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小狼这不是喜欢是什么?


    姜月萤两个都不想选,感觉又被耍了。


    “你少用撩外面小娘子的招数对付我。”她轻蹙黛眉,腮帮飘上一抹若有若无的红晕。


    轻浮话张口就来,没正经的家伙。


    连她自己都没意识到,语调变得有些微妙的嗔怪。


    谢玉庭弯腰把小狼捞进怀里,抚摸它顺滑的皮毛,漫不经心抬眼:“公主怎么冤枉人,我对你说的每句话都发自真心,绝不掺假。”


    “真心?”


    “真心想亲一口。”


    “……”


    姜月萤赏他一个白眼。


    忽然腰上一紧,猝不及防被人拥入怀里,姜月萤惊慌失措,本就圆溜溜的眼睛变得更大,直至脸颊传来一片温热的湿濡,她彻底呆傻在原地。


    怎、怎么回事,她真的被谢玉庭亲了?!


    她的脖颈僵硬,几乎不敢扭头。


    那点湿濡扩散,柔软的舌尖舔了舔。


    如同一团湿润的棉絮扫过面颊。


    终于意识到不对,她扭过头,与一只可爱小狼对上目光,小狼亮着眼睛,嗷呜一声伸舌头又舔了下。


    原来是小狼亲的。


    谢玉庭一手高高举着小狼,另只手牢牢箍住她的腰肢,颇为游刃有余。


    面对谢玉庭揶揄的目光,姜月萤的脸从头红到尾,像是日暮晚霞染红了整片天。


    “不喜欢这个亲亲?”谢玉庭尾音拖长。


    小狼扑进了姜月萤怀里,她揉了揉它尖尖的耳朵,无法掩饰羞赧与局促,磕磕绊绊说:“你、你别作弄人。”


    “那孤能亲吗?”


    “不能。”姜月萤抱紧小狼,垂头不去看他。


    “好无情啊,我居然比不过这只小家伙?”


    姜月萤心脏还没缓过神儿,一直在砰砰乱跳,只好努力使自己的语气沉稳:“别贫,你为什么突然送我小狼?”


    “这只小狼是草原进贡的,本来养在我宫里,后来我抱去了母后那里,让她帮忙训练一下,现在的它已经今非昔比。”


    姜月萤听得一头雾水,训练……小狼?


    一只狼为何要训练,又不是军队的将士,还能训练它打仗不成,真是奇怪。


    她水灵的眼睛一眨一眨,充满疑惑的天真,看得谢玉庭忍俊不禁。


    有没有人告诉小公主,她在惊讶的时候真的很容易暴露本性,简直把我很单纯写在了脸上。


    让人很想欺负一下。


    “你别看它体型小巧,实则能凭一己之力咬死三只大狼狗,你把它养在身边,一般小毛贼不敢近身。”


    谢玉庭伸手摸了摸小狼的脑袋,小狼乖乖用爪子抱住他的手,亲亲热热蹭着。


    如此乖巧的模样,让姜月萤不禁怀疑谢玉庭的话,这么可爱的小家伙能咬死三只大狼狗?骗人的吧。


    但谢玉庭好像没必要在这种事上骗她。


    为何突然给她送能防身的小狼呢,难道谢玉庭知道了她在鸣泉寺曾遭遇不测?不对呀,按照他的性子,倘若真的知道早该来问她,不可能一声不吭……


    可能是巧合……


    姜月萤心绪纷乱,在心底默默道谢。


    不论缘由如何,他送的东西正是她所需要的,能抱进屋里的小狼可比贴身护卫更加管用,一般人很难有如此细致的心思。


    无端产生了一种被人小心呵护的感觉。


    姜月萤觉得自己很没出息,若非要假装安宜公主的高傲,她真的愿意亲对方一口表达自己的感激。


    除了乳娘,从来没有人对她这般好。


    “开不开心?”谢玉庭眉眼弯弯。


    “嗯,挺喜欢的。”姜月萤难得坦诚,“我明日进宫向皇后娘娘谢恩。”


    “可以啊,我母后也说想见你。”


    “?”姜月萤一怔,她只是想趁机进宫看看明真大师的书法真迹,怎么皇后娘娘突然要见她?


    难不成又要跟她比试比试。


    想起皇后娘娘的威风气势,她突然一阵发怵,腿都软了。


    谢玉庭挨过来,兴致勃勃:“给咱家小狼取个名儿呗?”


    姜月萤低头,小狼两只毛茸茸爪子搭在她臂弯,眸子滴溜溜乱转,看起来颇为兴奋。


    似乎很期待自己得到一个专属名字。


    起名是件难事,更何况姜月萤又不是有文化的人,万一起得过分俗气怎么办……


    她皱眉盯着小狼,绞尽脑汁。


    谢玉庭顺手揪揪狼耳朵:“都说取个贱名好养活,依孤看不如就叫肘子。”


    姜月萤:“……”


    肘子一点都不贱!


    小狼也嗷呜表示抗议,委委屈屈扒拉姜月萤的衣袖,眼神仿佛在说:不许听他的,否则跟你没完。


    “你就那么喜欢吃肘子?”


    “葡萄也行。”


    姜月萤盯着小狼黑漆漆的皮毛,灵机一动,低声念:“漆漆。”


    小狼眼睛一亮,高兴地在她臂弯打滚。


    看来小家伙喜欢这个名字。


    “就叫你漆漆了。”


    谢玉庭不满道:“为什么叫七七,怎么不叫六六,你不喜欢六?”


    姜月萤盯着某位排行为六的皇子殿下,真情实感体会到了什么叫无理取闹。


    “说话啊,喜不喜欢六六?”


    说喜欢不对,说不喜欢也不对。


    姜月萤无奈腹诽,某位太子殿下真是幼稚。


    “我说的是黑漆漆的漆,因为它的皮毛是深色的,跟六有什么关系……”


    谢玉庭沉吟一声:“原来如此,所以你喜欢六六。”


    “……”


    这个结论怎么得出来的?


    姜月萤想不通,但懒得反驳。


    谢玉庭也没缠她太久,没一会儿就自己玩去了。


    她抱着新到手的小狼,心情分外愉悦。


    ……


    翌日清晨,姜月萤抱着漆漆进宫。


    刚踏进凤鸾宫,就传来一阵噔噔的剑鸣声,如同碎玉坠地,清脆响亮。


    她竖起耳朵,小心翼翼走近,入眼是辽阔的演武台,北风萧萧,台上的皇后贺挽红一身利落红装,手持长剑而舞,步伐稳健,飒爽非凡。


    朔风中,她的目光比冷风更加凛冽。


    裙摆一抹艳红烧化了冰冻的寒冬。


    姜月萤流露出艳羡的神态,虽然自己半点功夫都不会,但她真的好喜欢会武的人。


    台上的贺挽红察觉到灼热的目光,倏然回头,姜月萤猝不及防与皇后娘娘对视,下意识躲闪目光。


    贺挽红扬唇轻笑。


    她把手里的剑往兵器架上一丢,轻而易举跃下高台,身轻若燕。


    “拜见母后。”


    姜月萤紧张到揪了一把怀里的狼毛。


    贺挽红笑得明媚:“喜欢这只小狼吗,庭儿巴巴问本宫要回去,说是要送给自己媳妇儿。”


    姜月萤从皇后的语调里听出几分调侃。


    好奇怪,皇后娘娘不是不喜欢自己吗,为何会笑吟吟打趣她?


    “喜欢,多谢母后割爱。”


    贺挽红摆摆手:“小事一桩,你和庭儿高兴就好。”


    她伸手捏住姜月萤的手腕,拽着她往殿里走,眉眼尽是笑意。


    不对劲儿,皇后和颜悦色过头了。


    姜月萤不明白对方的态度,上回见面不是还说不喜自己吗……


    许是她的疑惑太过明显,贺挽红瞥她一眼,笑起来:“你觉得本宫喜怒无常,阴晴不定?”


    姜月萤:“……”


    这是你自己说的。


    “母后上次说不喜欢我这个儿媳妇。”姜月萤陈述。


    “嗯,之前是不喜。”贺挽红大方承认,“但本宫改变主意了,既然你和庭儿是真心相爱,我又不是个恶婆婆,何必棒打鸳鸯,更何况你对庭儿的心意不假,本宫看得一清二楚。”


    姜月萤眨眨眼,怀疑自己没睡醒。


    什么心意,她什么时候对谢玉庭有心意了,而且皇后娘娘还如此笃定,有人冒充她的身份行善事了?


    她疯了还是皇后疯了。


    贺挽红继续说:“别装了,上回庭儿中毒的时候,本宫瞧得真真的,你脸上的


    慌张和关切绝非作假,而且你连那小子平常吃什么都记在心底,可见平日里没少盯着他看。”


    “他中毒晕倒在你身上,哪怕撑不住你都要拼命扶住,甚至不让自己的婢女搭把手。”


    “这不是喜欢是什么?”


    一顿分析过后,姜月萤哑口无言,差点要被忽悠信了。


    “不必害羞,喜欢一个人不丢人。”


    姜月萤继续装哑巴,怀里的小狼也附和皇后所言,小声嗷呜。


    贺挽红又道:“最主要的是你自从来到东宫,再也没有打杀宫人,这点本宫很满意。”


    她攥住姜月萤的手,难得展现出几分皇后应有的端庄稳重:“如果你想和庭儿白头偕老,就不要做出草菅人命的事,这是母后给你的忠告。”


    姜月萤慎重点头,就算皇后不提醒,她也做不出害人性命的事。


    至于白头偕老,能保住命才能谈白头啊……


    步行至殿内暖阁,秋菊暖香扑面而来,她解下身上厚重的狐裘,搭在鎏金衣架上,怀里的小狼噌一下跳到地上,在熟悉的地盘玩耍起来。


    贺挽红来到翠玉案几前,取出一套华贵的茶具,笑着说:“今儿算你有口福,本宫亲自调茶给你尝尝。”


    姜月萤没想到爱舞刀弄枪的皇后还会茶艺,忍不住说:“母后深藏不露,竟连茶道也精通。”


    “本宫会的东西数不胜数,只是偏爱练武罢了。”


    茶分两盏,她端起一杯递给姜月萤。


    茶香悠悠,杯盏壁散发淡淡温热。


    “方才本宫舞剑的时候,你看得目不转睛,可是想学?”


    对方居然有如此敏锐的洞察力,不过随意瞥一眼,就能看透她的想法。


    姜月萤不禁起了一层冷汗,假装低头抿茶,斟酌自己的说辞。


    贺挽红压根没等她回答,再度打趣道:“想学的话本宫可不教,回家找你夫君去。”


    “他……剑术真的很好?”


    知道谢玉庭会使剑不假,但谢玉庭总是吊儿郎当的,还拥有一把花里胡哨的大宝剑,姜月萤很难相信这家伙剑术超群。


    感觉他的剑术会像本人一样轻浮。


    贺挽红饮下半盏茶水,眉梢一动:“至少比他念书强,那小子闲来无事会在东宫的小竹林练剑,你没事可以过去瞧瞧。”


    姜月萤暗暗记下。


    二人闲谈品茶,姜月萤假装无意提起正事。


    “母后,儿臣听闻梁国不乏技法精妙的丹青圣手,不知能否前往文华堂瞻仰先贤的字画?”


    贺挽红不以为然:“想去就去,文华堂比较偏僻,本宫让小雁为你引路。”


    姜月萤抬头看向一旁垂首而立的小雁。


    自从上回小雁打翻了水盆,她偷偷给她送药以后,小雁就被皇后娘娘要回了身边,再也没有回过东宫。


    她凝眸瞧她的面颊,见到没有留下伤痕才放心。


    拜别皇后,前往文华堂。


    路上,引路的小雁时不时扭头偷瞄她一眼,欲言又止的模样。


    姜月萤感到莫名其妙,没忍住问:“你有话想说?”


    小雁立马摇头如同拨浪鼓:“没有没有,奴婢脖子疼。”


    “……”


    这话你自己信吗?姜月萤哭笑不得。


    反而是青戈冷若冰霜道:“那你就是故意冒犯太子妃?”


    小雁登时急了:“奴婢没有!奴婢就是想起离开东宫之前,有人半夜给奴婢送了点东西,还有一张字条,字条上有桂花香,所以……”


    众所周知,唯有太子与太子妃所居南苑栽种桂花树,那么这张字条出自谁手呢?


    青戈眼神幽幽望向姜月萤。


    姜月萤突然心虚,提高声调说:“本宫岂会纡尊降贵半夜给你送东西,简直痴人说梦!”


    小雁:“……”


    也没说是你亲自送啊。


    青戈捏了捏眉心,头痛不已。


    沉默迅速蔓延。


    三人一路无话,来到文华堂门前,门口有侍卫镇守,小雁拿出皇后宫中腰牌,几人放行。


    文华堂是皇家收集古典字画文玩的宫殿,珍藏历朝历代的大师真迹,除了用来欣赏,偶尔也会赏赐于人。


    姜月萤抱着漆漆在堂内穿行,目的十分明确,很快寻找到几幅明真大师的书法真迹。


    目光一寸一寸描摹上面的字墨,笔锋顿挫,排列间隙,仿佛要把每一笔刻进心里,在小雁看不见的角落,她的手指轻轻屈起,在虚空中勾勾画画,模仿书法字迹走势。


    她的模仿能力极强,没用多久就谨记于心,而后又假装闲逛一会儿,晌午过后带着婢女出殿。


    坐上回东宫的马车,车厢内只剩青戈一个婢女,青戈脸色难看:“太子妃,你半夜给小雁送过伤药?”


    万一被发现,岂非引人怀疑。


    姜月萤扁扁嘴巴,没想到有朝一日会被拆穿,学某人装傻说:“我路过顺手给的,而且我也给过你呀,不要争风吃醋嘛。”


    青戈:“……”


    太子妃说话怎么跟太子殿下越来越像了,这就是近墨者黑?


    “放心,绝对没人看见。”


    见到姜月萤一脸信誓旦旦,青戈勉强安心。


    马车停步东宫门前,姜月萤对着青戈耳语几句,命她去办一件事,青戈领命而去。


    漆漆回到东宫就跳下来,跑到花园里撒欢,欢快得不像威风凛凛的狼,倒像是清澈的狗。


    朔风渐弱,温和微凉的风吹拂发端。


    姜月萤随手拉了一个下人询问,得知谢玉庭正在小竹林练剑。


    朝南苑走的步伐突然停住,姜月萤心念一动,决定去竹林一看究竟。


    第32章 偷学你不哄我,我就不给你


    翠竹挺立,细长叶片随风哗哗作响。


    此地幽静偏僻,日光稀薄,空气中带有淡淡的草木香,裙摆掠过沾湿露水,青裙少女穿行其间,娇小身影隐在竹林中。


    铛——


    剑鸣声惊起飞鸟无数,灰色鸟儿扑着翅膀飞舞,盘旋于竹林顶空,姜月萤加快脚步,追寻剑声而去。


    竹林深处,有一片开拓出来的空地。


    姜月萤放轻脚步靠近,小心翼翼躲进茂密竹丛后方,探出一个小脑袋,睁大眼睛看向空地处正在舞剑的男人。


    谢玉庭身着锦绣华贵衣袍,手里握着那把镶金嵌玉的宝剑,只见他足尖一点,宝剑出鞘,寒光以迅雷之势直扫前方青竹。


    铮的一声,割断青竹,翠叶纷纷扬扬,宛若绿萍浮起。


    忽而一阵风起,寒意来袭。


    手腕轻翻,衣袂翩翩,他趁势来了一段剑舞,与风声过招。


    纵身一跃,剑光再度直刺绿竹,咔嚓,竹子拦腰折断。


    谢玉庭无奈耸肩,垂眸擦拭剑锋,一副漫不经心的模样,慵懒之态毕现。


    沙沙。


    重归寂静,几只惊动的鸟儿再度飞回,停在树梢。


    藏在角落里的姜月萤看得目不转睛,她睁大眼睛,手扒拉在青竹上,手掌不由自主上下按压,感受竹身光滑的触感。


    手里抓着点东西能让她缓解紧张。


    皇后娘娘果然没骗人,谢玉庭居然真的通晓剑术,虽然剑舞得花里胡哨,略有华而不实,但有那么一瞬间,她似乎从剑势中看出几分凌厉。


    对于一个纨绔草包来说,这般剑术的确称得上不错。


    姜月萤默默想,看来自己还不够了解谢玉庭。


    太子殿下并非一无是处。


    空地站着的谢玉庭再度挥剑,一招一式,凛风擦过面颊,吹动青丝飞扬,使得一张俊脸更加生动鲜活。


    姜月萤屏住呼吸仔细欣赏,手不自觉跟着小幅度舞动,尝试记住他的挥剑招式与力道。


    正愁没地方学如何防身,眼下不就送上门来了?


