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芷凌这一举动,莫说包间内眼睁睁看着的几位讶异不已,外头一行人更是猝不及防。
就连门口伫立的两个兵卫,也是万万没想到的。
他俩不过恪尽职守,却莫名其妙被经过的客人羞辱,心中自然憋着一股愤怒。但仍不忘今日的首要职责是护卫将军夫人,亦不肯因一时意气给自家将军惹来麻烦。
因此,哪怕无礼羞辱的人就在面前装模作样,两位兵卫的眼睛也没往那处斜一下。
醉汉发疯,只当没听见就是了。
没想到,他俩正忍着气没较真呢,包间里头的夫人闻声倒大怒起来。
旁人不知外头李鸿越李成哲的皇子身份,冯芷凌本人是一清二楚的。
正因如此,她才装作忽而大怒,抛掷酒盏的气冲冲样子。
她并非是当真冲动用事。而是外头二皇子一而再有意挑衅时候,冯芷凌心念急转,忽觉这是个试探的好机会。
不论是她这头,还是近日频繁入朝的嵇燃,能同皇子殿下直接打交道的机会都是少之又少的。愈是如此,愈无法知道二皇子究竟是不是传闻中的脾性模样。
三皇子李成哲的可疑动向,或许还有已暗中察觉的圣上在把控。但万一,连无人疑心过的二皇子……也是李成哲造反计划中的一环呢?
另一世究竟发生过什么,才会令时刻防范着三皇子的太子殿下险些不能脱身,非要嵇燃来当这个诱饵才得到争取援救时机?
这件事,早已成了冯芷凌疑之又疑的一块心病。问题的解法,会不会就出在一直被忽略的这位皇子身上?
冯芷凌究竟如何想的,当场众人没一个能猜透。就连借酒装疯的李鸿越,也被这突来一着打了个愣神。
二皇子被酒盏击中脸面,还没来得及开口说话,旁边清醒些的李成哲倒先开口斥责:“好大的胆子!”
竟敢骂皇子是狗……这女子莫不是嫌命长?
冯芷凌这才一脸惊讶的样子,她装作并没认出李鸿越身份,只顾向三皇子赔罪:“原来是三殿下,妾身失敬。方才听见外面有人出言不逊,竟敢羞辱为圣上守卫边疆的兵士是看门的那物。妾身自觉这口气不能咽,这才失手伤了殿下身边的人,还望殿下海涵,让妾身赔礼请罪。”
语气倒是诚惶诚恐,内容却叫李成哲哑口无言。
他二哥轻蔑的明明是包间门口站着的护卫,怎么就成了辱骂镇守边疆忠于父皇的兵士?这一顶大帽子扣下来,这头倒不好同她计较方才遭的骂了。
但眼前这女子是嵇燃的夫人,随身的护卫说不定便是西北军里挑出来的。她这样说,似乎也没差错。
李成哲咳了一声:“今日之事,想必是个误会。方才并没有人这样说过,二哥你说是不是?”
李鸿越咬了咬牙,脸上仍是酒醉不清醒的样子,“我说的明明是……哎这不是那位?”
他恼怒表情转变出惊喜模样,转头对李成哲道,“老三你看,这不是我先前问你……”
李成哲将他嘴一捂,勉强笑道:“二哥谨慎,此处不大方便说话。”
心里不由后悔起来,他干嘛非得今日将这憨包喊出宫来喝酒呢?还凑巧遇上老二先前一直惦念的嵇燃夫人。皇子看上朝臣夫人这事儿,兄弟私下议论当做风月笑谈也就罢了,在外头可不适合提起来。
李鸿越也在后悔。
早知道就不为凑热闹煽风点火,跑去老三跟前说什么自己心念这女子。如今天潢贵胄被人指着鼻子骂成乱咬的狗,他还不好发作。
毕竟为了装傻,他可是一直在老三面前做出色令智昏模样。如今好不容易见了人,奉承讨好才符合他过往性情,要是强行要治那女人不敬的罪名,岂不是同前头的铺垫大为迥异?
此时两方对立三处心思,却是谁也看不透谁。
冯芷凌先打破僵局:“原来是二殿下,妾身有眼无珠,竟没认出您来,还请恕罪则个。”
李鸿越眼珠子黏着她的脸:“不必、不必在本王面前如此小心。”他摆出一副外人都能看透的痴恋神色,“久闻嵇夫人美名,如今一见,方知古书中仙子容姿并非虚撰。”
此话实在言过其实。纵然,冯芷凌的确美貌非常,但毕竟是商府之女,在上京并没所谓美名传扬。非得计较起来,倒不如说当时手执圣旨、强行成婚的霸道传闻更有名些。
只可惜,算不上好名声,反倒在上京世家圈子里惹出来许多看笑话的恶意揣测。
冯芷凌不为所动:“二殿下实在抬举妾身。”
越同李鸿越交谈,他那声音就越叫冯芷凌怀疑。
实在太像了。哪怕语调、气势都同那夜所听见的不一样,可这声音,她无论如何都觉得是同一个人。
眼前两位皇子,一位是可能在将来杀了嵇燃的叛党之首,另一位则忽然对自己摆出觊觎之态……
冯芷凌面上不卑不亢应对,心里想的却是:方才那声狗,还是骂得轻了。
她就是故意骂的!若是寻常皇子她自然不好针锋相对,但若这两人心里有鬼,哪怕不看在贵妃姨母的面子上,也不会当真因此将她如何。
留着她的把柄,或将她当做嵇燃的破绽,不得好用许多么?
李鸿越嘿嘿笑道:“夫人实在自谦。”
他这副赔钱样子,叫李成哲都不想看下去。好歹是皇子之尊,平时吊儿郎当的也就罢了,在女人面前还是这没出息的样。
浑然忘了,自己已因府中逃走的歌姬而大发雷霆多日,叫手下的卫兵四处搜查,人人苦不堪言。
冯芷凌欠身行礼:“方才妾身莽撞,情急之下砸了手里的酒杯,不知是否惊吓了两位殿下。”
身后被迫看戏,却连嘴也插不上的众镖师:“……”
若不是在后头看得一清二楚,他们恐怕当真信了嵇夫人的话。
原来“开门瞄准说胡话的二皇子掷酒杯”与“情急之下砸了手中酒杯”,可以算作一码的吗?
李鸿越忙道:“没有,没有的事。反倒是要谢夫人送那一声脆响丁零,叫本王酒醒三分,倒是好受多了。”
众人:大为震撼。
这位殿下真是个……睁眼说瞎话的妙人儿。
李成哲:……真不想承认这个蠢货是自己同父异母的亲兄弟。
…
包间外的风波,便在两边人都有意缓和的情状下,消失于无形。
临走前,李成哲还有意无意地道:“嵇将军如今可是朝中大红人,下朝连本王也不定能日日私下面见父皇,他这几天倒是接连被父皇喊去书房召见。”
冯芷凌眼观鼻鼻观心,只当听不出他的阴阳怪气:“殿下谬赞。夫君他不过是运气好,实际上,哪比得了殿下在圣上心里的分量?”
李成哲:“本王倒也不是在比这个。”
有人问她父皇心里谁分量更重么?他一个亲生的皇子为什么要同外臣去比……
李成哲憋屈地走了。
李鸿越在他旁边,倒是一步三回头。冯芷凌只当看不见,作出恭敬迎送的姿态。
等人走远了,一行人才放松下来。
“夫人方才真是吓我一跳。”
胡元杰惊魂未定,“忽然对他们发难倒无所谓,横竖有我们护着夫人,只是没想到对方是这样尊贵的身份。”
“他们微服外出饮酒,身边也没带多少人,不必慌张。”冯芷凌开了个玩笑,“真要打起来,咱们打得过。”
胡元杰:拳脚输赢倒不怕,我怕的是皇子仗着权势另行发难啊!
“我们总部远在扬州,才不怕他们报复,大不了上京的分部不要了。”宿钰荣这次倒是想明白里头弯弯绕绕,豪气道,“夫人同我们去扬州避风头都成,刚好还能将总部的事务也指点一番。”
反正他不懂生意也不懂管事,要是能把惊雷镖局交给她来领头,想想不知道有多美好。
胡元杰:“咱们走是不要紧,夫人家还在上京呢!”
少爷说是今后老老实实的,会打消没必要的念头,怎么如今讲话越来越离谱了。
冯芷凌笑笑:“宿少东家太客气,妾身数数账目、钻研些小进项还成,哪有指点镖局几十年老字号的本事。”
“夫人比我总归强多了。”宿钰荣真心实意道。
说完这句话,他脑中灵光一闪,“我可不是在开玩笑,我是真心想问问夫人,对我们镖局的生意有没有兴趣?”
生怕冯芷凌会错意,他还特地强调道,“不是先前你同老胡谈的那些货物生意,而是我们整个镖局,您有没有意向接手过去?”
胡元杰:“……”
事情怎么忽然就发展到了如此地步?
冯芷凌一怔:“宿少东家太会说笑。惊雷镖局是您祖父呕心沥血打下来的根基,风里雨里经营到现在也不容易。您怎么好端端忽然提起这一茬呢?”
宿钰荣忍住心中激动,伸手道:“不得不再耽搁夫人些时间,请回包间咱们再细说一番。”
众人回桌边落座,宿钰荣这才交待道:“实不相瞒,前阵子我从分部回扬州后,父亲便提出叫我正式继承家业的想法。”
“家中只有我一个子嗣,这份担当我自然应扛住。只是非要说来,钰荣对生意一窍不通,就连人情往来,也是这些时日跟着胡镖头多番走动,稍锻炼了几回才像些样子,至于从前,实在是不像话……”
他面露苦涩,“我宿钰荣倒也不贪大富大贵一辈子。可镖局下头那么多镖师和学徒,都靠我们上头的想方设法经营才能聚作一处。前两年门庭冷落,好些精干镖师不肯留在我们处,都被生意兴隆的行当把人挖走了。父亲那时为此焦头烂额,若不是家里还有念旧些的师傅们支撑着,只怕早就经营不下去了。”
冯芷凌劝慰道:“先前不是才同我说进账有了起色?想必以后会越来越好的。”
“还不是仰赖夫人的照顾,否则哪来起色?”宿钰荣说到这时,胡元杰同另外两位镖师也连连点头。
“先前就是生意难做,我们才轻易接下西北那单风险极大的镖单,结果就出了大事。所幸遇到夫人与将军。夫人确有钻研营生的本钱与才干,您恰好也需要我们镖队的人手,因此我才说,倒不如您将惊雷镖局接过手去……只要留着惊雷这个名头,旁的随意您招呼都使得。”
冯芷凌叹道:“此非寻常事,您还是再同宿大当家好生计较再说罢。”
那少东家却应道:“我早同父亲提过一嘴,他也没有意见的。”
胡元杰目瞪口呆:“少爷,这么大的事,我怎么一点消息也不知情?”
先前他倒是想过,要是从前能有些缘分,说不准将整个镖局当做诚意和聘礼,宓家方会考虑叫小小姐同自家少爷结个亲罢?
没成想,看如今这架势,少爷自己个儿是推销不出去,唯有把镖局先推出去了。
第92章 晚归:夜不宁以为将军大人今夜也不肯……
“毕竟没个定夺,父亲也不好同你多说。”宿钰荣道,“怕叫你们觉得不安,以为咱家要散伙了。”
胡元杰听了,只能苦笑不说话。
冯芷凌思量一会:“倘若宿大当家真有如此想法,此事倒可再详谈。”她自然是心动的。
手中握有自己的镖队,对她来说百利无一害,甚至还更加方便往来管理。
要是宿家已是难以支撑镖局发展,唯一的继承人又无意于此,她完全可以大大方方接手过来。
“看来嵇夫人有意。那么,我会再给父亲去信好生商议。”宿钰荣道,“请夫人等我的消息。”
略再寒暄几句,众人便暂时别过了。
离开酒楼后,胡元杰一路长吁短叹,终于忍不住悄声问自家少爷:“少爷,您同我老胡说句实话,这究竟是大当家的想法,还是您自己个儿的主意?”
