出来。
自己都被看出来原形了,就算说出来,在她面前肯定都是小伎俩。
他犹豫了会,谨慎问道:“你,你会告诉道宗吗?”
北溯灭了火,敲了敲桌面,盯着他看不说话。
青柚紧张地吞咽口水,心跳得越来越快。
“我可以不告诉道宗。”
他面露喜色:“真的?”
“但你要为我所用。”北溯站起身,走到床边,垂眸俯视这只小狐狸,对他笑了一下:“我需要你帮我打听情报,以及告知我妖界的情况。”
“我是不会出卖妖界的!”
青柚扯着被褥拉到自己下巴,眼睫害怕地眨了好几下,分明怕得要死,却没求饶。
“还挺有骨气。”
北溯也不想为难一个小辈,不过他出现的时机正好,不用再找妖兽去问,她是不会放过这只小狐狸。
“你应该知道那劳什子三界协议?说是人族不入侵妖界,妖兽也不得进入人界?”
她慢悠悠地说:“若是道宗知道有只妖兽潜入进来,那人族修士就有了入侵妖界的借口,你觉得,到那时,人族会不会利用你编造入侵妖界的正当理由——”
“我答应,我答应……”青柚垂下脑袋,身子颤了两下,抹了眼泪,声音都哽咽起来:“我答应你。”
北溯眨了眨眼,没想到几句话这只小狐狸就哭成这样,她也没多凶啊。现在的小妖都这么脆弱了?还不如她那一代呢。
“没想到你年纪挺小,本事挺强,九重山都能上得了。”
青柚辨别不出来这是夸奖还是讽刺,没敢说话。
“给你个任务,明日去打听这位道君都在道宗做了些什么,晚上我会来问你。”
青柚一听她还要来,几次张口,都没能说出话来,只好点点头。
北溯转身,走之前,回头瞥了眼他,青柚下意识往后缩。
“妖气藏好,下次再露出来,可不会再有人给你藏。”
她的身影消失,青柚愣了好一会,掀起被褥往里头看,毛茸茸的白色尾巴晃了一下,立刻收回去。
他使劲嗅了嗅,没嗅到妖气,心中颇为怪异。族长教的变幻术明明骗过了那群修士,怎么会被人看出来?
不行,得尽快找到那东西,快些回妖界。
青柚缓缓趴回床上,缩进被褥里。眼睛眨了好几下,慢慢放松下来,后知后觉发现她其实没有对自己做什么,之前也是好心告诉他缓解身体不适的办法,现在还帮他藏了妖气。
她到底是不是个好人呢?
北溯出了房间,衣裳擦过门框,抬头一望弯月,回了那间睡满四个人的房间。
不过片刻,成镜的身影出现在这间房前,他抬脚走到门前,脚步一顿,瞳孔骤缩,低头看向底下门框,手指轻颤。
明知道那是自己的幻觉,却因此停留,直到那与她身上相似的气味散尽,他才调整好自己紊乱的气息,压下刹那间破出牢笼的汹涌情感,一抬眼,眸光冰冷。
眼前的这扇门宛若不存在,里头场景看得一清二楚。
里面只有一人。
心底隐秘的期待落空,成镜眨了一下眼,收回视线,后退一步,转身离开。
里头只是个小妖,不是她。
天亮后,院内很快热闹起来,裴兰先醒了,一醒来就开门去看外头动静,一眼瞧见院口站着的身穿白衣道宗弟子服的女修,赶忙上前。
“这是后天招新选拔的规则,贴在此处,诸位可随时来查看。”
女弟子说完,转身离开。
裴兰去的晚,只能在后头看,前面有人见到她,一伸手把她拉到前排。
“一共一千八百人啊,这么多,能比得完吗?”
“我感觉不太妙,看这上面写的,他们是让我们进入秘籍中,拿到放在里面的令牌,才算通关。”
“咦,只有议论比试唉,那不就意味着我们只要拿到令牌,就通过选拔,能进入道宗了?”
“上面写了,共七百二十枚令牌,也就是说,只有不到一半的人才能留下来,我们该不会连令牌长啥样都不知道,就被淘汰了吧……”
裴兰没说话,盯着上面的规则若有所思。
她再从头到尾看了会,挤出人群,走到房间门口就见两人出来,直接把她们拉回去,“我都看到了,你们不用去,我告诉你们。”
特地清了清嗓子,冲边上正在理衣衫的人说:“那个裴溯,你也不用去看了,我都记下来了。”
北溯缓缓抬头,朝她露出笑。
裴兰莫名觉得这笑里带着寒意,身子往那俩人的方向偏了些,道:“方才道宗弟子来了,说了一下这次比试规则,我们得去秘籍里拿到他们放进去的令牌,只要拿到这块令牌,就算比试通过,很简单!”
北溯问了一嘴:“秘境在哪。”
裴兰嘴角笑容一僵,说:“暂时未公布。”
北溯哦了一声,整理好衣衫,起身出门。
裴兰脱口而出:“你要去哪?”
“去吃早饭,”北溯似笑非笑:“要一起吗?”
这句邀请在裴兰心中转了好几圈,各种猜测都想过,最终还是咬牙答应了,还不忘拉另外两个人一起。
“我们就不一起去了,我们等会再去。”这两人也不是个傻的,裴兰的心思多多少少能看出一些,她们是不想搅进来。
裴兰只能自己跟上去。
路过那张告示时,北溯扫了眼,除了有这次招收的名额,没什么有用的信息。
“没想到这次比试形式竟然是这样的,那要是我们俩都能拿到令牌,不就都能成为道宗弟子了?裴溯,以你的修为,应该能进吧?”
裴兰这次没拉北溯胳膊,为了跟上北溯的步伐,步子迈得很快。
“不知道。”北溯本就不是为了成为道宗弟子而来,不过她这么一说,冒出了个很损的想法。
但这里是人族的地盘,她还是收敛些。
两个入神境,她现在还对付不了。
“你是对自己没有信心吗?”裴兰快步走到北溯前面,说:“到时候进了秘境,我来找你,我们一起去找令牌。你放心,我找到了令牌肯定不会先走,帮你找到了我们再一起离开。”
北溯停下,望着这个人族女子。
从房间里出来去供给处用早点的人越来越多,在她们周围走过,没有人停下来看她们。
裴兰被看得心虚起来,不由得
往后退了一步。
北溯好奇:“我们昨天才认识,你却要帮我拿到名额,这么好心?”
裴兰借着她的话下台阶:“我们这么有缘,还都是一个屋的,互相帮助不是很正常吗?”
“你也要帮她们两个?”
裴兰一愣,没有想过这个问题,被问出来,也就没有立刻回答。再回神时,眼前已经不见裴溯身影,转头一看,她已经去了前面。
这次她没有选择跟上去,夹杂在人群中盯着那道背影,直到走进供给处。
晚上北溯去了青柚那,一见她来,青柚再次摆出防备的姿态,缩在床角只露出眼睛。
北溯在桌边坐下,撑着下巴打量了他几眼,问:“今天可去打探了?”
青柚点点头,白天他问的时候,脑中忽然闪过一个疑问,她这么厉害,怎么不自己去打探呢。
“那个道君叫成镜,他们说他已经活了三百多年,是道宗第一强者。”
北溯嗯了一声,三百多年,比她小。
“还有呢。”
“他们还说,成镜好像参与了铲除邪神的计划……”
北溯放下手,直了身子,声音冷了些:“继续说。”
青柚小心翼翼看了她一眼,明显感觉到她身上的气势变得强势了,一边警惕她一边说:“好像是十年前的事,那会我还小,记得不太清楚。”
“他们说,十年前,邪神挣脱封印,与魔族勾结,道宗和昆仑为了铲除邪神,死了很多人,最后成功杀了邪神,据说里头也有成镜出力。”
“我就打听来这些,成镜其他的事情,他们都不知道,”青柚想起来还有个点没说:“他们说成镜鲜少露面,可能是因为这个,才打听不到什么。”
他的话说完,房间内再无其他声音。
青柚仔细回想自己说的话,都是打听过来的有关道君的事,没有说错,她怎么看起来,有点不大对劲?
忽地敲击声响起,青柚吓了一跳,发现那是她在敲击桌面,猛地松了口气,还以为是有人找上门来,发现他了。
“你,你还有别的要问吗?”
北溯停止敲击桌面,抬眸看这只狐狸精,仔细打量他的容貌。他是柔弱那一卦的,这张脸看着就人畜无害,什么都不说不做,就能叫人放下戒备心,妖族派他来道宗,应该是想用他这张脸去骗人。
“你的目标是成镜?”
青柚一下就绷紧了身体,急急瞥开眼不敢与她对视上。
他反应得太明显了,谁都能看出来。
北溯又问:“我问你,你可知妖王雾海怎么死的?”
青柚呆愣着,摇了摇头,小声说:“不知道,妖王雾海几百年前就死了。”
北溯身子一沉,那种空虚孤寂感再度袭来。
也许她先去问黎衣白这些年都发生了什么事,而不是来找邪气的源头。
“那雾漓呢,你知道吗?”
青柚想了想,摇头说:“不知道,我背过历代妖王的名字,妖王里没有这个名字。”
北溯停了会,让他把知道的妖界所有发生的大事都说出来,但他所知道的,比那只小鸟少多了,还是得回妖界一趟。
她起身,冲这只狐狸道:“今晚先到这里。”
话音刚落,她的身影消失,青柚望着她消失的位置眨了眨眼,想到一个可怕的可能,她以后不会还要来问他话吧?
他想了又想,干脆一闭眼,掀起被褥盖住头,下定决心。还是尽快把那东西找到,赶紧回妖界!
两日很快过去,第三日天还未亮,客舍已经能听到各种声音。
北溯睁眼,起身下床。
除开来的第一晚她去过那处莲池,后来便未再去过。除非她能悄无声息在成镜身上获取到他的气息,否则再去,也是白费功夫。
更何况成镜根本不下九重山,找不到机会接近她。
收拾好,跟着道宗弟子指引来到一重山最大的训练场,人群四面八方涌来,一千八多人齐聚,密密麻麻看不到底。
“这么多人,看来一重山比我想象的要大多了,这么多人都能容纳下来。”
“你别说,这房间比我老家好,我这两晚睡得很好。”
北溯忽略那些乱七八糟的声音,捕捉到远处靠近的数道气息,再一抬头,便见高台上站了数道人影,领头的是个黑衣女子,眉心一点红,气质凌然。后面跟着三个老者,再往后,就是几个中年人。
“欢迎诸位前来参加道宗此次招新大典。”天綪扫过底下人群,微微扬起笑容,“长话短说,此次比试地点设立在我宗二重山,时限为三日,比试期间,二重山将会完全封锁,三日后,未能取得通过令牌者淘汰,取得令牌者,可随时在其中注入灵力,提前离开秘境。”
“一千八百名参赛人员,只有七百二十名可进入道宗,成为道宗弟子。”
“一刻钟后,诸位可将灵力注入你们在供给处领到的玉牌,激活上面刻下的传送阵,便可进入二重山。”
“为确保此次比试公平,我宗会派遣十位执事入二重山监督。诸位切记,这只是一场普通的选拔,不可动手伤人。即使你们无法通过此次比试,日后也还有机会进入其他宗门求道。”
天綪话音刚落,身侧不远处显现两道身影。看清来人后,她与身后的人齐齐向那人行礼。
“道君怎么来了?”
成镜瞥向身侧已经朝人群望的鳞舞,道:“陪她来看看。”
底下的人一见宗主都对那人行礼,立刻猜出那人的身份。
“是道君!”
“我的天,也没人说道君也会来啊!”
人群嘈杂起来,北溯捕捉到“道君”二字,抬头看去。她站在人群末端,抬头望去,一眼看见那人侧着身子,微微垂头,听着身侧的人说着什么。
他的身体完全将那人挡住,北溯没有看见。
她的眼被这道白色身影充斥,不知为何,一看到这人,心中激荡起难以言喻的情感。醒来后无所事事的空虚被填满,一看到那人,就想去到他面前,对他做些什么。
北溯轻轻发出一个音调:“唔……”
怪不得邪气的源头指向他的住所,现在一看,邪气就是从他体内散发出来的。
所以说,她与这位道君,应该是有什么渊源。
北溯动了动手,牵动邪气,凝成团,又打散。看来她得通过这场选拔,进入道宗,找到接近他的机会。
现在人太多,两个入神境都在,她不好接近。
思考中,身体无意识地吸收了太多邪气,还在拉扯着这股邪气往身体里涌。
高台上的人蹙起眉,不动声色地压制身体内突然躁动的邪气,但身体里那股邪气在撕扯着他的经脉,疯狂往外涌,直直冲一个方向。
从未这么强烈过。
成镜动用灵力压制,缓缓转动身子,寻找邪气外溢的方向,视线扫过人群,最终定格在后方角落里一名女子身上,邪气正往她的身体里涌去,没有一丝外溢。
他看见了一双尤为明亮而炽热的眼。
有那么一瞬间,周围所有的声音远去,世界寂静,台下只有那女子一人的身影。
他缓缓眨了一下眼,邪气躁动冲击灵脉的痛好似消散了。
那双眼,他曾经见过无数次。
第52章
那是一张全然陌生的脸,陌生到除了那双眼,找不到一处熟悉。
她的眼里没有他。
那双明亮的眼弯了一瞬,旋即充满冷意与陌生,毫不留情地移开视线,转而去看其他人。
对视只在一瞬间,那双眼望过来时,有的只是漠然,甚至没有常人看到这位道宗强者时的狂热。
成镜动了一下身子,转头去看鳞舞,露出一抹笑。
鳞舞有点害怕,老爹很少笑的,每次笑,基本上都是她闯祸的时候,可是现在没有闯祸呀。
“爹爹?”
成镜没有再去看,拉着鳞舞在观看席上坐下,坐下时特地将手掩藏在袖中,此刻这只手捏得
很紧,手背上青筋蔓延到小臂,四指深陷掌心,点点殷红滴落,洇湿衣袖。
而他另一只手控制得很好,轻轻握着鳞舞小小的手掌,低声说了句:“看吧。”
视线不经意间扫过那个角落,邪气还牵连着她的身体,但她再未看过来。
从她死后,到现在,十年了,这股力量第一次波动得如此剧烈,几乎要冲出他的身体,回到主人的怀抱。
成镜坐直了身子,没人看得出来他的身体此刻极度紧绷,只觉得他身子板直,面无表情,很严肃。
底下的人看了他好一会,心中惊叹。
这就是道君?人厉害也就算了,还长得这么出众,他这样的人,谁能拿下?
视线一转,再一看他边上一起坐着的小姑娘,更是吃惊。
传闻是真的,道君真有了孩子,还很可爱。
只见那女娃娃眨着圆溜溜的眼睛望过来,两个麻花辫乖巧垂在脸颊两侧,嘴巴嘟嘟的,双手规规矩矩搭在腿上,一身青色罗裙,那颜色很清爽,淡淡的。
小姑娘不动时,穿着这身衣衫,看着斯斯文文,颇为文静。
北溯扫了眼,又多看了几眼,想到小屋里歪歪扭扭的字,猜到是这个小孩写的,笑了一下。
再一看那小孩,有些手痒,想去揉揉她脑袋,手感应该会很不错。
忽然想把这娃劫走,带到妖界养着。这么可爱的小孩,在妖界肯定很抢手。
高台上传来的声音打断她“危险”的念头,“时辰已到,诸位请将灵力注入玉牌,进入秘境。”
话音刚落,已经有人消失。
北溯还没动手,边上有人挤过来,声音先过来:“裴溯,我们一起进去呗?”
她转头,裴兰露出笑,挥了挥手里的玉牌。
北溯慢吞吞地哦了一声,问她:“我们会被传送到同一个地方?”
裴兰迟疑地摇头:“好像不会……”
“那为什么还要一起进去?”
裴兰的笑容凝固,没再说话。
北溯不是看不出她的小心思,懒得点明,几次提醒,她装作看不见。没什么精力来维持表面的和谐,也不在乎与人族能有什么深刻的情谊,来此的目的只有一个。
找回她失去的记忆,旁的她没兴趣干。
“那我先进去了……”裴兰犹豫着等了会,没听到挽留,直接注入灵力,玉牌投射出传送阵,将她笼罩在内,身影很快消失。
北溯低头去看,发现一个很严重的问题。
她目前使用的力量是妖力,那邪气虽然也能用,但无法确定能不能催动这块玉牌,若是用了,被检测出不同于灵力的力量,被他们发现……
北溯抬起头,前面的人都进去得差不多了,她的身影完全暴露出来,她再不动,就显得不太正常了。
高台上来的人都坐了下来,没人管他们。
视线一转,和一大一小两人对上视线。
成镜握住鳞舞的手忽然加重力道,视线依旧对着北溯那边,即使是觉得自己老爹变得很奇怪,鳞舞也没去看他,只瞅着底下的女子,眨了眨眼。
就见那女子也眨了眨眼。
鳞舞哎了一声,摇了摇老爹的手,小声说:“爹爹,她在看我哎!”
成镜不轻不重地嗯了一声,移开目光,空旷的训练场映入眼帘,发觉到一个被忽略的问题。
袖中捏紧的手松开,稍稍一动,灵力击出。再若无其事地转回目光,训练场已经没有那女子的身影。
“爹爹,我也想进去跟他们一起参加比试。”鳞舞再次晃动成镜的手,将自己的小心思藏起来。她才不会告诉老爹,她是想再看看方才那位女子。
成镜方要让她静坐观看,脑海中却因鳞舞这句话浮现一个极为荒谬的念头。
但他只思考了一瞬,当即动手。
无人可感知到他的变化,鳞舞也只是觉得老爹身上的灵力波动突然变大,很快趋于平稳。
“在这看着,不可进去扰乱比试。”
“好哦。”鳞舞失望地叹了口气,面前显现一道水镜,浮现二重山内画面,她又来了兴致,想去调出方才那名女子的画面,但是怎么都找不着。
她戳了戳成镜胳膊,小声说:“我想找刚才那名修士的画面。”
成镜投去一眼,道:“水镜画面是随机的,无法自由切换。”
边上的长老一听,动手试了试,确实是随机的,许久没用过,都忘了这回事。
天綪不动声色地瞥了眼鳞舞,摊开隐没在衣袖中的手,掌心划过一道光,并未有异常。
她蹙起眉,再一看底下,已经没有人了,将近两千名修士,全都进了二重山。
“接下来便由你等负责,我便不留了。”
长老们立刻起身送她。
天綪却对那处坐着的成镜道:“道君要将这三日的比试都看完?异种裂缝还需您调查,时间都耗费在此处,应是不妥。”
鳞舞探头去看天綪,说:“爹爹天天查异种裂缝很辛苦的,好不容易陪着我在这里休息一会,你就要叫走他啊……”
话还没说完,一只大手掌按上头顶,鳞舞缩了回去,刚想撒娇让老爹陪自己一会,就听老爹拒绝了天綪,立刻高兴起来。
“异种裂缝我已派人去查,不差这几日时间,若是异种裂缝突然袭击人界,我自会出手。”
成镜不再言,垂眸看水镜。
天綪隔着些距离瞧了眼他面前水镜画面,里头空空的,没有人影。
“那道君趁此机会好好休息,我就不打扰了。”天綪挥袖,转头就走。
“爹爹我们继续看!”鳞舞小声念着:“什么时候才能切到她那啊……”
成镜动了动手,感知到左手掌心湿润,低头一看,鲜红充斥眼底。他抿了唇,面不改色地重新握紧,衣袖掩盖,转向面前水镜。
里头正是二重山山脚,几道人影闪过。
看见那道身影时,成镜眼睫抬起,似笑,又未笑。
二重山是道宗培育草药的地方,为保证草药药力不会削弱,未曾将此地的杂草除尽,是以二重山一直保留原态,地形复杂,毒兽众多。
即便是道宗自己采摘草药,也得专门配备解毒丹药。
北溯落在一处平坦草地上,环视四周,没有人。再一看天,几道山影清晰可见,她仍在道宗内。
但她并未动用任何力量,却被传进来,有人帮了她?
坏了,她被发现了。
北溯席地而坐,思考那人为何会帮自己,却又不揭穿她的身份。
能发现她的,也只有那几个修为高的人族修士,道君成镜,宗主天綪。若是真发现了她,早在训练场时就会来抓她,又怎么会送她进二重山。
怪了。
再一看周围,除了这块草地平坦些,其余位置灌草丛生,甚至比人还高。这座遍地都是灌丛的山,如若不在高处,几乎看不到远处景象。
北溯再次朝天望了眼,有些棘手。周围有人在监视,不好用妖力。
若是要留在道宗,就得找到令牌。但现在已经被发现,留在道宗的风险很大。不过那人既然没有立刻揭穿她,反而将她送进来,应是暂时不会对她做些什么。
“麻烦。”
她扯了根草打成结,躺下,头枕着手臂,回想起方才的那一眼。
“道君……成镜……”
北溯坐起身,晃着手里的草,若有所思。
“会是他吗?”