    最重要的是,谢玉庭总爱犯懒,舞剑一会儿快一会儿慢,慢的时候她能够看得更清晰,让人忍不住感叹天助我也。


    每日过来偷师片刻,总能学到个一招半式。


    看着看着,她忽而觉得对方出剑的手法有些眼熟,似乎从哪儿见过。


    她挠了挠脑袋,怀疑自己眼花。


    一个时辰匆匆而过,谢玉庭停下动作,收剑入鞘。


    姜月萤赶紧隐匿身形,稍微躬身,悄悄往后退,欲图神不知鬼不觉离开。


    咔嚓。


    脚底传来脆响,竟是踩到了散落的竹片。


    她暗叫不好,慌乱间动作幅度变大,引得草木丛晃荡。


    提起裙摆往前走,一股大力袭来,拽住她的手臂,掌心温度如同烙铁。


    姜月萤眼睛一闭,完蛋了。


    “哪里来的小美人,偷看孤练剑?”


    谢玉庭玩味一笑,拍拍她的肩膀,少女动也不动,他忍俊不禁,把某只小鹌鹑的肩膀掰正,令她不得不面对自己。


    “原来是公主殿下,莫不是也被孤的英姿折服了?”


    “你脸皮能再厚点吗?”姜月萤抬起脸,随口编造借口,“本宫闲来无事来竹林散心,谁会来偷看你,自作多情……”


    她自顾自转身往前走,悔意染上心头,早知看一半就该离开,贪婪的下场就是被逮个正着。


    脚步加快,不由得攥紧手里的手帕。


    “害羞了?”谢玉庭笑眯眯追上来。


    姜月萤死不承认,一张小脸憋得通红,偏偏谢玉庭笑起来没完,弄得她愈发心虚,恼羞成怒之下,狠狠踩了他一脚。


    霎时,男人乌靴上留下一个小巧可爱的脚印。


    谢玉庭欣赏片刻,冷不丁道:“你可曾带手帕?”


    姜月萤顿住,低头瞅了眼早已捏得皱巴巴的手帕,上面绣了一簇鹅黄色的桂花,仿佛散发出芬芳香气。


    刚踩完人一脚,姜月萤语气温和不少:“你要手帕?”


    “你把手帕举起来。”


    “啊?”


    姜月萤一脸莫名其妙,弄不明白谢玉庭又要搞什么名堂,犹豫过后,抬手举起手帕,雪白绣花的手帕迎风飘动,丝帛泛起波澜。


    她的手举在半空,谢玉庭突然弯下腰,把脸庞凑到她的手帕上,颊面轻轻蹦了几下,桃花眼笑得弯弯。


    谢玉庭比她高大半个头,平日里自己都要仰头看他,如今骤然俯视,竟是被那张风流俊逸的脸弄得一时失神。


    再一次感叹,这家伙的皮囊无可挑剔。


    他春风得意道:“多谢夫人为我擦汗。”


    闻言,姜月萤眼睛倏地瞪圆。


    不是,谁给你擦汗了?!


    她呆呆傻傻举着手帕,在风中凌乱。


    谢玉庭占够便宜就直起腰,唇角噙着笑,把嘚瑟二字写在脸上。


    “幼稚。”姜月萤耳廓红红。


    谢玉庭见好就收,讨好道:“你想学剑术吗,孤可以教你。”


    想,特别想。


    姜月萤心里疯狂叫嚣,面上却不动声色。


    “我又不用剑。”她口不对心。


    “可是你以后不能再碰软兵器,倒不如学点剑术,孤可以勉为其难做你的师父,如何?”


    “你是想听我喊师父吧?”


    “咳,这么明显吗。”


    姜月萤扬起脖颈,下巴轻抬。


    面对谢玉庭这种热衷跟人对着干的家伙,表现得越不情愿,他就越来劲儿。


    想要让对方教她,就得装作不感兴趣。


    谢玉庭突然凑到她耳边:“某位小公主不会是怕了吧,怕学不会丢人?”


    她知道对方在用激将法,于是将计就计,大声反驳:“本宫岂会怕你,学就学!”


    “如此甚好,从明日起孤先教你基本功,小公主可不许打退堂鼓。”


    姜月萤轻哼,实则心里乐开了花。


    傻乎乎的太子殿下,真好骗。


    ……


    姜月萤没想到谢玉庭说的基本功是扎马步。


    此刻晨曦照进竹林,清晨的空气混杂淡香,枝头停着几只灰羽的小鸟,啁啾鸣叫。


    少女一身利落的窄袖荷色裙,发髻高高盘起,半蹲着扎马步,额头沁了一层薄汗,顺着下颌线淌下来。


    刚睡醒她就被谢玉庭拽来竹林,开始练所谓的基本功。


    没人说这玩意儿这么累呀,腿好酸……


    谢玉庭从身后往下压她的肩膀,大手抚摸过脊背:“肩平。”


    而后又去拍她的大腿:“腿也要平,膝盖别往里扣。”


    姜月萤欲哭无泪,心说这个胯不开也罢。


    还有,你指点就指点,不要趁机摸起来没完!可恶的谢玉庭,心眼儿半点不用在正地方。


    “这个马步非得扎吗,就不能直接练剑?”


    谢玉庭捏了捏她红润的小脸,挑眉道:“没学会走就想飞,真把自己当小鸟了?”


    树梢小鸟配合得啾啾叫。


    姜月萤:“……”


    这厮怎么还翻旧账。


    经过一段时日的扎马步,姜月萤的腿已经不再发抖,基本能够维持标准的姿势。但基本功并非一日之功,得长年累月不停训练,才能从艰难逐渐变得轻松。


    谢玉庭已经跟她讲过要领,剩下的得靠她自己坚持。


    这日二人用过午膳,谢玉庭决定教姜月萤如何握剑。


    碧空如洗,茂林修竹耸立,微凉的风穿林而过,吹拂衣袂飘飘。


    二人面对面站在林间。


    姜月萤盯着他手里那把奇沉无比的宝剑,犹豫道:“能不能换一把,你这把剑沉死了。”


    谢玉庭随手挽了个剑花,眉梢高高扬起,仿佛在说,这不是轻而易举?


    欠揍的家伙。


    逗完某位小公主,谢玉庭把事先准备好的木剑递给她,姜月萤低头去瞧,木剑打磨得光滑干净,没有一丝粗糙的豁口,更没有容易扎手的木刺。


    一看就是用心挑选过的。


    “你找人做的木剑?”


    谢玉庭嘴角立马耷拉下来,一副委屈至极的模样:“这是孤亲手打磨的木剑,你居然没认出来,我生气了。”


    姜月萤感到惊讶,谢玉庭还有这手艺?


    又不禁想,或许这家伙可以去工部领个职。


    “你怎么还不哄我?”谢玉庭眼神幽幽。


    姜月萤哭笑不得:“这上面又没有刻你的名字,我如何认得出?你这是无理取闹。”


    谢玉庭立马绑架她的木剑:“你不哄我,我就不给你。”


    “你今年三岁吗?”


    “哄我。”


    姜月萤叉腰,问他想要怎么哄。


    谢玉庭指了指自己的脸,冲她暧昧一笑,暗示什么显而易见。


    姜月萤装傻:“你想挨一巴掌?”


    谢玉庭噗嗤一声笑出来,日光透过林叶落在眉宇间,风轻轻起,斑驳的光影交错摇晃,竹林下的他潇洒风流。


    笑过一阵,谢玉庭开始认认真真教她握剑。


    木剑轻盈,姜月萤上手很快,谢玉庭在一旁纠正她的姿势,素来爱上课打瞌睡的太子殿下难得正经,居然都没有嫌累。


    不知不觉日暮西山,夕阳笼罩竹林。


    姜月萤累了一天,已是腰酸背痛,脚步虚浮,沿着小径往回走的时候,险些一个踉跄栽到地上,好在谢玉庭及时扶住她,没让她摔个头晕眼花。


    原地喘了两口气,眼睁睁看着谢玉庭突然在她身前半蹲下,拍了拍自己的肩膀。


    “啊?”姜月萤摸不着头脑,“你后背很痒,让我给你挠两下?”


    谢玉庭:“……”


    “小公主,你真的很不解风情。”


    姜月萤瘪瘪嘴巴。


    “上来,孤背你。”


    闻言,姜月萤脚底如同着了火,烫得站不稳,只想赶紧逃离。


    她结结巴巴:“我……我才不累,省省你的殷勤……”


    “你不上来的话,孤就不教你练剑了。”


    一句话拿捏到姜月萤的软肋,她暗暗告诉自己,为了学剑术而已,才不是要想人背……


    耳尖染成桃花,她慢慢悠悠趴在男人宽阔的脊背上,然后就僵住了,她没有被人背过,故而都不知道手该往哪儿摆,一时间窘迫不已。


    怎么办,会不会显得很笨。


    谢玉庭莞尔:“看不出阿萤如此信任我,连手都不搭上来,不怕我把你摔了?”


    得到提醒,姜月萤小心翼翼把手搭在他肩头,在谢玉庭看不见的角落,晕红了大半张白皙的脸。


    风变得轻柔,擦过她滚烫的面颊。


    谢玉庭站起身,背着她穿过竹林,一步一步往南苑走。


    少女灼热的呼吸贴在他后颈,有种别样的柔软,清甜的桂花香萦绕不绝,冲淡了竹林里草木香,此刻他只能嗅到她身上的味道。


    听着平稳的脚步声,姜月


    萤忽而失神,心头酸涩难言,好像某种缺失很久的东西,以另一种方式来到身边,令她招架不住。


    她从出生起就失去了母亲,父亲不承认她这个女儿,不曾陪伴身边,乳娘年迈,总是弓着腰拉着她的手,步履蹒跚朝前走。


    没有人背过她。


    姜月萤盯着谢玉庭俊美的侧脸,恍惚间思索,感觉这家伙好像越来越顺眼了,难道自己已经把他当做亲人了吗……


    第33章 贺礼你的夫君不需要这种东西


    四皇子生辰,府邸大摆生辰宴。


    谢玉庭一向与四皇子不对付,往年都懒得凑这种热闹,今年却一反常态,忽而问自家太子妃,想不想去四皇子生辰宴。


    姜月萤自然是想去的,因为她给秦忘幽送了一份大礼,不知道对方是否满意。


    “你不是不喜欢四皇子吗,怎么突然想去?”姜月萤问。


    她可没忘记上回两人见面剑拔弩张的模样,主动去送贺礼可不像某位太子的性子。


    “去给他捣乱啊,不然生辰过得多无趣,孤让四哥热闹热闹。”谢玉庭摇着扇子,一脸不怀好意。


    “……”


    就知道你没个正事,姜月萤轻轻叹息。


    “好,我也去。”


    闻言,谢玉庭眉开眼笑,立马命人把衣裳送进屋。


    姜月萤看向盛衣裳的托盘,上面一件男装一件女裙,皆是灿烂的鹅黄色,布料华贵防寒,衣襟口的绣纹如出一辙,摸上去柔软舒适。


    这两件衣裳是成对的。


    难怪谢玉庭笑眯眯的,原来打的这个算盘。


    “孤特意让宫廷的裁缝为你我赶制的新衣,参宴的时候穿如何?”


    既然做了就不能浪费,姜月萤点点头,准备收下新衣裳。


    “换上走吧。”


    “啊?”


    谢玉庭轻笑:“今日就是四哥生辰,当然要现在出发。”


    姜月萤最近忙着练剑,记不清何月何日,被谢玉庭提醒才记起,竟然已是深冬,距离她嫁来梁国,居然已经快四个月了。


    初来乍到时她战战兢兢,生怕踏错一步,万劫不复,如今日子逐渐步入正轨,除了谢玉庭仍旧不求上进以外,生活倒是难得安稳。


    有时候她会默默想,倘若谢玉庭不是太子多好,不会被卷入夺嫡之争,做个闲散富贵的少爷,日子不知道多滋润。


    不过那样的话,他们两个就不会有任何交集,思及此处,她无意识皱起眉头。


    心里无端涌起莫名的情绪,尚未等她思索明白这股异样,身旁的人又开始不老实。


    “想什么呢,小公主?”谢玉庭把脑袋凑过来。


    姜月萤低头掩饰情绪,一把推开他的脸:“你出去,本宫要更衣。”


    太子殿下十分不满,哼哼唧唧不愿出门,厚着脸皮说:“夫妻之间何必如此见外?”


    “你不要耽误时辰。”


    谢玉庭突然低声问:“我们是不是该圆房了?”


    猝不及防的问题,姜月萤微微怔住,待反应过来对方说了什么,霎时脸色红得滴血,像是炸开的桃花瓣。


    她眼瞳抖动,一把捂住滚烫的面皮,羞涩难当地把人往门外推,又羞又恼像只炸毛的麻雀。


    哐当。


    在小麻雀的驱赶下,可怜兮兮的太子殿下被关在门外。


    他歪歪倚着门框,慵懒得眯了眯眼,脑内浮起少女面若桃花的娇俏模样,不禁翘起唇角。


    赶在刚开宴,东宫的马车来到四皇子府邸。


    府邸后花园,大摆长宴席。


    四皇子谢禹樊正在与众宾客寒暄,四皇子妃秦忘幽站在他身侧,笑意盈盈。


    今日秦忘幽心情颇佳,她苦寻明真大师真迹数月,终于有个急于用钱的富商愿意低价出手,让她捡了个漏。


    而且她买到的居然是明真大师早期的《青鸟白山序》,要知道这幅字曾被一个神秘富商在拍卖行买走,没有人知晓它的真实踪迹。


    上天眷顾,竟让她赚了个大便宜。


    她把那幅《青鸟白山序》献给谢禹樊当做生辰贺礼,谢禹樊果真心花怒放,连带着对她的态度都柔情不少。


    秦忘幽得意洋洋,谁说她跟四皇子感情淡漠,等这场生辰宴过后,要让所有人知道她有多得四殿下欢心。


    席间推杯换盏,觥筹交错,阵阵笑语喧哗,气氛一派融洽。


    突然,有侍从通传太子殿下和太子妃前来赴宴,不光谢禹樊愣住,其他官员也以为自己耳背听岔,太子和四殿下不是势同水火吗?


    怎么还上赶着来贺生辰?


    谢禹樊搁下酒盏,眸色微沉。


    别的他不清楚,但谢玉庭那无法无天的性子,万一在他生辰宴闹起来可不好看,他细细思索,这蠢货是不是想出什么花招来膈应自己?