宿钰荣摊了摊手:“以前的确同父亲讲过几回,我不乐意接管镖局的事儿。就我这武艺见识,在家里也不能服众,何苦去揽这个活儿呢?倒不如自己出些银钱开个酒栈。只可惜我话还没说完,就被父亲拿拐杖打了出来。”
胡元杰:“可您已经对嵇夫人讲了那样的话,这要怎么收场才好?”
“父亲对嵇夫人不是赞许有加?恨不能拿人家的女儿换我这个不成器的儿子。”宿钰荣笑道,“若我对父亲说,夫人生意赚得多,更有意同咱们合作,甚至想包下惊雷镖局所有镖队开支……你说父亲会不会乐颠颠地答应下来。”
至于镖局的归属与话语权之类,时日长了,谁拿钱谁作主不是一目了然么?
胡元杰:“少爷,有的时候我真觉得你挺聪明来着。”
“那是自然。”宿钰荣毫无察觉地得意道。
*
这日的事态波折,实在出乎冯芷凌意料,不过好在并没同皇子那头产生过分的争执。
否则事儿要是闹大了不好收场,少不得要传到宫里头去。
原本该用了午膳就回府的,没成想才打发了酒醉寻衅的两位皇子,宿钰荣又语出惊人……等一行人回到将军府时,已近傍晚。
冯芷凌回内院时,嵇燃还未归家。恰好从外头使人传信来叫冯芷凌莫等候晚膳,说主君今日留在营中过夜。
还想着尽快同谨炎哥哥说一说今日发生的事情,没想到他竟不回来。冯芷凌掩去心中几分失望,点头示意自己知晓了。
在营中过夜……莫非是上回她去练箭的那处么?
独自用了晚膳后,冯芷凌闲着发慌,便干脆去房中,将嵇燃送自己的那对兵器取了出来。
毕竟是刚开始练箭就用的兵器,果然比营中的弓摸起来趁手许多。冯芷凌想到嵇燃所讲过的“人兵合一”状态,心道若那日带着这张弓去,或许射箭命中树干空穴次数还得多些。
说起来也是有趣。
她从小就不是好以武制人的性格,凡事更愿意讲讲道理,或指望旁人自觉而已。但那日张弓搭箭指着孙弢,威逼他不得不听从后,冯芷凌竟觉得以势压人也没什么不好。
当日若不是她追上去之前,下意识抓起手边弓又先发制人,吓了孙弢一箭,恐怕孙弢根本不可能乖乖听话罢?
说不定小人恶向胆边生,反而要冲上来要挟她呢?
冯芷凌的视线,便从小弓转向了那把短匕。
要是坏人已至近身距离,恐怕弓箭再难发挥效用,还得是刀剑管用些罢。
回头问问谨炎哥哥怎么练好了。
将那柄短剑顺手搁在枕边,免得自己回头忘记此事。冯芷凌便喊紫苑进来伺候,卸去妆发,沐浴清洗一番便去睡了。
夜半时辰,万籁俱寂。皇宫中此刻却并不平静。
“圣上,女官说娘娘偶感风寒,身体不适,今日不宜见驾以免将病气传给您。”前头秦玉阳从重华宫回来后,温声禀道。
养心殿内的宫女侍从等,均屏声凝息,不敢妄动。
重华宫那边……近来都拒绝圣上多少次了?
天子威仪,竟能这样被人轻视么?
圣上听了这熟悉的话术,忍不住摇头叹口气:“那便算了。”
果然还在同他气,幸好今日没直接上重华宫去吃闭门羹。
若是以前的小女官、小嫔妃自然没有这样的脾气和胆量,但如今却……
不过,这还不都是他一手惯出来的?
忆起过往,圣上脸上微微染上一抹笑意。
秦玉阳倒是看见了。即便没看见,他也不会怀疑圣上对贵妃的心意。可皇宫里其他人,却不如秦玉阳那般久伴君侧。
宫人们也难以理解,为何以圣上尊驾,想见贵妃娘娘竟还要叫秦公公先去问个准许。
养心殿与重华宫处的
过往,外头人无从得知,只知道圣上从前隔三差五就去重华宫过夜,如今却只派身边的公公去去便回,情势变化昭然若揭。
琪贵妃在宫中失了圣心的传言,到底还是渐渐弥漫起来。
就连除朝事外琐事一向不在意的嵇燃,也略有耳闻。
事关夫人最敬爱关心的姨母,嵇燃没敢耽搁。过两日忙完军务回宫听得这消息,一下朝便马不停蹄回府去寻冯芷凌了。
“夫人一日都没在府中?”得到令自己意外的回答,嵇燃有些惊讶。
若若在谟城时爱往外跑,回了上京反而出门不积极,怎么偏偏在他两日没回家急着想见她的时候,刚巧就在家里待不住了。
听门口的下人说,是一大早就出了门,如今天色乌黑,人竟还没回来。
若在谟城,这会子都宵禁了。
上京人多繁华,治安严良,因此平时是不拘时辰的。可就算这样,现在都没回家也太晚了些。
忙碌两天赶回家来,最想见的人却没在。嵇将军兴致恹恹,只能独自回卧房先去沐浴。
饿倒是有些饿的,但嵇燃这会并不想用晚膳。等人回来了再说罢。
在厢房捧着兵书,半天也没看下去几个字。嵇燃干脆起身来回踱步。
要不,还是出去找找?嵇将军板着脸认真思索……这么晚了,他不放心也是正常的。
只是不知道该往什么方向去寻,不如传个哨令给子川,叫他帮自己寻算了。
但要是找陆川帮忙,少不得要被弟兄拿这事儿调侃自己至少一年。
……
眼见快半夜,嵇燃实在坐不住了,正预备喝令阿金备马时,院外小道终于传来熟悉的轻悄脚步。
迎出去看,果然是冯芷凌回来了,身边还跟了个眼眶红红的紫苑,一看便是大哭过一场的模样。
嵇燃一愣。
冯芷凌也见他迎出来,却没顾上招呼,而是先对紫苑轻声安抚:“好了好了,夜已深了,你先去歇着旁的都不要想,我这头唤旁的婢子们来伺候就成。明日也不必早起,先惫懒几日,等我这头查明白,咱们再抉择不迟。”
等紫苑被冯芷凌半推着回了自己房间,冯芷凌方才顾上回头,与站立半晌的嵇燃招呼道:“谨炎哥哥何时回的?今日倒是早。”
嵇燃:“已是人定之时,也不算早了。”
冯芷凌失笑:“是我开口莽撞了,原是想说两日不着家,我还以为将军大人今夜也不肯回来呢!”她调侃道。
“你在家里,我怎么会不肯回来?”男人脱口而出。
冯芷凌:“昨天不就没回来么?”
“前天,也没回来。”她又补充。
家中郎君一有事儿就来无影去无踪,害她着急想同他商量要紧的事都没法找见人影。不仅如此,连叫人传信也不知从何处传去。
第93章 姊妹:待君抉君儿不知她与紫苑情同姐……
夫人说的倒是事实。
嵇燃心甘情愿摆出理亏状:“都怪我。”
尽管他是有公职在身,才夜不归宿。但这一点冯芷凌显然也知道,哪还用去强调呢?
若若想调侃他,难道自己还能回嘴不成?再耿直的人也没有这么不识相罢。
“差点就准备出门去找你。”嵇燃问,“都这么晚了,在外头用了饭?”
“没呢。”冯芷凌叹气,“你看紫苑那样,我哪里有心情顾上晚膳……谨炎哥哥不会也没用膳罢?那先吩咐厨房做些清淡简单的来,我去房里同你细说。”
先前的事还没机会讲,如今又生了新的状况。
原来,今日嵇府门房一早就收到了给夫人的信。下人不敢耽搁主子的东西,便早早拿来内院里头,恰好冯芷凌练完箭正有空,当即将信拆开看了。
送信来的人只留了个语焉不详的“许某”作落款,冯芷凌却一看就知道,这是许蕤庭那儿递来的消息。
从前她就知道,许蕤庭为了保证消息隐秘,也是为保护向她买消息的顾客私隐,是从来不会在外传的纸上留下直接消息的。
果然,信中只说她先前所询之事有了些许进展,因此请她见面一叙,却只字不提甚么事儿甚么进展。
冯芷凌实在急于知晓情况,便一大早就带着随从出门去找许三娘。
只是不知究竟是新的宫中秘闻,还是她先前留下的那玉山笔枕,竟真被许蕤庭追查出了有用的新线索?只是谟城劫案与上京风云相隔这许久,也不知得来的消息能否起到帮助。
一大早登门拜访有些许不妥当,但许三娘既能派人这么早便送来消息,想必不会对她的突然造访感到唐突罢?
“夫人起得真是早。”见冯芷凌果然当日便上门来了,许蕤庭含笑招呼。
此刻甚至太阳还没整个跳出来。这嵇府里头,又没公婆要起早孝敬,怎么这位夫人这样早就收到她的信了?
许蕤庭心想,还真是个勤快人。
冯芷凌道:“收到三娘的讯息,怎么能按捺得下好奇。因此才贸然一早上门,礼数不周之处,还请见谅。”
“您太客气。”许蕤庭笑道,“阿巍,去将我书案边那沓纸取来。”
冯芷凌在客位坐下,接过那沓宣纸仔细翻看。
翻完后,冯芷凌沉吟许久,问道:“请恕我多嘴问个啰嗦。依这记载的消息来看,那批独山玉石料,是有人送给二皇子的?”
“没错。依着您那回画的样子,我这头是四处找人去探查,见了块颜色相仿的玉就上去盯着描,当真有了收获。”许蕤庭得意点头,“准确说,是前年有人在地方买官,曾说动二皇子舅父帮忙,后来便不断送礼进献,行贿礼单中就有一块中州来的原石玉,水色极好。且整块浑圆高达三尺,端的是价值连城。先前您说的那独山玉翡笔架,就是这玉料的边角雕成。”
“那玉石呢?”冯芷凌问,“如此宝玉,无论做什么物件,寻常人家摆着也是镇不住的,莫非东西在二皇子府中?”
“夫人所言极是,寻常人家的确镇不住。恐怕连二皇子殿下自己,也是如此想的。”许蕤庭道,“因此,那玉身所制的青鹤九转云霄鼎,如今就摆在皇宫内库里头。”
“原来……是送给了圣上。”冯芷凌叹道。
“恐怕正是因此,许娘子才得以追查到来源的线索罢?”冯芷凌喃喃自语,“若是寻常玉料,即便寻到雕刻的工匠,也未必好分辨原料是从谁手上来的。”
可若是宫中有详细记载的御品,又是皇子亲手送出,那就大不一样了。
许蕤庭笑笑:“实不相瞒,许某确实也有些宫里头的消息来源,只是究竟从何处探来,却不方便再同夫人透露细节。只是我可以保证,两玉同出一源。纹路深浅吻合不说,原产来处也是一样,这两点我已寻皇家玉匠核对过的。”
“许娘子肯保证,我自然信得过。”冯芷凌道。
可若只是二皇子收到的绝品玉材,被精心制成玉鼎送去宫里还好说。那玉余料所制笔山却流落在市面,甚至被三皇子当做掩饰的货物运去了西北?
冯芷凌怎么设想,都觉有些牵强。
玉鼎是皇子专门敬献圣上而作,那么所剩的玉料,通常会雕作同一用途的物件装饰,或干脆统统磨毁。这一举措讲究的,便是要敬献之物愈发材质珍稀、独一无二。
哪怕二皇子可能同三皇子沆瀣
一气,共谋逆反,也不可能为了省事采买,就将府中现有的东西一股脑拿去做假镖罢。
冯芷凌讲述到这时,嵇燃问:“那会不会是二殿下所聘工匠,私自将玉料昧下转卖,才流落出去?”
冯芷凌道:“不瞒谨炎哥哥,这也是我那时想到的第一可能。只是为皇家做事的工匠,通常没有这样的胆量。此事许三那头也没详细消息,若想得知真相,少不得要去作‘高山清雪’那画师的雕刻坊中查探打听。”
“此事交给我即可。”嵇燃道,“子川那头暗中行事便宜些,我叫他去查就是。”
“也好。”冯芷凌颔首。
“今日便是为此,在那位‘许三’府上耽搁了这么久。”嵇燃微皱眉,“这么晚连口热饭也没用上?”
