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第91章苏琯璋将避子药做出来了……


    宣槿妤摸了摸女儿额头上红肿未消的一个小鼓包,有些愧疚,又颇为无奈,“可不是,性子这样跳脱,日后会走了可还得了。”


    前几日苏琯璋在小山洞里做饭,她留在石床上和岚姐儿玩耍。


    但谁想岚姐儿本好好地坐在她腿上,非要躺回床上,然后“咕噜噜”地翻滚了起来,不过一个眨眼的功夫,她便滚到地上去了。


    连救都来不及救,宣槿妤只能眼睁睁看着女儿脸朝地摔了个结结实实。


    亏得石床不高,才只在她额头上摔了一个大鼓包,不然小脸着地的后果,才不会这样轻松。


    那日可将宣槿妤吓坏了,苏琯璋听闻声响飞身回大山洞时,便见妻子抱着女儿,一大一小都哭得甚为凄惨。


    也将他吓得不轻。


    如今想起来,心里仍旧有些后怕。


    “可不能再乱滚了,很疼对不对?”苏琯璋轻轻地揉着岚姐儿额头上的小鼓包,亲了亲她的小脑袋,被她已经长长的细软头发糊了一嘴。


    岚姐儿皱了皱小眉头,转动着小脑瓜子,想要躲开爹爹的手,但却被娘亲摁住头,不给动了。


    她嘴巴一瘪,大眼睛里便蓄了一汪水雾,像是下一瞬便要哇哇大哭起来。


    但夫妻俩养了她七个半月,基本已经摸清了她的脾性。


    他们这女儿就不是个爱哭的主儿,除了还小时饿了拉了会象征性地哭个几声,其余时候都只会哼哼唧唧的。


    因着前几日摔的那一跤,才真正大哭了一回。


    而后给她热敷、冷敷和按揉散鼓包时,她疼归疼,眼泪是真的,但不会哭出声来。


    这会儿瞧着她甚为可怜的小模样,宣槿妤已经十分熟练地开始哄人,“岚姐儿乖,等爹爹给你揉完了就快好了,日后就不疼了。”


    岚姐儿憋着泪花儿,等爹爹终于松开手,她便一头扎进他怀里,将眼泪蹭了他一身。


    倒不是个会记仇的,被她爹爹揉得那样疼,还是要扑进他怀里。


    宣槿妤哑然失笑。


    “爹爹待会儿给你做鱼肉泥好不好?”苏琯璋摸着她毛绒绒的头,开始以食物引诱。


    岚姐儿如今已经开始吃各种糊糊,米糊、面糊、果泥、肉泥、蔬菜泥,她都来之不拒,甚好养活。


    今晨他抓到几尾不大不小的鱼,暂时养在小木盆里,如今还活蹦乱跳的,在大山洞里都能听到它们甩尾拍打在木盆里的“啪啪”声响。


    这样鲜活的鱼儿制成的鱼肉泥,最是鲜美。


    岚姐儿闻言,慢慢安静下来,抱住他的脖子,“啊啊啊”了几声,也不知是高兴了,还是在回应他。


    夜间,宣槿妤涨奶涨得有些难受,翻来覆去睡不着。


    苏琯璋伸手将她揽到自己怀里。


    “又难受了?”他哑声问道,声音里未见睡意。


    岚姐儿前几个月食量甚大,因着喂她,宣槿妤奶水一直十分充足。如今女儿已经开始尝试奶水以外的食物,喝奶的次数便少了。


    宣槿妤自己又下不去手给自己挤奶,便都是让苏琯璋替她纾解涨奶之痛的。


    白日里还不觉得有什么,夫妻俩都正正经经的。


    但现下夜深人静,山洞里流水声潺潺,和着岚姐儿细微的呼吸声,便显得越发静谧。


    再让他帮忙……


    宣槿妤支支吾吾的,想也不想便出声否认了,“不,不是。今日听闻二叔平安无事,我,我就是开心。”


    “嗯,我就是开心。”她强调道。


    但说着,她的语气也顺畅许多,“二叔真的好厉害!”她由衷地钦佩道。


    身为敌国主将,却敢只身一人混入人家皇宫、直面国君,不仅成功斩杀国君、亲王,搅得他国陷入内乱,他竟还能功成身退。


    实在太了不起了。


    苏琯璋轻笑出声,“嗯,二叔真的好厉害!”


    ……


    宣槿妤咬着唇,忍着身上那处越来越难受的疼痛,没有再说话。


    苏琯璋伸手朝她身上探去,很快摸到平素柔软如云团之处,此时发烫且发硬。


    宣槿妤那处本就胀痛,被他一摸,力道再轻,也忍不住轻嘶了一声,眼中沁出了泪花儿。


    苏琯璋心疼极了,“是不是很疼?”他吻了吻她的唇,压低了声音:“我来帮你?”


    宣槿妤烫红了一张玉面,身子实在疼得慌,便再顾不得羞涩,轻声应了。


    苏琯璋小心地护着她,带着她翻了个身,将她压在身下。


    山洞里的烛火已经熄灭,仅有几线月光从缝隙里穿入,带来一两分光亮。


    他摩挲着她绯红发烫的脸颊,声音低哑,“很快就好。”


    须臾,汨汨流水声中,响起不急不缓的吞咽声。而后,又有几声压抑不住的娇吟声低低响起,但迅速消失在唇齿间。


    宣槿妤仰着头,只觉得山洞外虫蛇鼠蚁窸窣声响比往日都大了几分。


    苏琯璋将避子药做出来了,而宣槿妤前些时日也已出孝,夫妻俩又旷了一年有余……


    昏暗中,不知是谁先动的手,很快,单薄的中衣便被扔到地上。


    ……


    苏琯璋堵住宣槿妤的唇,将她的娇吟悉数咽下。片刻后,他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丝笑意,“嘘,莫吵醒了岚姐儿。”


    宣槿妤抱着他的脖子,修剪得圆润的指甲控制不住地在他后背划过;因着过于用力的关系,到底在上头落下一道道细微划痕。


    她的身子在止不住地颤抖着,被他越发用力地嵌入怀中。


    岚姐儿已经戒了夜奶,亦早已可以睡整觉。此时她小拳头举在脸颊边,唇边扬起一抹甜甜的笑意,像是好梦正酣。


    果真如苏琯璋所料,新帝盛誉恢复苏家人名誉,请人入京的圣旨在三日后抵达淮招县。


    且是快马加鞭、六百里加急送过来的,一路吸足了朝野的视线,昭示了新帝对于苏家人的看重,表明了他的诚意。


    如此一来,不明真相的百姓们便会被帝王感动,觉得他对待蒙冤的臣子及其家眷们,诚意十足。


    苏声接完圣旨,送走客客气气的信使,心里嗤笑一声。


    可真行,新帝姿态做得倒是充足。


    漠北送军报入盛京城,八百里加急也不过三日,但漠北送信至淮招县,可是还多了三千里的路程。


    新帝这是将军报压在案头多少日,拖到无可再拖之时,才压着怒气做出这样一番姿态来?