    须臾,谢玉庭与姜月萤并肩而来。


    二人皆身穿鹅黄色衣袍,太子玉冠锦衣,容色风流,太子妃裙摆飞扬,清丽无双,他们站在一处,莫名般配。


    谢禹樊面露不爽,他一向喜欢貌美的女子,若非绝色压根入不了眼,这也是他和秦忘幽成亲多年也没纳侧妃的缘故,根本瞧不上。


    至于秦忘幽,本来就是父皇硬要他娶的。


    本以为世间绝色少有,却没想到那日对太子妃惊鸿一眼,不由得更加恼怒谢玉庭,这个废物,同样是被赐婚,凭什么他娶的媳妇儿比自己的美?


    他冷哼一声,阴阳怪气:“六弟怎么来了,莫不是也想来我的府邸讨杯酒喝?”


    谢玉庭佯装听不懂,示意身后的玉琅取出小匣子,笑眯眯:“我自然是来给四哥祝寿的。”


    一般年过半百才会称祝寿,他还不到三十祝哪门子寿,谢禹樊气得牙痒痒,偏偏还拿这个没常识的蠢货没辙。


    也罢,跟傻子计较只会气死自己,不值得。


    他笑得虚伪:“多谢六弟,不知六弟给为兄送了何物?”


    “保管四哥你满意。”


    众官皆探头探脑,想要一看究竟。


    打开匣子,里面装着一坛鹿茸酒。


    谢禹樊面色一僵,众所周知,鹿茸酒有壮阳补气的功效,哪有在人生辰宴送这玩意儿的?


    这不是在嘲讽他不行吗?


    谢玉庭一派天真的语气:“四哥,我听人说成亲多年未得子嗣的人,喝鹿茸酒管用,我花了大价钱从越国弄来的,感不感动?”


    谢禹樊想把他的嘴缝上。


    旁边的秦忘幽牙几乎咬碎,别人不知道,但她心里明镜似的,她和四皇子多年没子嗣是因为夫妻同房少,跟四殿下行不行没有任何关系。


    转念又宽慰自己,无妨,反正四殿下已经对她改观不少,子嗣什么的总会有,而且四殿下后院人少,也不怕有妾室踩在她头上,日后光景好着呢。


    反倒是太子和安宜公主,她才不信两个人真有什么感情,弄不巧私底下感情更差劲,到时候十年都生不出子嗣!


    秦忘幽挺胸抬头,发出一声轻嗤。


    谢禹樊没好气道:“六弟当真有心,送来如此珍贵的鹿茸酒,我一人喝不下,不如六弟替我分担一半,来人,给太子斟酒。”


    众官看热闹不嫌事大,个个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谁说太子不学无术,我看太子殿下在气人这方面一骑绝尘。”


    “四殿下和太子殿下一向不睦,习惯就好。”


    “话说没人注意太子殿下和太子妃的衣裳吗,形制纹样一模一样,我跟自己娘子成亲多年都没穿过一样的衣裳,啧啧。”


    “真是稀奇,看着还挺般配。”


    谢玉庭拉着姜月萤入席,找了个视野开阔的地方坐,很快有侍从上来斟酒,把鹿茸酒倒进他的杯盏中满上。


    酒杯里的酒液发出莹润光泽。


    姜月萤没听说过这种酒,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宴席再度热闹起来,谢禹樊得了难得一见的《青鸟白山序》,自然要炫耀一番,他把字展示出来,百官围绕欣赏,纷纷赞不绝口,连声称赞。


    姜月萤若无其事觑了一眼人群,低头继续观察鹿茸酒。


    谢玉庭支颐而坐,懒洋洋说:“怎么了?”


    “这鹿茸酒真有那种功效?”她见识浅薄,不曾听闻鹿茸酒,不能确定谢玉庭是不是在诓骗谢


    禹樊。


    “当然是真的,”谢玉庭笑吟吟,“不过你就不要盯着看了。”


    “?”姜月萤懵懂抬眸。


    谢玉庭倾身靠近,贴着她的耳朵吐气,嗓音磁性含笑:“你的夫君不需要这种东西。”


    噌。


    一股热流直窜脑门,姜月萤面露酡红,红晕一路绵延至脖颈,羞怯得攥紧鹅黄衣裙布料,拧出道道褶皱。


    好半晌,那股热意才逐渐消退,姜月萤不经意流露出柔软的本性,回过神来连忙补救,在桌案下踹了男人一脚。


    “下流!”


    谢玉庭盯着少女玛瑙般的耳垂,不气不恼,反问:“公主不信?”


    这话怎么回?


    说信岂不是正中男人下怀,说不信的话,这家伙只会调戏得更加得寸进尺。


    姜月萤闭口不言,开始装哑巴。


    谢玉庭伸手去戳她气鼓鼓的小脸,感受软弹的触感,一时玩上了瘾,戳起来没完,弄得姜月萤白嫩的腮帮泛红,如同覆盖一层艳丽的胭脂。


    终于,姜月萤忍无可忍,伸手拧住他的耳朵。


    二人旁若无人闹腾,引得有些官员频频回头,仿佛看见奇景似的,连青鸟白山序都顾不上欣赏。


    姜月萤余光瞥见有人注视,赶紧正襟危坐,同时目光投向另一侧的谢禹樊和秦忘幽。


    “没想到啊,当初牛大人花高价求明真大师的这幅字,寻遍民间一无所获,还是四殿下有本事,不费吹灰之力就到手了。”


    “哈哈你不知道吧,先帝之师杜太傅也曾寻过这幅《青鸟白山序》,得知富商不愿出手还失落好久呢。”


    “四殿下福运绵长,要什么都唾手可得。”


    一群官员围着四皇子阿谀奉承,夸赞他神通广大,连销声匿迹已久的字画都能寻到。谢禹樊被吹捧得飘飘然,念及秦忘幽的功劳,对待她愈发和颜悦色。


    秦忘幽扬眉吐气,笑得一双柳叶眼眯成缝。


    谢禹樊乐呵呵:“珍品难得,改日我办一场明真大师的书画会,邀请京都诸位大人前来共赏真迹。”


    众官又纷纷夸赞他慷慨,献上生辰贺礼,嘴里说着吉祥话。


    就在谢禹樊得意忘形之际,人群中的孟侍郎突然提出质疑,指着《青鸟白山序》道:“殿下,臣认为这幅字有问题。”


    众人哗然。


    原来在啃葡萄的谢玉庭停下动作,兴致勃勃看了过去。


    要知道,工部的孟侍郎一向醉心书画,对各朝大师真迹钻研颇深,他自己也常常临摹许多名师大作,鉴赏真迹的眼力可谓无人能及。


    而且此人性子耿直,憋不住半点真心话,因此在官场上得罪不少人,众人一向知道这人不爱奉承,却没想到他竟敢当众指出四殿下的字画有问题。


    孟侍郎直言不讳:“殿下,这是一幅赝品。”


    嚯。


    人们议论纷纷,孟侍郎是不是没睡醒,堂堂四皇子,怎么可能拿赝品糊弄人。


    谢禹樊脸色一僵,瞬间散发出低沉的气息。


    秦忘幽没压住火气,她费尽千辛万苦,花了上万两银子才买来的字画,怎么可能是赝品,简直一派胡言。


    “孟侍郎,你可有证据证明这是赝品,倘若没有,信不信殿下治你的罪!”


    姜月萤盯着不远处的闹剧,露出一个了然的笑意。


    当然是赝品,因为那幅《青鸟白山序》是她仿写的。


    为了仿写得更像,她可是废了不少劣质品,光是纸张就不下千张,最后才得到以假乱真的效果。


    让四皇子在百官面前丢尽颜面,她不信秦忘幽以后还敢仗着自己皇子妃的身份肆意妄为。


    姜月萤心想,自己来到北梁果然改变很大,居然连这种阴谋诡计都学会了,她以后不会变成很坏的人吧……


    正惆怅着,突然嘴里被强行塞入一颗葡萄。


    嗯?


    姜月萤瞪大眼睛看向谢玉庭,对方笑眯眯,又塞了一颗葡萄给她:“精彩啊精彩,没想到四哥生辰宴如此热闹,小公主快跟我一起吃葡萄看戏。”


    嘴里鼓鼓囊囊塞着两颗大葡萄,鼓起的腮帮像小松鼠,姜月萤呆呆嚼了两下,甜滋滋的汁水填满口腔。


    “甜吗?”


    第34章 生辰让我尝尝是不是真甜


    “甜。”姜月萤脱口而出。


    谢玉庭轻笑:“真的吗,我不信。”


    “你又想说什么?”


    “你亲我一下,让我尝尝是不是真甜。”


    姜月萤没绷住,耳朵再度染上大片红晕,不论听多少次,谢玉庭的话都很令人羞耻,好像这人天生就是厚脸皮。


    “别胡闹,你不是要看戏。”


    谢玉庭打了个哈欠,懒洋洋倚在檀木椅上,撩起眼皮继续看远处的争执。


    身为四皇子妃的秦忘幽叉着腰,咄咄逼人,非要孟侍郎拿出证据,一副誓不罢休的模样。


    谢禹樊比秦忘幽更冷静几分,他知道孟侍郎的本事,鉴定书画真假这块他的确是行家,但是这幅《青鸟白山序》他认真看过,甚至和其他的明真大师真迹做过比对,看不出半点仿造的痕迹。


    他一向爱收集字画古玩,并非三岁小孩不懂鉴别,难不成看走眼了?


    不可能有赝品能仿得如此相像,他的眉头狠狠皱起,宛若沟壑纵横。


    为保颜面,他只能抱着一丝侥幸:“孟侍郎是不是看岔了,此乃我夫人亲自从富商手里买给我的贺礼,断不可能有假。”


    谢禹樊立马把罪责推给秦忘幽,撇得干干净净,仿佛这事自始至终与他无关。


    秦忘幽双腿僵直,急得头晕眼花。


    “殿下,你请看。”


    孟侍郎直接上前,指着序上的某个字道:“这个燕字底下少了一点。”


    谢禹樊仔细一瞧,还真少了一点。


    “少了一点又如何,难道明真大师就不能忘记写吗?”秦忘幽觉得孟侍郎就是故意找茬。


    那些书法字迹分明跟明真大师一模一样,这个孟侍郎却偏偏鸡蛋里挑骨头,说什么多一点少一点的忽悠人。


    简直居心叵测!


    “你闭嘴。”谢禹樊立马训斥她。


    “殿下……”秦忘幽咬住唇,“臣妾就是不明白嘛……”


    谢禹樊脸色阴沉,懒得再搭理她一眼。


    有个好心的官员给四皇子妃解释,明真大师乃是出了名的吹毛求疵,他写的字绝对不允许修改一笔,倘若写错字必然会撕了重写,故而流传下来的真迹,必然不可能有错字。


    燕字底少一点的确难以发现,而且伪造赝品的人技艺高超,一般人很难分辨,更别提秦忘幽这种外行人。


    听完解释,秦忘幽面色苍白,完了,好不容易盼来的恩宠,再度付诸东流,甚至还惹恼了殿下,日后岂能有好日子过?


    她怎么就这么蠢。


    谢禹樊冷脸命人把赝品拿下去,为了避免尴尬,赶紧传唤歌舞,一群花枝招展的舞女来到宴席,翩翩起舞。


    谁都没想到事情闹成这样,百官隐晦地打量四皇子几眼,讪讪退回席位,装作无事发生,继续欢歌笑语饮酒。


    丝竹声声,酒香阵阵。


    宴席重新热闹,唯有过生辰的四皇子面如锅底,今日丢尽了脸面,等到宴席散后,这事不知会成为多少人茶余饭后的谈资。


    他本就在乎脸面,如今颜面尽失,成了不识货的笑柄。待明日上朝,保不齐还要被其他皇子耻笑,只要一想,他的心头火噌噌直冒。


    谢禹樊举起酒杯,憋着火使劲灌。


    秦忘幽坐到散发冷气的谢禹樊身边,试图推脱责任:“殿下,定然是卖给臣妾字画的人不安好心,我一定把他捉来给殿下赔罪。”


    你还敢靠过来。


    谢禹樊嘲讽:“还不都是因为你蠢,再过一段时日,我会娶一位德才兼备的侧妃过门,到时候你跟她好好学学,省得尽给我丢人现眼。”


    “殿下……你还年轻,如何就要娶侧妃了?”她顿时慌了。


    秦忘幽在京都贵妇中叱咤风云多年,每逢旁人抱怨自己夫君宠妾灭妻,她都暗暗庆幸四皇子后院干净,不少人都十分艳羡


    她耳根子清净。


    侧妃不是妾室通房,不能随意搓圆揉扁,她在内宅大权独握多年,如何忍受有人来跟她争权夺势?


    这是要毁了她啊!


    “殿下三思啊……”


    “我做事还得经过你同意?”


    “日后你少出门,在家里安分点。”


    秦忘幽脸上血色尽褪。


    什么意思,这是要禁足她?


    另一侧,谢玉庭吃得津津有味。


    姜月萤瞥了一眼从进门起就开始吃的谢玉庭,有些哭笑不得,任凭外面风起云涌,某位太子殿下只关心他的葡萄甜不甜。


    就这么好吃?


    谢玉庭看透她所想,意有所指道:“看见没,那些高雅的喜好有什么用,损失钱财还买到赝品,冤大头一个。”


    “孤就不一样了,孤就爱吃喝玩乐,从来没吃到过假葡萄。”


    闻言,姜月萤唇角轻轻勾起来。


    在心里小声嘟囔,就你厉害。


    ……


    翌日,关于四皇子谢禹樊的流言果真传遍了朝堂与京都。


    谢禹樊被三皇子阴阳怪气一整个早朝,气得脸色铁青,心中更加恼怒秦忘幽,决意立马娶个侧妃过门。


    假以时日,废了秦忘幽,把侧妃扶为正妻也未尝不可。


    谢禹樊暗了暗眼色,心中做好筹谋。


    看完热闹,谢玉庭慢慢悠悠去刑部处理卷宗。


    玉琅跟在自家主子身后,禀报道:“殿下猜得没错,那幅赝品果真是太子妃伪造的。”


    他的语气颇为钦佩,要知道明真大师的字画极难仿造赝品,许多浸淫此道多年的人都未必能仿得如此相像,太子妃居然在短时间达到如此境界,可谓天赋异禀。


    着实令人叹服。


    “嗯,看来不用孤出手了。”


    玉琅好奇:“殿下,我愈发看不懂太子妃了,我还以为她这种善良过头的人,压根不会报复四皇子妃。”


    “善良是好事,但也不能一味忍让,”谢玉庭眼底酝酿锋芒,“我很高兴太子妃拥有仁厚之心的同时,面对欺辱能主动出击,不会任人宰割。”


    到底是姜国来的公主,面对风浪的日子不会少,早点学会自保,日后才能少受风霜。


    谢玉庭默默感叹,某只小麻雀啄人还挺疼的。


    玉琅点头:“殿下言之有理。”


    “你替她收个尾,不要让秦忘幽查到任何蛛丝马迹。”


    “属下遵命。”


    “对了殿下,周师兄把你要的东西已派人送到东宫。”


    谢玉庭扬起眉梢,来的巧,日子刚刚好。


    “不去刑部了,打道回府。”眼见就要踏进刑部大门,他转身就走,不带一丝留恋。


    玉琅茫然:“啊?”