自从冯芷凌饿着肚子出去吹半日风,回来就发热病倒后,将军府里的主君对膳食之事便格外在意了。有时候夜归得迟,还要叫阿金将厨间的清单与用膳时辰都一一讲来,顺带了解一下夫人的口味喜好。
见冯芷凌半夜归来都没用餐,眉间就隐约阴郁着。
冯芷凌好笑:“倒也不能怪主人家不周到,你没看见紫苑回来那个样子?我的话还没讲完呢!”
白日在许蕤庭家中将信息交涉一番后,冯芷凌自觉暂无线索可以钻研,便起身准备告辞。出厅堂时,门外有个素衣雪肤的女子,抱着几根练武用的木桩从前头院子经过。
那女子身形婀娜纤细,面容妩媚可人。冯芷凌忍不住留意了两眼,更为那女子拥有惊人力气而倍感意外。
抱着木桩经过的君儿也恰好往这边看来,本是好奇阿巍所说的“一掷千金大小姐”究竟何许人也,不料这一望,便叫君儿眼眶通红起来。
“昭昭!”
君儿手里木桩跌在地上,险些砸了她的脚。君儿却置之不理,踉跄往冯芷凌这头奔来。
在厅堂门外等候的护卫立即拔剑拦阻,君儿鞋都跑脱了一只,赤着单足含泪停在剑刃之前,只顾美目盛水凝望冯芷凌的方向:“你当真不记得姐姐了吗?”
冯芷凌讶异之下还未反应,身后跟着出来的许蕤庭忙不迭喊:“君儿姑娘,这位夫人再怎么样也不可能是你妹妹呀!”
旁的不说,这年岁便对不上罢?
“想必姑娘喊的不是我。”冯芷凌晃过神来,侧身去看身后一脸迷茫的紫苑,“看来暂时不能告辞了。究竟如何事态,还请这位姑娘先同我们解释一番。”
由此,才引出了紫苑满脸是泪回府来的一幕。
嵇燃了然:“想必那位姑娘,确实极有可能是紫苑的家人。”否则,夫人同她的婢女回来时也不会是这样的反应。
冯芷凌道:“虽然还未查证确实,但那位君儿姑娘说得极详尽,连紫苑身上胎记之类都能数个清楚,此事应是无误。君儿姑娘如今在许三那做事,以为紫苑只是府中寻常婢子,因此哭求我放她们姐妹团圆,甚至……”
冯芷凌胸口有些闷闷地继续道,“君儿姑娘不惜主动说出自己曾沦落风尘之地的遭遇,许诺只要我愿意放紫苑走,她愿意帮我做一切事情,哪怕要她去达官贵人跟前献媚,帮我图谋富贵都可以。”
君儿不知她与紫苑情同姐妹,无意中的言谈哀求反而是一种冒犯。冯芷凌对此倒是毫无怨怪,只是想着这茬心里难免也不舒畅。
既难过于君儿卑微哭求的可怜,又担心紫苑一时接受不了突如其来的变化。
恰好厨房送了饭食来,两人沉默着等下人摆好退出去后,才重新继续对话。
嵇燃替冯芷凌先盛一碗汤:“忽与至亲相认,一时难以消化也是正常。此事还要紫苑自己想明白才是,你不必太为她忧心。”
“道理是知道的。可这些年,我拿紫苑当半个妹妹来待,甚至同她的亲近,早已远超冯府里那个亲妹。”
冯芷凌端着汤匙毫无胃口,“她在世上能多一个亲人我当然高兴,可这位‘君儿姐姐’看似也是个苦命的人。姐妹相认,日后给紫苑带来的究竟是好事还是坏事?这事儿我一想起来,也忍不住的操心……”
当着紫苑的面,她唯有表现出温和支持的样子,方能安抚对方。可背着紫苑,冯芷凌今日究竟有多揪心,却无法言说了。
她心情不好。虽然没讲明,可嵇燃看得出来。
嵇大将军忍着想把人揽在怀里轻柔安慰的冲动,努力寻找只言片语试图宽慰夫人心情:“你这样疼紫苑,是她的福气。”
冯芷凌幽幽道:“你不懂。”
若她只是刚成婚一年的冯芷凌而已,只能算作紫苑身边一个年纪相差不大的姐姐罢了。可要是加上梦中阅历……
心智心境毕竟都不同。梦醒之后的冯芷凌,有时说是把紫苑当女儿一样教养也不为过。
嵇燃没法子:“我确实不大明白,紫苑是你婢女,又跟了你这许久,情谊深厚。她想必不会为那突然出现的姐姐,当真要向你求恩典去姐妹团聚罢?”
既然这样,夫人为何如此忧心忡忡、闷闷不乐呢?
第94章 解意:渐相投我自然也归你管
冯芷凌闷了会心思,才道:“从前囿于深宅,我身边时常陪着的人……唯紫苑罢了。”
嵇燃足足花了两息时间,才反应过来,她口中从前究竟指的是什么。
幻梦中那重尘世纷扰,冯芷凌曾在他们上京重逢后主动剖白。但那次之后,除了议及他宿命与李成哲可疑举措之外,冯芷凌几乎不会在他面前回忆她的梦。
听若若所言……似乎梦里那个她自己过得并不快乐。
“我对紫苑这点信心还是有的。以她的性子,不会为偶遇一个君儿姑娘便来向我请辞。正是因此,我才更加难以决断。”
冯芷凌道,“她曾为陪伴我不肯嫁人,在宁府中半生未得姻缘。如今亲缘重觅,乃是天赐,我又当真应随她的心意,继续留她在我身边么?”
“既然她愿意又有什么不好?”嵇燃反问,“紫苑对你最是忠心亲近,你真叫她出府同亲人生活,恐怕她难以习惯。”
“你待她的事也太小心翼翼了。”说着,嵇燃都忍不住吃味起来,“依我看,紫苑情绪动荡是人之常情,毕竟今日与亲人相认得突然。你如此心情忐忑,反倒不像我那一向自有谋算的夫人了。”
冯芷凌微红着脸飞他一眼:“我是在正儿八经地同谨炎哥哥述说心情,奉承可不会管用。”
嵇燃无奈:“那位君儿姑娘为了同妹妹相聚,不惜以己身为筹码,来同你谈条件。依我拙见,这件事儿哪里要这样揪心?你将紫苑这个姐姐接到府上来就是了,咱们家也不缺她一口饭吃。”
冯芷凌:好像……的确可以。
那她揪心半天,既想着自私地挽留紫苑在自己身边,又怕她错过与亲人的机缘将来孤单等等愁绪,岂不是自讨没趣而已?
冯芷凌这样呆愣愣的神情,着实叫嵇燃看了个新鲜。
他夫人关心则乱,竟然失了往常的机敏聪慧,这样的机会可不多见。
伸手将人拉到身前浅拥着,嵇燃忍不住先深吸一口发肤传来的淡香,这才继续道:“早就想问,那位许三是何等人物?我好似在上京没听过这一号人。此事只要他不为难,加上那位姑娘自己愿意,想必可畅行无阻。”
“我明日派人去探探君儿姑娘口风。”冯芷凌开口又忙改口,“不!还是我亲自去一趟更好。”
下人传话,就怕传个不清不楚反而耽误。
“这么急,不等紫苑缓明白了再决定么?”嵇燃把下巴轻轻搁在她头顶,胳膊倒是越缩越紧,“我明日得上朝,倒是不能陪你去。若你觉得不妨碍,我回头派人打听一下这位许公子的来历如何?”
冯芷凌推他:“打听是可以,但莫太无礼。许三乃我梦中的故友,只是此世想必她不识得我罢了。她消息又很灵通,若发觉你在暗中打探,或许会对我更有戒心。”
上京这位神秘许三,居然能被若若称为“梦中故友”?
嵇燃松开胳臂,手还是圈着她,吃味道:“什么程度的‘故友’?”
上回都这样那样了,他作为夫君总有资格问一问、醋一醋罢?
“谨炎哥哥想哪儿去了!”冯芷凌哭笑不得,“许三是女儿身,素日喜欢作男子打扮掩人耳目罢了。梦境里多亏有她,替我行不少便利。”
嵇燃方知自己醋错了人选,却刻意知错不改,依旧揽着冯芷凌问:“这倒是我的错。可我的赏
呢?”
“什么赏?”冯芷凌抬手去推他胸口,“错了哪还能有赏?”想得美!
这人搂着自己半晌不挪窝,心里那算盘珠子拨得她都能听见好几声。
嵇燃笑着低头,在她玉润的脸侧啄一口:“方才提了个好建议,难道若若不应该赏我?”同时感慨自己的脸皮,在夫人面前真是越来越厚……
他要是像上回那样,不多开口直来直去,冯芷凌还难以招架些。偏偏这会急切又要风度翩翩,装作君子相来向她讨。
冯芷凌岂是逢进便退的软性子?别开脸故意不给他亲:“真要论赏,整个将军府都是谨炎哥哥的,哪里需要向我讨东西?”
“我想要的东西可不归我管。”嵇燃停在她耳边轻声说话,呼出的热气叫冯芷凌的耳廓又麻又酥,“反倒是府里头都归我夫人管,嵇某只怕得罪了她,将来会被扫地出门。”
君子装不住半炷香时间,大掌已按捺不住主人心思,在掌下那寸纤腰轻轻摩挲。
上回才稍碰一碰这里,若若就受不住了……
冯芷凌半边身子都发软,强撑着靠在他怀里:“饭都没顾上用呢!”
刚才是他急着给她盛汤,如今又不给她机会坐下多喝几口。
嵇燃心想:是了,若若今晚还没正经吃什么……
但人已经被自己抓在怀里,不收上几分利息,万没有随意放走的道理。
男人拉着她不准走,自己反倒往身后的椅子上一坐。冯芷凌被他膝盖拦着,左右分毫难移不说,突然恶劣起来的伪君子还要伸手摸她的脸,看似温柔实则强硬地要她微垂下头来看他。
“方才光顾着给你盛汤,自己还没喝上一口。”嵇燃结实的上身挺得板正,伸颈主动去捉她的唇,哑声征求:“渴得很,让我尝点儿……”
话尾还没落干净,那一“点儿”已经被两人唇舌吞咽下去。
细密清浅的水声在桌边响了一炷香有余之久。等下人进来收拾碗碟时,只见主君一人在残羹剩饭旁满脸闲适端坐,一同用膳的夫人并不见踪影。
“半个时辰后备好热水来。”嵇燃吩咐,“另叫两个内院的婢子来伺候夫人洗浴,紫苑那头这两天谁都不要打扰。”
下人领命而去。
房内没了外人,嵇燃这才起身往内间走:“若若?”
冯芷凌方才被他亲得招架不住,用力后退一步反而不小心打翻了桌沿的汤盏,溅了些汤汁在后腰的衣裙上。这才匆匆忙忙躲进内间去褪外衫。
衣裳解开一半才想起来,这里是嵇燃的主房,不是她常住的那厢房。
此处哪会有她的衣衫可以换?
想回房时,下人又进来收拾。沾脏的外衫已滑落在床边地面,冯芷凌更不肯捡起来穿了。
等嵇燃进来,就见冯芷凌只穿着中衣站在内间。
外裳宽大,尚不如何显露女子曲线。中衣贴身不少,交领处走线又沿着腰侧往内折,轻而易举便能叫嵇燃想起刚才摩挲时候的柔美亲腻。
喉咙的干渴复起,嵇燃面上却不动:“怎么站在这里发呆,也不怕着凉。”
不等冯芷凌开口应,便取了件带皮毛厚重些的男子外袍替她披上,“风寒才好不久,当心。”
冯芷凌手捏着袍边,有些不信似的望着他。
刚还亲得差点伸手解她的衣裳,这会又装成平常那个沉稳温和的谨炎哥哥模样……
男人,真是善变!
似乎看出冯芷凌眼神中的控诉,嵇燃无奈地勾了勾嘴角:“若若把我当什么人了?”
难道见她衣衫不整就要扑上去?虽说实话,他不可能不想……
“要是你不喜欢,我一定不会妄动的。”他低声允诺,“府里一切你都管得,我自然也归你管。”
冯芷凌:……话是好话没错。
她怎么不太信呢?
“且听着。”冯芷凌答得似笑非笑。
前不久也想叫他亲够了放嘴,可某人压根不给她开口说话的机会。要是再遇上这境况,该算他听话,还是她没说话?