    苏琯煜、苏琯绵、苏琯文和苏琯武他们都围了过来,“父亲/伯父。”


    苏声回过神,“无事,先进去。”


    他率先扶着苏老夫人进了大门,其余人紧跟其上。


    “我们要回京了。”


    宣文晟闻讯赶来时,便听苏声这样对他说道。


    他想也不想便道:“苏伯父,我留在这里。”


    不只是因着宣槿妤在这里的缘故,夺回帝位,谋划的许多细节都要他和苏琯璋确定。


    而苏琯璋被困在崖底,信息掌握上都要靠着他们山外之人。如今二人仅靠着白隼往来通讯,本就十分不便,若他再离开,便更难谋划。


    苏声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才移开视线,“先将情况和璋小子说罢!”


    崖底的夏日并不难过,相反,这里微风习习,很有几分凉意,驱散了炎热。


    林子里许多果树上的果子都成熟了,芒果、桃子、葡萄、李子……等,竟还有盛京城中难见的荔枝。


    鸟儿们可饱了口福,整日里在果树上叽叽喳喳的,山洞外面日日都十分热闹。


    岚姐儿是个人来疯,见鸟儿在枝头跳跃,她也“哦哦哦”地叫嚷着,小身子扭成麻花儿,想要去抓鸟儿。


    苏琯璋将刚写好的信放到白隼爪子上,摸了摸它的小脑袋,温声道:“劳烦你了。”


    白隼朝他歪了歪头,很快展翅冲上蓝天。


    眼见着白隼成为一个小点,又逐渐消失在视线尽头,宣槿妤忽而想起了她之前十分好奇的问题。


    “为什么不用飞鸽传书?”她问道。


    古有鸿雁传书,今有白隼替他们传信,她想起了曾经在苏琯璋给她淘回来的奇闻异事里边提到的飞鸽传书来。


    山外的传信都是依靠暗卫们,但换马疾行,到底不如会飞翔的鸟类速度快。


    虽然能够被人驯服的鸟儿,飞行速度都不如白隼,但总归比马儿奔跑来得快罢?


    “没那么容易。”苏琯璋答道,将她怀里扭个不停的岚姐儿接了过来,“飞鸽驯养倒是比矛隼驯养容易许多,但它们飞行能力较之过于逊色。”


    而且,鸽子一般只能定点传送书信,人稍微偏离了原来的地点,它便容易找不到人,而丢失信件。


    “鸽子在空中也有天敌,它们送信时万一被鹰隼盯上,十死无生。”这时信件便容易失落,万一被人捡了,可又是一出麻烦事。


    他怀里的岚姐儿身子不扭了,打了个小哈欠,显然是困了。


    苏琯璋熟练地轻轻拍打着她的背,边哄她睡觉,边对宣槿妤说道:“最重要的是,鸽子也容易被人盯上。”


    大盛以武起家,并不拘一格。


    太祖皇帝揭竿而起推翻前朝之时,所打的几场重要战役,便是提前蹲点敌方的飞鸽,截获他们的传书,再放个假消息回去。


    苏琯璋说起这些时也一脸的坦然,“当然,史书上不会写这些,史官认为,这是不入流的手段。”


    但兵家之争,赢了便好,史书还不都是由胜利者书写?


    文人清高,不屑于这种技俩,但在他看来,只是掌握敌方通信的寻常手段而已,哪里就不入流了?


    人为截获信使,致使敌方书信往来受阻或受到迷惑,不也是一样的手段么?只不过,狩猎的对象从鸽子变成人罢了。


    他们莫不是以为,鸽子还比人高贵了?


    苏琯璋摸了摸对他笑得甜蜜蜜女儿的小脑袋,有些无奈,都困了还不睡?


    “她喜欢听我们说话。”宣槿妤对这一幕看在眼中,拉着他的衣袖,转身往山洞里走去,“先将她哄睡再说罢!”


    困了还不睡,要听爹娘说话,可别困劲儿过了睡不成,下午就得睡到晚上,那今夜他们谁也别想歇息了。


    也是自己亲自养孩子了才知道,原来养个孩子竟是这样艰难的事。


    一家三口回到山洞中,双双陪着岚姐儿躺在床上,看她小哈欠打了一个又一个,才压抑不住睡意,沉沉睡去。


    宣槿妤苏琯璋二人松了口气,相视一眼,忍不住都无声地笑了起来。


    将岚姐儿放在小竹床上,二人也没起身,就着躺在床上的姿势低声说起话来。


    苏琯璋说起方才未完的话题,“大盛建立之后,虽然飞鸽传书也没有受到影响,一些风雅之士也喜欢用。”


    “但世家多数都知道那段历史,重要的通信往来,都不会交给飞鸽。”


    最保险的,当然还是人。


    且人会随机应变,真遇到危险,避无可避之时,也能及时将信件销毁,不至于落到敌方手中。


    “白隼是个例外。”他说,“它在那时候出现,只能说,是一种缘分。”


    宣槿妤十分感慨,“确实。”


    “他们都要走了。”说着她神色便有些落寞,“日后岚姐儿每月的小像他们可都要很久才能收到了。”