    好歹晃一圈装个样子呀。


    天色暮,余晖照耀檐角。


    东宫,静书堂。


    窗外朦胧细雪,书房内燃着炭火,发出噼里啪啦的燃烧声。


    少女披着秋香色披袄,托腮伏于书案前,面前摆着一张雪白干净的宣纸,旁边砚台里的墨迹已干,毛笔孤零零搁在笔山上。


    姜月萤愁眉苦脸。


    近日柏太傅教授诗词歌赋,谢玉庭听得兴致缺缺,而她虽然感兴趣,可是对着书本念一念还行,让她自己写简直比登天还难。


    憋了半天写不出一句,此时此刻她才明白谢玉庭为何喜欢跑出去玩,她现在就想出去练剑……


    门口突然传来脚步声。


    姜月萤抬起头,来人正好推门而入。


    “找到你了,小公主。”


    谢玉庭一脸笑意盎然,洒金折扇在他指间转了一圈,宛若翩飞的轻燕。


    目光相对,姜月萤微微讶异,上下打量着他。


    今日的谢玉庭穿了一身宝蓝长袍,外罩月白轻纱,腰间系玉带,双色和田玉配坠于其上,头顶的发冠换成了银杏白玉簪,与往日的浮夸相比,今日打扮有种既贵气又清雅的感觉。


    虽然早已习惯这厮孔雀开屏的模样,但今日似乎有些不同。


    她古怪地瞅着他:“你找我有事?”


    谢玉庭话不多说,拉着她往南苑跑,然后取出一身华美的裙装,逼她换上。


    姜月萤低头去瞧,竟然是一件朱砂色的石榴裙,做工不菲,裙摆边缘上面绣着金丝线,勾勒出簇簇桂花,凑近一嗅,发出清浅好闻的桂花香。


    这件衣裳连衣扣都是进贡的珍珠所制。


    她很少穿如此明艳的衣裙,盯着发愣,更不明白谢玉庭为何突然送如此贵重的衣裙,近日好像没有宫宴吧?


    而且都快用晚膳了,换哪门子新衣裳啊。


    谢玉庭冲她撒娇:“穿上试试嘛,好阿萤。”


    堂堂太子,没脸没皮……


    姜月萤似乎受了蛊惑,竟然真的把石榴裙换上,等到踏出房门,等候已久的谢玉庭桃花眼微微放大,目不转睛盯着她。


    某人视线过分灼热,姜月萤不自在地咬了咬唇瓣,有些无所适从。


    她身材娇小玲珑,容色尽态极妍,漂亮的石榴裙穿在她身上,衬得气色红润,气质如珠玉光泽。


    由于羞怯,她下意识垂首,一抹绯色划过莹润的面颊,好似白玉染胭脂,月色浸芙蓉。


    仙姿玉立,美不胜收。


    谢玉庭的眼神不加掩饰,姜月萤羞得冒烟,只好故作凶狠:“你看什么看!”


    “看我夫人美若天仙。”他眼底荡漾笑意。


    “油嘴滑舌。”


    天色不早,谢玉庭急匆匆拉着她去用晚膳,来到用膳的花厅,姜月萤发现今日摆了满汉全席,与四皇子生辰宴有过之而无不及,好大的阵仗。


    姜月萤狐疑不已,这厮搞什么名堂?


    晚膳间,谢玉庭一直心情颇为愉悦,嘴里哼着小调。


    她满怀疑虑吃完了这顿饭,最终得出一个结论,无事献殷勤,定然是有事相求。


    “你是不是想贿赂我?”


    又是送昂贵裙装,又是美味佳肴,说没有目的鬼都不信。


    谢玉庭坦然承认:“是啊,想要你跟我去一个地方。”


    故弄玄虚老半天,就为了陪他去一个地方?


    什么地方非去不可?莫不是龙潭虎穴吧。


    姜月萤愈发好奇,干脆答应下来。


    她就不信谢玉庭能把她卖了。


    直到谢玉庭站到她身后,用双手捂住她的眼睛,她才疑惑道:“你要绑架啊?”


    谢玉庭没说话,捂住她的眼睛带着往前走,一步步踏出花厅的门。


    上回被人劫持,她也被蒙住了双眼,可是与现在的感受截然相反。那时她战战兢兢,生怕歹徒动手伤人性命,如今被谢玉庭蒙住眼睛,她只好奇到底要去什么地方,心底没有一丝一毫的局促不安。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待在他身边竟然会拥有安全感。


    眼前一片黑暗,她慢慢悠悠往前走,今夜风微凉,吹红了耳廓。


    她没什么方向感,也不知道身处东宫哪个角落,只能听见耳畔的风声,以及男人低沉的笑。


    刹那间,觉得对方低笑的嗓音有些熟悉,仿佛从哪儿听过,仿佛错觉一般,一闪而过,再也捕捉不到。


    走了好久,姜月萤腿有些酸,不禁思索,谢玉庭是怕她吃太饱,带她出来消食的不成?


    正心里嘟囔着,身后的男人突然停步。


    到了?


    姜月萤屏住呼吸,对方滚烫的手掌贴住眼皮,几息过后,那抹温度逐渐远离,他的手离开她的双眸。


    漆黑的视线突然映出一点暖色的光晕,她没有立马睁开双眼,只凭借感觉,推测自己来到了一个明亮的地方,并且在屋室之外。


    谢玉庭笑吟吟:“睁开双眼吧,小公主。”


    姜月萤缓缓睁开双眼,映入眼帘的是一条熟悉的长廊,然而长廊两侧堆满了芬芳馥郁的花,艳丽的牡丹铺地,廊柱缠绕灿烂的桃花,桂花、芍药、梨花、秋菊应有尽有,一眼望不到头。


    不同季节的花在寒冬绽放,将长廊点缀得仿若仙宫,廊顶五步悬一盏宫灯,明亮的烛火照得黑夜灯火通明,同时衬得花瓣剔透如琉璃。


    百花清香引诱姜月萤往前走,她身着艳红石榴裙,一步一步穿过长廊,仿若花丛中的仙子。


    突然,脚底踩到一处凸起,她美眸微张,连忙收回脚。


    收脚的刹那


    ,仿佛触动什么机关,头顶突然发出“砰”的响声,满天花瓣从天而降,姹紫嫣红落了少女一身。


    如同淋了一场花雨。


    她不敢置信,眼睛睁得圆溜溜,有些局促地扭头,去寻找谢玉庭的身影。


    长廊另一侧,隔着纷纷扬扬花瓣,谢玉庭俊朗的眉宇染上柔软,年轻的太子殿下翘起唇角,笑得张扬。


    灯火为他笼罩一层朦胧的金光。


    花团锦簇中,她听见他说:“生辰吉乐,阿萤。”


    第35章 亲亲先……欠着


    美得好似一场梦。


    姜月萤眼睛微微睁大,耳畔不断回响那句“生辰吉乐”。


    无人注意的角落,悄悄用指甲掐了自己一把,感到疼痛的那一刻,她从恍惚中醒来,原来不是梦。


    眼底蓄了晶莹泪水,她局促地捏着裙角,仿佛第一次得到糖果的稚童,半句话也说不出。


    多久没有再记起过生辰……好像自从某次窥探过安宜公主的生辰后,她就强迫自己忘掉出生的年月,仿佛这样她就会成为一个没有生辰的人,也就不会有多余的失落情绪产生。


    以至于在参加过四皇子的生辰宴后,都没有记起她的生辰只差一天而已。


    谢玉庭怎会知道,特意去查过吗?


    就算去查过,有必要专门为她庆贺生辰吗,图什么呢……


    怕被瞧出异样,她拼命眨眼,把眼眶的泪水憋回去。


    谢玉庭缓步而来,语调悠然:“喜不喜欢,孤特意让人从南方运来的花,给公主庆贺生辰可还够格?”


    说不感动是假的,姜月萤脑子里除了空白还是空白,来北梁之前,早已在心中做好面对各种恶意的准备,也预料过会和太子相看两厌,做对貌合神离的夫妻。


    她伸手迎接刀子,偏偏谢玉庭送上的是花。


    他在想什么,不讨厌她吗?


    为何要对她花这么多心思?


    抬起眼,谢玉庭仍旧一脸笑意,像一缕旭日的光,耀眼夺目。


    骤然,心底阴暗潮湿的角落被照亮,姜月萤傻愣愣的,一片桃花从她鬓角滑落,随着风吹向他的袍角。


    “你怎么想到要给我庆贺生辰?”


    “因为你是孤的太子妃,虽然我不知道你在姜国如何庆贺生辰,但在我北梁东宫,过去有的,现在要有,过去没有的,现在也要有。”


    谢玉庭说得理所当然,好像这件事天经地义一般。


    明亮灯光攀上他如玉面庞,群英落入眼底,熠熠芳华。


    姜月萤没忍住又湿了眼眶,笨蛋谢玉庭,在姜国我什么都没有,你现在给的东西,是十几年来我得到的全部。


    可惜这些话,一个字也不能说出口。


    “还没说喜不喜欢呢?”他又腻腻歪歪蹭上来。


    这回姜月萤没有故作矜持推开,反而轻轻颔首,声音若泉水清澈:“喜欢的。”


    “还有能让你更喜欢的!”谢玉庭突然来了劲儿,拉着她往前走,在一片盛放的百合花中,取出两个金丝楠木匣子,“给你瞧瞧。”


    姜月萤垂眸凝视。


    一个匣子长,没有过多装饰,看起来崭新,他打开木匣子,冷光瞬间反射到脸上,为他眉眼平添一抹锋利的余韵。


    看清匣子内物件的姜月萤当场愣住,因为她看见一把剑,剑鞘银白雪色,剑柄雕刻简单精细的桂花纹样,顶端有一枚绣着萤火虫的荷包剑穗。


    看到这把剑的刹那,姜月萤满眼惊艳。


    谢玉庭把剑递到她手里,意外的,这把剑轻盈得离谱,即便她没多大的力气,也能轻而易举挽几个剑花。


    就好像为她量身打造的佩剑一样。


    许是太过意外,姜月萤迟疑道:“送我的……?”


    “是啊,生辰当然要送贺礼,孤可不是抠门的男人。”


    姜月萤抱着剑,小心翼翼抚摸剑身,指腹触摸每一处凹陷凸起,把纹路刻入心底。


    眼睛藏满了晶莹的星光。


    喜欢,好喜欢。


    她拥有自己的佩剑了。


    “谢谢你。”姜月萤喉头略有哽咽。


    谢玉庭促狭一笑:“光嘴上谢啊,小公主心不诚。”


    “那你想怎么谢?”姜月萤一脸天真,心想哪怕对方让她替写一年的罚抄都没问题。


    “我想要——”谢玉庭突然把脑袋伸过来,指了指自己俊逸的面颊,含笑道,“亲我一口。”


    没个正经。


    姜月萤的脸又红了。


    小脸霎时变得热腾腾,对方滚烫的呼吸扫过脖颈,她禁不住轻轻揉了揉那块皮肤,试图驱散酥麻如同羽毛刮挠的痒意。


    谢玉庭抬步逼近,姜月萤招架不住,没留神朝后撤了半步,恰好单薄后背倚在廊柱上,上面缠绕的桃花簌簌轻落,落在她的鼻尖、唇瓣。


    恍惚中,她尝到一丝桃花的香甜。


    “先……欠着。”她说不出强烈拒绝的话,毕竟刚收了人家的贺礼,再凶巴巴的多不像话。


    谢玉庭垂眸,望着脸蛋红得几乎跟桃花融为一体的少女,噗嗤一声笑出来。


    胆小的小公主。


    害羞也可爱。


    姜月萤不明白对方笑个什么劲儿,难道是自己看起来很傻吗?


    她扁扁嘴巴,生硬地转移话题:“另一个匣子是何物?”


    对方手里还有一方精致的匣子,上面镶嵌璀璨贝壳珍珠,亮得直闪人眼,光看装饰就是难得一见的华贵之物。


    看起来像是装首饰的妆奁。


    其实这把剑她就很喜欢,珠宝金玉倒是没那么渴望。


    谢玉庭开始拿乔:“哎呀,公主都不给我亲,还想问我这是什么东西?”


    对方桃花眼一眨,明晃晃的讨要好处。


    “除了亲你,你再换个要求……”姜月萤犹豫再三,选择让步。


    谢玉庭沉默须臾,摸着下巴开口:“那就抱一下,主动扑进孤怀里的那种。”


    “……”


    抱就罢了,还得主动扑进去。


    谢玉庭好整以暇瞅着她,期待至极的眼神。


    面对热切的目光,姜月萤吞咽口水。


    抱一下也无妨,毕竟都背过……


    “好伤心啊,这都不答应。”他语调委屈巴巴。


    明知道对方在装可怜,但是……


    姜月萤深吸一口气,下定决心,扑就扑。


    牙一咬,她闭上双眼,脑袋直直撞上男人坚实有力的胸膛,砸进他的怀抱。


    咚。


    被突如其来砸了一下,怀里多了一团温软身躯,谢玉庭哑然失笑,心说这跟刚学会飞,就撞树的小麻雀有何区别?


    “谋杀亲夫啊?”


    伸手揉了揉她的脑袋,发丝柔软如云,令人爱不释手。


    听见调侃,趴在人怀里的姜月萤窘迫不已,完全不敢抬头,太丢人了,撞的劲儿好像确实有点大……


    转念一想,也不能怪她生疏,她又没跟男人如此亲密接触过。


    突然,她耳畔响起匣子打开的声音。


    还没来得及反应,男人宽大的手掌贴住她的脖颈,紧接着,一股冰凉落在她颈侧,好似初冬的雪。


    目光下移,她发觉自己脖颈上多了一把银珐琅平安锁,又像元宝又像蝴蝶,在宫灯照耀下,映出粼粼光泽。


    是孩子满月的时候,长辈都会给打造的平安锁。


    姜月萤眼睛瞪大,一眨不眨,满脸不可思议。


    从小到大,她只在别人脖子上见过这东西。


    “这是母后送你的生辰礼。”谢玉庭解释。


    竟然是皇后娘娘送的,姜月萤更加震惊。


    “母后怎么突然……”


    姜月萤想不明白,为何会送她小孩子满月的平安锁呢,她都已经成家了呀,难不成提前送给她和谢玉庭的孩子?


    皇后娘娘一定有深意,她冥思苦想半天,认为皇后娘娘是在拐弯抹角提醒她,赶紧和谢玉庭添个子嗣。


    思绪纷杂的时刻,谢玉庭敲了一下她的脑门:“别多想,母后说这就是送给你的。”


    “真的送给我?”


    “骗你是小狗。”


    “这是小孩子戴的……”姜月萤嘴上矜持,实则心里乐开了花,巴不得永远不摘下来,“既然是母后给的,我会戴好的。”


    她把平安锁往胸前掖了掖,手指缓缓摩挲上面雕刻的福字,冰凉的银锁冒出了一丝温度,引人心头酸涩。


    眼眶再度湿润,姜月萤抬起头,心想这是她过得最好的生辰。


    月光烛火下,谢玉庭陪她赏了大半宿的花,某人兴致勃勃采花簪在鬓间,像只花枝招展的孔雀。


    望着他穿梭花丛的模样,姜月萤感觉自己的心脏有些不听使唤,莫名其妙躁乱不停。


    头一回庆贺生辰,太兴奋了吗?