真真是可恶极了!
嵇燃:“送你回房,待胃里克化了再去沐浴?我已叫他们别打搅紫苑,今夜换旁的婢子来伺候。”
冯芷凌:“不必克化,横竖我也没吃什么。”亲都亲饱了!
嵇燃回味了一会,诚实道:“确实委屈若若了,倒是我尝得的量多些。”
冯芷凌羞恼地砸了他一拳头,自顾自出门去了。
不就住同一个院里的两间房,到底有什么好相送的。
走回自己那儿,冯芷凌才想起还有事没来得及告知他。若只是镖局的事也就罢了,一向是她自己拿主意,嵇燃唯有支持。但另一件事,少不得要先同嵇燃将情况讲个清楚。
回头往主房方向唤了嵇燃一声。才在房内解开外袍的男人一愣,也穿着中衣就径自过来:
“怎么了?”
他的中衣似乎紧些,被房内烛光一映,胸口与胳膊处结实的线条便格外清晰。冯芷凌先是下意识避开目光,后又心想,嵇燃见她只着中衣也没不好意思,她还避讳什么?
于是转回脸来,要脱自己身上的外袍还他:“先穿上,我自己去找件披风凑合一会。”
嵇燃却伸手按住她动作:“我用不上。”
他的手热得像在火上烤过,的确是用不上……冯芷凌默默将袍子拉拢几分。
“不知道前两日的事情,是否有护卫传信?”冯芷凌先问。
嵇燃道:“前两日奔波辗转,倒是还没来得及收府里的消息。”
“那还是我先说个赶紧罢。”冯芷凌想了想,一时竟不知从何开始描述,只好言简意赅,“我把二皇子脑门砸了个包……唔,当着三皇子的面。”
嵇燃:“……”
半晌,他才继续开口,“吃亏了没?”
“没有的。”冯芷凌道,“若实在招架不了,我那日就不惹这事了。”
“砸罢。”嵇燃摸了摸她的手,“拿什么砸的?”
“谨炎哥哥怎么不问二皇子伤势如何?”冯芷凌忍俊不禁,“拿什么砸倒不要紧罢,就是酒楼里头寻常的酒盏而已。”
嗯,铜镀锡的,丢来砸人颇有分量。
第95章 续命:换丹心丹药效果越猛,将来反噬……
“昨日,几位殿下都在朝中。”
嵇燃道,“我看二殿下精神抖擞,康健得很。”
圣上也瞧见了二儿子头上那微鼓的包,只是没当着群臣的面过问。待散朝后,倒是单独将四个儿子都叫去了。
“究竟怎么回事,惹得你要生气还手?”嵇燃这时才关心缘由,且觉一定是旁人先出手挑事,自家夫人才丢东西的,“是否有人刻意刁难?”
一听冯芷凌说与皇子起了争执,嵇燃第一个想到的对手却不是李鸿越,反而是李成哲。
先前在温泉小行宫,李成哲可是遇见他便阴阳怪气。
冯芷凌道:“我们好好儿在包间里用膳,他们却在外头大声羞辱你的兵卫。我疑心对方是故意找茬,百般忍让着实不是办法,因此干脆装作不识身份,一气之下将酒盏丢出去。”
甚至是她有意朝着人丢去的。家里人无辜遭了辱骂,这心气总归是顺不过来,冯芷凌干脆顺着脾气发作。
此事是她胆大妄为了些。但行动前冯芷凌便想好了,横竖自己在宫中亦有倚仗,又是对
方招惹在先,若论对错,自己总归不会占下风。
“对了,那日的随我出府的兵卫不知是哪两位?”冯芷凌问,“二殿下醉酒挑衅,他们倒是岿立不动,忍让许久。是我有意看看外头人究竟什么打算,才开门接招的,现在想来还是我莽撞了。我倒没事,反正有姨母替我兜着,但不知他们会不会因此得罪殿下,有碍将来升迁。”
“皇子殿下管不着我麾下兵士晋升。”嵇燃无所谓道,“府里几个都是机灵的,会见机行事,不必担忧。”
哪怕冯芷凌没现身,他们自己也知道该怎么处理最好。不坏大局为前提,一时之气如何忍都使得。
嵇燃这头才从冯芷凌处听了个大概,那边便有兵卫,将这日夫人外出所遇都禀报了来。
只是冯芷凌讲述时,强调李鸿越与李成哲蔑视兵卫,出言挑衅。兵卫这边传来的消息,却是将那日经过事无巨细都撰写下来,送到嵇燃跟前。
连李鸿越见了嵇夫人是如何语言神态,都没省略。
将纸上记录阅览一遍,嵇燃今夜还算愉悦的心情……被彻底毁灭。
他手下的人办事牢靠,不至于在记载中妄加揣测。因此白纸黑字所书写的内容,不过是那日真真切切发生过的事情罢了。
虽说李鸿越除了无礼轻蔑外,看似没做其他逾越冒犯之举。然而嵇燃听过此人常眠花宿柳的风流韵事,将这些联想到自家夫人身上,自然不会痛快。
嵇燃的不痛快一时只能憋在心里,正为此事头痛的,却并不止他一个人。
宫中圣上也才拆了外头传进来的密报,见自己两个儿子竟在宫外同琪贵妃的宝贝外甥女起了摩擦,一时无话可说。
半晌,才喊秦玉阳来看。
他这两个荒唐儿子……真是叫他一句话也不想多说。一个为逃走的歌姬恼羞成怒,一个对朝臣的夫人念念不忘。
尤其二子。李鸿越在朝中最显著的名声,一是呆直,二是平庸。分明是几位皇子中相貌生得与李敬最相似的,却也是气质最不贴合的……想推旁的皇子上位储君,或许都有一二论道。唯李鸿越,什么优点也数不出来。
偏还时不时给他惹些麻烦。若不是看在有血缘关系的分上,以他年少气盛时脾性,早把这个不成器的皇子赶出宫外。
秦玉阳得圣上召唤,上前来看,方知究竟发生了什么叫圣上这样沉默。他勉强找理由宽慰:“圣上不必忧心,二殿下总归知道些分寸。”
“我看他就不知道‘分寸’两个字怎么写。”圣上按了按酸胀的眉框,疲惫道,“你看他这么大的人了,在外头还不知道端着点皇家威仪,到处给朕丢脸。”
“二殿下毕竟……”秦玉阳轻声道,“您待他的仁爱已到极致了。”
李敬沉默。
良久才道:“明儿再叫老二来养心殿一趟。”
他懒得管教早就成年的皇子,只是这次老二行事太不体面。
要是叫贵妃知道她的心肝险些受欺负,这气头更是没完了……他李敬难不成还有几年好活?
眼下就剩这些日子,尽快将朝事理会完,抽时间最后陪琪儿一阵也就罢了。
今日还剩些地方奏折没批完,李敬吩咐秦玉阳:“再去取两颗丹药。”
秦玉阳不吭声,先往地上一跪:“您已连服了三日,今夜不可再用了。”
丹药效果越猛,恐怕将来反噬越重。
“都用了这些时日,也没出现过绞痛症状。”李敬并不在意,沉声重复一遍,“去取。”
秦玉阳无法不遵从,唯有违心取药。
先前圣上暗毒复发得急,为吊命续气,圣医才出此下策。只是将丹药交出前,圣医已再三警告,丹药虽然续命的效用强,但日后油尽灯枯之际,浑身会千倍万倍疼痛不已。
且因丹药回生之效延续,届时再想死得干净利落,也是不可能的。
个中细状,狠厉如秦玉阳尚且听得心惊。圣上李敬却面无波澜,甚至微带喜色:“真有如此神药,就有劳医者了。”
短暂余生,苟延残喘地活得勉强,还要为神智与身体的衰退而惶恐不安,实在不是他李敬的作风。
倒不如痛快些……他想做的事还有很多。
*
冯芷凌原想独自上门,去许家商量商量君儿的去处。
房里一天一夜没出门的紫苑,却换了崭新的衣裙出来,要与她同去。
“麻烦事儿是因我而起,哪能叫夫人去替我奔波?”紫苑不肯,“往常您去哪儿紫苑就跟去哪儿,没有日日在府中偷懒的道理。”
冯芷凌道:“你知我心意,只想叫你好生歇歇,好生想想。只是先前我们都想岔了,分明有两全其美的法子,为何不用呢?我不想耽误你们姐妹长聚,又舍不得你,那叫君儿姑娘来咱们家就是了。”
紫苑低头道:“好好儿往府里头领一个生人,紫苑心里怎么过意得去。”
冯芷凌笑道:“甚么生人?她若真是你亲姐姐,那便不叫生人。莫说是接一个陌生女子来府里头,便是你将来不肯外嫁,要叫夫婿入赘进来,我也是巴不得。”
一番话叫小婢女眼泪汪汪,直抽噎:“夫人待我真好。”
“擦擦泪罢,哭得猴儿似的,待会君儿姑娘见了,恐怕以为你又受什么委屈。”冯芷凌有意哄她展颜,岔开话道,“昨日她情绪激动,说了半天颠三倒四的许多事还不明白。但记得你有个小名叫‘昭昭’呢!”
紫苑举着袖子抹眼泪,闻言不好意思:“还是紫苑好听多了。”
“我倒觉得昭昭好听。”冯芷凌笑道,“得回真姓名,正正好新年给你做个平安牌。回头去看看喜欢什么玉色,咱们去挑一块料子,也给你姐姐做一个。”
“还不知道究竟是不是真姐姐。”紫苑声若蚊呐,“我只当夫人是姐姐。”
后半句冯芷凌没听清:“你说什么?哎,她既能说出那许多细节,想必不会有太大差错。我这头也寻人多去证实,免得真有乌龙叫人白欢喜一场。”
冯芷凌没享受过几年姐妹情谊,就同庶妹愈发疏离。如今想着紫苑要多一个极疼她的亲姐姐,不由一改昨日忧伤,真心实意替她高兴起来。
看君儿的态度,想必是一心期盼与紫苑重逢的。
见冯芷凌面上只有欣悦,且尽力哄她放下顾虑模样,紫苑便不再多话。
这般安排若是夫人喜欢,那她也会高兴的。
第96章 认定:名紫君夫人,你是不是拿我当小……
将事情想开,冯芷凌便有意着手尽快去安排。
却不料,这第一步就不大顺利。
到了许家之后。
“不是我许三不放人。”许蕤庭无奈,“是这位君儿姑娘,若在别处实在不妥当。”
见冯芷凌态度坚持,旁边君儿又眼泪汪汪的模样,许蕤庭着实没了办法。
“夫人也算半个朝中人,这事儿我便不瞒你,只是切莫往外声张。”
于是,干脆叫君儿自己将来历与近期动向,一一向冯芷凌交待了个清楚。之后许蕤庭才补充道:
“事态便是如此。若您有意收留君儿姑娘,万一她踪迹泄露,您家恐怕便与这位殿下结了大仇,他可不是个好相与的主儿。”
深怕将军夫人仗着宫中有宠妃姨母撑腰,便不将她的提醒放在心上。许蕤庭想了想,强调一声,“看在夫人是我老主顾的份上,许三这头便格外同您透个声儿。这位殿下的声势,在皇子之中格外出众。虽说不是储君,风头却几乎盖过储君殿下。此事您可要想明白。”
原来,此事还有如斯风险。难怪许蕤庭方才怎么也不肯答应给人。
冯芷凌明白过来。
“这倒是巧了。若是旁人,或许我还得替家里掂量几分利害。”冯芷凌微微一笑,“但若是这位殿下……得罪也就得罪了罢。”
三皇子恐怕设计谋害嵇燃都不止一回,这梁子早结下了。
不差再多一个君儿的事。
本以为自己搬出君儿身后事,会叫心思细腻谨慎的冯芷凌退却。许蕤庭呆了呆:“夫人,与皇家牵扯的事儿可不是说笑。那位现今还在暗中派人四处搜索君儿姑娘呢!若不是我这头有些法子,当初带君儿姑娘出来时瞒天过海,无人察觉,只怕早被他搜着了。”
“如此说来,的确君儿姑娘随意换动不妥当。”冯芷凌道,“将军府人多嘴杂,倒不如这儿清静。若为大局着想,还请君儿姑娘再忍耐一阵才是。”
君儿叩首道:“谢夫人宽容。只要夫人不嫌弃,妹妹又肯认我等我,君儿万事都情愿的。”
紫苑也在身后默默红了眼眶。再如何说舍不得冯芷凌,眼前君儿是自己唯一血亲姊妹,她哪能当真毫不动容呢?
