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坦白又不是换了一个人,你的问题傻不……


    姜月萤缓缓转身,二人四目相对。


    谢玉庭挑起桃花眼,笑得风流。


    令人恍惚,仿佛方才神情冰冷的人不曾出现过。


    其余大臣皆瞠目结舌看着眼前一幕,不知该说什么,气氛一时尴尬难言。


    在他们眼里,蛰伏多年的太子殿下一向谨慎,书房的密道乃是机密中的机密,平常门口有侍卫把守,附近安插暗卫,密道机关更是由机关大师周峦建造,不可能随随便便闯进来人。


    更何况这位可是姜国嫁过来的安宜公主,不该更加严防死守吗,怎会让人轻易就找到密道?


    就算安宜公主会点功夫,也不可能打赢东宫训练有素的侍卫啊。


    最重要的是,方才他们的太子殿下说什么,未来的皇后?


    答应联姻不是权宜之计吗,怎么还真打算让她当皇后了?


    几位大臣震惊过后,迟钝的脑子终于转动,太子妃会出现在这里,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太子殿下故意放她进来的!


    咂摸过味儿来的大臣们仿佛明白了什么大事,顿时面面相觑。


    长久的对视过后,姜月萤讪讪道:“我进来找杯茶水喝,走错了……”


    “…………”


    说完以后,姜月萤恨不得抽自己一耳刮子,还不如不说,显得自己好蠢。


    谢玉庭噗嗤一声笑出来。


    一声笑打破了凝重的气氛,诸位大臣纷纷见过太子妃,这群人个个懂得察言观色,立马告辞,把密室留给他们夫妻二人交谈。


    然后姜月萤就眼睁睁看着一群人,从密道另一个出口急匆匆走了。


    眨眼的功夫,全部消失无踪。


    啊?她再度目瞪口呆。


    谢玉庭看出她心中所想,解释说:“这个密道与诸位大臣的府邸相连接,他们可以直接从地底来到东宫。”


    姜月萤懵了,狠狠拧了自己胳膊一下,抬起头问:“谢玉庭,我是不是没睡醒?”


    还不如直接晕过去,发生的一切太迷幻了,简直像做梦一样。


    “想问什么就问吧。”谢玉庭低头瞥见少女茫然无措的神色,没忍住捏了捏她的脸颊软肉。


    姜月萤懵懵的,任由他的手作乱,抓不到一丝头绪,甚至不知该从何问起。


    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你是真的谢玉庭吧?”她问出第一个傻问题。


    “如假包换。”谢玉庭拉住她的手,捂在自己胸口,“你可以验身。”


    “……”姜月萤的脸刷的一下通红。


    还是这般爱调戏人,看来不是旁人假冒的。


    “那群大臣怎么会在这里?”


    “他们在朝堂表面没有阵营,中立于诸位皇子之中,实则都为我东宫做事。”


    姜月萤睁大眼睛,追问:“你的意思是……这些人都是太子党?所以你一直都有自己的势力,只是这些年都在装纨绔?”


    仔细一想,她就全明白了,原来谢玉庭不是真傻子,他一直都在装傻子!


    面对突如其来的真相,她大脑恍惚不已,一个没站稳,险些栽倒在地上,幸亏谢玉庭一把扶住她,稳稳捞进怀里。


    谢玉庭揽住她,低声问:“怎么,害怕了?”


    姜月萤垂着脑袋,眼睫纤长,颤颤巍巍抖动着,半晌没有吱声,看得人心一软。


    百感交集之下,谢玉庭不免后悔,或许不该过早摊牌,是不是把她吓到了?


    其实他早就想把一切告诉姜月萤,因为他看得出她为他殚精竭虑,百般忧心,生怕太子被废,这种日子太难熬,他不想继续瞒她。


    不想让她过担惊受怕的日子。


    故而今日刻意交待侍卫,倘若太子妃进门不必阻拦,甚至还把密道大门敞开,任由她走进来。


    没想到还是把她吓得不轻。


    谢玉庭语气放缓:“


    所以你不能接受孤是一个城府极深……”


    话未说完,姜月萤突然抬起头,眼底似有水光闪动:“所以你不会轻易死掉的对不对……”


    “对。”他一顿。


    “太好了……”姜月萤放松下来,全身重量都抵在他身上。


    她好像只关心他会不会死。


    心里某一处骤然塌陷,变得柔软。


    望着少女安心的神色,谢玉庭问:“你不在乎孤骗你这么久?”


    姜月萤不以为然:“你只是在保护自己罢了,轻易告诉我一切,岂不是表明你蠢?不过你还真是厉害,半点破绽都没有,演得跟真傻子一样。”


    “……”


    “不过……你为何把这么大的秘密告诉我,辛辛苦苦筹谋多年,不怕毁于一旦?”


    姜月萤想不明白,一个敌国来的联姻公主,哪里值得信任,谢玉庭收敛锋芒十多年,一朝将秘密尽数暴露,是否太过莽撞。


    “你会出卖我吗?”谢玉庭认真盯着她圆润的双眸,似乎要望进眼底。


    姜月萤摇摇头,又忍不住找补一句:“我又不想陪你死……”


    不论谢玉庭为何愿意相信她,她都不能辜负这份信任。


    听到预料之内的回答,谢玉庭莞尔,手臂用力一抬,把少女扛在肩头,钻进密道当中。


    姜月萤大惊失色:“谢玉庭!本宫不是麻袋,你要干嘛,杀人灭口啊!”


    谢玉庭顺手往她屁股上拍了拍,轻描淡写:“先出去,里面太闷了。”


    “我有腿!”


    “我更快。”


    “你胡说八道——”


    姜月萤话音刚落,一道明亮的光线迎面而来,还没反应过来,就已经稳稳站在了书房的正中央。


    她晕晕乎乎看着周围的一切。


    等等,他是飞出来的吗,太快了吧?


    谢玉庭抬步走向八折长屏风,扣住立柱上繁复的纹路,顺着凸起描摹,转瞬间,另一侧的书架徐徐转动,直到彻底堵住密道的入口。


    原来机关在屏风上。


    望着对方行云流水的动作,姜月萤如在梦中,呆呆站在原地。


    谢玉庭扯住她的手,拉她坐在屏风后的软榻上,说可以继续问。


    啊,先缓缓。


    想问的太多了。


    姜月萤心里涌上来一箩筐的问题,又怕一股脑问出来失了分寸,毕竟她不了解真正的谢玉庭,也不知道他的底线在哪里,无意间得罪他怎么办?


    唉,其实傻一点也挺好的,至少好哄呀。


    现在这么一弄,她都不适应了。


    “……你,脾气好吗?”她试探道。


    她眨着圆溜溜的眼睛,仿佛第一日认识他似的,看得谢玉庭哭笑不得。


    “又不是换了一个人,你的问题傻不傻?”谢玉庭促狭一笑,“放心,孤对别人可能有脾气,对小公主绝对没有。”


    姜月萤耳朵一热,羞愧得低下头。


    “怎么还这么不正经……”


    谢玉庭捏住她通红的耳垂,轻轻把玩。


    “你刚才说谁找死啊,你要送谁一程?”她还惦记着这事。


    “自从明擂赌坊倒台,老三没了银钱来源,开始病急乱投医……”


    姜月萤满头雾水,细眉蹙得死紧,就差把我没听明白写在脸上,谢玉庭笑了笑,只好从头开始讲。


    明擂赌坊背后真正的东家乃是三皇子谢欲遂,自从上回被当众拆穿赌坊骗人的把戏,明擂赌坊从京都第一赌坊,直接跌落神坛,变得无人问津不说,还时不时挨一顿臭骂。


    三皇子原本靠赌坊大笔大笔敛财,如今财路被截断,只能另寻他法。


    他在工部挂职多年,根基深厚,前段时日梁帝命令工部修缮皇陵妃陵,三皇子由此动了歪心思,居然把妃陵里零散的陪葬品挖出来,放到黑市转手倒卖。


    谢欲遂行事隐蔽,实实在在捞了一笔,而后及时收手,做得可谓滴水不漏。


    偷挖陪葬品,此乃对先祖和逝者的大不敬。


    奈何他运出来卖的陪葬品都是小物件,没有特殊标记,纵然流落到黑市,也没人认得出是皇家的陪葬品,因此没有任何人察觉。


    故而谢玉庭打算做个好人,帮他运一点更值钱的东西出来。


    姜月萤频频颔首,止不住地感叹,本以为谢玉庭是真的爱赌,合着是醉翁之意不在酒,赢钱不重要,重要的是搞垮三皇子的基业。


    这家伙借着纨绔的皮打击对手,谢欲遂又不能出来大声嚷嚷赌坊是他的,只能暗自咽下这口窝囊气,独自憋屈。


    干得漂亮。


    “所以你明面上装无药可救,实则一直暗地里给其他皇子使绊子?”


    谢玉庭耸肩:“不要把孤说的像大恶人一样,什么使绊子,那叫用心良苦的磨炼。”


    姜月萤:“……”


    好吧好吧,磨炼到搞垮他们而已。


    他屈指弹了弹她的脑门:“所以不要整天愁眉苦脸的,嫁给孤不见得是件坏事。”


    “才没愁眉苦脸,我那是担惊受怕,其他皇子都虎视眈眈,就你整天除了吃就是睡,我怎么能安心……”姜月萤拍开他的手,“你装纨绔这件事有多少人知晓?”


    谢玉庭伸出手指头,数了数:“朝堂之中,除了心腹大臣,只有母后和小琅知晓,哦,还有孤的至交好友孟书章。”


    姜月萤说不出自己心里什么滋味,不论是皇后娘娘还是小琅,又或是他嘴里的那位知交,无疑都是极为亲近的人。


    可她呢,相识不过几个月的太子妃,别说是关系亲近,两人至今都没圆房呢……


    凭什么值得谢玉庭的信任,她实在是想不通。


    “别发呆了,”谢玉庭拉起她的手,走向门外,“先去用膳,好饿好饿。”


    听着对方如常的语调,姜月萤舒展眉眼。


    用过午膳,谢玉庭回了书房处理要事,姜月萤坐在花园里独自消化一切,亭外细雪纷纷,一片一片落在地面,泛起晶晶亮亮的光芒。


    她又在发呆。


    任谁知道自己混吃等死的夫君实则特别精明,把所有人骗得团团转,都会既欣慰又忍不住捏一把汗。


    这些年他到底经历了什么,才会把真实的自己隐藏,日日装荒唐,扮混账,忍受众人的白眼与嘲讽。


    单纯害怕成为所有皇子的靶子吗?


    说来她和谢玉庭还真是同病相怜,都在委曲求全,拼尽全力装成另一个人。


    谢玉庭能够坦然相告真相,她却不敢。


    不论谢玉庭如何装疯卖傻,他都是如假包换的真太子,而她姜月萤,不过是借用了旁人名字的假太子妃。


    一股惆怅攀上心头。


    忍不住想,倘若她也能用真实的自己面对谢玉庭就好了,可是真实的姜月萤,连见到他的资格都没有。


    站起身,靠近亭子边缘,摊开一只手掌,接住从天而降的雪花。


    凉意从手心蔓延。


    忽而身后传来温热,有人搂住了她的腰肢,毛茸茸的脑袋瞬间凑了上来,发丝轻挠颈窝,熟悉的银杏叶香萦绕鼻尖。


    姜月萤挣了挣,只是白费力气。


    谢玉庭懒洋洋问:“手冷不冷?”


    他握住她的手,替她搓了搓掌心融化的冰凉雪水。


    “不冷。”


    “孤不信,除非给我亲一口。”


    “……在我面前就没必要装轻浮了吧。”姜月萤颇为无奈,怀疑这家伙是不是装上瘾了,入戏太深。


    “孤跟自己太子妃亲近亲近怎么了,又不是对外人,”谢玉庭忍俊不禁,“再者说,孤本来就是这种性子,真没装。”


    姜月萤不信:“我都听到你和那些大臣说话了,休想骗我。”


    密室里面的谢玉庭,一身低沉的威压,透着令人窒息的气势,眸光一抬好似利剑寒芒,与现在这个动不动就耍无赖的家伙全然不同。


    姜月萤猜测,真实的谢玉庭应该相当冷淡。


    “对待臣子自然要威严,对夫人不需要。”他贴着她的耳朵低语。


    “怎么无端冤枉孤……”


    姜月萤脸皮滚烫,犹豫再三,装作无意间提起:“那你以前常常出入青楼是真的还是装的,听说你每次都去找梦湘娘子……”


    “本宫也不是故意盘问你,就是随口一问,不愿意答就算了。”


    第42章 家人先亲一口解解馋?


    闻言,谢玉庭闷声笑起来。


    “吃醋了?”他勾起唇角。


    姜月萤羞恼反驳:“少自


    作多情,我就是随便问问!”一抹桃花绯色顺着耳根蔓延,一路染红玉白脖颈。


    “那你特意提起梦湘娘子?”


    “提不得啊,你是不是心虚?”


    谢玉庭目光灼灼盯住她,姜月萤避开他的注视,半真半假道:“今日上街碰见梦湘娘子花车游行,她冲我笑了一下,所以我才问问……”


    “嗯,她在向你问安。”他说。


    姜月萤更加疑惑,自己又不是她的主子,问哪门子安,奇奇怪怪的。


    难不成她想进谢玉庭的后院,所以才向主母问安?!


    少女眼睛突然瞪得圆溜溜,谢玉庭一猜就知道她又想歪了,忍不住戳戳她的脑袋。


    而后谢玉庭解答了她的疑惑,原来梦湘娘子竟然是他安插在春风楼的暗桩,春风楼身为京都最出名的烟花之地,来往官员众多,男人被灌了酒难免说漏嘴,因此能趁机打探到不少情报。


    京都青楼遍布东宫的眼线,由点到线形成一张情报网,其中梦湘娘子是她们的领袖,一切事宜皆有她安排调度,将消息汇总成册,递与太子。


    从前谢玉庭常常出没秦楼楚馆,也是去与耳目们接头罢了。


    听完来龙去脉,姜月萤眼睫微颤,不由得更加钦佩谢玉庭,装不学无术的同时还能如此筹谋,步步为营,不浪费一丝一毫时机,如此坚毅的心性,令人望尘莫及。


    “所以你逛赌坊是装的,流连青楼也是装的,还有呢,”姜月萤摸了摸下巴,“不听柏太傅讲课也是装的?”


    谢玉庭:“这个真没装,柏太傅讲的东西我都会,没必要听。”


    “……”


    “你都没听过,如何会的?”姜月萤皱起眉头,谢玉庭是神童不成。


    “从前在崇文馆的时候,孤喜欢趴在书案上打盹,其实是假寐,先生讲的东西我听一遍就能记住。”


    并非刻意吹嘘,谢玉庭自幼就有过目不忘的本事,再晦涩难懂的典籍,看一遍就能倒背如流。


    “最重要的是我还有一位太傅,他才是教导我的恩师,如今他不在京都,有机会我带你去柳州见他。”


    姜月萤颔首,原来如此。


    柏太傅唯一的用处就是被他气到七窍生烟,用来迷惑其他皇子。


    唉,可怜的柏太傅被某位太子殿下玩弄于股掌之中。


    听谢玉庭交待如此多,她忽而觉得日子有了盼头。


    这时肩上重量倏地一沉,谢玉庭一副慵懒大猫的模样赖着,问道:“孤都证明自己冰清玉洁了,小公主何时与我圆房?”


    到底怎么从扮猪吃虎拐到这儿的。


    ……怎么好意思用冰清玉洁形容自己。


    姜月萤小声嘀咕,脸颊顿时热乎乎红彤彤。


    “孤从小到大都没牵过小娘子的手,更没亲过嘴,要不这样,先亲一口解解馋?”


    “……”姜月萤发现谢玉庭一如既往地难缠,板起小脸说,“你都憋那么多年了,再等等呗。”


    “孤又不是王八,凭什么一直憋着,”谢玉庭开始闹腾,“信不信我来个霸王硬上弓?”


    姜月萤一把捂住他的嘴,让人小点动静。


    瞎说什么呢,没脸没皮的。


    谢玉庭不满,顺手去掐她的腰,怕痒的少女立马松手朝外走,他大步一迈追了上去。


    雪花渐渐减弱,风不疾不徐游荡。


    东宫后花园,俏丽少女披着雪白斗篷,匆匆穿梭,身后是不紧不慢的太子殿下,大冷天摇着洒金折扇,满目笑意盎然。


    冰天雪地中,二人仿若一道鲜活的景色,印在雪白画卷之上,斑斓生辉。


    ……


    “到底是谁散布的谣言!”


    三皇子谢欲遂立于案前,满脸阴沉,手边的宣纸揉成烂泥。


    府内的幕僚们面面相觑,没人接腔。


    近日京都流言纷纷,南海冲上岸一块巨石,巨石上刻有功成名遂四个字,以至于民间开始盛传三皇子天命所归,身负大气运,不日就能继承大统。


    梁帝一向忌惮有人借天象故弄玄虚,因此从不让众皇子插手钦天监的事务,如今竟然有人直接伪造菩萨显灵的天意,若是传到圣上耳中,恐怕会引起怀疑。


    谢欲遂自认为是最受宠的皇子,这种流言传播越广,对他越是不利,父皇难免会认为他已经迫不及待,想取而代之了。


    在背后捣鬼的人究竟是谁?