北溯开始遗憾,自己只看了一眼成镜的正脸,还没看清楚,人就被传进来了。
那只狐狸打听到成镜参与过杀她,那她不得去问问清楚,若是自己先前真被他杀过,他就是仇敌。
不过……
真的好想对他做些什么啊。
那人脸长得不错,气质冷清,看着禁欲得很,她偏就喜欢这种看着冷冰冰的,很有挑战性。
妖界里有这样气质的不多,也不知在失去记忆的这些年里,有没有接触过这位道君。
“唔……”北溯站起身,将发散的思绪收回,“先去找块令牌,出去了再说。”
北溯选了个方向,扎进灌丛
里。
不过片刻,她又退回来,换了个方向。方才没走多久,便见一人被藤蔓捆住,一见她来,张口要说话。
北溯当机立断掉头,换个方向走,她没时间去救人族。
这个方向倒是没再遇见被困的修士,走了不远,灌丛渐渐少,却见一湾池塘显现,里头一片莲叶浮出水面,边上便是一朵盛开的莲花。
池水不深,水尤清澈,池底石子间卡着块方形黑色物体,上头刻着“道”字。
“嗯?这么容易就能遇到?”
北溯没有直接上去拿,视线转在池中莲花上,看了好一会。
这片池塘里,仅有这一朵莲花。花瓣是洁净的白,底端泛红,颜色如血,散发着浓郁的灵力。
她蹲下来,手探进水里,很凉。
要不要拿呢?
怎么看,都像是圈套,哪有放得这么明显的。
灌丛被踩踏的声音传来,北溯收回手,甩掉水珠,站起身,抬头望去。
对岸冲出来一名男修,一看到她,正要说话,视线一转,瞧见水里的令牌,立刻扑进去。
然而来的不止他一个,数道身影从灌丛里冲出来,绳索飞射,卷住那男修的身体一拉,将其扔出去,自己跳进池里去抢令牌。
短短片刻时间,清澈的池水浑浊,没有人在乎那株莲花,随意一扯就往外扔。
北溯后退几步,离他们远远的,避开溅出来的池水,看看着他们抢这么一块令牌。刚被一人抓到手里,另一人一踹他胳膊,手一松,令牌掉出去,又引来人抢。
道宗弟子的名额,确实让人眼热。
那群人边抢边打,出了池塘,所到之处,灌丛被砍断。
北溯一瞧水面漂浮的莲花,颇为惋惜。
“把比试地点设立在此地,不怕这里被毁了?”
北溯弹了弹衣摆,准备掉道去别处再碰碰运气,刚转身没走几步,身侧异动。朝那处位置走了一步,在那快步靠近的脚步声即将穿出灌丛时,一掌拍过去。
劲风扫过,那人眨了一下眼,
北溯的手掌在他面前极近的距离停下,没有感觉到杀意,垂下手。
一张清隽的脸映入眼帘,他的双眼带着丝丝疑惑望过来,很快趋于平静。
北溯忽然觉得他的眉眼似是见过,多看了几眼,没有说话,转身往回走。
身后传来脚步声。
她脚步顿住,往边上侧了身子,等身后的人先走过。
他似乎也顿了会,才从她身边走过,缓缓往前。
北溯盯着他的背影看了会,忽然跟上去,抬手去拍他肩膀,被他迅速避开。
她一挑眉,冲他道:“这位道友,缺个同伴吗?”
他脚步一顿,未曾转身面向北溯,开口道:“不用。”说完便抬步往前走。
北溯没有再邀请,朝他来时的方向望去,那处灌丛被开辟出一条道来,暂时没有人经过。
再一看没走多远的人,抬脚跟上去。
距离渐渐缩短,走在前头的人该是发现她跟着,脚步逐渐加快。
他着一身白衣,背脊挺直,发丝垂于脑后,只由一根白色发带束着。
北溯视线往下,他宽阔的肩往下渐渐收窄,腰封紧紧缠着腰身,即使隔着几层布料,也可看出这腰应是有力极了。
怪了,今天怎么一连瞧见两个符合她心意的男人。
他脚步声很轻,不仔细听几乎没有。可方才他即将冲出灌丛时,脚步声尤为明显。
北溯打量了会,弯起眼眸,走上前,与他并肩,道:“这位道友,我初来道宗,有些事不大清楚,想来问问你。”
男修脚步停下,顿了一会,才偏头望过来。
垂下的长睫缓缓抬起,掀开的眼帘下漆黑的瞳孔微颤,那双清冷的眸子倒映出她的脸庞,她是笑着的。
薄唇微张,他轻声道:“什么?”
北溯直直盯着他的眼看,没有立刻问。
他似乎不太习惯被这么直白地盯着看,移开视线,侧脸对着她。
“你了解道宗吗?”
男修捏紧手,微不可查地呼了口气,点了头。
北溯一拍手,响亮的掌声引来他的目光,很快又移开。她没在意,问:“那你知道,道宗是何时出现的?”
男修扫她一眼,回了句:“三百多年前。”
“三百多年前?”北溯蹙眉,按那只小鸟说的话,三百多年前她成了邪神,应是自己被封印后,道宗才壮大的。
“那道君呢?”
男修顿时屏住呼吸,身子一动不动,注意力全在她的话上。
“他又是何时出现的?”
北溯问完这句,没有立刻得到回答,只能看到他的侧脸,无法看清他的表情,又或是他其实没有任何表情。
从她的角度,可清晰瞧见他清晰的侧脸轮廓,下颚线锋利,给人一种不好相处的感觉。
“道友没听清楚我方才的话?”
“他是那位邪神被封印后,来到道宗的。”
北溯收了笑,声音正经起来,继续问:“那他有没有杀邪神?”
男修骤然转过身面向她,双眸紧紧盯着她,许久之后才吐出一句:“没有。”
声音冷硬,北溯还吐出了几分咬牙切齿的意味。
“是吗?”所以那只狐狸打听来的消息也不准确,不过他说的也不一定——
“是昆仑将她杀死的。”
“昆仑啊……”
北溯抬手,握住又松开。
所以她是死了一次,才会在醒来后没有那些记忆。
“谢了。”得到想要的信息,北溯直接抬步往前,去找令牌。
她这声谢谢说的很快,走得很干脆,男修好一会才反应过来,转身看向她离开的背影。
待她进入灌丛,再也瞧不见时,他才缓缓抬起手,一块令牌显现。
漆黑的眸中充斥着纷乱的情绪,没有她,不用再压制。眸色黑得如墨,曜日的光投入这双眸中,也被吞噬得一干二净。
垂下的眼睫遮盖眼中汹涌肆意的情绪,他将令牌收好,再抬眸时,已经平静如常。
男修看向她离开的方向,跟上去。
水镜投射出修士们打斗的画面,鳞舞看看自己的,再看看老爹的,大半个时辰过去,还是没有见到那名女子,不高兴了。
“爹爹,我想看别的画面。”
成镜回神,等鳞舞说完所有要说的话,才开口:“若是不想看,可以回去温习功课。”
鳞舞倒吸一口冷气,立刻缩了回去,特地离他远了些,生怕被带回去。
“那我继续看吧。”
随机的就是不好使。
成镜嗯了一声,望着鳞舞乖巧的模样,抬手理了她的衣裳,见她不解地望过来,道:“坐好,不要乱动。”
“好哦。”鳞舞觉得自己没有乱动,也没在意,继续看水镜。
成镜将鳞舞的裙摆理得整齐,乍一看,倒是个乖宝。
他收回手,继续看水镜画面。
观看席少了许多人,几位长老有事要处理,留下几名执事看着。
北溯找了一圈,没再见到令牌,看来方才确实是运气好。
她找了处高地,俯瞰低洼处,灌丛中多处凹陷,应是他们打斗时压塌的。周围也未见计数装置,不知现在被找到了多少块令牌。
再一低头,指尖的邪气指向东方。这股力量确实没人能发现,先前那一掌带了些邪气,那男修未有异常反应,周围监视的执事也不曾发现,邪气可用。
动用邪气去找令牌,很快就会有结果,但她不想这么快出去。一人说的话不可轻信,得再找个人问问。
北溯用
邪气感知周围活动的生物,在东方几里外感知到几道气息,追了上去。
没想到又遇见了方才的男修,他边上还有三人,看起来他与那三人对上了。
“交出你手里的令牌,我们可以放过你。”
北溯心道这三人没脑子,他若是想走,直接注入灵力,就可出去,这么威胁人家,他们攻击的速度哪有人家手快。
不过他找到了令牌,怎么不先出去?
北溯走出灌丛,四人齐齐看过来,一见她,那三人恶狠狠道:“我劝你快些离开,这块令牌我们看上了,你若是插手,我们可不会手下留情。”
来找这群人就是为了套取信息。懒得跟他们废话,北溯直接动手,邪气折断灌丛,将其化成锁链,眨眼见就将他们仨捆住。
变故发生得太快,这三人等她走到面前,才反应过来,顿时没了先前嚣张的气焰。
北溯站在他们面前,没管身后的男修,直接开口:“我问什么,你们答什么。”
三人连连点头:“女侠尽管问,我们知道的肯定说。”
“你们抢了多少块令牌了?”
三人齐齐摇头:“一块都没有抢到!”
“刚想抢,女侠您就来了,这不是没成……”
北溯回头看了眼,男修手中的令牌是黑色,上头刻着字。
她继续问:“关于道宗,你们知道多少?”
三人见她看起来挺年轻,猜测她年纪不大,不大了解道宗,眼珠子一转,说:“道宗啊,那可是修真界第一大宗——”
“这我会不知道?”
北溯勒紧绳索,三人吃痛,立刻老实。
“我只知道道宗很厉害,就连那个邪神都能杀得了,当初道宗和昆仑一起联手杀了邪神,死了好多修士。后来就是道君渡劫,但没有成功。然后就是道宗招收新弟子。”
“我记得很清楚,那一次我也去了,没选得上,十年后道宗又招新,我就来了。”
北溯问出两个字:“邪神?”
其中一人道:“对对对,就是道宗杀的邪神,宗主可厉害了,为我们铲除了这个灾祸——”
“那时要不是道君要渡劫,他也能帮宗主杀邪神。”
北溯没再问。
得到的信息确实是成镜没有杀她,杀她的另有其人,昆仑和天綪?
她松开这仨,三人撒腿就跑,很快没了踪影。
被人盯着的感觉太强烈,没法忽视,北溯一转身,对上男修漆黑的眼。他还站在那没走。
“道友怎么不走,不怕我抢了你的令牌?”
男修只看着她,一言不发。
北溯觉得这人身上透着古怪,被人抢劫还不赶紧用令牌出去。她没有抢他手里的令牌,毕竟方才人家回答了自己几个问题,这么做似乎不太好。
“对了,我还有个问题想问你。”北溯走过去,保持一米距离,想到那股邪气的源头在成镜身上,问他:“那道君有没有和邪神接触过?”
此话一出,男修瞳孔骤缩,手中的令牌边缘出现裂纹,垂在袖中的手死死捏紧,身子隐隐颤动。
他轻声开口:“你说的,是什么?”
北溯越发觉得他奇怪,面前的人似乎在极力忍耐着什么,她总有种错觉,自己若是再问,他就会扑上来。
指尖凝聚邪气,她换了个说辞:“道君那么厉害,如果是他,肯定能杀了邪神吧。”
男修忽然逼近一步,北溯没有后退,防备着他的一举一动。
“你再说一遍?”
北溯蹙眉,收了邪气,不再理他,转身就走,然而脚还没迈出去,身后的人闷哼一声,倒地的声音传来。
视线里她的背影变得高大,逐渐与那日她离开时的背影重叠。
被掩盖的邪气往她体内涌去,人分明就在眼前,可怎么都触碰不到。
灵脉被撕扯,身体的痛远比不上那句话带来的精神上的折磨。
她居然说他杀了她。
分明他已经说过,是昆仑杀了她,她不信。
她不仅不信,还去问毫不相干的人。
她忘了。
她居然把他忘了。
他遮住自己的双眼,低低笑了出来。那一丝隐秘的妄念冲出牢笼,无限增长,将理智吞没。
所以这十年,她骗了所有人,将他忘记,换一张脸,就能装作什么都没有做过。
她怎么敢的啊,怎么敢再来道宗,怎么敢出现在他面前。
他真是傻子,怎么会觉得,这样一个侮辱自己,折磨自己,从未说过负责任的人,会把他放在心上。
手臂移开,眼前没有她的身影。
心脏好似停跳了一瞬,他往远处望去,女子的背影渐行渐远,被灌丛吞没。
好像,又一次被抛弃了。
他早该发现的,这人根本没有心。
边上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他偏头,对上毒蛇探出的蛇信子,这条蛇睁着无情的眼,朝他爬过来。
成镜缓缓笑了一下。
蛇,果然是不会有感情的。
第53章
成镜感知着邪气涌出的方向,缓缓闭上了眼。
冰冷的鳞片在皮肤上滑行,刺痛传来,他却没有动,任由那条蛇将毒液注入身体。
蛇不仅没有感情,且浑身都是毒。
毒得他理智都被融化,连躲避危险的本能都消散了。
手中的令牌被捏碎,他倒在地上,似是没了声息。
毒蛇吐着蛇信,缓缓爬离。
水声渐响,冰凉的湿布贴上手腕,将血珠抹去。这只被毒蛇咬过的手看起来没什么变化,倒是手指纤长,上头有些薄薄的茧子,摸起来略微粗糙。
北溯来回摸了好几下,才去给他包扎伤口。
她瞧了眼男修正常的唇色,遗憾道:“没毒吗?”
许是她的声音存在感太强,晕过去的人转醒。
女子的轮廓渐渐清晰,她蹲坐在他身侧,低头看过来。魔界的一幕幕纷至沓来,曾经也是她坐在床边,这般看着他,然后——
他猛地抓住她的手腕,紧紧握住,用力到手腕上包扎的布条挣开脱落,好不容易止住血的伤口,再次溢出血珠。
他握得很紧很紧,睁开的眼看到她后,死死盯着她,眼里爆发出的情绪如同锁链,将她捆住,往他的牢笼里拖。
北溯在他抓住自己时,低头去看他冒出来的血,没有看到他的眼神。
“你不用抓着我,我暂时不会离开。”
成镜没有松手,依旧看着她。太像了,与她死前的一幕太像了。
那时她也是这般坐在他身侧,走之前说等她回来,可这么一走,便是十年。
这一次又想在他身上得到什么?还想再骗他,再要他孕育生命,然后再抛弃他,毫不留情地离开,换个身份,又可以重新开始。
北溯,你真是好手段。
他望着她的眸子里涌出恨意,随即被凶猛的痛色取代。视线里的女子忽然抬头,他立刻移开目光,克制着自己的情绪,尽量变得正常。
“你若是想将伤口撑大血流不止,就继续用力。”北溯试过,抽不出来,他的力气太大了。
转头一看,男修没有看她,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前方只有茂密的灌丛。
手背上传来温热的感觉,她回头一看,他手腕上的血滴落到自己手上,再往下流淌。这血的颜色很正,煞是好看。
北溯想了想,问他:“一条蛇都避不开,你也敢来参加道宗招新比试?”
那人没有作声。
北溯晃了晃手腕,叫那血流得快些。
刚要用帕子将血擦干净,便听男修冷硬的声音:“我怎知虚弱时会被蛇盯上,咬了我一口,还跑了。”
“唔……”北溯低头去擦自己的手,语气轻快:“那你挺幸运,遇到了我,若是我没来,你还会多晕几个时辰。”
成镜轻轻转头去看她,另一只完好的手动了动,似乎要去触碰她,最后还是捏紧,隐藏在袖中。
“若是旁人,你也会救吗?”
“嗯?”北溯偏头望他,见他脸色苍白一副很虚弱的模样,似那柔软的柳枝,拂过心间,叫人心痒难耐,想将这乱动的柳枝一把捏进手心,藏起来,只让自己看。
她望过来的眼神逐渐染上几分侵略的意味,身子缓缓俯下,距离越来越近。
男修双眼一眨也不眨,与她对视,好不容易压下的情感,就要被她勾出来,叫嚣着冲向她。
微风拂过,灌丛晃动,发出飒飒声响,周围一片安宁,没有修士为争夺一块令牌而打斗,他们在天地一隅,凝望对方。
但她望过来的眼,全然陌生,少了初见时那几分戾气与强势,却更加气盛,甚至能看到朝气。
成镜攥着她的手微微松了力道,注意力被她离得越来越近的眼眸吸引,他狼狈的身影倒映在她眼中,成镜看到自己捏造的这张脸居然露出了期待。
神色骤变,眸中凝出冷霜,他用那只流血的手撑着地面,猛地起身。
靠近的瞬间,莲香弥漫,与她身上的清香纠缠,难舍难分。
他往后坐,移开眼,撕扯衣衫,装模作样地给自己包扎伤口。
散乱的长发垂于身侧,掩住他的脸,没有人能看见他此刻的
表情。
北溯瞄了他好几眼,视线顺着他的发丝往下,瞧见地上散着的白色发带,抬手捡起来,递到他面前。
“也不是谁受伤我都会救。”
成镜动作一顿,心中重复这句话,一时间没有去接发带。
骗子,又在骗人。
视线定格在拿着发带的手上,手指纤细葱白,指甲修剪得整齐,只是随意做出个曲指捏发带的动作,也尤为吸引他的目光。
能变得了容貌,会将手部特征也变幻吗?
北溯等了会,见他还不接,问:“不要了?”
刚说完,手里的发带化为灰烬。再一看,男修手里冒出了个红色发带放到腿上,再包扎手腕。
他的声音淡淡:“不要了。”
北溯挑眉,这人是有洁癖还是什么病,这就不要了。
“行吧。”
她站起来,见他精神挺好,道:“那就这样吧,有机会再见。”
“你要走了?”
北溯还没走几步,身后的人站起来,她嗯了一声,脚步未停。比起这个奇奇怪怪的修士,那位道君与她的关联更大,没必要把时间都浪费在他身上。
且她能好心帮一个人族已经算不错了,怎么可能还会留下。
在她身后,男人盯着她背影的眸子越发地幽深,犹如困兽,挣扎着想破出牢笼,将这个没心没肺的人咬死吃了,报复她对自己做的一切。
可又得忍耐着,弄清她为何不记得自己。
是有意为之,还是被迫。
他低头,手中的红色发带微微飘荡。她没有死,白色不吉利。
他束好发,感知着被自己压制的邪气,用分.身进来前,特地将邪气掩藏,他能看见,她必然也能看见。
成镜骤然抬眸望向她渐行渐远的背影,一个念头缓缓成型。
他刚要跟上去,眼前出现她的身影。
如同幻觉,几次梦中出现她的身影,一伸手触碰,只余下可笑的自己。
鳞舞两岁时,生了一场病。那时她高烧不退,哭得嗓子都哑了,到后来什么都吃不下。他问了蛇妖,都说没有见过这种情况。
他恍然发觉,那应是血脉没有融合好,互相排斥,才会引起身体异动。
他用自己的灵力为她调养融合,整整十三日没有合眼。
到最后灵力几乎用尽,莲台都没法补给,才堪堪稳住,那时他虚脱到抱着刚融合好血脉的鳞舞就昏睡了过去。
他做了个梦,梦里女子责怪他,说他没有照顾好鳞舞,要拉着他一起去地府。
那时梦里的自己对她说了个好。
“若是你早就将我杀了,兴许鳞舞就不会受这样的痛。”
他真的被她带去了地府,那里全都是死魂,阎王将他打入地狱,烈焰焚身,日日拷问他,让他悔过。
“你有罪。”
“不该动摇道心,帮助邪魔。”
“不该心软,放过邪魔。”
“不该生出妄念,妄图与邪魔纠缠。”
阎王问他:“你可认罪?”