许蕤庭啧啧感叹一声:“先前那世道真是磨人。姊妹两本是生在一处长在一处,竟辗转落得相隔千里。所幸昭儿妹妹路遇夫人得救,否则此事能不能圆满,还待两说。”
君儿也赶忙再拜道:“多谢夫人救命之恩。您救了妹妹,便是君儿的再造恩人。”
“这是我同她的缘分,何必谢。”冯芷凌道。
“既如此,那唯有将君儿姑娘先留我这了。”许蕤庭喜气道,“夫人莫怪,君儿姑娘做事细致又麻利,如今我这儿可是少不得她的。”
旁的不说,君儿来了以后,他们家伙食可是改善不少!
冯芷凌无可奈何:“君儿姑娘只是暂留你家罢了,人可是我们昭昭的。”
紫苑红着脸细声争辩:“夫人还叫我紫苑罢,别的名字我不习惯。”
君儿有些怅然地在一旁帮腔:“夫人照旧唤妹妹便是。说来我其实也不叫君儿,从前的大名早记不清了。”
年幼时还没来得及多学几个字,父母兄长便遭了意外。哪怕后来学艺,作诗弹琴样样精通,这没写过的名字到底是找不回来。
“我还说替你们姊妹做两块玉牌。”冯芷凌有些可惜,若有所思道,“姓氏或许记得罢?不知君儿姑娘能否告知我。”
“许是姓林?”君儿不确定道,“家里人说话带些方言,究竟是‘林’是‘宁’,或是其他,君儿也不大敢确信。”
“那一带姓‘林’的多,应是前者。”去过君儿紫苑故乡的许蕤庭插嘴道。
冯芷凌:“‘林’姓很好。”
差点以为君儿紫苑,竟和宁煦算半个本家。
“林君儿林紫苑,也是好听的。”冯芷凌含笑,“既然有姓名,东西我就照着做,算给你们姊妹相认这件喜事,添个彩头。”
“紫君也好听。”许蕤庭又插嘴,“不若叫‘林紫君’。”
两人便都拿眼睛看着君儿,等候她的意见。君儿眼眶一红,感动不已:“紫君喜欢的,就这样罢。同妹妹的一样就很好。”
“也算了却我一桩心事了。”冯芷凌叹了一声。
今日本是打算上门来接君儿,不料背后还有这一遭波折。冯芷凌想了想问:“她们姊妹难得相遇相认,还来不及在一处多叙叙,如今君儿姑娘又不便外出。若你们不介意,紫苑也愿意的话,我倒舍得叫她在这儿住两天。”
闻言君儿脸上露出喜色。冯芷凌转眼看紫苑,见她并无勉强不乐的神色,又道:“只是许三娘子也得同我保证一声,您这处确定安全,我才能安心留人。否则,还不如将人一并接回家去。”
君儿愣住:“许三娘子?”
冯芷凌这才知自己顺口将许蕤庭女儿身说穿:“原来君儿不知……我顺嘴惯了,实在不好意思。”
“无妨无妨。”许蕤庭摆摆手,“君儿姑娘住多几天也要知道的,这事儿自家里瞒不瞒的无所谓。”
“我这自然是安全的。”许蕤庭道,“可以放一百个心。若有变故,我也会提前安排人接应离开。”
冯芷凌点头:“那我就先回府去了,晚些时候叫人送紫苑的东西来,过两日便接她回去。”
见紫苑不舍又可怜的模样,知道她担心什么的冯芷凌笑着刮了刮她鼻头道,“就两日,保证接你回府。等回头想你姐姐了,再送你来。”
寒暄一番正要告辞时,许蕤庭又忽追到门口,将冯芷凌喊回来几步。
“差点忘了,先前听说了些风声时,便想同夫人交待的。”许蕤庭有些犹豫,到底还是告诉了冯芷凌,“近来,我这头收到些宫里的消息,都传重华宫那位贵妃娘娘圣眷不再……也不知究竟是个什么情况。”
姨母同圣上?
这消息着实意外,但冯芷凌先前便在宫中住了许久,借由自己出宫前的情势,也略猜着些起源。只是不知宫里如今是个什么发展。
听许蕤庭提醒,便也真心实意道:“多谢许娘子,我这头会想办法多同姨母联络的。”
转身要走,又被许蕤庭留住。
“对了,还有一事。”许蕤庭摸摸头,困惑地道,“先前就好奇,想自己打探试试,但总也找不出确切理由……许某想问的是,第一次来我家时,夫人为何会送我一支糖葫芦?”
总不可能是因糖葫芦好吃,路上恰好给她买了一个罢?
冯芷凌失笑。
她还以为许蕤庭不打算问了呢。
“这就说来话长了。”冯芷凌笑笑,“许娘子实在想知道答案的话,或许还得等等。”
“我得等到什么时候?”许蕤庭急道。
“大概,等君儿姑娘可以放心去我家常住,且能抛头露面的时候罢。”
留下一句语焉不详的话,冯芷凌摆摆手转头就走了。
许蕤庭:似乎话中有话,她的设想有点大胆……会是她理解的那个意思吗?
*
回府叫人收拾了紫苑的东西,预备送去许家。旁人办事多少不那么信赖,冯芷凌便叫阿木去送了。
许蕤庭那处虽然隐蔽,但她已去过几趟,不知会不会有人盯着将军府里头人行踪。想来不大安心,冯芷凌便提笔简单写了封信笺,叫阿木一并带去给许三。
虽知许蕤庭消息神通广大,或许不需她多嘴提醒,但为图个心安,啰嗦一句也是好的。
阿木才走不久,嵇燃就回来了。
“今日倒很早。”见他一身官服极显威严,归来面色又有些阴沉,冯芷凌忍不住问,“这是怎么了?”
“最近总有人在朝上弹劾邓大人。”嵇燃揉了揉太阳穴,“回回都少不得同他们打机锋。”
他从前最厌烦同这样的人争口舌,如今不得不为维护自己人频频出面。
有些事儿烦就烦在口舌解决不了,刀剑又不能拿上来用。
难怪此前邓翼明示他杀了张煊,嵇燃这回算是感同身受。
留着那等油滑之人在朝中添油加醋地帮腔,换作如今的他也会恨不能杀人。
嵇燃难得带着一身冷意回来,显而易见是真遇上烦心事了。冯芷凌虽也替他发愁,又免不了觉得生闷气的嵇燃看起来与往常大不一样。
这副模样她可太少见到。
谨炎哥哥平素性子都是收敛的,少有这样怒气外溢的时候。便是在谟城被无礼的部下挑衅时,也应对得八风不动,毫无怨怒。
“莫气莫气。”她只好哄道,“这些小人!邓大人在西北任劳任怨,高风亮节,他们也敢在上京陷害他,真是过分!”
嵇燃脸上的冰霜挂不住了:“夫人,你是不是拿我当小孩子哄?”
啊,有吗?
冯芷凌故意板起脸:“谨炎哥哥都是这么大的人了,我怎么敢这样对你呢?”
“你有什么不敢的。”嵇燃紧绷的眉宇总算松弛下来,语带亲昵地控诉他夫人,“若若待我好敷衍。”
第97章 入室:求双宿谨炎哥哥会立刻从我这搬……
“我没敷衍!”冯芷凌拒不承认。
她就不该接这话茬罢?眼看着嵇燃心情似乎是好转起来,但男人的注意力却从朝事挪到了她身上。
冯芷凌后退一步:“我先去趟厨房。”
“离饭时还早。”嵇燃一把将人揽了回来,“有事使唤阿金阿木去便是。”
“阿金早上出去替我收账,阿木方才也帮我办事去了。”冯芷凌伸手下去掐他虎口,“得力的都不在府中,自然不如我直接跑一趟。”
“紫苑也不在?”嵇燃嘴上问着,心里倒猜出了七八,“认亲那事解决了么。”
“她们姊妹相认,少不得先聚聚。”手掌粗硬怎么都捏不动,冯芷凌只好作罢,“那位君儿姑娘一时又不方便出来,只能先安顿在许三那藏身。”
说罢,便将今日才从许家打听到的情况,同嵇燃倒了个干净。
“原来是三殿下身边爱姬……”嵇燃若有所思,“怪不得前些日子,宫外动静那么大。”
“他当真还在搜查君儿么?”冯芷凌小声问,“这事儿也过去许多日了。”
“在搜,只是动静小些。”嵇燃答,“此事毕竟不是光彩理由,三殿下也是寻了旁的由头才敢派亲兵四处搜查。可这阵仗终究是传去了圣上耳里,将人叫去斥责一通不说,那日连二殿下也一块儿骂了。”
说着伸手摸摸冯芷凌鬓发,“今后要是有机会,我再替你出气。”
冯芷凌:“什么气?”
思及他方才提到二皇子李鸿越,冯芷凌才反应过来是包间外那事儿,“横竖我也砸了他一脑门包,到底谁更气还未可知。”
冯芷凌说的是两个皇子羞辱嵇燃兵卫之事,她已当场报复回去。嵇燃说的,却是李鸿越当众对他夫人露出垂涎之态的事情。
心知两人没理会去一处,嵇燃也不解释。
这些糟心的东西,少叫她费神才好。
主君同夫人在大院门口的走道处揽着说话,附近有下人原本要经过,见这景象都急忙绕道避开。
见了主子要行礼,打断亲近也是尴尬不已。
冯芷凌纳闷:“方才掐你也不疼么?”她可是下狠手,使了好大力气。
嵇燃:“我手上都是茧子,哪怕这个?”
再者,若若那点气力,在他这儿确实不够看罢。
冯芷凌不知道他给她挑了个留些面子的理由,听了连点头,也觉得是这道理。常年练武之人手掌布满厚茧,与她的皮肤触感摸上去大不一样,想必耐痛得多。
那她就是挑错了下手的薄弱处。
男人揽着她的腰一直不放,冯芷凌一怒之下报复心起,又伸手去掐他的腰。
这处的肌肤总不至于有茧子罢!况且腰部……一向是被人碰了难受的地方。
冬日的官服厚些,冯芷凌手指那点劲掐在嵇燃劲腰上,比挠痒痒还磨人许多。嵇燃万般无奈,将她作乱那手抓住直讨饶:“别折腾我了,心肝。”
再摸这掐那的,他当真做不成好人了。
冯芷凌:“那你放开!”
她耳朵逐渐热起来,只当没听见他光天化日下的胡言乱语。
人比她大上几岁呢,说话还越来越不稳重!
嵇燃:“还有事儿没说完。”硬是揽着她,将先前与贵妃有关流言说了一遍。
“上回想同你讲来着,一时竟忘记了。”嵇燃垂眸看她,“我知道娘娘的事你必定会担忧,只是近期或许不宜久待宫中。若你想去探望,当日便出宫回来才好。”
生怕她一去,又在重华宫连住好些天。
“我今儿也从许三那听说过。”说到琪贵妃的事,冯芷凌不由自主严肃起来,“她那能收到消息,你这又听见风声,想必传得厉害。”
嵇燃颔首:“先前几年,京中也传过贵妃娘娘一些动向,却没一个成真。因此我想,这事儿或不必太过忧心,圣上待贵妃究竟如何,你也亲眼见过。”
“圣上待姨母如何我不担心。可宫里头水太深,难免叫人心生旁的忧虑。”冯芷凌道,“我还是过几日寻个由头,递信入宫求见一趟才能安心些。”
“皇宫你带不了兵卫,我会安排人在宫门外守候。”嵇燃道,“若太阳落山你还没能顺利出宫,会有人给我传信。”
李成哲曾调查他家眷过往,如今又冒出来个李鸿越行事成谜……宫中诸事不便,嵇燃无法不担心。
冯芷凌:“我进宫门后,径直就去重华了,一路还能遇甚么妖魔鬼怪不成?”
