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炉生烟,宫殿内温暖如春。
姜玥瑛落水以后,着了风寒高热不退,躺在榻上昏睡不醒,宫里几十个宫人轮番伺候,生怕出半点差池。
姜帝下了早朝,闻听此事,穿着朝服就赶来探望。
帝王勃然大怒,训斥宫人内心照顾好公主,安乐公主的贴身宫女不敢隐瞒,把那日飞雨湖发生的争执讲给姜帝听,她不曾添油加醋,把那日发生的一切原封不动复述出来。
在她讲述的途中,姜帝黑身的眉毛拧作一团,戾气冲破云霄。
“岂有此理,为了一只猫竟然伤到朕的女儿!做了梁国太子妃就目中无长姐了不成!”
雷霆万钧之下,宫里众人大气都不敢出,更没人敢反驳他,只能在心底小声蛐蛐,难道不是安乐公主先抢人家的猫吗?
虽然安宜公主跋扈顽劣,可这事儿不能算她的错吧,更何况与安乐公主起争执的人是梁国太子呀……
宫殿内鸦雀无声,静得窒息。
姜帝坐在姜玥瑛床畔,命令身边的大太监:“把那个逆女叫来。”
满殿宫婢震惊万分,陛下居然真的为了安乐公主要责罚安宜公主?
老太监领命出门,结果在宫殿外迎面撞上谢玉庭,吓得他眼睛都瞪大了。
“呦,你来得正好,岳父可是要寻我家阿萤?”谢玉庭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
“奴才见过太子殿下,不知安宜公主可在朝阳殿?”
“不在,你不必去了,”谢玉庭笑眯眯,“她正在前往先皇后寝宫的路上,估摸这会儿快到了。”
老太监大惊失色,脸上血色尽褪。
先皇后的寝宫除了陛下谁都不能靠近,当初有个小宫女进去捉蛐蛐,不慎被姜帝发现,直接赐死。
那可是皇宫里的禁地。
姜月萤是不是疯了,居然敢擅闯皇后的宫殿!
就算她也是陛下的女儿,也不该如此放肆,就连真正的安宜公主都不会轻易踏足凤鸾殿,她一个被帝王厌弃的女儿,怎么敢……
神色恍惚的老太监眼冒金星,差点摔倒在地,身子抖如筛糠,不知该如何回禀陛下。
“殿下,这、这不妥呀……赶紧让安宜公主回来吧……”
万一陛下震怒,受牵连的还得是他们这些贴身伺候的下人。
“公公,孤这儿有几个人想让岳父见一见。”谢玉庭笑着。
老太监回神,才注意到谢玉庭身后的侍卫押着几个五大三粗的男人,其中一个男人满脸络腮胡,凶悍异常,最重要的是,这人看起来有几分面熟。
他从小跟在姜帝身边伺候,随主子见过的人数不胜数,一时间竟想不起此人是谁,只觉得分外眼熟,曾经一定见过。
“敢问殿下,这几位是……”老太监惶恐不安。
谢玉庭轻摇折扇,觑他一眼:“是谁你先别管,你只需要进去问一问,岳父大人是否好奇自己发妻过世的真相。”
什么?!
老太监瞳孔紧缩,喉咙如同被锁住,大张嘴巴无声望着他,耳边是一阵阵轰鸣。
“这玩笑开不得啊……”
谢玉庭折扇收拢,淡淡开口:“孤没跟你说笑。”
“还不快去?”
老太监浑身僵直,来不及思索,弓着身子,一步一步
朝殿内走去。
谢玉庭回身瞥络腮胡男人一眼,语调冷冽:“杀人不过一眨眼,诛心才能令人痛不欲生。”
刺客们低垂头颅,俨然明白对方的深意。
……
凤鸾殿,草木枯黄,落叶满庭院,多年未有人修剪。
姜月萤提起裙摆,蹚过稀疏的草丛,望着静谧的庭院发呆。
这座宫殿十分庞大,光是庭院就像一个小型御花园,有假山怪石,有凉亭雨轩,连廊一望无际,蜿蜒盘旋。
她站在廊下,仿佛看见了昔年梅花盛放,头戴凤冠的皇后柳秋逢穿梭庭院,俯身嗅一抹梅花清香。
听舅舅说,母后是极为善良温柔的人,她总是静静端坐着,偶尔侍弄花草,淡雅得如同一幅清浅的丹青画,晕开水韵墨色。
可惜姜月萤永远也不知晓对方的模样,只能凭借他人的描述,在心底幻想编织她的眉眼轮廓。
天渐渐阴沉,姜月萤走进宫殿内部,几经摸索,找到自己母后的牌位。
牌位上书:南姜嘉元昭仁皇后之神位。
姜月萤眼眶微微湿润。
她俯身点燃香烛,长跪不起,仿佛要把这十几年的缺席补回来。
不知过了多久,她朝前拱了几步。
低声细语:“母后,我是阿萤。”
“害死你的人已经找到了。”
这桩事一直是她的一个心结,幼时懵懂无知的时候,也曾怀疑过自己,她是不是真的克死了亲生母亲,是个带来灾祸的扫把星。
后来乳娘一遍遍重复告诉她,不是她的错。
渐渐的,她开始刻意遗忘这件事。
如今真相大白,姜月萤没有感到庆幸,只觉得无限悲凉,母后那般宽善的人,被人蓄意谋害而死……
对她痴情万分的帝王宁愿相信亲生女儿是灾星,迁怒于襁褓中的幼婴,也不去彻查真相,因此导致血淋淋的真相尘封多年。
她为自己母亲感到不值。
抚摸自己的心口,两行眼泪默默流淌,顺着光滑下巴,滴落在地面,湿漉漉一片。
片刻后,她擦掉眼泪,扬起唇角:“让母后见笑了,我一哭起来就止不住……”
“给母后讲点开心的事,我有夫君了。
他叫谢玉庭,是梁国的太子。
虽然刚见面的时候总是吵吵闹闹的,我会偷偷摸摸骂他混账东西,但他只是嘴巴坏,其实对我很好很好……
舅舅觉得我傻,一点小恩小惠就眼巴巴跟人跑,其实舅舅说的不对,我才不傻,我分得清真情与假意。
他对我的好,大概三天三夜都说不完。
可是他不知晓我的真实身份,也不知道我现在的脾气性情都是模仿姐姐的……”
牌位寂静无声,端立在那里,如同已逝的皇后,静雅安稳,注视倾听一切。
姜月萤忽然叹了口气,把要说的话咽回喉咙。
轰。
就在这时,身后沉重的殿门大开,一缕刺眼的白光侵入,照亮整座宫殿。
姜月萤倏地扭头,看见了预料之中的人。
本就年迈的帝王仿佛一瞬间苍老了十岁,姜帝穿着明黄的龙袍,步履蹒跚,逆光朝她走来,走近以后,他脸上的神情一览无余,如同被狂风摧残过的山地,狼狈且脆弱。
看来他已得知真相。
姜月萤冷淡道:“儿臣见过父皇。”
姜帝踉跄了两步,那双浑浊的眼瞳直直盯着她,仿佛要把她的容颜轮廓一寸寸刻进骨髓。
这是父皇第一次仔细端详她,可姜月萤没有半分喜悦,只是轻描淡写移开了视线,不愿再与他对视。
“萤儿……”他从嗓子眼儿挤出这句话,想让她回转视线。
姜馗从来不做后悔的事,不论是当年夺位不择手段,还是害死自己的手足。为了得到想要的东西,他可以冷血到极致,哪怕遭世人唾骂,也无所畏惧。
午夜梦醒,冤魂索命的鬼话他从来不信,因为他无惧无悔,更不怕因果报应,哪怕做错了,也绝不回头!
他本以为,此生都会做一个无悔的帝王。
谁曾想,今日才得知自己发妻身亡的真相,她并非难产而死,而是有人故意在生产之时做手脚,令她香消玉殒。
他害死了兄弟礼王,而礼王的部下精心布局,害死了他深爱的发妻。
从不后悔的帝王第一次尝到了悔意,他后悔对手足赶尽杀绝,后悔没有彻查当年真相,更后悔把他与秋逢的亲女儿扔在冷宫,磋磨多年。
秋逢一定恨极了他苛待女儿,故而多年不肯入梦。
这是报应。
姜帝手指颤抖,颤颤巍巍握住姜月萤的手,哽咽难言:“萤儿,是朕对不住你……”
歉疚如同翻涌的潮水,几乎将人淹没窒息。
姜月萤眼底没有任何情绪,只是说:“父皇,母后去世的真相我已查清,逝者已逝,父皇节哀。”
“朕已下令处死他们,让他们血债血偿!行刑那日朕陪你一起去看,都怪他们……让你受了多年委屈,朕替你报仇好不好?”姜帝嗓音嘶哑,死死攥住她的手。
姜月萤忽然感到疲惫。
她祈求多年的父爱,好像不过如此。
她的眼神平静无波澜,轻声反问:“父皇,让我受委屈的人真的是他们吗?”
话音落下,殿内唯余死寂。
姜帝沉痛间听见有什么东西碎裂的声音,咬紧牙说:“朕为你杀了他们,好不好……”
姜月萤感到悲哀,嘴上说得好听,为了她?
难道不是为了他自己吗,为给自己的愧疚之情寻一个出口,试图让她原谅他,然后把往事一笔勾销,继续做一对和睦的父女?
她又不是一条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狗。
“你不要怨恨朕,朕当年也是被歹人蒙蔽……”
“父皇,我早就已经不再怨恨你,”姜月萤云淡风轻,“你的关怀和宠爱,我不想要了。”
“把这些留给姐姐吧。”
她语调暗藏锋芒:“还有,父皇理应明白,倘若不是你无故杀害礼王,母后根本不会死。”
一句话宛若利剑,直刺姜帝心脏。
铺天盖地的痛楚好似扒皮剥骨,坠入无尽深渊。
姜馗双目空洞,是啊,是他害死了自己的发妻,这些年却把罪过赖在亲生女儿头上……
他对不起秋逢,更对不起月萤。
“萤儿,你听父皇说……”
不愿再听,姜月萤用力抽回自己的手,转身而去,留给他一个决绝的背影。
姜帝几乎癫狂,大声嘶吼:“你为何不肯给朕一个弥补的机会!为何、何,如此狠心!”
“你姐姐有的东西,朕都可以给你!还有这桩婚事,你不是不想联姻吗,朕也可以想办法,把你接回姜国……”
脸上爬满皱纹的姜帝声嘶力竭,肌肉不断抽搐,两只漆黑的眼睛深陷眼窝,呈现扭曲的神态,声音可怖又悲切。
姜月萤突然停步,背对着姜帝扬起一抹笑:“父皇,我最感谢你的一件事,就是让我替姐姐嫁给谢玉庭。”
“你没能给我的家,他给我了。”
“后会无期,父皇。”
语毕,她大步迈出殿门。
殿内烛台哐哧倒地,发出刺耳的撞击。
清风自来,踩碎枯枝败叶。
她将荒芜丛生的宫殿抛在身后,身上骤然一轻,仿佛卸掉了陈年枷锁,迎着日光向前,永不回头。
黑沉的宫殿内,苍老的帝王跌坐在地,明黄龙袍沾染香烛的灰尘,他死死盯着前方,远去的背影逐渐模糊,随着殿门关闭,最后一丝光亮消隐。
他大张着嘴巴,想要呼喊,却说不出半个字,手臂悬在空中,什么都捉不住。
犹如一盏熄灭的灯烛,被彻底埋葬在黑暗中。
……
风拂面,草木香。
姜月萤刚走出凤鸾殿,就瞧见某位太子殿下斜倚在树下,懒洋洋打着哈欠,懒散得不成样子。
看见她后,谢玉庭扬起眉梢,笑得春光灿烂。
霎时间,阴云、郁闷、彷徨,通通消失不见。
谢玉庭的笑好似一剂良药,治愈她心口上的疤痕。
“小公主,怎么目不转睛盯着我瞧,”谢玉庭伸手抱住她,玩笑道,“被我迷住了?”
姜月萤趴在他怀里,深深吸一口气,感受对方宽大温热的手掌轻抚青丝。
眯了眯眼,像一只找到窝栖息的小鸟。
“我想看就看,你管不着。”她扬起音调。
谢玉庭捏捏她白嫩的耳垂,按出红色指痕:“好霸道啊,孤喜欢。”
喜欢。
喜欢什么?
姜月萤忍不住想问问他,究竟是随口一说,还是真的……
“还有没有想玩的地方?”谢玉庭问。
姜月萤摇摇头,不愿再逗留姜国皇宫。
趁着姜帝沉陷于颓废中,他们一行人赶紧离开才好,还有落水的姐姐,万一醒过来又得闹个天翻地覆。
“我们回家吧。”她仰起秀美面颊,一双圆润的眼睛闪烁星辰。
“好,明日我们启程返梁。”
谢玉庭牵住她的手,慢慢往前走,问起凤鸾宫殿内发生的事。
姜月萤自然不会说实话,毕竟谢玉庭都不知晓她的真实身份。
“父皇得知真相以后悲痛欲绝,打算处死礼王的旧部,为母后报仇。”
“杀人偿命,理应如此。”
“他得知自己的所作所为害了母后,很是后悔。”
“因果报应,逃不过的。”
眼见话题愈发沉重,姜月萤转而说起别的:“我跟母后说了很多话,还提到了你。”
谢玉庭眼睛一亮,像只讹人的大猫缠上来,搂着她问:“是不是夸我玉树临风,体贴备至,是个绝佳的好夫婿?”
“你脸皮真厚。”
“快说快说。”
“你慢慢猜去吧。”姜月萤扬起唇角,露出轻松的笑意。
“学坏了,小公主,”谢玉庭把手伸向她的脖颈,挠人痒痒,“快说,否则孤就不客气了。”
姜月萤耳根通红,连忙扫视四周有无宫人,气鼓鼓嗔骂:“青天白日不许耍流氓!”
“孤只是挠了你几下,又没扒衣裳。”
“不许狡辩!”
“那就乖乖交待。”
“我就不说!”
少女抬腿往前跑,谢玉庭迈开步子追在身后,分明轻功不凡,却始终慢她一步,盯着她耳后的绯红,唇角不自觉扬起。
凛冬已过,往后的日子会越来越暖。
翌日,晨光熹微。
返回梁国的马车浩浩荡荡,威风八面驶出城门,身后唯有姜国官员相送。
依照姜帝对安宜公主的宠爱程度,不应该不闻不问,可是昨日姜帝进了凤鸾殿就不许任何人踏足,他自己在里面待了整整一宿不出来,此举引发众官议论纷纷。
“陛下怎么钻凤鸾殿不出来了?”
“没什么好问的,肯定又是思念先皇后,近日上朝可得谨慎点,别惹陛下动怒,免得一不小心说错话,平白丢了脑袋。”
“唉,陛下这性子……”
不论姜帝如何,梁国的车马已经启程,迎着朔风清雪,踏破地面薄冰,渐渐化作一溜远去的轻烟。
与此同时,凤鸾殿内,昏暗得不见天日。
姜帝一动不动,枕在柳秋逢的牌位旁,金冠脱落,鬓发花白粗糙,双目涣散没有焦点,灰败得如同香炉里的沉屑。
吱嘎——
殿门大开,一身绯红衣裙的少女踏入宫殿,眉眼飞扬跋扈。
漠然的姜帝抬手遮了遮刺眼的光线,看清了眼前的人。
他嗓音干涩:“瑛儿……”
姜玥瑛病了一天一夜,再起身的时候,得知梁国省亲的队伍已经启程。
她的计划全毁了。
姜玥瑛看着颓废的帝王,皱起眉头:“父皇,你又在思念母后吗?”
姜帝苦笑一声,没有说话。
思念?他怎配思念爱人。
“父皇,你怎么了?”姜玥瑛察觉到一丝不对劲儿。
姜帝沉默良久,嗓音沙哑:“你……你妹妹不要朕了。”
闻言,姜玥瑛的脸瞬间垮下来,心底阴翳横生。
可笑,连最疼爱她的父皇都被灌了迷魂汤,这世上每个人都这么在乎姜月萤,她配吗?
“朕只是想要补偿她,可是她不要了……哈哈,她不稀罕了……”
他的情绪在崩溃的边缘摇摇欲坠,就在这时,姜玥瑛眼底闪过一丝光亮,突然开口打断了姜帝的喃喃自语。
“父皇,你是不是希望妹妹回来?”
话落下的一瞬间,姜帝蓦然抬头,两束鬼火似的眼睛凝视她不放。
“儿臣有办法让妹妹回姜国。”姜玥瑛不疾不徐。
那一刻,姜帝仿佛抓住了一丝希望,厚重嘴唇张合:“什么法子?”
姜玥瑛朱唇轻勾,露出耐人寻味的笑:“请父皇允准儿臣出使梁国。”
第52章 娇气公主的威风何在?
马车内熏笼旺盛,香韵怡人,烘得车厢温暖如春。
姜月萤坐车内,倚靠在凭几上,纤密的眼睛微微低垂,昏昏欲睡。
自从离开姜国境内,她感到浑身轻松,如同破茧的幼蝶,终于飞出了漆黑的禁锢之地,那些经年的噩梦,随着滚滚车轮声,彻底湮灭。
想着想着,她的唇角不自觉翘起。
谢玉庭倏地凑过来,好奇问:“偷笑什么呢,是不是在想我?”
姜月萤白他一眼:“本宫是光明正大的笑,何来偷笑一说?”