    且飞鸽传书已经被他们排除,日后通信,便基本都是依靠暗卫们快马往返,通讯频率便也得下降。


    往日还有家人频繁的传书关心,让她不至于觉得他们一家三口被遗忘在这崖底。但一旦他们都回京了,他们便也只能改为每月通信,那便十分难熬了。


    苏琯璋摸了摸她的脸,还未说些什么,便见她脸上又高兴起来,“但他们都能回京了,真好!哪里都不如家里舒服。”


    最重要的是,苏家人洗清了“通敌叛国”的罪名,往后便可堂堂正正地出现在人前。


    而不是像这半年里,只待在一座宅子里,行动间都有所限制。


    他们知道,苏家人都是为了他们一家三口,但世人并不明白真相。


    在新帝的运作下,苏家人被冠上“抗旨不尊”的罪名,但被大度的帝王体恤他们失去亲人的不幸,允许他们继续待在淮招县找人。


    苏家人在大盛的影响力是有些,但离漠北越远的地方影响力越淡。


    到了淮招县这样的地方,百姓们便只偶尔听闻苏家军的威名,到底不曾经历过战事带来的伤害,无法感同身受。


    他们更多的,是认可那把龙椅上的人。


    于是,这半年间,淮招县谣言四起,道是苏家人不仅不感恩新帝当初饶恕他们诛三族的罪过,只判了流放;反倒冥顽不灵,继续拒绝南下去广虚府。


    实在是罪孽深重。


    百姓们都知道淮招县郊外宅子里住的是苏家人,初时谣言刚起的时候可没少人到宅子外扔臭鸡蛋和烂菜叶,被侍卫们阻止之后,才被吓退了。


    但这又加剧了他们对苏家人的坏印象,扬言不会将粮食、布匹等生活必需品卖给他们。


    好在商队的人机灵,经得宣文晟同意,早早便从宅子里搬了出去,才能如常地在淮招县内采买东西,供宅子里的人吃用。


    不过后来,在有心人的宣扬下,城中的百姓们也都知道了商队和宅子里的人是一伙儿的,也拒绝将物资卖给他们。


    商队只得出淮招县,翻山越岭,到临县采买物资。


    都将他们逼到这种程度了,百姓们还是不甘心。甚至有人专程越过高山,到临县劝阻商铺卖东西给商队。


    第92章 第92章羞愧,他们实在没脸见人……


    不过幸好,临县的商铺老板要挣钱,也通情达理许多,没有理会淮招县过来的百姓,如常将粮食布匹等东西都卖了出去。


    商队返程时,有一次还遇到了拦路的百姓们,胡搅蛮缠,要将他们采买回来的东西都扔到崖底。


    幸好商队有侍卫随行,还有身手极佳的暗卫在暗中保护,见状,出手将他们逼退了。


    商队负责人扬声道:“若再如此,便官府见。”这样的拦路行径,报到官府,可以当成劫匪处理了。


    官府之人再对百姓们种种挑衅、欺压苏家人的行为视而不见、听之任之,也到底担心会酿成匪祸,不会真放任不管。


    百姓们生怕吃官司,更怕被官府当成劫匪抓进大牢而小命不保,这才消停了些时日。


    不过,官府和百姓们都不知道的是,宣文晟一向教导商队有备无患,宅子里的物资足够他们几年吃用。


    商队苦哈哈地一次次翻越高山,只是为了迷惑当地百姓而已。免得将他们逼急了,再在有心人推波助澜之下,集结起来围攻苏家人。


    苏家人不惧流言蜚语,也不惧刀枪暗杀,只是,到底不愿意伤害这些被人蒙蔽的百姓们。


    这些事,苏家人在信中是不会和苏琯璋宣槿妤提及的。


    但是,宣文晟在写信时,被气急了偶尔也会透漏出一两句。


    夫妻俩拼拼凑凑,便也将苏家人在外面的生活了解个大概,心里到底也不好受。


    如今得知他们身上的冤屈被洗刷干净,得以回京,不必再在这里和被他利用的百姓们耗着,怎能不高兴?


    圣旨下来,淮招县的百姓们得知自己这半年来一直冤枉亏待了朝中忠臣良将,心里如何愧疚难言不提,苏家人倒是已经将行李


    细软收拾妥当了。


    “祖母,您真的不和我们一起回京?”苏琯煜在苏老夫人面前蹲下身子,一向像是焊在脸上的笑容都没有了,露出面下真诚的底色。


    苏老夫人摸了摸长孙的头,“璋小子、槿妤和岚姐儿还被困在崖底,不知何时才能出来。若我们都走了,留下他们,祖母哪里舍得。”


    “有暗卫们在,不会短缺他们物资的。”苏琯煜继续劝。


    不止如此,既然还要继续瞒着崖底一家三口的存在,那么,日日进山搜寻的侍卫们便都不能撤走。


    暗卫和侍卫们都是从苏家出来的,忠心自然不必怀疑;他们也足够稳妥,必定不会让小弟他们在生活上受限。


    虽然他心里也同样舍不得,但祖母年纪毕竟摆在这里,去岁又摔过一跤,只母亲一人留下看护,他们哪里放心得下。


    孤零零的两个女眷,便是身手再好,亦有暗卫侍卫们守护,但怎么可能放心得下?


    苏老夫人语气很慈和,但却十分坚定,“不必多说了,祖母就是要留下。”


    她转头看向许玉娘,“你也不必留下陪我,跟着孩子们回京罢!家里也离不得你。”


    许玉娘是苏国公夫人,掌一家之事,缺席主人一年多的国公府,离不得当家主母。


    但许玉娘依旧坚持,“我和娘留在这里,家里有二婶和几位媳妇儿在呢!哪里需要我操心?”


    尤其许萱娘是世子夫人,嫁进来十年,也跟着她打理家务十年,更是在许她的放手下独自操持过不少重要家事。


    便是只许萱娘一人,也能支撑起国公府内务。


    许玉娘没甚可担心的。


    苏老夫人拗不过长媳,便拉着她的手,拍了拍,当是同意了。


    苏琯绵此时亦有些踌躇,“要不,我和孩子们也留下,陪着祖母和母亲罢?”