    夜半子时,谢玉庭回房倒头就睡,似乎累极了。


    姜月萤无奈摇头,转身熄灭屋内烛火,脱下石榴裙上榻。


    默默钻进被窝,她露出半个头顶,像一株发芽的小苗,左右摇晃,意外地失了眠。


    今日发生的一切都像是一场美梦,梦醒后烟消云散,所以她不敢睡,生怕自己醒来。


    她扭过身子,在昏暗的卧房里,睁大圆润的眸子,一寸寸描摹谢玉庭的睡颜。


    床帐遮住外面皎洁月光,在黑夜的沐浴中,他的面容朦胧缱绻,安静得好似沉睡幽莲。


    分明自己都没对他说过一句软话,更不会甜言蜜语,这家伙还忙活着给她庆贺生辰。


    不是纨绔又顽劣的太子殿下吗,为何要对她这么好呢,姜月萤想不明白。


    想起他提出的条件,姜月萤在心里道歉,对不起呀,不是故意不亲你的,只是要伪装安宜公主的高傲……


    “谢玉庭……”她轻轻唤了一声。


    对方没有动静。


    姜月萤鼓起勇气,磨磨蹭蹭凑到他身旁,趁着夜色,低头在他侧脸留下清浅的吻。


    蜻蜓点水,一闪而过。


    耳根霎时若火烧,她臊得直冒烟,一脑袋扎进被窝里,强迫自己入眠。


    夜静谧安逸,呼吸浅浅。


    不知过去多久,睡梦中的男人睁开双眼,盯着少女的后脑勺,唇角上扬微不可察的弧度。


    ……


    三皇子府邸。


    谢欲遂案上摆着工部的建造图纸,以及不少民间搜集来的情报。


    自从上回宫宴查出有人投毒后,三皇子谢欲遂开始疑心宣王谢羽桐,经过一番彻查,居然半点线索都没有发现。


    就好像绝嗣药是凭空出现的一般。


    他知道,宣王与侧妃感情日渐亲密,侧妃时不时回娘家探望。


    谢欲遂疑心更重,是真的回去探亲,还是趁机给自己礼部的父亲传递情报?


    他满脸阴沉。


    两人同为贵妃之子,深受梁帝疼爱,并且谢羽桐是除了大皇子以外,唯一封王的皇子,拥有得天独厚的优势。


    从前谢欲遂没有防备谢羽桐,一是贵妃时常教导他们兄弟二人,不要自相残杀,兄弟齐心干掉其他皇子方为正事。二是宣王总是一副文质彬彬的模样,当个文人雅客绰绰有余,若要登上皇位,身上缺乏杀伐果断的帝王之气,不足为惧。


    他们两人都常受父皇嘉奖,谢欲遂也看得出父皇更满意自己,可他从未细想过,谢羽桐真的甘心吗?


    倘若谢羽桐表面与他称兄道弟,实则包藏祸心呢?


    只要让他丧失竞争储位的资格,那么退而求其次,父皇一定会选择同样受宠的宣王谢羽桐。


    谢欲遂眸色愈深,开始嘲讽从前天真的自己,呸,皇家哪有什么兄弟情深,只有手足相残!


    从此以后,他不会再对谢羽桐手下留情。


    工部的员外郎冯大人仔细觑着他变幻莫测的神情,试探着出声:“三殿下,可是收集的情报有问题?”


    谢欲遂回神,声音喑哑:“我这个二哥在民间的名声倒是极佳,百姓都称赞他光风霁月,才华横溢,许多读书人以他为榜样,称他为真君子。”


    心底冷笑,恐怕真君子更想当真天子。


    冯大人实话实说:“诸位皇子当中,宣王的确更得民心。”


    谢欲遂十分不满,眉头拧紧,忍不住想跟他较劲儿,不就是百姓传诵美名,有何了不起?


    他只是不屑,不代表做不到。


    而且他才高八斗又如何,当皇帝又不是考科举,若要抓住民心,不如做点实际的。


    之前江北闹饥荒,有不少难民流窜,若能接济难民,不愁博个好名声。


    他正欲吩咐下去,冯大人突然拦住了他,严肃道:“殿下三思,江北来的难民数目庞大,以你的俸禄恐怕……接济不过来。”


    其实三皇子府不缺钱财,工部油水极大,三皇子在工部没少捞,堂而皇之接济难民,难免引人怀疑这笔庞大钱财从何而来。


    谢欲遂逐渐冷静下来,方才被气昏了头脑,如今深思的确不妥。


    “况且之前有一位民间侠士,自行掏银子建造粥棚,医馆,动作比朝廷还要快,如今怕是用不上我们再出力。”


    谢欲遂挑眉,对民间侠士颇为好奇,连忙追问。


    冯大人:“此人被称为寒衣剑客,从很多年前就四处行侠仗义,救济百姓,在民间有极高的声望,传得就跟天兵神降似的。”


    闻言,谢欲遂幽深的面容缓缓露出一抹笑,阴恻恻道:“那不是正好,若能将此人收入麾下,还愁得不到民心?”


    第36章 半阙姜月萤,原来这才是你的名字……


    东宫静书堂,柏太傅滔滔不绝,谢玉庭昏昏欲睡,姜月萤则兴致勃勃。


    柏太傅今日授课的内容是鉴赏诗词,姜月萤格外认真,上回独自琢磨许久,仍旧编不出一句,听太傅讲却有意思得很,令人忍不住惊叹绝妙。


    她忍不住问京都内谁的文采最好。


    “年轻一辈中,当属宣王殿下和曲府的曲芊衣小姐文采最佳。”


    “曲小姐果真厉害。”她佩服道。


    柏太傅笑了笑:“当年众皇子和世家子弟们都在崇文馆听讲学,我也给曲小姐当过几日老师。她并非有绝佳天赋的人,只是身上有一股韧劲儿,非要做到诗词歌赋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并且拼命学习各种礼仪、言谈、算学,硬生生把自己打磨成京都第一才女。”


    姜月萤睁大眼睛,更加惊讶,还以为曲小姐天生文曲星下凡,原来背后也下过如此苦功夫?


    想到此处,她信心大增,不论是学知识还是练剑,日后她都会好好坚持,迟早有一日,可以大放异彩。


    “说实在的,老夫着实佩服曲小姐。”


    柏太傅边感叹边恨铁不成钢地瞥了谢玉庭一眼,此时的太子殿下正在拔毛笔上的兔毛玩,一副无忧无虑的傻样子。


    唉,柏太傅心想,得亏东宫太傅是我,比较耐折腾,若是先帝的杜太傅,怕是第一日就会拂袖而去,再也不管他。


    授完课,柏太傅离开东宫。


    姜月萤捏着毛笔,继续冥思苦想之前没作出来的诗。


    太傅一走,谢玉庭也不困了,脑袋枕在她肩头,嘟嘟囔囔:“听说京郊别苑的白梅花开了,你想不想去看呀。”


    “可是来回一趟挺麻烦的。”


    谢玉庭出行不仅马车要奢华,各种锦绣衣裳配饰更是堆得满满的,还要自带吹奏丝竹管弦的乐师,出个门浮夸到一言难尽。


    那可不是一般的麻烦。


    “你月底不是还得再去鸣泉寺一趟吗,咱们顺道过去?”


    按照北梁习俗,冬月至少要去两趟寺庙祈福,由于上回受惊,她才一直拖着没去。


    “你要陪我去?”


    “怎么,嫌弃孤?”


    望着对方期盼的眼睛,姜月萤抿抿唇,颔首道:“也好。”


    谢玉庭顿时眉开眼笑,一把搂住她的腰,像只大猫蹭了蹭,青天白日的,也不怕被人瞧见。


    面对亲热的接触,姜月萤脸颊浮起红晕,有点别扭地轻轻推他一把。


    “阿萤,何时与我圆房?”他舒舒服服抱着她的胳膊。


    “你、你急什么…


    …”姜月萤结结巴巴,红着耳朵躲避,“这种事自然要情意深厚的时候水到渠成……”


    她捏着笔在纸上写写画画,墨迹拖出几条凌乱的线,如同此刻她的心绪。


    谢玉庭:“我们现在感情不够深厚吗?”


    “当然没有,”姜月萤咬住唇瓣,“你对我又没什么情意……”


    “谁说我没有?”谢玉庭脱口而出。


    对方话一出口,姜月萤手里的毛笔啪的一声,掉在了书案上,雪白纸面晕开墨花。


    ……


    夜幕降临,月光笼罩。


    东宫乾墨阁。


    谢玉庭低头整理书案上的情报。


    玉琅敲门而入。


    “殿下,三皇子派人在打听寒衣剑客,似乎想拉拢他加入自己的阵营。”


    谢玉庭若有所思:“既然老三上钩了,不如就再添一把火。”


    玉琅听不懂,疑惑:“殿下不打算直接拒绝他?”


    “直接拒绝有什么意思,老三只会觉得寒衣剑客不识好歹,骂两句不痛不痒的。”


    玉琅追问:“殿下打算怎么做?”


    谢玉庭勾勾手,玉琅立马附耳上来,听他仔细交待计划。


    玉琅边听边点头,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


    “殿下,你看。”


    看到少年手里的红戳密信,谢玉庭猜测是派去姜国的细作发来的,估摸着是打探到新的线索。


    “这是刚收到的密信。”


    一把接过密信,拆开信笺,将空白信纸搁在烛火上烤炙,复杂符文随之显现。


    经过解读,短短几行字,讲清楚了姜国孪生子秘事的来龙去脉。


    姜国皇帝姜馗,深爱发妻柳秋逢,登基以后,任凭众臣百般劝谏,仍旧空置后宫,不纳妃嫔,唯有皇后一人。


    姜帝夺位之时亲手杀害手足,手段残忍,故而众臣不敢强逼他选秀,只得作罢。


    后来皇后怀孕,姜帝喜不自胜,日日陪伴左右,直至生产那一日,太医说皇后怀的竟是双生胎。


    姐姐降世一声哭啼,姜帝高兴地手舞足蹈,可是轮到接生妹妹的时候,一向胎气稳固的皇后突然难产大出血,太医院所有太医拼尽全力,仍旧没能保住皇后的性命。


    姜帝突然发了疯,认定是晚出世的小女儿克死发妻,想要直接摔死她。


    幸而太后及时赶到,把晚出生的小公主抱回自己的寝宫。


    从此以后,姜帝对外称皇后诞下一位公主,取名姜玥瑛,从出生起,就封号为安宜,绝口不提自己还有一个女儿,哪个宫人若敢提这事,活不过午时。


    没过多久,太后薨逝,小公主再也无人庇护,从此,乳娘抱着孤苦伶仃的幼子躲进冷宫,像孤魂野鬼一样活着。


    看到密信最后,谢玉庭眼底浸满心疼。


    一向面无表情的玉琅也露出不忍,攥紧拳头道:“姜帝是傻子吗,皇后难产关亲生女儿什么事,柳皇后九泉之下知道自己的女儿受苦多年,不知该多难受。”


    谢玉庭将信纸狠狠揉成一团,点燃烧成灰烬。


    寥寥数行字,如何写得尽十几年的心酸磨难?


    十多年不闻不问,等到远赴他国联姻,反倒想起自己还有一个女儿?多么讽刺可笑。


    没有得到承认的公主,连名字都无法拥有,她的名字好像是乳娘给起的,模仿姜玥瑛的名字,取了更为简单的两个字。


    姜月萤。


    谢玉庭看向窗外夜色迷雾,心底五味杂陈,心想,原来这才是你的名字。


    月上中天,满院清辉。


    月光洒落头顶,姜月萤独坐窗前,手边几案摆着笔墨纸砚,而她盯着空白的宣纸发呆,满脑子都是谢玉庭在书房说的那句话。


    什么叫“谁说我没有”,这句话究竟什么意思,难道谢玉庭对自己有情意?


    不可能,她对他那么凶,对方怎么可能会对她产生好感……绝无可能。


    谢玉庭一定又是在戏弄她,故意想看她脸红心跳。


    坏死了。


    她可不能上当。


    可是万一是真的呢……


    她的脸长得还算漂亮,谢玉庭见色起意也不是不可能。


    倘若就因为一张脸,就能轻易把情意二字说出口,那家伙也太肤浅了!


    姜月萤一会儿皱眉,一会儿展眉,思绪剪不断,理还乱。


    她蘸了蘸砚台里快凝固的黑墨,在纸上留下一行字:和衣难寝思君语。


    然而绞尽脑汁半天,仍旧作不出下半阙。


    写诗好难,她吐出一口气,心绪再度纷飞。


    窗外月光皎皎,淌在窗棂上,渗进屋里。


    火炉里燃着红萝炭,整个卧房暖烘烘的,想着想着,眼皮摇摇欲坠,不知不觉间,她彻底合上了眼睛,沉入梦乡。


    谢玉庭进门之时,看见的就是眼前这幅场景。


    半披鹅黄外裳的少女伏在小几案上,脑袋轻枕胳膊,闭着眼睛分外安静,纤长的睫毛随着呼吸一颤一颤,如同归巢歇息的倦鸟。


    他踱步过去,扫开她身上的月光,将少女轻轻抱起,越过一道青翠珠帘,抱到宽大的榻上。


    从始至终,怀里的少女都静如画卷,不曾惊醒。


    他给人掖了掖被子,拉过床幔将她遮蔽得严严实实。


    再度抬步走向窗边,他垂首拿起落墨的宣纸,上面只有一行清秀的字迹,一看就是某位太子妃冥思苦想作出来的诗。


    可惜只有上半阙。


    透过薄薄的纸张,寥寥几个字,谢玉庭意外窥探到了她心事的一角。


    他翘起唇角,拾起掉落的毛笔,提笔落墨,对上下半阙。


    她写上阕,他续下阕。


    纸上赫然是两种不同的字迹,一种清秀若泉,一种潇洒如风。


    “和衣难寝思君语,月下流萤入玉庭。”


    他默默把纸折叠,收进一方上锁的木匣子,转身藏进多宝格抽屉里。


    在桌腿旁小憩的小狼漆漆抬起头,眼珠子明亮,困惑地看着他。


    谢玉庭顺手摸了一把小狼脑袋,露出一个笑。


    漆漆眨眨眼,嗅到了一丝不怀好意的味道。


    做完一切,他随手挥灭灯烛,走向卧榻。


    月落日升,晨光熹微。


    窗外一声鸟鸣,姜月萤悠悠转醒,懵懵揉了揉眼睛,发觉自己身上穿着衣裳,身旁睡着十分不老实的某位太子殿下,手臂压在她的身上。


    嗯……昨夜她不是坐在窗边作诗吗?


    什么时候跑到榻上的,连衣裳都没脱,完全没有印象。


    不对劲儿。


    她把横亘在自己腰间的手臂扒拉下来,暗暗琢磨,莫非是谢玉庭把她搬上榻的?


    正困惑着,突然回想起一件事,姜月萤噌的一下直起身子,撩开床幔看向窗畔,寻找昨夜写了半句的诗。


    谢玉庭不会看见了吧?


    她急急忙忙下榻,踩着靸鞋来到紧闭的窗前,视线乱瞟一通,发现小几案上的宣纸不翼而飞。


    窗棂关得严丝合缝,应该不会被风吹跑,那么去哪儿了?


    弯起腰,睁大双眼,开始搜罗一尘不染的地面。


    然而一无所获。


    “小公主,你大清早往地缝里钻呢?”轻佻揶揄的声音响起,带有刚睡醒独特的慵懒。


    姜月萤一瞬间僵硬,讪讪解释:“我在找东西。”


    “昨夜我怎么上的床?”


    谢玉庭打了个哈欠:“孤抱你上来的。”


    果然如此。


    姜月萤吞吞吐吐:“你可有看见我案上搁的纸?”


    对方不会已经看见了吧……


    她惴惴不安,心里七上八下。


    “孤好像是瞧见一张写了字的纸,”他顿了顿,莞尔一笑,“不过被漆漆给吞了。”


    刚睡醒的小狼听见自己名字,抬头看向二人,露出清澈无辜的圆眼睛:“嗷呜?”


    第37章 再遇我跟夫君在家里很腻歪的


    姜月萤:“……”


    她半蹲下身子,摸了摸小狼


    顺滑的皮毛,轻蹙眉尖:“乱吃东西会不会闹肚子?”