“再说了,你身上好烫……”姜月萤伸了伸胳膊,“挤得我好热。”
倒不是真嫌弃对方,只是每次谢玉庭靠得太近,她都会心跳加速,呼吸也会稍微凌乱,若是对方手脚不老实乱蹭,她就会烫得如同烧红的木炭,热得很。
一听说热,谢玉庭立马来劲儿,往她身上拱啊拱,边讹人边笑,比漆漆还会撒娇。
哎呀,没完没了……
若非见过谢玉庭杀伐果断的模样,她都要怀疑这厮是真傻子。
两人在马车内,想躲都没地方,姜月萤被逼退到角落,高大男人堵在身前,阴影笼罩在头顶,她微微仰头,能够看清对方微微滚动的喉结。
她感到脸颊发烫,却退无可退,只好反守为攻,狠狠反击回去。
一抬手,狠狠攻向他的胸口,本想给他一掌,岂料对方行动灵动,身子往旁边微测避开,少女手掌打偏,竟一把扯开他的衣襟口!
哗啦一声,宝蓝外袍和雪白中衣散了大半,精致的锁骨犹如春山起伏,再往下,是紧实微鼓的肌理,正随着呼吸上下耸动,看得人脸红心跳。
姜月萤直接呆住,眼睛直勾勾盯着太子殿下微敞的衣襟,几乎一动不动。
被袭击的谢玉庭不紧不慢,慢悠悠抬起修长的手,玉白的指尖轻轻勾起中衣,假模假样拢了拢衣襟,半遮半掩的,格外引人遐想。
他的桃花眼微微流转,潋滟光华:“小公主好生急色。”
这语气声调,反衬得姜月萤才像个登徒子。
反应过来以后,她连忙别开视线,语无伦次:“你你你、我我、我不是,那个……谁让你靠过来的……不许倒打一耙!”
谢玉庭笑得开怀,弄得姜月萤不敢抬头,耳朵滴血般的红。
“迟早都要坦诚相待,如今羞什么?”
“你闭嘴……”
姜月萤结结巴巴,说不清楚话。
谢玉庭十分听话,果真闭嘴,低头准确无误堵住了姜月萤的嘴巴,故意调戏她打颤的舌尖,追着不放。
“唔嗯……”
姜月萤不可思议地睁大双眼,感受潮湿温热在口腔内肆虐,而她无能为力,只能发出含混的鼻音与呜咽。
吻得极深,悠久且漫长,她舌根发麻,腰软了大半,浑身没有力气,只能歪歪斜斜倚在谢玉庭胸前,无处安放的手掌被男人捉
住,捂在了自己胸口。
一瞬间酥麻过电,她变得恍惚僵直。
他衣裳襟口没有合拢,故而姜月萤的手掌摸到一片温热紧实的肌.肉,起伏沟壑,分明裸.露的人是某个厚脸皮的太子,可臊得浑身通红的人却是她。
欲抽回手,可她已经被亲软了,完全无法反抗。
对方的亲吻还在继续,激烈的攻势逐渐减缓,变得缠绵磨人,姜月萤的眼睫缓缓湿润,泪珠晶莹剔透,沾在眼睫毛上,灵动脆弱。
谢玉庭伸手捏了一把她的软腰,姜月萤彻底投降,闭紧眼睛,微微抖动肩膀,沉溺于他给的连绵不休的吻。
不知过了多久,马车颠簸一下,谢玉庭亲够了滋味,缓慢啄吻几下她的唇瓣,松开了桎梏。
“你混蛋……”总算能说话的姜月萤可怜巴巴。
她脸颊布满旖旎桃花,水汪汪的眼睛含着月光似的的清泪,嘴唇红肿得像樱桃,唇角是隐隐约约的咬痕。
被欺负惨了的小雀儿。
谢玉庭轻佻一笑:“听闻公主在姜国素来张扬轻狂,怎么到了孤怀里就娇气得不成样子。”
“亲一口就红了眼,掐个腰就掉眼泪,公主的威风何在?”
狗屁威风,她本来就没有威风,可是这话姜月萤说不得。
“你是不是……想挨揍!”姜月萤虚张声势。
“孤求之不得。”
臭不要脸,姜月萤气急,有气无力地捶他胸口,只换来谢玉庭更加肆无忌惮的调戏。
最后她实在没辙,往旁边软榻上一滚,捂住脸不搭理人,唯有通红的耳根露在外面,艳得晃人眼。
谢玉庭戳了戳她的后脑勺。
纹丝不动。
他噗嗤一声笑出来,怎么连后脑勺都如此圆润可爱。
他趴到她耳畔,低声问:“我说的难道不对吗,你现在越来越可爱了,是为什么?”
提到这事儿,姜月萤难免心虚,人不可能时时刻刻都伪装得天衣无缝,更何况是被人亲窒息的时候,眼泪根本控制不住嘛……哼,这可不能赖她。
谢玉庭缠着她问,姜月萤好半晌憋出一句:“你的错觉。”
“真的吗,”他的语调忽而认真,“你真的没什么想跟我说的?”
“没有。”姜月萤生怕被看出破绽,拉过软榻上的毛毯,蒙住脑袋。
小鹌鹑,谢玉庭摇了摇头。
天色暮,马车一路劳顿,日头落山之前,停靠在驿站门口。
躺在软榻上装睡的少女发出均匀的喘气声,俨然真的沉入梦乡。
“阿萤?”他声音轻轻的。
姜月萤没有回应。
谢玉庭弯腰,轻手轻脚把她抱下马车,朝驿站内走。
随行的梁国官员目瞪口呆,使劲揉搓双眼,不敢相信自己看见了什么。
素来顽劣的太子殿下,面对太子妃居然露出了疑似温柔的缱绻神色,还小心翼翼怕吵醒她,亲手抱着下车。
而跋扈无礼的太子妃,此刻安安静静躺在谢玉庭臂弯腰,静谧宁然,宛若收起羽翼的鸟,无端展露出几分恬静。
他们一副活见鬼的表情,而谢玉庭只是目不斜视从他们身边穿过,清风卷起衣摆飘飘。
某些官员一直固执己见,认为太子对太子妃殷勤是为了做戏给姜帝看,并非真的动情。
如今看来,大错特错的不会是他们吧?
有的官员按捺不住心情,低声叨叨:“这俩人真能一起过日子啊,两个顽劣不驯的人凑一块反而和睦了,这不离谱吗?”
“跟咱们有啥关系,就算他们感情真的深厚,用不了多久,就得一起过被废的日子……到时候啧啧。”
“那可不,没了锦衣玉食,过惯富贵日子的俩人能受得住?怕是得三天两头打架泄愤。”
“太子殿下也不一定被废啊……”一个七品小官监察御史席倪弱弱说。
其他人纷纷嘲笑他看不懂朝堂局势,居然觉得一个不受宠的纨绔能坐稳储君之位,真是异想天开,怕不是个傻子。
众官嗤笑几声,嘻嘻哈哈孤立他走了。
席倪抿抿唇,低垂脑袋跟着走进门。
转眼,夜幕降临。
厢房内,沉睡的少女趴在被窝中。
月光洒进屋内,一束皎洁打在男人俊美的侧脸。
谢玉庭坐在窗前,望着满天繁星,放空思绪。
窗棂漏进几缕清澈的风,吹拂男人墨黑的发端。
突然,窗子被敲响,他的眉头狠狠一跳。
接过玉琅递过来的加急信笺,展开书信,借着月光看清内容的一刹,天边的月亮坠落,昏暗的雾霾笼罩下来。
夜无声无息,原本睡得安稳的姜月萤感到沉闷,在榻上接连翻了几个身,险些从榻上滚下来,一身冷汗后,她从睡梦中惊醒。
摸了摸旁边,冰冰凉凉一片。
没有人睡过。
谢玉庭呢?
她的记忆停留在马车上,睁眼看见熟悉的床帐,如没猜错,这里应当是驿站。
一猜也知道谁把她抱回来的。
可是谢玉庭却不在,这家伙不是最爱黏人吗,大半夜的怎么不睡觉,跑哪去了……
心弦无端紧绷。
姜月萤皱起秀眉,披上衣裳掀开遮光的床帐,抬眸,映入一个独坐窗畔的寂寥侧影。
定睛望去,谢玉庭半面的脸颊隐没在夜色中,唯有右手边瘦高的烛台发出微弱的烛光,映照明灭的轮廓。
从模糊不清的侧影里,她看出他的心伤。
认识谢玉庭这么久,第一次见他如此难过的神情。
姜月萤不由自主站起身,趿着鞋来到烛光下,轻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嗓音带着刚睡醒的喑哑:“谁惹你不开心了?”
谢玉庭缓慢抬头,那双漂亮的桃花眼此刻极为黯淡,仿若变成一座幽林。
姜月萤心一紧,稍显无措。
“遇到什么事了……”
谢玉庭伸臂把她拥入怀抱,用力地箍住她,声音静止,万籁俱寂,姜月萤没有催促,只是乖乖被他抱住,抬手理顺对方被风吹乱的发梢。
不知过去多久,谢玉庭用很低很轻的嗓音说:“之前说带你去柳州见一见我的太傅,恐怕要食言了,太傅他……”
姜月萤一顿,终于明白谢玉庭为何如此低落,原来是因为曾经的老师去世了。
“他是被人害死的。”他说。
她微微睁大眼睛,谢玉庭抱紧她,开口解答了她的疑惑。
谢玉庭的老师是先帝的太傅杜寻寐,梁帝登基没多久,老太傅就有意致仕,后来告老还乡辞官回家,归隐柳州。
无人知晓,他并没有立马回柳州,而是偷偷留在东宫,教导尚且年幼,根基未稳的太子殿下,每个深夜,悉心教他治国之策,帝王之术,几乎倾尽毕生所学。
直到谢玉庭十六岁,杜寻寐才真正告老还乡,回到老家柳州。
如今老太傅已年过古稀,本该度过安乐平和的一生,却遭人杀害,甚至妻子儿女也被追杀。
收到急信的那一刻,谢玉庭恨不得将害他的人千刀万剐,可是太傅的发妻庞氏并未透露真凶是谁,只在信里说是朝廷中人。
不方便在信中描述,只能是皇亲国戚。
姜月萤静静听完,能够理解谢玉庭的感受。
对于他而言,老太傅不仅是老师,更是处于一无所有岁月里唯一的依靠。
他要扮演荒唐贪玩的太子迷惑众人,又不能真的荒废学业,不学无术,故而只能白日放纵,深夜苦读,倘若没有老太傅在侧指点,不知要走多少弯路。
恩师恩师,师生之情并不逊色于骨肉情。
姜月萤沉思良久,说道:“你是不是想独自去柳州一趟?”
依照他的性子,势必要把这件事查个水落石出。
谢玉庭颔首:“柳州偏远,我会编造一个借口糊弄随行官员,然后绕道去柳州,你先回京都,我让东宫所有侍卫和玉琅护送你。”
姜月萤摇摇头,坚定道:“我陪你去。”
“从安州去柳州需要经过一座雪山,山路崎岖难行,不便行驶马车,恐怕得骑马,你这么娇
气,万一冻成雪人……”
“停,”姜月萤打断他的话,非常严肃强调,“我不娇气,我很……勇猛。”
不知怎么,盯着少女一本正经的神情,他心底淤堵的晦暗消散大半,轻轻笑了起来。
“好吧,勇猛的小公主。”
……
次日,巨大的撞击声惊醒整个驿站。
紧接着,众官员在睡梦中听见太子殿下和太子妃争执的声音,比清晨打鸣的公鸡还要聒噪。
咋回事儿呀,昨日不是还好好的?
他们揉着惺忪睡眼,起身穿好衣裳,尽职尽责去劝架。
“本宫就是想去柳州看千灯盛会,你敢阻拦!”姜月萤提高嗓门嚷道。
谢玉庭吼得声音更大:“去什么柳州,偏僻得要死,孤凭什么陪你去那种犄角旮旯,你能不能别想一出是一出!”
“你爱去不去,本宫自己去!”
放完狠话,姜月萤气势汹汹冲出门,门板摔得震天响。
哐当!
谢玉庭叉腰,随手拉过一个官员,开始倾诉太子妃有多么蛮横不讲理。
待到时机成熟,玉琅急匆匆进门:“殿下,太子妃真的自己赶往柳州了。”
众官大惊失色,简直胡闹,若是路上出了意外,谁来担责?
“殿下,快去把太子妃劝回来吧!”
“孤才不去,!”
官员们拼命央求他,就差跪下给他哐哐磕头,谢玉庭烦躁皱眉,没好气道:“别叨叨了,孤去把她绑回来。”
东宫侍卫们跟随谢玉庭出发,随行官员们目送他离开,擦了擦额头的冷汗,不免腹诽,什么破差事,摊上两个活祖宗,以后宁愿在家装病,也绝不揽跟东宫扯上关系的差事。
从日初升等到晌午,太子殿下还未归还。
就在他们焦急之时,有东宫侍卫策马而来,撂下一个消息。
“殿下决定跟太子妃一同去柳州的千灯盛会游玩,让属下告诉诸位大人,不必等待,大人们按照路线返京便是。”
“…………”官员们全体沉默。
呸,东宫没一个靠谱的!
第53章 柳州此情此景,像极了一对恩爱眷侣……
柳州,地处梁国北方。
此刻天微明,晨雾缥缈轻薄。
谢玉庭骑在马上,身前圈住姜月萤,二人驰骋穿过城门。
东宫侍卫们紧随其后,每个人之间隔一段距离,以免浩浩荡荡引起过多注意。
自从蒙骗过随行官员,他们一路骑行越过冰冷崎岖的雪山,历经三天三夜才赶到柳州。
柳州主城自然比不得京都繁华,街上民风淳朴,不少卖菜的大婶大叔朝他们点头微笑,十分欢迎远道而来的客人。
谢玉庭率先找到一家客栈,开了一间屋子,拉着姜月萤进去休息。
姜月萤困得眼皮耷拉,却还是说:“不先去见见杜太傅的家人吗?”
“不必急于一时,你先睡觉,”谢玉庭把她按在榻上,语调不容置疑,“都快困傻了还逞强。”
“……才没有。”
姜月萤想反驳,毕竟在冷宫住过多年的人,怎么可能这点苦都吃不了,谢玉庭在小瞧她。
奈何后脑勺刚贴上床榻,她整个人的意识就陷入昏沉,只想趴在上面睡个天昏地暗。
好困。
身躯先于大脑做出反应,她轻轻阖眼,须臾,天地归于寂静,意识逐渐剥离,呼吸慢慢变得绵长。
姜月萤沾榻便睡着,谢玉庭替她脱掉鞋子,盖紧棉被,坐在床榻边缘,伸手替少女理了理凌乱的发髻。
她在睡梦中咕哝两声,本能地抓住他的手腕,抱在自己怀里,捂住泛凉的手掌。
“睡觉……”她梦呓。
闻言,谢玉庭垂眸瞧着她,慢悠悠挤到榻上,与她抱在一起,由于疲乏过度,亦不知不觉睡着。
两人如同交缠的枝干,无声依偎。
几个时辰流水般消逝,等到睁眼的时候,晌午已过。
姜月萤抖动纤长的眼睫,发觉自己正窝在谢玉庭的怀里,彼此紧紧相贴,呼吸清晰可闻,此情此景,像极了一对恩爱眷侣。
唇角轻轻上扬,她小声唤:“谢玉庭?”
对方搭在她腰间的手臂收紧,可是熟睡中的人还未清醒。
看来真的很累。
她眯上眼睛,又陪他歇了片刻。
直到二人同时睁开眼睛,四目相对,密不可分的姿势使他们无法动弹。少女莹润的瞳眸闪烁,映着他深邃的眸光,每一丝呼吸变化,都逃不过对方的眼睛。
“醒……醒了?”她结结巴巴。
“嗯,”他嗓音低哑,沉沉应了一声,“你还困不困?”
姜月萤恢复精力很快,稍微休憩就能扫除大半疲惫,故而她眨了眨眼,提议现在出发。
仍旧是谢玉庭骑马带着她,绕过柳州主城,一路奔向西侧的松柏树林,林子里鸟雀啾鸣,被一阵马蹄声覆盖。
此地融雪迅速,林间少有土石,格外平坦,是个开阔的好地方。
可是姜月萤不理解,杜太傅在如此偏僻的地方隐居不成?就算告老还乡,也不用躲进深山老林吧。
疑惑间,竟然不自觉问出口。
谢玉庭解释:“杜府在主城最繁华的地段,老师一般不会委屈自己,更不会住在偏僻之地。”
顿了顿又道:“老师遭人刺杀丧命,他的妻子庞老夫人连忙写信求助,巧的是这封信没没送到东宫,半道上被我师兄拦下来,师兄怕太傅家里出事,故而快马加鞭赶来保护他们一家。”
姜月萤张嘴惊讶:“你还有师兄呢?”
师兄这种称呼一听就很有江湖气息,姜月萤猜测这个师兄应该不是杜太傅的其他学生,大抵是个江湖人。
“此事说来话长,有空我给你细讲。”
说话间,已经来到松林尽头,尽头有一座不大不小的宅院,有一块匾额,但上方没有题字,几个高大严肃的门房立在两侧,显出几分威严之态。
几个门房认得谢玉庭,立马躬身行礼。
谢玉庭牵着姜月萤走进宅院,穿过回廊,庭院内坐着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妪,她的面容呈现憔悴的灰白,双目浑浊,反应极为迟钝,好半晌才慢慢转过头。
“庞老夫人。”谢玉庭唤道。
庞老夫人见到他,脸上露出笑意,变得慈爱温和:“老身见过太子殿下。”
“庞老夫人不必多礼,我该叫你一声师母才对。”谢玉庭上前扶住她,指了指姜月萤,“这是我的太子妃。”
姜月萤乖乖唤了声老夫人。
庞老夫人点头说好,愧疚道:“本来我不想打搅你们安稳的日子,可是老爷过世前交待我,一定要寻求殿下庇护,否则恐怕难以保住几个孩子的性命。”
事实证明没有错,没过多久杜府就遭到围攻,幸好他们早已躲进深林中,才免去一遭祸患。
谢玉庭嘴角紧绷,眉头宛若刀刻:“老夫人,老师他究竟被谁所害?”