    谢欲遂握紧拳头,指尖深陷掌心,眸光明灭。


    眼见他的怒火酝酿得愈发旺盛,几个官员你瞅我,我瞅你,眉头皱到能拧死苍蝇。


    最后冯大人站出来说:“殿下莫气,一点流言罢了,不足为惧。”


    “你们说会不会是老二?”


    冯大人斟酌言辞:“不论是哪位皇子,都是嫉妒殿下得陛下宠信,因此编造谣言肆意抹黑殿下,这恰恰表明殿下才是最得圣心之人。”


    谢欲遂的心宽快不少,又问:“让你拉拢寒衣剑客,可有进展?”


    “这……”冯大人冷汗唰的一下落下来,踌躇不已,“恐怕遇到点麻烦。”


    “莫不是给的银两不够?他想要多少,我府里不缺。”


    近日他弄到不少银两,正好用来招揽贤才,就不信这世上有人面对金银珠宝,仍旧不为所动,如果有,一定是钱财不够多。


    区区一个民间的剑客,拿下他还不是手到擒来?谢欲遂摆出胜券在握的神态。


    “并非如此,”冯大人小心翼翼开口,唯恐被牵连,“这个寒衣剑客实在是不识好歹,他说自己更倾向投效二殿下。”


    听到二殿下三个字,谢欲遂的脸瞬间阴气森森。


    该死。


    老二,果然在跟他作对。


    烛台的灯花骤然炸开,一抹刺眼的火光闪过,照亮他阴鸷的侧脸,阴沉莫测。


    “我叫他一声二哥是看得起他,既然他非要与我为敌,就别怪我不顾念手足之情。”


    屋内幕僚们以三皇子马首是瞻,纷纷献计献策,眼底精光闪烁,酝酿着给二皇子找点麻烦。


    幕僚们要么是朝堂决意效忠三皇子的臣子,要么是还未入仕的栋梁之才,他们都有共同的目的,辅佐三皇子上位,来日作为新帝的心腹,官途一路坦荡。


    当初之所以选择三皇子谢欲遂,是因为此人野心最盛,比起整日里宣扬君子之风的二皇子,明显谢欲遂更具帝王气魄。


    即便现在发现三皇子并非稳重之人,也骑虎难下,只能硬着头皮为他出谋划策。


    众人筹谋至子时,窗外寒夜已深。


    等到他们散去,谢欲遂唯独留下冯大人,交代他把柳州的人都处理干净。


    提到此事,冯大人惶恐不已,求三皇子三思而行。


    谢欲遂语气冷然:“既然得不到,我宁愿毁掉。”


    冯大人打哆嗦:“万一传到京都恐怕会引起轩然大波……”


    “柳州到京都路途千里迢迢,若是这点消息都封锁不住,要你们有何用?”


    冯大人后背汗涔涔,只得垂首应下:“臣领命,必定替殿下斩草除根。”


    灯花溅落,蜡油氤氲满书案。


    ……


    姜月萤醒来的时候,正躺在谢玉庭的臂弯当中。


    完全不记得怎会滚到对方怀里,她以为是谢玉庭半夜摸了过来,可是二人的位置做不得假,她的被窝空空如也,伸手摸了摸床褥,冰凉一片,明显没有人睡过。


    说好的井水不犯河水,结果她先越了界。


    “谢玉庭?”


    她轻声喊他,见人没有动静,于是悄悄地抬起脑袋,弓起身子,欲图在谢玉庭发现之前溜回自己的被窝,假装无事发生。


    刚抬起脑袋,头顶突然一紧,垂眸而视,自己的头发被谢玉庭胳膊压住大半。


    “……”


    姜月萤深吸一口气,轻手轻脚去抬他的小臂,把自己的青丝抽出,小心翼翼不敢乱碰,大功告成之际,耳畔突然响起男人慵懒的腔调。


    “小公主,在孤怀里乱蹭什么?”


    猛然抬头,对上谢玉庭清明的桃花眼,她的脸倏地红透。


    “不是你想的那样!”她装凶壮胆。


    “哪样?”谢玉庭挑眉,不紧不慢开口。


    姜月萤硬着头皮实话实说:“我醒来的时候就躺在这儿,可能是昨夜睡蒙了,不是故意钻过来的。”


    闻言,谢玉庭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原来如此。”


    她正打算起身穿衣,就听见这厮又添了一句。


    “原来小公主在梦里都不忘钻我的被窝,如此盛情,孤实在是——唔!”


    话未说完,姜月萤已经扑上去狠狠捂住了他的嘴巴,一只手按不住,只好两只手叠在一起使劲,憋得俏丽的小脸通红通红。


    “你敢污蔑我。”


    谢玉庭眨眨眼,摆出无辜的神态。


    “哼。”


    今日休沐,二人大清早闹腾一番,日头彻底攀上屋檐才起身。


    用过早膳,谢玉庭说起省亲的事宜。


    不提这茬都快忘了,历朝历代不是没有过联姻或者和亲的公主,按理说成亲后应该三日回门,可远嫁他国的公主光是路程就不止三日,因此有个约定俗成的规矩,嫁与异邦者三月回门省亲。


    如果新嫁娘嫌长途跋涉,诸多不便,不回门也可。


    姜月萤的心情瞬间荡入谷底,安宜公主向来受宠,如果说自己不想回门,怕是会惹人怀疑。


    可她真的不想回去。


    本来就不是她的家,也没有亲人在意她,省哪门子亲?


    况且姜国路远,回来恐怕都开春了。


    姜月萤愁眉苦脸,手里握着茶盏,不断摩挲,脑子早已神游天外,双目空茫。


    “我陪你一起回去。”谢玉庭突然道。


    “啊?”


    姜月萤懵了,谢玉庭身为北梁太子,岂能随意离开梁国,这不是胡闹吗。


    储君离境可是大事,就算他自己想去,梁帝和大臣们也未必同意。


    她说出自己的顾虑,谢玉庭不以为然:“怕什么,又没几个人真把我当储君,若是老二老三想要出远门,他们才会担忧阻拦。”


    话虽如此,姜月萤仍旧不可避免地感受到了一丝心疼,对方对这种摆在明面上的偏心,似乎习以为常。


    “你不希望我陪你去?”谢玉庭托着腮,笑得眉眼灿灿。


    当然希望,她真的很怕孤零零回去。


    但不能表现在明面上,姜月萤轻哼:“你愿意当跟屁虫就来,我又不能把你绑在东宫里。”


    闻言,他直接站了起来,打算进宫禀明梁帝,与她一同回去省亲。


    谢玉庭行动十分干脆利落,披上大氅就出了东宫,看上去比她还要上心。


    人走后,姜月萤溜达到后花园,身后跟着欲言又止的蒲灵。


    姜月萤脚步缓慢拖沓,一直在沉思回到姜国可能会遇到的烦心事,该如何与她的父皇相处呢,倘若谢玉庭也跟着去,他们就得伪装父女情深了吧?


    听起来就很荒唐。


    就怕到时候露馅的并非自己,而是恨不得与她永不相见的亲生父亲。


    也不知道在她走后,真正的安宜公主怎么样了,父皇会把她藏在哪里?难道要藏一辈子吗?


    再怎么着,也不可能像她一样待在冷宫……


    不过,百般受宠的安宜公主,又如何甘心失去公主身份。


    姜月萤望着远处苍白的天幕,心绪不宁。


    偶然目光一瞥,瞅见蒲灵似乎有话想说,便让她开口。


    蒲灵立马道:“太子妃,我们真的要回姜国吗?”


    “你不想回去吗?”


    她默默摇头,反倒引起姜月萤的好奇,于是追问缘由。


    “奴婢实话实说,太子妃能不能别骂奴婢?”蒲灵小声说,眼巴巴瞅着她,“也别打奴婢……”


    姜月萤有点无奈,颔首答应。


    蒲灵挠了挠脑袋:“虽然奴婢也不知道为何,但是奴婢觉得太子妃自从到了梁国,脾气变温柔不少,虽然嘴上还是凶巴巴的,但至少不再动鞭子了。”


    “每次你跟太子殿下拌嘴的时候,看上去都很开心,奴婢嘴笨形容不出来那种感觉,反正就是……发自内心的喜悦,跟从前完全不一样……”


    “奴婢很喜欢现在的太子妃,所以奴婢很害怕,怕一旦回了故国,你会变回去……”


    “奴婢言语僭越,还望太子妃恕罪。”


    姜月萤听明白了,原来蒲灵觉得她到了梁国,受到这边的人或物感染,性情大变,所以怕回姜国会恢复本来的面目。


    唉,对方如此认为也是好事,至少没有质疑她的身份。


    “回去看看也好,你不想念自己的家人吗?”姜月萤生硬地岔开话。


    蒲灵眸光黯淡,只小声说了句奴婢没有家人。


    闻言,姜月萤沉默下来。


    好巧,我也是。


    无家可归的人怎么会想家呢。


    花园的凉风打在身上,传来细微的疼痛,寒意吹进眼睛,眼尾添了一抹红。


    静默着,二人身后传来脚步声。


    扭头一看是青戈,她仍旧表情冷然,只是今日多了几分难以言喻的紧绷。


    甚少见到青戈如此凝重的表情,姜月萤细心问道:“出什么事了?”


    青戈淡淡扔下一句话,好似惊雷炸起。


    “姜国刚刚册封了一位新的公主,封号安乐。”


    第43章 公主你脑子里就不能有点别的…………


    蒲灵瞪大眼睛:“哈?”


    怀疑自己幻听,否则怎会听到陛下又封了一位公主,难不成是陛下思念安宜公主过度,干脆找了个女儿的替身?


    她进宫晚,但也知道姜国最受宠的人就是安宜公主,姜玥瑛性情霸道,绝对忍受不住自己的位置被其他人替代,如今听到这个消息怕是……


    蒲灵小心翼翼抬头去看姜月萤,做好对方盛怒的准备,结果只看到一张同样震惊的俏丽面庞。


    姜月萤瞳孔微张,同样惊讶不已,追问青戈。


    青戈又道:“陛下已经向天下昭告,当年皇后娘娘诞下双生女,大公主体弱需要避世静养,直到十八岁才能出现在众人面前,因此对外宣称只有一位公主。”


    “如今十八年已至,陛下就将大公主接回了皇宫,行册封礼。”


    原来如此,姜月萤听懂了,就知道父皇不可能让真正的姜玥瑛过得无名无分,所以在她走后,帝王就已经安排好一切,让姜玥瑛重新成为公主。


    何其用心良苦。


    半真半假的缘由,听起来有几分可笑,的确有一位公主从出生起就被隐瞒身份,不见天日,可那个人并非姜玥瑛,而是她姜月萤。


    她很好奇,被当做珠玉宠大的安宜公主,会因此与她交换名字吗?记得姐姐好像蛮嫌弃她的名字。


    姜月萤抠了抠圆润的手指甲,敛眸问:“我竟不知自己还有一位姐姐,她叫什么名儿?”


    青戈心知肚明所有真相,碍于蒲灵在场,她也只能装作一无所知的模样,思索半晌:“陛下给她取名为姜宝珍。”


    哦,宝珍,珍宝,不论何时,父皇最珍爱的唯有姐姐。


    从此以后,世上再也没有人叫姜月萤。


    她的身份如同名字,黑暗中一抹微弱的荧光,最终被黑夜吞噬殆尽。


    姜月萤苦笑一声,感叹道:“看来此番回姜国省亲,能够与姐姐见面了。”


    蒲灵还回不过来神,嘴巴张大如同核桃:“居然有这种事……太子妃,你从前也没听说自己有孪生姐姐?”


    “没有。”姜月萤只能摇头。


    “好生震撼……”蒲灵低头念叨,“简直不可思议,奴婢开了眼了……”


    青戈瞥蒲灵一眼,把她支走:“你先去清点一下回姜国需要带的东西,等会儿我去帮你。”


    “哦,好吧。”蒲灵神思恍恍惚惚,同手同脚离去。


    终于只剩主仆二人。


    风默默刮,吹乱墨色云鬓。


    青戈斟酌半晌:“太子妃,安乐公主应该就是她。”


    “嗯,我猜得到,”姜月萤不想聊,莞尔一笑,“如此也好,父皇既有爱女陪伴身侧,还能处理掉我这个麻烦,一举两得的美事罢了。”


    闻言,青戈清冷的瞳眸化开一点坚冰。


    她欲言又止,所有话语堵在嗓子眼儿,半句吐不出。


    “回房吧,外面好冷。”


    姜月萤披紧斗篷,面上含着一抹笑,一步一步朝回走。


    青戈跟在她身后侧,盯着少女侧脸,看见淡淡的笑颜中漏出一点黯然,一闪而过,消隐在风中。


    与此同时,梁国皇宫御书房,谢玉庭正在撒泼耍赖。


    “父皇,我也想陪太子妃回姜国省亲。”谢玉庭露出渴望的神情。


    梁帝感到莫名其妙,虽然他不在乎这个儿子往哪个旮旯钻,但是跑到姜国未免太远,万一在别国丢了大脸,岂不是连累自己的名声?


    “你当初在朕这里百般闹腾不愿意娶姜国公主,现在又眼巴巴要跟着回去省亲,不讨厌她了?”


    “儿臣从前不懂事,现在发现太子妃也不错,挺喜欢的。”谢玉庭说得坦然。


    梁帝蹙眉:“你喜欢她什么?”姜国公主出了名的跋扈,二人在东宫也没少鸡飞狗跳,按照谢玉庭的性子,不跟对方打起来就算不错,怎还会夸赞她?


    谢玉庭桃花眼弯弯:“太子妃长得好看呀。”


    梁帝:“……”


    “你就喜欢一张脸?”


    “父皇,你当初看上母后不也是因为脸吗?”谢玉庭懒散开口,“你一向不喜母后舞刀弄枪,总不能是因为性子才求娶她的吧。”


    梁帝更加沉默。


    当初他求娶贺挽红,只是为了贺家的兵权,跟她的脾性和容貌并无半分干系,但他绝不会承认。


    “朕自然是喜爱你母后的气韵,她当年如同清溪中跃上来的一抹红鲤,在世家女子中最为独特明艳,令朕一见倾心。”


    听着对方冠冕堂皇的假话,谢玉庭耸耸肩:“我也喜欢太子妃的独特啊,儿臣就喜欢听她骂我,特别可爱。”


    “……”


    什么臭毛病,你怎么不喜欢朕骂你。


    “也罢,喜欢便喜欢吧,”梁帝掩饰无语,“你想去姜国也可以,但是不准在外惹事,万事稳重,不可损坏梁国颜面,影响两国和睦,能不能做到?”


    谢玉庭立马谢恩:“儿臣谨遵父皇教诲。”


    “记得早点回来。”梁帝照例叮嘱道。


    “是,儿臣告退。”


    谢玉庭得到赴姜的恩准后,喜滋滋地大摇大摆离开,边走边哼小曲儿,全然不把宫里的礼仪规矩放在眼里。


    梁帝望着他任意妄为的背影,鼻腔中发出轻蔑的哼笑。


    愚蠢至极。


    ……


    姜国路途遥远,马车行驶在官道上,天飘起细雪霏霏,落在车顶铺成白绒毯。


    车厢内,温暖熏笼燃烧,幽香丝丝缕缕,姜月萤倚在矮榻上,眼神放空,脚边趴着一只通体漆黑的小狼,时不时蹭蹭裙角。


    而她身旁的谢玉庭正摇着扇子扇风,对着几案上的葡萄挑三拣四。


    “小公主,你真不知道自己还有个孪生姐姐?”谢玉庭问,“真想不到,姜国竟有两位公主,也不知道你姐姐是何模样。”


    听到对方提起姐姐,姜月萤突然想到她们的长相这件事,她和姜玥瑛长得分毫不差,就算相处多年的人都未必能够分清,也不知道谢玉庭能不能分清她们两个。


    “孪生子应该长得很像吧,性情应当也大差不差。”她秀眉微蹙。


    “是吗,那你说孤能否分清你们两个?”


    姜国护送她联姻的那么多大臣没分清,还有伺候过安宜公主的蒲灵也没有察觉,谢玉庭跟她才相识不过几个月,就算分不清也在情理之中。


    “我怎么知道,估计很难分辨……”


    谢玉庭笑吟吟:“孤的小公主独一无二,怎会难以分辨?”


    “油嘴滑舌。”她轻嗔。


    这种拍马屁的话才没人信,什么独一无二,哄人的假话罢了。


    虽然早已知晓谢玉庭并非真的浪荡子,但是这家伙说话真的很轻佻,甜言蜜语张口就来……难怪这些年从未有人怀疑他。


    马车骤然颠簸,姜月萤一个没坐稳,朝侧面栽倒,一双有力的胳膊立马搂住纤细腰肢,紧接着,她扑入熟悉的怀抱,淡淡银杏叶清香撞得她头晕眼花。


    她尝试动了动,谢玉庭反而收紧手臂:“前方是山路,免不了一路崎岖不平,不如老老实实待在我怀里,免得一会儿摔花了你漂亮的小脸。”


    “我可以扶着车壁。”


    语毕,挣扎着要起身。


    “你宁愿抚摸冰凉凉的车壁都不愿意抱我,就这么嫌弃自己夫君?”谢玉庭眉眼一耷拉,轻车熟路装可怜,扮无辜。


    “我千里迢迢陪你回姜国,你不亲我就罢了,还推开我……”


    “我在你心里还比不过一块木头。”


    明知道对方在装,姜月萤仍旧感到一丝心虚。


    太奇怪了,她居然忍不住想要纵容这家伙。


    谢玉庭学着漆漆的模样,用脑袋蹭了蹭她。


    轻柔的发丝擦过颊面,泛起酥麻的痒。


    姜月萤脸颊一红,破罐子破摔道:“抱抱抱,随便你抱,别装了。”


    诡计得逞,谢玉庭笑拥美人,破天荒的没有多说废话,反而安安静静抱着她,手臂搭在腰间,炙热的体温紧紧将少女环裹,不留缝隙。


    无声的缱绻气息在翻滚,溜不出封闭的车厢。


    对方不再插科打诨,姜月萤忽然浑身不自在,呼吸放得很轻,眼睫一抖一抖的煽动,局促且无助。


    姜月萤忍不住想,谢玉庭怎么回事,平常不是话很密吗,这种时候反倒变哑巴了。


    在马车里紧紧相拥,弄得他们像一对爱侣似的……


    他们不该是这种关系,到底哪一步出了问题?