    她本就是外嫁女,若非当初听闻狼袭之事,不放心一家子,且担心新帝牵连他们母子四人,她也不必从佟城一路赶来这淮招县。


    来都来了,好不容易和家人团聚,她实在舍不得和母亲分开。


    许玉娘有些无奈,“你都出来这么久了,便是不回国公府,佟城你也是要回的罢?”


    她都带着孩子们离开佟城大半年了,就女婿一人孤零零的,只能待在军营里,不可怜么?


    “女婿日日对着个空荡荡的府邸,听说都不愿意回城了,你也好歹心疼他一些。”许玉娘说道。


    她看向三个外孙,“孩子们也有大半年不见父亲了。”


    苏老夫人也附和,劝她跟着回去。


    苏琯绵才没再坚持。


    只临走前,都快上马车了,又轮到苏二婶有些犹豫。她回头看婆母,“要不,我也留下来陪着娘?”


    苏老夫人打了她一下,“说什么傻话?老二好不容易平安回来,你便是不愿意待在京中等他归来,也可以去漠北寻他。留在这里陪我算个什么事?”


    老二失踪了多久,老二媳妇儿便为生死未卜的丈夫忧心了多久。便是她后来不再露出端倪,但亲人间相处这么多年,谁能看不出来呢?


    只不过不敢提起,怕惹得苏二婶再添几分担心难过罢了!


    苏老夫人那一巴掌力道不轻不重,但苏二婶不敢再说什么,便只好一步三回头地上了马车。


    女眷和孩子们都上了马车,苏声和三兄弟正欲上马,便见宣文晟对着他们作了一揖,“多谢各位!”


    苏家人皆被骇了一跳,站他旁边的苏琯文忙将人扶起来,“亲家三兄怎的这样多礼?”


    宣文晟直起身时,眼圈都有些发红,只略略颔首,并没再说什么。


    他知道,虽然圣旨已经下了,但是苏家人其实也并非一定要遵旨。一家子要这时候入京,只不过是为了他的大计。


    尤其苏声和三兄弟,这一路还得依靠他们为自己的事费心。


    若非这样,他们一家子也不必分离。


    这份恩情,他记在心里了。


    马车辘辘行驶,站在宅子大门前的苏老夫人、许玉娘和暗卫、侍卫们的身影逐渐变小,直至消失在视野中。


    宽阔的官道两旁,不知站了多久的百姓们见到苏家人出现在眼前,怯怯地跪了下去。


    “起来罢!”苏声下了马,连带着骑在马上的苏琯煜兄弟三个也一齐翻身下了马。


    苏琯煜亲手扶起为首的一名老人,笑得温和,“老人家和他们说说,都起来罢!”


    老人家老泪纵横,“这半年来,是我们对不住各位大人。”


    不过是跪一跪,亦难消他们心头的不安和愧疚。


    保家卫国的将军和他们一家,竟在他们淮招县落得个无米可买、无菜可购的境地,甚至险些被他们“强抢”米粮——只不过他们没有成功便是了。


    这事若是传扬出去,他们一县的百姓,都要活在旁人的唾沫星子下。


    再想想,他们都这样过分,要断人生路了,苏家人也还是没有对他们怎样,只言语威胁告官而已。


    羞愧,他们实在没脸见人。


    苏琯煜依旧笑着,替老人家拭了泪,笑容十分有感染力,“老人家想多了。我们当初确实有罪名在身,你们也不过是受人唆使,情有可原。不必放在心上。”


    可不是罪名在身么?抗旨不遵呐!


    直到一家子远去,马匹嗒嗒声再也听不见,一群人朝着老人围了过来。


    “族长,当初陛下圣旨中,好似没有说苏家人通敌叛国罢?”一名书生打扮的人率先开口道。


    老人回忆了一番,“确实没有。”


    不仅如此,“便是苏家人没有南下去广虚府,也得了陛下口谕,体恤他们失去亲人的悲痛,说是待他们平复心绪之后再继续流刑。”


    这大半年来,除了大雪封山实在进不去的那两日,其余时间,这家人的侍卫们何尝停止过进山寻人?


    便是他们一家男丁,也都分批和侍卫们进过山。


    想通这些,老人沉着脸,眼中是饱经世事后的沉淀,“是我们被有心人利用了。”


    他吩咐起来,“六子,你去找找借住村头的那家人,还在不在。”


    不愧为一族之长,一旦回过神来,便是雷厉风行。


    “老五,你去县上问问,最先提起不卖苏家人米面的人是谁。”


    “老大,当初提议拦路不给采买回城的商队回来的那人,去看他的铺子还在不在县中。”


    ……


    午时,一群人找到一处阴凉之地,埋锅造饭。


    天气太热了,骑马的几个男人身上都湿了一片。


    启哥儿拿着扇子,替祖父和父亲扇着,忽然问:“祖父、父亲,今晨你们为何要对那些百姓那样客气?”


    分明他们对自己一家并不好,若非宣家三叔父早有准备,他们一家子连同一群暗卫和侍卫们都要饿死在宅子里。


    听闻此言,正卖力替祖父/外祖父、父亲/舅舅他们扇扇子的其余孩子们,也都望了过来。


    见状,苏声抬手招呼孩子们都坐到他身边。


    “你们是不是和大哥哥一样,都是这么想的?”他温声问其余九个孩子。


    孩子们面面相觑,很快,一个个都点了头。


    最小的慕哥儿什么也不懂,见哥哥姐姐们都点了头,他便也跟着点头。


    苏声捏了捏他的脸蛋儿,看着小孩子皱巴着一张小脸,才松开手。“那些百姓不过是遭人利用,以为我们一家不是好人,才那样做的。”


    孩子们都小,他讲得十分通俗易懂,“就好比说,你们如果是卖米的商贩,可以自己决定卖不卖米给谁。一天你们遇到一群坏人,他们要找你们买米,你们卖不卖?”


    “不卖。”孩子们异口同声。


    “嗯。”苏声颔首,“是这个道理。”


    许萱娘将煮好的绿豆汤


    端了过来,“都喝上一碗,消消暑罢!”