“唉,我也不晓得……”庞老夫人叹息,“那日我回家的时候就见满室狼藉,老爷倒在血泊中,奄奄一息……”
“虽然没有真凭实据,但是我猜测是三皇子。”
谢玉庭握紧拳头:“为何?”
庞老夫人回想道:“三皇子曾经派人备下厚礼来拜访我家老爷,殿下知道的,朝中不少官员都是我家老爷的门生,三皇子想要拉拢这些没有派系的官员,故而前来百般贿赂。”
“我家老爷委婉拒绝,对方就威逼利诱,结果没过多久,就遇到祸事……”
他们在柳州多年,从未与人结怨,除了三皇子,庞老夫人实在想不到还能得罪谁。
可是她没有证据,更无法状告当朝最受宠的皇子。
说着说着,庞老夫人低头抹眼泪,她年纪大了,情绪激动容易气堵胸口,险些栽倒在地,两人连忙扶着庞老夫人回屋里躺下,传唤东宫的医官前来医治。
好在只是气血攻心,没有大碍,医官简单开了几副药,饮下即可。
谢玉庭出门安排人彻查杜太傅遇
刺一事,剩下姜月萤在老夫人的卧房内,看顾她喝药。
庞老夫人端过药碗,一脸歉意。
为了让气氛轻松一点,她嗓音宽和:“早就听闻太子殿下娶了太子妃,没想到老身还能有幸一见。”
姜月萤耳根红了红:“老夫人一定见过小时候的谢玉庭吧。”
“自然见过,”庞老夫人眼波闪动,“我第一次见太子殿下的时候,他才只有八九岁大,一晃多年过去,殿下都娶媳妇儿了。”
“还娶了个这么漂亮的媳妇儿,真是好福气。”
姜月萤脸颊更红,又感到好奇,忍不住追问幼时的谢玉庭是何模样。
庞老夫人很健谈,握住她的手,讲起从前的故事。
……
“孤要离宫出走。”小小少年叉着腰,桃花眼瞪得圆滚滚。
旁边的锦衣少年半蹲在地上,手里掐着一把绿油油的草,飘飘然嘲笑:“太子殿下,陛下又咋得罪你了,一个月嘟囔三回出走,也没见你真的出走。”
“孤这回是认真的,我都收拾好行囊了!”谢玉庭抬起粉雕玉琢的小脸,“父皇成日里偏心二哥三哥,我要让他彻底失去我!”
锦衣少年大翻白眼。
“孟书章,不要再揪草玩儿了,你到底有没有听见本太子说话?”
孟书章呵呵一笑:“本世子在采药,你懂个啥?再者说,你都要离宫出走了,以后就不是太子了,我干嘛要听你说话。”
谢玉庭大怒:“你个没良心的,算什么兄弟。”
“再说,谁稀罕当这个太子,我不干了!”
说完话,谢玉庭果真背上行囊,气冲冲离开东宫。嘲笑归嘲笑,孟书章身为谢玉庭从小的玩伴,还是紧赶慢赶追了上去。
“你打算去哪儿呀?”
谢玉庭说:“离开京都,有多远跑多远。”
孟书章感到牙疼:“那我可不陪你去,累死了。”
“你不是也嫌自己老爹不好吗,为何不跟我一起走?”
“我老爹成天骂我没出息,说什么学岐黄之术以后顶多进宫当太医,身为侯府世子应该修文习武,早日承袭爵位。”孟书章惆怅不已,“有时候我真的挺烦他,但是我不想出去吃苦头,出了侯府我连银两都没有!”
谢玉庭说:“好像也对,唉……”
两个小小少年长吁短叹,突然与一伙儿壮汉撞上。
为首的壮汉凶狠大吼:“哪来的小屁孩,滚开!”
谢玉庭本来就烦,直接吼回去:“凶个屁,你给我滚开!”
壮汉正欲给他个教训,其他男人催促道:“别跟小孩儿置气了,赶紧把这丫头送去赌坊要紧。”
闻言,谢玉庭和孟书章同时看向这伙壮汉中间,有一个瑟瑟发抖的小姑娘,看起来年纪比他俩还小,正红着眼看向他们。
小姑娘嘴唇颤抖:“救命……救救我……”
两个少年对视一眼,孟书章俯身抓了一把沙子撒向壮汉们的眼睛,壮汉们痛得嗷嗷叫,谢玉庭拽起小姑娘就跑,两少年配合默契,护着小女孩钻进巷弄,甩开身后的男人们。
等到彻底摆脱壮汉们,小姑娘眼泪哗哗直流,立马跪下给二人磕头:“谢谢恩人们救命……”
“你为啥被他们抓啊?”
小姑娘抹眼泪:“我爹爹欠了赌坊好多银子,要把我卖掉……”
孟书章感叹:“真可怜呀。”
谢玉庭好人做到底:“这样吧,我认识一家农户,两夫妻没有闺女,你愿不愿意去他们家,不管怎么说,好歹有口饭吃。”
小姑娘急忙点头:“我去哪里都可以,不挨打就行……谢谢两位恩人,以后若有机会,我愿意当牛做马报答二位。”
谢玉庭颇有侠气之风:“举手之劳,不必放在心上。”
两少年带着她前往那个农户,这家农户的夫人以前在东宫做婢女,性子温柔和善,谢玉庭给了他们一些银子,把小女孩托付给他们。
没有子嗣的夫妻俩很是高兴,眉开眼笑搂住浑身破破烂烂的小姑娘。
临走前,小姑娘对着两位少年说:“我……我叫梦湘,日后一定会报答你们的!”
“再会。”
他们走出庄子,天色已暮。
谢玉庭正愁离开京都以后前往何方,突然看见一辆正在停车休整的马车,马车车帘大开,能够看清里面坐的人。
这两人他认得,是前几日辞官的杜太傅和他的夫人庞氏。
自从他的父皇登基,身为先帝老师的老太傅就频频请辞。
没记错的话,他们好像要回柳州老家。
柳州并非繁华大都,地处偏远,树林连绵数千里,最有名的莫过于春日的千灯盛会,常有外来客前去观赏。
谢玉庭对孟书章说:“不如去柳州玩玩?”
孟书章摇头:“要去你自己去,我还得回家炼药。”
“那我自己去。”
谢玉庭说干就干,趁着马车刚刚起步,直接攀爬到车顶,往上面懒洋洋一躺,枕着双臂抬眼看澄澈的天幕。
日光温柔,风也轻轻,是个离开京都的好日子。
马车摇摇晃晃,谢玉庭逐渐睡着,等到再醒来的时候,嗅到空气中腐臭的味道,被熏到的谢玉庭直起身子,看向四周。
附近一片荒芜,官道两侧挤满了瘦骨嶙峋的难民,他们趴在官道上,眼神黯淡无光,祈求每一个路过的贵人给口饭吃。
难民大片大片,好似密密麻麻无穷无尽的蝗虫,蔓延每个角落。
悲痛的哀鸣此起彼伏,抢夺食物的人打得头破血流,有老人为了不拖累小辈,主动拿麻绳勒死自己,只为省一口饭吃。
“爹爹使不得啊!”有女子哭得撕心裂肺。
“我这把老骨头本来就活不了几天,你们省着点干粮,想办法进城……一定要……一定要活下去。”
谢玉庭痴傻望着眼前的一切,怀疑自己来到了黄泉地狱,否则怎会看见饿殍遍地,民不聊生的血色人间。
年幼的太子第一次离开繁华的京都,见到的便是眼前哀鸿遍野的百姓苦难。
他不慎从马车上摔下来,浑然不觉痛。
梁国不是极为富饶吗,为何还会有如此庞大的难民群无家可归?
少年眼底含泪,咬破了自己的唇瓣。
剧烈的日光刺痛双眼,忽然,一片阴影笼罩头顶,有人举着一把油纸伞,撑在他身旁。
老太傅杜寻寐撑着伞,对他说:“这些是江北闹饥荒逃出来的难民。”
谢玉庭嘴唇颤抖:“朝廷不是拨款赈灾了吗……”
“官僚腐败,层层克扣,能到百姓手中的粮食寥寥无几,”杜太傅说,“说白了,都是帝王无德无能。”
谢玉庭感到巨大的迷惘,无力,面对数以万计的难民,他一个九岁的小孩儿,什么都做不到。
杜太傅突然问:“殿下,你想改变这一切吗?”
“我……可以吗?”谢玉庭抬起脑袋,看着面色沧桑的老太傅。
杜太傅蹲下身子,油纸伞向小小的少年倾斜:“当然,你想学什么,我都可以教你。”
谢玉庭呆呆望着他。
杜寻寐鬓角白发横生,一双眼睛却炯炯有神,犹如一团永不熄灭的火。
半晌,他举起自己稚嫩的小手,放在他的掌心,眼睛变得坚定:“老师。”
百姓受苦,多是皇帝无德,那么为何不能换一位贤明的君主。
哀鸣不休,穿透耳膜。
他睁大眼睛,把民间疾苦刻入骨髓。
小小的太子握紧拳头,在此立誓,要成为一位盛世明君。
他要回京都,谁都别想拿走他的太子之位。
杜太傅把他邀上马车,对他进行了半刻钟的劝诫,句句语重心长,令离宫出走的太子殿下感到无地自容。
“太傅,我再也不敢偷跑出来了。”他乖乖认错。
一侧烹茶的庞夫人浅笑:“小殿下,以后可不能爬车顶,容易伤到。”
“嗯……”由于心虚,他扯开车帘,假装朝外面观望。
突然,视线触及马车后方的一个瘦瘦小小的身影,那孩子看起来刚学会走路
,跌跌撞撞跟在马车后面。
啪嗒,小孩儿摔倒在地。
“停车。”
谢玉庭立马跳下车,冲过去把小孩儿扶起来,严肃道:“很危险的,你为何要追马车?”
小孩儿说话结结巴巴:“肚肚饿……爹娘不要我啦……”
一瞬间,谢玉庭表情柔软且心疼,摸了摸小孩儿的脑袋,问道:“那你愿不愿意跟我回家,我给你吃的。”
“要要……谢谢哥哥……”他眨巴眨巴眼睛。
哥哥两个字听起来颇为顺耳,谢玉庭心想,正好他缺个弟弟,先拐回去再说。
“告诉哥哥,你叫什么名字?”
小孩儿哇的一声哭了:“没有名名……”
谢玉庭没哄过小孩儿,瞬间手足无措,挠了挠头说:“这样吧,我给你取个名儿。”
沉思片刻,谢玉庭勾唇一笑:“就叫玉琅吧。”
第54章 游龙这家伙到底图什么,图她冷脸骂人……
姜月萤认真听完,唇角不自觉翘起。
原来谢玉庭幼时还有这样一段经历,险些放弃了太子尊位,又因为不忍百姓受苦而重归京都。
或许,他天生就该做皇帝。
两人又唠了一会儿,庞老夫人对姜月萤很是喜爱,对她又夸又笑,弄得姜月萤脸皮发烫,百般羞赧。
等到庞老夫人情绪彻底平复,姜月萤松了口气,奈何年迈的身体支撑不住老夫人太多精力,必须躺下多多休息。
待到庞老夫人睡下,姜月萤走出来轻轻关门,谢玉庭正站在庭院内,问她要不要一起去杜太傅的安葬之处。
庞老夫人说杜太傅埋在西山林,那处僻静安逸,人迹罕至。杜太傅在世时常常说死后一定要埋在树下,地下长眠听松涛阵阵,也好做个风雅的死鬼。
姜月萤点头答应,二人一同前往西山林。
绿林幽幽,在一棵粗壮的百年老树下,寻到老太傅的埋骨之地。
杜太傅的石碑是庞老夫人所立,按照他的遗言,石碑上只有龙飞凤舞四个字。
“太平人间。”
姜月萤默默猜测,虽然没有亲眼见过杜老太傅,但他一定是个很潇洒不羁的人。
谢玉庭独自在碑前坐了半个时辰,松风时时拂面,比深冬更冷三分,最后他叩首以谢师恩,起身看向身后。
少女身披斗篷,头戴兜帽,已静静望了他许久。
她不认得杜太傅,却无端感到心痛难忍,就好像体会到了谢玉庭的感情,忍不住泪湿眼眶。
当年得知乳娘过世时,她也是如此安静沉痛,所幸在乎自己的人不多,当时只觉得再也没有人能够扰乱心神,得她万般看重。
如今不禁感慨命运无常,本以为会在冷宫孤苦一生,谁能想到此时此刻,她正站在距离姜国千里之外的梁国柳州,与自己的夫君一同祭拜太傅。
一年之前,她想都不敢想。
“怎么傻站着?”他走过来,弹了弹她的脑门。
姜月萤捂住脑门,嘟囔道:“庞老夫人有东西要我交给你,说是杜太傅留给你的。”语罢,从斗篷底下掏出一沓书信,最上面一封写着明夷亲启。
书信?谢玉庭连忙接过,视线停留在熟悉的笔迹上,产生一丝恍惚。
“明夷是谁呀?”姜月萤眨着眼睛。
谢玉庭拆开信件,垂眸道:“孤的表字。”
姜月萤惊讶,头一回知道谢玉庭的表字,还以为这家伙没有呢。
心里划过一丝隐秘的喜悦,自从来到柳州,她对谢玉庭的了解愈发明晰。
“太傅在信里写什么?”她探出脑袋好奇。
“老师说他给自己在朝为官的学生皆写了手信,若我看得上谁,就把信交到他手上,他们自会追随东宫,为我效命。”
天呐。
姜月萤眼睛倏然瞪大,这不就是三皇子苦求不得的东西吗,杜太傅竟然早就把所有筹码留给了谢玉庭。
“太傅对你寄予厚望。”姜月萤感慨。
“我自不会辜负老师,更不会放过害死他的人。”
收起信纸,谢玉庭深深望了墓碑一眼,风吹树冠,碑上荫影绰绰。
祭拜过杜太傅,二人朝回走。
姜月萤问是否要回京都,谢玉庭摇了摇头,说她傻乎乎的。
怎么就傻了?她颇为不服气,坚持要对方说明白。
谢玉庭无奈轻笑:“小公主,你是不是忘记我们来柳州找的借口是什么?”
闻言,姜月萤一愣,沉思片刻后恍然大悟,他们“吵架”是为了千灯盛会。
千灯盛会还有十日,倘若提前回去,岂非露馅儿?
所以他们要在柳州再待十日。
“柳州树林数不胜数,是个练剑的好地方,”谢玉庭指着满目苍翠道,“这十日我把自己的独门剑法传授于你,要不要?”
姜月萤眼睛一亮,谢玉庭居然还有独门剑法,转念又一想,杜太傅并不习武,谢玉庭的剑法跟谁学的?
曾见使过谢玉庭出剑的速度,稳准且狠,剑花漂亮得危险又致命,每道剑风都非同一般,绝非他之前表现出来的花拳绣腿。
如果说他是自学成才,那也太离谱了。
“你师父到底是谁?”
谢玉庭佯装难过,眉毛瞬间耷拉下来:“我分明告诉过你,我的师父是谁。”
“胡说,什么时候告诉过我?”姜月萤自认为记性不会差到如此地步。
“前任武林盟主李南风啊,”谢玉庭沉吟,“在鸣泉寺的时候我就告诉你了。”
“……?”
那不是在说笑吗。
谢玉庭真的是李南风的徒弟?!
他一个宫廷皇子,怎么跟江湖人士扯上关系的。
姜月萤眨巴眼睛,一副惊讶过头的模样。
谢玉庭揉揉她的脑袋:“没什么好惊讶的,当时我走在路上,一个奇怪的男人冲上来,说我骨骼惊奇,非要收我为徒。”
“我以为是江湖骗子,差点把他送到官府,后来他就成了我师父,就这么简单。”
姜月萤:“……”
哪里简单,每一句话都很不简单好吗,发生在谢玉庭身上的每件事都好离谱。
突然想到她认识的一个用剑高手,寒衣剑客,那家伙常年飘在江湖上,说不定也认得前任武林盟主李南风。
说起来,寒衣剑客和谢玉庭谁的剑术更胜一筹呢?她不禁有点好奇。
不过,这两个人大概没有碰面切磋的机会。
次日,谢玉庭开始正式传授自己的独门剑法。
松柏林,清风徐来。
日光倾斜,谢玉庭一身月白金丝箭袖袍,赤红发带高束青丝,右手持剑,一剑破开晨曦,驱散林间迷雾。
起势之后,他招招式式演示给姜月萤看。
步法如风行,缓慢皆有度。
剑光从他俊美的脸上掠过,头顶松柏沙沙作响,投落斑驳的金色日光,风声、树叶摇晃声、剑声相交织,带起满地残叶飘零。
随着动作愈来愈快,身形几乎化作残影。
招式起落,气势万里如虹。
姜月萤单手托腮,坐在一旁的石阶上,目不转睛盯着谢玉庭舞剑。
对方没有夸大其词,这套剑法的确惊艳,令人见之难忘,由于她肚子里没什么墨水,竟然找不出合适的词来夸赞,只能在心底一个劲儿的说:好快!好潇洒!好有气势!
一直到谢玉庭收剑入鞘,姜月萤的目光始终一瞬不瞬,圆润的眸子亮晶晶的,好似藏匿银河。
十分单纯的崇拜艳羡。
谢玉庭转头与她对视,被那双亮烁的眸子闪到了眼睛。
怎么摆出这么可爱的神情。
他抬手撩起飘到前方的发带,挑眉问:“好看吗?”
好看好看特别好看。
姜月萤内心哇哇乱叫,面上却要强装不动声色,快要憋疯了。
“舞个剑都要孔雀开屏,这也是你师父教的?”