    漆漆在两人脚畔打转,抬起明亮的眸子直勾勾瞅着他俩,偶尔歪歪狼脑袋,见两人都不搭理它,就用爪子扒拉他们的衣摆,成了车厢内最不消停的小家伙。


    被小狼用直白的目光盯着,姜月萤脸皮发烫,忍不住戳了戳谢玉庭。


    “漆漆看着呢,要不先松开吧。”


    谢玉庭抱着软乎乎的小公主,都快睡着了,嗓音慵懒:“孩子想看就看呗,没什么见不得人的,还是说你想跟我亲热亲热?”


    “如果你想亲我,我立马把漆漆丢去别的马车,不让它看。”


    漆漆立马跳上谢玉庭膝盖,尾巴甩甩。


    “你脑子里就不能有点别的,天天就知道嘟囔亲亲亲的……淫.魔转世吗。”姜月萤小声嘀咕。


    谢玉庭气笑了:“我连嘴都没啃到一口,就说我淫.魔?这世上还有比我更清心寡欲的人吗?看见外面的雪花没,连老天都觉得我冤枉。”


    “寒冬腊月本就下雪……”


    话未说完,她就被按住双肩,抵在车壁上动弹不得。


    谢玉庭俊美的面孔倏然凑近,带着危险的侵略气息,停在一指的距离,与她四目相对。


    姜月萤被他的目光烫到,心慌意乱,欲图别开脑袋躲避,却被捏住下巴,不得不直视他潋滟的桃花眼。


    “你、你想干嘛!”她虚张声势。


    “做淫.魔啊,”谢玉庭吊儿郎当一笑,“孤不能白被冤枉。”


    男人的手从下巴往下滑,按在她的腰间系带,修长指尖勾缠住衣结,饶有兴味摩挲着,仿佛下一刻就会狼性大发,撕开单薄的布料。


    他不会来真的吧。


    姜月萤立马双手抱臂,蜷起膝盖,把自己缩成一小团,如同一只眼睛乌黑的小雀儿,胆怯地看向猎人。


    她抖着语调说:“你、你敢动本宫试试。”


    谢玉庭目不转睛,只觉得少女煞是可爱。


    “为何不敢动,公主觉得会有人来救你?”


    外面全都是谢玉庭的护卫,除了青戈和蒲灵,连赶路的马都属于东宫。


    救是不可能的,但是……


    “不能在马车里。”她瞪他。


    “到了驿站就可以?”谢玉庭故意曲解她的意思。


    姜月萤:“……”


    世间竟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她白了他一眼,冷哼:“谢玉庭,你不要真的激怒我。”


    这时,外面的车夫突然敲了敲车厢,恭谨道:“殿下,驿站到了。”


    姜月萤:“……”


    不是吧,这么巧。


    她一把抱起漆漆,慌里慌张蹿


    下马车,一脑袋扎进了驿站。


    驿站早有等候的官员迎接,姜月萤懒得听他们啰里巴嗦,直接说:“给我单独开一间房。”


    不管谢玉庭是真的还是逗她,都得先避开这家伙,因为驿站没有沐浴的浴房,得在屋子里用浴桶,她可不想在谢玉庭面前脱得精光……


    想到此处,她耳根泛起大片的红晕。


    地方官员们没有半点震惊,反而觉得很正常,毕竟安宜公主出了名的跋扈,太子殿下又是个整日招猫逗狗的纨绔,这两个人必定相看两厌,肯定不愿住一间屋子。


    瞧瞧,也不知马车上发生了何种争执,太子妃的耳朵都气红了。


    “太子妃,这边请。”


    官员们自作主张,给姜月萤单独准备一间厢房,并且命人备上热水,送到屋内。


    等到谢玉庭摇着扇子走进驿站,就得知了姜月萤要跟他分房睡的噩耗,促成这一切的,正是眼前这几个自以为干了好事的家伙。


    真不知道该夸他们贴心还是骂他们愚蠢。


    谢玉庭挑眉:“既然如此,孤就住在太子妃隔壁吧。”


    夕阳余晖,洒落古朴窗牖。


    屋里燃着炭盆,烘得周围暖洋洋。


    姜月萤坐在榻上,望着空荡荡的厢房,无端感到不习惯,好像少了点什么似的。


    这好像是她和谢玉庭成亲以来,头一回分房而居。


    依照谢玉庭的性子,居然没过来纠缠,老老实实住在隔壁,实在令人匪夷所思。


    咚咚咚。


    门在外面被敲响,传来声音。


    “太子妃,热水备好了。”


    思绪被打断,姜月萤起身,行至门前,一把拉开房门。


    映入眼帘的并非送热水的仆人,而是太子殿下张扬肆意的笑颜。


    谢玉庭懒洋洋倚在门框,翘起唇角轻笑:“小公主,要孤伺候你沐浴吗?”


    第44章 沐浴把腿伸出来


    姜月萤想要关门,谢玉庭伸臂拦住,直接挤进了门。


    他对着外面的人说:“把热水抬进来。”


    一群人低垂头颅,急急忙忙把热水抬进屋里,倒进浴桶,然后马不停蹄出门,格外贴心地为他们把房门关紧。


    “……”


    “小公主,请吧。”谢玉庭冲着浴桶挑眉。


    姜月萤烧红了脸,恼羞成怒:“谢玉庭,你不要得寸进尺!”


    谢玉庭大喊冤枉,先发制人道:“到底是谁过分,让我一个人独守空房,孤枕难眠,你真是好狠的心。”


    “我……”姜月萤噎住。


    “孤对你还不够好吗,结果你就这般嫌弃我……”他往榻上一坐,态度陡然转换,浑身包裹沮丧的气息,“也是,都是孤自作多情,死皮赖脸贴着你不放,你讨厌我是应该的……”


    男人额前碎发垂落,发丝沾在俊美侧脸,他眉宇笼罩淡淡的哀痛,黯然独坐着,一股委屈巴巴的感觉油然而生。


    像只被抛弃的大猫。


    姜月萤的心倏地一慌,结结巴巴解释:“我没讨厌你,你别瞎说……”


    “那你还撵我出门。”谢玉庭控诉。


    “我是怕你兽性大发,控制不住自己。”


    “你还嫌弃我凶……”


    “不是,我……”姜月萤彻底解释不清,“总之不是你想的那样。”


    “那你拿出点诚意来。”


    谢玉庭张开手臂,明晃晃的意图。


    罢了,哄一下就哄一下吧,她还想安生一点沐浴呢。


    姜月萤抬步走过去,倾身抱了他一下,结果就再难抽身,谢玉庭牢牢箍住她的腰,强行把她抱坐到了腿上。


    灼热的温度袭来,滚烫堪比炭火。


    这个无赖,又趁机偷袭。


    她抬眸瞪人,努力把眼睛睁得很大,奈何在谢玉庭眼里,少女瞪圆双眼的模样煞是可爱,像是发怒的小鸟。


    “嘴巴翘这么高,打算啄人?”谢玉庭调侃道。


    他食指轻点自己唇瓣,狭长眼睛微眯:“不如啄这儿。”


    姜月萤拿这家伙没辙,气鼓鼓拧他胳膊,对方只是笑吟吟说舒服,气得她耳廓嫣红。


    面对不要脸的太子殿下,姜月萤甘拜下风,板着小脸严肃强调:“谢玉庭,我真的要沐浴,你赶紧回自己的厢房,大不了……等我洗完你再回来。”


    “有屏风遮住,你怕什么?”谢玉庭捏捏她的脸颊肉,“孤绝对不闯进去。”


    闻言,姜月萤抬眼望向所谓的屏风。


    前方竖立一架半大的描金三折屏风,屏风由丝线织成,烟雨江南的山水画,由于丝线精细色浅,能够照映出后方浴桶的轮廓,朦朦胧胧,隐隐约约。


    不能完全看清,但也不能说完全看不清。


    倘若真在这扇屏风后方沐浴,跟犹抱琵琶半遮面有何区别?只会更引人遐想罢了。


    姜月萤的脸腾地一下变红,有些抗拒道:“遮不住。”


    谢玉庭看出她的疑虑,拍了拍她的后腰,姜月萤唰的起身,双手朝后背捂住臀,鼓起腮帮瞅着他。


    见状,他从榻上站起身,慢条斯理解下自己身上的宝蓝色外袍,布料摩擦的声音清晰可闻,浮光锦缎晃人眼,好似星河倾落。


    怎么就开始脱衣裳了,他也要沐浴?


    该不会是想跟她一起……


    姜月萤呼吸停滞,一眨不眨盯着对方:“你又要搞什么名堂?”


    望着小公主如临大敌的可爱模样,谢玉庭没忍住笑出声,慢慢悠悠走到屏风前,把自己的外袍搭上去,遮住半透明的锦绣屏风。


    他的身形高大颀长,衣袍自然不短,搭上屏风,足以遮蔽大半光景。


    如此一来,轮廓也看不见了。


    姜月萤眼睁睁看着他做完一切,才明白自己误会了对方,原来他不是狼性大发,而是真的在体贴人。


    “现在可还满意,小公主?”


    姜月萤抿抿唇,耳根绯红,垂着脑袋钻进屏风后面,开始一言不发装哑巴。


    谢玉庭坐回床榻,支起脑袋瞥一眼,一片宝蓝色锦缎遮住少女身影,浴桶里的热水升起氤氲的水汽,从屏风顶端朦胧扩散,好似雾里看花。


    很快,一只玉白的小手伸出来,把粉白衣裙搭在宝蓝色外袍之上,衣物交叠,无端显出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


    紧接着,响起淅淅沥沥的水声。


    谢玉庭往后一躺,眯起眼睛打盹。


    天渐渐昏沉,一勾弯月挂天幕,皎洁月色染白了夜。


    屋内烛火旺盛,火苗飘忽。


    哗啦啦的水声停歇,屏风后传来动静。


    砰!


    突然响起磕碰的声音,打瞌睡的谢玉庭猛地惊醒,来不及思索直接冲了过去。


    越过屏风,意外跌倒的少女浑身泛着水淋淋的光,青丝一泻如瀑,遮住赤.裸的胴体。


    她惊慌抬眸,眼底闪过水润的潮湿。


    脆弱得好似风雨中飘摇的花瓣。


    谢玉庭当机立断,扯过搁置一旁的宽大沐巾,把她严严实实裹紧,而后打横抱起。


    快步走向床榻。


    姜月萤还没从慌乱中回神,浑身颤抖,几颗晶莹的水珠顺着下巴滚落,滴在雪白的沐巾之上,晕成一朵水花。


    抬眸,是谢玉庭紧绷的下颌线。


    她被轻轻放在了榻上,谢玉庭皱紧眉头,问:“摔到哪儿了?”


    语气严肃,声调也冷得不像话。


    摔懵的姜月萤突然有点委屈,眼眶霎时发红:“膝盖。”


    谢玉庭二话不说去扯沐巾,想要看一眼她的膝盖有没有发肿。


    终于回神的姜月萤弓起身子,把自己团起来,不让人碰,白皙的皮肤从头红到脚,羞得几乎冒烟。


    刚刚……谢玉庭是不是把她看光了。


    而且她当时摔在地上,一定是个很丢脸的姿势。


    会不会很丑……


    耳垂几欲滴血,她把脑袋也缩进沐巾里,像只小鹌鹑,不敢面对谢玉庭。


    谢玉庭直接强势开口:“把腿伸出来,否则我就扒光你。”


    “……”


    不容置疑的语气令姜月萤一抖,迫于威势,她只能小心翼翼把腿伸直,露出磕红的膝盖。


    宽大的手掌一把攥住


    她的腿,指腹拂过膝盖,谢玉庭问:“疼不疼?”


    姜月萤点头。


    谢玉庭转身去找伤药,从行囊中取出一个小玉瓶,里面装着活血化瘀的伤药。


    捻开药膏,他熟练地替她抹药。


    冰凉凉的药膏在皮肤摩擦,好在上药之人的指腹滚烫,很快凉意被温热取代,疼痛随之减弱。


    姜月萤瞅着男人认真的侧颜,心里酸酸的,甜甜的,忍不住贪恋这种体贴。


    他的眉毛还未舒展。


    “你是不是生气了……”她总觉得这家伙好严肃,平常的嬉皮笑脸仿佛一瞬间消失了。


    “没有生你的气,”谢玉庭替她把药抹匀,盖紧药瓶,“气我自己没照顾好你。”


    “这种事你又没办法照顾。”


    “有的。”


    姜月萤茫然,发出一声疑惑的嗯?


    谢玉庭说:“我就该跟你一起洗,这样你就不会摔。”


    “……你正经点。”她有点无奈。


    “孤很正经。”他揉了揉她的脑袋。


    夜深灯烛旺,姜月萤早已换好干净的亵衣,把自己埋在被衾中不露头,满脑子都是谢玉庭冲过来的那一幕。


    明明一直在调戏她,危急的时候却没有趁人之危,甚至还会用沐巾把她裹起来。分明看清了一切,可他的眼底看不见半丝欲望,抹药的时候都很规矩,除了膝盖没碰其他地方。


    怎么会有如此矛盾的人。


    难道他平常调戏自己只是为了看自己羞恼,实际上根本没打算真的亲她,更没打算圆房?


    否则稍微强势一点,自己根本没法拒绝,可他从来都是点到为止,没有真的越界。


    谢玉庭是正常男人吗,怎会如此无动于衷?


    莫非是看到全貌以后,对她的身材没兴趣?


    还是说,他从始至终都在戏弄她。


    谢玉庭文武双全,隐藏锋芒多年,怎么可能对一个跋扈无礼的敌国公主有兴趣呢……


    万千思绪乱飞,她躲在被窝里胡思乱想,耳畔是屏风后哗啦啦的沐浴声。


    不一会儿,屋内烛火熄灭,沐浴完的谢玉庭上榻,躺在了她身侧。


    身侧床褥塌陷,空气中带有潮湿水汽。


    谢玉庭打了个哈欠,问:“膝盖还疼不疼?”


    姜月萤把手伸进被窝里,摸了摸膝盖,上面的药膏已干,形成一层薄薄的膜。


    “不疼。”


    听到她的话,谢玉庭安心闭上双眼。


    片刻,幽静黑暗中,姜月萤冷不丁开口:“你就没什么想说的吗?”


    “啊,”谢玉庭侧身,与她面对面,“说什么?”


    “你看清了没呀……”


    谢玉庭恍然大悟,勾起唇角:“你想听假话还是真话?”


    “你都不想说点什么嘛。”


    “小公主白得像珍珠。”


    “谢玉庭,你不正常。”


    “哈?”谢玉庭茫然不已,怎么就不正常了。


    姜月萤莫名恼怒,又不想说出心声,只能凶巴巴说:“你对本公主一点反应都没有,是不是不行?”


    惨遭媳妇儿质疑的太子殿下:“……”


    冤枉啊。


    谢玉庭气笑了:“我又不是禽兽,看见你摔得可怜兮兮还起色心。”


    “不止是今日。”姜月萤固执己见。


    “孤真没有隐疾。”


    “本宫不信。”


    谢玉庭轻啧,挑起眉梢:“那你说怎么才信?”


    “你亲我一下。”她目不转睛。


    “?”谢玉庭彻底震惊,之前不是不让亲吗,小公主转性了?


    莫非是刚才不止摔到膝盖,脑袋也摔得不轻?


    他直勾勾盯着她,试图找出玩笑的端倪。


    不确定,再看看。


    气氛骤然沉静,呼吸声缓慢。


    此时此刻,他的沉默在姜月萤眼里就是板上钉钉的抗拒,嘴上说的天花乱坠,实际上对她压根没兴趣。


    按理说她该高兴,可是胸口莫名堵着一口气,又烦躁又憋屈,难受得眼睛发酸。


    她的眼睛染红,咬紧牙说:“不亲拉倒,本宫不稀罕。”


    语罢,嗖的一下转过身,把脑袋埋进被窝里。


    眼眶涌起难言的热意。


    一只手从后方箍住她的腰,眨眼的功夫,天旋地转,落入一个炽热的怀抱。


    谢玉庭撑住手臂在她脑袋两侧,居高临下望着少女通红的双眸,心脏狠狠一颤。


    怎么委屈成这样。


    “这是你自找的。”他嗓子低哑。


    姜月萤刚张开嘴巴,就被一个吻堵得严严实实。


    “唔嗯……”


    谢玉庭掐住她瘦削的下巴,咬住饱满红润的唇瓣,灼热滚烫的呼吸肆意侵袭,猝不及防的吻令人措手不及,姜月萤完全怔住,保持僵硬的姿势一动不动,如同被封住了穴道。


    这个吻无法深入,谢玉庭探出舌尖顶了顶她的唇缝,姜月萤下意识启唇,溢出一声柔软的呜咽。


    趁此良机,他长驱直入,把细碎的低吟堵回喉咙,唇舌交缠,寂静漆黑的夜只余暧昧水声。


    谢玉庭毫不客气地享用他的猎物。


    蛮横、强势、不容置疑。


    口腔内每一寸都被照拂,姜月萤觉得自己像一只被折断双翅的鸟儿,抖落羽毛,快要被狼吞噬。


    看不见男人神色,只能乖乖承受狂风暴雨般的亲吻。


    她的身躯轻轻抖动,嘴里隐约的呜咽好似动情一般,裹挟勾人的意味。


    舌头好麻,她迷迷糊糊想,可是这种被彻底侵占的感觉好舒服,太奇怪了……对方身上淡淡的银杏叶香有致命的吸引力,令她无法自拔。


    激烈的吻渐渐平缓,谢玉庭的手抚摸少女耳廓,指腹的薄茧捻过耳垂,留下一道绯色的指痕。


    他啄吻她的唇角,如同羽毛的尾巴尖儿扫过。


    姜月萤早已筋疲力尽,胸口断断续续起伏,小声喘.息着。


    谢玉庭蹭着她的嘴唇,低声问:“还满意吗?”