他恍然发觉,地府里没有她,一切都是自己臆想出来的。只是因为私心阻堵了道义的前路,他坚守百年的正义,被他亲手摧毁。
烈焰吞没他,烧灼他的灵魂,仿佛这样就能将被她污染的身体洗干净。
但邪魔为何会被称作邪魔,就是因为邪魔身上无处不在,无法净化的污秽。轻易就能将一颗透彻的心染黑,要想回到原本纯洁的模样,代价极大。
“醒醒,醒醒。”
被烈焰焚烧得几乎散失意识时,耳畔响起她的声音。
“道君再睡,可就醒不来了。”
他从梦中醒来时,浑身冰凉,莲台都凝聚不出来,差一点就死了。
是她将他拉入地府,又是她将他拉回人世。
他抱紧了怀里的孩子,久久不能出声。
此后他寻遍修真界,未能寻到一本记载金莲的古籍,他不是这世间之物,没有任何人知道他的血脉与妖兽融合,是好,还是坏。
后来鳞舞再未出现血脉冲撞的情况,平平安安长大。
他本想将她规训成自己这般,却放弃了这个念头。比起他这样古板又无趣,不如让她活成她娘那般,恣意洒脱。
况且,待他查清上界的阴谋,或许这世间难以再安宁。正如月神所言,叫鳞舞好好看这个世界。
梦里的身影越来越清晰,却不是自己熟悉的容颜,她快步走过来,目光是对着自己的。
他微微动了动手,朝她迈了一步,碎裂的令牌复原,被他捏在手心。
“我还不知道你名字,你叫什么?”
成镜启唇,说了两个字:“镜成。”
北溯在他面前站定,重复了一遍,问:“哪两个字?”
成镜眼也不眨,直接说:“铜镜,成功。”
北溯随口一说:“你的名字倒过来,与那道君的名字一样呢。”
成镜没有作声,浑身紧绷。垂在衣袖内的手握紧,极力克制,才没有现在就将她绑起来,带走。
“我叫裴溯……”
成镜没有听她解释名字的话,默念她新换的名字,面上浮现一丝笑,那笑不达眼底,有的只是冷意。
裴云霄,北溯,裴溯,她该是还有个名字,叫北云霄。
那抹笑很快散去,再抬头看她时,只余下苍白的脸色,无形之中令人觉得他此刻很虚弱。
他念了一遍她说出的假名:“裴溯。”
短短两个字,念得很轻,北溯偏就听出了几分毛骨悚然,感觉自己被什么东西盯上,无论跑到哪,都会被找到。
这人确实奇怪。
礼尚往来,她唤了一声他的名字:“镜成。”
刚唤出来,他忽然笑了一下,笑容很淡。双眸静静望着她,深邃的眼将所有的情绪掩藏,叫她看不出一丝异样。
这样的笑,若是她未对此人产生怀疑,或许会多看两眼。
邪气没有指向他,此人不是成镜。
但她还是没法完全放下心。
在他昏迷时探过他的修为,很弱,许是之前抢夺令牌时他就已经受了伤,会被一条蛇袭击似乎也能说得通,但还是没法解释他身上那股不和谐的怪异感。
“你有令牌,怎么还不出去?”
成镜低头看被自己复原的令牌,找了个很好的理由:“我受了伤,灵力不足,需要恢复灵力。”
这个理由确实充分,低阶修士能吸纳的灵气少,用完得耗费时间再吸纳灵气转为灵力。
“那你慢慢恢复。”
北溯问到名字就走。
身后响起脚步声,她走了几步,转身看过去,男人头发应该是匆匆理了一下,没有之前见到的整齐,几缕发丝垂在两侧,这份凌乱弱化了他凌厉的轮廓,添了几分柔和。
北溯看了会,这要是在以前,遇到这样的人族,她早就动手把他劫走了。
“你也走这个方向?”
他没有回答,径直走过她,往前走。
红色发带舞动,淡淡的莲香涌来,北溯嗅了一下,觉得这味道挺好闻。
她没有再看那人,往反方向走。
走出一段距离后,成镜脚步一顿,垂眸望向右手,将布条拆开,伤口愈合了。
他再抬眼望天,北溯的画面早已被屏蔽,所有水镜都不会显示出她。
几次试探,即便心知她忘了很多,但她用那稀松平常的语调说出他的名字,极力忍耐,才压制住要将她带去囚牢,逼她想起一切的冲动。
不可着急,
得慢慢来。
她警惕地很,那次借用昆仑镜都没能抓住她,若是让她跑了,再藏个十年,寻她就会麻烦很多。
成镜将令牌扔出去,上头的阵法已经吸纳了北溯的气息,随时可以找到她。
他步入灌丛中,身影消失。
半个时辰后,北溯碰上了裴兰,她受了伤,躺在树边,正给自己包扎。一看见她,没有惊喜,只有防备。
她本来想绕到就走的,谁叫裴兰非得问一句:“你找到令牌了吗?”
北溯冲她一笑,说:“找到了呢。”
裴兰果然大惊失色,几次想说些什么,最终干巴巴说了句:“那你运气真好。”
按北溯现在的记忆,对人族的愤恨大于漠然,虽然现在三界和平,但骨子里还是想和人族大干一场。她记着呢,人族抓的那些妖兽,用妖骨炼制的法器,一件件,她都记着呢。
“那你怎么不拿着令牌出去?说不定出去得越早,能拜道宗厉害人物为师的机会越多。”
北溯说了句令她愤怒的话:“道宗又没有说一人只可拿一块令牌,我多拿几块,又能如何?”
“你——”裴兰蓄积灵力一击,被化解了。
目的得逞,悄无声息地将这一击蕴含的灵力封锁,留了句:“别动火,身上有伤呢。”
她想过在道宗制造点混乱,但那也是在接触到成镜,找回记忆后,现在么,只能嘴上过瘾,没劲。
不再听裴兰的“正义”之言,换了个方向离开,气得裴兰咳了好几声。
“她若是真拿了那么多令牌出去,能入道宗的名额岂不是少了好些个?”裴兰瞪着北溯离开的方向,拿出传送她进来的玉牌,直接请来监督的执事。
“有人要破坏比试规则!”
过来的执事听完她说的话,回她一句:“一人只可带一块令牌出去,我们也会检测令牌动向,若是有你说的情况发生,我们会出面解决。”
北溯没想到自己随便一逛,都能碰见令牌,本来是想拿着令牌先出去,不知怎的偏就想回去再看那个红发带一眼,沿着来路回去找人,找到的不是他,而是裴兰。
人没找着,再耗下去没意思,北溯将从方才在裴兰那提取的灵力注入令牌中,眼前一闪,周围站着的修士齐齐望过来。
“第一百名,恭喜啊,你也要进道宗了。”
北溯直接冲高台上看,此刻邪气在她眼中极为清晰,连接着那位白衣道君。
这么一看,他的气质与镜成十分相似。同样有着出尘的清冷,连视线扫过来时,眼神都一样的淡漠。
这个时候北溯才发现他眉心是有莲花印记的,莲花么……那人身上也有莲花的味道。
是巧合,还是帮她进入二重山的,就是成镜?
视线望过去的瞬间,成镜抬眸对上她的眼,在自己和鳞舞身侧设下隔音结界,低声道:“看见方才出来的女子了吗?”
鳞舞点头,睁着大眼冲那女子眨了好几下,“看见了!她好快!好厉害!要是能在水镜里看到她就好了。”
成镜收回视线,将水镜收起,捏了捏已经结痂的掌心,唇角微微上扬。
他说:“那就是你阿娘。”
鳞舞瞪大了眼,看看那走到边上休息的女子,再看看自己老爹,嘴巴哦成鸭蛋,一下站起来。
“爹爹你说的是真的吗?”她拉着成镜的手,刚想摇,想起之前自己学到的礼仪,松开了手,拎着裙摆回去坐好。
不行,她得表现得乖一点,这样阿娘会更喜欢。
但小孩哪能忍得住欢喜,刚坐上去就忍不住边看边问:“爹爹,那就是我阿娘吗?真的吗?”
成镜嗯了一声,正要说话,余光里这个小小的身影已经跳下座椅冲了出去。
“阿娘——”
声音戛然而止,鳞舞挣扎着要跑出去,被一股力量拽了回来,按回座椅上。
鳞舞急得抓住成镜袖口就问:“为什么不让我去——”
“还不到时候。”
成镜摁住她,扫过底下好奇的目光,隔音结界确实起到了很大的作用。
他起身,拉着鳞舞的手,再也没有看底下那女子,回了重莲殿。
他们的身影一消失,底下哗然。
“怎么都走了,就这么一会,我还想多看看这位道君呢。”
北溯低头,邪气指回了东方。方才没什么机会接近成镜,收集不到他的气息,就无法进入禁阵里,难搞。
比试还有两日才结束,得在客舍再歇息几日,待里头的人都出来,才是道宗各长老执事选弟子。
两日时间,够她回一趟妖界,去问清楚这些年都发生了什么。
她不再停留,回客舍。
回去前扫了眼周围,青柚还没出来。
北溯脚步一顿,发觉一个漏洞。同样是妖,青柚又是如何激活传送阵进入二重山的?
难不成她失去记忆的这些年,妖族法术见长,连模拟人族气息的法术都有了?
不过既然没有被发现,那便是有用的,待他出来,再去他那取取经。
北溯回了客舍,只她一人出来了,其他院子也没回来几人,大多是都留在训练场,看热闹。
晚些时候,院子里回来几人,裴兰正在其中。一见她在屋子里,脸上表情凝固。
“你……”裴兰说了一个字,心虚地回了自己床位。她特意挪到边上,给自己的伤敷药。
北溯没管她,在想要如何接近成镜。都说他鲜少露面,若是一直待在禁阵里,那她便没有机会接近,只能等他主动出来。
麻烦得很。
屋外天色已暗,北溯望着外头,在考虑要不要今晚再去探一探。
重莲殿内,哭声响彻鳞舞寝殿。
“藕宝,我今天见到阿娘了!可是爹爹不让我去她那!”
“我想见阿娘——”
“我要阿娘——”
“哇——”
她哭得撕心裂肺,眼泪水直掉,藕宝拿了帕子帮她擦了。没过一会又布满整张脸。
“别哭,你哭花了脸,主母就认不出来了。”
藕宝本意是想让鳞舞止住哭泣,她真停了会,然后盯着它,又哭了出来。
“我不,我就要见阿娘,我要——”
“你再怎么闹,她也不会出现在你面前。”
无情的话传进来,鳞舞一下闭上嘴,往藕宝身后缩,沾着泪的眼睫眨了好几下,不敢看成镜。
藕宝移开身子,担忧地看着父女俩,小心翼翼地问:“道君,小主人说您见到主母了,这是真的吗?”
鳞舞气鼓鼓道:“爹爹说了那是阿娘!”
成镜点头,让藕宝出去,结界覆盖寝殿,他在鳞舞面前蹲下,与她平视,抬手去擦她的眼泪。
“爹爹,我想见阿娘……”鳞舞的声音弱了很多,抽噎着,眼泪又掉下来。
“乖。”成镜耐心擦去,轻声说:“我知你想见她。”
“但现在不是时候。”
“可是——”
成镜握住她的手,垂眸看她掌心的纹路,克制着体内攒动的,想要现在就去将女子带到这里,关进囚牢的冲动。
“她不记得你了。”
鳞舞震惊,又哭了出来:“我不要,阿娘怎么会不记得我呢……”
“你想让她记起来吗?”
鳞舞握住成镜的手,重重点头,努力把眼泪收回去。
成镜笑了一下,那笑混杂着太多情绪,不再是纯粹的笑意。
“那鳞舞
就帮爹爹,让她想起一切,好吗?”
成镜垂眸,掩去眼底的疯狂。
忘记了?
那就让她想起来。
将她做过的事,再一遍遍对她重新做过。
在她身上刻下烙印,让她再也忘不掉。
第54章
“你……”裴兰看着了好几次北溯,才将自己最担心的问题问出来:“你有想好拜谁为师吗?”
北溯以为自己说了那么两句话后,这人应该就会远离她,果然还是涉及到自身利益,才会来问。
她随口答了句:“谁要我,我去哪。”
裴兰安了心,挤出笑来:“那你好好休息,两日后就是拜师大典,以你的名次,一定会有厉害的师父。”
北溯笑着瞧她,嗯了一声。
裴兰没想到她直接接下了自己“祝福”的话,再一看她的笑,刺眼的很。
她僵硬地别开眼,没再说话。
天彻底暗下来。
北溯在护宗大阵边上试了试,邪气可以穿过去,她直接离开道宗,直奔妖界。
百里之外,黑水之中,荧光照亮漆黑的洞窟。里头的人骨瘦如柴,脸颊凹陷,颧骨突出,裸露的肌肤坑坑洼洼,细细一看,像是某种口器很小的虫咬出来的。
荧光来到他眼前,僵滞许久的身子微微动了动,那颗垂下的脑袋很小幅度地仰起,凌乱的发丝挡住他的脸,让人看不清他的模样。
锯木一般粗糙的声音响起,气短得很,仿佛下一秒就要死了。
“你还有闲情来看我。”
成镜扫过他被锁链勒出骨头的手腕,神色平静,直接说出来意:“十年前,她可曾与你说过她的计划。”
雾漓静了会,忽然发出尖锐的笑声。
“你跑来问我?你觉得她那种独来独往,性子孤僻的人会告诉我她的计划?”
他说完这句,浑浊的眼死死盯着成镜,时隔多年,再次看到这个人,依旧恨得想杀了他。
若非此人,他又怎么会被抓住,关在这暗无天日的破地方十年!
“她戒心重得很呢,怎么可能会告诉我?”雾漓喘了口气,投去怀疑的目光:“你又想问我什么?”
成镜审视他,良久才道:“妖界除了凤鸣,还有谁有涅槃的能力。”
雾漓一愣,匪夷所思:“你想复活她?”
“十年了,你才想到要复活她?你不觉得晚了吗?她都死了十年了!”
“你们人族没一个好的!她为你生了孩子,你居然到现在才想到要复活她,你可真狠心!”
有些人知道自己做错了事,但不愿承认,甚至还要拉身边的人一起下水,以此自欺欺人地告诉自己,大家都做错了,有什么好责怪的。
成镜从未纠正过他这个错误认知,确定妖族没有能再复活她的人。
可那时他搜寻过她的神魂,没有感知到一丝一毫,她死时的画面也做不得假,她确实是死了。
但又活了。
有那么一瞬间,成镜觉得自己可能是出现了幻觉,那人并非是她,是自己臆想出来的人。
除非能极近地接触到她,感受她的真实,才能打碎这幻觉。
“什么时候杀了我。”
雾漓无力地吐出这句话,满是血丝的眼瞪着眼前的人,“你还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
“我与你无仇,不会杀了你。”
雾漓冷笑:“不会杀我?那你将我关在此处十年!用囚禁过她的阵法折磨我,这就是你说的与我无仇?”
成镜语气淡淡:“这是你欠她的。”
雾漓呼吸一滞。
“她被关在此处三百年,而你,才十年。”
“那又如何,”他的喉咙里发出模糊不清的声音:“那都是她自找的,与我无关。”
“与我无关,她自找的,与我无关……”
雾漓不断重复这句话,神情疯癫,边说边笑,看着如同疯子。
被关在此处,与世隔绝,接触不到人,日复一日地煎熬着,唯一见的几次人,还是亲手将他关进来的成镜。
起初他还能熬,后来眼前总是出现她的身影,每次他想伸手掐住她的脖颈让她去死,手被锁链禁锢,怎么都掐不到。
到现在,眼前的人似乎变成了她,她变成了厉鬼,来找他索命。
“你死是你自找的!”
“只要你抛下那个人族,你就能跑得了!”
“谁让你被一个人族迷惑了,连命都不要!”
“你活该!”
成镜蹙眉,封住他的嘴,不再废话,凝出一朵莲花将他吞没,眼前画面一转,他看到了一棵参天巨树。
他低头看自己手心,痛色一闪而过。
这是在她死去第五年发现的能力。
从她身上继承过来的,能制造梦境,看清他人弱点的能力,甚至能看到身体极度虚弱之人过去的记忆。
发现这个能力是个意外,那时他从妖界回来,被邪气折磨,身上力量无法控制,无意间爆发,入了鳞舞的梦。
三岁的孩子,梦里全都是对阿娘的幻想。
幻想着自己被阿娘抱在怀里,被阿娘牵着手,听着阿娘读故事书入睡。
她幻想的那些身影,全都没有脸。
成镜起初以为自己是在做梦,后来发现鳞舞看不到自己,她幻想出一个又一个阿娘,最后这些身影全都消散,她难过地哭了出来。
最终让成镜确定自己有了个能力的,是他在雾漓那试了一次,看到他亲手残害北溯。
这个能力不仅可以看到人的弱点,还能看到曾经的过往。
成镜是以雾漓的视角,亲眼看到他是如何伤害北溯的。
从梦境中出来,杀了雾漓的念头强烈到他控制自己保持理智都需在身上制造伤痛,以痛感强制拉回理智。
不能这么轻易杀了他。
应是由她亲手杀了雾漓。
曾经这个念头无法实现,现在却可以了。
成镜抬首凝望这颗巨树,视线一转,看到雾漓从树中出来,这时的他看着稚嫩,身上衣衫华丽,没有现在这般裸露。
“她也没比我小多少,我八岁时她就出生了,按我们能活的年龄来算,我们差不多是同一天生的。”
“为什么要我去照顾她啊。”
树里又出来的人跟在他身后,劝他。“没办法,她是蛇族最强血脉,爹娘都死了,我们又没时间——”
“那她族人呢?她是蛇,我们是孔雀,我们是死敌。”
“那是没开智的兽类,我们不一样。”
雾漓停下,转身看那人:“爹,我不明白,她爹娘确实是为妖界战死了,但为什么非得是我们照顾她?你是妖王,你就不能派其他人照顾?”
雾海耐心劝他:“她现在也只有六岁,没了爹娘,挺可怜的。”
雾漓冷着脸:“那也与我无关。”
“不能这么说,他们一家子都为保护妖界死的差不多了,我坐在妖王这个位子上,多少双眼睛盯着,你是我儿,你去照顾,更能看出我对她的重视。”
“盯着就盯着了,谁爱带小孩谁带去,我才不干这种事。”
雾漓转身就走。
成镜沉默跟在他身后,可以看到他头顶,现在的雾漓,是个十四岁就说话不留情面的毛头小子。
走入丛林中,眼前冒出了一条蛇。
雾漓后退数步,面露惊惧,直接动手。
成镜看到前方出现的小小身影时,下意识朝前迈了一步,旋即意识到这是梦境,自己无法干扰。
那条蛇被击成数块,砸到地上,一个比他矮了很多的女娃娃正木着脸,睁着大眼睛望着雾漓。
她有一双绿宝石般深色的眼,瞳孔竖成一条线,即使雾漓差点打到她脸上,也没有叫出来,反而很平静。
雾漓已经见过她,认出来这就是那个烦人的家伙。
“你怎么不躲?”他语气不善。
北溯低头看了眼蛇的尸块,没什么表情道:“躲不开。”
雾漓嗤笑:“还蛇族最强血脉呢,这都躲不开,算什么最强,真没用。”
他嘲笑完就要走,北溯却移动几步,拦住了他。
雾漓低头睨视她,语气不善:“你干什么?”
北溯指着被杀死的蛇,说:“道歉。”
雾漓眯起眼,冷笑:“要我道歉?什么时候能打赢我,你才有让我道歉的资格。”
这是雾漓第一次在正面面对北溯时,对她产生不爽的情绪。一条才长了六年的蛇,也敢让他道歉?
弱者没有资格让强者道歉。
雾漓直接走了。
成镜在画面变化前一直在看她,她最后只低着头,看已经四分五裂的蛇。
画面一转,他的身量长了许多,稚气还在,面前站着一名少女。
此刻的她已经有了几百年后那飒爽的气势,脸庞还是稚嫩的,比现在的她少了几分戾气。
成镜看了好一会,才移开目光,双手不知何时已经捏紧,心口发出一声又一声沉重的闷声。
她很快靠近雾漓,一招就将他打趴,动作凌厉,一点没收着。
雾漓被她踩在脚下,屈辱地说出那句对不起。
成镜微微弯了眸。
他看着北溯潇洒离开的背影,莫名想到她在自己面前离开,面无表
情地收回视线。
雾漓爬起来,瞪着北溯,眼里渐渐染上愤恨之意。
这一次实力上的绝对碾压,精神上的屈辱,成了他永远也忘不掉的噩梦,激化了所有的不甘。
当他看着她越来越强,得到雾海的赏识,妖族的拥护,没有谁不在夸赞这个年轻的蛇族统领,甚至要推举她担任下一任妖王。
他怒问雾海:“你真要将妖王之位传给她?”