看这架势,倒像她入虎穴一般。
“向来做事警惕惯了,这会更撒不开手。”嵇燃一语双关,抓着她的手还没放,“你这趟进宫去,不会又打算十天半月不归罢?”
冯芷凌:“我可没说!”
过两日还要去接紫苑,她怎可能不回嵇府来?
“想叫我这会松手也行。”嵇燃笑道,“若若能不能应我一桩事?”
“说来听听。”冯芷凌警惕道。
要是先前才成婚不久那阵,嵇燃如此客气发问,她就先应下半声再看是什么事儿了。
如今却是不敢松口。
否则,她才张嘴出个气音儿,嵇燃就敢说她已经答应了。他前些时日的案底,可还留在冯芷凌心头上。
嵇燃:“隆冬渐近,一个人睡厢房也冷清得很。”
“不知道夫人能不能准我搬进主房去住。”嵇燃把自己的手塞进冯芷凌小一圈的手掌里,“若是肯答应的话,今后随便掐哪都行。”
“给我也掐不动。”冯芷凌别过脸,“好啊,你睡主房,我去厢房。”
自然知道嵇燃不是换房的意思,两人如今情意渐明,倒也不是非得推拒他。可要是他想怎样都由着,难免叫冯芷凌觉得自己落了下风。
没同房都被摁着欺负了几回,等同房而居……这些事儿还能少么?
嵇燃颇擅打蛇随棍上,见她略羞恼玩笑而已,并非拒绝,就知此事已成一半:“厢房还是留着罢!偶尔军务繁重夜归得迟,我再去厢房洗漱沐浴也不打搅你。”
“若这样说,厢房整个儿留给你,更是两头不打搅。”冯芷凌不肯失了嘴上利索,强词夺理,“何况还有西厢房不是?”
主房推到东厢,东厢推到西厢。赌着小脾气骂俏是有意思,可再这样争论下去,只怕他要被扫出嵇府内院范围罢!
嘴只能用来讲道理的话,站这里一天也说不过她。武将打仗有时也讲究先礼后兵,既然“礼”没有用,那就不必在意了。
对方不讲道理地吻下来,七分急躁中又揉着三分温柔。冯芷凌倒是预料了嵇燃会来这手,因此才在一开始就掐他的手,想跑。
掐了半天,也没撬动丝毫。
这会子被人摁在怀里亲了个七荤八素,刚松开能稍稍喘气,就听耳边人问:“答应么?”
冯芷凌:“耍流氓。”
嵇燃:再亲一口。
如此相交翻覆五六回,冯芷凌红着脸气急败坏:“答应了!今晚你挪过来睡。”
嵇燃:“我现在去收拾。”
出门收账的阿金和替夫人跑腿的阿木,恰好同时回府来。正要进内院禀报,就见夫人面带红晕、难得步子风风火火地往主房去,主君却才慢悠悠从内院出来。
“回来了正好。”嵇燃淡淡道,“夫人的事报完后,去我那处将东西收整一下,拿到主房里去。”
阿金呆住。阿木喜道:“谨遵主君令。”
阿木本是想说“恭喜主君”,但转念细想,成亲后这许久才合居,于主君而言只怕也不算喜事罢。他要是特地提点出来,是不是反倒叫主君尴尬?
于是绝口不提,只满脸高兴地遵令。
阿金倒是呆了半晌,才反应过来,张口就想道“恭喜”,被眼疾手快的阿木一把拦下。
“小的们这就去忙乎了,请主君稍候。”阿木拉着阿金正要走,想起夫人方才情状,又赶忙补充一句,“小的愚钝,不知东西待会该往主房何处放去,主君是否同夫人已有商定?”
“你们先收着。”此事的确还没个商量,嵇燃便匆匆撂下一句话,去主房寻他能作主的夫人去了。
见嵇燃走了,阿木这才放心下来,指点阿金道:“你方才想说什么,也不动脑想想这光景合不合适?”
阿金此时也反应过来,这码事儿不适合拿来“恭喜”,不由惭愧:“还是你机灵。枉我跟着主君走南闯北这些年,竟连这点眼力见儿也没有。”
“何止这回!上次我就同你说了,主君与夫人的事儿不必咱们瞎操心的。”阿木笑道,“你当主君是个憨傻的么?若是他想赢的仗,你何曾见过他输?”
更不要说身边的人。他若有意要抓,夫人哪里跑得了?
冯芷凌才进房门不久,后头人就跟过来,甚至礼貌性敲了敲门。
冯芷凌:“进。”
今夜都要登堂入室了,这会子还故意作这个模样,可气!
嵇燃进了内间,含笑问:“夫人,
我的物件回头放哪儿才好?”
“就照你在厢房的布置放罢。”冯芷凌略打量四周,“除了铠甲沉重些,需单独备个架子,旁的倒是没什么可变动。”
她放这的布置也不多,挤一个嵇燃进来也绰绰有余。
还以为上门来又要被夫人借机奚落,没想到冯芷凌倒是认认真真地想他该如何安置,甚至连铠甲也考虑了进去。嵇燃只觉熨帖得紧,一刻也离不得她,走过去拥着人道:
“我今日忽作如此要求,若若会不会感到为难?”
冯芷凌横他一眼:“要是我说为难,谨炎哥哥会立刻从我这搬出去么?”
糟,开口就给自己挖了个坑!
第98章 匕现:误情意任她压着趴好
男人闭上了嘴,假装方才的问题被他咽了回去。
冯芷凌也没同他计较。
两人到如今情状,同卧本就是迟早的事了。
虽说每次她都是“被”欺负的那个,可真要算起来,她也不能说是完全抗拒讨厌的。
只是这事儿不能叫那人知道,否则更是要得寸进尺。冯芷凌亦有自己的小心思,因此对嵇燃的要求倒也接受得坦然。
至于嵇燃搬进主房后是什么情况,到时再说罢。
因还担忧着重华宫中,冯芷凌便匆忙去了书房。先拟信一封,叫嵇燃派属下去为她传递。
“重华宫不好进外人,设法交到金姑姑手上也是一样。”冯芷凌叮嘱道,“若是方便,就替我将这一盒玩意儿送给姨母去。”
东西不贵重,却是宫外的外甥女儿一番惦念心意。嵇燃也懂,自然满口答应。
“近期不是戒严的时候,送这些倒不困难。”嵇燃道,“甚至,我上朝前带你入宫也可以。只消出来时,叫娘娘将她御赐来的令牌借你一日就是。那令牌是额外的特权,带着它出入宫都不受阻碍。”回头只消说贵妃亲眷凭令入宫,也不算贸然无礼。
说到令牌,冯芷凌方想起来一物,赶忙去屋内翻了出来。
“难道是这个?”冯芷凌犹豫道,“先前姨母怕我在宫里待得无聊,说是求了令牌方便我出宫走走,一直也没叫我还了去。我还以为这令牌只管一时的用处,时间长了自然不认,便也没放在心上。”
嵇燃接过来看:“不是那一块,那块是连养心殿也入得的。这块只是寻常出入的令牌,宫中禁卫都认识,也还能用。”
要是有这个,倒不必等琪贵妃传召接人,冯芷凌单独便可入宫去寻她姨母了。
冯芷凌不由喜道:“既然这样,就不必使唤人送信了。东西让我拿上,径自入宫一趟还方便。”
这阵子,同姨母连书信往来都没有,她怪想念的。
见她喜上眉梢,嵇燃叹气道:“就急这一日么?”
看若若这架势,巴不得现在就进宫里去。
“今日收拾收拾,挑明后日去就是。”冯芷凌嗔道,“我何曾是那样急的性子。”
见他眼神里有话,冯芷凌这才反应过来那丝戏谑,“我可不是故意避着你。”
她又不是第一次见识……哪怕今夜榻边多个人,也没什么好慌的。
嵇燃若知道她此刻想到了谁,只怕这会就想将人生吞了去。好在他不能知情,闻言只是笑笑。
免得自己多说多错。
…
日光还未暗尽,东厢已经被收拾空了。
嵇燃身为主君,房内的东西却少得堪称简陋。真搬动起来,除了两件盔甲要人合力,旁的都不算麻烦。
连人卷铺盖来,晚膳自然是直接在主房的外间用。
冯芷凌若不出府门,便喜欢着轻便些的衣衫在内院走动。屋内又暖着炭火,她干脆褪了厚袄,只身着浅鹅黄的缎织花锦对襟坐下用饭。
这衣裳颜色鲜嫩,格外衬得她面色如玉,娇美可人。嵇燃没见她穿过这一身,盯着看了好几眼。
冯芷凌:“回头给谨炎哥哥也做了试试?”
夫人怪伶牙俐齿。嵇燃收敛回眼神,不经意开口:“先前似乎没见你穿过。”
“回府来预知天要冷,早早就吩咐下去做了些新衣裳。”冯芷凌执箸用餐,不紧不慢,“谨炎哥哥的我收在橱里,正想熏些清淡的香再给你拿过去,如今是省了事。”
她倒是镇定自若的模样,脸上一丝羞怯也没有。嵇燃也不想提前惦记晚间光景,可眼前人他记挂已久,近来又颇多亲密,哪还有叫自己神思不飘摇的定力?
今夜胃口是好的,却吃不下嘴边的饭。
看若若这样子,是拿着他不许放肆罢?
嵇燃索然无味地扒两口菜。借机向夫人求个入室登堂,倒也不是今日就非得发生什么。
真要讲起,他们成亲那日仪式也不算太完整,如今想来,处处都是遗憾。
就连冯芷凌暗中催促他成礼时,他也还在犹豫,导致夫妻对拜时慢了一会,没同她的动作完全一致。
饭后略消消食才好洗浴,嵇燃原想叫冯芷凌先去,却听她道:“我要去书房一会,谨炎哥哥先用热水罢。”
也不知道是与他同处一室面上尴尬,所以避让,还是真的去书房有事儿。
没法子,男人只得自己去洗浴一番。见冯芷凌还没回房,书房案边窗户又确实透着烛光,嵇燃不好意思撵上去干扰,于是径自回床榻去歇下。
看这动静,不等他睡着,有的人都不肯回来了。
才在床外沿躺倒,嵇燃便觉脑下枕了一块硬物。伸手去摸,竟是一柄镶嵌蓝宝石的锋利短剑。
*
冯芷凌在书房忙乎将近一个时辰,这才松松肩膀,叫婢女再给自己备水去。
清算账目,不留神便折腾晚了。她是想着,若过两日要为宫中奔波,只怕没心思看账本,倒不如早早算清,好叫阿金阿木将账目再分送回去。
回房时,房中寂静无声。隔着纱帘隐约望见一双长腿曲在床上,想必是嵇燃等她等得困乏,先歇下了。
冯芷凌便放轻些脚步,悄悄去侧间洗浴。夜深了,外头的风尤其寒凉,不过是从书房回来这一小段路途,就将冯芷凌身上好不容易聚集的热气都吹散了。
直到整个人缩进热气蒸腾的浴桶,冯芷凌才觉被吹冷的手脚又恢复了温度。待适应后,又嫌水太温和,她悄声吩咐婢子:“去加两盆烫水来,我再暖会儿身子。”
婢子领命而去,冯芷凌便靠着桶壁候着,闭目养神。
一日折腾下来,到这个时辰也疲乏得紧。
没察觉婢子脚步,耳边却响起来小股水流缓缓注入浴桶的声音,同时裹着浑身的水温度上升不少。冯芷凌闭着眼,正想说水热得够了,还没开口,那注水声便停了。
“替我揉揉肩。”脖颈与肩膀都有些僵硬,冯芷凌开口吩咐婢子道。
身边人依言伸手来服侍,贴上来的却不是冯芷凌所以为的、婢女细柔乏力的手指,而是男人的粗糙指腹。
冯芷凌意外睁眼回头:“谨炎哥哥?”