    等孩子们都喝完了绿豆汤,苏声才继续说道:“你们记住,我们苏家人,刀枪剑戟都只能对准敌军,永远不能对准手无寸铁的百姓。”


    他们苏家已经绵延了数百年,经久不衰。历经数朝,皆得朝野敬重。


    不是因为他们忠君,才换回的荣誉;相反,他们苏家并不愚忠。


    每逢改朝换代,他们都安然无恙,不过是因为他们懂得一朝天子一朝臣的道理。


    他们忠的,永远是这万里河山,和生活在这锦绣山河中的百姓。


    “听懂了吗?”苏声温和地问启哥儿。


    不问其他孩子,是因为他从他们紧紧皱着的眉头上看出,他们没听懂。


    启哥儿摇摇头,“祖父,我没全听懂。”


    前边苏声举的例子很好懂,但后边说的什么忠不忠的,他不大明白。


    只隐隐明白了,为什么外祖父和父亲轻易地就原谅了企图将他们饿死在宅子里的淮招县百姓们。


    苏声摸了摸长孙的头,“没关系,日后你就会懂了。”他说。


    七月,山壁后方的温泉水位开始下降,不过几日,便露出了暗灰色的的山岩。


    初时,水位下降时还将正在浴池中沐浴的宣槿妤吓了一跳。


    第93章 第93章恭迎公子、少夫人出山……


    苏琯璋当时正陪着岚姐儿在玩儿,听到山壁后方传来一声惊呼,没有多想,抄起岚姐儿就足部轻点,瞬间推开了山壁。


    “槿妤,怎么了?”苏琯璋紧张地问。


    宣槿妤抬眼看到他,再看看他怀中高高兴兴地对她笑的岚姐儿,愣了愣,红着脸将身子埋进水里。


    虽然她平日里给岚姐儿喂奶的时候没有避着他,夜里她醒不来,岚姐儿要喝奶的时候他也是直接解开她衣襟让女儿喝的。


    且自六月以来,他们也经常亲密,同浴也是常事。


    但那都是发生在岚姐儿睡着之后的事。


    如今,岚姐儿正一脸兴奋地对着她“啊啊啊”叫着,满眼的懵懂,让她怎么好意思面对她?


    “槿妤。”苏琯璋倒是没想太多,只担心地蹲下来,“方才发生什么事了?”


    岚姐儿小脑袋被父亲转到后面,背对着娘亲,她凶凶地“啊”了一声。


    见父亲没有领会到她的意思,倒也没生气,只咬着小手,嘴里叽里咕噜地说起些只有她自己才懂的话来。


    宣槿妤的羞意被淹没在女儿奶声奶气的稚音里,她慢慢放松下来。


    “你看温泉。”她说。


    苏琯璋闻言,看过去时,便发现了问题,“温泉水位下降了。”


    他单手抱着岚姐儿走过去,伸手去探,“水位还在持续下降。”他收回手,转头对宣槿妤道:“槿妤,你洗好了吗?”


    宣槿妤点点头,他便继续说道:“先出来,我们再观察下温泉到底有什么情况。”


    宣槿妤却没动,绯红着一张脸,在昏黄的烛火摇曳中,明眸潋滟,“你先带岚姐儿出去。”她嗔道。


    苏琯璋意识到什么,眼神一晃。


    “噢!”他难得结结巴巴,“我,我先出去。”


    他深吸口气,慢慢站起身,捂着岚姐儿的眼睛退到山壁后,还贴心地背对着山壁口。


    宣槿妤起身时滑落的水声、穿衣裳时的窸窣声落在他耳中,被无限放大,他心如擂鼓。


    苏琯璋闭了闭眼,想将方才不小心瞥见的旖旎春色从脑中驱逐出去,毕竟,他怀里还抱着咿咿呀呀的女儿,这种想法是多么不合时宜。


    但没什么用。


    即便他方才没有瞥见,过去夫妻几年间的种种亲密已经刻在他脑中、落在他心上,赶不走,忘不掉。


    更何况,他们二人,昨夜才亲密交合过。


    苏琯璋有些口干舌燥,脑子里不受控制地想起她的美好来。


    岚姐儿懵懵懂懂的,发觉自己“说”了小半天的话,但父亲不似以往那般及时和她玩儿,竟是没给半点回应。


    她盯着苏琯璋好半晌,忽然,伸出小手“啪”地在他脸上拍了一记。


    苏琯璋脑中方才那些旖旎情思,瞬间消散在这一小巴掌下。


    疼倒是不怎么疼,只是……


    苏琯璋脸上霎那间落下的绯色也很快散去,他苦笑着捏了捏女儿的小脸儿,“你怎么还没忘记和白隼学的这招?”


    岚姐儿不明所以,见父亲终于理她了,便冲他咯咯笑得甜甜蜜蜜的,小脑袋也靠过去,歪在他脖子上,蹭得他痒痒的。


    苏琯璋心都要被她笑化了,亲了亲她的额头,“乖孩子。”他说。


    宣槿妤站在山壁门口,将岚姐儿打她父亲一巴掌后,再亲亲热热地朝他撒娇的事看得清清楚楚。她失笑着将女儿接过来,“还以为你忘记了。”


    她说了苏琯璋一样的话。


    自外祖父辞世的消息传来,岚姐儿拍着宣槿妤的脸,试图为她拭泪无果之后,过后这几个月,她都没有再做过这个动作。


    他们是真的以为她忘记了。


    “可能白隼拍打翅膀起飞时它也记住了,”苏琯璋猜测道。


    温泉水位持续下降着,此时“咕噜噜”的气泡声有些明显。


    不到一日的功夫,温泉所在的位置便已经成为一口大坑,温热而干燥。


    翌日,苏琯璋从坑中跳上来,压抑着兴奋,对宣槿妤说:“槿妤,我们有望离开这里了。”


    他们好像可以出去了。


    第三日,是七月初七,乞巧节。


    这一日一大早,住在山脚附近的村民们便发现,那些日日到崖底来寻人的侍卫们,身后还带了几辆马车。


    老头子和往日一样捧着猪草回来,往后瞥了一眼,便惊呆了。


    老婆子听闻声响打开院门,见老头子站在门口不动,觉得奇怪,“老头子,你怎的站在门口也不进来?”