    谢玉庭笃定道:“放心,不会。”


    “嗷呜嗷呜。”漆漆蹭了蹭少女裙摆。


    与此同时,姜月萤长舒一口气,幸好没被谢玉庭发现。


    她把小狼抱起来,奖励般挠了挠它的下巴,漆漆微微眯眼,舒服得浑身的毛舒展开来。


    坐在榻上的太子殿下酸溜溜:“你醒来第一件事不是抱我,我生气了。”


    姜月萤脸红:“我又抱不动你……”


    “你强词夺理。”谢玉庭躺回榻上,装模作样,“孤心已伤,无力起身……”


    “……”


    她抱着漆漆来到床畔,谢玉庭立马翻身,用后脑勺对着她,仿佛在说:生气了,要哄。


    这家伙真是……


    姜月萤不禁勾起唇角,连她自己都没意识到,这抹笑容有多温柔。


    “不是要去京郊吗,你再赖床怕是只能明日再出发了。”


    谢玉庭肩膀动了动。


    她不动声色瞄一眼,把怀里的小狼放在榻上,漆漆立马扑到男人身上,横冲直撞钻进他的怀里,抬起毛茸茸的脑袋,探出粗糙舌尖,用力舔舐他的面颊。


    滋滋。


    小狼舔得津津有味。


    谢玉庭一愣,拧住小狼软绵绵的耳朵,气笑了:“我家阿萤还没亲,你倒是先亲上了?”


    听到亲这个字,姜月萤倏然想起生辰那日,她也悄悄亲过谢玉庭的脸颊,似乎跟漆漆舔的是同一个位置……


    霎时,她脸烫如火烧,绯若晚霞,别别扭扭移开了心虚的目光。


    “快起床。”她撂下这句话,红着脸,转身去穿自己的衣裳。


    起身穿衣梳洗,换上更厚实的衣物。


    经过一番准备,两人坐上前往鸣泉寺的马车。


    车厢内,姜月萤逗弄小狼,谢玉庭逗弄她,一路上热热闹闹,气氛轻松愉悦。


    下车之时,又遇见不少熟人。


    望着眼前一堆人,姜月萤有种此情此景万分眼熟的错觉,同样是围聚在一起的贵女们,与上次不同的是,这次她们中间少了秦忘幽。


    早就听说四皇子妃遭到四皇子软禁,日日待在府里不得出门,并且四皇子已经与大理寺少卿容家交换了庚帖,年后就会迎娶容家三小姐为侧妃。


    容三小姐样貌姿容出挑,家中母亲早逝,故而府里内务皆由她操持,是管家的一把好手。


    姜月萤敛眸,猜测秦忘幽以后怕是只能将手里权柄交出来,成为有名无实的四皇子妃。


    自作孽不可活,怪不得他人。


    一行贵女纷纷向他们行礼,姜月萤目不斜视,径直从她们身前走过,一如既往地高傲。


    谢玉庭就这么瞅着她,笑得意味深长。


    钟鸣阵阵,小沙弥在前引路。


    寺庙主殿,谢玉庭陪她一同敬拜,等挪到侧殿的时候,谢玉庭留在殿外等候,没有像往常一样贴上来。


    姜月萤感到古怪,这厮莫不是累了?


    她直接问出口,谢玉庭风轻云淡道:“侧殿地方狭小,里面香火熏人,孤就不进去了。”


    他甩了甩手,懒洋洋靠在一棵粗壮古树上,眯起眼打盹。


    看不出这家伙还怕烟熏,姜月萤没再追问,领着青戈与蒲灵进去烧香拜佛。


    少女跪坐蒲团,额头抵住冰冷的砖石,长久伏跪。


    与上回相比,姜月萤祷告得更加诚心诚意,希望神佛菩萨保佑谢玉庭平平安安,哪怕失去太子之位,也能富贵闲散一生。


    她不奢望谢玉庭能够登临大宝,毕竟自古皇帝皆凉薄心狠,谢玉庭那般傻乎乎的性子,做皇帝对他来说是一种折磨。


    世间女子谁不希望自己凤冠加身?


    可是,倘若谢玉庭不高兴,什么六宫之主,母仪天下,在她心里激不起半丝涟漪。


    但他不争,不代表不会成为牺牲品。


    如何能从夺嫡纷争中全身而退呢?


    她抬头望着不动声色的金佛,轻声叹息,惆怅万分。


    走出殿门,凉风拂面而来,目光投向远处粗壮的古树,树下月白衣袍的男人眉宇清隽,安然阖目小憩,几片淡黄枯叶落在脚畔,颇有几分风流落拓。


    这么冷的天儿,在树底下都能睡着。


    姜月萤凑近,俯身拧住谢玉庭的耳朵,提高嗓门:“该用午膳了,还睡。”


    谢玉庭惊醒,睁大潋滟的桃花眼,问出一个傻问题:“在寺庙吃斋饭?”


    她无声瞥他一眼,满脸明知故问:不然呢?


    “可是我想吃肉……”


    “这里没有肉。”


    “我的马车上有,可以吃完再回来。”


    姜月萤:“……”


    拗不过某位太子殿下,姜月萤独自回厢房,青戈端来斋饭,姜月萤开始用午膳,两个婢女便退了出去。


    她吃惯了素菜,半点不嫌弃,不像某位吃惯了山珍海味的太子,宁愿躲进马车里,也要吃肉。


    想着想着,无奈地笑了起来。


    咔咔。


    头顶忽然响起瓦片拨动的声音。


    “嗷呜!”脚边的漆漆立马警惕,龇牙咧嘴。


    姜月萤惊愕抬眸,只见厢房屋顶的瓦片缓缓挪动,露出一条缝隙,刺目的日光从中倾泻而下。


    进贼了?!


    她大惊失色,正要开口大喊抓贼,屋顶的小贼突然开口说话。


    “别怕,”男人声音低沉,“是我。”


    紧接着,她从缝隙中看见罩着黑纱的斗笠。


    寒衣剑客……


    堂堂一代大侠,跑到屋顶上扒拉瓦片是什么臭毛病!


    姜月萤不敢对救命恩人发脾气,耐着性子问:“你怎会来此地?”


    “路过,”他睁着眼说瞎话,“没想到你我如此有缘。”


    呵,谁家路过飞檐走壁刨瓦片?


    姜月萤一脸无语,这人拿她当傻子哄呢。


    “方才见你用膳的时候一直在笑,斋饭很好吃?”寒衣剑客的声音有些缥缈。


    “还不错,”姜月萤脸有点红,“我笑不是因为饭菜,只是想起我的夫君罢了。”


    男人低笑:“若我没记错,上回你还说自己的夫君是个不求上进的纨绔。”


    姜月萤皱起眉头,严肃道:“他的确是个纨绔,但……也挺可爱的。”


    “总之,他比我想象中还要好。”


    “你不要再说他的坏话。”


    寒衣剑客挑眉:“你们感情很好?”


    “非常好。”姜月萤说。


    听着少女一本正经地强调,男人饶有兴味,质疑道:“从你进寺庙起我就跟在身后,我发现你的夫君很黏你,但你对他好像有点冷淡,说什么感情好,莫不是诓我的?”


    闻言,姜月萤一愣,谢玉庭真的很黏她吗,连外人都瞧得出来……


    “还是说你有什么把柄在他手里,不得已委身于他,需不需要我把你解救出来?”


    姜月萤:“……”


    不是,你别瞎揣测啊。


    太爱行侠仗义的人就这点不好,姜月萤欲哭无泪,不知该如何解释。


    “其实……是我比较羞涩,在外不好意思与他太过亲热。”


    “我不信。”


    “……没骗你,我跟夫君在家里很腻歪的。”


    寒衣剑客若有所思:“那你证明给我看。”


    姜月萤生怕对方好心解救她,只好咬咬牙:“你等着吧,一会儿我就去找他。”


    男人颔首:“好,我在远处看着。”


    “我先走了。”


    男人正欲离开,姜月萤脚边的小狼又开始嗷呜,声调倒像是在撒娇,不知道的还以为它多舍不得他。


    姜月萤立马把漆漆搂进怀里:“你这小家伙还挺聪明,知道对方是好人。”


    漆漆伸出小爪子,隔空指了指男人。


    她按住它,对男人道:“好。”


    咔咔。


    缝隙里的日光骤然消失,瓦片归位。


    来无影去无踪的寒衣剑客倏地不见踪迹,仿佛从未来过。


    这就是绝世大侠的功力吗?姜月萤感叹,好羡慕。


    用完午膳,她走出厢房门,发觉谢玉庭的贴身护卫小琅正守在院落。


    “小琅。”


    少年快步走过来,嗓音清冷:“太子妃有何吩咐?”


    “你怎么没


    跟着谢玉庭?”


    玉琅:“殿下特命属下保护太子妃。”


    姜月萤心头倏地一软,眸光莹润。


    笨蛋谢玉庭,怎么连贴身护卫都随便借人。


    “小琅,你家殿下很怕烟熏吗?”她总觉得谢玉庭对烟雾敬而远之的模样,不像是单纯不喜。


    玉琅倏然沉默。


    风静静刮在侧脸,任由寂静蔓延。


    少年眼睫轻轻颤抖,冷淡的表情逐渐露出几分心疼。


    良久,他才缓缓开口:“是一桩旧事,甚少有人记得。”


    从小琅断断续续的叙述中,姜月萤得知了此事的全貌。


    谢玉庭幼时就跟其他兄弟不合,打架吵嘴都是常有的事,但他唯独跟八皇子谢郁帛关系亲近,凡事护在他身侧,当亲弟弟疼爱。


    好景不长,谢玉庭吃了谢郁帛送来的一块糕点,突然身中剧毒,若非皇后娘娘寻来军中大夫前来医治,恐怕性命不保。


    由于毒性猛烈,谢玉庭从此落下了遇烟就呼吸不畅的病根,无法彻底根治。


    也是从那以后,谢玉庭不再搭理谢郁帛,东宫的饭桌上不会出现芙蓉糕,所有食箸都被换成银筷子……


    听完往事,姜月萤恍然大悟,难怪谢玉庭向来对谢郁帛的示好不假辞色,换了其他皇子他总会骂人两句,对八皇子却是彻头彻尾的熟视无睹。


    因为倾注过信任,所以受不了他的背叛吗?


    姜月萤垂下眼睫,心脏丝丝缕缕的抽疼。


    铛——


    寺庙钟声再度敲响。


    已经到了午后和尚们诵经的时辰,谢玉庭还没回来。


    吃什么东西能吃这么久?


    姜月萤放心不下,主动踏出庭院去寻。


    玉琅跟在几步之外,时刻警惕周围环境,漆漆则大摇大摆跟在她脚边,寸步不离。


    随手拉住小和尚询问,小和尚对打扮花枝招展的施主印象深刻,便指了指南山脚下的姻缘树,说是在那里看见过此人。


    姜月萤狐疑,这家伙去找姻缘树是何故?


    听鸣泉寺的和尚说,这棵姻缘树本也不稀奇,就是一棵千年古树,大多数寺庙都会种,有缘人图个喜庆才会来祈愿。


    后来不知是谁放出传言,鸣泉寺姻缘树乃是月老下凡栽种,可以连通神明,护佑天下有情人终成眷属。


    一传十,十传百,鸣泉寺的姻缘树名声大噪,引得无数达官贵人前来敬拜。


    她加快步伐往前走,边走边思索,谢玉庭不会也很在意自己的姻缘吧……


    姜月萤远远找到他的时候,谢玉庭正笑吟吟跟小和尚谈天,一副自来熟的模样。


    真厉害,跟谁都能热火朝天。


    好奇心的驱使下,姜月萤放轻脚步,踮脚躲到树后,偷听二人的对话。


    小和尚:“施主如此诚心祈祷,不知心上人是何模样。”


    谢玉庭美滋滋:“我的心上人单纯可爱,容易害羞,心地更是善良得不得了。”


    “阿弥陀佛,听起来与公子甚是般配。”


    偷听的姜月萤小脸垮下来,心底莫名窜上来一股火气。


    单纯可爱、容易害羞、心地善良,谢玉庭居然早就有心上人了吗,可是从未听他提起过……


    转念一想,对方不提也在情理之中,安宜公主性情暴虐人人皆知,万一谢玉庭提起自己有心上人,安宜公主直接提刀上门如何是好。


    虽然她干不出这种事,但真正的安宜公主可没少干。


    咔嚓,她不慎踩断枯枝。


    声音格外明显。


    谢玉庭闻声抬头,一眼就看见她,笑得更加灿烂:“阿萤,听到什么了?”


    第38章 腻歪想情郎呢?


    “我刚到,”姜月萤装作一无所知,“听见你们说什么般配不般配的。”


    谢玉庭笑得十分坦荡:“小师傅说咱俩般配呢。”


    “你说的那几个词跟我都不搭边,骗谁呢。”姜月萤将心里话脱口而出,说完自己便愣住。


    糟糕。


    对面的谢玉庭拖长尾音哦了一声,促狭不已:“不是说刚到吗?”


    “我……”姜月萤瞬间涨红了脸。


    可恶,一不小心露馅了。


    她别别扭扭撇开视线,垂落眼睫心虚。


    谢玉庭挨到她身边,用只有两个人能听清的声音说:“单纯可爱不就是你吗?”


    “一派胡言……!”什么单纯可爱,她整天凶巴巴的,哪里可爱……


    谢玉庭素来爱戏弄人,姜月萤板起脸,心想绝对不能上他的当,这家伙必然是在花言巧语,哼。


    姻缘树下,清风徐来。


    满树红丝带吹得哗哗作响,在萧瑟的冬日,红丝带代替翠叶,将古树装扮得生机勃勃,明媚灿烂。


    旁边的小和尚提醒,有情人在姻缘树下牵手而行,能得月老庇佑,红线此生不断。


    闻言,谢玉庭跃跃欲试。


    面对他伸过来的手,姜月萤下意识矜持避开,忽而又想起寒衣剑客不知蹲在哪个旮旯,正偷偷窥探他们。


    姜月萤在心底强调,为了向寒衣剑客证明自己没有被强迫,牵一牵手也无妨。


    对,绝对不是自己想牵。


    她探出纤纤玉手,一把抓住男人宽大的手掌,一股暖流涌涌而来。


    控制不住紧张,她的手格外用力,僵硬地拽着他往前走。


    谢玉庭忍俊不禁:“薅这般使劲,你拔萝卜呢?”


    “……”


    “手指张开。”他贴着她的耳朵说。


    耳朵发麻,姜月萤不明所以,干脆张开了五指。


    下一刻,十指相扣。


    谢玉庭攥紧她的手,两只手贴得严丝合缝,好似并蒂莲花。


    “真乖。”他眼底闪过笑意。


    霎时,雪靥绯红,姜月萤烫得眼皮乱眨,心脏砰砰,脑内一片空白。


    两人手牵手,放缓步调在树下徘徊,她穿得厚实,外面披着雪白狐裘,一只手揣在袖口,另一只手被谢玉庭紧紧握住,源源不断的温暖传递到她身上。


    对方难得安静,周围只余缓慢的风声和呼吸声。


    忽然,她感到一股强烈的安心感。


    这种感觉缥缈、梦幻、平静,令人忍不住沉溺其中。


    太奇怪了,她和谢玉庭相识不过数月,待在他身边,竟有孤零零的心得到寄托的安稳感。


    她深深吸气,空气中飘散青涩的草木清香。


    一切都是那么安然,突然之间,不远处青松根部的灌木丛颤了颤。


    姜月萤一哆嗦,余光仔细打量着粗壮的青松树,怀疑寒衣剑客是不是躲在后面。


    低头瞥见交握的双手,谢玉庭的双手修长带着薄茧,而她的手纤白如葱,上面的冻疮已经消失,新生出的肌肤顺滑细腻,两只干净的手紧紧相贴,密不可分。


    这样应该足够亲密了吧?