她还以为他是睡了。
“嗯。”男人应一声,“我替你按按。”
他殷勤至此,打着什么主意不言而喻。冯芷凌不置可否转回头,脸色却比被热水浸泡得粉红的浑身更烫起来。
连沐浴一会的时间也等不及……
这么想着,背后那人却当真老老实实地在替她疏松筋骨。先前肆意妄为的大掌如今本本分分,丝毫没有探去多余的地方。
不仅如此,手法还
老道得很。按到几处格外僵疼处,叫冯芷凌忍不住闷哼出声。嵇燃也知在这处使力不会爽快,只能安慰她道:“这儿尤其硬结,要揉开些明儿肩臂才舒畅。”
说完,又尽心尽力给她揉了一炷香有余的时间。中途还不忘加回热水,免得冯芷凌着凉。
冯芷凌:“……”
谨炎哥哥还真是以她的身体为重……
伺候着人按完,嵇燃这才出了浴房。外头候着的婢女红着脸进来伺候夫人,显然是将方才隐约暧昧的声音误会成了旁的举动。
冯芷凌:这回当着下人面宣淫的名声是逃不掉了。
中衣外裹了件袄子,冯芷凌这才舍得从热气犹在的浴房出来。回内间时,果然见嵇燃还在外沿躺着,见她回来,还起身让了个地方。
“我平素醒得也早,就睡外头罢。”男人低声道,“你畏寒,里面暖和些刚好。”
直到舒舒服服躺进用汤婆子暖好的被窝里头,冯芷凌都没明白今晚这是怎么回事儿。
她心里都做好准备了,少不得又要像上回她生病,被嵇燃按在床上厮磨不舍。没想到今夜这人一反常态,倒有几分才成婚那时的样子,格外君子端方起来。
要是别人也就罢了,同嵇燃的羁绊着实三言两语交待不够,何况冯芷凌也不是一味忸怩的性子。见男人甚至略背向她,拉拢被子就要睡似的,她忍不住伸手轻推一下男人手臂,问:
“谨炎哥哥,是不是因等我太久,怨我没留意你?”
这模样怎么看,也像是有些赌气。
嵇燃:“我没。”
“真话么?”冯芷凌才不信。
见嵇燃没转身,根本瞧不着脸上神情,冯芷凌就干脆趴着他胳膊上探身去看,“你这样我可睡不着,有事儿便同我说一声呀?”
她声音婉转动听,平时特地端庄些才显沉稳,如今在耳边黏糊糊撒娇似的,嵇燃哪里招架得住。
心里叹气,转过身来,将人搂在自己胸口,任她压着趴好。
“白日里问你了,是不是为难,你又没说是。”嵇燃闷声道,“你知道我脸皮是厚的,既然不是拿刀架着不许我来,那我可就主动上门了。”
难道还是为这句问钻了牛角尖?冯芷凌哭笑不得:“那时同谨炎哥哥打趣,我也没说旁的话罢。”
她这会子才有些害羞,自暴自弃地坦诚道,“要是不许你在主房睡,先前也早给你两耳光了。”
哪还能由着他亲来摸去的……
有半句话也能当定心丸了。男人这才主动了一分,伸手轻抱着身上的人:“那你……枕边备着短剑,难道不是防备我?”
冯芷凌这才知道他究竟误会成什么意思,一时啼笑皆非。
她撑在他胸膛上直起身子,居高临下地怪罪:“那柄剑!是我想学些近身可用的招式,才拿出来想着有朝一日找你讨教的!你当我拿来对付你么?”
第99章 长久:酝春宵只能张口去咬他的肩膀……
谨炎哥哥竟以为自己前几日顺手放在枕边的短剑,是今夜为掣肘他而备,难怪忽然一副郁闷不已的样子。
冯芷凌抿嘴想笑。幸亏这乌龙只在自家床帏内发生,传不去外头。否则,嵇将军要被上京众人嘲好一阵罢。
听了冯芷凌解释的嵇燃:“……”
当真不怪他误会!今儿才说要搬去主房,夜间就发现若若枕边放着利刃。将军府里哪需女眷舞刀动枪去防备坏人,嵇燃自然就误会成她不允自己妄动,才作此举来警示。
心里头重担总算卸了,男人面上神情松懈下来:“原来如此。害我心里好一番争斗。”
“争斗甚么?”冯芷凌不解,“谨炎哥哥不知我拿这物何用,尽管问就是,咱家一向是有话直说的。”
咱家。
这说法嵇燃喜欢。
他孤寡大半生,要说从没想有个家,那绝对是假话。只是他一向想得也实际,自己身为武将出生入死,一不图功名二不擅逢迎,又没个好出身,想稳稳当当叫家室富贵安然,难如登天。
也没遇过什么令他动念的女子,成家的事儿便一年复一年拖沓下来。
幸好圣上有意留他在京,给他和若若赐婚。如今他也算有个家了。
“我一时灰心丧气的,哪里提得起这个脸面问你。”嵇燃答。
好在若若是个敏锐的,察觉他情绪,今夜硬是主动讲开。
心结一解,嵇燃如今心思便活络了些。只是夫人才好声好气来安慰他,动作亲密地在同他说话。气氛温馨得恰好,嵇燃又不肯显得自己急色。
成婚多日才得这一幕,他怎么忍心破坏?
听嵇燃如此说,冯芷凌不由好笑:“将军大人连这点气魄也没有么?”
原本担心嵇燃会如前几日那般急躁强势,叫她没有推拒余地,冯芷凌心里多少有些忐忑。不料这误会一出,反而能更让她安心。
许久之前,金姑姑曾带着画像来与她相看儿郎,那时还说“武人心思粗放,唯恐不会疼人”。谨炎哥哥也是武人的出身,脾性却同那刻板的印象大不一样。
冯芷凌说话时,手还撑在嵇燃胸膛,时间长了才觉这动作有些暧昧。手底下硬邦邦的肌肉触感倒不算硌手,却免不了叫女子面红耳赤……
冯芷凌悄悄将手劲收回:“既然话说开了,谨炎哥哥可不要莫名其妙又误会我什么。等你有空,再教我用一用这柄短剑罢,也省得宝剑在家里落灰,糟蹋了好东西。”
夜深静谧,帐暖人娇。此时她再想躲,嵇燃也未必肯叫夫人如愿了。
男人微起身半靠床头,内侧那条长腿却正拦住冯芷凌欲往床中移动的方向:“不行。”
也不知说的是不给教,还是不准她躺回自己那半侧去。
“不会误会你了。”
分明是困乏冬夜,男人眸底的精光却难以掩藏,“等哪天下朝得早就来教你用剑,不过……”
学费得先收一笔罢。
他将腿一伸,拦着冯芷凌的时候,她就知道怕是躲不过了。
两人都只穿了薄薄一层就寝的衣裳,她稍掀开些被子就发冷,嵇燃身上却分外炽热。
不仅如此,刚才还有物什……不留神蹭着她几回。
坚硬程度……比起她方才摸着的胸膛也不遑多让。
她是故意假装没留意,偷偷摸摸地要躺回自己那侧被窝。可碰没碰着,嵇燃心里怎么会没有数?
猎物越是想落荒而逃,猎人自然……越有兴致。
只是这回男人却毫不急躁了。
伸手一拉,人就跌回来他怀里。嵇燃俯首去吻她,将停在朱唇上时,又停了动作。
冯芷凌惊惶睁眼,嵇燃却将头垂得更低,些微干燥的唇最终落去她雪腻修长的颈下。
帐中美人一声惊喘。
没人堵冯芷凌的嘴,她隐忍甜腻的叫声便难以遮掩。嵇燃只有吃她嘴唇时才急躁汹涌,这会子在别处,却学着轻柔温雅起来。
唯两瓣唇同她客气些,男人的手却并没容情。
武人手掌粗粝,初时还格外急躁贪心。冯芷凌虽然学了近一年箭术,手上也生了几处指茧,体能亦比从前强些,可女子身上其余地儿还是一样的娇弱可怜,哪里经得住他翻来覆去爱不释手。
实在难忍,又按不住喉间的声儿。冯芷凌呜呜咽咽要哭得急,只能张口去咬他的肩膀。
夜
深人静,房里有什么动静都容易听见,外头候了几个守夜的下人……她总归还要脸面的。
嵇燃满头是汗,任她下嘴在肩头留下好几个不深不浅的牙印子。动动手才将开始罢了,她就脆弱成这样,待会真刀真枪动起来,怎么能受得了?
他于此没有实际经验,但好在是聪慧主动的学生。为这事儿,早去留意过市面的春宫本。
图画乍看不明白,还特地对着精讲房中术的文字教导仔细翻看,以便好生理解消化。
据夫人之前的反应,他应是学对了。可今夜的阵仗不比寻常,再有天赋的学生,初次上试心里也是没底。
怕她伤着,只能愈加耐心地伺候。
芙蓉帐中春色满溢。纵是做好了准备的冯芷凌,此刻也免不了羞恼难熬。
这人是不是在报复她……怎么要这样久?
明日起来,得先将榻上这两层褥子都换掉罢?不知不觉从趴在他怀中被换成压在身.下的位置,冯芷凌还不由自主分神想着。
洗也不成……总之她不会再睡这褥被!
忙碌间觉察她的走神,男人手上略停了停动作,不满。
他可是一直辛苦忍着,有的人还能得空想有的没的。他这才将辛劳半晌的手撤下,换作旁的。手掌顺着她的颈、肩……
此时才腾出空,同她双唇相接。
虽说别处更是亲密无间,可他还是喜欢亲这里,每回触碰,都想将她吞下去。
冯芷凌被磨得受不住:“呜呜。”
嵇燃:“嗯?”
哼哼唧唧的,听不明白。
冯芷凌把他的头推开半寸,喘口气才说得出话:“你、你要就快些儿。”
嵇燃懂了。
备考的时间太长,考官这是催促他呢。
他倒也察觉了火候。若若没有一开始那般紧绷不说,咬他的力气也越来越小。
怜惜地吻了吻她嘴角,男人缓缓沉了下去。
听说会痛。看她方才反应,多少也是有些疼的。
嵇燃没敢随心所欲去动,忍得面色涨红。趁这时,又搂着怀中人好一顿疼,只想叫她留神别处,省得注意力全在那一处。
他却不知道,此刻再怎么努力,冯芷凌也只能留神着那处了。毕竟是第一回,又叫嵇燃伺候得情动不已,冯芷凌此时哪还有心思留意身上舒不舒坦。
床帘轻晃了半夜,其间还传来微微抽泣的声音喊着“谨炎哥哥”。只是先前娇嗔几分,到后来便格外无力气恼起来。
还有大把力气的那人,则全不顾自己还有几层脸皮,只顾哄骗她:“就一会。”
“半炷香功夫,马上。”边哄她,边不忘占便宜。
冯芷凌抽抽噎噎,哑着嗓子:“……半炷香,这会都天亮了。”
男人却随手抓了一旁的绸带,将她眼睛遮起来:“没亮,还要一会。”
“……”
一夜风声动尽,朝阳当真升起来了。
…
冯芷凌再醒来时,便透过床帘窗纱,望见外头天光大亮。
不仅如此,日头还高高挂在空中,是冬日里难得晴朗的好天气。
她慢吞吞翻身起来,外间候着的婢女急忙想进来伺候,被冯芷凌轻声打断。
“先替我备温水沐浴罢。”
昨儿事毕,谨炎哥哥倒是打水给她擦过,此时身上是干爽的。要是如昨夜那样黏腻,她恐怕睡不得多久就得醒来。
只是擦身究竟没有浸浴来得干净彻底。冯芷凌躺进温热的水里,低头便在清水粼粼中看见自己身上几处发着红……
膝盖、腰侧、腿根……浑身没几块好地方。
婢女此时方得夫人允许入内,见这一幕也羞红了脸。冯芷凌默然一会,道:“寝房去收拾了罢。”
趁她自己不在房里,赶紧将要清理的都挪出去。
泡了一会,没恢复多少力气,反而身上更加筋骨松软。冯芷凌一夜没怎么睡安稳,干脆当这日是纯然的休息。偷闲不看账,叫下人搬了躺椅来,在小花园里晒会太阳。
没晒多久,叫她一身酸软的罪魁祸首回来了。
“今日上朝这样快么?”冯芷凌意外。
“告假了。”嵇燃道,“冬日天不亮就得出门,否则也是来不及。”
冯芷凌:“怪谁?”是谁狠心折腾她,直到天边都起微光那时辰的?
“是我的罪过。”嵇燃挥手叫下人退远,走过去单膝蹲在她躺椅边,“可有哪儿不舒服?”