    无法思考,她偏了偏头,想要拉开一点距离,看清对方的模样。


    谢玉庭配合地朝上撑,与她四目相对。


    男人俊美无俦的面庞笼上一层薄红,桃花眼潋滟惑人,鬓角有一滴剔透的汗珠,顺着墨色青丝滑落。


    从他的面容上,她看出两个字,餍足。


    可惜她看不见自己如今的模样,不知道会不会很狼狈,嘴唇好痛,是不是肿了,眼睛好湿,是不是哭了……


    亲吻之前的低落一扫而空,心头只剩难为情的羞涩。


    偏偏是她自己要求的,现在才开始害羞也太丢人了。


    想开口说点什么,却半个字都吐不出,突然,感觉有什么抵住了她。


    姜月萤一怔,遂低头,屋里漆黑一片什么都看不清,隔着单薄亵衣,那股异样更加明显。


    意识到什么后,小脸腾地一下烧冒烟。


    “你、你、你……”


    谢玉庭微微眯眼,吐息炙热,恶劣道:“不是说孤不行,现在行不行?”


    第45章 旧部谢玉庭是头饿狼吗……


    纤细的腰被人掐住,酥麻传遍全身,对方低沉的话回荡在耳畔,使姜月萤大脑一片空白。


    谢玉庭逼近,把她圈占在怀里:“怎么不说话?”


    姜月萤动了动嘴唇,从嗓子眼儿发出一声细小的:“嗯……”


    “没听清,”谢玉庭狡黠轻笑,“大声一点,小公主。”


    这个厚脸皮的无赖,你先别抵着人啊……


    姜月萤心里骂骂咧咧,面颊红若滴血,无奈之下,只好闭紧嘴巴又开始装哑巴。


    “不说话,孤就继续了。”他凑近威胁。


    她猛地抬眸,清润的眸子圆滚滚,仿佛诧异到了极点。


    什么继续,继续什么,这家伙该不会打算……


    正想着,一只手从她的衣裳下摆探了进去。


    姜月萤浑身颤抖,立马抬高声调:“别!你行!”


    得逞后的谢玉庭施施然把手收回,挑眉问:“还敢不敢胡乱揣测,污蔑自家夫君?”


    好汉不吃眼前亏,姜月萤缩缩脑袋,嗫嚅道:“我随口说的,你别较真。”


    谢玉庭勉强满意,低头又在她


    额头亲了一口,闭上双眼美滋滋入眠。


    “睡吧,明日早起赶路。”


    夜静得无声无息,屋外呼呼刮北风,屋内唯有均匀的呼吸声,默默流淌。


    趴在人怀里的姜月萤彻底失眠,她睁着眼睛,不敢相信发生的一切,她的嘴唇都差点破皮,被亲得险些喘不过气,结果始作俑者就这么心安理得睡着了?


    她羞恼不已,哪有人亲完倒头就睡的,一点都不严肃。


    摩挲自己的唇瓣,又润又肿。


    谢玉庭是头饿狼吗,初吻亲这么凶……


    不过,那“兴致勃勃”的模样,至少证明他对她并非没有兴趣吧。


    对方一直没有圆房,难道是怕她不乐意?


    哐哧——!


    她的思绪被巨大的撞门声打断,仿佛天崩地裂,伴随密密麻麻的粗重喘气声,破门而入。


    是谁?!


    睡梦中的谢玉庭立马起身,把被子往她头上一笼,严严实实罩住,低声叮嘱,别出来。


    紧接着,他提起床边佩剑冲了出去。


    陌生男人的声音响起:“杀!”


    混乱的打斗声在黑暗中铮铮震耳。


    姜月萤脸色煞白,难不成有人趁太子出行故意来刺杀?


    手脚霎时冰凉,她裹紧被子,从缝隙中释放一抹视线,借着窗外朦胧的月光,看清了屋内的场景。


    屋内闯进无数蒙面的黑衣人,个个手握武器,冰冷寒光刺痛目光,每一剑都下了死手,冲着夺命而来。


    谢玉庭手里拿着那把花里胡哨的大宝剑,曾经笨重的宝剑在他手里轻盈若舞,剑剑凌厉飞快,锋芒毕露,似有横扫千军的气势。


    早就知道谢玉庭在装废物,但她没料到这家伙的剑术真的不一般,不止是不一般,简直出神入化。


    而且,总觉得他打斗的身法十分眼熟。


    他披着夜色,身姿矫健,剑风犹如游龙飞腾,刺破敌人的防御,血腥味儿快速蔓延,惨叫声掀破房顶。


    黑衣人们见势不妙,大喊道:“别缠斗,杀了安宜公主!”


    一声令下,一波人涌上如同潮水,试图围住谢玉庭,另一侧有人举剑直冲姜月萤而来。


    姜月萤瞳孔紧缩,这群人竟是为杀她而来!


    谢玉庭当即转身,直刺阻碍在前方的人,血花扑哧绽放,在漆黑的夜释放出腥红的味道。


    眨眼的功夫,谢玉庭已经挡在了榻前。


    姜月萤浑身瘫软,望着眼前挺拔的背影,他的墨发飘扬,肩背绷如一条锋利的线,手握利剑,替她挡住腥风血雨。


    谢玉庭……


    砰咚!


    再度传来巨响,另一伙人举着灯笼火把冲进门,站在最前方的少年面目冷肃,杀意沸腾如火。


    玉琅拔刀出鞘,语调淬冰:“护住殿下和太子妃!”


    “通通活捉!”


    东宫护卫立马加入战场,屋内一片混战,充斥刀光剑影,嘶吼与血光。


    护卫到场以后,谢玉庭立马奔向榻上的姜月萤,把人搂紧怀里,摸着她的脊背安抚:“是不是吓到了?”


    姜月萤的确吓得不轻,更多的是对谢玉庭安危的担忧,看见他孤身奋战,面对面目狰狞手持凶器的黑衣人,她都要急疯了。


    即便如此,他做的第一件事却是安慰她。


    眼眶泛起湿润的水光,她的眼尾殷红如血,目不转睛盯着他,看上去有几分无助的脆弱。


    谢玉庭心一紧,收紧手臂,语调放得轻柔:“别害怕,孤不会让你出事的。”


    “你可有受伤?”她嘴唇颤动。


    谢玉庭一愣,笑着说:“这群小毛贼还伤不到我,不要小瞧你夫君。”


    听着对方轻松的语气,姜月萤惶恐的心慢慢平缓,并且在心底暗暗发誓,她一定要学会自保,日后再出现危险的时候,不要成为谢玉庭的累赘。


    他往她耳朵吹了口气,促狭道:“担心我啊,这么喜欢我?”


    都什么时候了,还有闲心调情。


    姜月萤又气又羞,往他小臂上掐了一把。


    “嘶……”他皱眉。


    “怎么了,哪里疼?”姜月萤焦急关切,脸凑得极近。


    月光下,少女面露焦色,眼底还残留一点晶莹的泪光。


    谢玉庭仔细端详,忍不住感叹,如此心软的小公主,每日伪装成另一个人,一定很累吧。


    他捏捏她的小脸,眉开眼笑:“逗你的,不疼。”


    “……”姜月萤使劲捶了他一下,“我真的生气了!”


    谢玉庭忍俊不禁。


    另一边,玉琅带人将刺客全部活捉,撕掉蒙面黑布,领头男人长着络腮胡,被一脚踹跪在地。


    玉琅眸光比寒夜更冷:“老实交代,谁派你们来的?”


    “老子自己来的!”络腮胡男人愤愤不平。


    听口音乃是姜国人。


    玉琅蹙眉,只好转身禀告太子。


    谢玉庭把床幔拉紧,自己走下榻,来到络腮胡男人面前。


    “殿下,这刺客都是姜国人,恐怕不是冲你来的。”


    “嗯,他们的目标是太子妃。”


    谢玉庭冷眼睨络腮胡男人一眼,声沉若潭:“刺杀孤的太子妃对你们有什么好处?”


    “没有好处,她就该死!”络腮胡男人情绪激动。


    “你们有仇?”


    谢玉庭想不通,按理说真正的安宜公主的确得罪过不少人,但大部分都是仆婢,这群刺客一看就训练有素,不像是临时寻仇的团伙,更像是从军营里出来的人。


    “姜馗的女儿就该死!”络腮胡男人声嘶力竭,“他在意的人都该去死!一个两个,通通不能放过!”


    谢玉庭眼神一暗,竟然是姜国皇帝的仇人。


    他看得出此人眼底的愤恨,恨不得拼上自己的命,哪怕同归于尽也要杀了安宜公主。


    更重要的是,这种恨意似乎并非源于他本身,再看他身后整整齐齐的刺客,全部以这个络腮胡马首是瞻,谢玉庭猜测他们全部都是为了同一个人以身犯险。


    “你们真正的主子是谁?”谢玉庭半蹲下身,视线与络腮胡男人齐平,桃花眼刺出凌厉的锋芒。


    “关你屁事!”


    谢玉庭冷笑,瞥了玉琅一眼,少年心领神会,直接提起刀,拎起一个黑衣人往门外拖。


    见到同伴被拖出门,络腮胡男人双目通红:“你想干什么,有本事先杀了老子!”


    “你是他们的领袖,孤不会先杀你,”谢玉庭身上笼罩清冷月色,“但是其他人,孤可以慢慢杀,从现在到日出,你猜能杀多少个?”


    门外骤然传来一声惨叫。


    络腮胡男人目眦欲裂,如同狂吠的野兽。


    “我的主子早就死了,你知道又能如何!”


    谢玉庭轻描淡写:“继续。”


    络腮胡男人一愣,东宫护卫得令又拖出去一个刺客,眼睁睁看着同伴一个个遭毒手,男人情绪几欲崩溃。


    屋外传来浓厚的血腥味儿,在弥漫的夜色中扩散。


    又一个刺客即将被拖出门。


    “我说!”络腮胡男人叫停。


    谢玉庭负手而立,语气淡淡:“你的主子是谁?”


    “……是礼王。”


    礼王姜勐,曾经是姜国先帝最负美名的王爷,此人仁德如天日昭昭,文韬武略皆是上筹,亦是当年最有可能被立储的皇子。


    后来礼王死在战场上,无数人为之惋惜。


    这些人竟然是礼王的旧部。


    “所以你们找姜国皇帝寻仇,是怀疑他害了礼王。”谢玉庭问。


    “不是怀疑!”络腮胡男人大吼,“就是他干的,这个狗皇帝为了上位不择手段,收买军医在王爷的药里做了手脚!因此害得王爷死于乱箭……姜馗和他的妻女都该死!”


    谢玉庭黑沉的眸子一凛。


    “你还害过谁?”


    语调陡然一转,变得危险如渊。


    络


    腮胡男人顿住,眼珠子瞪得极大。


    对方那一瞬间的慌乱被捕捉,谢玉庭锐利的眸子微微眯起。


    玉琅提刀进门,谢玉庭下令:“继续审,尤其是这些年他们害过的人,务必吐个一干二净。”


    “是,殿下。”


    玉琅把他们一伙人尽数押下去,这时驿站的地方官员和梁国随行官员姗姗来迟,望着满屋子狼藉,险些一口气提不上来原地晕厥。


    地方官员战战兢兢伏地求饶,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幸好太子没有受伤,若是在驿站出了事,这可是谋害储君的大罪啊。


    梁国随行官员更加惶恐,都怪他们护驾不利,竟然没有第一时间察觉有人刺杀,东宫护卫把刺客拿下了他们才来,这要是被太子殿下告到陛下面前,他们得吃不了兜着走!


    谢玉庭懒洋洋说:“哭什么哭,孤又没死,我的东宫护卫收拾几个小毛贼绰绰有余,若是等你们这帮饭桶来救,黄花菜都凉了。”


    官员们连忙:“下官无能,救驾来迟!殿下洪福齐天,遇事逢凶化吉,此乃天命所向,这帮宵小之徒碰上殿下就是自寻死路!”


    “还不快给孤与太子妃换间干净屋子。”


    “下官马上去办!”


    官员们连忙命人收拾新的厢房,心里发怵的同时疑惑,太子妃和太子殿下不是感情不合分房而居吗,怎么大半夜睡在一张榻上了?


    难不成吵架只是情趣,两人就喜欢半夜偷情?


    王公贵族果然都有病,正经夫妻还玩私会那一套。


    菩萨保佑,千万别再出别的幺蛾子。


    下人们动作麻利,带谢玉庭与姜月萤去往另一间安静的厢房,经过游廊,姜月萤注意到被拖出去的几个刺客没有死,只是身上被扎了几刀,鲜血淋漓。


    谢玉庭捂住她的眼睛,搂着她快步离开。


    厢房门外,官员们又加了一圈侍卫,保护太子殿下和太子妃的安危。


    子时过半,夜浓稠如墨。


    姜月萤坐在床榻上,心有余悸观察四周,生怕再出现一堆刺客。


    谢玉庭摸摸她的脑袋,嗓音低哑:“别怕,孤保护你。”


    “不会真吓傻了吧,那我可就要趁机偷香了?”


    那群刺客是冲着姜国公主的身份来的,其实是她连累了谢玉庭,不过这家伙并未放在心上,还在嬉皮笑脸安慰自己。


    姜月萤没有拂开他的手,话不知从何说起,今夜发生的事太过混乱,一时间难以消化。


    “你没有杀那几个人啊?”她提起刺客。


    “在吐露全部真相之前,我不会让他们死。”


    姜月萤没懂,眨着眼睛问:“不是都招了吗,他们是礼王的人,此番来刺杀我也是为了父债女偿。”


    “礼王死了这么多年,你相信迄今为止他们就只来刺杀过你,没有害过其他人?”谢玉庭神色冷肃,“刚才大胡子的话你也听见了,他说姜馗的妻女都该死……说不定能从他们身上撬出昔年封存的真相。”


    姜月萤的心突然沉重,还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慌乱:“你该不会是怀疑……”


    “听闻你的母后是难产而亡。”谢玉庭放轻语气。


    闻言,她手脚发抖。


    姜月萤从小就听乳娘说过,当年皇后的胎一向稳固,偏偏生产那日出了岔子,多少太医束手无策,只能眼睁睁看着皇后诞下幼女难产离世。


    故而姜帝认为是她克死了自己的母后,险些掐死尚在襁褓中的自己。


    倘若当年母后的死有蹊跷呢?


    忽而遍体生寒,姜月萤不敢细想,嘴唇翕动,沾着凛冬的凉意。


    见状,谢玉庭拥人入怀,炽热的体温包裹住少女发抖的身躯,哄孩子一般轻轻拍她的背,语调难得温柔缱绻:“审讯的事交给我,你乖乖睡觉就好。”


    “嗯……”她的下巴抵在男人肩头,偏头蹭了蹭,此时此刻,唯有他能让她的心安放在一处栖息。


    “倘若你母后的死真的与他们有关,我会把他们交给你处置。”


    “可是我的母后再也回不来了……”


    谢玉庭把她抱得更紧:“别难过,你还有其他亲人。”


    姜月萤眼睫低垂,在他看不见的地方,一滴泪悄然滑落。


    可是你不知道……我不是真正的安宜公主,亲生父亲根本不爱我,孪生姐姐不认我,什么亲人,早就没有亲人了……


    就连公主的身份,也只是为了充当别人的一颗棋子。


    谢玉庭忽然亲了亲她的耳朵,说道:“不要做姜国的公主了,只做我的阿萤。”


    “我来做你最亲的人,好不好?”


    第46章 姜国怎么任由梁国太子亲她?!……


    风雪兼程,赶在年关之前,梁国队伍抵达南姜。


    姜月萤掀开车帘往外看,目光朝上,威严雄伟的城门高高矗立,细碎的雪覆盖其上,显得每一块砖石都空洞迷蒙。


    离开数月,恍然梦一场。


    上一回面对这堵城墙,还是出嫁时百官相送。


    分明是从小长大的地方,她却没有半分思乡之情,甚至不愿踏入一步。


    毕竟,这里没有人牵念她。


    南武城门大开,车队浩浩荡荡进入南姜地界,主街两侧早已站满了看热闹的百姓,他们伸头踮脚,对安宜公主省亲好奇不已。


    姜月萤重新拉紧车帘,挡住外面的细雪,却挡不住百姓的议论纷纷。


    “你们听说了吗,北梁太子陪着安宜公主回来省亲,这大老远的也不嫌麻烦。”


    “我还是比较纳闷儿这俩居然真的能过日子,咋没打起来?”