谢玉庭开怀一笑:“什么孔雀开屏,孤这套剑法可不是孔雀,我给它起了一个别有意趣的名字,叫做游龙。”
游龙剑法。
想
到方才男人舞剑的姿态,姜月萤忍不住点头,很合适的名字。
不过……
姜月萤微微蹙眉,俨然遇到一点困难:“虽然这套剑法看起来很厉害,但是你刚才的速度太快了。”
不是姜月萤瞧不起自己,但谢玉庭这套剑法十分成熟,并非之前她练的基础剑招,想要完全掌握,对于一个习剑不到一年的人来说,难如登天。
她就是练吐了也学不会。
若是只学个一招半式,倒是还可以。
“剑法自然要学得连贯才能发挥出最大的杀伤力,否则只能做观赏罢了。”谢玉庭一眼看透她的想法,解释说。
那咋办,先练个八九年?
姜月萤笑了,突然觉得也不是不行。
谢玉庭走上前,弹了弹她的脑门,笑得得意:“又瞎想什么呢,这套剑法稍微修改一下,就能适合你练。”
“每一式都根据你自身用剑习惯来改,相当于把这套游龙剑法打散重组,但剑意不会变,相当于形变神不变,骨骼如初,血肉由你填补。”
姜月萤听得一愣一愣的,结结巴巴:“可是我不会改呀……”
谢玉庭气笑了:“你夫君是吃干饭的?”
哦,姜月萤反应慢半拍,这才明白不是让她自己改,而是只要跟着谢玉庭学就行。
那岂不是……相当于她拥有了一套独属于自己的剑法?
意识到这点,姜月萤隐隐感到兴奋,同时万分感激谢玉庭,甚至有想扑上去抱住他的冲动。
但她只是想想。
姜月萤突然有点委屈,为什么自己要一直假扮安宜公主,做一些口不对心,背离本心的别扭事。
喜悦不能摆在明面上,连主动抱一下谢玉庭都要死死克制住。
可是,她不是姐姐那种寡情的人。
有人对她好,就要想要加倍回报,从前的她从不吝啬谢意与笑容,哪怕有路过的小宫女帮她捡起手帕,她都会高兴地帮人家打一次井水。
可现在呢,谢玉庭总是为她考虑,可她非但不能表现得兴奋,还得时不时凶他几句。
简直有病。
谢玉庭也是,怎么都不生气呢!
这家伙到底图什么,图她冷脸骂人可爱吗?
真难受。
心中的压抑突然被放大了一圈,久违的,她感到厌倦。
“怎么不高兴了?”谢玉庭低头,伸手捏住她的小脸。
姜月萤胡乱说:“哼,你是不是又有过分的条件,才会教我。”
“啧,本来是没有的,”谢玉庭笑得促狭,像只狐狸,“既然小公主如此主动要求,不如亲我一下?”
她的脸颊泛起红晕:“我才没主动要求……你不许瞎揣测。”
谢玉庭才不在乎,直接伸手圈住她的腰,无赖似的衔住她的下唇,轻轻咬了一口。
咬完以后,又吮了一下。
酥麻感从嘴唇一路乱蹿,烧红了她的脸颊,脖颈,耳朵,好似绽放的胭脂,蛮横霸道地蔓延全身。
被猝不及防一吻,姜月萤傻傻站着,脚底生了锈,无法挪动半步。
“先收一点点报酬,不过分吧?”谢玉庭几乎贴着她的唇说话,开口一张一合,两人的唇瓣上下摩擦。
姜月萤心脏咚咚乱跳,羞恼道:“你怎么不说一声就亲……!”
她想拉开一点距离,又被谢玉庭拽了回去,对方懒洋洋笑:“请问阿萤小公主,我能亲你了吗?”
“…………”
嚣张的无赖流氓色鬼混蛋。
她气得张开嘴巴,一口咬在他的嘴唇上。
手里的长剑哐当落地,松林霎时安静。
良久,差点被咬破嘴唇的男人笑起来,一副占了天大便宜的嘚瑟模样。
姜月萤彻底没脸见人,方才气昏了头脑,自己都做了什么?
这跟主动献吻有什么区别!
啪啪啪。
幽静松林突然响起鼓掌声。
姜月萤眼睛瞪大,怎么回事,有人在这里?
惊慌失措地扫向四周,没有看见半丝人影。
闹鬼了?
就在姜月萤以为白日撞鬼的时候,头顶的松树突然发出巨大的摇摆,她抬头朝上望,看见一个玄黑衣袍的俊朗男人,单膝屈起,大大咧咧坐在树梢,还一副饶有兴味的眼神瞅着他俩。
姜月萤震惊,这人是谁,什么时候来的,应该不是刺客吧。
男人剑眉星目,神采奕奕,笑着调侃:“练剑就练剑,怎么嘴巴贴一块去了,练的是正经剑术吗?”
被人这么一说,姜月萤羞得差点晕过去,平常她和谢玉庭怎么胡闹都无所谓,但是被人看得一清二楚,真的很羞耻呀……
姜月萤即将冒烟,谢玉庭揉揉她的脸颊降温,对着树上的男人说:“师兄,你别吓到我媳妇儿。”
她瞪大眼睛,啥玩意儿,师兄?原来这就是谢玉庭嘴里那个师兄啊。就算是师兄也不能偷看别人亲亲吧……
谢玉庭趴在她耳边说:“这是我师兄,周峦。”
“周师兄。”姜月萤尴尬不知所措。
周峦从树上一跃而下,足尖点地,不惊尘埃。
见状,姜月萤感叹,好厉害的轻功。
“师弟啊,看不出来你还是个色鬼,剑没练多少,光顾着跟小娘子亲嘴,师兄以前真是小瞧你了。”周峦双手抱臂,懒懒散散站着。
“……”分明说的不是她,姜月萤却感到无地自容。
身为谢玉庭的师兄,对方一定知晓他的太子身份,不过他好像完全不把身份地位放在眼里,揶揄谢玉庭的时候毫不留情。
谢玉庭大翻白眼:“这是我明媒正娶的太子妃,亲两口怎么了,你就是没嘴儿亲嫉妒我。”
“什么叫我没嘴儿亲,晓不晓得江湖上多少美人青睐于我,没大没小的小兔崽子,敢阴阳你师兄。”周峦说。
“周峦,你管谁叫小兔崽子。”
周峦吊儿郎当轻笑:“呦,不是求着师兄帮你研制冻疮膏的时候了?”
姜月萤微微一愣,冻疮膏……谢玉庭不是说那是军营里的伤药吗?
第55章 灯会不许夸别的男人
姜月萤立马把视线转向谢玉庭。
在直勾勾的注视之下,谢玉庭耸耸肩:“好吧我承认,之前送你的冻疮药粉是我师兄帮忙配制的。”
所以根本不是军营里用的药,是谢玉庭特意找人替她调配的药,只是为了治她手上的冻疮……
她突然有点想哭。
周峦笑眯眯:“所以说这冻疮药是替别人求的?”他的视线抬起,意味深长地看向姜月萤。
姜月萤避开他打量的目光,耳根红彤彤。
本以为到此为止,谁知周峦指着姜月萤掉落在地的长剑说:“这把剑也是小兔崽子托我帮忙炼制的,原来是送给自己媳妇儿了呀。”
姜月萤连忙俯身把剑捡起,不可思议地看向谢玉庭。
此剑轻盈趁手,韧性极佳,适合她这种身材娇小且力气小的人。
当时就觉得这把剑像是为她量身打造的,原来真的是……
谢玉庭到底还有多少事瞒着她。
她的心底有一片寂静草地,上面点缀数不清的花苞,此刻,那些花苞争先恐后绽放,噼里啪啦炸开,眨眼的功夫,青草地上倏然铺满鲜花。
“对了,这把剑叫轻雀,”周峦仿佛一个话痨,“不知道吧,是你夫君起的名字。当时我要给这把剑取名叫雄霸天下,这小兔崽子居然写信骂我,如此威风八面的名字他居然看不上,唉,身为师兄很是难过。”
姜月萤:“……”
幸好没有用第一个名字。
“你好聒噪,赶紧忙你的去。”谢玉庭实在听不下去,举着剑撵人。
周峦满不在乎,转头说起正事:“刚才我在杜府门口看见一个来拜访的官员,好像是跟着你去姜国的随行官,姓席。”
随行官员中只有一个叫席倪的小官,他竟会独自前往柳州来拜访老太傅?
谢玉庭示意他继续往下说。
“我打听了一下,此人好像十分仰慕老太傅,便借着劝太子和太子妃回京都的由头跑来了柳州。”
谢玉庭颔首:“来的正好,我正愁如何把太傅遭人暗害的消息传回京都,就有人来当信鸽。”
周峦皱眉:“可杜太傅毕竟是遭人杀害,万一这个官员怕被报复,不敢对圣上直言呢?”
是个聪明人都懂得明哲保身,官场
沉浮的人更是如此,谁会为了一个不相干的人赌上前途性命?
朝堂不是江湖,没人跟你讲义气。
“那就看他有没有这个胆识了,”谢玉庭冷静说,“让他和庞老夫人见一面,剩下的事不必管。”
“你使唤谁呢,没大没小。”周峦往他脑门拍了一下。
“有劳师兄。”谢玉庭一把将他推了出去,摆出撵人的姿态。
“罢了,我找小琅师弟玩去。”周峦跃上树枝,一路踩着青翠离去。
玄黑衣袂翻飞,黑影逐渐消失。
松涛徐徐,好似琴音萦绕。
姜月萤白皙如凝脂的手指摩挲手里长剑,抚摸每一处纹路,抬眸,欲言又止望着谢玉庭。
眉眼盈盈,引人遐想。
谢玉庭素来脸皮厚,凑上去问:“怎么,方才被师兄打断,还没亲够?”
“……”她的脸又红了起来。
“要不咱们继续?”谢玉庭作势要吻她。
姜月萤手掌抵住他的胸廓,粉白的耳垂晃呀晃,无所适从道:“别打岔,我问你正事……”
“说来听听。”
姜月萤重新拿出气势,扬起脑袋:“本宫发现你有很多事瞒着我,还有什么不如今日一并招了?”
沉默须臾,谢玉庭摸着下巴,若有所思瞅着少女。
被男人盯得局促,她微微撇开视线,避免与他对视。
结果谢玉庭一直不开口,弄得姜月萤脸颊越来越红,最后恼羞成怒,狠狠踩了男人一脚。
长靴留下淡淡的小巧脚印,谢玉庭也不恼,顺势用自己的鞋面蹭了蹭她的裙摆,跟个流氓似的。
良久,谢玉庭轻描淡写:“瞒着你的事多了,哪能轻易告诉你,小公主得拿点东西出来交换才行。”
姜月萤懵懵的瞅着他。
交换,交换何物。
“难道你就没有瞒着我的事?”谢玉庭冷不丁开口。
闻言,姜月萤本能一哆嗦。
真论隐瞒,她才是谎言最多的人,甚至连身份都是假的。
睫毛轻颤,心虚不已的少女小声嘀咕:“我能瞒你什么……”
谢玉庭探头:“真的没有?”
姜月萤推开对方毛茸茸的脑袋:“说没有就没有。”忍不住在心底小声说,对不起呀,不是故意骗你的。
“原来小公主对孤如此坦诚,这就是情比金坚吗?”
“少往自己脸上贴金。
不是说练剑吗,赶紧的别耽误功夫,一会儿太阳落山了。”
姜月萤把问题糊弄过去,拉着他继续练剑。
谢玉庭凝望少女紧张的侧脸,轻轻莞尔。
剑光纷飞,两道身影持剑舞动。
晚照暮色,松林浸染晚霞。
接下来几日,两人除了夜里休息,几乎从早练到晚。
游龙剑法也被改造成另一套剑法,翩翩若飞,轻婉柔韧,更适合姜月萤修习。
因此,她需要给这套独属于自己的剑法起一个新的名字。
谢玉庭缠着她问,姜月萤拗不过他,在他耳畔轻轻吐出几个字。
风呼啸而过,落叶簌簌掩声。
“是个好名字。”他笑得眉眼弯弯。
……
柳州的千灯盛会,在初春如约而至。
柳州匠人无数,灯艺出众,拥有梁国首屈一指的花灯,声名传遍天下,因此除了元宵,柳州人有独属于自己的千灯会。
月上柳梢,清酊河畔大大小小的商贩摆满摊位,各式各样的花灯应接不暇,照得河畔两岸犹如白昼,明灿光华。
此地不光有柳州人,更有许多慕名而来的外乡人,只为一睹千灯盛会的风采。
灯火璀璨间,姜月萤身着嫩绿绣花裙,好似初春的柳芽,婀娜舒展,胸襟缀樱白小花,别有一番灵动的俏皮。
橘色灯火映在少女白皙的面颊,发髻间金黄的桂花步摇轻轻摇摆,流光闪烁,如同波光浮动。
她挂着清浅笑意,对每个摊位都格外好奇,圆眼睛睁得大大的,可爱又傻气。
谢玉庭走在她外侧,目光始终追随着到处乱窜的少女。
青戈蒲灵以及玉琅跟在他们身后,步调不疾不徐,欣赏难得一见的花灯。
“这位夫人,买河灯吗?”有个摊贩热情洋溢,举着手里发光的小鸭子河灯问。
姜月萤眼睛一亮,本以为河灯只有莲花状的,居然还有小鸭子的形状,河灯两侧还有软乎乎的羽毛,出了头顶回发光,就跟真的小鸭子似的。
不愧是柳州,真新鲜。
姜月萤正打算挑一盏小鸭子河灯,一双大手拦住了她,谢玉庭挤到她身侧,揽住她的肩膀。
“你也要买一盏?”她不明所以。
谢玉庭垂眸,指着摊位另一侧说:“我们买成对的河灯。”
“成对的?”
顺着他的指向看过去,映入眼帘的是一双惟妙惟肖的鸳鸯河灯,背上顶着橘色暖黄光,小鸳鸯的翅膀还靠在一起,格外亲昵。
的确是成双成对。
姜月萤面颊红了红,明知故问:“为什么要买鸳鸯的?”
谢玉庭说:“不觉得很像我们俩吗?”
“谁跟你成双成对……”她低声嗔道。
摊贩见状立马夸赞:“二位一看就感情很好,买这盏鸳鸯灯再好不过,在我们柳州有个说法,若是同一日把彼此名字写在河灯上,放进清酊河,就可千里姻缘一线牵。”
“若是直接放进鸳鸯灯里,就能保佑夫妻永结同心,早生贵子。”
听到早生贵子四个字,姜月萤羞涩难当,这个摊贩定是把他们当新婚燕尔的小夫妻了,实际上她和谢玉庭都没有圆房呢,哪来的贵子……
话说,回京都以后,他们是不是该圆房了,总拖着也不好……
哎呀。
姜月萤摸了摸自己的脸颊,果然滚烫。
谢玉庭笑着接过鸳鸯灯,身后的玉琅立马付账,临走前,他对摊贩说:“那便借你吉言。”
兴致勃勃捧着鸳鸯河灯,谢玉庭拉着姜月萤来到清酊河畔,他借了一支毛笔,在纸条上写下姜月萤三个字,又把笔递给她。
“我也得写吗?”姜月萤立马接过笔,动作一气呵成。
谢玉庭三个字现于薄纸之上。
速度快得某位太子殿下还没来得及开口。
片刻,谢玉庭笑吟吟:“那是自然,咱们可是天定的缘分。”
缘分吗,姜月萤一向很信命,比如她没有姐姐的命好,再比如她注定得不到亲人的关爱。
从前她对自己的命深信不疑,可现在她犹豫了,因为突然觉得自己的命也不差,只因遇见一个人。
她悄悄瞥谢玉庭一眼,缤纷的灯火颜色映照在他身上,恰巧他今日穿了一身雪白的衣袍,所有花灯的色彩染花衣裳,形成光彩交织的纹路,俊得浑然天成。
河面漂浮无数盏河灯,莲花形状的最多,一簇一簇的开得正盛,红的黄的亮闪闪,随着水流慢悠悠往前飘。
伴随着莲花,他们把鸳鸯河灯放入水中。
入水的那一刻,河灯仿佛活过来一般,柔软的羽毛轻拂水面,翅膀牵翅膀的鸳鸯原地转了一圈,顶着灿灿明光,飞向远方。
哗啦啦。
耳畔是水纹漾开的动静。
姜月萤目送河灯离开,才依依不舍抬头。
一只手鬼鬼祟祟勾了上来,与她十指交握。
谢玉庭美滋滋的,感叹美景:“远离朝堂的风起云涌,佳人在侧,真是安逸。”
“呦,这么黏糊?”一道嘹亮的嗓音从天而降。
姜月萤下意识寻找声音,黑影唰的一下出现,黑袍翻飞,惊动灯火摇晃。
周峦不知从哪儿跳了出来,笑呵呵调侃:“如胶似漆啊两位,该不会天天回房钻被窝吧?”
江湖人说话就是直白,姜月萤臊得不行,头一回躲到了谢玉庭身后,探出半个小脑袋。
见状,周峦稍微收敛语气,说道:“我这不是夸你们感情好吗。”
“周峦,我跟夫人逛灯会你也尾随,居心何在?”谢玉庭瞪他一眼。
“叫师兄,没大没小的,”周峦说,“我就是顺便告诉你一声,庞老夫人已经和席倪见过了,那家伙看起来义愤填膺的,也不知是真的还是装的。”
谢玉庭颔首:“无妨,就算他不说,我也有别
的法子把消息传到京都。”
“你来找我一定还有别的事吧,毕竟明日我就要回去了。”
周峦故意卖关子:“实不相瞒,师父托我告诉你个秘密。”
听到秘密,姜月萤也竖起耳朵。
“你重复一遍,周师兄你是天底下最英俊潇洒的男人,我就告诉你。”
谢玉庭冷笑:“……”
呵,做梦。
周峦坏笑一声:“哎呀,既然师弟不愿意,就让弟妹来说吧。”语罢,视线转向姜月萤。
准备看好戏的姜月萤:“……?”