“妖王向来是强者的掌中之物,谁强,谁就坐这个位子,你若是想坐,就比她更强。”
雾漓试过,他也曾夜以继日地修炼,为了立功去伏击侵入妖界的人族,但他不论怎么做,都会被她压下去。
他的努力,在她的天赋面前,一文不值。
幼时嫉妒与恨在心中发芽,青年时期,已经成了枯朽的老木。
他被命令和她组队,再加上另外两个,一起应对人族修士的入侵,而每次,她都冲在最前,不给他们一丝发挥的机会。
她的风头越来越盛,身上的伤也越来越多。那只死鸟能给她疗伤,她每次都死不了。
若是没有那只死鸟,她早就该死了。
活该受那么重的伤,谁让她冲那么前。
雾漓下定决心要超过她,要立一次大功。他背着他们三个,自己潜入人界,探听人族修士侵略妖界的计划。
他偷偷潜伏,打算自己一人将这群人族一网打尽。
这一次,他要做冲在最前面的那个。
但没想到,明明她那么轻松就将人族击退,轮到他,却只能负伤躲避追捕。
他只能狼狈逃亡,立功比不上自己的命重要。
也是这个时候,在他被人族修士发现之时,她冒了出来,就像幼时突然冒出来的那条蛇。
她轻而易举将人族修士制服,而那个无法反抗的人,成了自己。
角色颠倒,他成了自己口中嘲笑的弱者。
第55章
他还死死盯着她在人群中混战的身影,从没有哪一刻像现在这般,恨她,怨她。
为何不能当做没看见,为何要救他,为何在侮辱他后,还要再给个甜枣,以为这样他们之间的恩怨就可以一笔勾销?
不可能!
待她将人族修士驱赶走,雾漓站起来,不领她的情:“别以为你救了我,我就会感恩戴德。”
他以为她会被他这句话呛得难受,谁知她一点反应都没有。
“我不是来救你的,将人族修士驱赶出去,是我的职责。”
雾漓当时气笑了,气得身上的伤阵痛,承受不住,晕了过去。
再醒来,听到的就是对她的夸赞,对自己的责备。
他在想,怎么会有人这么能,什么事都要掺和一脚。还要摆出那满不在乎的模样,一点都不在乎外界的夸赞?
他不信。
那不过是她戴的面具,谁知道她私底下是什么样的,谁知道她表面荣辱不惊,尾巴是不是早就翘上天了!
“我不会再与他们一起行动。”雾漓在雾海面前丢下这句话,四人的队伍少了一人。
之后他刻意避开有她的行动,她要往西,他就往东,屏蔽一切与她有关的消息,即使那只死鸟没眼力见地跑来问,他都不会回一句。
后来,他又一次被她救了。
这次她连一句话都没说,直接走了。
雾漓觉得这个人是真的贱啊,他以前那么对她,她居然还屡次救他。
怎么会有人这么不记打。
雾漓是在做了一场春梦后,发现自己对她产生了恶心的心思。
他居然梦到了和她在水中翻云覆雨。
醒来后他狠狠打了自己一巴掌,把自己关起来,关了半个月。
再见到她时,雾海宣布,下一任妖王人选之一,是她。
嫉妒与恨意夹杂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感,在那一刻控制了身体,从那以后,雾漓像是变了个人,主动接近她,忍着恶心,说可以辅佐她。
只要她愿意。
天知道他说这些话时,忍得多困难,稍微放松,就忍不住掐住她的脖子,让她去死。
后来,他确实找到了能害死她的办法。
但被她逃脱了。
雾漓清楚地记得,见到她的第一面。
起初他也带着可怜她的念头,却在听到那群妖兽说的话后,这点微不足道的可怜,就没了。
“蛇族试了那么多次,终于生出一条强悍的血脉,妖王之位,不就是蛇族的了?”
“现在的妖王雾海,实力本就不强,这位子让蛇族来坐,才是最佳选择。”
“要我说,就该趁着这条蛇还没长好,直接杀了,将妖王之位牢牢握在手中,蛇族可是出了名的冷血无情,谁知道会不会等不到妖王传位,就想篡位。”
“你说的对,若不是为了造出这条血脉,蛇族内部怎么可能会毫无节制地繁衍,还繁衍出了那么多没用的废物。”
雾漓听完这些话,悄无声息地离开。
走了没多远,瞧见一个女娃,身边都是没开智的野蛇。
她一个人坐在草地上,那些恶心的蛇爬到她身上,伸出蛇信子。
雾漓最讨厌的就是蛇,遇到北溯后,最讨厌的成了她。
从听到她的名字起,心中就种下了埋怨她的种子,他们注定无法成为朋友。
梦境消散,雾漓垂着头,神情迷茫。
疯癫过后,他好似忘记了自己是谁,只盯着一个方向,发出呓语。
成镜手中凝出莲花,莲花上蕴含的威能足以悄无声息地杀了雾漓。但这朵莲花在他手中凝聚又消散,消散又凝聚,始终没有推出去。
他该将雾漓留给北溯亲手来杀。
心中升起的愤怒又催动着他去杀了雾漓。
但死,是最痛快的解脱。
成镜掐灭莲花,抬眸打量这个堕成魔的妖。
他堕魔的原因很简单。
北溯被封印,凤鸣成为妖王后,他心有不甘,执拗地认为自己实力不够强,从没有仔细想过,只比他强了一点的凤鸣,能当上妖王的真正原因。
“她从未害过你。”
有人却对一个孩子产生了恶念,针对她,陷害她。
成镜对他说了最后一句话:“你们都配不上她。”
出了洞窟,他仰头望一颗星也无的夜空,胸口沉闷。
她六岁失去双亲,只能自己变得强大,才不会被欺负。
鳞舞不会被欺负,他不会让鳞舞再失去阿娘。
成镜掐诀,回到重莲殿,去了鳞舞那,却见灯还亮着。他算了时辰,这个时候她该是已经入睡才对。
敲了敲门,再推开,藕宝一下闪现,两只藕臂扑腾:“道君怎么来了?小主人很快就要睡了。”
里头传来窸窸窣窣声响,显然是见他突然来,匆忙收拾东西。
成镜迈开腿,直接从藕宝边上走过去。
藕宝两条短腿压根走不过他,只能冲鳞舞做了个祝你好运的眼神。
桌上乱七八糟放着一大堆东西,她小时候画的鬼画符,采摘的已经干枯的花,还有好些个丹药法器,全都堆着。
成镜一一看过去,视线最后定格在鳞舞身上,问:“这是在做什么?”
鳞舞心虚地抠自己手指,低了头,小声说:“我在收拾东西。”
“为何不在白日收拾?”
鳞舞哆嗦了一下,更心虚了:“我睡觉前才想起来……”
成镜盯了她一会,没有再问,让她躺回去睡觉。
鳞舞松了一口气,小心翼翼瞅了老爹一眼,壮着胆子说:“我还没收拾好……”
“我来。”成镜动手将压住的画抽出来,瞧见上头画的一家三口,视线停留了一会,才去收拾其他的鬼画符。
不过一会,桌上东西收拾得整整齐齐。
“睡吧。”
成镜给她掖好被角,看着她闭上眼入睡,才离开。
门被关上,寝殿内安静了好一会,才响起压抑的笑声。
鳞舞缩在被褥里,捂着嘴,控制不住自己的笑。
刚才差点忍不住,要是被老爹发现,她就没法悄悄见阿娘啦!
然而自己的女
儿什么性子,当爹的怎么可能不知道。
休息的时间突然整理东西,还将几岁时玩的东西翻出来,必然有异。
成镜直接将藕宝提过来,坐下后倒了杯茶,审问它。
“鳞舞晚上可去了什么地方?”
藕宝瞅了眼鳞舞寝殿的方向,直接“出卖”了她。
“晚上您走后,小主人去了莲池小屋。”藕宝说着,自己也激动起来:“鳞舞遇见了主母!”
成镜手中的茶盏碎裂。
居然错过了。
北溯刚出了道宗,就发现邪气指引的方位在道宗外,那就意味着成镜现在不在重莲殿。
她立刻改道去了莲池,正想仔细研究禁阵,水雾突然散开,走出来一个小娃娃和一个莲藕做的小人。
那小娃娃她见过,成镜的孩子,她还想抢走来着。
小姑娘眼睛红红的,应该是哭过,边上的小人在安慰她。
“舞宝别哭,道君也不是故意那么做的,你再等等,就能见到啦。”
“可是我等不及了,我想现在就见嘛。”
小姑娘不高兴地嘟着嘴,走上塘埂。
她应该是太难过了,没什么精气神,和边上小人说着话,都没注意到自己走偏了,再走几步就要掉进池塘里。
北溯刚这么想,小姑娘的声音拉长,真就踩空了,眼看就要掉进去,
她没多想,直接去把小姑娘捞出来。
等自己被发现了,后知后觉想起了,她可以用法术啊。
不过救都救了,没什么好后悔的。
北溯拍拍她裙摆上的泥土,捏了下她的脸,笑道:“要看路知道吗,下次再掉进水里,可没这么好运遇见我。”
说完,手痒,再捏了捏小姑娘的脸蛋,手感很好,成镜还挺会养孩子。
她刚要走,却被小姑娘一把抱住,差点栽进水里。
小姑娘瞪着她,激动得话都不会说了:“阿阿阿阿阿阿——”
北溯重重揉了揉她脑袋,说:“啊什么?”
鳞舞激动得差点喊出来。
阿娘!
第56章
“嗯?”北溯顺手理了理她的麻花辫,“怎么不说话了?”
小姑娘嘴巴张得很大,双眼亮晶晶的,使劲抱着她,一个劲往怀里拱。
阿娘!是阿娘!活的阿娘!
鳞舞激动差点喊出来,幸好想起来老爹说的话,硬是忍着没喊。
老爹说她得装作没认出来,配合老爹把阿娘带到重莲殿,然后再想办法慢慢帮阿娘想起来。
好哦!
有我在,一定会成功的!
鳞舞忽然回神,在北溯怀里瞥了眼藕宝,眼神示意它不要坏事。
藕宝已经呆住了。
“谢谢你。”
鳞舞礼貌地说了声谢谢,眨着水汪汪红红的眼看阿娘,抱紧她:“我以后会小心哒。”
我才不呢!今天要是没有掉进水里,就不会见到阿娘啦!
谁叫爹爹晚上出去了,他见不到阿娘!
“你……”
无数个称呼从脑海中闪过,鳞舞想不出来除了阿娘这个称呼,还有哪个更合适,有些难过。
为什么不能立刻相认呢?爹爹是不是想背着阿娘干坏事啊。
“我怎么了?”
小姑娘香香软软的,北溯没忍住捏了好几下。她在想,等事情结束,把小姑娘抢走带去妖界。反正人族杀了那么多妖兽,她只抢一个小姑娘,算是手下留情了。
“没什么没什么!”鳞舞脑袋摇得飞快,鬼鬼祟祟环视四周,看得北溯想笑。
“我叫舞宝!舞动的舞,宝宝的宝!”
她说完,眨了眨眼,满是期待地望着女子。
北溯没想到这么快就到交换姓名的环节,不过能给自己孩子起个带“宝”的名字,应该是很喜欢这个孩子吧。
“我呢,”北溯瞥了眼边上的莲藕,说:“我叫莲花。”
鳞舞好一会才眨了一下眼,煞有介事地点头,然后问:“是哪两个字呀?”
北溯随手一指莲池,道:“喏,就是里面长的莲花。”
鳞舞挠挠头,不懂为什么阿娘要换一个名字,但没有问。阿娘这么做一定是有她的道理的!我自己知道阿娘名字就行!
“好哦!”鳞舞想了想,说:“那我要怎么叫你啊?”
北溯觉得话题越跑越远,本来自己只是趁着成镜不在,过来探探情况,没忍住拉了小姑娘一把,就发展成现在这样,好像有哪里不对劲?
“你叫我花花。”
只是个称呼,她也不会一直待在道宗,待弄清楚自己身上发生了什么事,就会离开道宗,不会再和他们接触,随便叫吧。
“花花……”鳞舞喊了一声,笑弯了眼。她松开手臂,把藕宝拉过来,介绍给阿娘:“它叫藕宝,是爹爹用莲藕做的,它可聪明了,会做好多事!”
北溯目光转向这只藕,哦了一声,这年头莲藕也能成精了?
藕宝双手背在身后,紧张地手搓后背,蹭掉了好几块皮。
它小心翼翼瞄了眼面前的女子,一对上她犀利探究的目光,慌得立刻低头,还往鳞舞身后躲了躲。
北溯一瞧它害怕的模样,没什么兴趣地收回目光,她不吃藕。
方要说自己要走了,手被一把抓住,小姑娘贼兮兮又十分欣喜地拉着她往禁阵走。
鳞舞给自己找了个充分的理由带阿娘去自己寝殿那看看:“你刚刚救了我,我要报答你!”
北溯失笑:“那你跟我走怎么样?”
鳞舞一下就站定了,拉着阿娘的手使劲晃:“真的吗真的吗?”
“假的。”这两个字一出,鳞舞失望地停了手。
北溯是没想到她居然真的一脸期待自己将她带走,心中腹诽,这道君带孩子也不靠谱,万一真有人图谋不轨要把小姑娘劫走……不过以他的实力,找到被抓的小姑娘还是很简单的。
“那你要不要去我那看看!”鳞舞重新振作起来,拉着她就往重莲殿走。
“我有好多东西,都可以送给你!”
鳞舞已经在心里乐开了花,要不是背对着她走,就要被发现自己在笑。
北溯没想到自己只是临时起意来重莲殿探查,就遇到这么好的机会,若不是看到小姑娘纯真的大眼睛,她都要怀疑这是个圈套。
成镜不在,这是个好机会,直接进去找到有他气息的东西,便可无视禁阵,直接进去。
水雾散开,浮于水面的水栈显现,一座殿台缓缓露出它的全貌,数间殿房交错排列,朦胧的月光洒下,远远瞧着,宛如仙境。
北溯被拉着踏上水栈,池水掀起涟漪,周遭寂静,仅有她们踏在水栈上的啪嗒脚步声,与鳞舞欢快的讲解音。
“最中间最大的是大殿,我爹爹平日里就在这里打坐修炼,右边是他的寝殿,他晚上也会在寝殿里修炼。”
“再右边就是我的寝殿啦!”
北溯不动声色地打量,在左侧感知到禁阵的气息,余光一扫,那是个没有窗,还被锁着的殿房。
没能多看两眼,人被拉进寝殿内。一眼望去,处处温馨。
这间寝殿应是特地布置过,装饰品颜色清新亮丽,很符合小姑娘这个年龄段的喜好。
被拉到桌边,小姑娘松开她,跑到里头的柜子那,匆匆扫了眼,一把把东西全都捧着放到桌上,献宝似地拿出来。
“这个!爹爹之前炼制的丹药,可以疗伤!”
“这个!是爹爹种的莲花,我想在它身上用驻颜术的,好像不是很成功。”
北溯接过来,花瓣已经干枯,里面的花蕊还是鲜嫩的,“再练练就可以了。”
“真的?”鳞舞高兴了,决定以后要好好修炼,阿娘一定会夸她的!
“这个这个,”鳞舞得意地把自己之前画的画拿出来,摆在阿娘面前,期待她能看出来。
北溯只看到了与小屋里一模一样的鬼画符,瞅了好一会,辨认出来这应该是三个人。
心口莫名剧烈跳了一下,她随口说了一句画的不错,去看别的。
鳞舞已经在这句“画的不错”中忘乎所以,满脑子都是阿娘夸我了!阿娘说我画的好!
那我以后多画点!
看完了小姑娘的珍宝,北溯正要找机会搜查含有成镜气息的东西,小姑娘直接把这东西塞到她手里。
“这个丹药给你,修炼很辛苦,还会受伤,你拿着,可以疗伤!”
这丹药蕴含着成镜的气息,北溯想了想,收下了,下次有机会,再还给小姑娘同等价值的丹药。
“我要走了。”
鳞舞啊了一声,下意识拉住她的手。
“那你还会再来吗?”
北溯捏了捏她的脸,将她嘴角往上扬,道:“有机会会来的。”
说着,她对小姑娘比了个嘘的手势,压低声音,说:“不要告诉你爹我来过。”
见小姑娘不解,耷拉着脑袋,一副失落的样子,她揉了揉小姑娘脑袋,说:“这是我们之间的秘密,谁也不能告诉。”
鳞舞立刻点头,对藕宝凶巴巴地说:“你也不能说!”
藕宝头点得如捣蒜泥,立刻说:“我不会说的!”
结果它一被审问就什么都抖出来。
“什么时候走的?”成镜将茶盏复原,没有再倒,莲花花瓣散开,在重莲殿内搜寻了一圈,没有感知到她存留的气息。思及她格外厉害的敛息术,微微蹙眉,很快舒展开来。
“刚离开不到半个时辰。”
“嗯。”成镜起身,瞥向藕宝,道:“你只当没有告诉我。”
藕宝诧异。
“日后她再来——”成镜再次蹙眉,话音一顿,换了个说辞:“她若是再来寻鳞舞,不用阻拦。”
“她们之间发生的一切,你要如实告知于我。”
藕宝仔细想了想,觉得自己在当双面间谍。
走到殿外,再一瞧弯月,成镜微微笑了笑。这轮弯月,该圆了。
北溯回到客舍休息,客舍一整晚没有安静过,深夜回来的修士进进出出,动静很大,有人抱怨,有人睡不着,去看热闹。
她躺在床上睁着眼,边上的裴兰翻了好几次身,显然在关注外头的动静。
第二日北溯在她问自己话前出了屋子,直奔供给处。
选拔比试时限三日,提前出来的可自行在一重山内活动,北溯打算找个合适的机会去妖界一趟,见见现在的妖王。
白日里她又去了训练场,这次成镜和小姑娘都没来,只有几个执事在看。
那她就没有必要一直留在训练场,正好去妖界。
夜幕降临,北溯再次穿过护宗大阵,朝着妖界而去。
莲池中水雾散开,一道青色身影走出水雾,步入凉亭。
他一身浅色青衫,脑后红色发带飘扬,绣着金纹的衣领微松,流畅的脖颈线条没入衣领中,腰封勾勒出他劲瘦有力的腰身。
远远望去,一道挺拔的身影静立凉亭之中,长身玉立,气质出尘,他脚下的莲花印带着荧光,远远看去,如梦如幻。
成镜站了会,若无其事地走出去,沿着塘埂撒下莲子,莲池内莲叶吸收到灵力,生长得更快。
或许没过多久,这里便能莲花盛开。
待成镜撒完一趟,周围还是一片寂静。
他去了小屋里坐了会,再出来,又撒了一遍,步入凉亭中,依旧寂静。
待瞧见天际显露旭日,成镜转身,步入水雾内。
今晚,她没有来。
北溯跑去妖界了。
她先叫了那只鸟问话:“妖王雾海怎么死的?”
小鸟说不知道:“那都是好几百年前的事了,我只会背妖王名字,哪知道他们怎么死的,你可以找厉害的妖兽问。”
北溯又问:“妖王北溯死了十年了?”
小鸟点头:“对的,现在的妖王是上一任妖王凤鸣死后才继任的,也只有十年时间。”
“那雾漓呢?”
小鸟仔细想了想,说:“他的事我知道的就更少了,好像是堕魔了。”
北溯没有直接暴露自己的身份,从小鸟那得到信息,自己死时只有凤鸣来了,不知这些年里自己与他们、妖界都发生了什么,冒然暴露,对她不利。
她再次换了张脸,混入值守的妖兽中,没想到自己都已经“死”了,还被惦记着。
“邪神一死,人族还真就安分了,早知道这样,当初就该直接将她交出去。”
北溯在边上听着,挑了眉,这是个恨她的。
她在边上插一句:“是该将她交出去,不过她怎么就成了人族都喊打喊杀的邪神?她有这么厉害?”
那妖兽眯眼打量她,哼笑一声:“她当然厉害了,不然怎么当得上妖王,还能大闹昆仑,激怒昆仑仙尊,被追杀数月。”
北溯惊叹地哦了一声,继续听他说。
“也不知道她怎么变得这么厉害,怎么变成邪神的。我记得当初她想攻破人皇城,威胁人皇,结果被人族修士击溃,被昆仑抓走,还能逃出来,这本事是真厉害。”
他说的时候,艳羡之意极浓。
“确实,我活得也挺久了,她好些个法术我见都没见过。”
北溯从他们话里找到几个自己之前发现的问题。
所以她用的敛息术,应是自己从别处学来的,还有好些个法术,虽然没有学习的记忆,却能直接用出来,且很熟练。
“嘿,你个老龟,苟活了几百年,这都不知道,真没用。”
老龟一巴掌拍过去,拍得那妖兽脑瓜子嗡嗡:“你这条眼瞎的老狼,好意思说我,天天念叨邪神,我看你是眼热人家厉害,能当妖王。”
“我呸!她再厉害还不是死了。要不是她乱搞,妖界几乎覆灭,我们也不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说不定就能灭了人族,称霸三界!”