    “北梁太子就是吃喝玩乐的败家子,不一定打得过公主,再说了,人家可是联姻,真打起来影响两国和睦,哪能随意任性。”


    “估计天天关起房门吵架。”


    “就算面上相敬如宾,没必要陪着来省亲吧?”


    “可能梁国太子想顺便来游山玩水。”


    “你们就知道瞎猜,我还说人家看对眼了呢。”


    “哈哈哈哈哈哈哈笑掉我的大牙。”


    他们的声音不大不小,姜月萤贴着车窗听得断断续续,谢玉庭耳力极佳,一字不落全部听得一清二楚。


    谢玉庭长长叹气:“小公主,他们说咱俩天天关起房门吵架。”


    姜月萤顿了顿:“那不然呢?”


    “难道不是关起房门亲热?”谢玉庭蹭到她身边,“百姓对我们误会极深,得想法子解释解释,不然我要委屈死了。”


    “……”


    这种事怎么解释,出去大喊我们夫妻感情和顺?


    姜月萤才不在乎外人如何看,更懒得解释一切,更何况……她和谢玉庭也不算夫妻感情多好呀。


    不就是最近多亲了几口嘛……


    谢玉庭看出她的犹疑,嘴角瞬间耷拉下来,埋怨道:“你不在乎孤。”


    “你不要无理取闹。”


    “我不管,陪我出去。”


    姜月萤不解:“出去有用?”


    谢玉庭莞尔,命令驾车的车夫停车,拉着她的手就走,姜月萤来不及反应,晕晕乎乎就被这家伙拽下了车。


    二人手牵手一下车,周围的百姓顿时鸦雀无声,瞪大眼珠子瞅着他们,仿佛看见什么稀世奇景。


    卖糖葫芦的小贩立马捂住嘴巴,惊慌失色,心想不会吧,难不成安宜公主听见了议论声,打算出来处置他们?


    捏陶罐的老翁微微眯眼,视线凝聚在他们手上,抬起头若有所思。


    围在一处唠嗑的几人更是惊讶,先是被梁国太子的容貌惊艳得不轻,又被两人亲密的姿态吓得目瞪口呆。


    谁知这只是开始,后面看到的一切更加离谱,甚至让人怀疑安宜公主被掉了包。


    只见谢玉庭一袭翠蓝广袖锦袍,肩头罩着深色大氅,一双修长如玉的手伸出,轻而易举抱住了姜月萤的腰,一抬手腕,把人抱上了骏马。


    姜月萤一片茫然,下意识握住缰绳,赶紧扭头去瞅他。


    谢玉庭笑眯眯的,紧跟着翻身上马,双臂从她身后圈住细腰,接过手里的缰绳,温热胸膛与少女单薄的脊背相贴,以一个占有欲十足的姿态,把她牢牢锁进怀抱。


    炙热的呼吸近在咫尺,姜月萤听见周围倒抽凉气的声音。


    似乎不敢相信看到的画面。


    心里莫名涌上难言的情绪,她没有故意怪谢玉庭多事,也没有摆出不满的神情,反而昂首挺胸,抬高了头颅。


    谢玉庭在她耳畔低声问:“冷不冷?”


    怀抱过于温热,凝聚在她身上的目光更是灼热,令人早已感受不到凛冬的寒气。


    和他在一起,从来没有感觉到冷。


    “不冷。”她实话实说。


    “冷的话就往我怀里钻,”谢玉庭含笑调侃,“顺便还能遮一遮你羞红的小脸。”


    什么意思,她的脸红了?


    姜月萤一把捂住自己的脸,摸了摸,不烫啊……


    “你胡说,我的脸没红。”


    谢玉庭倏地垂首,往她耳朵尖轻啄一口。


    比雪花轻盈的吻烫得惊人。


    “现在红了。”他笑吟吟。


    简直无耻,姜月萤噘起嘴巴。


    围观百姓把他们的一举一动尽收眼底,心情颇为跌宕起伏,从一开始的提心吊胆,到后来的震撼万分,再到最后不敢继续窥视的难为情,一次比一次瞪得眼睛大。


    谁能告诉他们,到底发生何事,他们跋扈残暴的安宜公主为何看上去有点乖巧?


    怎么任由梁国太子亲她?!


    是她疯了还是大家伙儿的眼睛瞎了?


    碎雪如星子落在发梢,一片素白雪色中,男人轻夹马腹,赤红骏马甩动鬃毛,驼着他们朝姜国皇宫进发。


    片刻,来到姜国皇宫的宫门前。


    为了显示重视梁国使者,姜帝派出朝廷重臣在此等候,乌泱泱站了一圈人,低头窃窃私语。


    “梁国太子闲着没事来咱们南姜做什么,总不能是打了胜仗来耀武扬威吧?”


    “凭什么拿他们当祖宗供着,不过是个公主省亲,把丞相都派出来吹冷风,真没骨气。”


    “都什么时候了还骨气呢,有本事你去替那些武将打仗啊,输家就该有个输家的样子,迎接个人罢了,可把你委屈死了。”


    “要我说就是之前那些武将没用,你看这回和越国打仗,安阳侯不就大获全胜?”


    年迈的丞相满头苍白,迎风而立,皱着眉头朝后瞥百官一眼,不虞之色挂在满是皱纹的脸上。


    看懂眼色的礼部尚书轻咳一声,转身训斥。


    “你们快住口吧,生怕两国打不起来啊。”


    百官勉强收敛,转而聊起旁的。


    “别打岔,没人关心梁国太子为啥来这里吗?”


    “嘁,一个快被废的太子罢了,嘚瑟不了几天喽。”年轻官员低声嗤笑,“到时候弄不巧还得让人陪葬呢,安宜公主横行霸道多年,可算是得到报应了。”


    “这话传到陛下耳朵里你就等死吧。”


    “陛下现在对新女儿宠得很,我看他都快把嫁出去的安宜公主忘了。”


    “唉,陛下可能只是觉得亏欠安乐公主。”


    “谁说不是呢,小女儿金枝玉叶,享尽荣华富贵,大女儿却连出现在众人面前的资格都没有,也不知道这些年该有多委屈。”


    一个官员摇摇头:“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若是一早就昭告天下,弄不巧现在去梁国联姻的人就是安乐公主了。”


    众人皆认同此说法,连连点头。


    当初姜国战败,联姻势在必行,但皇帝只有安宜公主一个女儿,因此只能委屈她出嫁。


    倘若当年就昭告天下生的是孪生姐妹,那么姜国就会有两位公主,依照长幼来看,自然是先嫁长姐。


    所以说,虽然安乐公主这些年过得没名没分,但至少避免了嫁给梁国的纨绔太子,毕竟众人皆知谢玉庭的储君之位迟早被废,嫁过去就是死路一条。


    安乐公主也算是因祸得福。


    至于安宜公主,百官对她并没有同情,她手上的杀孽太多,如今的遭遇不过是天道轮回,报应不爽罢了。


    议论间,梁国的车马浩荡而来。


    饶是他们见过不少奢靡盛会,仍旧被梁国仪仗队伍震得不轻。


    最先传来的是欢快的丝竹管弦,空灵如昆山玉碎,芙蓉泣露。


    出门必定带一帮乐师随行,是梁国太子谢玉庭到来无疑。


    他们伸长脖颈,欲图看得清晰。


    “别挤别挤,让我瞅一眼。”


    飞舞的雪花中,最前方宝马良驹开道,每匹马神采奕奕,头顶罩锦绣绸花,背佩戴鎏金马鞍,马蹄矫健有力,踏起碎雪飘飘。


    马车的车身由紫檀木雕刻而成,车顶玉石覆盖,悬挂价值千金的流苏,两侧安放琉璃宫灯,车帘云锦织就,扑面而来的贵气奢靡,将身后风雪衬得黯然失色。


    然而最令人震惊并非车队的华丽,而是正中央的一匹赤红骏马,气势如虹。


    马背上有一姿容无双的少女,香腮胜雪,唇若朱砂,而她身后的男子眉眼如玉,风华绝代,扬起眉梢的模样尽显风流。


    两人皆是容冠天下之人,紧紧相拥在一起,任谁都要感叹一句:珠联璧合,天造地设。


    百官目瞪口呆,没看错吧,那少女竟是安宜公主?!


    那另一位岂不就是梁国太子谢玉庭?


    他们纷纷擦眼,怀疑自己是不是老眼昏花,否则怎么会看到向来眼高于顶的安宜公主,老老实实与男人共乘一骑,还一副亲密的模样。


    就算是两人已经成亲,不应该整日里鸡飞狗跳吗?现在看来,怎么会有一丝诡异的和睦……


    着实令人匪夷所思。


    没愣多久,梁国车队已至宫门。


    百官连忙堆叠笑意,迎接他们到来。


    这群人目光灼灼,恨不得在谢玉庭和姜月萤身上烫出洞,每个人都抓心挠肝,想知道到底发生何事,这两个混世魔头为何如此亲密?


    被他们盯得汗毛直竖,姜月萤想起自己还在伪装安宜公主,立马抬高下巴,眼神轻蔑,语气凶狠至极。


    “盯着本宫看什么看!”


    官员们连忙告罪,暗暗腹诽:呵,果然还是熟悉的安宜公主,忒暴躁。


    谢玉庭笑吟吟:“外面冻死了,快开门。”


    丞相命令侍卫大敞宫门,谢玉庭也没跟他们客气,骑着马搂着姜月萤,优哉游哉步入皇宫。


    “有劳诸位了。”他嗓音轻快,策马而去。


    为首的姜国丞相已经傻了,不是,皇宫里不能骑马啊!


    无礼,无礼至极!


    好在梁国的车队没有贸然进宫,选择停在宫门口,随行官员下马与姜国官员见礼。


    如此情形,两国官员都很尴尬,谁能想到谢玉庭和姜月萤就这么大摇大摆骑马进去了?


    不论在梁国还是姜国,骑马入宫都不合规矩,奈何无人敢拦这俩祖宗。


    行走在宫道上,姜月萤后知后觉意识到不对,抬头:“皇宫内应乘坐步辇,不能骑马。”


    “孤像是守规矩的人?”谢玉庭挑眉。


    “你有点太嚣张了,”姜月萤有点无奈,“再说了,你认路吗?”


    其实她没有真的责怪谢玉庭,只是随口感叹一句,这家伙装无赖真是天衣无缝,简直像个天生的纨绔。


    至于姜国的宫规,本就形同虚设,当年真正的安宜公主可从来没遵守过规矩。


    他们不遵守也罢。


    “听闻你父皇摆了接风宴,估计会在姜国皇宫的麟德殿举办,咱们朝人多的地方走就能找到。”


    “……”


    你还挺机灵,她扁扁嘴巴。


    “驾。”


    一阵细微风吹过,雪花落衣摆。


    麟德殿,盛宴琳琅。


    姜帝姜馗高坐正北御座,神情严肃,看不出对爱女回家省亲的万分期盼。


    众官早已到齐,就连梁国的使者都已经落座,唯独不见这场接风洗尘宴会的两位主人公。


    身旁的老太监对着姜帝耳语几句,讲清事情的来龙去脉,姜帝眉头紧锁,好半天才重新舒展。


    “派个人去宫里找。”姜帝说。


    老太监正要领命,大殿门外一男一女两道身影走近,踏入殿门的瞬间,抖


    落一身雪碴,紧接着阔步而来。


    二人出现可谓万人瞩目,所有人的目光都凝聚在他们身上。


    姜月萤深吸一口气,努力忽视周围的目光,遥遥抬眸,与姜帝四目相对。


    父女视线交织的那一刹,没有半分温情可言。


    姜帝脸上浮起一抹笑,虚假且敷衍,此时此刻,她本就沉寂的心泼上一盆凉水,将要结冰。


    这时,谢玉庭握住姜月萤微凉的小手,率先冲着姜帝开口。


    “哎呀,小婿见过岳父大人。”


    他嘴上恭谨,实则面上写满漫不经心,笑眯眯盯着姜国皇帝。


    第47章 猫咪谢玉庭,我饶不了你!


    姜帝微微眯眼,看向自己这个混不吝的女婿。


    单论皮囊,谢玉庭生了一副极为蛊惑人心的容颜,眉目如水墨画,鼻梁高挺,尤其是一双桃花眼,眼尾微微上翘,笑起来的时候仿若四月灼灼桃花,令人目眩神迷。


    看似极为聪明的脸,奈何本人实在是没脑子,换句话说,白瞎了好皮囊。


    姜帝对他吊儿郎当的态度略有不满,但一想到自己的女儿并没有嫁给他,瞬间心情愉悦不少。


    又不是真的女婿,应付应付也罢。


    “久闻贤婿乃人中龙凤,今日一见果真出类拔萃,不同凡响。”姜帝端着笑。


    此言一出,宴席底下的大臣们一愣一愣的,险些憋笑没把自己憋死。


    果然是能做皇帝的人,虚伪之词张口就来,连谢玉庭这种废物都能夸得出口。


    “岳父大人叫我名字就好。”他仍旧笑吟吟。


    姜帝内心嘲讽,整天一副傻乐的样子,难怪与帝位无缘。


    “儿臣见过父皇。”


    清灵的嗓音响起,姜帝这才扭头注意到姜月萤。


    她一袭缃色罗裙,紫槿色暗花披袄,发髻间斜插着三枚桂花发钗,碎发如绒毛,乌黑的眼珠如同烟墨,亭亭玉立眼前。


    姜月萤很自然地向他行礼,眼神波澜不惊,不见半丝惶恐与紧张,与初次相见之时比,像是换了一个人。


    姜帝很难相信一个人在短短几个月内能发生如此翻天覆地的变化,初见姜月萤的时候,她穿着一身单薄的衣衫,说话时会发抖,眼底满是倔强与执拗。


    可现在的她,变淡了许多。


    像是放下了什么执念已久的东西。


    姜帝表现得热切,一把拉住她的手:“乖女儿,可算回家了。”


    “有劳父皇挂念,儿臣在梁国一切安好,玉庭也待我体贴。”


    “如此便好,自从你走后,朕整日茶饭不思,生怕你在外面受了委屈……”姜帝深眉蹙起,“看到你无恙,朕总算可以安心了。”


    姜月萤轻轻叹息,装作喉头哽咽。


    两人皆是眼眶泛红,好似真的无比牵绊对方,令底下的官员不禁感叹,这对狠心肠的父女也就对彼此还有那么点良心。


    “岳父大人,怎么不见安乐公主?”谢玉庭突然插话,打断他们的“真情流露”。


    姜帝一愣,说道:“每年落雪之时,苏陵湖呈现人间盛景,宝珍贪玩,带着人赏雪去了,天寒雪滑,估计过了年才会回来。”


    谢玉庭摸了摸下巴:“看来岳父大人很是珍爱安乐公主,一听名字就知道。”


    “那是自然,两个女儿都是朕的掌上明珠,”姜帝看向姜月萤,“玥瑛的名字也是朕精挑细选而来,如珠如玉,蕴含朕对她的期望祝福。”


    姜月萤突然感到悲哀。


    什么宝珍,什么玥瑛,不都是姐姐的名字吗。


    她浑身冰凉,默默抽回了自己的手,不想跟所谓的父皇再有任何接触。


    谢玉庭笑呵呵对着姜帝说:“是吗,可是我更喜欢她的乳名。”


    这回姜帝脸上露出一瞬间的迷茫,皱着眉头看向姜月萤。


    “岳父大人贵人多忘事,不会连自己女儿的乳名都忘了吧?”


    姜帝强装镇静:“玥瑛都已嫁人,再叫乳名显得不稳重。”


    “是吗,可是我很喜欢阿萤的乳名,既然岳父大人不愿叫,以后就只有我能叫了。”谢玉庭把姜月萤揽进怀里,握住她凉意浸染的手,源源不断的热量传来。


    一瞬间,身上的寒意消融在他的怀抱中。


    姜月萤呆呆看向他,酸涩的暖流冲刷心脏,眼底起了一层薄雾。


    突然发现,谢玉庭从来没有叫过她姜玥瑛,不是喊小公主就是阿萤,虽然知道只是巧合,但她很喜欢,就好像……他从来没有把她当做过安宜公主。


    听到他说喜欢阿萤这个名字的时候,她竟产生了一股冲动,想要凑上去吻他。


    可恶的谢玉庭,他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闻言,姜帝不愿多聊,示意他们入座。


    歌舞乐伎翩翩而至,伴随热闹的乐曲,水袖高高抛起,露出一张张娇媚的面容,看得宾客如痴如醉。


    谢玉庭牵着姜月萤的手入席,整个宴席间,时不时伏在她耳畔说笑,逗得她又羞又恼。


    姜月萤为了保持安宜公主的倨傲,在谢玉庭逗弄过分的时候,会往他手上拍一巴掌,在外人看来有点凶,实则根本没用劲儿。


    许多官员抬头偷瞄梁国太子,心里百般疑惑,不都说谢玉庭成天花天酒地,流连温柔乡吗,怎么对满殿美艳的乐伎舞女无动于衷?


    对舞女不感兴趣就罢了,还一直凑在安宜公主身边,一副献殷勤的模样,再想到今日二人共乘一骑的亲密之态,众人惊疑不定。


    不是吧,这俩人来真的?