    老头子回过神,神神秘秘地朝妻子靠过去,“老婆子,你看看那马车上的两人,可都是贵人。”


    老婆子循着他的视线看过去,随即发现,一名身手敏捷的夫人跳下马车,很快从里面车厢里扶出一位老夫人


    二人身上衣着虽然瞧着并不鲜亮,但他们家中女儿嫁入城中,是布匹铺子的老板娘,他们也是有见识的人。


    老夫妻俩自然看得出,两位夫人身上衣料的不凡来。


    何况,他们都听说了,住在淮招县城外宅子里的,是盛京城苏国公府的人。


    他们世世代代都生活在这淮招县里,见到的最大老爷不过是县衙里的县太爷,还是偶然升堂时他们远远瞥见的。


    何曾见过更大的人物?


    盛京城里的国公府,那可是他们往日做梦都没敢想遇见的人。


    “嘘,她们望过来了,快别看了。”老婆子红着脸,将老头子拽进门去。


    前几个月县里城民们和附近村民们做的事他们都听说了,可真是造孽啊!虽然他们一家子都没有掺和,但女儿他们家的布匹,可是也没敢卖给他们。


    老夫妻俩后来得知真相,脸上可羞得慌。


    山脚下马车旁。


    许玉娘踢走脚边的碎石,对苏老夫人道:“娘,他们没那么快出来。您要不还是回马车上坐着等罢?”


    七月天气已经渐渐开始转凉,但到底暑热还未散,太阳已经出来了,她担心老人的身子。


    昨日收到苏琯璋来信,说是他们找到出来的路了,今日便可以带着妻女出山。


    可将婆媳俩高兴坏了。


    虽然苏琯璋信上说他们走出来也要些许时辰,让她们好好在宅子里等着便是。


    但苏老夫人和许玉娘,都将近十个月没见苏琯璋、宣槿妤他们了,哪里耐得住性子在宅子里等着。


    何况,她们还心心念念着她们那素未谋面的重孙女儿/孙女儿呢!


    苏琯璋也猜到祖母和母亲必定不会听话地在宅子里等着,怕她们在山外久候,他也是天未亮就起了床。


    做好早膳,他叫醒了宣槿妤。


    宣槿妤只“嗯”了一声,睁开眼睛时,哪里有未醒的模样?看着也像是这一夜没什么睡的样子。


    苏琯璋摸了摸她的脸,有些心疼,小声道:“今日可要好好睡一觉。”


    夫妻俩都是,自昨日从温泉水褪去后留下的大坑中出去,发现连通的山道之后,回来便兴奋得不行,连苏琯璋这个一向情绪不外露的都一样。


    二人昨夜几乎都没怎么睡,只静静相拥着,感受着彼此的温度和体息。


    慢慢地,沉淀后的温情才逐渐将他们心中的激动压了下去,二人才迷迷糊糊睡了一会


    儿。


    用完早膳,最后确定无所遗漏之后,苏琯璋一手抱着睡梦中的岚姐儿,一手揽着宣槿妤便下了那个山岩大坑。


    两个山洞里的草药之前都已经做成了丸药或者药粉,一部分托白隼送出了山外,一部分他们留着自用。


    后来新晾晒炮制的草药,都还没来得及做成成药,昨日都被苏琯璋用竹箱子分门别类装了起来。


    他们在这崖底,最值钱的便是这些草药了。


    想当初,他们刚跌落这悬崖时,除了身上穿着的衣裳和之前藏在衣内的一柄匕首、一些药瓶,可再无其他东西。


    如今再看,满满两个山洞的东西,可都是他们一点一点攒下来的;有从山外送来的,也有苏琯璋自己做的。


    若说夫妻二人没有不舍,便是假得不能再假的假话。


    这山洞里承载了他们一家三口美好的回忆,这些事物都是他们平淡却幸福生活的见证。


    但穿过那道山岩大坑,夫妻二人并肩往山壁外头走的时候,谁也没有回过一次头。


    太阳还没出来,但夏末秋初的天,也早早便亮了,足以视物。


    白隼敛起翅膀,静静地站在苏琯璋肩头,也不好奇周遭的环境,只一味地盯着岚姐儿的睡颜看。


    苏琯璋也没理会它,只小心地时不时轻声提醒宣槿妤注意脚下。


    虽然昨日他已经用软剑清理出一条出山的路来,但到底脚下的碎石野草藤蔓过多,还有被清理得不那么彻底的荆棘丛,须得十分小心才行。


    这夫妻二人拐右拐,又绕了几个弯,穿过一丛竹林,又经过一处瀑布,才在两山之间找到一条仅能并行两人的山道。


    出了这条山道,再爬上一处小山坡,而后往山下走。在岩石野草丛中走了约莫一刻钟之后,一家三口终于走了出去。


    而这时,一个半时辰已经过去,太阳早就升起。


    白隼早在半个多时辰前,便已经不耐烦这样看着二人走路。


    它在和睡醒的岚姐儿圆眼对圆眼,互视了好一会儿之后,就从苏琯璋肩头跳到了一棵树枝上,很快振翅冲上云霄。


    估摸着它要么是撒欢去了,要么是先行一步去了淮招县的宅子里,宣槿妤和苏琯璋便也没将它的离去放在心上。


    山中出口有一片十分高大的乔木林,挡住了山里山外的视线。


    只二人衣角才露在乔木外,便听得熟悉的声音响起,“公子,少夫人!”