北溯看向老狼,再疑惑看自己,妖界在她手中被摧毁了?攻打人皇城失败反被围攻,她为何会做出这种决策?
她现在很想去问黎衣白,在自己昏迷后,都发生了什么,自己怎么会做这些事。
“你别说,要是那次她成功了,我们应该也早就收服人界,那还要遵守那什么鬼和平协议。”
两只妖兽对视一眼,同时叹气。
他们将目光转向北溯,狐疑看她:“今晚值守苍岩山的怎么还多了一个?你叫什么名字?”
北溯将被自己打晕的那只妖兽名字报出来:“慕青。”
“哦对,今晚确实是安排了个叫慕青的来巡逻。”老狼盯着她,“你觉得邪神怎么样?”
北溯仔细思考,回了句:“我不太了解她。”
她现在所知道的,是刚步入战场,与人族厮杀的妖兽北溯,而不是摧毁妖界的邪神。
他们俩又对视一眼,齐齐盯着她,打开话茬子:“这么说吧,她是三界最强。”
老龟补了一句:“现在应该不是了,人族那个道君厉害的很,据说是一直压着不飞升,反正现在的妖王黎衣白打不过他。”
北溯好奇:“那道君怎么不去杀邪神?”
老狼哎呦一声,环顾四周,见没有其他妖兽,压低声音:“我听说
啊,我是听说的啊,不知道真假。”
“邪神与昆仑仙尊同归于尽的那晚上,有人看到这个道君出现在魔界与人界交界处。”
“同归于尽?魔界?”
老龟一拍大腿,插话:“可不嘛!昆仑的仙尊被邪神杀了,她自己也死了,那不就是同归于尽?”
“不过也确实奇怪,她好好的干嘛去魔界,不过她去魔界也好,死的都是魔族,我们妖族还躲过一劫。”
“成镜又为何去魔界?”
老狼哼了一声,说:“谁知道呢,可能是想去杀邪神呗。当初道宗可是聚集了千百名修士去魔界杀邪神,他怎么可能不去。”
北溯没有再说话。
那个叫镜成的男修说的却是成镜没有杀她。
且不管是妖族还是人族,话里都没有成镜与她交锋的信息,极有可能,镜成说的话是真的,成镜去魔界也是真的。
有人目睹过他在魔界出现过,再之后,便在道宗宣布不可入侵妖魔两界。
所以他极有可能看到了什么,才会做出那样的决定。
北溯没了再去问黎衣白的心思。
这个两只妖兽又说她后来独来独往,成了邪神后又被封印在黑水三百年,出来就死了,也什么有用信息。
兜兜转转,还是得回去问成镜。
弄清自己为何在离开黑水后去魔界,再弄清自己是怎么成为邪神的。
三日过去,一共六百八十块令牌被找到,没有找到的被护送回去。道宗将这六百八十名修士全都收下,让他们休息了一日,再进行拜师大典。
北溯没有再去重莲殿,邪气指向的方向一直在东面,成镜没有离开过。以她现在的修为,冒然去问,只会被当做入侵的妖兽抓住。
她得快些想法子将修为提升上来。
拜师大典的那天,训练场上的人少了大半。
北溯依旧站在末尾,看着那一排排执事,再一看坐在前方的长老,没有成镜。
他不收徒。
若是他要收徒,自己还能想想办法挤到他手下,这样就方便她探查重莲殿,也不用偷偷摸摸的。
不知是自己这个念头被听见了,长老刚要喊拜师大典开始,高台上浮现一朵莲花,一股令人心旷神怡的清香随风拂过,轻轻一嗅,只觉得自己这些日子的疲倦一扫而空。
北溯诧异地望过去,瞥见男人正侧身与边上的长老说着什么。
鲜红的发带随着发丝微荡,他侧身而立,浅青色身影在一众深绿深蓝深紫的身影中尤为突出。
很清新很夺目的夏日清爽的颜色,叫人看了心身放松。
北溯多了看几眼,视线定格在他刀削般的下颚线上,视线里忽然撞进来浅色薄唇,唇微张,在说着话。
“唔……”视线往下,落到他紧窄的腰线上,又多看了几眼。
上次不是穿白衣么,这次换了件青色的?
不过也挺好看。
美人养眼,北溯心情好了许多,听着周围人群的惊叹,想起妖兽说的话。
成镜出现在魔界与他渡劫是同一天,他又为何没有渡劫成功?
思绪又飘到他身上,不知何时,他转身面对训练场上的修士,眸子扫视,平等地看这里所有人。
北溯觉得应该是与他对视上了,但他没什么波动地移开,像是他不是在看这群修士,在看空气。
北溯不高兴了,空气有什么好看的。
她直接盯着他看,注意到他额间的莲花印记,那是个开了两片花瓣的莲花,银色的,还挺好看。
视线往下,对上他看向别处的眼。眼睫毛也挺长的,还挺浓密,不过很直,应该会戳手。
鼻梁很高,北溯好像在哪听过,鼻梁高的欲望都很强。
唔……
北溯直直望着他抿着的唇,思绪被成功带偏。怎么会有人哪哪都长得很符合她心意呢……
自己成为邪神时,就没有对他做些什么吗?
许是她的目光太强烈,成镜微微偏头,望了过来。
对上双眼的瞬间,北溯在他眼底看到了狂躁的波动,像是野兽冲撞铁笼,嘶吼着。
不对劲。
北溯往边上挪了一步,让前面的人挡住自己。
“我要告诉诸位一个天大好消息!”星峦激动道。
北溯再看过去时,成镜已经没有再看此处了,但他看过来的眼神依旧极为清晰地在脑海中浮现,有一种自己被什么阴湿凶猛的东西盯上了的感觉,令她后背发凉。
他不会是发现她去了重莲殿吧?
若是发现了,不该等到现在才来抓她。
星峦的声音盖住她的思绪:“道君今日来此,便是为了收徒!”
他的话说完,全场寂静,随后爆发出热烈的欢呼。
“道君居然要收徒!”
“选我选我!我什么都能做!”
“选我!我已经是入灵境,很快就能晋级到聚灵境!我还会炼制丹药!”
修士一哄而上,挤在高台下,恨不得爬上去到成镜面前说。
北溯还在想他为何会收徒,片刻功夫,前面后面的人全跑到高台下,她要是不去,就显得很奇怪。
跑了几步,在人群后装模作样地喊了一声:“选我选我!”
这句话说完,心有所感地抬头望去,仰起的视线中对上男人垂下的眼眸。
他纤长的睫羽微颤动,遮住双眸,叫人看不出他眼底情绪。
北溯亲眼看着他走到高台边缘,朝她伸手。
“你叫什么名字?”
北溯:不会真选她吧?
第57章
全场寂静,无数双眼齐齐看向最后方的女子,震惊过后,各种打量。
人挺高挑,高马尾,面容清秀,一身黑衣,瞧着利落的很,就是吧,看着有点凶。
被这么多人盯着,北溯压抑着的杀意险些要冲出来。以往见到这么多人她早就上去杀了,现在在人族地界,还得忍着。
被道君问到名字,一般人早就回答了,她却直视着成镜,反问他:“你是在问我吗?”
“这人谁啊,语气好拽。”
“她不说让我说,我来说!”
高台之上的男人垂眸,凝望这张陌生的脸,她的语气却是熟悉的,曾经让他恨得想杀了她,现在,更想了。
他都站在她面前,她还是这副不认识他的表情。
真是让人恨不得立刻把她脑子打开,将以前的一切全都塞进去,让她想起来。
但不行。
脑袋开了,她就死了。
成镜顿了有一会,才应了声:“是你。”
训练场一片哗然,皆是看着她,有人惊讶,有人怀疑,有人羡慕。
北溯想了想,回了个名字:“裴溯。”
刚说完,就听见他说了声好,随后又道:“随我走吧。”
北溯:“?”这么快就走?
不止她一个人疑惑,修士全都嚷着为什么会收她,这看起来就是随便找个人收徒,一点都不合理。
就连星峦长老也觉得不妥。
“道君若是要收徒,不再比试一番?这就收了个弟子,是否太过……”星峦找了个听起来不那么冒犯的措辞:“是否太过仓促了?”
“对啊!这也太仓促了,我们都不知道道君要收弟子。”
“早知道他要收,我就表现得好点了……”
他们将艳羡的目光再次投向北溯,里头还有埋怨的。
北溯也不知道他会突然招收弟子,偏就选到自己?有这么巧?
她瞧着连接自己与他的邪气,心知这不可能是巧合。但既然他已经邀请,那就没有拒绝的道理,今后便可正大光明地接近他,查清一切。
北溯刚要说好,一道女声响起,高台上来了一人,正是天綪。
“道君怎么未告知我你要收徒?”
她一来,底下的人都不说话了,往后退了好几步,北溯没动,这次她倒是成了最前面的。
“我收徒,需要告知你?”成镜没有看天綪,视线一直在底下的女子身上。
以成镜在道宗的地位,想不想收徒,确实不用告诉旁人,但也正是因为他的身份不一般,一举一动都会被外界格外关注,必须要慎重。
天綪不是不让他收徒,只是不想以这种随便指个人就收的方式。
“道君若是要收徒,可加试一场,再从中选出优秀者,这样您也好教一些。”
北溯抬头久了,脖颈有点酸,低头转了两圈脑袋,没再抬头看。
她的动作被成镜收进眼底,抬眼望向天綪,看了她一会,抬手,指尖一勾,一块玉牌从底下升起,落到成镜手中。
北溯一摸自己腰间,放玉牌的位置空了。再一想成镜直接问自己名字,以及二重山里遇到那个镜成,哪还有什么想不明白的。
她这是被这个男人算计了。
“我已提前设了考验,这块玉牌乃我投入二重山中,谁能寻到,便会成为我的弟子。”
北溯想了想,这玩意好像是她无意间捡到的……
天綪拿了玉牌,上头确实有他的气息,转头再看底下的女子,蹙眉看了好一会,才将玉牌还给成镜。
“既然道君早有安排,那我便不干涉了。”她说完,却没有立刻走,扫视底下通过选
拔的修士,又道:“道君只收一名弟子?”
此话一出,修士们心中升起期待,期盼道君再多收一个,最好那个就是自己。
但成镜一句话就将他们的期望熄灭。
“一人足以。”
成镜转眸对上北溯的眼,眸光一闪,朝她道:“随我去重莲殿。”
北溯刚眨了眼,眼前高台消失,被宫殿取代。晚上看得不大清楚,白日里一见,只觉得冷清。
地方太大,人太少。
青色身影显现,成镜背对着她,往前走,声音淡淡:“日后你便在重莲殿住下。”
“除了主殿及主殿右侧两处寝殿不可用,你可以随意选一间作为寝殿。”
北溯哦了一声,装作没来过,好奇打量,成镜往右走,她却是往左。脚步在一间锁上的殿房前停下,歪头朝不远处的男人道:“我要这间。”
听到她的声音,成镜转身看过来,瞧见她指着的是囚牢后,身子几不可查地颤了一下,随即冷声道:“那是囚牢,专门关图谋不轨之人。”
北溯哦了一声,遗憾地看了一眼。不过她也是对成镜抱有不轨之心,日后该不会是也要被关进去?
“换一间。”成镜在原地等她。
北溯往后看,囚牢已经是最边上,再往左走就是水,没有房间了。
“好吧。”
她只是想借机知道这间房为什么会锁,方才成镜说话的语气和表情很淡定,应该确实如他所说,是个囚牢。
北溯朝成镜走去,距离他几米时,他转过身,往前走。
背对她的瞬间,成镜身子只放松了片刻,感知到身后注视的视线,下意识紧绷。
北溯确实在看他,这么近的距离,清晰可见他发丝飘扬的弧度。
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他现在看着比在高台上更好接近了些,没了那份清冷,倒是有种说不出的……
北溯低头,再一看,发现他是赤着脚的,每走一步,脚下生莲。
那莲花竟然是立体的,没过一会就会消散。
快步跟上去,拉近距离,趁着莲花还没消散踩上去。没什么感觉,踩了一脚空气。
她迅速靠近的脚步声被成镜捕捉到,以为她要做些什么,脚步放缓,等了一会,又不见她动手,一感知,发现她在自己身后隔了一段距离停下,没有再靠近。
成镜微微动了动手,指尖灵力闪过,风从前方刮来,掀起他的发丝。
迷了北溯的眼。
北溯闭上眼,莲花的清香随着他的发一起扫过脸颊,还有莫名其妙刮起来的风。
真奇怪。
她往后退,与成镜保持安全距离,以免被他头发再打到,一转头就见鳞舞的寝殿,门开着,里头安安静静,没人在。
小姑娘怎么不在?
“这是舞宝的寝殿。”
北溯哦了一声,随口问:“那你的呢?”她知道左边那间就是他的,舞宝说过,这么问似乎没什么问题,但又有很大问题。
成镜脚步顿住,转身看她。
这张脸,还是太陌生。
“你身后那间便是。”
北溯配合地回头看了眼,门是关着的,打开的窗户倒是很大,这人真是奇怪,开这么大的窗,却要关着门。
极宽大的床对着窗户,床上什么东西没有,寝殿内也简洁得没什么陈设。
收回目光,一转眼对上成镜漆黑的眸,那一瞬间,她好似在他眼底看了极为隐蔽的期待。
再看过去时,眼底已经看不出什么情绪。
眉心的莲花印记确实将他衬托得如谪仙,但她总觉得这只是他表面的样子,这副清冷无所求的壳子底下,藏着不为人知的疯狂。
他留下的痕迹太明显,又或是故意在她面前留下蛛丝马迹,叫她去拆穿。
正巧,她也不是个喜欢藏着掖着的人,既然算计她当他的弟子,那就没必要再绕弯子,被她抓到机会,就不会放过他。
她对成镜露出笑,扬起唇,说:“那我选舞宝边上那间房,可以吗,师尊?”
“师尊”二字加重了音量,刻意强调。
成镜看了她好一会,看出那笑并非是纯粹的,但他还是有一瞬间的恍惚。直到听见她喊的那声“师尊”,蹙起眉头,声音冷了下来:“不要叫我师尊。”
“嗯?”北溯朝他走近一步,仰头问他:“不叫师尊?那叫什么?”
成镜垂了眼帘,忽然不敢看她。
“叫道君吗?”北溯重新念了一遍,语调上挑:“道君?”
成镜呼吸一滞,抬起眼。这样的语气太过熟悉,将他拉回被她囚禁的日日夜夜,每次她只唤他道君,从不喊他的名字。
他抑制着被她短短一句话勾起的汹涌情绪,压着嗓子说了一句:“这么叫便可。”
他转身,继续往前,不过片刻,她的声音再起。
“道君要去哪?已经到了我选的那间寝殿。”
成镜身子一僵,视线里是隔了好几间的空屋,再往前,就到底了。
他朝那间屋子里看了会,才转身往回走,声音依旧压得很低:“已经选定,不可再更改。”他直接忽略北溯说的前一句话。
北溯没想改,离他越近越好。
中间隔了个舞宝,也还行,不远。
门是关着的,她又问:“我直接推开还是需要你开门?”
“直接推开。”
两人一问一答,气氛怪异,怎么看也不像是师徒。弟子不会敬语也不加地对师尊说话,师尊也不会一直盯着徒弟看。
两人心里都有自己的心思,没发现自己的异常。
门开了,里头摆设和成镜寝殿几乎一样,连窗户的位置都一样。一进去,莲香扑面而来,中央的桌上插着朵盛开的莲花,花瓶透明,能看到里头的莲梗。
她走过去拨弄了一下莲花,头也不转,问:“这里的房间都会摆上莲花?”
成镜嗯了一声,静静凝望着她的背影,身子渐渐放松下来。
女子扎了马尾,发尾蓬松,遮住后背,随着弯下的身子而倾散。几次见到她,穿的都是黑衣,之前她穿的是道宗外门弟子服,今后她便要换了这身黑衣。
“我听说重莲殿外有一池塘的莲花,不知道现在开了没有。”
北溯当然是见过的,那晚去只有一池子莲叶,这花哪来的。
身后传来男人的声音:“已经开了。”
“嗯?”北溯诧异地转身,“那我可以看看吗?”
成镜嗯了一声,转身往外走。
北溯莫名笑了一下,没说现在就去,他倒是直接答应了,不过去看看也没什么。
跟着成镜走上水栈,北溯又一次走在他身后,红色发带这次乖乖与发丝一起垂着,没有再动。
他的发不知怎么养的,柔顺富有光泽,乌黑发亮。北溯再看看自己的,也黑得发亮。
水栈上缓缓走过两道身影,水栈不长,以往成镜只需片刻便能走到头,这次走了许久,才走到一半。
北溯走得很慢,她的速度取决于成镜的速度,他走得慢,她也得慢。
不过注意力都在这个男人身上,没注意到他的速度慢得有些异常了。
走在前面的男人垂眸,瞧着水中倒影,水波荡漾,他与她的倒影在水中交缠,彼此不分。眼眸中似乎生出了笑意,很快被
冷意取代,最终归于平静。
水雾打开,凉亭显现,浓郁的莲香扑鼻,莲池内盛开的莲花满满,花瓣不是纯粹的白,粉红晕染开来,轻轻摇晃。
男人走进凉亭,站到边上,没有再说话。
北溯其实对长在水里的莲花没什么兴趣,想到舞宝说的那两节藕,问:“池塘里会长藕的吧?”
成镜偏头瞧着遍布池塘的莲花,轻轻嗯了一声。顿了顿,说:“莲藕与莲子有治疗伤势的功效,日后你若是受伤,可直接服用。”
“磨成粉可以吗?”
成镜一顿,蓦地看她。
记忆复苏,他想起见到她的第一面,就是让她将这里的藕磨成粉,送到凉亭。不过他没有收到藕粉,被她囚禁了。
心神一动,他开口道:“我既收你为徒,便要担负起责任。将左侧十块莲池内的藕挖出来,磨成粉,再交与我。”
北溯皱眉。
“时限三天。”
北溯眉头皱得更紧了,她欲言又止,还是问了出来:“给舞宝喝的?”
成镜心口一挑,别开眼,没有看她,含糊地嗯了一声。
眉头舒展开来,北溯应下任务,说了声:“三日后我会完成。”现在她想去寝殿看看里头都有什么东西,再想办法在成镜那套问些信息,尤其是这股邪气。
她掉头就往水栈上走。
成镜听到她的脚步声,转身看过去。
每次只有她背对自己时,他才敢这般放肆地看她,不怕被她发现自己的异样。
成镜觉得自己在某种程度上,尤为可笑。
明明已经发现侮辱自己的人,却迟迟没有下手,还费尽心思想了个正当理由将她抓到自己身边,还得给她准备寝殿。
真可笑。
但身体自己跟了上去,走在她身后,甚至不用他操控。
他该是疯魔了,被她逼疯的。
走到主殿前,成镜丢下一句话:“今晚早些休息。”
不等她回答,直接步入主殿,走了几步,又对她说了一句:“舞宝很容易激动,不可与她过多接触。”
北溯没放在心上,她还挺喜欢这个小姑娘,小姑娘主动来找她玩,她总不至于拒绝吧。
她望着主殿的门关上,里头窗户没寝殿那么大,看不见里头,不过扒着窗户往里面偷窥,被发现了也不太好,就回了寝殿。
那朵莲花不知用了什么法术,莲香依旧,这香气闻着倒是不觉得冲,还能安神。
寝殿内确实没什么东西,但也够用,况且她只是来查东西,不会住太久。
北溯躺了会,绕着指尖的邪气,邪气指向的方向正是主殿方位。这东西到底从何而来,又怎么会连在成镜身上?
她的死,也和成镜有关吗?
可惜自己现在实力不及成镜,不然还能把人绑了直接问。
还得再想想办法。
一个时辰后,一道响亮的声音传进来,北溯直起身往外走。
“爹爹我回来啦!张伯伯说我今天有进步,字比之前好看多了!”
鳞舞一走进,对上一双惊讶的眼。她也惊讶地张大眼,难以置信地看了好一会,听到那声舞宝,撒开脚丫子冲她跑过去。
“花花花花!你怎么在这里!”