    不会真的对彼此动心了吧。


    那岂不是祸害凑一对?


    姜帝不好对梁国太子过于怠慢,毕竟两国的地位摆在那里,真起冲突姜国必定讨不了好。


    他时不时关切谢玉庭几句,然而谢玉庭不甚领情,话里话外总喜欢给姜帝挑刺,一会儿嫌弃宴席的菜太咸,一会儿说姜帝白头发多,偏偏面上还是一副无辜的愚蠢模样。


    姜帝被他堵得烦躁,还不能动怒,转念一想,还好这个混账没娶他的女儿,心下又宽慰不少。


    接风宴结束,姜帝命人给二人安排了一座偏远的宫殿作为临时寝宫,巴不得离他们越远越好。


    回朝阳殿的路上,谢玉庭问领路的小太监:“你们公主之前的寝宫不住了?”


    小太监低声回话:“回禀殿下,安宜公主的寝宫如今是安乐公主在住。”


    谢玉庭噗嗤一声笑出来:“呦,看不出来你们姜国还挺会精打细算。”


    小太监一头雾水,没听出他的阴阳怪气。


    姜月萤不以为然,安宜公主的寝宫修建得十分奢华,与皇帝的寝宫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怎么可能随随便便给她这个便宜妹妹住。


    幸好不用住她的寝宫,否则进去以后连东南西北都分不清,只会惹人怀疑。


    比起姜帝假惺惺的态度,姜月萤更在意谢玉庭的想法,她总觉得今日这家伙说话甚是古怪,就像是在有意针对姜帝,半点面子不给他。


    就算要装纨绔不羁,也不可能句句不饶人,上回见到谢玉庭这般表现,还是在四皇子谢禹樊的生辰宴。


    谢禹樊得罪了谢玉庭,故而他把矛头指向他,可是初来乍到,姜帝应该没惹到谢玉庭吧?


    她想问一问,又怕是自己多心。


    “想什么呢,如此专注?”


    “没什么……”姜月萤摇头,随口问了句“你吃饱了吗?”


    “没有,”谢玉庭又腻了上来,手掌贴住她的腰不放,“没吃饱,还想吃。”


    姜月萤讶异:“方才你吃得不少呀。”


    “不想吃菜……”


    “那你想吃什么?”


    谢玉庭眼睛亮晶晶,蕴含星辰,指尖轻点她的唇瓣:“想吃这儿。”


    霎时,姜月萤白皙的面颊红透,好似火烧云。


    慌张避开对方灼热的视线,凶巴巴说:“不许在


    外面耍流氓!”


    “那咱们回家再耍。”谢玉庭从善如流。


    闻言,她的脸皮更加滚烫。


    “嗷呜——”清越小狼叫声从两人身后传来。


    两人齐齐回头,看见漆漆泪汪汪地追了上来,一口咬住谢玉庭的衣摆,满眼都是控诉。


    姜月萤一怔,猛然想起他们好像把漆漆丢在了车厢里……


    这小家伙怎么追到这里的?


    “嗷呜嗷呜……”


    小狼委屈死了,咬完谢玉庭的衣摆,扭头又去扒拉姜月萤的裙子,气得眼睛圆溜溜,倘若会说人话,估摸这会儿已经开骂了。


    姜月萤连忙弯腰把它抱起来,揉揉小狼脑袋,轻声安慰:“对不起,把你忘了。”


    话刚落,一个更委屈的脑袋凑了上来,学着小狼的模样:“你对漆漆这么温柔,对我就凶,孤生气了。”


    谢玉庭随手搓了搓小狼耳朵。


    “它还小,你也小吗?”姜月萤忍俊不禁。


    谢玉庭思索片刻,认真道:“孤不小。”


    怎么听起来怪怪的……姜月萤觉得哪里不对,又说不出来。


    天色昏沉,阴云密布天幕,怕是今夜有一场暴雪。


    加快脚步,往朝阳殿走。


    途径御花园,怀里的小狼突然竖起耳朵,直勾勾盯着不远处的花丛。


    姜月萤停步,随之望过去,只能看见乌漆嘛黑一片枯枝败叶。


    什么意思,想下去打滚儿?


    漆漆叫了声,那堆枯叶忽而动了动,好像里面藏着活物。


    姜月萤下意识一抖,谢玉庭拉住她的手,一同朝花丛走过去。


    他俯身蹲下,用手扒拉开冰凉的枯草叶子,突然,一只毛茸茸的黑色小爪子搭上他的手腕,紧接着,一只瘦弱憔悴的小黑猫钻出来。


    它身上的猫毛七零八落,看着脏兮兮的,用尽全身力气钻出来,在看见姜月萤的那一刻,弱弱叫了声:“喵……”


    姜月萤的眼泪瞬间填满眼眶。


    这只黑色小猫偶然一日误入冷宫,饿得瘦巴巴的,姜月萤好心给了它一口吃的,从此以后,这只小猫总会在冷宫陪伴她,给她孤寂无望的日子带来一丝慰藉。


    后来,小黑猫有段日子不来冷宫,她以为它寻到了更好的主子,却听说它落在了安宜公主姜玥瑛的手里,成了公主的猫。


    离宫那日她见过它一次,奈何没有能力带它一起离开姜国。


    怎么被折磨成这般模样了……


    漆漆从姜月萤怀里跳出去,低头叼住小黑猫,带回了她的怀抱。


    姜月萤收紧手臂,抚摸两个小家伙。


    “这只小猫你认得?”谢玉庭问。


    姜月萤点点头:“嗯,当时没来得及带它走。”


    谢玉庭颔首:“那我们把它带回梁国。”


    小黑猫似乎听懂了二人的对话,抬起瘦弱的小脑袋,低声喵喵叫。


    漆漆抬起爪子,替小猫遮住了天上落下的细雪,用自己的皮毛为它取暖。


    “咱家漆漆真是懂事,还会照顾小猫呢。”谢玉庭感叹。


    姜月萤很是高兴,没想到小猫能够失而复得,小家伙受了这么多苦,回去得把它养胖点。


    “走吧。”


    谢玉庭忽然一笑,把少女打横抱起,姜月萤傻呆呆望着他,眨巴眨巴眼睛。


    脚底是柔软雪地,谢玉庭步伐极快,抱着她飞一般穿过御花园。


    小猫蜷缩在小狼爪子底下,小狼窝在姜月萤怀里,而姜月萤被谢玉庭箍在怀抱中。


    她抬头瞅瞅男人线条流畅的下颌,又低头瞧瞧两只依偎的小家伙,这般滑稽的场景,莫名有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温馨。


    雪簌簌下,留下缥缈的身影。


    雪地一串长长的脚印。


    回到寝宫,姜月萤给小黑猫搭了个窝,漆漆自告奋勇守在旁边,小猫为了报答小狼,舔了舔它的狼耳朵。


    安顿好两个小家伙,姜月萤心情大好,哪怕谢玉庭咬住她的耳朵,都没有推开他。


    耳廓瞬间霞红,姜月萤有点不自在:“你干什么呢……”


    “孤没吃饱,”谢玉庭厚脸皮的功夫见涨,“给我啃两口,好不好?”


    “我是人,不能吃。”


    “你不是。”


    “!”姜月萤噘起嘴巴,“你骂我不是人?”


    谢玉庭笑得促狭:“你是一只炸毛的小鸟。”


    “……”哼。


    她狠狠扭头,一个吻落在颈侧。


    酥麻的触感炸开,她又狠狠把头扭了回来,结果被等待时机的谢玉庭吻个正着。


    她眼睛瞪得圆溜溜,怎么也推不开偷袭的家伙。


    谢玉庭咬住软嫩的唇瓣,一把托住少女的屁股,将她抱了起来。姜月萤重心不稳,下意识双手环住男人脖颈,双腿夹在他劲瘦有力的腰间。


    “嗯……”她逃无可逃,被这个姿势羞得双颊滴血,偏偏嘴唇被人占据,说不出半个字,只能可怜巴巴呜咽。


    得寸进尺的家伙,太过分了……


    她气得反击,狠狠咬他一口,谢玉庭立马松口,笑得得意忘形。


    “吃饱了。”


    他一路抱着她上榻,轻轻丢在软被之上。


    重获自由后,姜月萤一脑袋扎进被窝里,埋头如同鸵鸟,裸露在外的后颈绯红一片,烧到薄衫内侧。


    逃避片刻,她意识到自己的反应有点怂,暗搓搓放狠话:“谢玉庭,我饶不了你!”


    谢玉庭蹬掉长靴,转身上榻,懒洋洋躺平,语调揶揄:“随时恭候小公主来教训我。”


    ……


    在姜国皇宫住了几日,不觉已至除夕。


    姜国与梁国过年的习俗几乎没有差别,宫内处处张灯结彩,火红色的灯笼福字遍布每一个角落,红与雪交织,为清冷的宫殿增添热闹的气氛。


    自从乳娘过世后,姜月萤就没过过年,一个人孤零零吃饺子,没意思得很。


    往年这个时候姜帝会独自前往皇后的寝宫,对着她的牌位孤坐一宿,守岁到天明。


    今年也不例外。


    有时候,姜月萤会觉得姜帝很可怜,空置后宫,守着偌大的皇城,怀念一个永远不会回来的人,因此只能把所有宠爱给他们的孩子,也就是安宜公主。


    倘若她不是他们的另一个女儿,估计也会感动于帝王的痴心。


    可她做错了什么呢,因为晚一步出生,就成了克死生母的扫把星,这些年的苦难挣扎,从来没人可怜她。


    在冷宫的日子,她期盼过,埋怨过,怨恨过,替姐姐出嫁那日,伤心欲绝过。


    现在想来,她好像不在乎了。


    那些深刻的记忆仿若云烟消散,再激不起心湖的半点涟漪,如今她只想赶紧过完年,和谢玉庭一起回梁国。


    其实她也想去祭拜自己的母后,奈何没有皇帝的准许,谁都不能迈入皇后寝宫。


    青戈为她煮了一壶热茶,姜月萤捧着茶盏,目光悠远沉静。


    嘎吱,门扉轻敞。


    谢玉庭摇着扇子进门,带来一个消息。


    “安阳侯凯旋归来,十分思念你,已经请了旨来见你。”


    姜月萤怔住,安阳侯……是她的舅舅。


    第48章 舅舅你喜欢谢玉庭吗?


    听到安阳侯的瞬间,姜月萤直接痴呆在了原地。


    安阳侯是母后的亲弟弟,从十岁开始就上战场杀敌,后来受了重伤,已经多年未出征。


    几个月前姜国与越国起冲突,战争一触即发,没有将领愿意出战,最后是安阳侯率兵前往边境,挽救颓败的局势,反败为胜。


    捷报传回姜国,姜帝命他即刻还朝,给予封赏。


    算算日子,的确该回来了。


    而谢玉庭话刚落,门外就传来通报,安阳侯已经到了他们暂居的朝阳殿门口。


    姜月萤手忙脚乱,完全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他,如今她是安宜公主,就算她在大臣面前不露破绽,可是亲人面前呢……


    舅舅应该很了解姜玥瑛吧,可她对他们私底下的相处方式一无所知,怎么办,现在装晕来得及吗?


    面对如此棘手的问题,不等姜月萤思考对策,安阳侯已经满身风霜踏进正厅,与她四目相对。


    姜月萤瞪大眼睛,看清了舅舅的模样。


    日光铺地,高大男人背光而来,耀眼白光落在男人肩头盔甲。


    安阳侯柳冬重一身漆黑软甲,


    生了一张坚毅的面孔,五官端正,眉眼深邃,鼻梁又高又挺,由于刚从沙场下来,颧骨处有几处结痂的伤疤,更添几分杀伐之气。


    他的眼睛如同鹰隼,弯钩一般,盯得姜月萤有点发怵。


    “舅舅。”她只得弱弱唤了一声。


    旁边的谢玉庭倒是颇为兴奋,嗓门高昂:“舅舅,你比我想象中还要威风!”


    安阳侯眼神古怪地看向谢玉庭,抱拳行礼:“见过梁国太子殿下。”


    “舅舅不必多礼,叫我玉庭便是。”他笑起来桃花眼弯弯。


    安阳侯略微颔首,再度看向踌躇紧张的姜月萤。


    为了给二人留出独处的地方,谢玉庭屏退了下人们,自己也悄悄退出门去。


    门扉关闭,室内静如水。


    姜月萤气得直跺脚,谢玉庭还挺懂眼色,这种时候怎么不凑热闹了!


    厅内只剩二人,气氛尴尬寂静,姜月萤局促道:“舅舅喝茶吗,这是刚煮好的菊花茶……”


    安阳侯仔细描摹她的轮廓,嗓音低沉:“在梁国可有受委屈?”


    “没有,”姜月萤果断回答,真情实意道,“殿下待我很好,没有受过半点委屈。”


    安阳侯沉默须臾,又问:“当初陛下逼你联姻,怎么不写信求助舅舅?”


    姜月萤垂下眼帘。


    不是不想求救,而是当时的舅舅只属于姜玥瑛,怎么会认得她姜月萤呢……


    “可是除了联姻别无他法,求助舅舅也无济于事,”姜月萤小心斟酌用词,“舅舅在府静养多年,我不想去打扰……”


    安阳侯目不转睛盯着她,姜月萤咽了咽口水,紧张到小臂颤抖。


    她拼命眨眼掩饰慌乱,可安阳侯是何等人,战场上一点风吹草动都躲不过他的目光,拥有登峰造极的话观察力,更何况姜月萤摆在明面上的忐忑不安。


    在他眼底,一切谎言都无所遁形。


    他看穿了姜月萤,愈发坚定内心的揣测。


    在良久的沉默以后,安阳侯叹了口气:“你不是玥瑛吧。”


    姜月萤定在原地,浑身僵化。


    手一抖,菊花茶洒在手背。


    果然被发现了,对方会怎么想?


    “你别害怕,我只是想知道真相,”安阳侯锐利的眸子变得温和,“不要试图欺骗我,你到底是谁?”


    “我……”


    姜月萤胸腔不断起伏,脆弱的心脏快要跳崩溃,要坦白一切吗,舅舅会承认她这个外甥女吗……


    安阳侯看她情绪不稳定,干脆先说出自己的想法:“我听说陛下新册封了一位安乐公主,是当年孪生公主的姐姐,并且新册封的公主不仅容貌跟安宜公主一模一样,连暴躁易怒的脾性也如出一辙。”


    “纵然是双生子,会相像到如此地步吗?”


    他在沙场听说一切,只觉得荒谬至极,姐姐去世十多年,他竟然不知道她还有一个女儿。


    开什么玩笑,就算真因为什么公主体弱不宜昭告天下,为何连他这个舅舅都不能知道,他又不是大嘴巴,出去到处嚷嚷。


    陛下宠爱玥瑛多年,怎么忍心真的将她送去梁国?


    所以他在返京的路上开始怀疑,怀疑陛下找人李代桃僵,替自己女儿嫁给梁国太子。


    想要假冒身份和容貌并非难事,他在军营里见过太多戴人皮面具的细作。


    十有八九,嫁去梁国的安宜公主是假的,如今的安乐公主才是真的姜玥瑛公主。


    故而从进门开始,他一直在观察这位“安宜公主”,先是言语试探,发现她果然不是玥瑛,然后想从她脸上找出破绽,险些上手摘掉她的人皮面具。


    可是总觉得哪里不对。


    因为眼前人给他的感觉太过亲切,明知道对方不是玥瑛,可他仍然不忍心伤害她。


    可能是因为这个小丫头也是受害者,万一假冒公主被梁国发现,后果不堪设想。


    对方替他外甥女赌上性命,他不该恐吓于人。


    安阳侯尽量把语调放得温和:“说说吧,我不会透露出去,陛下那边也不必担忧,我会当做一无所知,不会主动提及此事。”


    姜月萤眼泪溢出眼眶,拼命咬紧嘴唇,最后总很低很低的泣音说:“舅舅,我不是姜玥瑛,我叫姜月萤……”


    安阳侯整个眉头皱了起来,陷入巨大的迷惘。


    “我和姐姐的确是孪生姐妹,只不过我从小生活在冷宫,没有人知晓我的存在,若非需要一个人替嫁,可能这辈子都见不到舅舅……”


    安阳侯彻底凌乱,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哪怕在最暗箭齐发的战场,都没有遇到过如此出其不意的离奇事。


    脑瓜子嗡嗡响,对方到底在说什么,他真的还有一个外甥女……?