正打算严词拒绝,嘴巴刚张开一条缝,一只大手突然捂住了她的嘴巴,谢玉庭把她搂进怀里,威胁说:“不许夸别的男人。”
“……”
姜月萤无语,我没打算夸!
没发现谢玉庭心眼儿比针还小。
周峦好整以暇。
谢玉庭皮笑肉不笑,伸手往周峦肩头一搭,狠狠施力朝下压,咬牙切齿:“周师兄你是天底下最英俊潇洒的男人。”
嘶,周峦差点被偷偷摸摸使劲的谢玉庭压断肩膀,脸上露出牵强的笑。
“快点交代。”
周峦无奈,拍开他作恶的手:“几年前师父在江南成立一个门派,培养了不少优秀弟子。”
“他老人家不就是成立个门派吗,不值得大惊小怪。”谢玉庭没放在心上,搂着姜月萤要去看前面的花灯。
“以你的名头成立的。”周峦淡淡开口。
谢玉庭差点一脚把自己绊死。
“啥玩意儿??”
周峦勾唇:“你是掌门人。”
谢玉庭:“……我不会是全门派最后一个知道我是掌门的人吧?”
“你说嘞。”周峦哈哈大笑。
就在这时,姜月萤倏地探出自己的脑袋,眨巴眼睛问:“可是谢玉庭是太子啊,怎么可能以他的名头成立门派?”
宫廷皇子怎么可能私自成立江湖门派。
周峦说:“因为这小兔崽子还有一个江湖称号,名气很大,叫寒——”
“咳咳咳!”谢玉庭突然疯狂咳嗽,打断了周峦的话。
姜月萤扭头:“怎么了?”
“没事,方才灌了一口风,不慎呛到喉咙。”
姜月萤见他真的无碍,缓缓把头扭回去:“什么江湖称号啊?”
得到进一步了解谢玉庭的机会,她展现出丰富的好奇心,眼睛亮亮的像星星,一瞬不瞬瞅着周峦,等他开口。
周峦神情一顿,瞄了一眼谢玉庭,难得给面子说:“叫寒……憨货。”
紧接着,狠狠挨了某太子一捶。
第56章 贴贴他们避开人群,偷了一个吻……
憨货?
姜月萤彻底没话可说,这种话一听就是在骗人好不好,简直拿她当傻子。
另一侧,谢玉庭和周峦已经追逐着打了起来。
望着前方你追我赶的两人,姜月萤忍不住对身后的玉琅说:“他们师兄弟一向如此相处吗?”
她对江湖人没什么了解,唯一还算说过几句话的唯有寒衣剑客,但寒衣剑客人给人一种冷冷的锋利感,让人认为江湖侠客都是如此不羁冷然,实则不然,周峦就很混。
玉琅点头:“是呀,殿下和周师兄经常互相较劲儿,上回还打赌谁先搭理对方谁就是狗。”
好幼稚的打赌,是谢玉庭能干得出来的事。
姜月萤小声问:“最后谁赢了?”
“周师兄赢了,”玉琅实话实说,“因为殿下找周师兄做治冻疮的药,所以就输了。”
闻言,姜月萤先是一愣,而后缓缓翘起唇角,一抹春风翩然轻擦。
灯火如昼,河水潺流。
不多时,谢玉庭回到身边,牵住她的手。
可能是谢玉庭这家伙太腻歪的缘故,对于寻常的牵手拥抱,姜月萤早已习惯,如果对方不贴着她的话,她还会感到空空荡荡,如同缺了点什么。
她还是有点好奇:“你的江湖称号到底是什么?”
谢玉庭笑眯眯:“边亲我边喊夫君,我就告诉你。”
“没个正经。”
他们沿着河岸一直往前走,欣赏各种各样的花灯,在看见一盏红凤凰花灯的时候,姜月萤停下步伐,掏银子买下来。
看见这盏红凤凰的瞬间,让她想起皇后娘娘,张扬明艳,飒爽英气,送给她的话,对方应该会喜欢。
千灯盛会长得没有尽头,谢玉庭突然问她想不想看更美的景色,姜月萤下意识点了点头。
倏然天旋地转,猝不及防间,她被男人抱了起来,对方施展轻功一跃而起,抱着她稳稳当当,一路攀至高大槐树的顶端,停落在枝干。
坐到树干上的那一刻,姜月萤心脏差点飞出来,高处的风更大些,谢玉庭挤在她身侧,长臂一伸,拢住单薄的肩背,温热瞬间包裹她全身。
惊讶过后,她才缓缓喘了口气:“你,你怎么突然把我抱上树呀?”
“小雀儿不就该上树吗?”
“我不是小雀儿。”姜月萤鼓起腮帮。
谢玉庭笑得揶揄:“你喝醉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啾啾。”
“……”姜月萤想用翅膀把脸捂住。
“你往下瞧,是不是很美?”
姜月萤有一点点恐高,一直没敢往下瞅,感觉到对方的手移到她腰侧,使劲扣紧后,才放松身躯,将视线移向下方。
只一眼,便怔在原地。
放眼望去,大片璀璨的橘红灯火蔓延成起伏的山脉,摊位之间有零星空隙,一簇簇的灯围聚成绣球般的花,穿行其中的人潮仿若被风吹动的叶脉。
清酊河上漂浮万千盏河灯,好似银河倾落九天,每盏河灯都像是星子,落入人间。
忽远忽近的吆喝声不绝于耳,增添几分烟火气。
千灯盛会,美不胜收。
原来俯瞰灯会,才能观赏到最极致的美景。
姜月萤看呆了,眼底倒映灯火繁星。
忽然,眼前闪过黑影,嘴唇被一片温热贴住,谢玉庭捧着她的脸颊,亲得温柔似水。
甜腻的香气流转,姜月萤昏了头,双手搭在他肩膀,不自觉沉溺进去。
风悠悠,吹动槐树枝叶斑驳。
叶片遮挡旖旎的身影,二人身下是赤红鎏金的灯火,夜风轻盈吹动衣袂翩翩,在繁华热闹的灯会,他们避开人群,偷了一个吻。
“阿萤。”他轻轻蹭着她的唇瓣,好似情人呢喃。
“嗯……”她带着软糯鼻音回应。
吻毕,分开些许距离。
两人谁都没有率先开口,任由风静静流淌过滚烫的脸颊。
姜月萤有点小羞耻,虽说他们高坐在槐树上,一般路过的人不会朝上瞅,更不会注意到乌漆嘛黑的树叶缝隙中有人在接吻,但是……万一呢。
底下成群结队的人群,难保不会有人注意到。
抱着侥幸的心思,她悄悄往下窥视,很好,百姓们都专注于逛灯会,没人注意槐树。
就在她松了口气收回视线之时,忽然,目光瞥见玉琅的身影。
少年身影冷淡,抱着黑刀倚在某个摊位旁,微抬脸庞,眼睛盯着他们坐的位置,目光如炬,沉默且专注。
好一个贴身护卫,主子亲亲也得盯着是吧!没人告诉着这孩子要回避吗……
姜月萤耳根滚烫,有种带坏小孩的罪恶感。
本以为这就已经够糟糕了,结果视线又一转,青戈和蒲灵也正站在另一棵树下,时不时投过来目光。
蒲灵脸颊还有一抹绯红的红晕。
姜月萤:“……”
深吸口气,她气鼓鼓:“都被看见了。”
谢玉庭一脸餍足:“又不是偷情,怕什么。”
差点忘了,厚脸皮的太子殿下压根不会在意。
没办法,姜月萤
只好说点正事,试图转移自己的注意力:“明日就要启程回京了。”
虽然回到东宫,便意味着再度回到尔虞我诈,步步为营的棋局,可是她竟一点都不害怕了,有种直觉告诉她,谢玉庭不会输。
有他在身侧,龙潭虎穴也不足为惧。
更重要的是,要回家啦。
……
春光明媚,官道两旁野花遍地,芬芳扑鼻。
马车内撤去冬日熏笼,车帘换上透气的绸布,拉开车帘,能够眺望远处如画景致。
姜月萤趴在车窗看景,谢玉庭也趴在她肩头看景。
她忍无可忍:“马车有两个车窗,你不能去另一侧吗?”
“我就想趴在你身上,”他理直气壮,“软软的,舒服。”
男人呼吸近在咫尺,偶尔低头亲一亲她的耳廓,而她只好装作若无其事继续看风景,实则耳根粉红一片,比路边野花更为灿烂。
漆漆在二人脚畔转了几圈,悄悄跳到软榻上,钻进姜月萤怀里,趴窝小憩。
小黑猫有样学样,也跳到谢玉庭的膝盖上,把自己蜷成一团,尾巴对着姜月萤,像个软乎乎的小煤炭块,闭眼睡着。
姜月萤觉得自己被三个黏人精包围了。
没过多久,到达渚北。
由于随行官员早已回京,谢玉庭没有继续住条件简陋的驿站,干脆拉着姜月萤住客栈。
他们走下马车,突然听到不远处传来恶毒的污言秽语。
谢玉庭眼疾手快,立马捂住了姜月萤的耳朵,没让脏话玷污她的清静。
姜月萤睁大双眼望过去,看见一个高大粗笨的男人正在抽打一匹马,那匹马有点矮,通体红棕色,背上已经被抽得血痕累累,脚腕还扣住铁链,磨得脚踝滴答滴答渗血。
那匹矮马被抽得浑身没一块好地儿,仍旧不愿意屈服,不停地嘶鸣挣扎,想要挣脱铁链束缚。
看见马匹奋力挣扎的模样,姜月萤不自觉湿了眼眶,心脏抽疼。
太过分了。
她大步走上前,质问:“它做错了什么,你要这般折磨它?”
粗壮男人不耐烦地瞅她一眼,大声嚷嚷:“不听驯的畜生抽两下咋了,马生来就是被人骑的,它不听话就活该被打。”
姜月萤握紧拳头,憋着气说:“你这匹马多少银两,我买了。”
粗壮男人一听有钱赚,立马狮子大开口:“五十两。”
周围路过的百姓震惊不已,好家伙,这狗东西真是不要脸,一匹马居然敢卖五十两。
五十两姜月萤并非给不起,但她一点都不想让男人赚便宜,一想到这种冷血的人能发财,她就难受。
这时候,谢玉庭摇着扇子走上前,挑眉一笑:“呦,你拿我夫人当冤大头呢,一匹马卖五十两,你怎么不直接打劫?”
粗壮男人立马上下打量谢玉庭,认定这个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孔雀一定很有钱,心里窃喜不已,并且不紧不慢加价:“老子现在改主意了,卖一百两。”
他的话刚落,脖颈边突然一凉,一柄长刀抵在上面,冷面少年面无表情:“五两,不卖我就砍了你。”
“你你你谁啊!”
玉琅举着刀,眸子微沉:“你爷爷。”
不知该哭还是该笑的姜月萤:“……”
壮男人还想嘴硬,结果脖颈渗出一丝血珠,才惊慌失措意识到,这孩子是真的敢砍了他!
他立马改口:“卖卖卖!不对,我送你们!赶紧牵走吧!”
谢玉庭伸手牵住缰绳,玉琅抬刀干脆利落砍断锁链,把这匹马牵回客栈的马棚。
一路上,马匹都很安静,没有一丝狂躁,就跟换了匹马似的。
“唉,这伤口还能好吗……”姜月萤瞧着都疼。
“放心,多上几次药就能好。”谢玉庭安慰道。
姜月萤放下心来,凑近摸了摸马匹的头,发觉这匹马居然轻轻低下了头,只为让她摸得更方便。
好有灵性。
“看来它很感谢你救了它。”
“是我们三个一起救的。”姜月萤纠正。
“突然发现这匹马很适合你骑,正好是矮马,你之前不是说骑不惯梁国的高头大马吗?”谢玉庭笑吟吟。
姜月萤笑不出来,不说这茬都忘了,她压根不会骑马!
她吞吞吐吐:“太久没骑马,都生疏了……”
“无妨,父皇不是赏了咱们一座别苑吗,”谢玉庭兴致勃勃,“京郊地方大,你去那里练跑马没人管。”
姜月萤沉思,的确该练一练,否则迟早得露馅儿,但若是谢玉庭跟着……岂不是会发现她一窍不通?
生疏和完全不会是两码事。
“……你要跟我一起去?”
“虽然这次回去以后我的公务会更加繁忙,但如果小公主实在寂寞,求求我的话,我陪你去也不是不行。”
“不必,我自己去。”姜月萤果断回绝。
谢玉庭不去太好了,她可以让青戈教自己骑马,然后神不知鬼不觉练得炉火纯青,这样就能再少一个破绽。
谢玉庭痛心斥责:“你好无情。”
姜月萤摩挲马匹鬃毛,眼神柔和,灵机一动:“就叫你小红吧。”
噗嗤。
某个男人笑起来,调侃:“黑色小狼叫漆漆,红棕小马叫小红,小公主啊,你怎么净拿颜色起名?”
“我乐意。”
“话说那只小黑猫叫什么,总不能也叫漆漆?”
姜月萤一本正经:“它叫小黑。”
谢玉庭笑得更加大声:“不如这样,按照这种方式,我也给你起个名字?”
“什么名字?”
他忽而俯身,在她脸颊落下蜻蜓点水一吻,嗓音低哑:“白里透红。”
姜月萤的脸瞬间红透。
哼,烦人,一点都不稳重。
……
离京不过数月,京都关于三皇子天命所归的流言愈演愈烈,大街小巷传得纷纷扬扬。
坐在马车中,姜月萤竖起耳朵偷听外面的流言。
“这流言不会是三皇子放出来的吧?”姜月萤疑惑,依稀记得离京之前,百姓们都小声讨论,这才几个月而已,发酵得如此光明正大了?
谢玉庭轻描淡写:“最开始是我放出来的消息,没想到能传扬到如此地步,看来有其他人在背后推波助澜。”
姜月萤惊讶,原来是这家伙干的。
她不懂,但谢玉庭做的都对。
继续趴在小窗上偷听,外面百姓的议论声更加高昂。
“你们听说了吗,孝允皇贵妃的妃陵被盗了,里面那顶价值千金的彩凤流金冠居然流落到黑市上,经过大理寺的调查,不光是这一个陵墓少了东西!”
“废话,现在都在传是寒衣剑客干的,有人说寒衣剑客手眼通天,还是个盗墓大家呢!”
“寒衣剑客怎么可能去盗皇陵,假的吧。”
“是嘞,不然他哪来那么多银两救济灾民?”
听到这里,姜月萤神色大变,依照她对寒衣剑客的了解,此人绝不可能干出这种低劣的事,必然是清白的。
她一抬眼,发觉对面的谢玉庭神色亦有古怪。
“你怎么了?”
谢玉庭眉心突突跳,痛心疾首:“人家寒衣剑客最讨厌弄脏衣裳,怎么可能去挖陪葬品,造谣的人是不是嫉妒寒衣剑客长得比他俊,所以故意抹黑他?”
第57章 返京书里还教了其他的,我们试试?……
姜月萤听得一愣一愣的,谢玉庭如何得知寒衣剑客厌恶脏污?而且听他的语气,似乎知晓此人长得很俊……
见鬼了,居然能听见谢玉庭夸别的男人俊。
复杂思绪哐哐闪过脑海,她试探着问:“你……认识寒衣剑客?”
谢玉庭果断道:“不认识。”
“那你怎么知道他……”
“有过一面之缘罢了。”
姜月萤更加好奇:“你见过他的长相?”
“凑巧见过。”
她嘴巴微微张大,实在是感到惊讶,很少有人见过寒衣剑客的样貌,毕竟他神出鬼没,踪迹不定,还总是戴着斗笠。
就算他们在山洞里待了一整宿,都没见到对方摘下斗笠,谢玉庭居然见过对方的真实容貌,听起来比流言更离谱。
姜
月萤有点怀疑,谢玉庭是不是又在逗她玩?
“那他长啥样呀?”她仔细凝视他的面庞,试图找出对方撒谎的破绽。
谢玉庭一把捏住她的下巴,恶劣道:“当着自家夫君的面儿打听别的男人,是何居心?”
她抿抿唇:“我随口一问……”
“真的?”他突然逼近,迎面而来的银杏叶香气沾染鼻尖。
“都说相由心生,既然寒衣剑客长得不错,那他应该不会干挖皇陵的事。”她胡扯着转移话题。
“这话倒是没错,孤如此英俊潇洒,自然是也世间难得一见的正人君子。”
姜月萤:“……”
什么跟什么呀。
谁夸你了,脸皮真厚。
“你是不是也觉得寒衣剑客是被冤枉的?”
姜月萤有点担忧,流言甚嚣尘上,官府那帮迂腐之辈保不准会听信谣言,前去缉捕寒衣剑客,带回刑部审问。
那人毕竟救过她一命,她不愿看他身陷囹圄,就算最后能还他清白,也少不得受一番折磨,实在太过残忍。
等等,谢玉庭好像就是在刑部挂职。
到时候能不能看照他一点?
“不是被冤枉的,而是被陷害的。”谢玉庭笃定。
“什么意思?”
“因为孤知晓偷挖陪葬品的人是谁。”
姜月萤瞪大眼睛,如此大的事,这家伙居然早已知晓,不愧是情报网遍布京都的人。
“那、那要直接去揭发吗?”
转念一想,不行,倘若谢玉庭主动揭发,到时候会有无数矛头指向他,再想置身事外就难了。
那该如何是好。
“放心,现在我们只需要一个工部的官员,替我们办事,最好是性子耿直一般不掺和朝堂纷争的人。”谢玉庭展开折扇,轻轻摇晃,似乎心底已有人选。
姜月萤顿了顿,隐约猜到:“莫非是……孟侍郎?”