北溯一把抱住冲过来的小姑娘,往上一抛,抱在怀里,捏了捏她的脸,笑道:“你猜猜。”
舞宝想了会,想不出来,使劲蹭了蹭阿娘,香香的,都是莲花的香味。
刚想到莲花,身后传来一道冷声:“舞宝,下来,站好。”
鳞舞一心虚,身子一抖,握紧了阿娘的手,嘟起嘴,小声说:“你放我下来吧,爹爹要生气啦。”
北溯放下小姑娘,望着从主殿里出来的男人,挑眉:“她叫舞宝?”还是得装一下。
舞宝使劲点头,“对!我就是舞宝!”不知道刚刚老爹有没有发现自己喊了花花,老爹应该还不知道她已经见过阿娘了吧……
藕宝这个时候才进来,一眼看到北溯,惊呆了,两个莲子做的眼睛半晌没转动,看看成镜,再看看鳞舞,最后定格在北溯身上。
他慢了好多拍才反应过来。
呀,一家人团聚啦!
成镜一见舞宝与北溯那么亲密地贴在一块,好一会才唤她回来,还煞有介事地介绍:“这是我新收的弟子,她叫裴溯。”
舞宝哦了一声,乖乖站到成镜身旁,圆溜溜的大眼睛依旧瞅着她的阿娘,心里乐开了花。
那以后是不是可以天天见到阿娘了!爹爹的方法好厉害!
藕宝屁颠屁颠跑过来,不敢看北溯,在舞宝边上站好。
鳞舞这个时候才发现还有个藕宝,拉着他的藕臂,说“这是藕宝,他是我的小伙伴。”
北溯点了头,没看那只藕,只对小姑娘说:“你叫我花花就好。”
鳞舞双眼亮起来,立刻喊了声:“花花!”
成镜蹙眉,不太喜欢这个昵称,但鳞舞喊得开心,没有纠正。
“回去温习功课。”
一句话就将鳞舞的兴致说没了,她闷闷不乐地说了两个字:“好哦。”走之前还朝北溯挥了挥手,小声说:“我温习完功课就来找你!”
北溯没有拒绝。正如她所说,小姑娘主动,她怎么能拒绝。
鳞舞说完,飞快地瞄了眼成镜,发觉他没看自己,赶紧跑向自己寝殿。
“藕宝快来!”
小姑娘一走,外头就安静下来,北溯冲成镜笑了一下,旋即收了笑,走进寝殿内。
她的笑收得太快,但成镜依旧捕捉到了,这笑含着一丝挑衅,一般人看了定然会被激发怒气,直接冲上去。
但他没有。
他回味着那笑,走回主殿,这次没有关门。
过了一个时辰,北溯寝殿门口探出一个脑袋,小姑娘眨着大眼睛眼巴巴地望进来,等她看过去,立刻跳出来,站在门口,很有礼貌地问:“我可以进来吗?”
北溯失笑,朝她招手。
小姑娘立刻跑进来,窜到她面前,抱住她的腰,开始撒娇:“花花,功课好难学哦,张伯伯今天还责备我了,说我字写的不好看。”
北溯挑眉,捏着她的鼻子,开始唬人:“我怎么听说张伯伯夸你有进步呢?”
鳞舞挣脱开来,小声说:“那是我练了好几个时辰后张伯伯才稍微大方一点夸我的。”
北溯是看过她的鬼画符,但不知道她现在有没有进步,拿出纸笔让她重新写。
小姑娘接过纸笔迈开小短腿跑到桌边,爬到椅子上做好,姿势端正,背挺得笔直,和她爹像极了。
北溯没有走过去看,怕给她压力,等她写好了拿过来,这么一看,觉得写得很可以。
与名家相比差得远,但在同龄人里面已经很优秀了。
她不吝夸赞:“好看的。”
“真的?”鳞舞高兴得蹦起来。
“真的。”
鳞舞激动得跑出去找藕宝,差点把阿娘喊出来,捂着嘴才忍住。
“花花说我字写的好看!”
藕宝也跟着高兴,刚要夸一句,成镜的身影出现在她们面前。
“该休息了,你明日还有早课。”
这声音一出,鳞舞不舍地冲北溯寝殿望去,没什么精神地说了声好哦,明天再见阿娘吧。
“那我可以和花花道一声晚安吗?”鳞舞眨着眼,满是期待,成镜点了头,她直接跑过去,站在门口说:“我要休息啦,明天再见。”
北溯嗯了一声,冲她摆手:“明天见。”
鳞舞一步三回头地回了自己寝殿,一眼看到老爹走进来,立刻收拾自己的东西,整理好布包。
“明日藕宝会叫你,早些休息。”
“哦。”
门被关上,鳞舞想了想,双眼一亮,拿起纸笔继续练字,下次要让阿娘看到更好看的字!
夜渐深,六百多名弟子被安排好去处,分配到各自的弟子舍,一放松下来,很快陷入沉眠。
重莲殿内寂静得一丝声音也无。
可见的邪气忽然隐
匿,一道身影显现在寝殿内,立在床边,低头看着床上熟睡的人。
成镜瞥了眼还在散发香味的莲花,抬起手,按在北溯眉心。
他要看到她的过往,看到她,究竟是怎么死的,又是怎么复活的。
第58章
他没法看到她的过往,眼前所见,是黑夜,一道亮光划过,将这黑夜照亮,也让成镜看清了眼前的一切。
记忆一点点涌上来,潮水声在耳畔肆意翻滚,堵住他的双耳,海浪扑打身体,撞击得胸肺阵阵剧痛。
身体好似被坚硬的石块挤压,碎裂之后再复原,再挤压,不断地叫他尝到她当初的痛。
成镜都不敢往前踏一步,尽管知道这只是梦境,是假的,但还是无法阻止自己产生心疼她的念头。
从未见过这样的她。
初见时,她漫不经心,仿佛自己早就是她囊中之物,她只需轻轻一勾手,他就会臣服于她。
再后来,她带着戾气,屡次对他做那种事,一次比一次没有耐心,一次比一次粗鲁,即使她的力量在溃散,但她依旧游刃有余。
她即便是死,也要带着昆仑仙尊一起。
哪会像眼前所见的这般,脆弱,无助,绝望。曾经意气风发的她,好像被杀死了。
成镜颤着眼睫,张了唇,只觉得喉咙发涩,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
他甚至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连闭眼不看都做不到。
亮光隐去,周遭又是一片漆黑,窸窸窣窣的声音透过海浪传到耳中,那像是在啃咬吞咽着什么。
再黑,也阻挡不了成镜看清楚。
或许不是“看”,而是她的动作已经被刻在脑海里,没有光,他也知道面前的人在做些什么。
“滴答——”
有什么东西掉落到地面,空气中弥漫着黏糊的声音,像是双手在内脏里搅动,沾满粘液,一动,便是这种声音。
成镜动了动手,睁着眼,一直盯着她的方向,视线里只有模糊的黑影,看不到她的脸。
咀嚼的声音响起,听得人毛骨悚然,寒毛倒立,让他的身子紧绷得什么动作都做不出来。
吞咽声传来,那声音听着并未将嘴里的东西嚼碎,只是匆匆咬了几下,就囫囵吞下。
成镜不由得跟着一起做了吞咽的动作,然而喉咙干得发紧,无法吞咽。
黏糊的声音再起,那种吃带水的东西,被挤压过后炸出汁水。
成镜看清了那是什么。
一道闪电划过,照亮了周围。
灰烬之上,她蹲坐在一具尸体旁。那具尸体胸口是空的,扯断的血管干瘪,一滩一滩的血铺开,衣摆浸泡在里头,白衣都成了红。
她低着头,散乱的发丝满是污血,遮住她的脸和手,只能看到她在做啃咬的动作。
成镜无法控制自己的双眼移开,意识与身体分家,谁也控制不了谁。
耳畔是她艰难吞咽的声音,视线里她缓缓抬起头,望过来。
看清的那一瞬间,成镜几乎找不到自己的意识,也不知自己来时目的,直直看着。
她望过来,满脸的血渍与碎肉,粘着脸颊的碎发遮挡她的眼,那双翠绿的眼是灰蒙蒙的,呆滞的。
她捧着那颗被吃了一半的心脏,晶莹的泪被血沾污,下巴的血滴到手上。
她吃了同类的心。
呼吸被剥夺,如同搁浅的鱼的,只等着死亡降临。
成镜想要走过去,身体动不了,只能睁眼看着。
看着她用那双空洞的,看不见他的眼望着自己,视线穿透自己的身体,望向远方。
看那看不到任何希望的远方。
成镜想起了自己耗费太多的时间去生鳞舞,再出来时,她留下的禁阵已经没有了。
当时他就该意识到,她已经出事了。
也许在昆仑来之前,他该拼尽全力,提前生下鳞舞,再将她的阿娘绑起来,带回重莲殿囚禁,便不会发生后面的事。
她也不会,生出这样的惧怕之物。
她低了头,发丝挡住她的脸,掩藏她无意识泣泪的眼。
她张开被血充斥的口,再次咬下,黏腻的,恶心的声音再响,好似双手挤压内脏,浓稠的血爆出来。
成镜无法再忍,他几步走到她面前,极力忽略那被啃食的内脏,要去拉她的手。
但他拉了个空。
手从她身体里穿过去,没能阻止分毫。
这是个梦境,是她内心惧怕之景,是他无法触碰到的虚幻之物。
她死去的十年,他曾想过无数次,若是可以回到她死前,他会想尽办法保下她,将她囚禁,告诉昆仑的仙尊,他会看着她,会查清一切。
他也想过无数次可以复活她的办法。
凤鸣虽死,但他还活着,他是金莲,可以孕育生命,况且他本就是月神作为帮助北溯的后手而来到这世间的。
即便是要他换一种身份面对她,只要能让她活着,不管是什么身份,他都没关系。
可神魂已经无处可寻,没法复活她。
成镜以为自己可能不会再见到她,甚至打算在教会鳞舞怎么生存后,就去接着做北溯未成功的事。
可真就这么巧,他再次看到了她。
她换了个身份,换了个名字,当做以前的事都没有发生过,正大光明地、胆大包天地出现在他面前。
成镜在想,她怎么就这么自信,这么狂妄,真就以为他会认不出来她?
原来她不记得他了。
成镜低头,看到她吃那颗心,血顺着手滴落,她的衣裳已经看不出原本的颜色。
她在哭,没有哭声,连那眼泪也被血和发丝吸尽。
没有人知道她死时经历了什么,也没人知道她为了杀死昆仑仙尊,付出了怎样的代价。
即使现在他看到她能死而复生的原因,也没法做到庆幸,更无法为她复活而感到喜悦。他宁愿用自己的真身去复活她,那样至少不会满身的血,至少她不用背负同族的命。
甚至,他能在自己和她身上制造强烈的羁绊,这十年,她只会在自己的监视下复活。
成镜缓缓蹲下来,伸手去碰她的手。
他控制着自己颤抖的手,轻轻托住她手背,虚虚握着。然而碰到的只有空气,无尽的寒冷。
刻意忽视她啃食的声音,喉咙滚动,许久才找回自己声音。
“是他救的你,对吗?”在他去找凤鸣时,凤鸣已经救了她,以命为代价。
她听不见,不会回答。
滴落的血穿透他的掌心,好似冰锥,刺破心脏。
“可为何,我搜寻不到你的神魂。”他手指动了动,好似在摩挲她手背,“这十年,你在何处?”
没有人回答他,像是在自言自语。
他膝盖跪在血泊里,僵硬地托着她的手臂,背脊颤抖,声音越来越低,到最后都发不出声音来。
为什么要和他们同归于尽呢。
明明你有更好的选择。
用我来威胁他们,不是更好吗?
成镜想不通,正如他想不明白,当初她为何会盯上自己,只因为他是金莲吗?
那颗心被她吃完了。
她茫然站起来,往前走了几步。
周围再次陷入黑暗中,不过片刻,亮光炸开,成镜呼吸骤停,脑中轰鸣。
梦境重现,她对着他,啃食心脏,翠绿的眼里还有血。
“够了!”
成镜无法再看一遍。
已经够残忍,她没必要再经历一遍,他也没有办法再看下去。
她来时,是光彩夺目的,她能轻而易举将旁人的目光停留在
她身上,连死,都做出了叫人族多年难忘的壮烈之举。
她不该是梦境里这般,不该染上污血的腥臭。
她该是像那些梦境中的她一般,是妖冶的,是绚烂的。
成镜思绪一顿,忽然发觉,这些都是他想看到的她的模样。
咔嚓一声,梦境碎裂,那些难堪残忍的画面消散,一棵参天巨树耸入云端,阳光透过树叶缝隙洒下,细碎的树影摇曳,她躺在树干上,闭上眼休憩,神情悠闲。
远处鸟雀展翅,鸣叫声清脆悦耳。
一切显得那般恬静美好。
成镜怔愣看着眼前一幕,心口被扎了一般,泛起密密麻麻的痛。
这就是她心底的欲望。
如此简单,从未实现。
他慢慢走到树下,仰头看她,细碎的光影投射到他眼中,他张口,说了两个字。
顿了顿,又说:“好梦。”
梦境散去,女子熟睡的面容映入眼帘,成镜凝眸看她。殿外弯月升起,时间缓缓流逝,也不觉得自己看了她太久,已经超出师尊对徒弟的范畴。
他俯下身,伸手去碰她的手,梦境里曾沾满新鲜血的手,此刻白白净净,他却觉得还是不够,用清洁术清洁,看了好一会,凝出一朵莲花塞进她手里。
视线一转,落到她的唇上,不知是那唇的纹路吸引了他的目光,还是旁的,久久未移开眼。
他记得,她的唇覆盖上来时,柔软,时而冰凉,时而炽热。
成镜又凝了朵莲花,只有拇指大小,缓缓置入她口中,那莲花是灵力所凝,碰到唇便会自动融入她口中,可缓解疲倦。
指尖抵着她的唇撬开一条缝让莲花进入,做这些的时候没想太多。
待莲花入口,指腹泛起丝丝柔软的触感时,他僵住了身子,一动不动地望着自己的手,半晌都没回过神。
手好像,碰到了什么……
成镜猛地起身,转身往外走。
走到关闭的殿门前才发觉,自己不是从大门进来的,背影都带着几分恼怒。
他的身影消失,去到了鳞舞寝殿。
藕宝挠挠脸,继续睡。
成镜走到鳞舞床边,将她快要滚下床的蛋壳拢到里头,再将她伸出床的胳膊拎回去,掖好被角。手背贴了贴她额间,温凉的。
他低声说:“你阿娘很辛苦,你要照顾好她。”
睡着的鳞舞当然听不见他说的话,他笑了笑,瞧着鳞舞的眉眼,这一刻,心终于安宁。
“你很像她。”
成镜一直觉得鳞舞像自己更多一点,那其实是因为下意识将北溯的容貌忘记,还有对她的恨,不愿承认北溯是她阿娘。
但现在,她一出现,所有有关她的记忆瞬间清晰。
“她知道了,该是会很高兴。”
此话刚说完,成镜冷了脸。他不会这么快告诉她,还没报复回去,她还忘了他。
怎么可能会叫她这么顺心。
成镜回到自己寝殿,褪下外袍,留了一件薄衫,躺下休息。
刚闭上眼,女子满眼是泪地一口一口吞下那颗心,他猛地睁眼,不住地喘气,坐起身捂住双眼。
一闭眼,全都是她。
寝殿内只有他急促的呼吸声,片刻后响起一声低笑。
他是疯了,才会想去知道她是怎么活的,她的活不活,与他有什么关系,死了才好,死了,就无人知道他那些不堪的过往。
月光透彻,寝殿门前投下他的影子。
成镜站在北溯寝殿外,一动不动地感知着她平稳的气息,直到弯月踪迹逐渐隐去,旭日升起,他的身影才消失。
不过一会,藕宝的声音响起:“舞宝!要起床啦!”
舞宝迷迷糊糊地揉了揉眼睛,刚睁开,一下就清醒了,立刻下床,两腿一动就要往外跑。
“我要去看阿娘!”她在心里想。
步子迈得飞快,藕宝都没反应过来。
跑到北溯寝殿门前时,忽然就紧张了,理了理自己的头发,再整理自己的衣衫,装模作样地咳了一声,然后敲门。
“花花,你醒了吗?”
她敲完,放下手,乖巧地站好。
里头没有声音,藕宝跟过来,小声说:“你起得太早啦,她还在睡呢。”
“是哦,我有早课,花花没有。”鳞舞没有失望,反而更高兴了,“那我今天努力点,早点完成功课,早点回来!”
她跟着藕宝去收拾东西,洗漱好,再走到北溯寝殿外,张开口:“阿娘,我去上早课啦。”她没有发出声音,做出嘴型。
然后带着她的布包,一步三回头地和藕宝走上水栈。等俩人出了禁阵,这才齐齐想起来,还没有跟成镜道别。
“算了,爹爹应该也没起。”
往常她起来,老爹也起了,今天收拾了好久老爹都没出来,应该也是在睡。
“爹爹和阿娘多睡会吧。”
鳞舞拉着藕宝,走进水栈:“我们去上早课!”
成镜确实没起,他其实是未休息,昨晚在北溯身上发现了几处怪异之处,不想惊醒她,探查地慢了些,没查出根源在何处,只得帮她蕴养身子,灵力耗尽大半,罕见地再次感觉到当年被她折磨的疲倦。
且他还不能立刻休息,得等到她醒来,再次探查她的身体。
这一次是以师尊的身份,正大光明地看。
日上三竿时,终于感知到她气息波动,她醒了。
成镜等了会,待感知到她出了寝殿,才起身走向殿门,打开门,一步跨出去,却又很快收回来。
视线扫到身上薄衫,意识到衣衫忘记穿了。
他回去拿衣衫,刚要穿,眸光一闪,将其融了,换了一件。
北溯被成镜传音,叫去主殿。
一走进去,正对上莲台上盘坐的男人,他的装扮与昨日并无不同,只不过衣衫换了件蓝色的。
“你的弟子服。”
成镜抬手,递过来一件紫色衣衫,北溯伸手去接,没瞧见衣衫下他托着的手,顺手捋了一把。结果他一下把手抽走了,衣衫落到她手心。
那只她碰过的手被另一只手握住,成镜垂下双臂,衣袖遮住双手。
身体好像在躁动,他蹙着眉,低声呵斥:“在重莲殿行事,须得遵守重莲殿的规矩。”
北溯不解,不明白他怎么突然反应这么大,自己又没做什么。
“道宗将重莲殿的规矩告诉我,我便知道要怎么做了。”
重莲殿没有规矩,说规矩也只是唬她,以此来掩盖自己的异样。
成镜紧紧按住那只手,转移话题:“若是不满意弟子服,可告诉藕宝,它可以缝制其他款式。”
北溯没应这句话,只瞧着面前看着冰冷严肃的道君,缓缓问:“道君种的莲花还有安神的功效么,我昨晚竟是一个梦都未做,安眠到天亮。”
昨晚确实是她醒来后睡得最好的一次,好到令人怀疑,寝殿里是不是被下了迷药。
成镜面不改色道:“莲池内莲花确实有安神之效,也可疗伤。”
盯着他的眼没有移开视线,问完之后他也未曾有奇怪的表现,难道是她想多了?
“那就谢谢道君了。”她接过衣衫,材质和款式都很考究,看得出来道宗对亲传弟子很重视。
她看了眼成镜,这人没再看她,垂着眼不知在看什么。
“舞宝去上早课了吗?”
北溯只看到他点了头。
“那我就去做道君昨日吩咐的任务了。”她说完,拿着弟子服就走,没有再待。走出主殿,再出了禁阵,成镜都没再说一句话。
在她的气息被禁阵隔绝后,成镜立刻回了寝殿,大门关上,他靠在门上,克制的呼吸释放,浑身邪气肆意弥漫,全都往外涌。
只是一次短短的肌肤接触,体内的邪气就想冲破他这具暂时的载体,回到她那。若是再碰到,他压制不住,邪气就会冲出去,全都往她身体里钻。
他还没查清她身体有无旁的伤势,这么多的力量一下涌进去,她能受得住吗?