    那为啥会待在冷宫,姜馗为何隐瞒她的身世,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


    姜月萤给安阳侯沏了一杯茶,二人坐下来,情绪平复过后,她擦干净眼泪,将昔年掩盖的真相缓缓道来。


    少女眸光平静,多年冷宫凄凉只用几句话寥寥带过,如同在讲述外人的故事。


    窗外雪纷纷落,染白了窗棂。


    她说话慢悠悠的,等到说完,对面的安阳侯已是泪如雨下。


    “对不起,舅舅不知道……”安阳侯的悲伤情绪如同泄了闸,如何都止不住。


    他恨不得冲进皇宫把姜帝揪出来,狠狠揍他一顿,什么狗屁昏君,姐姐去世跟她的女儿能有什么关系,若是姐姐在天有灵,不知该有多难过。


    可怜的小丫头,不知在冷宫吃了多少苦头,想到此处,他心痛难忍,一把将姜月萤按进了怀里。


    安阳侯哽咽:“倘若舅舅早点知道,一定会把你接出来的……”


    姜月萤懵懵的,小幅度扭了扭身子,似乎很不适应来自亲人的关怀。


    “是舅舅对不起你。”


    “不、不是的,舅舅没有错,不要责怪自己。”她小声说。


    安阳侯深吸一口气,每口呼吸都沉重且疼痛,几乎不能喘息。


    如此懂事的孩子,却平白遭这么多罪。


    都怪姜馗那个冷血的东西。


    当初姜馗杀兄弟上位,造孽无数,原本他们柳家不愿同意这门亲事,奈何长姐心悦于他,再加上姜馗赌咒发誓此生绝不纳妾,后宫唯有皇后一人,柳家这才松口。


    谁能想到此人偏执异常,竟然把发妻的死赖在无辜的女儿身上,还把她丢在冷宫不闻不问多年,没有半分人性可言。


    这种冷血的“深情”,实在是令人胆寒。


    安阳侯摸了摸姜月萤的头,满眼怜爱:“孩子,你受苦了。”


    “没有亲人在身边,很难熬吧。”


    “舅舅不要替我难过,其实我已经不在乎了,”姜月萤眨着眼睛,轻声细语,“能与舅舅相认我很高兴,而且……我在梁国也有亲人了。”


    “在梁国?”安阳侯下意识反问。


    “嗯……”姜月萤脸颊红乎乎,娇羞地捂住面庞。


    “门外那个没正形的梁国太子?”安阳侯撇嘴。


    姜月萤维护道:“舅舅,他对我很好。”


    “才嫁过去几天就胳膊肘往外拐了?”


    姜月萤抿唇:“反正他很好,我愿意跟他去梁国。”


    从进门开始,姜月萤一直战战兢兢,袒露真相以后也小心翼翼不敢亲近他这个舅舅,偏偏在提到谢玉庭的时候,安阳侯从她脸上看出一点小脾气。


    像是在护犊子,不允许别人说谢玉庭一点不好。


    啧,一个纨绔把这丫头魂儿勾走了?


    安阳侯不是傻子,看得出姜月萤是个拎得清的人,她说谢玉庭对她好,一定不是假的,但是日后的前程……


    现在出去把谢玉庭毒打一顿,逼他发愤图强还来得及吗?


    安阳侯既欣慰又忧虑,而立之年头发都要白了。


    二人已经在屋里交谈大半个时辰,安阳侯不能久留宫中,连忙从怀里掏出一块令牌,塞到姜月萤手里。


    这块令牌玄铁打造,上面雕刻一个硕大的“骁”字,握在手里沉甸甸的。


    她摸着这块冰凉的令牌,疑惑地眨眨眼。


    “这块令牌可以调动我的一队私卫,名为骁骑卫,”安阳侯耐心解释说,“我把这支私卫送你,等回到梁国以后,让他们驻扎在京都郊外,有什么事拿令牌调遣他们就是。”


    姜月萤惊讶不已。话都说不利索:“这、这……”直接送兵马也太豪奢了吧。


    “就当舅舅送你的嫁妆。”安阳侯说。


    姜月萤握住令牌,一丝暖流涌入心间。


    “多谢舅


    舅。”


    不知不觉,眼睫沾上水润的湿气。


    她默默想,自己好像又有一个亲人了。


    从小到大,她都在渴望亲人的关爱,可是父皇恨不得她死,姐姐更是残暴,与她相依为命的乳娘早早过世。


    冷宫凄苦,只有一只小黑猫聊以慰藉。


    她也听说过安阳侯的名头,知道自己有个养伤在家的舅舅,可是她走不出那座冷宫,无法把自己的声音传递到他的身边。


    临出门前,安阳侯欲言又止,姜月萤看出他的犹豫,主动询问。


    安阳侯扶住她的肩膀,认真问:“你喜欢谢玉庭吗?”


    明澈的眸子倏地一抖。


    ……


    送走安阳侯,姜月萤神情恍惚,有种做梦般的虚幻感。


    独立窗畔,推开窗子,望见天边灰白一片,缓缓收回目光,落在庭院内,松柏上覆盖绒白的雪花,一阵轻盈的风扫过,雪花飘扬。


    天地银装素裹,突然,一道亮丽的色彩出现,谢玉庭一身锦绣翠蓝衣袍,发冠鎏金熠熠生辉,他抬起灿烂的桃花眼,冲着她挑眉一笑,风流尽显。


    胸腔如同即将破壳的小鸟,发出咚咚咚的撞击声,即将有什么要从里面展翅飞出。


    她低眸抚摸胸口,露出清浅的笑意。


    谢玉庭来到窗前,笑吟吟问:“跟舅舅唠什么了,有没有告我的状?”


    姜月萤有点心虚,低头搓了搓自己的手指。


    若是说实话,这厮尾巴得翘上天。


    “真要告状,三天三夜都说不完。”她抬高下巴。


    “孤有那么差劲儿?”谢玉庭佯装痛心,捂住自己的胸口,“不会真的找舅舅告状了吧,万一哪天我被套麻袋揍了,你可得负责……”


    姜月萤差点笑出声,睨人一眼:“我就告状,你奈我何?”


    谢玉庭眼睛倏然一眯,透露出危险的光芒:“看来小公主的嘴巴不够乖啊。”


    话音未落,他手臂一撑,直接从窗外翻了进来,高大身影遮住少女玲珑的身躯。


    怎么又翻窗户。


    姜月萤朝后退了半步,圆润的眸子水盈盈,声调慌乱:“你想干嘛?”


    谢玉庭懒懒一笑,伸臂搂住她的身子,俯身凑到眼前,薄唇轻启:“嘴巴不乖,只能堵起来了。”


    “唔……!”


    第49章 除夕让你也尝尝被亲哭的滋味……!……


    除夕夜,庭内满树银花,蒲灵剪了窗花,把多余的窗花挂在树上,为白雪点缀几抹艳红。


    厅内,青戈煮好了饺子,与配菜一同摆在八仙桌上。


    今夜风静雪停,屋里的炭火静静燃烧,青戈摆完菜肴,顿觉炭火过旺,烘得空气沉闷。


    她卷起袖管,拿起铜铲,铲起一层烧尽的炭灰,轻轻覆盖在熊熊燃烧的炭火上,霎时间,炭火的火苗逐渐变弱。


    待到屋里不冷不闷,才缓缓站起身。


    拨下袖口的那一刻,她盯着自己细腻光滑的小臂,微微恍惚。


    上面狰狞可怖的鞭伤不知何时开始,已经消失不见。


    太子妃没有骗她,药粉真的有用,连经年旧伤都能治愈。


    那一瞬间,心底沉疴随着身上疤痕不治而愈,重新焕发出一点生机。


    青戈摸了摸手臂,素来清冷的面颊浮起一丝笑意,再抬眸,恢复如常。


    即将踏出门之际,姜月萤提裙迈入,身后跟着摇头晃脑的蒲灵。


    姜月萤酝酿大半天,装作不耐烦的样子掏出两个沉甸甸的荷包,往青戈和蒲灵手里塞,扬起眉梢说:“看在你们最近做事比较麻利,给你们点赏钱。”


    蒲灵大为感动,眼泪汪汪:“呜呜奴婢多谢太子妃!”


    “嘁,没见识,”姜月萤抬高下巴,斜睨人一眼,“这点银子本宫就当赏着玩,至于掉眼泪吗,没出息。”


    蒲灵眼眶湿润:“奴婢就是没出息嘛……”


    青戈比蒲灵冷静不少,默默把荷包揣进怀里,拉着蒲灵退下,不要打搅主子们吃年夜饭。


    走出门后,蒲灵笑眯眯躲到角落,鬼鬼祟祟打开荷包,看着里面的银子,眉开眼笑。


    青戈有点无奈:“又不是偷来的,你躲什么?”


    蒲灵嘿嘿一笑:“青戈姐姐,你说太子妃为何除夕夜给咱们赏钱,这算不算是压岁钱?”


    闻言,青戈没有说话,只悄悄攥紧了小小的荷包。


    蒲灵早已习惯青戈的冷淡,干脆自己举着荷包玩。


    红灯笼晕开一片暖色的光,光晕之下,蒲灵露出牙齿傻笑,眼睛弯弯如同天上月牙。


    在寂夜之中,她听见青戈淡然的感叹:“难得一见的好年,希望岁岁如今朝。”


    过去的东西,就遗忘在旧年吧。


    ……


    炭盆青烟袅袅,无声无息燃烧。


    桌上摆着热腾腾的饺子,姜月萤单手托腮,等待还在屋里更衣的谢玉庭。


    守个岁而已,谢玉庭居然还要换身衣裳,大半夜的也不知道美给谁看。


    漆漆趴在脚边,伸着爪子陪小黑猫玩闹。


    “喵喵。”


    两只小家伙你追我赶,玩得不亦乐乎。


    忽然,漆漆的狼耳朵竖起来,刷的一下蹿到门槛,对着外面呜呜叫了两声,声调兴奋。


    下一刻,一道修长如玉的身影踱步进门,谢玉庭换了身绛红色的阔袖大袍衫,宝玉腰封束在窄腰之上,双色和田玉玉佩坠在身前,走起路来叮当作响。


    明艳的红袍衬得他眉眼更加俊美,沐浴在夜色中,唇角翘起弧度,夺人心魄。


    “久等了,小公主。”


    姜月萤呼吸一滞,虽然经常见谢玉庭花枝招展的模样,但每次看他换新衣裳还是会被惊艳到。


    长这么好看干啥,平白惹人心乱。


    她收敛凝望的目光,装作矜持:“知道我久等你还拖拖拉拉。”


    谢玉庭笑着坐下,先尝了口热汤,又端起饺子:“今年除夕只能我们两个人一起过了,不过明年我们可以去母后宫里,还能讨点压岁钱。”


    “哪有成亲了还要压岁钱的。”姜月萤咬一口饺子,香气溢满口,是羊肉馅儿的。


    谢玉庭委屈:“孤年纪还小。”


    你不光年纪小,还脸皮厚。


    “吃你的吧。”姜月萤拿他没辙。


    “你喂我一口。”他指着自己的嘴巴。


    姜月萤埋头自己吃,谢玉庭也不气馁,从自己碗里捞出一个胖乎乎的圆饺子,举着银勺递到她唇边,露出亮晶晶的眼神。


    面对谢玉庭期待的小眼神,仿佛她拒绝这个饺子就会变成大恶人。


    鬼使神差的,她缓缓张开嘴巴,吞下他亲手喂的饺子。


    她咀嚼得很慢,突然牙齿咬到什么硬邦邦的东西,吐出来一瞧,是枚光滑的小铜钱。


    在姜国的旧俗中,过年包饺子会往一锅饺子里放一枚铜钱,家人团圆围坐一起吃饺子,谁能吃到那枚铜钱,谁就能一年和顺平安。


    “小公主有福气啊。”谢玉庭拍手叫好。


    姜月萤愣愣的,盯着那枚象征平安的小铜钱。


    没记错的话,这枚包着铜钱的饺子是从谢玉庭碗里捞出来的,只是他喂给了自己而已。


    是巧合吗?


    那是不是意味着……她的福气是他带来的。


    “小琅,进来。”谢玉庭朝门外喊了声。


    玉琅立马出现,挎着刀问:“殿下有何吩咐?”


    “来端饺子,我和阿萤吃不了这么多,来跟我们一起吃。”


    玉琅犹豫片刻:“殿下,这不合规矩。”


    但他没有拂了谢玉庭的好意,乖乖端饺子,小声说:“属下端回自己屋里吃,不打扰殿下和太子妃。”


    谢玉庭摸摸少年的头:“也好,多端几盘,给青戈她们一份。”


    “是。”


    玉琅把几盘羊肉饺子搁进托盘,端着出门。


    临走前,谢玉庭嘱咐:“就说是太子妃赏的。”


    姜月萤从始至终一言未发,其实她也想让青戈蒲灵一起吃饺子,奈何自己的身份是安宜公主,安宜公主最厌恶下人,不可能主动赏赐东西。


    谢玉庭此番举动正是她内心想做的。


    “多管闲事,”姜月萤嘴上装嫌弃,“本宫才没有赏赐,谁让你自作主张充好人……”


    谢玉庭笑得死皮赖脸:“孤就爱管小公主的闲事。”


    哼……


    漂亮话一筐一筐的。


    姜月萤耳朵红红的,低头扒拉饭菜,夹菜的速度比眨眼还快,由于乱吃一通,没注意吞下半截红辣椒,辣得眼睛瞪得圆溜溜。


    连忙灌下一口茶水,谁知慌乱之中拿错了茶盏,咕咚咕咚灌进去好几口烈酒,等反应过来的时候,整张白皙的小脸变得比樱桃还红艳。


    谢玉庭原本在细嚼慢咽,品尝羊肉饺子,倏地抬眸,看见姜月萤红透的脸颊,一时惊奇不已。


    小公主想什么呢,脸红成这样?


    正欲开口调侃几句,面前的少女可怜巴巴抬眸,露出波光粼粼的水眸,嗓音软糯如棉花:“……辣。”


    谢玉庭连忙从碟里拿起一块蜂蜜糖,塞进她的嘴巴里,浓甜的蜂蜜味道在舌尖扩散,很快压住了辛辣。


    他又把茶水推到她眼前,笑眯眯看她红着眼睛喝水,垂脑袋的模样很像小雀儿。


    傻乎乎的小鸟,很可爱。


    嘴里的辣味儿已经被冲淡,姜月萤深深吐出一口气,唯有眼睫还挂着一点晶莹的泪珠。


    又丢人了……


    她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谢玉庭揉了揉她的脑袋:“继续吃。”


    对方没有主动嘲笑她,姜月萤也不好意思说话,默默把自己碗里的饺子吃干净。


    不知不觉,面颊发红发烫,头脑有点晕晕沉沉,跟之前醉酒时的迷糊有点像,她瞥了眼空空如也的酒杯,心想不会吧,刚才误灌的酒上头了……?


    眼睛愈发迷离,她搁下银箸,看向谢玉庭,对方俊美的容颜逐渐重影,朦胧,好似笼罩一层薄纱,缥缈悠远。


    意识逐渐无法自控。


    她伸出手,想要捏一捏他的脸,结果抓了个空,什么都没抓到。


    醉迷糊的少女顿时委屈不已,凶巴巴呵斥:“你敢躲我!”


    一脸茫然的太子殿下眨眨眼,放下手里的葡萄,他做错啥了?


    “孤一直坐在这里,从未动过。”谢玉庭凝视少女绯红的小脸,猜测她可能是喝醉了。


    不错,酒量见长,至少这回没学小鸟叫。


    他冲她勾了勾手,姜月萤站起身,一步一步来到他面前,歪着头瞅他,仿佛在思索什么。


    谢玉庭故意逗她:“啾啾?”


    姜月萤噘起嘴巴,指着他:“你不是小鸟。”


    看来还没傻,谢玉庭噗嗤笑出声。


    她凑近,想要看清朦胧的男人。


    一阵头重脚轻的眩晕袭来,她本能地寻找温热的巢穴,一屁股跨坐到谢玉庭的腿上,小腿垂在他身侧,窝进男人怀里,嗅到熟悉的银杏叶清香,发出舒服地喟叹。


    醉酒后的她遵循本能,凑近了谢玉庭,轻轻啄了一下他的下颚。


    谢玉庭怔愣,微微眯眼:“你在做什么?”


    “亲你……”姜月萤眨巴眼睛,“你长得好看,像只花孔雀。”


    “就因为我长得好看,你就随意轻薄无礼,”谢玉庭捏住她的下巴,审问道,“倘若换个男人呢?”


    姜月萤立马摇头:“不要别的男人,就要你。”


    谢玉庭嘴角控制不住地上扬,继续问:“我是谁?”


    “谢玉庭,我不是笨蛋,”姜月萤气鼓鼓,“不要问这种傻问题。”


    谢玉庭琢磨了一会儿,看来小公主这回醉得比较轻,估计用不了多久就会清醒。


    淡淡的酒香袭来,姜月萤用毛茸茸的脑袋蹭他,发出腻歪的鼻音,比小雏鸟更会依赖人,看得谢玉庭心底柔软不已。


    “亲亲……”她嘟囔着。


    “不给你亲。”他偏开头。


    姜月萤不满:“不行,我要报复回来!”


    “你的报复方式是亲我?”


    “你每次都把我亲得喘不过气,我也要把你亲服,”姜月萤瞪起凶恶的圆眼睛,“让你也尝尝被亲哭的滋味……!”