孟侍郎孟孺惠率真耿直,一向与其他官员格格不入,没少遭受排挤,上回在四皇子的生辰宴,就是他直言不讳指出《青鸟白山序》是赝品,让四皇子妃秦忘幽彻底失宠。
之前姜月萤之所以敢走这一步棋,打击秦忘幽,也是打听过孟侍郎的性子,知晓他绝对敢指出书法是赝品,所以才仿制了《青鸟白山序》。
但是,孟侍郎淡泊名利,从不参与夺嫡之争,若想拉拢他投靠东宫,恐怕不是件易事。
万一最后竹篮打水一场空,才最遗憾。
谢玉庭看出姜月萤心中所想,捏捏她的鼻子,笑道:“你忘记太傅留给我的手信了?”
姜月萤眼睛一亮,莫非……孟侍郎从前也是杜老太傅的门生?
对方略微颔首,扬眉一笑。
东风拂卷柳枝,细叶簌簌响。
马车很快行至东宫,姜月萤提裙,慢悠悠走下马车,抬头仰望高挂的牌匾,心中五味杂陈。
久未归家,看见一砖一瓦都倍感亲切。
姜月萤刚站定,突然一股大力袭来,把她打横抱起,抱起来就跑。
柔软双臂抱住男人脖颈,对方奔跑起来以后,上下颠簸着,她瞪大眼睛,不敢置信地问:“谢玉庭,你又搞什么名堂!”
谢玉庭跑得飞快,语调颇为愉悦:“回家喽!”
“喂……”她有点无奈有点想笑。
“抱媳妇儿回家喽。”他补充上了关键的词。
姜月萤倏地脸红,腮帮浮现霞红,结结巴巴的说:“你别这样,看起来太傻了……传出去怎么办!”
谢玉庭突然低头,在她唇角亲了一下,用只有二人能听见的声音说:“嘘,咱们刚回来,说不定会有盯着东宫的人。”
“哦,”姜月萤立马严肃起来,“那我该说些什么?”
“你配合我就行。”
“配合?”
“你快说点甜言蜜语。”
姜月萤意识到这家伙就是想看她害羞,顺便占占便宜。
她才不上当,干脆窝进对方怀里装哑巴。
一路风风火火,谢玉庭把人抱进南苑,直接扎进卧房里。
他故意使坏,把姜月萤往榻上狠狠一丢,底下铺着柔软的衾褥,摔在上面半点不疼,只有摇曳的床帐影影绰绰,系在四角的流苏如水流淌。
随着床轻轻摇晃,一本小册子突然从天而降,落到两人眼前。
看清上面写的字,谢玉庭饶有兴味摸了摸下巴。
恍恍惚惚的姜月萤好半天才回神,从榻上坐起来,结果入目就是小册子上几个字《风花雪月谋略》。
“…………”
良久的沉默。
姜月萤记得这本书是青戈买的,当时她打算对付秦忘幽,但是不懂心机算计,所以青戈误把攻略意中人的技巧大典买了回来。
这不是谋略书,而是教人如何获取意中人芳心的……
当时没多想,直接塞进了床顶的空格子里。
糟糕,谢玉庭不会误会吧。
她小心翼翼抬头,瞅了眼谢玉庭,发觉这家伙笑得意味深长,似乎对这本书很感兴趣。
姜月萤试图解释:“这不是我买的。”
“孤懂,”谢玉庭很给面子,“这本书不是小公主买的,只是恰好凭空出现在我们的榻上,多么凑巧的缘分。”
姜月萤欲哭无泪,有口难辩。
他拿起小册子,随手翻开,恰好翻到情意绵绵篇,映入眼帘的全是腻歪死人的肉麻话,再翻几页,是夫妻私房话篇,内容令人脸红心跳。
于是,他认真钻研了起来。
边看边点头,还不忘喃喃自语:“受教了受教了。”
姜月萤见他一副准备做学问的样子,忍不住开口:“你还看上瘾了是吧?”
“小公主,你这本书写的很好,不过你怎么没学到精髓呢?”
“再说一遍,不是我的书。”
谢玉庭耸耸肩,低头继续埋头苦读。
其实姜月萤也没有认真看过这本书,故而不明白谢玉庭到底在津津有味什么,真的好看?
她装作漫不经心的模样,准备偷瞄一眼,岂料谢玉庭突然抬头,目光灼灼,俊脸越凑越近,几乎要吻上来。
停在毫厘之距,桃花眼深深凝视着少女。
二人呼吸纠缠,姜月萤禁不住灼热的注视,慌张撇开视线,耳根擅自红了大片。
一声滚烫的低笑传进耳朵。
姜月萤瞪他一眼,不明白这家伙又在得意什么。
谢玉庭开口:“书上说,倘若盯紧着一个人不放,对方若是脸红,就代表喜欢。”
“……胡、胡说,我这是气的!”
“书上还说,女子总爱用恼怒掩盖害羞。”
“这本书肯定是瞎编的!”姜月萤一把夺过她手里的册子。
谢玉庭不紧不慢,语调轻佻:“书里最后一页说,总有人死鸭子嘴硬不承认动心,故而想要销毁此书。”
正准备撕书的姜月萤:“……”
怒了,什么破书,专跟她对着干。
她气鼓鼓,干脆利落翻到最后一页,结果发现内容空空如也,最后是白纸一张。
“谢玉庭,你又耍我!”
姜月萤彻底恼羞成怒,饶是再好的脾气也禁不住如此逗弄,直接掐住谢玉庭的脖子,骑到他的身上。
终于把人惹毛了,某位太子殿下甚是欣慰。
谢玉庭也不反抗,老老实实平躺在榻,甚至主动拉着她的手,搭在自己腰间的玉扣上,笑得颇为风流玩味。
“小公主,初次用这个姿势你会不舒服。”
低哑的嗓音钻进耳朵,姜月萤骑在他身上,脸烧得通红,不动也不是,下去又输了
气势,于是二人纹丝不动,双目交汇,直直盯着彼此。
发钗松动,青丝垂落,如青柳扫在他胸膛。
她耳垂红如滴血,嘴巴一张一合:“你、你再乱学书上那些话试试!”
“你自己不学,还不许孤学,哪有这种道理?”
“你!”
姜月萤说不过他,欲图抽身,反被扣住腰身,谢玉庭顺势而起,反把她压在身下。
“书里还教了其他的,我们试试?”
他的手搭在她衣裙的系带,隐约有扯开的意图。
霎时,姜月萤浑身紧绷。
虽然她不排斥,也做好了回京都就和谢玉庭圆房的准备,但……但也不能刚回来就放纵吧!
至少……得先去皇后娘娘宫里请安。
迎来一股清雅恬淡的桂花香,他垂首蹭了蹭少女面颊,如同野兽嗅闻独属自己的猎物,缓缓张口——
就在这时,门外突然传来哐哐的敲门声。
听声音是玉琅。
姜月萤躺在榻上,大气都不敢喘,庆幸小琅来得好,否则怕是要被吃干抹净。
但是,小琅一般不会来打搅他们,除非出了大事。
她的心再度提起来,竖起耳朵听着。
门外的玉琅声音严肃:“殿下,皇陵的陪葬品再度被盗,这次他被守陵的兵将们发现,如今金吾卫和京都捕快们正在街上追捕他。”
谢玉庭问:“何人盗陵?”
玉琅语调气愤:“他自称寒衣剑客!”
姜月萤吓得直接一把推开谢玉庭,满脸惊慌与忧虑。
谢玉庭:“……”
自称寒衣剑客?
岂有此理,我还没死呢。
“走,咱们也去抓人。”他冷笑。
第58章 拉拢看完这封信,你的操守就没了……
京都玄武长街,一片人仰马翻。
朝廷的捕快呼呼啦啦一大群人,追在一个身手矫健的蒙面剑客身后跑,引得四周百姓惊慌失措,纷纷躲避。
那剑客在屋檐角乱窜,脚底生风,再看他的样貌身形,一身玄黑单衣,头戴黑纱斗笠遮面,腰间挎着一把长长的冷剑,这打扮令人只能想到一个人,寒衣剑客。
“寒衣剑客”怀里抱着从皇陵偷来的嵌珠印章,跑得飞快。
百姓们见到这阵势更是震惊,议论声顶翻了天。
卖鱼大娘放下手里的刀,躲到角落跟人说:“前两日都传寒衣剑客盗了皇陵,我还不信,现在竟瞧见真的了!”
“看这全城抓捕的阵仗,他偷的东西一直很值钱!”
掰甘蔗的老头儿眯起眼睛:“我年纪大了看不清,不过听说寒衣剑客的确是这么个打扮,唉,这事儿弄得……”
“真进了刑部大牢,怕是得灭九族吧?”
“我不能接受啊,寒衣剑客多好的人,救了多少难民百姓,没人能救救他吗?”
“他犯得可是诛九族的大罪,谁敢救他?”
“我想不通……不该如此的。”
“寒衣剑客”还在飞檐走壁,踩坏不少铺面的屋顶瓦片。
谢玉庭和姜月萤匆匆赶到,正好撞见黑衣的剑客从前面飞掠过去。
只一眼,姜月萤就察觉到古怪。
她与寒衣剑客有过更直接的接触,故而能够看得出此人的破绽,他的确和寒衣剑客的身形很像,打扮也一般无二,但是有两个致命的漏洞。
一是他的气质太过粗犷,不像冷然若冰的寒衣剑客,二是此人毫不关心百姓,居然直接踩坏了人家的铺子。
真正的寒衣剑客绝对干不出这种事。
姜月萤正打算告诉谢玉庭,眼前人并非寒衣剑客,结果就瞧见谢玉庭掏出银子给了路边商贩,抱回来一筐鸡蛋。
“?”有病,这时候买鸡蛋作甚。
谢玉庭对着身后的东宫侍卫们喊:“这种出风头的事怎么少得了孤,都给我拿鸡蛋砸他!砸中的人重重有赏!”
一群侍卫振臂高呼,纷纷举起鸡蛋朝半空中乱窜的“寒衣剑客”砸去,就连一向冷静沉着的玉琅,都拿起鸡蛋砸得比谁都欢。
搞什么名堂啊,姜月萤彻底懵了。
她知晓谢玉庭不可能无故做傻事,一定别有深意,但是……鸡蛋怎么可能伤到这个贼人啊。
放箭不是更靠谱吗?不行,周围都是百姓,必然不能放箭,姜月萤摇了摇头,突然发现砸鸡蛋是最为稳妥的,虽然伤不到他,但能恶心人一把。
姜月萤百般思索不通,只好来到谢玉庭身旁,默默帮他递鸡蛋。
不管了,先听谢玉庭的。
谢玉庭拿起一个鸡蛋,搓上手里的药粉,没有直接砸向“寒衣剑客”,而是瞅准了他的行动轨迹,砸到他正好要踩的某片瓦,炸开黄白的鸡蛋清。
姜月萤一连又递给他几个,谢玉庭尽数笑纳,全部抹上药粉丢了出去。
细心的姜月萤终于注意到他做的小手脚,默默揣测药粉的作用。
很快,她就明白了。
“寒衣剑客”不屑一顾,仍旧跑得飞快,突然,脚底猛地一滑,整个人从屋檐上落了下来。
他瞳孔瞬间紧缩,不可能,他飞檐走壁多年,从未脚底打滑,不过是几个破鸡蛋,怎么可能影响他的轻功!
就在他懊恼震惊之际,京都的捕快们冲上来把他团团围住。
抓到人以后,必然要送往刑部。
谢玉庭摇着扇子走上前,一副好奇心颇丰的模样:“你就是寒衣剑客啊?”
冒牌货不敢露馅,强撑着说:“是又如何!”
“孤听说你剑术超群,但孤不信,这京都的剑术第一分明是本太子,你算什么东西?”谢玉庭语气危险,“你把剑拿起来跟孤比一比,否则进了刑部,我就折磨死你!”
冒牌货大惊,瞬间慌了:“你、你、你!”
“你什么你!”谢玉庭走上前,气势汹汹,“孤今天就要捍卫自己京都剑术第一的名号!”
周围捕快们快哭了,心说太子殿下真够胡闹的,这可是朝廷钦犯,你跟他比哪门子剑术,最重要的是,谁承认你是京都剑术第一了,你捍卫个屁呀!
爱看热闹的百姓们也围上来,听见谢玉庭的大言不惭都在憋笑。
谢玉庭捡起他掉落在地的佩剑,猛地拔剑出鞘。
然后他就发出一声嘲讽的笑。
“啥破烂剑客啊,连剑都没开刃,跟本太子比差远了!”
此言一出,满场惊掉下巴。
不对呀,寒衣剑客的剑削铁如泥,绝不可能没开刃啊。
莫非此人……
姜月萤格外上道,立马扬起轻蔑的笑:“呦,那本宫倒是要瞧瞧,传闻中的寒衣剑客是何模样。”那语气腔调,倒跟谢玉庭有几分难言的相似。
语罢,大步一迈上前,抬手打掉了冒牌货的斗笠,黑色斗笠滚落在地,露出真容的人当即捂住自己的脸,如同惧怕日光一般。
奈何他现在已被俘,捕快们直接按住他的手臂,逼他露出清晰的面容。
此人脸上有一道如同锯齿的疤痕,蜈蚣般印在右脸。
有人惊呼:“这不是江洋大盗司天虎吗!”
“啥玩意儿?!”
“没错,通缉令上有他的画像!”
“不对呀,司天虎前段时日一直在江南一带作乱,而那段时日寒衣剑客在京都施粥接济难民,这俩不可能是同一人。”
“合着这人故意冒充寒衣剑客偷陪葬品。”
“简直歹毒!”
谢玉庭打了个哈欠,兴致缺缺:“原来不是寒衣剑客啊,真扫兴,赶紧带着人滚吧。”
冒牌货即刻被官兵押走,送往刑部大牢。
看热闹的百姓们随之一哄而散。
顺利搅完浑水的太子殿下心情舒畅,勾起自家太子妃的手,美滋滋地准备回家。
回去的路上,姜月萤问:“你说这个江洋大盗为何冒充寒衣剑客?”
谢玉庭笑得玩味:“亲我一口,我就告诉你。”
“你正经点。”
“那好吧,”谢玉庭扭头在她脸颊印下一吻,“我亲你。”
姜月萤发现谢玉庭亲她愈发熟练了。
当然也不白亲,谢玉庭解答了她的疑惑。
江洋大盗自然不可能轻而易举进入皇陵,盗走陪葬品,必然是看守皇陵的人出了奸细,故意放他进去。
而且江洋大盗偷完东西不赶紧跑,居然绕着京都长街瞎窜,明摆着要让所有百姓都看清他“寒衣剑客”的身份,好把这事儿栽赃给剑客。
这个大盗行事如此猖狂,背后必定有人指使,若没猜错,正是倒卖陪葬品的真凶,三皇子谢欲遂。
“殿下,人已经安排下去了。”冯大人躬身道。
谢欲遂坐在书房宝座上,瞥他一眼,随口夸了句办事得力。
自从知晓寒衣剑客有投靠宣王的意思,谢欲遂就气不过,得不到不如毁掉,他故意把皇陵失窃的罪名扣在寒衣剑客身上,到时候再散播剑客是宣王手下的流言,就能狠狠中伤宣王。
一箭双雕,简直妙极。
他已派人假冒寒衣剑客行窃,相信用不了多久,目的就能达成。
呵,二哥。
我不会放过你的。
“殿下,出事了!”门外突然有人来报。
谢欲遂没好气道:“滚进来,何事惊慌?”
来汇报的心腹战战兢兢:“殿下……司天虎被抓进刑部大牢了!”
“什么?!”谢欲遂目眦欲裂,“不是让他露个面就跑吗,怎么会被抓起来?”
心腹满脸憋屈,只好把东宫干得好事一五一十说出来。
谢欲遂气得脑瓜子嗡嗡作响:“东宫那两个废物一回来就惹事,蠢材!无知!”这辈子没见过谢玉庭这么耍贱的人。
原本都按照他的计划进行,谁知半路杀出个程咬金,直接打乱了棋盘。
为今之计是不能让司天虎招出实情。
谢欲遂对着心腹做了个手势,对方立马明白,斩草除根,必须让司天虎死在牢里。
翌日清晨,狱卒发现江洋大盗司天虎在牢内畏罪自尽。
……
京都,古澜斋。
古澜斋乃是京都最大的淘弄古玩书画之地,这里东西有珍品也有赝品,贵贱不说,能不能买到好东西全凭客人能否慧眼识珠。
姜月萤不明白为何要来这里,东宫不缺奇珍异宝,哪里需要亲自来民间挑?
这么想着,就问出口。
谢玉庭敲敲她的脑袋,说来这里偶遇孟侍郎。
孟孺惠一向醉心诗书古画,时不时就要来古澜斋逛逛,下值以后,在这里逮到他的可能性最大。
当然,为了不被旁人看出他们来这里的真实目的,需要简单演一出戏。
二人早已熟能生巧,对起词来丝滑流畅。
“本宫就要南海最大的贝壳,你少来烦我!”姜月萤高高抬起下巴,一脸轻蔑。
谢玉庭挠了挠头,懒洋洋的喊掌柜:“把你们这里所有的南海贝壳都翻出来,我就不信还能有多大。”
掌柜的哪成想来了两尊大佛,只得满脸苦笑,把自己斋里的贝壳全部找了出来,边翻边无奈,东宫里什么宝贝没有,非来祸害他这小小的古玩斋。
“殿下,太子妃,这些可还能入眼?”