成镜后背抵着门,莲台凝出,吸纳着灵力压制邪气。昨晚为帮她调养身子,耗费大半灵力,这才没能压制得住邪气。
他缓了好一会,挺直了身子,看自己的双手。
只要她并无其他要紧的伤,这股力量,他会还回去。
成镜没有再去主殿,在寝殿内坐于莲台上,继续吸纳灵气。
重莲殿安静下来,与往日并无区别。
没有她,他也只会在莲台上打坐。
有了鳞舞后,白日依旧寂静,只有早晨与晚上,才会热闹那一会。
重莲殿当然不会一直安静下去,北溯来道宗的目的就是探查邪气来源,找回记忆,怎么可能安分地去挖藕磨粉。
她挖了两块莲池,这藕确实不一般,晶莹剔透,瞧
着像宝石,灵气确实浓郁。
“要磨成粉给鳞舞喝吗……”
北溯朝远处小黑点看去,那就是鳞舞上早课的地方。
再转头看这些莲藕,她扬起笑。
蛇是有毒的,正巧她也有,这不就派上用场。
半个时辰后,北溯走到主殿前,里头没有人,再一瞧右边紧闭的殿门,看不出什么异样。
她端着精心熬制的藕粉,敲响了成镜的门。
“道君,我将莲藕磨成了粉,但拿捏不准精细度,便冲泡了一碗,你来看看?”
几乎是她说完,里头就传来成镜的声音:“不用。”
被拒绝,北溯没有放弃,继续纠缠:“这是要给舞宝喝的,磨的不好,很影响口感。”
北溯觉得自己该是很有耐心,往常遇到人族直接冲上去刀了,哪还会磨藕粉,还要泡出来。
“道君真的不试试吗?”
里头安静了会,片刻后北溯面前的门开了。
她端着碗走进去,偏头一看,他站在床边,向她望过来。
床对着窗,外头日光透进来,照在他身上,给他添了层金色光影,瞧着如那天上仙,煞是神圣。
北溯眨了眼,旋即蹙眉,走过去,将碗递到他面前,道:“道君尝尝?”
男人盯着她的眼,无声地打量她,缓缓抬手,两只扣住碗边,避开她的手,接过来。
北溯笑了笑,说:“道君尝尝味道。”
她的毒无色无味,也没什么毒性,最多么……麻痹神经,没法动弹罢了。
成镜移开视线,垂眸看碗里透明黏稠的液体,久久未喝。
“怎么了,是哪里不对?”北溯看了眼他的唇,想拿个东西直接撬开。
成镜只道:“没有调羹。”
北溯立刻变出个勺子给他,真难伺候。
成镜这才端着碗,在床边坐下,右手握住勺柄,舀了一勺,往口中送。
很甜的味道,似是为了刻意掩盖某些东西。
他抬眼望向身前的女子,她那期待的目光落下,叫人不忍心拆穿,尤其是,昨晚他刚亲眼看到那些。
“味道如何?”
他一声不吭地吃完,将碗递还给她,刚开口,浑身一麻,手松开,碗掉下。
成镜按着床沿勉强撑起身子,双眼直直盯着她,声音压抑:“你对我做了什么?”
北溯关了殿门,在寝殿外设置了结界,又在窗户那弄了东西挡住,做完这些,才回答成镜的问题:“只是一碗藕粉而已。”
她走到成镜面前,俯身瞧他。
她看着他此刻眼底逐渐升起的怒意,看到他手背上鼓起的青筋,袖口隐隐可见的肌肉线条,没想到他这么能忍,那么多剂量的毒都没能放倒他。
那就没必要绕弯子,直接问他。
北溯伸手,玉牌在成镜面前晃动,她摸了摸这块玉牌,想到自己遇到的那个所谓镜成,气笑了:“在招新比试时,道君就盯上我了吧?”
成镜呼吸一滞,听到她说:“镜成,就是你,对吗?”
第59章
玉牌轻晃,北溯对上他的眼,眼中笑意淡去,将玉牌扔在他手边,瞧着他这副被麻痹身子的虚弱模样,心头那被戏耍的恼怒只散了一点。
“道君这样的大人物,何故要费此周折,收我为徒?”
他只抿唇不言,双眸依旧盯着她,眼底的情绪北溯看不明白。
像是在怨她。
北溯很想问他,被戏弄的人是她,他有什么好埋怨的。
不过她是没想到自己的毒真的能放倒他,人族的入神境强者就是这样的?看起来也没多强。
要么就是他暂时被压制住,要么就是在藏拙。
“道君怎么不说话?”
一直弯腰有些累,北溯直起身,俯视他,前几次见都是她仰视,这次角色颠倒,倒是有种……
眼前这个人,任她拿捏的错觉。
男人似乎恢复了些,撑着身子缓缓挺直,看向她的眼逐渐溢上凶意,“你既已知晓,还用我说些什么?”
北溯垂下眼帘,面无表情地看他。
这样没有感情的眼神投过来,成镜再极力忽视,也无法平静。
他不再看她,动了手,凝聚灵力去解毒。
北溯一见他动作,脑中飞快闪过一个念头,直接用邪气击向他的手,阻止他解毒。
她也只是想中断他使用灵力,谁知他反应很大地闷哼一声,双手撑在床上,发丝倾散,鲜红的发带蹭到他唇上,被他呼吸时不小心抿了进去。
他的唇动了动,将其吐出来,唇张开的幅度很小,但北溯还是捕捉到了那一闪而过的舌尖。
红艳艳的颜色。
眼中绿芒闪过,她在他再次使用灵力前,一步上前,膝盖抵在他腿间,双手按住他肩膀,稍一用力,将人按倒,在他变得惊异的目光中,覆上他的唇。
唇舌很轻松就将他的唇撬开,舌尖抵进去,舔了一下他的唇,感觉到他的身子颤动,双臂被他抓住,以为他要推开自己,当即将毒液渡到他口中。
这次没有混入藕粉里,直接注入,效果好了数倍。
北溯稍稍退开,看到他本能地吞咽,喉头滚动,唇角还有她留下的湿润痕迹。
“唔……”
再一抬眼,对上他颤个不停的睫羽,好奇地伸手戳了一下,他立刻闭上了眼,声音起起伏伏:“你,给我喂了什么?”
那液体味道清甜,清爽得像是薄荷叶。
北溯又戳了一下他的眼睫,不是硬的,很软,手心覆盖上去,他不停颤动的眼睫刮过掌心,痒痒的,还有股湿意。
她收回手,双臂撑在他身体两侧,瞧着他这副无力的模样,终于满意地弯起了眸。
“道君觉得我喂的是什么?”
北溯是没想到,这群人族修士眼里强大、威严的道君,竟然还有如此摄人心魂的一面。总是冷着脸,多可惜啊。
她在想,要不要趁机把人毒晕了,直接带回妖界,以此来威胁人界。
对人族的敌意还在,见到人族修士就想动手,这要是五百年前,她早就动手杀了那群修士。
不过嘛,这个得先放一放。
这副欲拒还迎的模样,把她一直藏在深处的某种隐秘的欲望都勾出来了。
这些年一直为保护妖界,从没有时间去想别的,更别说她这种,出生后就一直带在骨子里的奇特的癖好。
她想看禁欲美人哭出来。
越高不可攀,越高洁,越容易激发她的征服欲。
尤其他还是人夫唉,更刺激了。
也不知自己后来那些年,有没有遇到一个像眼前这个男人这般称心的。
指腹抹去他唇角的湿润,自他吞下她的毒液后,身体麻痹得动弹不了,连唇都是张开着的,一指宽的缝隙,更方便她做些什么。
北溯想了想,低头再碰了一下他的唇,在他睁开的眼注视下,笑了笑,“我的毒液。”
“将我送入二重山的也是你吧?你知道我的身份。”北溯几乎与他摊牌了,并非鲁莽,而是在他身上感觉不到杀意,他不会杀她,最多也只是将她绑起来,囚禁而已。
至于为什么会这么觉得,全都是从他眼里看出来的。
在他重新睁开的眼中,闪过怒意,夹杂着她看不懂的情感,有种……像她在妖界看到一对熟悉对方已久的夫妻闹掰了,看对方的眼神,恨不得将对方的丑事抖落干净,再从对方嘴里听到“我错了”,就会和好。
北溯觉得自己还算得上是个对感情比较敏感的,一瞧见成镜这样的眼神,就想到了这样的比喻,但是好像在他身上也说不通。
他俩要是真见过,那该是会打得天崩地裂。
他早就说出她妖兽的身份,再将她关起来,严刑拷打,逼问她进道宗的目的。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
北溯仔仔细细瞧他。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被她压倒,连反抗的力气都没有。
男人被
压在床上,发丝铺满床铺,床上没有多余的东西,这么一倒,平整得很。
没有头发遮挡,双耳露出来,若是仔细去看,他耳后已经红了一片,还在往下蔓延。
北溯推倒他的时候,膝盖压住了他的衣摆,这么一扯,衣衫下拉,纤长的脖颈完全暴露,锁骨凸出,脖颈处非同一般白皙的肌肤被衣领勒出红痕,看着像被抓了,有些暧昧。
北溯没有再往下看,抬手按了一下他的锁骨,听到他吸气声,疑惑望过去,“你还能感觉到痛?”
她的毒液不该是麻痹了他,他应该不会感觉到别的触感。
“放开我。”成镜说话时,唇很麻,使不上力气,咬牙切齿说出这句话,偏开头。
他躺在床上,不看她,没人知道他体内此刻焦灼的情况,邪气在冲撞灵脉,毒液麻痹身躯,灵力被挤压到狭小的空间,还有她触碰时带来的无法抑制的感觉,都在折磨他。
而他什么都做不了,无法疏解,更是难受。
“不行,”北溯觉得他有点奇怪,审视着他,慢慢说:“我还有很多谜题,需要道君帮我解开。”
“比如,道君为什么知道我的身份,却未拆穿,又为何要变成旁人来接近我,还费尽心思让我拿到令牌。”
北溯等了好一会,没等到他说话。
他该是在挣扎,脖颈间浮起细密汗珠,不仔细看,发现不了。
想了想,她说:“也许我可以将你直接带回妖界,用妖界的手段逼问你,你该说了吧?”
男人依旧未言,眼睛看着她眨了几下,唇张开,只动了一下。
北溯反应过来,他可能是被她的毒毒麻了,说不了话。
她犹豫了一下,考虑要不要给他解毒,还是就这样带回妖界。
若是直接带走,她倒是有法子避开监视,不会触发护宗大阵,但将他带走了,舞宝没有他照顾,会被欺负吗……
算了,先带回去,问清楚了再看情况要不要送回来,大不了把小姑娘一起带到妖界。
北溯直接动手,俯下身,双手抵着他胸膛,覆上他的唇,柔软的触感传递给大脑,她忍不住咬了一口,牙齿磨了磨,才再次往他口中渡毒液。
男人只能接受,吞咽下去,但他被毒液麻痹的身体反应慢了很多,毒液溢出来,顺着脸颊滑落,湿了发。
北溯稍微停了会,捏着他的衣袖去擦溢出来的毒液,随手一扔,视线凝在他红润的唇上。
好像被她咬得太用力了,有点肿。
“我这般冒犯道君,道君会不会很生气?”
男人好像瞪了她一眼,闭上双眼,被欺负了,还不能还手,看着真可怜。
北溯本来还没觉得有什么,只是咬了几下,程度太轻,刚要扯什么东西去绑他时,一偏头,瞧见他脸侧红得像柿子的耳,愣了好一会,才将视线转回他脸上。
不对劲。
他怎么这么容易耳红。
他不是有了孩子吗?这方面事应该是做过,怎么反应这么大。
“道君和你的妻子做这种事情时,也会耳红吗?”
北溯说完这句就觉得不对,预感刚起,只感觉到一股灵力爆开,身子被人扯住,短短一息间,人被反压。
男人的发丝垂下来,柔顺地擦过她的脸,北溯只觉得双臂有点疼,偏头一看,被他攥紧了。
他的手用力到骨节发白,小臂颤抖。
他果然是掩藏了实力,不可能轻易被她毒倒。
既然能解她的毒,为何还要装作被她控制,害她搁那表演了半天。
北溯扬起唇角,转头对上他的眼,笑着问他:“道君打算怎么处置我?”
成镜极力忍耐着体内冲撞的邪气,若非没有百分百确定她的身体没有任何问题,早就将这力量还给了她。
他只能忍着。
身体外露的反应对应着体内的痛苦,他无法控制自己的力道,攥得很紧,都不知道会弄疼她。
快要撑不住,成镜只想找个借口打发她走,再去囚牢将自己封锁,压下邪气。
环顾四周,寻找能用的上的东西,鲜红发带映入眼帘,他直接抽下发带注入禁锢阵法,直起身,攥住她双手,左手扼住她手腕,右手拿着发带绕了一圈又一圈。
他做这些的时候,完全没有想别的,反倒是被压的那个人震惊地望着他用发带绑自己的手,甚至眼里还露出隐隐的期待。
他的动作不粗鲁,相反,她只觉得温柔。
以她绑人族的手法,先踹几脚,用两手掌宽的粗绳绑,从脖颈勒到脚,还得勒紧,不留有余量。
哪会像他这般,用私密之物不说,系的也不紧,打劫的时候还特意留了余量,手腕都能转。
北溯挑眉,笑他:“道君这是在绑我?”
成镜喘了口气,听到她的话,低头去看,他还握着她的手腕,细腻的肌肤入手,先前没意识到,被她一句话吸引了注意力,指尖下意识摩挲,旋即一愣,立刻松了手,双手捏紧,移开眼不看她。
北溯真不觉得他有做这种亲密事的经验,好奇他孩子是怎么来的,怎么会一两句话就红了脸,更想欺负了。
怎么办,他被她短暂控制的时候,她能对他为所欲为。
他现在反压,还捆了她的手,怎么她还是能为所欲为。
“道君接下来要对我做什么?”
北溯被绑的手在他面前晃了晃,手指勾他垂在胸前的手,笑道:“是要将我的身份告诉道宗,叫他们来杀我,还是将我囚禁,关到那个囚牢里面?”
听到杀她的瞬间,成镜转头看她,一眼对上她被红发带绑住的手。
她举起双手勾他的发丝,衣袖垂下,光洁的手臂明晃晃露在他眼前。
她还笑得那么开心,一点都不在乎自己的死活。
成镜呼吸,喉咙里还有那股清甜的味道,再一想她对自己做的事,怒气涌上来。
即使忘了他,也会对他做那种羞耻的事,她是见到个男人,就会扑上去?
北溯,你可真会玩。
带着报复的心理压下身,成镜一手攥住她被发带缠住的手腕,举到她头顶压下去,一口狠狠咬住她的唇,像她每次对自己做的那样,咬痛她,趁她痛得张开唇时,舌尖扫过,抵开她的唇,下意识去寻找那份甘甜。
唇舌交缠,难舍难分,干柴烈火,一点就着。
成镜忽然退出去,隔了一拳距离,迷茫而又懵懂地盯着她的眼看,脸上的红晕更深。
北溯还没反客为主呢,人就退了出去,舔了舔唇,意犹未尽,问他:“你和你妻子经常吻技术很好嘛。”
成镜:“……”
气得额头青筋鼓动。
当初是谁次次强迫他。
他冷了脸,面上绯红还在,眼底的情欲未退,瞧着另有一番风味。
他抬手,扯着绑住她手的发带,拉到她身侧,冷声道:“你方才做的事,说的话,处处冒犯,是为不敬。”
听着他沙哑的声音,北溯想笑,动了动手,那发带拉扯间更松了。
“道君若是不压在我身上,还亲了我,这句话多少还有点可信度。”
成镜僵了身子,慢慢直起身,下了床,身子稍稍侧开,宽大的衣袍遮住,只看背影,没有任何异常。
他冷声道
:“出去。”
北溯挺起身,坐在床沿边,手一动,发带松了,她没再动,假装自己还被绑着,主动问:“那我要去囚牢吗?”
成镜被问住了。
脑海里有个声音在说:她已经发现了你的意图,直接将她关住,到时候她便任由你宰割。你可以报复她对你做的一切,让她也尝尝你受的那些折磨。
可另外一个声音说:她好不容易回来,不能伤到她,已经没有谁能再复活她了。报复她,你不会心疼吗?
成镜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做。
明明在看到她回来时,已经决定要折磨她,报复她。但昨晚梦境里看的一切,令他没法再这么做,她的死,她过去遭遇的所有磨难,重于他受到的折磨。
只是一个梦境,将他的决定颠覆。
她还是鳞舞的阿娘。
成镜想了很久,但也只是一瞬间,他抬眸直视女子,对上她含笑的眼。
只是这一眼,打消了他此刻报复她的心。
这样纯粹的笑容,若是她想起一切,还会有吗?
成镜抬手,莲花取代北溯制造的结界,殿内亮光消失,被黑暗取代,一轮圆月悬挂,脚下是无尽的海水。
他还是选择了囚禁她。
像她曾经对他做的那样,将她关在梦境里。
北溯笑容淡去,扯下手上的发带,质问眼前的男人:“道君这是什么意思?”
成镜凝视她良久,脑中闪过无数画面,曾经不堪她屈辱的自己,被情欲拉下深渊的自己,沉迷她戏弄的自己,被她抛弃的自己。
还有,夜夜梦到她,想她再次出现的自己。
一幕一幕,清晰地闪过。
他把发带拿回来,慢条斯理地给自己绑好发,没有发丝遮挡,分明的轮廓完全显露,线条锋利。
他扬起了一抹笑,柔和了面部线条,却更叫人觉得冷。
“不是你说,揭发你,或是囚禁?”
他的声音平淡,像是什么都无法刺激到他。
北溯蹙眉,意识到自己可能干了件蠢事。
男人的笑是好看的,优越的骨相加上这笑,只一眼望去,谁都会沦陷。
但若是在这样的环境中笑,只会让人觉得毛骨悚然。
成镜收了笑,冷脸说话时,那种高不可攀不可觊觎的神性再临。
“这就是囚禁。”
成镜转身,身影消失。
留下一个北溯望了好一会,懊悔一声:“早知道我就不废话那么多,直接把人毒得动不了。”
可恶,还是经验太少了。
她环顾四周,找不到破绽,那月亮看着也不像是出口。
北溯试着用妖力,没反应,用邪气,好像也没反应。
脚下像是水,但踩着是平地,更是奇怪。
“阵法?还是什么玩意……”
找了好一会出口,最终她不得不承认一个事实——没有出口,她被囚禁了。
北溯盘坐在水面上,仔细复盘,最后冷笑。
“没见过扮猪吃虎成这样的,看起来柔弱好拿捏,实则心眼子巨多。”
不愧是人族最强者,她失算了。
她摸了摸自己的唇,再一想他的反应,眸色暗下来。
寝殿留给了她,成镜只能去囚牢压制邪气。
昏暗的囚牢里,所有污秽之物都可肆意横行,成镜所有的力气都用去压制邪气,根本没有余力去压制旁的。
他端坐在莲台上,刻意忽视被她勾起的欲念,越忽视,越容易膨胀,不受控制。
邪气被封锁,灵气涌入灵脉,成镜缓了口气,要起身时,身子一僵。
莲台回了他体内,他却靠在墙上,无助地扬起脖颈。
喉头滚动,上上下下,理好的发丝散乱,他紧闭着眼,咬紧了唇,不发出一丝声音。
脑海里却不受控制地浮现女子的身影,她被他压在身下,红发带勒出红痕,那是他在她身上留下的痕迹,最好是能烙印在皮肤上,永远都不会褪。
让她永远记住他。
许久之后,囚牢里才响起一声低哑的喘息。
成镜没有立刻出囚牢,换上一身干净的新衣,将之前那件烧了。
火焰舔舐衣衫,火光只照亮了他的下巴,隐匿在黑暗中的眼漆黑一片,暗流涌动。
北溯没想到两个时辰后又见到了成镜。
一见他换了身紫色宽袍,挑眉道:“道君不用特地换一见衣裳来见我。”
成镜没理她这句话,背在身后的手捏紧,控制自己的情绪,想到自己要说的话,酝酿了会,移开眼没有与她对视,用没什么起伏的声音说:“鳞舞回来时,不要对她说那些。”
北溯站直了身子,反问他:“道君是在请我办事?”
成镜蹙眉,将这句话仔细思考过后,说:“你可以这么认为。”
北溯笑了,再次问他:“道君让我不要说什么?不说我是妖兽,还是道君刻意换了身份给我送令牌,还是我亲了道君——”
“闭嘴!”成镜猛地回头,对上她的双眼,在她眼里看到了讥笑,笑自己可笑,居然还请她配合他瞒住鳞舞。
他的反应太强烈,北溯不爱听,也不想他用这种凶狠的语气对自己说话,反正都已经摊牌了,没必要再假装客气。
“我很好奇,她娘是谁。”这么紧张孩子,她娘在他心里,该是很重要吧。
北溯忽然觉得不爽。
这样处处合她心意的人,怎么没能早点遇到,早点拿下。
“你不用知道。”成镜呼吸过后,极力控制自己保持情绪稳定,不显露一丝异样。
“你不说,我就不帮你。”
结果她一句话打碎了他所有的防线。
成镜几步来到她面,掐住她的下巴,咬牙切齿。
“你想一直被困在这里?”