    苏琯璋稍稍挪了身子,偏头一看,松了口气,扶在宣槿妤腰间的手微微用了力,“槿妤,再坚持一会儿,苏十二他们就在外面。”


    因为怕出意外,夫妻俩这一路没敢停下。只中途岚姐儿饿了,他们才短暂停留,权当休息了,等喂完奶,便继续赶路。


    几乎一夜未眠,她的状态也不大好。走到这会儿,她已经很累了,只靠着他撑在腰间的力道,才顺顺当当地走到这里来。


    若非中途苏琯璋实在心疼宣槿妤,背着她走了小半个时辰,她估计早就走不动了。


    但宣槿妤看着苏琯璋背着一个、抱着一个,还要爬山涉水,心里也不好受,便坚持下地自己走。


    如此,也已经近乎到了宣槿妤的极限。


    听到苏十二在外面,她精神一振,疲惫的面上露出一个和煦的笑来。


    他们终于要出去了,离开这困了他们将近十个月的崖底。


    不止是苏十二。等到他们穿过树林,走到外面的山路上时,便听得声势浩大的一声,“恭迎公子、少夫人出山。”


    这样大的动静,惹得附近的村民们悄悄开了院门,探出头来悄悄观望。而后见到一对神仙眷侣从山里走出来,手里还抱着一个笑得甜美的小仙童。


    “神仙下凡了。”老婆子对老头子说道。


    苏琯璋、宣槿妤完全走出了这座山。


    见苏十二、苏十三站在前边,领着一众暗卫和侍卫们朝二人行礼,只觉恍如隔世。


    “起来罢!”苏琯璋道。


    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往山脚下停放马车的山道走去。


    路上,苏十二道:“公子,老夫人和夫人也来了,就在外面。”


    苏琯璋点点头,朝宣槿妤蹲下身子,“槿妤,上来罢!”


    想着不好让祖母和婆母多等,加上她也确实太累了,宣槿妤便没再拒绝,趴上他宽厚的背。


    苏十二自觉地坠在后头,不去看女主子。


    苏十三领着女暗卫们跟上了苏琯璋,遮住了宣槿妤的身影。


    她本还想接过主子怀中的小小姐,但岚姐儿只看了她一眼,便窝回父亲怀里,显然是拒绝她的抱。


    苏十三只对她温和地笑了笑,便识趣地退到后头。


    宣槿妤嫁入苏家后,苏十三便被苏琯璋派到她身边以作保护,但她以前也是跟着苏琯璋的。


    岚姐儿扫过来的那一眼,清透的双眸不含任何情绪,但和苏琯璋平日里冷冷淡淡地看着他们的眼神是一模一样的。


    苏十三心里欢喜,主子和女主子之间也有孩子了。


    这是他们的小主子。


    第94章 第94章她当初听的时候,还觉得……


    苏琯璋脚步很快,但走在崎岖的山道上却十分平稳,岚姐儿在他怀里乐得咯咯笑个不停。


    宣槿妤将头靠在苏琯璋肩上,近距离看着女儿的小脸、听着她的笑声,眉眼间的疲惫也在不知不觉间散去。


    婴孩奶声奶气的笑声传到马车旁,苏老夫人一怔。


    许玉娘下意识往前走了两步,又想起苏老夫人,匆匆回头,“娘,我好像听到他们的声音了。”


    方才暗卫已经向他们禀告苏琯璋他们一家三口出山之事,她们才走到这山道尽头来等他们。


    苏老夫人忙不迭点头,激动得手都在颤抖,“应当是他们。”


    她擦了擦眼角,“那个孩子,是岚姐儿罢?”


    方才的擦拭并没有用,苏老夫人眼中的泪还是忍不住滚落下来,她声音里也染上了哽咽。


    许玉娘眼圈也红了,“应该是。”


    肯定是了!


    正想着,山道拐角处不断有熟悉的暗卫身影出现,而后纷纷向两旁山壁避让。


    苏老夫人、许玉娘似有所感,紧紧地盯着那头。


    很快,一道让她们朝思暮想的身影出现在眼前。


    不,不是一道。


    而是三道。


    苏老夫人和许玉娘怔怔地看着苏琯璋背着一个、抱着一个,快步朝她们走来。


    她们已经不知该作何反应,只呆愣愣地站在原地,一会儿看看苏琯璋,一会儿又看看他背上的宣槿妤,最后视线定格在那个正笑得甜甜蜜蜜的小娃娃身上。


    那是……


    岚姐儿。


    苏琯璋已经走到祖母和母亲面前,放下宣槿妤,“祖母,母亲。”他唤道,声音低沉,眼圈也微红。


    想说他们回来了,但他们一直在淮招县。想说他们出来了,但好似又有些奇怪,索性什么也不说。


    宣槿妤也走到苏琯璋身边,“祖母,母亲。”她跟着唤人,和两位夫人一样,泪如泉涌。


    “诶,诶!”苏老夫人和许玉娘强连声应道,终究忍不住,也再顾不得其他,一人抱住一个,痛哭起来。


    声音似喜似悲,更多的是庆幸。知道内情的、不知其中缘由的,都道是一家子险些生离死别后的久别重逢。


    山腰上,老婆子靠在开着一条缝隙的院门上,捂着脸,跟着无声地哭了起来。


    老头


    子有些无奈,“人家哭也就罢了,你哭个什么劲儿?”


    “你懂什么?”老婆子边哭边骂道:“快一年了,你看他们终于找着人了,多感人啊!”


    他们住这山腰上,几乎是日日看着那些人日出而来日落而归,从不懈怠。他们好心劝了多少次,都说掉进那崖底的人没有活着的,也不会出来。


    但人家不放弃,他们瞧着也心酸。


    便因着这个,淮招县百姓们联合起来抵制宅子里的人的时候,他们夫妻俩怎么也不愿意加入——良心上过意不去。


    如今可好,掉进里面的人居然活着出来了,还带着一个小娃娃。


    这不是天降神恩是什么?


    “肯定是神仙下凡。”老婆子最后说道,抹了一把眼泪。


    老头子似乎也像是被她说动了,靠在墙上,“是是是,你说的都对。”


    这态度、这话,就不像是被说动的样子。


    隐在暗处的侍卫们多看了一眼这老夫妻俩。


    日日相见,彼此间都是老熟人了,侍卫们都大概知道这对老夫妻是什么样的性子。


    老头子更像是怕老婆子再骂他,才装作一副被说动的模样。


    但他们好像猜错了。


    往山道下走时,耳力不凡的众侍卫们都听见了老头子在关门前的那句嘀咕:“莫非真是仙神下凡?”