无数大小形态颜色各异的海贝纵横排开,置于玉盘红绸之上,衬得莹莹发亮。
谢玉庭摆摆手:“孤和太子妃亲自挑,你先退下吧。”
掌柜的巴不得赶紧走,脚底抹油跑的飞快,回到柜台继续记账,不再瞅两位祖宗,生怕他们再点自己的名儿办事。
姜月萤与谢玉庭装模作样开始挑拣。
半个时辰后,孟侍郎踏门而入。
他一袭简朴素衣,木簪束发,气质从容淡泊。
孟孺惠一进门就瞧见太子殿下和太子妃正围着一堆贝壳,身旁还趴着一只昏昏欲睡的小黑狼,两大一小凑在一块,看起来还挺温馨。
奇怪,一定是自己眼花了。
“下官见过太子殿下,见过太子妃。”他恭恭敬敬行礼。
谢玉庭笑眯眯:“孟侍郎来的正好,你眼光好,帮我们挑一个成色最佳的。”
孟孺惠不好推辞,缓步上前,挨个抚摸敲击贝壳,神态专注认真。
就在他悉心挑拣的时候,谢玉庭忽然低声对他说了句话,孟孺惠瞬间瞪大眼睛,吓得手里贝壳差点砸落在地。
他抬起眼睛,与谢玉庭灿烂的桃花眸对视,两相对视,孟孺惠呼吸一滞,仿佛得知了一个天大的秘密。
姜月萤在一旁对着贝壳挑三拣四,声音不大不小,刚好为他们打掩护。
孟孺惠诚惶诚恐,冷汗流一身。
太子殿下竟然想拉拢他,为自己效命?
可是……太子殿下不是一向没心没肺,毫无城府吗,怎会突然之间起了这种心思?还是说……
谢玉庭不跟他拐弯抹角:“你愿不愿意?”
孟孺惠将一切疑惑暂且按下,坚守底线道:“承蒙殿下厚爱,下官曾对自己保证过,绝对不掺和夺嫡之争。”
“孤能给你数不清的金银财宝。”谢玉庭莞尔。
孟孺惠不为所动:“臣的俸禄糊口足矣,不会贪恋钱财,哪怕有朝一日饿死,也绝不可能为五斗米折腰。”
“不论如何,你都不愿效力于孤?”谢玉庭好整以暇。
“下官有自己的操守。”孟孺惠一身正气。
谢玉庭笑得更开心,从怀里掏出一封信,塞进他的袖中。
孟孺惠大惊:“殿下,你给下官再多银票,我也不可能妥协……”
谢玉庭瞥他一眼:“做什么梦呢,不是银票。”
孟孺惠神情严肃。
“你回家自己看看,就是一封信罢了。”
孟孺惠也想尽快逃离,只好把信藏好,立马就要回府。
临走前,谢玉庭还不忘拍拍他的肩膀,笑得几分胸有成竹:“看完这封信,你的操守就没了,好好珍惜回府这段路吧。”
孟孺惠:“……”
到底什么毛病。
孟侍郎离开后,姜月萤和谢玉庭也准备打道回府,今日行事十分顺利,应当回去吃顿好的庆祝一番。
二人又装模作样在古澜斋转了一会儿,突然发现此斋还有二楼,于是便一同上去。
巧的是,二楼竟有熟人在。
书架之间,曲芊衣一身天水碧罗裙,青丝及腰,手里握着几卷书,淡雅之风扑面而来。
她盈盈一笑:“芊衣见过太子殿下,见过太子妃。”
姜月萤轻笑:“好久不见曲小姐。”看见她,让人产生几分亲切。
“是呀,我来斋里挑几本古书,没想到与二位如此有缘呢,”曲芊衣说话温柔娴静。
寒暄过后,曲芊衣看向谢玉庭:“听父亲说,冒充寒衣剑客的司天虎在狱里自尽了。”
曲芊衣的父亲乃是刑部尚书,因此对此事知晓一二。
谢玉庭语调懒散:“一个小毛贼罢了,我才不信他真能盗走皇陵里的东西。”
“殿下言之有理,我也觉得此事颇为蹊跷,当初重修皇陵的时候,工部特意加固了防护,一个江湖小贼的确没那么大的本事。”曲芊衣慢悠悠说,“倘若不是外贼,内贼的可能性有多大呢?”
这声反问,令空气倏然沉默。
姜月萤难得敏锐,察觉到曲芊衣好像不是在闲聊。
谢玉庭笑了笑:“谁知道呢,说不准是有人像老鼠一样,偷偷挖了地道。”
闻言,曲芊衣掩唇而笑。
“我还有事,就不打扰殿下和太子妃了,”她莞尔一笑,“我这儿有两本书想送给你们,一本是北梁的风土人情,一本是琴谱,还请二位笑纳。”
曲芊衣把北梁随札递给姜月萤,琴谱送给谢玉庭,便带着身后两个小丫鬟离开。
仿若一阵轻风,悠悠飘走。
姜月萤低头看了眼手里的书,脸上露出喜悦,正好她也想多多了解梁国,这本书来得正是时候。
转头又去瞅了眼谢玉庭手里的琴谱,奇怪,曲小姐为何要送谢玉庭一个纨绔琴谱,他看上去像是风雅之士?
谢玉庭随手翻开首页。
结果姜月萤发现,这本琴谱的署名竟是曲芊衣本人。
这是曲小姐写的琴谱,怎会特意送给谢玉庭?亲自编写的琴谱送人,让人很难不多想……
难道曲小姐对谢玉庭有意思吗,依稀记得自己刚来梁国的时候,对谢玉庭还有很大不满,那时候曲芊衣就曾说过谢玉庭不少好话。
如今细细想来,很不对劲儿啊。
曲芊衣一个京都贵女,怎会话里话外夸赞一个众所周知的纨绔太子呢?
姜月萤倏然出神。
曲小姐名动京都,才华横溢,为世家贵女典范,说起来,她的端庄大气好像比任何人都适合做太子妃。
心里突然酸酸的,好奇怪的感觉,姜月萤摸了摸心口,自己怎么了……
第59章 醋意“求求你了……”
“看来曲小姐不简单。”谢玉庭眼睛一眯。
姜月萤瞬间回神,警惕道:“什么意思?”
谢玉庭故弄玄虚:“回去再告诉你。”
气死人了,哪有话说一半的!
回去的路上,姜月萤气鼓鼓地瞅着谢玉庭,仿佛对方犯了滔天大罪。
本来心情就不爽,结果这家伙还吊她胃口,可恶至极。
“小公主,为何用如此深情的眼神看着孤?”
“快说。”姜月萤硬邦邦道。
不知为何,她真的有点在意曲芊衣……
如今他们在马车上,车外有东宫随从守护,没人能听见他们的对谈。
谢玉庭往后面的软榻上一倒,斜倚凭几,慢悠悠开口:“恐怕曲小姐已知晓我在装傻,并非是个草包。”
“啊?!”姜月萤吓得差点原地跳起来。
什么时候被发现的,对方会不会透露出去,此乃大事,谢玉庭居然还能如此悠闲,心咋这么大。
她慌里慌张推了推他:“你怎么不当回事啊。”
谢玉庭气定神闲:“怕什么,看她的样子估计早就知道了,而且还特意跑过来提醒我皇陵失窃一案,明摆着要站在我东宫这边。”
“就是不知是否也是曲尚书的意思。”
言之有理,曲芊衣几次出手帮她,应当没有坏心思,但是……万一她对谢玉庭有别的意思呢?
皇陵失窃一案关系重大,曲芊衣又不是不谙世事的孩童,自然知晓利害,即便如此她还要跑来提醒谢玉庭,谁会无缘无故涉险帮一个人?
要么想做功臣,要么就是倾心太子本人。
思来想去,就凭那本琴谱,都是后者可能性最大。
姜月萤细眉轻蹙,嘴巴不自觉噘起来。
视线下瞥,凝在谢玉庭的脸上。
他一身华美衣袍,风流倜傥地倚在凭几上,袖袍如流水泛起波纹,桃花眼轻轻阖着,唇角噙着似有似无的笑意,如同假寐的狐狸。
她忍不住在心底骂了一句,招蜂引蝶的臭流氓。
桃花都追上门来了!
越想越气,姜月萤轻轻踢了他一脚:“那本琴谱你喜欢?”
谢玉庭抬起头,立马把琴谱上交:“你想看就给你,曲小姐的琴艺乃京都第一,她编写的琴谱一定不差。”
姜月萤拿着琴谱,心里小声嘟囔:你可真懂啊,连人家琴技冠绝京都都一清二楚。
哼。
“你说……她为何送你琴谱?”她别别扭扭开口。
谢玉庭说:“方才我仔细翻看一遍,里面没有夹杂密信,曲谱中也没有暗语,应该不是想传情报消息给我。”
“……”姜月萤惊呆,这种时候他又正经起来了?
好生不解风情。
“那我先看看吧。”她存了私心,连忙把琴谱护下,揣进自己怀里。
她暗暗想,不就是弹琴吗,明日她就让人买一张琴回来。
……
次日,姜月萤果真弄了一把琴到南苑。
不用出去现买,毕竟谢玉庭整日里听曲奏乐,在东宫找琴再容易不过。
桂花树下。
案上一张梧桐木描金七弦琴,琴身修长流畅,琴面光滑如玉,日光下的琴弦泛起丝丝缕缕的光泽,皎洁雅静得令人不敢轻易触碰。
姜月萤目不转睛盯着琴,时不时上手拨弄一下琴弦,果不其然,一阵刺耳的声音穿破耳膜,她情不自禁皱起眉头。
唉,别人手底下的琴音犹如天籁,而她连怎么拨弦都不晓得。
好笨。
不免又想起曲芊衣,对方的容貌、才情、气度皆是世间难寻,倘若她真的喜欢谢玉庭,谢玉庭有什么理由敢不喜欢她?
太子可是能纳很多妃子的。
但以曲芊衣的家世,做侧妃未免太过委屈,对方应该不会想不开吧……
她坐在桂花树下,愁眉苦脸胡乱拨弄琴弦,铮铮的动静响彻南苑。
温热胸膛贴上她的脊背,淡淡银杏叶香缠绕着她,不知何时回来的谢玉庭圈住她的腰身,语调有几分欠揍:“想我了吗?”
姜月萤的思绪被打断,手上动作停止:“你怎会提前回来,孟侍郎那边妥了?”
谢玉庭蹭了蹭她的脖颈:“嗯,你是没瞧见孟侍郎的表情,今日上朝一直在偷偷打量我,仿佛不相信杜太傅是我的老师。”
“不过我已将老师的死告知于他,这正人君子立马变了脸,说要将老三碎尸万段。”
姜月萤叹了口气。
过几日杜老太傅的讣闻传到京都,不知该有多少他曾经的门生伤心欲绝。
说话间,谢玉庭随手拨了拨琴弦:“你想学琴?”
姜月萤也说不清自己为何要这张琴为难自己,结结巴巴编借口:“我就是好奇……曲小姐的琴谱而已。”
“孤宫里乐师可媲美宫廷乐师,真想学让他们教便是。”
姜月萤心不在焉听着,脑子里还在想曲芊衣,一时发了昏,鬼使神差问:“你跟曲小姐可相熟?”
此言一出,两人皆是一愣。
她的耳朵瞬间红透,找补道:“我就是随便问问,毕竟她知晓你的秘密,万一万一……”万一半天,说不出个所以然。
谢玉庭深深凝视她红透的面颊,福至心灵明白过来。
“从前在崇文馆念书的时候,曲小姐经常和皇子公主们一同听课,我和她也算是认识,后来我闹着要回东宫,也就再没去过崇文馆。”
话说的明白,儿时做过同窗,但不熟,长大后没怎么接触过。
她竖起耳朵仔细听着,莫名其妙嘀咕了一句:“原来是青梅竹马呀……”
谢玉庭:“……?”
怎么就青梅竹马了,这词不是这么用的。
他话说的不够明白吗?
真是冤枉,他一把将少女扛起来,径直迈向卧房,姜月萤在他肩头扑腾,慌乱不已,不知这厮又发哪门子疯。
一回屋,她就被丢在了床榻上,床顶五色流苏剧烈摇动,如同波涛汹涌的湖水涟漪。
“你干嘛呀!”姜月萤气得脸颊鼓鼓,“我不就问了一句曲小姐,你这是作甚!”
心里委屈得不行,谢玉庭居然为了曲芊衣摔她,虽然榻上很软,就像摔进云朵棉花里,但他……就是太过分了!
“一口一个曲小姐,平日里我没见你对她如此关切,”谢玉庭俯身凑近,捏住她的下巴,细细端详,“小公主,你该不会是吃醋了吧?”
吃、吃醋……
心脏骤然怦怦乱跳。
姜月萤立马反驳:“本宫岂会吃你的醋!”
红晕染红面颊,嫣红的眼角好似最上等的胭脂,惹人心醉。
她眼睫轻轻颤动,嘴唇微张,伪装出来的凶狠和内里的惊慌糅杂在一起,反衬出几分难以言喻的美。
谢玉庭轻笑:“小公主,你摸摸自己的心,这话说出来虚不虚?”
“……少自作多情。”
她小声咕哝,心里乱糟糟的。
怎么回事,难道她真的在吃醋吗……
谢玉庭作势要下榻:“既然小公主不承认,孤只好去找曲小姐了。”
姜月萤动作比脑子快,一把揪住他的头发,薅得男人嗷嗷直叫,她憋了一股气,把谢玉庭推倒在榻上,为了怕他跑掉,骑在他的腰间,死死压制住。
做完一连串的动作已是气喘吁吁,她圆圆的眼睛瞪着,眼底有粼粼波光颤动,仿佛下一刻就要发飙。
还是边哭边发飙那种。
谢玉庭被她压住了头发,想要动一动脑袋,结果姜月萤直接掐住了他的下巴,口吻凉凉的:“你敢动试试?”
“你别压我头发。”他气笑了。
姜月萤这才注意到,帮他整理了一下头发,确保不会痛,继续压住他不让跑。
谢玉庭见她真的动气,口吻瞬间柔和:“别生气,我抽空把琴谱还给曲小姐,好不好?”
闻言,姜月萤火气灭了大半。
“会不会……”
“我一开始也不知道这是她亲自编写的琴谱,正所谓无功不受禄,我不能白拿人家的东西,再说了我又不喜欢琴谱,只喜欢剑谱。”
他声音轻轻的
,哄人似的。
听进耳朵里酥酥麻麻的,姜月萤抿抿唇,开始后悔自己的冲动。
刚才得知谢玉庭要去找曲芊衣,她突然就控制不住自己,做了一串匪夷所思的事儿……这事也怪不得谢玉庭。
是不是有点太凶了,没弄疼他吧?
【审核大大您好,这里是女主拽疼男主的头发。】
刚才薅他头发好像还挺使劲的……
谢玉庭突然道:“我不喜欢弹琴的人,只喜欢练剑的人。”
姜月萤仿佛被烫了一下,手足无措,眼神乱飘。
慌乱时分,不经意瞥见他的脸,谢玉庭躺在榻上,青丝凌乱,纵然处于下位,仍旧从容不迫,目光灼热地盯着她。
她再度面红耳赤。
心里忍不住埋怨,谢玉庭这个祸水,就该把他的桃花眼蒙起来,省得总用一副深情款款的眼神看人,平白惹人误会。
她的手心突然被挠了一下。
身子轻颤,垂眸瞪他。
谢玉庭轻浮道:“小公主,你都骑在孤身上多久了,真这般喜欢?择日不如撞日,要不今日圆房算了。”
正说着,他指尖弹出去一股内力,床帐瞬间哗啦啦散开,遮住外面的日光,床榻里面变得微微昏暗。
“孤不在乎白日宣淫。”他的宽大手掌贴上她的窄腰。
屋外微风阵阵,窗棂轻响。
榻上呼吸交错,彼此凝视。
谢玉庭好整以暇瞅着她,等她恼羞成怒,骂自己两句,又或者落荒而逃。
岂料姜月萤只是静静沉默,良久无言。
静到谢玉庭感到奇怪,忍不住又添了一句:“小公主这就害羞了?”
话还未落,姜月萤漆黑的眸子轻闪,一字一句说:“好,今日圆房。”
啊?谢玉庭懵了。
紧接着,姜月萤一把扯开他的外袍,只听撕拉一声——
华美的外袍被撕了个大豁口。
再接再厉,姜月萤一口气扯开他的袍子,中衣,屁股底下坐着他硬邦邦的腰封,也一并卸去,丢在地上。
叮当。
镶金嵌玉的腰封发出脆响。
谢玉庭怔愣,一时失了语。
姜月萤丢完腰封,动作僵住,接下来该怎么做来着……?
好半晌,谢玉庭反客为主,把少女单薄的身躯压下,双臂撑在她脑袋两侧,居高临下,目光灼灼:“此言当真?”
骑虎难下,姜月萤挺了挺胸膛:“是又如何——唔!”
话未落,谢玉庭径直堵住她的嘴唇,吻得严丝合缝,凶猛激烈。
双唇碾压在一处,摩擦得火热,谢玉庭得到允准后没跟她客气,捏住她的下巴,肆意侵袭少女柔软的唇舌,舔.弄口腔每一寸角落,滚烫的气息彼此交换纠缠,令人头晕目眩。
姜月萤胸膛不停起伏,喘.息声回荡在安静的屋内,愈发催热旖旎的氛围。
她笨拙地去解谢玉庭的衣裳,方才已经扯坏了大半,如今更是好脱,轻轻一拽就褪了下来。
露出大片光滑胸.膛,流畅干净的肌肉线条,在昏暗的气氛下,显得魅惑十足。
手掌抵在对方坚实有弹性的胸.膛,忍不住想要看一眼,刚翘起脑袋,就被狠狠按住,火苗流窜般的吻瞬间烧至她的脖颈。
谢玉庭在她颈侧落下一个个吻,尖锐的齿牙叼住一小片薄薄的肌肤,故意狠狠咬了一口。
“嘶……”姜月萤轻声呼痛,被咬过的地方酥麻难耐,甚至想要更多。
宽大的手掌长驱直入,扌尞开单薄衣襟,挑开系带,双手如同灵活的鱼。
床帐外的风缓缓吹拂。
不经意间,衣裙丢在了地上,连带小衣衬裙,全部堆叠在一起。
突然有点凉,她抖了一下,谢玉庭立马把她圈得紧紧的。
姜月萤低吟一声,全身泛起绯红。
她的眼睛早已迷蒙,水雾氤氲眼眶,湿漉漉的好生可怜。
“感受到了吗?”他拉住她的手。
姜月萤眼睛倏地睁大,意识到什么,整个人都僵住了。
不对劲儿,跟她想象中不太一样。
她挣扎着要起身,谢玉庭不明所以,由着她撑起上半身,只见少女的眼神直勾勾盯着那处,脸若桃花泛滥。
谢玉庭亲了亲她,低声问:“怎么了,还非要看个清楚?”