北溯眨了眨眼,掰开他的手,不急不缓道:“也不是不可以。”
他低声喊她的名字:“北溯——”
北溯收紧了手,攥住他的手腕,眼神瞬间犀利,杀意外泄,质问他:“你怎么知道我的真名?你收我为徒,早有预谋?”
有那么一瞬间,成镜气笑了,他望着眼前对自己充满防备的女子,觉得自己不该对她心软。
应该将她关到囚牢里,让她也尝尝只有她一个人,漫长等待他回来的滋味。恐惧,期望一点点落空,最后告诉她,他死了。
“我可以不用你配合。”他使劲抽回手,挺直了身子,冷眼看她,那是一种可随意捏死弱者的蔑视。
“我可以杀了你,也可以折磨你,我可以做得天衣无缝,没有任何人会发现。”
“鳞舞也不会。”
他再次笑了出来,却是带着对她的恨。
为何不论十年前,还是现在,你从不会为我考虑过一次。
他笑着,轻轻握住她的手腕,力道却大得不容她挣扎,被他抬起,按到他胸口。
“北溯,你摸摸,这里有颗心。”
北溯觉得他应该是疯了。
“可是,这颗心死了。”
他心疼她,可她不会心疼他。
在她死的那晚,他的心也跟着一起死了。
第60章
莲梗编织的摇篮里睡着一个婴孩,恬静安宁,呼吸绵长,不似昨晚那般吵闹。
摇篮一侧,翻开的泥土溅落到白衣上,那人单膝跪着,双手挖地上的土。
泥土被翻开,这处昨晚才被埋好的坟,今晚被挖了。
他似乎魔怔了,十指插入泥土中,再捧出来,堆到一边,土坑边上的土堆已经有小臂高,他还在挖。
漆黑的夜包容所有无法于白日中行的事,没有人会知道他深夜来了此处,亲手刨开她的坟。
直到坑里显现莲叶一角,他停了手,直愣愣望着莲叶,原本稳稳刨土的手此刻却颤抖起来。
周围似乎有风刮过,吹得他身上凉凉的,竟然有些冷。
成镜做了很长一段时间的心
理准备,才伸手去拂开莲叶上的泥土,待全都弄干净了,才小心翼翼打开。
里头是灰,没什么味道。
莲叶打开的瞬间,他怔愣着,不知道自己接下来应该干什么。
来之前,他想得很清楚,也许那是她的障眼法,用来骗他,让他以为她死了,然后他就不会追杀她。
可真正将她的骨灰挖出来,感觉不到一丝她的神魂存在,所有的迹象都表明,她真的死了,这是无法更改的事实。
成镜伸手,指尖碰了一下她的骨灰,轻轻眨了眼。
啪嗒一声,有什么东西滴落到骨灰里,很快洇湿,颜色更深。
两日过去,他还是想不明白她是怎么死的。
他也只不过是耗费了那么一点时间去将孩子生出来,她怎么就死了。
成镜想不通,分明几日前,她还能迎战数名昆仑仙尊,她强大到完全压制了他,她又怎会死。
“你把孩子丢下了。”
昨晚他还在说,孩子与她无关,只他一人养就可以。
现在,他却想用孩子,让她回来。
但没有人回答他的话,也没人出现,次次看她离开的背影,这一次,成了永别。
成镜无力地撑着地面,五指深陷土中,手指沾满污渍,他却没有清洁,什么都没有做。
只看着面前死人的骨灰。
他以为这两天所见不过是场梦,等梦醒了,她或许就会打开殿门,回来。然后要抢走孩子,他恢复了力量,可以阻止她,再按照自己先前所想的,报复她。
可他看到自己埋的骨灰,发觉这场梦,没有醒的只有自己。
曾经被她折磨的日夜,真就成了将他锁住的梦,只有他被锁在里面,出不来,也无法再沉沦。
因为清醒地认知到,编织这场梦,将他从高台拉入泥塘中的人,死了。
当初是她将他拉入梦中,她倒是干脆利落地脱身,没有告诉他,他该怎么出来。
成镜偏头看向摇篮里的孩子,嘴角扯出嘲讽的弧度。
若是当初他没有心软,就不会变成现在这样。
他该是在自己恢复力量的时候杀了她,还有这个孩子。
摇篮晃动,孩子动了一下,发出软糯的呢喃,声音很轻,咿呀一声,成镜听得瞬间清醒。
他将莲叶包好,再将土覆上去,压得严实。
他站起身,垂眸凝望她的坟,良久,喉咙里才发出声音来:“好梦。”
那时他确实想让这个已经死去的人在地府里,有个好梦,至少她可以不用再操心妖界,不用再管他们的死活,轻松一点。
但现在,他要收回自己的话。
有些人再活一次,还是改不了骨子里的恶劣和无情。
成镜攥着她的手,按在胸口,妄图在她脸上找到一丝对自己的歉意。
可没有。
她只用看疯子的眼神看自己,甚至还带了疑惑,疑惑他为什么要说出这样的话。
这样的眼神,看得他心凉,顿时觉得自己好像打在了棉花上,一拳头下去,她没什么反应,自己却因为太用力而受伤。
成镜松开手,自嘲地笑了,低声呢喃:“我在期待些什么呢……”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期待什么。
重新看到她的瞬间,他以为她是回来找自己的,她没有死,还来了道宗,除了他,她还会来找谁?
试探过后,原来她是忘了他,也并非是为他而来道宗。
成镜觉得自己是个小丑,想出那么蹩脚的理由收她为徒,还想着要帮她检查身体里的暗病。她却连一天都等不了,在藕粉里下毒。
他忽然开口:“不用你磨藕粉给鳞舞。”
“鳞……舞……”北溯重复这个名字,思绪跳跃。她重新审视面前的男人,在他脸上看到了一丝惊慌。
“是舞宝——”
成镜打断她:“不是。”
他移开眼,不敢看她。心底因为自己的失误懊恼,想了想,脑中空白,忽然不知道接下来该做些什么,气势软了下去。
被北溯敏锐地捕捉到。
他的反应太过异常,傻子都能看出来。
她朝他走近一步,没有被他的威胁唬到,反而笑问他:“道君为何对我反应这么激烈?”
男人不语,只回头看她,似乎在瞪她。
北溯觉得这个人很是奇怪,说他单纯,他知道换身份接近她,还说那块令牌就是他收徒的考验。
说他心眼多,这会子他什么情绪都表现在脸上,还一副埋怨她的表情。
她做了些什么啊,他要用这种表情看她。
不过是亲了几口,喂了点毒液罢了,至于反应这么大……
北溯慢慢挺直了身子,将所有蛛丝马迹串联起来,豁然开朗。
邪气为什么会在他身上,又为何要接近她,又为什么会露出这副表情,答案就在眼前。
北溯再次朝他走了一步,几乎贴近他的身体,他似乎有些不适,要往后退。
她手疾眼快地扣住他的手,紧紧攥住,盯着他的双眼,问他:“你认识我。”
被她注视着的眼一眨也不眨地望着她,眼底流露出的情绪复杂,只一个眼神,就已经回答了她的问题。
成镜抿唇,不回答她。
北溯捏着他的手不自觉地用力,手腕上已经被捏出了指印,成镜手背的青筋都被勒起,他却没有抽出手,只这么看着她。
他看起来很平静,这层平静的表壳下,波涛汹涌,他在极力忍耐,忍耐着不将压抑了十年的质问与愤恨发泄出来。
只是因为她没有有关他的全部记忆,就算说出来,她也不会感受到他的痛。
他这副倔强的模样落到北溯眼中,只觉得这人真别扭,问什么说什么就好了,干嘛非要犟着不说。
北溯不耐,松开他的手,去扯他衣领,将男人拉到自己眼前,差一点就要贴到他的脸,问他:“你是不是知道我的一切,我忘记的一切?”
成镜瞳孔震颤,视线里全都是女子,耳畔回荡她的声音,脑海里不可抑制地划过一个念头,她知道自己忘了很多事。
坚定的心又动摇了。
她随口一句话,总是能拨动他的心弦。
成镜又在想,她不是故意要忘记他的,她能活下来,定是要付出代价。
他就这么弯着腰,与她平视,胸口的心活了,缓缓跳动。
那是不是意味着,她忘记的那些往事,要由他来告诉她。
他点了头,哑声说:“知道。”没有人知道他说出这两个字时,自己的心跳得有多快。
北溯立即问:“告诉我,你身上的邪气,从何而来,为何会连接到我身上?”
成镜的心平静下来,她问的,是这个。
心头空落落的,他笑自己,你又在期待她问些什么。
从她手中抽出衣领,理好,再站直了,在她的注视下,说:“我知道这邪气从哪来的。”
北溯吐出两个字:“快说。”
她面前的人却冲她笑了一下,随后冷着脸,说:“但我不会告诉你。”
北溯歪头,想咬他。
“你说不说!”着实是被他气笑了,这人看着一本正经,没想到还有这么恼人的一面。
男人不言,只静静看着她,那神情看着令人恼火极了。
北溯觉得他就是有恃无恐,觉得自己伤不到他,拿他没办法。她偏就要把他嘴撬开,就是要他说出来。
她最后说一句:“你说,还是不说?”
成镜摇头,启唇:“不——”
才发出一个字音,人被扑倒,柔软的身体压上来,一口咬住他的唇。
成镜没想到她会这么直接,不,用冲动来形容更准确,以前的她即便直接对她动手,也是在实力碾压他的时候,而现在的她,他只需动动手,就能将她控制住。
但他没这么做。
眼前的一切好似一场梦,一点都不真实。她依旧如从前那般,粗鲁又蛮横,每次都会咬疼他。
成镜很想放任自己沉沦在这场等了十年之久后,再次归来的梦中,可他总觉得眼前的人是假的,她的触碰也是假的,连自己碰到的身体,很快就会消失。
这些年他做了无数个有她的梦,但每一个一醒来,屋里是空的。
他害怕自己一旦碰上去,就会扑空,连人都看不到。
他睁着眼,仔仔细细看她,想将这张脸刻在脑海里,若是她跑了,还能认出她新的模样。
他任
由她吻咬,克制着不回应她,被她压着,没有反抗。
北溯很快察觉到了不对劲,她以为自己这么做,会激怒他,结果他一动不动,任由她无所以为。
她松开他,稍稍起身,瞧见他双眼的瞬间,愣了神。
那双她觉得好看的眼,不知什么时候氤氲了水汽,眼睫一颤,宝石般璀璨的泪滑落。
不知道为什么,北溯下意识伸手去帮他抹了这滴泪。
男人颤着眼帘,没有阻止她。
她伏在他身上,懵了会,才说了句:“你哭什么。”
顿了会,又说:“我弄疼你了?”许是没有之后遭遇背叛和磨难的记忆,此刻的她温柔很多。
男人的眼尾殷红,眼睫上还有湿意,唇上被咬过的痕迹太明显,还被她压着,怎么看,都像是被欺负哭了。
成镜偏头,半晌才说了几个字,声音哑得不像话:“没有。”
不知是说没有哭,还是没被弄疼。
“唔……”北溯改为撑在他身体两侧,头发滑落,戳到他颈窝,可能有点痒,他动了动身子,倒是没有将头发移开。
“现在能告诉我了吗?”
成镜转头看她,眸色深深,张着唇,却没说话。
北溯蹙眉,没想到这人这么难对付,都这样了还不说,难道要她再凶狠些?
“为什么不愿意告诉我?”
北溯碰了碰他的眼,这个本是个无意义的动作,手移开时,瞧见了他眼底的痛苦。
像那种被困在牢笼里不见天光的人,经历过绝望,心枯死,再看到希望时,不会轻易相信。
北溯越发地想知道,自己没有的那段记忆,都发生了什么。
“你松开我。”
他终于说话,北溯哦了一声,撑着身子要起来,半道上突然浑身无力,感知到身体的变化,北溯冲他哼笑。
“我起不来了。”
成镜不解,以为她又在戏弄自己,伸手去推,手刚碰到她,掌心一空,啪嗒一声,眼前的女子不见了。
他下意识喊出她的名字,没有回应,眼前没有她的身影。
成镜缓缓瞪大了眼,伸出的手接触的只有冰冷的空气。
那好不容易升起的希望,被打碎了,冷意从背后攀升,蔓延全身,最后探入心脏,紧紧攥住,封住血管,连呼吸都做不到。
还是一场梦吗?
成镜就这么倒在水面上,没有起身,迷茫地望着那轮圆月,脑中空白。
好像,又做了一场梦,这次的梦美好,好到他不想再出去。
成镜知道自己这样不对,但忍不住这么想。
给人希望,又将其剥夺,更加痛苦。
他闭上眼,不愿想自己又做了一个梦。
脖颈冰凉,那凉意从皮肤上沁入身体,并非先前感觉到的那种凉意。
成镜没有反应,依旧闭着眼。
那凉意扩散开来,往下蔓延,碰到锁骨,好像停了会,掉头往上。
下巴凉意攀升,有什么光滑的东西擦过唇,随后消失了片刻。
成镜忽然开眼,心口一停,随即剧烈跳动起来。
一条睁着翠绿竖瞳的蛇正歪头看着他,吐出蛇信,扫过他的脸。
成镜呆滞了会,才意识到这条蛇就是她。
他伸手去碰她,被她躲开,反而被她一口咬住了手指,有点痛,却让人清醒。
成镜缓缓直起身,蛇从他脖颈滑落到腹部,尾巴尖不满地拍打他,竖瞳瞪了他一眼。
他盯着这条蛇看了好一会,一动不动。蛇也仰头看他,眼瞳里全都是对他的嘲笑。
“没见过蛇吗?”
“看呆了?”
成镜抬手,指腹抚过她背部,轻轻嗯了一声。
不是梦,她还在。
喉头滚动,他差点忍不住要把她抓住,绕成圈,一把捏在手里,叫她哪都去不了,更不会突然在自己眼前消失。
“身体不太稳定。”
北溯顺口解释了句,低头瞧自己现在的状态,不太满意,这么小的身体,怎么搞事情!
抬头一见成镜变得很大的脸,尾巴不爽地拍了一下他的手,没好气道:“我很快就能恢复。”
成镜嗯了一声,指腹刮了一下她背部的黑鳞,心情前所未有地好。
北溯捕捉到他乱动的手,直接一口咬上去,尖锐的牙齿刺破他的皮肤,把血珠吸走,仰头冲他说:“你别对我动手动脚。”
本来她是占上风的,人都被她压得没有反抗欲了,结果前几日没出现的身体波动,偏就这个时候出来,坏事!
再一看成镜那副表情,北溯都想咬瞎他的眼,他就是在笑她。
自己这副形态没人见过,一般情况下有个一两天就能恢复,现在被他看见,指不定要把她关住。
又失算了。
“你……”成镜本想问她是不是身体有伤才会变回原形,立刻想到应该是凤鸣没法完全做到让她无伤无损地复活,还是得他来。
“什么时候才会回人形。”
北溯无聊地摇了摇尾巴,不告诉他准确的时间:“六七天吧。”
“好。”成镜眸中荡出笑意,时间越长越好。
他向黑蛇伸手,被她又一口咬住,没什么杀伤力,他直接捧起她的身体,正好双手合拢,就能将她全都捧住。
北溯第一次被人捧在手心里,不太适应,让他放自己下来,不知道被他弄了什么法术,身子一僵,动不了,只能被他这么捧着。
她瞪着眼睛,冲他道:“阴险。”
成镜不管她说什么,这么好的机会,他不会放过。
没有出梦境,直接动手探查她的身体情况,她的身体里确实空缺了一处,有一处圆环状的空洞,那里本应该是储存力量的地方,她体内的妖力无法进入,邪气倒是可以,但一进入便被吞噬,无法运转。
成镜看向她的眼,猜到那里缺的是什么。
她会问邪气从哪而来,便是不知,他不能冒然将她的力量还回去,得慢慢试。
了解了她的身体情况,成镜捧着她出了梦境。
日光透过窗户照射进来,投在成镜身上,影子罩住黑蛇,他又摸了黑蛇脑袋,在她明显不耐的眼神中,缓缓笑了。
这该是他自她再次出现后,第一次露出的纯粹的笑意。
黑蛇睁着眼,入神地瞧着他,竖瞳倒映出他好看的脸,日光给他添了层金芒,像是远在仙端的神人被世间生灵吸引,投来惊艳的一眼。
却被生灵牢牢记住,妄图将这位神人拉下来,占为己有。
“要怎么做,你才肯告诉我?”
她不再挣扎,心安理得躺在他手心,问他正经事。
成镜走到床沿边做好,凝出莲台,将她放在上面。莲台小了很多,不过放一条蛇绰绰有余。
他说:“我可以告诉你。”
北溯嗯了一声,等他下一句话。
“但在告诉你之前,你需要听我的,按我吩咐的去做。”
知道他不会轻易答应,北溯没抱什么希望,问他:“你说的若是我不愿意的,我也不会求着你说。”
成镜淡声道:“我不会强迫你。”不像你,次次强迫,还一走了之,不想负责。
他现在心情很好,侧身瞧着窗外,估测了时间,说:“舞宝快要回来了,你不
可对她说我们之间发生的事。”
北溯知道,她也不会将这种事告诉小孩。
“我变成了原形,她怕蛇吗?”
成镜转回头去看她,眸色温柔:“她不怕。”
“唔……”北溯觉得他有点奇怪。已经不是第一次这么觉得,隐隐能感觉到他对她的情感,不是一般的复杂。
难道自己后来真惹了他,结了仇?
黑蛇疑惑看他,忽然问:“我之前有对你做什么吗?”
北溯盯紧他的表情变化,能看出一丝异样,但被他很快藏好,看不出来。
成镜很想告诉她,她不仅做了,还不止一次,次次让他难受,只留他一人消化,她倒是潇洒得很。
“你确实对我……”
成镜声音戛然而止,看向窗外水栈,禁阵外头两个小小身影慢慢靠近。
“不知道爹爹在和阿娘干什么,藕宝,你说爹爹为什么不让我认阿娘啊?”
藕宝挠头,它也不知道,想了想,说:“可能是想给主母一个惊喜?也许道君想再追求主母一次?”
鳞舞觉得藕宝说的很对,使劲点头:“我会帮爹爹的!爹爹慢吞吞的,靠他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追到阿娘,我得在阿娘那给爹爹多说几句好话,快点在一起,那样我就能正大光明喊阿娘啦!”
成镜没有再听,无奈地摇头,没想到自己在鳞舞眼里竟然是这样的。
“你怎么不说了?”
北溯的声音将他思绪拉回来,成镜转头,对上黑色翠绿的眼瞳。她的眼睛很好看,晶莹剔透,一望过去,很容易深陷。
成镜撤下对她的禁锢,凝出朵莲花进入她身体,道:“我在你体内下了一道禁制,你若是将事情说出去,或是不听我吩咐,禁制就会被激活,你将会立刻死去。”
北溯动了动身子,确实能动了,淡淡的莲香涌入鼻中,好闻。
“舞宝回来后,不要多说,你只需告诉她,你是——”
成镜的声音戛然而止,奇异的感觉从与莲台的精神连接传来,差点没控制住自己的声音。
“你又在做什么?”
北溯刚把自己咬下的花瓣吃了,见着被咬的位置生出新的花瓣,又咬了上去,边咬边说:“这是什么东西,挺香,还很好吃,入口即化。”
成镜咬牙,抓住她的身子,将莲台收回去,方要将她绑起来,手腕一凉,转眼一看,已经被她缠住,看不到一丝缝隙。
黑鳞在阳光下闪着细碎的光芒,她钻出脑袋,冲他说:“你刚才说什么,我是什么?”
成镜蹙眉,正要回答,手腕被松开,她一下钻进衣衫里,咬了一口。
他当即侧了身子,差点倒在床上。
黑蛇从他衣领里钻出来,挑衅他。
“禁制?道君还会用这种下三滥手段。”
成镜直接用手去摁她,速度没她快,她钻回衣衫里,对着一处就咬。
北溯报复了好几下,还没过瘾,尾巴一扫,碰到她咬到的地方,男人的声音响起,好似很痛苦。
“你再动——”
北溯不仅动,还咬得更狠。
小样,威胁我,我还治不了你?
等她看到眼前好像被自己咬肿了的殷红一点,小心翼翼探出头,对上他难受的表情,说:“我嘴里有毒,你不会坏吧。”
成镜隔着衣衫捏住她,瞪过去:“你觉得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