    希望寒衣剑客不要再想着救她于水火之中了。


    兜过一圈,谢玉庭也向小和尚讨了一条红丝带,打算系到树顶上。


    抬头朝上望,巨大古树参天而立,大多数红丝带都系在低处的树枝,偶尔有一部分系在腰部,至于顶端,可谓冷冷清清分外寂寞。


    一般人爬不到那么高。


    姜月萤迟疑:“系在低处不就好了,你又不会爬树。”


    谢玉庭扭头,目不转睛与她对视。


    她咽了咽口水,警惕道:“看什么看,我也不会爬树。”


    某位太子殿下目光下移,盯着正在二人脚底撒欢的小狼漆漆,漆漆停住乱晃的爪子,歪了歪脑袋,露出无辜的表情。


    “它也不会。”姜月萤替漆漆拒绝。


    最后,玉琅面无表情抓着红丝带,不费吹灰之力跃上树,脚尖轻点树枝,眨眼的功夫就攀至古树顶端,手里的红丝带迎风飘扬,耀眼夺目。


    他正打算系上,树底的谢玉庭开始指挥:“再朝左一点,对对,再往下一寸……就这儿,很好!”


    姜月萤看得目瞪口呆。


    这算不算欺负小孩儿?


    玉琅绑紧红丝带,特意系了一个板正的蝴蝶结,而后轻飘飘跃下。


    姜月萤没忍住好奇,偷偷问谢玉庭:“小琅的功夫跟谁学的,一看就不简单。”


    “小琅的师父可是个大人物,前任武林盟主李南风知道吧,”谢玉庭说,“当年他一刀一剑


    叱咤江湖,天下独尊,多少人想拜他为师,都被他无情拒绝。”


    姜月萤睁大眼睛:“然后他收了小琅为徒?”


    谢玉庭摇起扇子,优哉游哉:“实不相瞒,我也是李南风的徒弟。”


    姜月萤:“……”


    呵,合着这半天都在逗她玩。


    ……


    月笼鸣泉寺,银辉四落。


    屋内烛火明灭,姜月萤心不在焉,盯着头顶的房梁发呆。


    某位古道热肠的剑客应该走了吧?


    真的很怕瓦片突然被拨开。


    想来那位大侠是个知分寸的人,应当不会夜探他们的夫妻生活。


    姜月萤又忍不住想,寒衣剑客的剑术那般好,要是能让谢玉庭跟他学学就好了,就算小琅武功过人,也总有不在身边的时候,在皇家没有点自保能力,只会举步维艰。


    现在所有皇子都不把谢玉庭放在眼里,故而没人对付他,若是有朝一日他们内斗结束,想要名正言顺获得太子之位,最好的法子就是让谢玉庭直接消失。


    迟早有一日,谢玉庭会成为他们的眼中钉。


    倘若主动让位呢。


    不行,光是那位四皇子就巴不得整死谢玉庭,若是失去地位,谢玉庭这种傻子还不得被他们欺负死。


    实在不行,破釜沉舟争一争?


    唉,也不知道朝中有多少官员愿意支持东宫,该不会一个都没有吧……


    争还是不争?


    姜月萤越想越觉得前途渺茫,眼睛直勾勾盯着烛火,心早已飞走。


    “想情郎呢?”耳畔突然传来戏谑的声音。


    她猛地回神,对上谢玉庭轻佻的桃花眼,谢玉庭手里拿着一个木鱼,木鱼上歪歪扭扭画了只王八。


    “……”


    可恶,她为他殚精竭虑,这家伙就知道玩!


    “对,想情郎呢。”她撇撇嘴,冷哼一声。


    “都有夫君了还想外面的情郎,看来是为夫没能满足夫人?”


    他双手掐住她的窄腰,把少女提坐到圆桌上,两侧手臂撑住,一片阴影笼罩下来。


    她试探着动弹一下,反被困得更紧。


    二人贴得极近,呼吸可闻,姜月萤耳根红得滴血,不敢直视他的双眸,感觉自己像一只被关进笼子里的小麻雀,飞不出男人的手掌心。


    她不明白,谢玉庭平常一副嬉皮笑脸的模样,看上去半点心眼都没有,但这家伙每次调戏人的时候,都有一种不容置疑的侵略性……


    正如此刻,姜月萤的腿已经软了。


    “还想不想?”他挑眉。


    她讷讷半天,干巴巴来了一句:“我没有情郎。”其实还想问一句,你呢,你外面有没有别的红颜知己?


    突然发现,她从来都没有打听过谢玉庭之前的风流债,可能是他成亲后就没踏足过秦楼楚馆,以至于她都忘了谢玉庭是个浪荡子……


    会不会哪天又偷偷溜去青楼?


    谢玉庭噗嗤笑出来:“小公主,你怎么傻乎乎的,居然还认真回答?”


    姜月萤瘪瘪嘴巴,阴阳怪气:“谁跟你似的,烂桃花一大堆,我可洁身自好得很。”


    这话没有漏洞,真正的安宜公主性情残暴,眼高于顶,没有世家公子敢尚公主,她自己也对男人厌恶得很,故而一直没有成亲。


    “冤枉啊,我怎么就烂桃花一堆了,”谢玉庭摇头,“咱俩成亲这么久,你见我跟别的女子纠缠不清了吗?”


    “我甚至连个通房丫鬟都没有。”


    “别以为我不知道,成亲之前你常常混迹青楼。”姜月萤叉腰。


    “这倒是真的。”


    “你这是承认了!”


    谢玉庭笑得意味深长:“下次带你一起去,你就知道我去做什么了。”


    “???”没听说逛青楼还带媳妇儿的,谢玉庭什么毛病?


    姜月萤满头雾水,一双圆溜溜的眼睛直勾勾瞪着他,如同在看绝世大傻子。


    谢玉庭突然拉住她的手,一双眸子灼灼其华,语调难得严肃认真:“没骗你,别胡思乱想。”


    “嗯……”姜月萤气势弱下来。


    虽然很不争气,但是面对谢玉庭赤诚的目光,她居然产生了不相信对方是一种罪过的错觉。


    晃神的刹那,天旋地转,谢玉庭把她抱了起来,径直走向床榻。


    “你、你、你干嘛呀!”她惊慌失措。


    不是聊得好好的吗,发哪门子狼性?


    “睡觉。”


    谢玉庭把她丢到榻上,自己脱了外袍上来,和衣准备安寝。


    “?”她的表情一言难尽,“我自己有腿,不用你抱。”


    “我腿长,比你走得快。”


    可恶的王八蛋。


    姜月萤暗暗磨牙,腿长了不起啊。


    她气鼓鼓:“你下次做事之前能否知会我一声,不要如此莽撞。”


    “只要知会你一声,我就什么都能做?”谢玉庭倏地抬起头。


    姜月萤直觉有陷阱,为了避免被坑,她选择缩进被窝,拒绝回答。


    隔着棉被,听到男人无奈的低笑,她挠了挠有点痒的耳朵,放轻呼吸。


    月光泠泠,男人伸手挑落床幔,清透的薄纱缓缓遮住光亮,使得帐内影影绰绰,朦胧暧昧。


    往常她入睡只消片刻,今日雀辗转反侧,久久难以安眠。


    谢玉庭看出她的失眠,把她从被窝捞了出来。


    “不习惯寺里的床?”


    姜月萤摇摇头,她才不是挑剔环境的人,屋子漏雨她都能睡着,寺庙可比冷宫好多了。


    “我在想一件事,你能不能认真回答我?”


    “但说无妨。”


    姜月萤身子挪得更近,趴在他胸前,用很低很低的声音问:“你到底想不想争那个位子呀?”


    她不是谢玉庭,不能代替他做任何决定,所以需要问明白对方的想法。


    “如果我不想,你会怎么做?”谢玉庭轻笑。


    姜月萤沉思片刻,斟酌开口:“我们可以想办法让父皇给你封地,偏远一点也无妨,远离朝堂一切纷争,做个偏安一隅的王爷。”


    谢玉庭皱眉:“你不怕跟着我吃苦?”


    这算哪门子苦啊,好歹还是个王爷呢,她可是在冷宫长大的人,酸甜苦辣都能吃。相比之下,她更担心向来奢靡的太子殿下吃不了苦,怕是日日以泪洗面。


    “命更重要。”她只好说。


    “倘若我想要那个位子呢?”


    “那就争一争呗,总比等死强。”姜月萤叹气,“把太子之位拱手让人是挺憋屈的,如果我是你,也不想把属于自己的东西送人……”


    话毕,黑暗中沉默蔓延。


    月色透过薄纱,如同一片湿润的云,滴在谢玉庭俊美的面庞。


    良久,他弯起唇角:“等着做皇后吧,小公主。”


    这是答应去争了。


    姜月萤既欣慰又心疼,喉头微微酸涩。


    “就因为这点事睡不着啊,小没出息的。”谢玉庭捏住她的鼻子,亲昵地揪了揪。


    她拍开他的手:“你就不能正经一会儿。”


    “其实现在有一件比夺位更重要的事。”他口吻一本正经,在黑暗环境下,衬得气氛更加紧张。


    姜月萤跟着严肃起来:“何事?”


    “你喜欢什么样的男人?”


    第39章 信鸽我给你揉一揉,行吗?


    “我喜欢什么样的男人……很重要吗?”姜月萤摸不着头脑,简直无法理解谢玉庭的想法,怎么从夺位扯到这里的,二者之间有何关联?


    离谱到有些莫名其妙。


    “当然重要,你是喜欢我这种风流倜傥,温柔体贴的纨绔太子,”谢玉庭笑得颇为得意,“还是满腹心计,运筹帷幄的北梁帝王?”


    姜月萤更加困惑:“问这个跟你夺位有啥关系……”


    谢玉庭拧她耳朵,强调说:“能坐上龙椅的,必定都是心狠手辣,把所有人玩弄于股掌之中的狡诈之徒,万一你不喜欢我变成那种人呢?”


    语毕,他目不转睛凝视着她,不放过一丝一毫神情的变化。


    只见少女细眉轻颦,如同烟波起伏。


    沉默须臾,姜月萤深吸口气。


    缓缓道:“谢玉庭,你太高估自己了。”


    想啥呢,就你这傻子,还想玩别人。


    你跟心狠手辣运筹


    帷幄有什么关系,杞人忧天都没这般夸张。


    唉,是不是她的话刺激到这家伙,以至于他都开始胡思乱想了?


    姜月萤深深凝视他一眼。


    太子殿下:“…………”


    他似乎从自己的太子妃眼里看到了怜悯。


    “也罢,睡觉。”


    他眼睛一闭,顺手把胳膊搭在少女腰间。


    被圈占在怀中,熟悉的安心感再度席卷全身,姜月萤蹭了蹭枕头,阖眼入眠。


    ……


    京郊别苑,白梅盛开。


    昨夜落了一场小雪,与白梅花相堆叠,打一眼望去满目冰雪晶芒。


    姜月萤手握新剑,在白梅林练习剑招,谢玉庭送的剑不知用了何种锻造材料,比木剑还要轻盈,不会累到手腕。


    藕合色衣裙随风绽放,她持剑而舞,剑风极弱,几乎无法撼动梅林一枝一叶,徒然在雪地烙印道道斑驳的足印。


    她能快速模仿剑招,但手劲不是一朝一夕能够突飞猛进的,所以只能默默下功夫,勤加练习,不能让这把剑在自己手里浪费真正的实力。


    剑尖轻挑,刺向前方。


    铮——!


    她双目坚定,认真练习一招一式。


    冰晶悄然降落她纤长眼睫,融化成一滴雪水。


    晴朗的天再度飘雪,姜月萤沉溺其中,没有注意到雪花越来越大,一个劲儿地舞动手腕,甩出剑花。


    嚓嚓。


    脚底猝不及防打滑,她一个踉跄,扑通摔坐到地上。


    火辣辣的疼痛从屁股窜了上来。


    呜,好痛……


    姜月萤的泪花一瞬间涌上来。


    在白梅林深处采摘梅花的谢玉庭刚走出来,就看见眼前这一幕。


    漫无边际的雪白里,少女可怜兮兮坐在地上,长剑丢在一旁,泪水在眼眶打转,像是受了欺负。


    谢玉庭快步走过去,梅花枝丢进少女怀里,把她从雪地里抱起来,霎时揽进一怀冰雪。


    “身上这么凉,怎么不歇歇?”


    姜月萤仰起脸,吸了吸鼻子:“还好,不是很冷。”


    “把手揣我胸口。”谢玉庭眼神暗示她。


    “啊?”姜月萤没明白意思,把手按在男人胸前。


    谢玉庭嘲笑:“让你把手伸进去,这样怎么保暖?笨。”


    姜月萤脸慢慢红了,她脸皮薄,做不出大庭广众扒开男人衣裳,再把手伸进去这种事,犹豫片刻,干脆把手缩进袖口。


    “方才摔倒了?”


    “这是意外。”她嘴硬。


    谢玉庭轻笑:“幸好底下铺着一层雪,否则非疼得你说不出话。”


    无法反驳,姜月萤小臂夹着梅花枝撇撇嘴,顺便伸脚抖了抖上面的碎雪。


    “呦,怎么还疼哭了?”他倏地低头凑近,盯着她湿润的眼睫,似笑非笑问。


    姜月萤睁大眼睛,死鸭子嘴硬:“一派胡言,那、那是沾的雪水,本宫岂会在意区区一点疼痛!”


    “原来公主不怕疼啊。”


    顶着风雪,谢玉庭一路把她抱进暖阁,放在软榻上,倚靠柔软的大迎枕。


    软榻旁边的小方几上搁着白玉花瓶,姜月萤捧着谢玉庭亲手摘的花枝,把白梅花插进花瓶里面,插得小心翼翼,低头嗅到一阵芳香。


    寒冷冬日闻到花香是一件很舒心的事。


    谢玉庭挤到她身侧坐,黏黏糊糊贴了上来,低声问:“真的不疼吗,孤给你揉一揉?”


    “揉……揉什么?”姜月萤脸颊通红,装作听不懂。


    “你不是摔了个屁股墩儿吗?”谢玉庭语出惊人,毫不害臊,“孤给你揉揉屁股。”


    说着手就要摸上来。


    使不得!!!


    “……你流氓!”姜月萤连忙朝后退,娇美面容如同含苞待放的桃花,泛着四月芳菲的绯红,“不许碰我!”


    她羞恼难耐,嗓门提得极高,连趴窝小憩的漆漆都被喊醒,竖起耳朵看向他们。


    声音退却以后,暖阁内寂静空荡,只有炭火燃出噼啪声响。


    姜月萤双臂抱住自己防备,空气好一阵沉默。


    谢玉庭耷拉脑袋,眼底闪过失落:“我就是关心你一下,不领情就罢了,还凶我……”


    他坐在软榻上,往外挪了半寸,一副深受打击的可怜样儿,不知道的还以为摔倒的人是他。


    姜月萤盯着他侧脸,男人鼻梁高挺,薄唇轻抿,原本灿若晨星的眸子微微黯淡,睫毛孤零零下垂,如同一朵枯萎的花。


    “谢玉庭?”


    不吱声。


    真伤心了?