姜月萤眼泪吧嗒一下掉下来,突然就哭了。
“?”谢玉庭赶忙哄道,“你哭什么?”
姜月萤又偷偷瞥了一眼,咬紧唇瓣:“你怎么跟其他男人不一样,你的太……夸张了。”
“你还见过其他男人的?”谢玉庭眼睛倏地一眯,危险十足。
“不、不是,是在避火图上见过……”
谢玉庭深吸一口气:“所以你是吓哭的?”
姜月萤不好意思承认,但是又没做好准备,怕到时候很痛,只好说:“再等等吧,我……怕吞不下。”
话说的容易。
谢玉庭额头青筋直跳:“你要扔下我不管了?”
她本就理亏,圆房是她主动答应的,到头来又退缩,换谁都会生气……得亏是谢玉庭脾气好,不然已经当场翻脸了。
于是姜月萤也顾不上什么廉耻,在谢玉庭小腹轻轻落下一吻,难得撒娇:“求求你了……”
撒完娇,她双颊通红,抱过旁边的软枕把脑袋捂住,彻底没脸见人了。
空气瞬间安静,姜月萤不敢看谢玉庭的表情,也不明白对方为何不说话,真的生气了?她也不是故意的嘛……
她忐忑不安,挪开软枕,露出一条缝偷看谢玉庭,结果就瞧见谢玉庭缓缓……
昏暗中,他的轮廓蒙上一层薄纱,低了下去。
姜月萤惊得差点瞪掉眼珠子,紧接着,脑内炸开烟花。
“别,谢玉庭……”
对方充耳不闻。
有风吹过,轻轻晕开一大片羞赧。
明月西沉的时候,姜月萤如在梦中,眼睛红润得像兔子。
迷迷糊糊瞅着他,只见谢玉庭露出轻笑,转而亲了亲她的耳朵。
很轻盈,很珍重。
姜月萤回神,嗓音软糯:“谁让你……都不……”
“我家小公主这么爱干净,自然是最香甜的,”谢玉庭笑着,“这回先放过你,下次可别想跑了。”
怎么什么腻歪话都往外说,姜月萤红着脸,羞得不成样子:“我……下次一定不临阵退缩了。”
对方为了她连这种事都能做,反观她,圆个房推三阻四的,实在太不应该。
谢玉庭把锦被往两人身上一盖,搂着她安慰:“夫妻间的事儿,愧疚什么,不过下回你可得好好哄我,不然孤就要闹。”
姜月萤点头,依赖地蹭了蹭。
……
翌日,上朝的大殿之上。
在提到皇陵失窃一案的时候,工部的孟侍郎突然站出来,说自己有办法找出幕后盗贼。
此言一出,满朝惊讶。
孟侍郎成竹在胸:“启禀陛下,臣怀疑此事乃是内贼所为,当初工部在重修皇陵的时候,臣曾在各个陵墓砖石之间涂上了特殊的粉末,此粉乃江南香阁秘制,能够留香半载,哪怕雨水冲刷亦不会变淡。”
梁帝颇为讶异:“你的意思是,这盗贼脚底会留下这种香气?”
孟孺惠此人做事一板一眼,从不说谎,众人对他说的话深信不疑。
“不错,”孟侍郎刚正不已,“只要让工部所有官员和看守皇陵的官员一验便知。”
有官员立马绷不住:“看守皇陵的侍卫验就罢了,凭什么工部也要验?”
第60章 发落贬为庶人,流放渚南
“因为工部最熟悉皇陵的构造,想要偷运陪葬品,必然对皇陵的路线了然于心。”孟侍郎严肃道。
梁帝颔首,认同他的说法:“此事交给孟卿全权处理,但凡查到可疑之人,直接移交刑部严审,若有不配合者,一律视为抗旨。”
“臣领旨。”孟侍郎叩谢。
下朝后,孟孺惠带着一条嗅觉灵敏的黑犬前往工部,挨个查验,把里面的三皇子党全部逮了起来。
一时间,人心惶惶。
谢欲遂在府邸怒火滔天,杯盏茶具摔得咔咔作响,他的心腹尽在工部,如今竟被一锅端了!
里面有几人根本没有参与盗窃皇陵,更遑论脚底沾上什么破香粉,分明是孟孺惠这个王八蛋故意为之。
这一切都是冲着他来的。
孟孺惠向来假清高,到底是谁收买了孟孺惠为他办事,甚至撒下弥天大谎,不惜犯欺君之罪也要害他,谢欲遂双眸赤红,握紧拳头,是宣王吗……
除了他的好二哥,他实在想不到谁能有如此心术。
如今他的人皆进了刑部大牢,想要
全部灭口难如登天,到时候几十道大刑一上,谢欲遂可不认为他们能守口如瓶,不供出自己。
明日上朝,就全完了。
他在屋内反复踱步。
没关系没关系,父皇向来最疼宠他,只要他诚心请罪,大不了像老四一样被禁足个一年半载,总不至于要了他的命。
谢欲遂花了一宿的功夫打腹稿,还不忘揉红自己的双眼,装装可怜。
天微明,谢欲遂惶惶不安上殿。
刑部的人办事雷厉风行,连夜审问所有疑犯,将他们分开审问,最终每个人都指认三皇子,无一例外。
梁帝果真震怒,从龙椅上站起来,恨铁不成钢地看着谢欲遂。
好啊,他最看重的儿子,竟然是个不敬列祖列宗的混账,这可是十恶不赦的大罪过,谢欲遂竟愚蠢至此!
谢欲遂跪地不起,流尽了眼泪。
其他官员不敢求情,皆低头不语,唯有宣王谢羽桐顶着天子之怒,为他求情道:“父皇,三弟也是一时糊涂,求父皇从轻发落。”
“三弟一向恭敬仁孝,勤勉克己,朝中大臣皆可以作证,就连坊间也时常称赞三弟的仁心,今日之事,他必定是受了人蛊惑!”
“求父皇息怒。”
梁帝瞬间变了脸色。
宣王一副情真意切的模样,恶心得谢欲遂想当朝翻脸,这就是他的好二哥,看似求情,实则提醒父皇民间流言之事,让父皇更加猜忌于他。
好心机好谋略,谢欲遂咬碎了一口牙,恨不得将宣王碎尸万段。
在一旁的谢玉庭懒洋洋打了个哈欠,看他们狗咬狗,好不自在。
众人还在猜测梁帝会如何发落三皇子,岂料侍卫来报,有个七品小官要状告三皇子,如今正跪在殿外。
梁帝本就头痛欲裂,对着侍卫吼:“状告皇子他是不是不想活了!”
侍卫跪地不起:“启禀陛下,席大人说……说三皇子殿下害死了杜老太傅,请求陛下明鉴!”
此言一出,满朝文武皆惊。
“杜老太傅不是辞官回乡了吗……”
“到底怎么回事?”
曾经的杜老太傅门生们,再也没了看争储热闹的心情,全部下跪求梁帝让席倪上殿,将此事一五一十说个明白。
梁帝迫于压力,只好宣席倪上殿。
席倪双手还在发抖,他的品阶太低,轻易见不得圣上,可是他不把真相说出来,杜老太傅就会无辜枉死,他不能对不起自己的良心。
众人目光如炬,死死盯在他身上,尤其是三皇子谢欲遂,满脸不可置信。
在无数视线下,他参拜当今圣上,而后从怀里掏出一封血书,呈上。
血书是他去柳州的时候,杜老太傅的夫人所写。
这封血书有可能要了他的命,可他仍旧义无反顾把它从柳州带来京都,只为让天下人看清三皇子的真面目。
三皇子乃梁帝最宠爱的皇子,他不能眼睁睁看着如此歹毒之人登上帝位!
梁帝读完老夫人的字字泣血,失望地看向谢欲遂,谢欲遂最会揣度他父皇的心意,只一眼,他就能明白一切,父皇彻底放弃他了。
天命流言和偷盗皇陵,再加上谋害老太傅,处死他都不为过。
百官大气都不敢喘,心想从今日起,朝堂局势怕是要大变天了。
梁帝坐回龙椅,沉声道:“皇三子谢欲遂,盗窃皇陵,谋害帝师,即日起黜其宗室,贬为庶人,流放渚南。”
谢欲遂耳中轰鸣作响,表情尽数碎裂,变得绝望、狰狞、万劫不复。
百官皆默然,其余皇子或假惺惺同情,或偷偷幸灾乐祸,整个大殿上的人各自心怀鬼胎,暗潮涌动。
任谁都没想到,昔日备受瞩目的三皇子,成了夺嫡之争中第一个出局的人。
无声的硝烟落幕,所有人惶惶下朝。
席倪惴惴不安走在宫道上,日光是那般明亮刺眼,照耀在他正前方。
素来没个正形的太子殿下走到他身旁,笑眯眯:“席大人,原来你特意去柳州,不是去接孤的?”
“殿下明鉴,下官去柳州自然是为了接殿下和太子妃,只是心中实在仰慕老太傅,所以才顺道去了一趟杜府……”席倪垂下眼帘,“谁知世事无常,终究没能见到他一面。”
谢玉庭挑眉:“可是你把这事儿捅出来,又不能加官进爵,说不定还得罪不少人,不觉得冤枉?”
席倪叹息:“反正下官孤家寡人一个,只要能为已逝之人讨个公道,大不了舍了这条命。”
他的声音很轻,却格外坚定。
虽然很傻,但他永不后悔。
“孤喜欢傻子。”谢玉庭拍拍他的肩膀,扬长而去。
席倪一脸莫名其妙。
谁要你喜欢了?
……
御书房,白羽小鹦鹉蹲在笼子里,探头探脑。
“陛下,渚南偏僻穷恶,遂儿如何去得啊!”邱贵妃声嘶力竭,姣好的面容上遍布泪痕。
梁帝脸色铁青:“他干的那些好事,桩桩件件都够朕砍了他的头!你还有脸替他求情!”
邱贵妃垂泪,楚楚可怜:“遂儿年纪还小,兴许是一时糊涂,陛下疼爱他多年,难道要眼睁睁看着他去送死吗?”
“文武百官皆在,众目睽睽之下,朕如何偏袒于他?”梁帝咬紧牙,“你以为朕就不心痛吗?你可知朕对他寄予厚望!偏偏他最不争气,丢尽了朕的颜面……”
邱贵妃听出他话里的转机,立马抱住梁帝的胳膊,苦苦哀求:“求陛下原谅遂儿,哪怕……哪怕让他幽禁京都也行,只要别去那偏远的地方……”
梁帝沉默。
邱贵妃立马下跪,求他开恩。
最后梁帝闭了闭眼,对她说:“朕早已安排好了,去渚南的路上朕会安排山匪刺杀他,到时候遂儿受点皮肉之苦,朕顺理成章把他接回京都养病,也好堵住悠悠众口。”
邱贵妃大喜过望,她就知道陛下绝对不会狠心对待自己的亲儿子。
“臣妾叩谢陛下。”
“你先回宫吧。”
“臣妾告退。”她擦干眼泪。
邱贵妃走后,御书房空空荡荡,静得没有一丝人气。
压抑的气氛令人难以忍受,梁帝面无表情走到鹦鹉的笼子前,敲了敲铁丝。
白羽鹦鹉立马开口:“陛下洪福齐天,福寿绵延。”
梁帝笑了笑,紧绷的面容稍微放松。
谢玉庭送的鹦鹉没别的用处,只会翻来覆去说吉祥话,为朝务烦心的时候,听它念叨几句倒也不错。
“福喜。”
殿外侯着的老太监立马进门:“陛下有何吩咐?”
“给这只鹦鹉洗干净,尾羽脏了。”
福喜:“嗻,奴才这就去办。”
福喜小心翼翼摘下笼子,提着白羽鹦鹉出门,随手把鹦鹉交给自己的小徒弟:“小忠子,你去把陛下的鹦鹉洗干净。”
“是,师傅。”
小忠子接过鹦鹉,一路提着走到无人的水井旁,小鹦鹉从始至终都很温顺。
他在鹦鹉面前打了个响指,用食指和中指摆弄出一个怪异的手势,嘴里念叨吉祥话的鹦鹉瞬间愣了愣,然后开口说话。
“朕早已安排好了,去渚南的路上朕会安排山匪刺杀他……”鹦鹉流畅地说了一大段话,口吻与那位帝王一模一样。
小忠子眼神暗了暗,重新打了个响指,开始清洗鹦鹉。
……
东宫,小竹林。
姜月萤坐在石阶上,轻雀剑搁在一旁,风拂面,扑在脸颊暖洋洋的。
轻轻阖眼,感受细柔的春风。
有人从身后揽住她的腰,黏黏糊糊地贴了上来。
谢玉庭……
脑子里又浮现一些羞耻的记忆,姜月萤耳朵通红,轻声嗔道:“我……我还没准备好!”
“噗嗤。”谢玉庭乐不可支。
“小公主,在你眼里,孤就是一个满脑子那档子事的淫.魔禽兽?”
她撇撇嘴,小声嘀咕:“难道不是嘛……”
谢玉庭立马捏住她白嫩嫩的小脸,低声威胁:“再说一遍,小没良心的。”
“哼。”
“还敢哼,莫非是那日孤伺候的不够好,要不今夜再试一次?”
姜月萤结结巴巴:“你……你要不要脸,青天白日的提这些……”
分明坐在树荫下,少女脸颊却快要烧着。
“真的不喜欢?”谢玉庭挑起眉梢。
也没有不喜欢,可若是说喜欢,未免太难为情,姜月萤脸皮薄,羞怯得快速眨眼。
奈何某个坏心眼儿的太子不罢休,直勾勾盯着她,非要等她开口。
姜月萤垂下眼帘,用很低很低的声音说:“没不喜欢,你下次别用嘴巴了……我受不住。”
谢玉庭忽然伸出自己的手,在她眼前晃了晃。
“好看吗?”
男人的手修长干净,指骨分明,手背光洁如玉,指腹带有薄茧,他的手常常握扇,因此十分灵巧。
自然是好看的,如玉如竹。
但她不明白谢玉庭为何突然臭美他的手。
姜月萤狐疑点头:“嗯,好看。”
谢玉庭勾起唇角,凑近在她滴血红的耳朵尖吹了口气:“下次用这儿,如何?”
怔愣三息,姜月萤倏地反应过来对方在说什么,一巴掌拍开他的手,面红耳赤:“你下流!”
“用嘴不下流,”谢玉庭慢悠悠反问,“手就下流?”
姜月萤双手捂住面颊,羞耻感一波一波刺激,漾开层层涟漪,恨不得原地打个洞钻进去。
真是怕了谢玉庭这张嘴。
“你闭嘴……”声音软糯。
他垂眸看向她,少女耳朵面颊染桃花色,好似羞透进骨子里,一双剪水瞳眸莹润动人,眼睫轻轻颤抖,双手捂住腮帮,像一只用翅膀隐藏自己的小雀。
青涩可爱。
想薅掉小雀身上的羽毛,看她气鼓鼓啄人。
他倾身再度抱住她,亲亲小公主通红的耳廓,姜月萤的耳朵抖了抖,小声嘟囔一句。
“对了,过几日皇家围猎,你想不想去?”
“打猎?”
谢玉庭:“对,皇子不可缺席,估摸着得去大半个月。”
若换了从前,姜月萤应该会高兴,难得谢玉庭不在东宫,她可以自由自在,可现在她却高兴不起来,不想跟谢玉庭分开。
“我也去。”她说。
前段时日谢玉庭忙于收拾三皇子,白日没能时时刻刻陪她,所以她带着青戈,牵着小红,去了京郊别苑,让青戈教她骑马。
只要不是太烈性的马匹,如今的她都能骑两步,也算学得不差。
她开始庆幸自己学会了骑马,否则就不能跟谢玉庭一起去围猎了。
谢玉庭眼角眉梢含笑:“就知道你离不开我,小黏人精。”
“我才没舍不得……”姜月萤欲图狡辩。
“口是心非。”
“你胡言乱语。”
两人正拌嘴,玉琅从远处跑过来,对他们的亲密早已习以为常,神情平静道:“殿下,宫里传来的密信。”
他把密信往谢玉庭手里一塞,驾着轻功飞走。
谢玉庭展开密信,一目十行,面容沉如水。
对方严肃起来的模样很少见,姜月萤有一点点不习惯,小声问:“发生何事?”
谢玉庭看向她,语调瞬间柔和:“父皇想设计一出刺杀皇子的戏,让老三重归京都。”
“那怎么办呀,父皇怎能如此偏心,事到如今还向着他……”她细眉蹙紧,“该不会哪日一时兴起,又复了他的皇子身份吧?”
好不容易铲除一个对手,难道要前功尽弃吗,姜月萤气得腮帮鼓起来,像是吞了两个鹌鹑蛋。
谢玉庭揉烂手里的信纸,眉目间闪过一丝狠厉,缓缓勾起唇角说:“无妨,谁说假戏不能成真?”
“正好,孤也想亲手了结他。”
“让他死个明明白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