    醉酒后的人更容易展露本性,所以某位小公主根本就是娇气黏人的性子,却被迫天天装高傲脾气大。


    谢玉庭伸手戳戳她的鼻尖,眼底晕开笑意。


    姜月萤再度凑上来索吻,谢玉庭没有避开,与她接了一个酒香四溢的吻。


    “我很开心……”她自言自语咕哝。


    “为何开心?”他追问。


    姜月萤枕在他结实的胸膛,掰着手指头说:“我见到了舅舅,他送了我令牌,呜……还找到了我的小猫,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它了。”


    听到小猫二字,脚畔和漆漆玩闹的小黑猫立马抬头,屁颠屁颠跑了过来,张开嘴巴喵喵叫。


    然而抱在一起的两个人都没有注意到它,小黑猫懵懂地瞅着他们,抬起腿准备起跳,想要挤进二人中间,结果被小狼叼住了尾巴,拖回八仙桌底下。


    姜月萤还在掰手指:“我给青戈她们发了岁钱,除夕夜吃到了最好吃的饺子……还有最重要的……”


    “最重要的什么?”谢玉庭挠挠她的下巴。


    她冲他粲然一笑,倾城之色:“你呀。”


    “我怎么了?”他扣紧她的腰,竖起耳朵。


    姜月萤说:“我对你……对你……”


    话未说完,她缓缓打了个哈欠,眼皮沉重,一息的功夫,在他怀里陷入酣眠。


    醉酒的人不讲道理,说睡就睡。


    谢玉庭气笑了,狠狠在她嘴唇上咬一口,威胁道:“下不为例,再有一次绝不轻饶。”


    他把她抱起,踩着宫灯烛光,一路抱回卧房。


    除夕夜,月照窗花。


    床榻上裹着锦被的少女,睡得宁静安逸。


    ……


    几日后,姜国皇宫银杏林。


    剑风扫落叶,她轻点足尖,旋身一转,寒光凛凛的剑锋划出一道弧线,如同穿云而过。


    姜月萤轻抚剑身,擦掉上方沾染的尘埃。


    几滴汗润湿了发端,迎面一阵萧瑟的风,吹得她抖了抖肩膀。


    这段时日她每天去找姜帝请安,在他的书房一待就是几个时辰,宫人们以为这是他们父女感情深厚,实则都是演给他们看的。


    在书房里,姜帝批阅奏章,不曾搭理她,而她百无聊赖,只能坐在一旁给花瓶里的梅花修剪花枝。


    相对无言,唯有生疏与淡漠。


    她如坐针毡,愈发盼望回梁国。


    只有过了晌午,她才能拥有片刻闲暇练剑,谢玉庭偶尔会过来指点几句,但她不喜欢有人一直盯着她瞅,干脆把人撵走,自己从晌午练到日落。


    日日如此。


    她掏出手绢为自己擦了擦汗,收剑入鞘,身后传来熟悉的脚步声。


    青戈快步而来,眉头紧蹙。


    一般来说,能让青戈露出焦急的神色,恐怕不是小事。


    见状,姜月萤的心骤然一慌,连忙问道:“出了何事?”


    青戈语气严肃,慎重开口:“太子妃,安乐公主回宫了。”


    哦,姐姐回来了。


    姜月萤的情绪没有太大起伏,她和姜玥瑛本就不熟,对方也不待见她,没必要装姐妹情深。


    就算对方想要找她麻烦,惹不起她躲得起,不见她便是。


    更何况,再有几日就要返梁,她和姜玥瑛大抵这辈子都不会再见面了。


    “嗯,我知道了。”


    青戈的面色仍旧不太好看:“方才蒲灵抱着你前几日救的那只小黑猫,在路上刚好遇见安乐公主……”


    “怎么了?”


    青戈:“安乐公主说那只猫是她的,不许随便带走,就把猫抓去了。”


    第50章 姐姐倘若嫁过去的人是她,


    谢玉庭早就……


    姜月萤脸色煞白,小猫本就伤痕累累,没有完全痊愈,如今又被抓走,焉能有命在?


    “她们在哪里?”


    青戈紧蹙眉头:“在御花园飞雨湖的石桥上。”


    姜月萤转身就走,朝御花园的方向去。


    青戈握紧拳头,匆匆跟了上去。


    寒风凉涩,御花园的湖面结了一层薄冰,反射锋利的冷光,石砌的拱桥之上,簇拥着一圈宫人。


    宫人中央,站着绯衣华服的少女,她腰别长鞭,头戴华丽珠翠,叮当作响,轻烟般的眉描得极深,唇脂比石榴花更艳三分,气质锋芒毕露。


    姜玥瑛冷眼睨着瘦骨嶙峋的小黑猫,十分嫌弃地撇撇嘴。


    就这小破玩意儿,一点都不禁玩,她那个便宜妹妹还拿着当宝贝,简直愚蠢。


    有一个宫人战战兢兢道:“殿下,这只猫是安宜公主的,恐怕……”


    当初知晓姜月萤替嫁一事的宫人皆被处死,如今的安乐公主身边已经换了一批伺候的人,故而在他们眼中,恢复身份的安乐公主姜宝珍和当初的安宜公主姜玥瑛一样残暴。


    倘若两姐妹对上,于陛下而言手心手背都是肉,偏袒谁都不合适,只怕会难以收场。


    为了不闹得太难看,宫人只能硬着头皮劝说。


    姜玥瑛瞪他一眼:“呵,你以为本宫会怕她?”


    不过是偷了她身份的冒牌货,还敢在她面前叫嚣不成?


    宫人们冷汗直流,惶惶不知所措。


    姜玥瑛提溜起黑色小猫,露出天真且残忍的笑:“猫会不会凫水,本宫倒是十分好奇。”


    语罢,抬步朝前,要把猫从桥上直接丢进湖里。


    寒冬腊月,湖面结了一层刺骨的寒冰,小猫在她手里疯狂扑腾,发出撕心裂肺的嚎叫。


    即将松手的一刹,远处传来声音。


    “住手!”


    姜月萤跑得飞快,气喘吁吁来到拱桥上,与姜玥瑛面对面而立。


    时隔数月,两姐妹再度相见。


    情势陡然严峻。


    姜玥瑛嘀咕了一句晦气,把手里的小猫往地上摔,在小猫险些砸在地上的瞬间,漆黑的身影飞速蹿过去,叼住小猫的后颈皮,劫走它。


    漆漆松开小猫,护在怀里,对着姜玥瑛龇牙咧嘴。


    见状,姜玥瑛冷笑:“又是猫又是狼的,看不出妹妹这般喜爱养畜生。”


    一出口,浓厚的挑衅意味。


    除非万不得已,姜月萤并不愿意与她起冲突。


    她说:“姐姐,我只是养只猫儿解闷罢了,既然姐姐不喜欢猫,我就把它带走了。”


    语毕,转身就要离开。


    姜玥瑛看见她这张与自己一模一样的脸就生气,凭什么,她才是姜国唯一的公主,一个冷宫出来的贱婢竟敢跟她抬杠,简直吃了熊心豹子胆。


    “站住。”


    “姐姐还有何事?”


    “你可以走,猫得留下。”


    小猫立马跳进姜月萤的怀里,她指节泛出苍白,掌心沁出一层湿汗,默默搂紧脆弱的猫儿。


    不行,不能把猫给她。


    可是她不能跟姜玥瑛彻底撕破脸,真闹到姜帝面前,她的父皇绝对不会帮她。


    姜月萤站在原地迟迟不动,姜玥瑛步步紧逼,旁边的宫女太监大气都不敢喘,急得团团转。


    脚边的漆漆蓄势待发,狼牙闪烁精光,眼睛一瞬不瞬死盯着姜玥瑛。


    姜月萤连忙把漆漆捞起来,塞进青戈怀里,让她看顾好小狼,若是不小心咬伤了姜玥瑛,事情只会更难办。


    “姐姐,这只猫一直是我养的,没有理由给你。”她深吸口气,尽量心平气和。


    姜玥瑛嘁了一声,不急不慢:“是吗,本宫就喜欢抢你的东西,又能如何?”


    她大步朝前,直接来到姜月萤面前,伸手抢夺怀里挣扎的小猫,姜月萤怕混乱中伤害到小猫,只能避身闪躲,两人拉扯间,姜玥瑛眉毛一凛,直接伸手推了她一把。


    石桥没有围栏,姜月萤本就站得靠近桥边,这一推,姜月萤直接朝后栽倒。


    众人震惊,安乐公主竟然把安宜公主推下桥了!


    桥中央,姜月萤身后是冰冷的湖水,睁大双眼看着一切缩小拉远,失重感令人窒息。


    她知道自己即将坠落在湖水中,即便如此,仍旧没有松开怀里瑟瑟发抖的小黑猫,反而把它护得更紧。


    湖水应该很冷吧,她的冻疮才刚好,万一复发怎么办,她不想让谢玉庭的药浪费……


    早知道刚才就该抢了猫拔腿就跑。


    缓缓此闭上眼睛,等待水花溅起的一刻。


    彻骨的冰寒没有到来,她跌入一个温热的怀抱,熟悉的银杏叶香将她包裹得严严实实。


    她惊讶睁眼,看见谢玉庭冷厉的下颌,他的墨发飞舞在风中,宛若天神降临。


    谢玉庭抱着她,施展轻功回到桥面,落地以后,才把她稳稳放下。


    小猫从怀里跳出来,蹦到青戈怀里。


    姜月萤受惊脸色苍白,下意识搂紧谢玉庭的腰,手臂不住地发抖,他抬手摸了摸她的脑袋,凑在少女耳畔:“没事了。”


    一句话就能令人安心,姜月萤抬起委屈的眸子,像是在外面受了欺负的小动物,回家才敢流露出脆弱。


    “你是何人?”没能得逞的姜玥瑛愤怒不已,死死盯着男人的背影,想要钻出几个洞来。


    谢玉庭不疾不徐转过身,一双桃花眼如同淬了冰,直刺姜玥瑛。


    看清谢玉庭容貌的那一刻,姜玥瑛怔愣住。


    她的眼睛倏然眯起,充满探究的意味。


    “孤乃梁国太子谢玉庭,安乐公主有何指教?”


    梁国太子谢玉庭,不是个只晓得吃喝玩乐的纨绔吗?可是看他的轻功,似乎不差,姜玥瑛目光直白,把他从头打量到尾儿。


    本以为梁国太子是个丑陋的酒囊饭袋,谁能想到,这人比她这些年见过的所有姜国男子都要俊朗。


    姜玥瑛昂起高傲头颅:“本宫与自己妹妹玩闹,你敢来多管闲事?”


    众宫人目瞪口呆,安乐公主竟然把险些杀人的事说成玩闹,玩什么,玩命吗。


    本以为安宜公主是个狠角色,没想到她的姐姐更狠,连亲妹妹都下死手。


    谢玉庭眸光冷淡,讽刺道:“把自己的亲妹妹往湖里推,安乐公主管这叫玩闹,那我的太子妃是不是也能同你玩闹一番?”


    “你放肆!”姜玥瑛勃然大怒。


    她抄起腰间长鞭,径直甩出去——


    谢玉庭把姜月萤往青戈身上一推,侧身避开了一记鞭袭。


    姜玥瑛猖狂放言:“不过是个废物太子,有本事跟本宫过两招!”


    话毕,不给对方说话的机会,甩着鞭子冲上来,只听“啪”凌空一震,直袭面门。


    谢玉庭仍旧气定神闲,几个旋身就避开了凌乱无章法的鞭击,还不忘冷笑嘲讽:“可惜了这柄长鞭,在公主手里发挥不出半点能耐。”


    姜玥瑛的脸气得通红,即将爆发。


    她在宫中叱咤风云多年,从未有人敢如此羞辱她!


    绝不轻饶此人!


    “谢玉庭!”姜月萤忍不住担忧。


    谢玉庭冲她挑眉,递给她一个安抚的眼神。


    只一眼,她缓缓松了口气,谢玉庭并非没有分寸的人,应该不至于出事。


    围观的宫人没一个敢上前,两个公主内斗也就罢了,扯上梁国太子性质便截然不同,弄不好再度引发两国战争,不知要牵连多少人……


    他们屏住呼吸,瑟瑟发抖看着眼前愈演愈烈的打斗。


    飞雨湖两侧栽种柳树,寒冬树木枯败,一片寒风萧瑟中,石桥上两道亮丽的身影正在过招。


    姜玥瑛被激起了斗志,鞭鞭不留余力,长鞭甩地的声浪掩盖过呼啸的风,发出激烈的碰撞。


    奈何她用尽力气,仍旧碰不到谢玉庭半块衣角。


    可恶,他的身法怎会如闪电一般捉不到影儿!


    “有本事你别躲,正面跟本宫打!”她用长鞭指着他。


    谢玉庭笑眯眯:“你就这点本事,还想逼我出招?”


    姜玥瑛恼羞成怒,振臂一挥,手中长鞭如同毒蛇吐信,激起一阵阴风。


    拼尽全力的一击,仍旧落了空。


    谢玉庭本就站在桥梁边缘,这么轻飘飘一躲,长鞭甩空,巨大的冲击力令姜玥瑛身躯前倾,脚下一个打滑,整个人飞了出去。


    艳丽的裙摆在空中绽放,她如同折断翅膀的飞禽,直直下坠。


    姜玥瑛坠入湖底的前一刻,她看清了桥上谢玉庭的神情,对方


    居高临下俯视着她,神色桀骜不驯,如同一匹冷然的孤狼。


    可恨,却又有着致命的吸引力。


    “噗通!”巨大的水花四溅。


    姜月萤瞪大眼睛,不敢相信姜玥瑛就这么栽下去了,她惊慌失措地看向谢玉庭,对方似乎早有预料,无奈地耸耸肩。


    “孤可没有出手,她自己掉下去的,”谢玉庭打了个哈欠,“在座诸位都看得一清二楚,可别赖到我头上。”


    语罢,他牵住姜月萤的手,转身离开。


    早已痴呆的宫人们好半晌才反应过来,神态崩溃,顿时尖叫刺耳:“快救公主!”


    哗啦啦一群人冲下桥梁,好在安乐公主熟识水性,没用人捞就自己浮出水面,三两下游到湖畔。


    她浑身湿透,发尾缀着不少冰碴子,绯红裙装衬得她冻透的皮肤苍白,如同水里爬出来的艳鬼。


    宫女们手忙脚乱,连忙为她披上斗篷,擦干冰凉的水珠。


    姜玥瑛眯起眸子,觑向并肩远去的亲密背影,眼底闪过怨毒。


    谢玉庭身上有一股桀骜,是世间最难以驯服的那种男人,越是危险烈性的男人,她越是想要打碎他的坚硬,令他臣服于脚畔。


    梁国太子,很好,她很喜欢。


    此时此刻,她开始后悔让便宜妹妹替嫁去梁国,倘若嫁过去的人是她,谢玉庭早就归她了。


    “他们两个感情如何?”姜玥瑛声音阴冷。


    宫女瑟瑟发抖,小心翼翼说:“听闻……安宜公主和梁国太子情意深厚,梁国太子十分呵护公主……”


    这段时日梁国太子和安宜公主的亲密举动有目共睹,现在姜国上下都认为他们两个人动了真情。


    “滚吧。”姜玥瑛拍开她的手。


    宫女立马退开,生怕安乐公主发怒牵连自己。


    姜玥瑛摸了摸自己冰凉的脸,眼神倨傲:“情意深厚?可笑。”


    姜月萤算什么东西,不就是靠和自己一模一样的脸庞,以及模仿自己的言行举止,才获得谢玉庭的垂怜。


    说白了,就是一个劣质的冒牌货。


    谢玉庭本就是属于她的东西,冒牌货也该把自己得到的东西还回来了。


    姜玥瑛披紧斗篷,大步离去。


    ……


    朝阳殿,回廊之下。


    小黑猫蜷缩在地上,可怜巴巴喵呜喵呜叫,漆漆紧紧贴着小家伙,用厚实的狼毛为它取暖。


    “会不会出事呀?”姜月萤满脸惆怅,担心姜玥瑛这么一摔,怕是会闹个天翻地覆。


    姜玥瑛向来横行无忌,肯定咽不下这口气,说不定还要告到姜帝面前,找父皇给她讨个公道。


    比起自己会不会受委屈,她更担心影响两国和睦,梁姜两国好不容易缔结和解盟约,可经不起再起战火……


    谢玉庭的手正在她身上游走,从肩膀顺着往下抚摸,一副认真严谨的神情。


    姜月萤被他摸得发痒,不得已抬高嗓门:“你在干嘛呀,有没有听我说话,这种时候了摸什么摸……!”


    “我在检查你身上有无伤势。”谢玉庭垂首敛眸。


    “……哦。”姜月萤气势瞬间弱下去。


    “不必担忧,安乐公主想闹就让她闹,理亏的是她又不是我们夫妻俩。”谢玉庭全然不放在心上,“我北梁兵强马壮,从不惧开战,岳父就算生气也不能拿我怎么样,你安心便是。”


    姜月萤耳朵红了红:“谁跟你夫妻俩……”


    谢玉庭低头亲她眉心,促狭道:“孤说了这么多,你就只听见夫妻二字?”


    “哼。”她脸颊红彤彤,如同此刻的晚霞。


    他捏住她的鼻尖:“下次不要忍让旁人,直接举起你的剑砍,出了事孤替你担着。”


    别人说这种话是口出狂言,然而于谢玉庭而言,是不容辩驳的事实,只要有他在身边,似乎没有无法解决的困难。


    但她不想给他添麻烦。


    “我只是不想闹大而已……”


    “原来我家小公主竟这般懂事?”谢玉庭笑吟吟。


    姜月萤立马意识到不对,扬起脖颈,抬高眉毛,改口说:“本宫不屑与她计较罢了。”


    说话之时,她的面颊上仰,谢玉庭趁机低头又亲了她一口。


    黏人的家伙,一天天的也不嫌腻歪。


    姜月萤的唇角不自觉翘起,漆眸染上细碎温和的柔光。


    二人亲昵的时刻,玉琅从天而降。


    一般来说,玉琅不会打搅他们独处,除非有要紧事禀报。


    谢玉庭立马正经:“出了何事?”


    玉琅淡淡开口:“回禀殿下,那帮刺杀太子妃的礼王旧部招了,当年姜国皇后的死因,的确不是意外。”


    一阵冷风呼啸,姜月萤定身在原地。


图片    【星座小说】XinGzuoXs.COM【星座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