    她刚才的声音很凶吗……


    一股强烈的无措在胸腔乱窜,姜月萤禁不住反省自己,是不是真的有点过分。


    成亲以来,谢玉庭从来没有强迫自己圆房,换了其他男人估计早就想休妻了,而他只是口头抱怨几句,从不曾真的怨怼于她。


    而且谢玉庭还给她送夜明珠,帮她治冻疮,给她庆贺生辰,送她佩剑……对她好到离谱,自己却总是给他脸色看。


    她与谢玉庭本就是名正言顺的夫妻,对方碰她一下而已,自己何必大惊小怪,哪有真拿自己夫君当登徒子的……


    越想越后悔,姜月萤扯了扯他衣袖,解释说:“咳,我没凶你。”


    谢玉庭幽怨地瞅她一眼,不吭声。


    表情委屈到不行。


    “……”


    姜月萤更加愧疚,心里不免酸涩。


    可她又不怎么会哄人。


    于是她一咬牙,说道:“给你揉。”


    她又不是老虎,屁股有什么摸不得的。


    谢玉庭阴云密布的脸瞬间放晴,变得灿烂明媚。


    得到允许,他长臂一伸,把姜月萤抱坐在自己大腿上,暖烘烘的热量袭来,她双腿并拢,侧坐在他怀里,局促到一动不动。


    谢玉庭把脑袋搭在她肩头,炙热的呼吸冲刷少女脖颈细嫩的肌肤,姜月萤揉了揉脖子,耳根染上绯红。


    “你怎么抱我……”她很不适应二人的姿势,万一有下人进来瞧见怎么办,太不庄重了。


    “你不是摔得疼吗,坐在我身上更软和。”谢玉庭理直气壮,笑得比春光动人。


    瞧见他这幅得意的神情,姜月萤就知道自己上当了,什么低落可怜,分明都是装出来的。


    只要她一松口,这厮立马原形毕露。


    “没脸没皮。”她小声咕哝。


    “还疼不疼?”谢玉庭桃花眼潋滟,直勾勾盯着她,“我给你揉一揉,行吗?”


    姜月萤脸色更红,巴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腹诽道,谢玉庭绝对是故意的,这种时候问什么问,巴不得看她害羞是吧!


    “你别磨叽,否则我就出去练剑。”


    她板起小脸,欲图摆出凶狠的神情,奈何整个人正窝在男人怀里,娇娇小小显得半点威胁性都没有,如同刚破壳叽叽喳喳叫的小鸟。


    谢玉庭低声笑起来。


    姜月萤臊得慌,狠狠捶他胸口。


    闹腾间,一只滚烫的大手覆盖上来,隔着衣裙,好似热浪侵袭。


    姜月萤直接僵住身体,脑袋轻飘飘的,全身唯一的触感都集中到了某处,然后察觉到那只大手捏了捏。


    少女脸颊腾得一下烧得滚烫滴血。


    她张了张嘴巴,说不出半个字。


    偏偏谢玉庭还好奇道:“怎么比我的软?”


    “你闭嘴!”姜月萤炸毛,本来就够羞耻了,这家伙居然还要比对比对,气煞我也!


    谢玉庭哄道:“来而不往非礼也,你若是不满,也可以摸孤的……”


    “住口!”姜月萤一把捂住他的嘴,否则不知还要吐出多少虎狼之词,“不许胡说八道!”


    被捂住嘴巴的谢玉庭老老实实颔首,姜月萤收回手的刹那,他凑上前,往她手心啄了一口。


    轻盈得像雪,滚烫得若火。


    “你、你、你!”姜月萤语无伦次,不敢相信谢玉庭居然亲了她的手。


    谢玉庭笑得懒洋洋:“再亲一下?”


    姜月萤彻底服了这个厚脸皮,也顾不上自己的屁股还痛不痛,挣扎着从他膝盖跳下来,一路跑到漆漆趴窝的地方,把小狼举起来,对准谢玉庭。


    一双眸子圆溜溜。


    仿佛在说:再得寸进尺就放狼咬你。


    睡梦中被抓起来的漆漆睁开双眼,迷蒙地看着小两口,发出一声乖巧的:“嗷呜?”


    谢玉庭顿时乐不可支。


    姜月萤揉揉自己的脸,也不知道到底有多红,只好欲盖弥彰地抱着漆漆,试图遮住桃花般的面容。


    咕咕——


    一只白羽的鸽子突然飞进暖阁。


    鸽子径直飞到谢玉庭肩头降落,咕咕叫了两声。


    谢玉庭低头,从信鸽腿上取下一封信,随后打开窗户,揉揉它的脑袋,将白鸽放飞。


    姜月萤抱着漆漆,眼底充满疑惑,这是谢玉庭养的信鸽吗?


    拿到信以后,谢玉庭说自己有事出去一下,而后捏着信出门。


    看他谨慎的神色,这封信一定不同寻常。


    姜月萤偷偷摸摸跑到窗畔,踮起脚朝外面窥望。


    廊下,谢玉庭长身鹤立,缓缓展开手里的信纸,可惜只能瞧见他的背影,看不清一丝神情。


    谁给他寄的信,还必须躲到外面去看,很重要的人吗……


    第40章 密道跑什么,孤未来的皇后?


    将近年关,京都长街人群熙攘。


    凉风一阵接着一阵。


    姜月萤身披斗篷,雪白兔毛兜帽套在脑袋上,露出巴掌大的小脸,乌黑明亮的双瞳,脸颊点缀两簇红云,步伐行得缓慢。


    走在街上,能听到许多市井间的八卦。


    路边剁猪肉的大娘跟旁边人唠嗑:“你们听说了没,前段时日在南海冲上来一块巨石,石头上还有刻字嘞。”


    “南海……有菩萨坐镇的那个南海?”卖箩筐的老叔好奇,“我听说先帝登基之前,南海就给过预示,莫非这回也是?”


    大娘把案板剁得咔咔响:“是嘞是嘞,听说这块巨石上只有四个字,功成名遂。”


    “啥意思,咱们北梁又要出个建功立业的大将军?”老叔不解。


    大娘白他一眼:“你别光看这个词的意思啊,你得仔细瞅瞅这四个字。”


    “嚯!我懂了!”


    “嘘,咱们小老百姓可说不得。”


    姜月萤听得一清二楚,眉眼显出几分凝重。


    身后的蒲灵听得云里雾里,禁不住好奇:“主子,我咋没听懂呀,功成名遂啥意思呀?”


    自从上回在鸣泉寺救下蒲灵,这小丫头就愈发不怕姜月萤了,以前见到她总是战战兢兢,浑身发抖,现在居然都敢主动搭话,一点也不怕受责罚。


    也不知是好事还是坏事。


    青戈没好气瞥蒲灵一眼:“少问东问西。”


    蒲灵可怜巴巴看向姜月萤。


    姜月萤叹了口气,提示道:“你想想哪位皇子名字里有这个字。”


    一阵长久的沉默过后,蒲灵突然瞪大眼睛,终于反应过来。


    遂,难不成指的是三皇子谢欲遂?


    惊讶过后,蒲灵突然握紧拳头,认真对她说:“主子你不要信这种神神叨叨的话,奴婢相信傻人有傻福,太子殿下一定很有福气,其他人休想取代他。”


    姜月萤:“……”


    胆大包天当街说太子傻,到底谁最傻?


    “你一定很有福气。”她对蒲灵说。


    蒲灵眉开眼笑,一副得到了夸奖的模样。


    三人往欢伯楼方向走,倒不是又想喝酒,而是姜月萤惦记里面的说书先生,忍不住想再去听一听。


    一路上,许多百姓都在议论南海巨石,虽然没人敢明说,但话里话外都在揣度天意,认为这是上天给的预示。


    姜月萤回想三皇子谢欲遂的模样,阴冷潮湿,眉宇间盘旋郁气,看起来脾气也不大好,一看就不像个皇帝样儿。


    跟谢玉庭比差远了。


    虽然谢玉庭不求上进、纨绔爱玩、招猫逗狗、不学无术,但是他长得俊,笑起来也好看,容貌出类拔萃才是帝王之相。


    姜月萤仰起头,加快步伐,懒得再听子虚乌有的谣传。


    刚到达欢伯楼,还没踏进门,就听见远处一阵喧闹声,周围的百姓一窝蜂地朝前跑,嘴里嚷嚷着什么出街了,出街了。


    不知道的以为在抢不要钱的白萝卜。


    什么人出街弄如此大阵仗?


    她有点好奇,蒲灵已经抢先一步拽住一个男人,问他发生何事。


    男人急色匆匆,立马解释说:“春风楼的头牌梦湘娘子乘花车游街了,上回头牌游街还是两年前呢,可不得赶紧瞧瞧去!”


    闻言,姜月萤焕然大悟,春风楼乃是京都有名的青楼,里面的头牌必定长得沉鱼落雁,引起轰动也在情理之中。


    说起来,春风楼在京都应该还蛮有名的,不知道谢玉庭有没有去过。


    她犹豫片刻,装作无意间提起:“话说谢玉庭一般都去哪儿玩乐?”


    青戈早已把这些打听得一清二楚,禀报道:“听闻他从前最爱去春风楼,几乎每次都会点梦湘娘子。”


    姜月萤的脸色瞬间沉下来。


    什么叫每次都会点,看不出来谢玉庭还是个痴情种,只对一人情有独钟……


    “走,咱们也去看看。”


    姜月萤鼓起腮帮,一把提溜起脚边的小狼,抱着它气势汹汹钻进了人群中。


    她倒是要看看谢玉庭究竟喜欢什么样的女子。


    青戈无奈跟了上去,替她拨开拥挤的人潮。


    芳香的花瓣飘落,锦绣花车之上,有一轻纱遮面的窈窕女子,身着青玉襦裙,浅粉披帛搭在臂弯,端庄坐在正中央。


    即便是严寒冬日,她仍旧穿得十分单薄。


    姜月萤先是被女子淡漠的气质震惊,而后下意识蹙眉,心想她不冷吗?


    她裹着斗篷都发抖呢,对方居然穿着轻薄的襦裙,连披袄都没有。


    直勾勾盯了人一会儿,忽然一阵风吹过,梦湘娘子脸上的轻纱被吹掉,飘向茫茫人海,引得一群人疯狂争夺。


    而姜月萤站在原地,看清了女子的容颜,那无疑是一张极美的脸,眉细而弯,好似天边一钩月,朱唇皓齿,不笑仍旧令人动情。


    梦湘娘子不动声色,只淡淡睨着周围鼎沸的人群,如同暴雨中默默绽放的花苞。


    不经意间,梦湘娘子的视线越过喧闹,与姜月萤直白的目光对个正着。


    女子微微一怔,朱唇弯起,嫣然一笑。


    底下的人更加狂热。


    “梦湘娘子笑了!难得一见啊!”


    “肯定是对着我笑的哈哈哈哈哈哈!”


    “狗屁,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


    “今儿出门值了!要知道梦湘娘子对人向来疏离,可能今日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居然破天荒地笑这么好看!”


    任凭众人欢呼雀跃,唯有姜月萤懵懂眨眨眼,她是在对自己笑吗?


    难道她也像那些自作多情的臭男人一样,觉得美人在对她笑?


    不对,刚才她就是在盯着她笑。


    但她以前也没见过梦湘娘子啊……


    聚集的人愈来愈多,青戈怕拥挤中走散,连忙拉着姜月萤退了出来。


    回东宫的路上,梦湘娘子的芙蓉面在脑海中挥之不去,她身上自带淡然的气质,与周围声势浩大的花车人潮格格不入。


    不似风月场的花娘,更像是误入凡尘的仙子。


    这种女子受追捧实在再正常不过。


    连她见了都喜欢。


    姜月萤独自琢磨,难道谢玉庭也喜欢她吗?


    还有谢玉庭收到的信鸽,那封信该不会也是梦湘娘子寄的吧……


    自从谢玉庭收到那封信,突然变得形迹可疑,总是往书房里钻,也不知道在里面鼓捣什么。


    总不能是突然奋发图强吧。


    还是说,在偷偷摸摸给人回信?


    她瘪瘪嘴巴,心里咕噜咕噜冒酸水。


    梦湘娘子不光长得好看,性子也淡然宁静,估计都不会大声嚷嚷凶人,相比之下,她总是对谢玉庭张牙舞爪的,半点温柔都没有,如果她是谢玉庭,肯定不会选凶巴巴的太子妃。


    不对,她为何要在意谢玉庭喜欢谁,他喜欢谁跟自己有什么关系?


    他出去逍遥玩乐自己不该松口气吗,正好不用整日黏着她,以


    免被对方看出破绽。


    可是,为何想到此处,会莫名不高兴呢……她摸了摸胸口,闷闷的。


    越想越烦,等回到东宫,下人说太子殿下在书房,姜月萤更气了。


    天天闷在书房算怎么回事,很不想看到她吗?


    一股无名火乱窜,姜月萤让青戈和蒲灵不必跟上,自己杀去了乾墨阁。


    她非得看看这家伙在书房谋划什么见不得人的大事。


    乾墨阁门口,守着东宫侍卫。


    侍卫见到她纷纷行礼,并未阻拦她进入书房,姜月萤畅通无阻地踏入书房,正打算吼一嗓子提提气势,突然发现,里面空无一人。


    嗯?


    不是说谢玉庭在书房吗。


    然后她察觉到书房的布置很不对劲儿,跟上回来相比,书架似乎产生了挪动,她弓着身子转到另一侧,眼前的一幕令人震惊。


    书架后方的墙居然是空心的,里面连接一条黑漆漆的甬道!


    难不成这就是……传闻中的密道?


    姜月萤惶恐不安,谢玉庭书房里怎么会有密道,他一个纨绔能用来藏什么东西,总不能是金屋藏娇吧。


    还是说这家伙藏了不少金银财宝,财库装不下所以搬来地底?


    她抿紧唇瓣,觉得窥探他人秘密不妥当。


    虽然她和谢玉庭是夫妻,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对方特意建造一条密道,肯定是不想让人知道此地。


    装作什么都不知道才是最好的。


    正欲离开,忽而听见里面传来隐隐约约的说话声。


    里面不止谢玉庭一人。


    疑惑愈发浓厚。


    难道谢玉庭没有在里面数钱?


    踌躇片刻,她咬紧牙关,决意一探究竟。


    由于没有灯烛,她摸索着冰凉的墙壁往前走,怕发出动静惊扰里面的人,小心翼翼踮起脚尖,悄无声息地往深处探寻。


    里面声音越来越清晰,姜月萤竖起耳朵,确认是谢玉庭在说话。


    即将接近真相的这一刻,她产生了一丝退缩的心理,不论谢玉庭有何事隐瞒,他们都没有熟到能够共享彼此的秘密。


    贸然闯进去,会不会令他们产生嫌隙?


    她停步原地,百般踟蹰,心中天人交战。


    最终,她迈出了一步。


    密道建造得曲折,黑咕隆咚一片,反而更好隐匿她的身形。


    她屏住呼吸,探出一点点小脑袋。


    映入眼帘的是惊人的一幕。


    霎时,她瞳孔紧缩。


    密室灯火通明,陈设与外面的书房没有差别,不同的是,中央一张紫檀木宝座,谢玉庭一袭华美衣袍,高坐上首,睥睨四周。


    他俊美的容颜不复往日轻佻,薄唇抿成一条线,眼神寒凉如冷锋,周身萦绕挥之不去的压迫感,凌厉得仿若一把出鞘的剑。


    暖黄的烛火舔舐过男人侧脸,勾勒诡谲的光晕,令人浑身颤栗。


    而他身前有几个男人恭谨而立,皆敛声屏息,烛光使他们的容貌映入姜月萤眼底。


    揉了揉眼睛,不敢置信,这几个人她在宫宴上见过,都是朝中重臣。


    怎么回事,朝中大臣为何会在东宫密室和谢玉庭见面?


    紧接着,她听见谢玉庭充满肃杀之气的声音。


    “既然他喜欢找死,孤就送他一程。”


    与往日慵懒无赖的语调截然相反,端严到令人冷汗直流,姜月萤怀疑自己在做梦,否则怎么会在谢玉庭身上看见如此威严的气势。


    疯了吧。


    谁找死,送谁一程?


    ……谢玉庭是要杀谁吗?


    她的大脑凌乱不堪,全然无法思考,只能略显惊慌地后退,欲图先离开此地。


    转身之际,一道熟悉的嗓音在她身后响起。


    “跑什么,孤未来的皇后?”


    一瞬间,心脏跳出胸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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