除了身子疲乏些,倒确实没什么不舒服……冯芷凌想说谎话叫他惭愧,一时也编不出像样的假话唬他,只好说:“没什么不适之感。”
“那就好。”嵇燃替她捋了捋散乱的发,俯身亲了亲额头,“中午给你做些清淡东西好不好?”
“府里这么多厨子,哪里用将军大人下厨去。”冯芷凌闭着眼,“谨炎哥哥做的饭,我可不敢吃一口。”
昨儿为求她再撑一会,什么练弓学剑的学费都讲出口来哄。今日还要下厨,她怕自己连这顿饭的利息都给不起。
嵇燃失笑。
“好若若,有没有由头都使得,不差一顿饭。”他按着她的肩膀亲吻缠.绵了一会,这才起身,“我先去看看炖什么汤适宜。”
冯芷凌在躺椅上又歇半晌,才反应过来他的言下之意。
合着意思是说,回头他该使劲还使劲,连理由都不找来哄骗她了呗?
第100章 出门:访姊妹是不是这西北风太凉……
在家歇足两日,冯芷凌身上的红才逐渐浅淡下去。
这期间,还差点要将食髓知味的某人赶去外间睡小榻。
好在那柄宝石短剑,到底算是派上一回用场。冯芷凌将带鞘的剑往床中间一竖:“一人一半,不许越界。”
嵇燃:“今夜保证不闹你。”
冯芷凌置之不理,将剑摆在床上便施施然走开了。
昨夜也说是不动她,要叫她好好歇歇。结果有人管不住手和嘴,不老实地闹了她一晚上,冯芷凌迷迷糊糊中又被翻来覆去地黏糊亲密好几回。
倒不如给她来个痛快,再早些睡呢!
嵇燃无奈。既然这剑……是夫人要放这划线求个心安,那就摆着罢。只是入夜里等人睡着,他又悄悄将剑拿走了。
剑鞘冷硬,睡梦中若若要是不小心压上去,皮肤说不准要被压青一块儿。
何况,剑做分界有什么用,最后靠的还不是他自己的意志力和所剩无几那点良心?
嵇大将军毫无愧疚地想。
冯芷凌次日醒来,见剑不在床上而在桌上,倒也没说什么,横竖她昨晚睡了个好觉。不过后半夜,睡着睡着便滚进一个火炉里头,她本人也并不是毫无察觉。
凛冽冬夜里,冯芷凌硬是睡出来一身薄汗,不得不晨起之后再擦身一番。
这日身上酸软消了,红印也淡去许多,冯芷凌这才叫护卫替她带上预备的东西,准备出府一趟。
原先说过两日就去接紫苑,结果却因冬日临春的内宅变故,不得不略拖延下去。先前惦记着要去宫里,冯芷凌也没能顾得上。
无法,冯芷凌只得叫人先送信送礼品去重华宫留个消息,然后才着急忙慌收拾些东西,带着去许家接紫苑。
紫苑在许家这三四日倒是过得不错。虽说与君儿相叙,聊故乡家人之类免不了一番感伤,但此生能多一位血缘至亲在身边陪伴,到底还是喜事一桩。
只是也惦记着冯芷凌说过两日来接的事情。见第三日还没有音信,便日日望着许家大门开始期盼了。
夫人既答应了接自己回去,应当不会食言的。
许蕤庭也道:“嵇夫人说‘过两日’也只是大概光景,没说一定要你两天后就回去嘛!你只管安心在我这待着。”
家里又多一个厨艺不错的可爱姑娘,许蕤庭是巴不得紫苑也同紫君一样,在她这留长久些才好。
若将来她俩都走了,恐怕大家都会不习惯。这样看来,或许她也该花钱雇个厨娘才是?
一日三餐吃了好的,再回去顿顿清汤寡水的日子可就叫人受不了。
等冯芷凌到许家,恰好一家大小都刚用了午饭。听见有客人上门,紫苑急忙赶来前院。
“果然是夫人!紫苑算算时间,也觉得您是今日来。”紫苑喜道。
不好特地向紫苑解释自己身子这两日的不便,冯芷凌唯有违心道:“你们姊妹重逢不容易,在一处多聊聊也是极好。”
她这次来,给许家带了不少礼物。当中有给许蕤庭的,也有给景安阿巍与府中常来那些小孩子的,因此浩浩荡荡抬了好几大箱。许蕤庭见这架势不由一惊:“嵇夫人,您这给得也太多了些。”
这何止是财神爷,简直是冤大头了嘛?
仔细想来,她除了侥幸查得玉料线索,旁的事儿好像也没特别帮上什么忙。怎么这位夫人待她和她的生意这样宽容?
冯芷凌笑道:“一些薄礼,不成敬意。还要多谢三娘替我家紫苑救得她姐姐。三娘素日救济仁义之举我亦有耳闻,因此胡乱备着些不值钱的物件,希望能帮些小忙,还请三娘别嫌弃。”
许蕤庭是钻钱眼子里的人,白得的东西哪有不要的道理。何况冯芷凌嘴上这样客气,她也知道箱子里的物件必不可能有多寒碜,
闻言更是不好意思,急忙俯身行礼谢道:“夫人特地带来,我许某就不客气了。”
见她收下,冯芷凌欣慰不少。
她本没想着硬要同许蕤庭再成为朋友,但如今既得以相见相识,反倒不如再争取一回深厚交情。梦中,她是委曲求全颇识大体的宁府夫人,找许蕤庭买过几回私下消息才逐渐熟识,也不知是哪一点得了许蕤庭的赏识,待她极好,甚至没花钱买的消息也派人送去她案头。
甚至,发现宁煦在外有人后,她还未同任何人讲起此事,许蕤庭已经暗暗地替她打听到了那女子的住处……
思及此,冯芷凌心中黯然。
多谢许三娘为她考虑的一番好意,可梦里那个自己,似乎到最后也没有去找过那个女子。
宁煦是否归家,与她如何纠葛,早与旁人没了干系。
一个失却从前心意,一个亦有自身气性。哪怕像许蕤庭所说,劝服那女子后还能设法要郎君回心转意又如何呢?她实在不屑于做这样的事情。
坐下喝茶,闲聊了一会,冯芷凌便起身告辞了。
“预备带着紫苑去铺子里挑两块玉。”冯芷凌含笑道,“只可惜君儿姑娘如今不方便外出行走,要是信得过我的眼光,就叫我教紫苑替你去挑如何?”
君儿忙道:“那是再愿意不过的,多谢夫人这番心意。”
她看得出来,这位夫人待妹妹极好。妹妹说是在商人家里做婢女,可这几天接触中,小手上连个茧也摸不着。穿的衣服料子也上好,是有些人家里主子都未必穿得的。
这三日,明着暗着同紫苑套话打听下来,君儿绷着的心总算是放下了。
她吃多少苦头不打紧,横竖这么些年也就这样过来了。但妹妹失散时太幼小,君儿只怕她小小年纪受长久磋磨,坏了身体或失了品性。倒没敢大胆设想,妹妹在贵人身边过得堪称幸运。
如今既放下了大半的心,那叫紫苑再跟着她的夫人回去也没那么难以割舍。
君儿忽然想起些什么,忙奔到正要离开的冯芷凌面前:
“君儿无意中听许三姐姐与妹妹提起,夫人您似乎与三殿下有些旧怨。虽说谈事时殿下都会避开闲杂人等,我能听见的并不多,但毕竟曾在他身边几年,有些事儿或许有所耳闻。若是夫人有需要打听的,只管来问,君儿一定知无不答。”
实在无以为报,君儿只能尽力提供一点自己的价值。
闻言,冯芷凌想了想:“的确如此,只是我这头的事儿也十分隐晦,恐怕三言两语难以说清。非要追究起来,是我夫家同曾经的上司三殿下有些渊源罢了,具体情况许三娘子知道一些的。”
许蕤庭道:“既君儿姑娘有意帮忙,那待我同她对对口风,看看能否有新的线索出来。只是夫人,上回你叫我打听玉料之事,虽说有了答案,可究竟能起什么作用,许某却是一头雾水啊。”
言下之意,是想叫冯芷凌再将目的交代仔细,她好知道冯芷凌究竟想要什么样的线索才好。
冯芷凌苦笑道:“说来好笑,我亦不知追查这细节究竟为什么,只是心里头无论如何也忽视不过去……只能劳烦三娘千万替我留意着。对了,若是有同二皇子相干的事儿,麻烦也一同记着告诉我。”
君儿睁大眼睛,没想到眼前看似温柔好脾性的这位夫人,居然同两个皇子……好似都有些背后的仇怨?
当真、当真是不可以貌取人,果然这样有身家又有气质的夫人,不是寻常人可拿捏得住的,也不知道是怎样的男子有幸娶得到她。
冯芷凌不知君儿正有些崇拜地看着自己,将话讲清后便继续告辞:“时辰不早,我就带着紫苑先走了。回头若得空,再常送她来玩儿。”
日落之前,还来得及去逛逛上京的玉铺,定两块姊妹佩的玉料子和花样。到时候东西做出来,再叫紫苑带着送她姐姐。
冯芷凌心想着,便带紫苑往那繁华地界去了。
*
虽说冯芷凌生在上京长在上京,但因从小教导严格,后又上山清修,实际上出门来肆意游玩的次数并不很多。
好在冯家有不少零碎生意在京城里,冯芷凌从小跟着母亲耳濡目染,总能大致知道上京的行当如何。
近些时日,她自己出来得并不勤快,但下头管铺的掌柜,早都依她吩咐将自己铺子周边的状况一并介绍来。哪怕是冯芷凌先前没来过的地界,如今在心里头也有些印象。
紫苑道:“这处咱们没来过,夫人怎么知道有个玉铺子在后头?”
“前面是自家的布行,附近的景况多少知道些罢。”冯芷凌笑着解释。
这间玉料店虽然小,但里头的东西好。玉石成色出众,且价位实在,掌柜的自己也是个爱玉的文人,因此开了这间店,平时也叫自己弟弟来帮忙经营着。
冯芷凌领着紫苑在外头已经逛了一圈,但没见着格外满意的料子。想起这间未曾踏足的小店,便抱着一丝希望过来看看。
一进店门,冯芷凌就知道今日不会空手而归了。
不大的店面拾缀得干干净净。因天色不早,里头的光也昏暗些,偏就在这样昏暗的日光下头,仍能看出台上摆着的一块块石料温润剔透,玉韵深厚。
店面不起眼,玉质却都比外头大街边商铺的要再高些档次。
冯芷凌满意了,唤紫苑过来挑选:“你先瞧瞧自己喜欢什么色什么水头,我再替你相看。若是料子够,用同一块做两枚玉佩也使得;若不够,你再亲自给你君儿姐姐选一块别的。”
紫苑左右为难,最后挑中一块两个巴掌大的莹润黄玉。冯芷凌看着也觉得不错,这块恰好适宜刻姑娘家喜欢的花纹,大小又足够做两样,省事许多。
见主顾自己选定了货,掌柜的便报了个价钱。紫苑有些吃惊道:“比方才看的几块都要贵呢!”
那几块都有些明显的缺陷,紫苑自己也不算特别喜欢。只是勉强选了来,又被冯芷凌否决了。
眼前这块倒十分喜欢,就是太昂贵些。
“好玉无处采买,贵重些也寻常。”冯芷凌倒对这价钱没有意见,痛痛快快地叫护卫给了。
等回家寻个好工匠来做,还得再花一笔。
总算将今日出门的大小两个任务都完成。人也接着了,玉也选好了,冯芷凌心情舒畅不已。见太阳都快要下山,也是时候打道回府了。
谨炎哥哥今日去上朝前,还缠了她一会,逼着她不得不答应晚上等他回来再去沐浴……
好好走在路上,紫苑就见冯芷凌面上平白无故红起来,忍不住关心:“夫人,是不是这西北风太凉,看把您脸都吹红了。”
“是披风太厚重,闷着发热。”冯芷凌撒谎不打草稿,“等回去解开就好了。”
等紫苑儿回去见谨炎哥哥在她房里……还不知会是个什么反应。
此事虽说顺理成章,可顺了一年也没成,偏生前两日才成,紫苑少不得会惊讶罢?
从小巷里走出去才好上马车。嵇府的小车就候在前头,眼见几步就能到时,侧边有道耳熟的声音喜不自胜传来:
“这不是嵇将军的夫人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