    小半刻钟过去,抱成一团的四人还未分开,且哭声还有逐渐变大的趋势。


    岚姐儿平日里在崖底只能见到爹爹娘亲两个人,今日出来时倒是见到许多陌生人,眼下还稀奇着。


    见两位眼生却和爹爹娘亲抱在一起的人,她歪了歪头,“哇啊啊”地叫了起来。


    虽然爹爹还抱着她,但他都好一会儿没理会自己了,岚姐儿有些不大痛快。


    稚气的声音终于吸引了正抱头痛哭的几代婆媳的注意力,她们抬起头来,个个泪眼朦胧。


    苏琯璋擦了擦眼角,才想起还未向苏老夫人和许玉娘介绍女儿,方才就光顾着抱头痛哭了。“祖母、母亲,这是岚姐儿。”他声音还略带了沙哑之意。


    “岚姐儿。”苏老夫人和许玉娘忙手忙脚乱地去擦眼泪,想对孩子笑笑,奈何眼睛都哭红了,挤出来的笑并不怎么好看。


    岚姐儿小手紧紧抓着苏琯璋环着她的那条手臂,凶凶地朝她们“啊”了一声。


    苏老夫人和许玉娘全然没觉得被重孙女/孙女冒犯到,只觉心都要化了,这下当真真心实意地笑了起来。


    “乖孩子。”她们说道。


    宣槿妤被苏琯璋揽着腰,面上泪痕未干,却已经露出个明艳的笑来,“祖母、母亲,你们要抱抱她吗?”


    婆媳俩忙不迭应声,“要。”


    苏老夫人已经伸出了手,但想想又放下了。她方才情绪过于激动,眼下心跳也比往常快了许多,她担心将孩子摔了。


    “玉娘,你来罢!”苏老夫人和许玉娘说着话,眼睛却紧紧盯着岚姐儿。


    许玉娘“诶”了一声,忙朝岚姐儿伸出手,“岚姐儿,我是你祖母。来,祖母抱抱你?”她柔声问道。


    岚姐儿盯着她看了许久,认出她是方才抱着自己娘亲的人,便扭头去看苏琯璋。


    苏琯璋摸了摸她的头,将她往许玉娘的方向递了递,“岚姐儿,这是你祖母。给祖母抱抱,嗯?”


    这声音……


    苏老夫人和许玉娘再是压抑不住心里的激动,也被他激起一身的鸡皮疙瘩,险些打了个激灵。


    苏琯璋:“……”


    宣槿妤“噗嗤”笑了。


    她这几个月已经习惯了苏琯璋变化颇多的嗓音,但祖母和婆母她们的印象还停留在十个月之前,以为她们的孙子/儿子还是那样一副清冷的腔调。


    乍一听他如今变得清和温润的嗓音,便有些不适应了。


    也是,她当初听的时候,还觉得他是刻意掐着嗓子在说话,好生适应了几天才习惯了。


    她一笑,所有人的视线便都齐齐看向她。


    宣槿妤只笑道:“祖母、母亲,岚姐儿出生之后,他性子变了不少。”


    她只将苏琯璋变化的原因都推到岚姐儿身上,并不说自己。不是有什么顾虑,苏家人巴不得他们夫妻俩都好好的。


    但回到盛京城之后,旁人也终究要打探原因的,总不能让外人知晓他们夫妻之事罢?


    让人知道,他们夫妻成婚四年有余,孩子出生前一日才将心事说通,岂不徒惹人笑话?


    推到孩子身上便合理多了,也不会引人注目。


    毕竟他们夫妻二人被困在崖底近一年,照顾孩子事事亲力亲为。


    如此一来,说清冷寡言的苏琯璋在照顾孩子的过程中,逐渐被小小软软的孩子软化,这是世人都很容易接受的事。


    苏老夫人和许玉娘对视一眼,都看出了双方眼中的欣慰。


    看来这对小夫妻坠崖,也不是全然没有收到好处的。


    至少他们才见面这一会儿的功夫,她们就已经看得出来,这对小夫妻感情不仅是融洽,更是甜蜜了许多,还有种旁人插不进去的默契。


    岚姐儿见娘亲笑了,自己也咯咯笑了起来,可将苏老夫人和许玉娘看得心痒痒的。


    许玉娘双手一直伸着,看孙女笑得这样甜美可人,嗓音也忍不住柔和得不能再柔和,“岚姐儿,给祖母抱抱,嗯?”她学着方才苏琯璋的话。


    宣槿妤也摸了摸岚姐儿的头,“好岚姐儿,给祖母抱抱。”


    岚姐儿回看了娘亲一眼,这才转过头,小身子朝着许玉娘的双手倾去。


    苏琯璋手一递,许玉娘手一伸,母子俩十分默契地完成了孩子的交接。


    “岚姐儿,祖母终于见到你了。”许玉娘满足地叹息,掂了掂岚姐儿的小身子,顿时有些惊讶地看向宣槿妤,“这孩子养得真好。”


    怪沉手的。


    虽然苏琯璋每个月都会将岚姐儿的小像送到宅子里,他们也能从小像中孩子的变化,猜想着岚姐儿究竟长到什么程度了。


    但想象终究不能和亲眼所见、亲手感受相比,那种发自内心的触动,是无论如何也不能被取代的。


    “辛苦你了。”许玉娘对宣槿妤说道。


    宣槿妤本因睡眠不足引起的苍白面色,一下子变得绯红,应也不是,不应也不是。


    毕竟,她们都知道,岚姐儿先前都是靠着她的奶水长大的。


    苏琯璋低头看她,笑了笑,对母亲说道:“岚姐儿最近食量不错,肉泥和鱼肉泥她最喜欢吃。”


    算是变相地替宣槿妤解围了。


    周遭人多,许玉娘也没说什么,只开开心心地握着孙女儿的小手。


    “是要多吃些。再大一点,到了十个月,就可以不用捣成泥了,直接吃点碎肉、软饭等等,还能长得更快些。”许玉娘说道,是接着苏琯璋的话往下讲的。


    宣槿妤松了口气。


    她可不想在这么多人面前讨论她的奶水问题。


    幸好苏琯璋和许玉娘的反应都很快。


    日头渐渐大了起来,苏琯璋一手揽在宣槿妤腰间不放,伸出另一只手去扶苏老夫人。


    “时候不早了,我们先回宅子里罢!”他说。


    平日里便是苏声在的时候,也多听他这个幼子的话,何况苏老夫人和许玉娘。这次执意不听他信上所言,来这里接人,也是少有的事了。


    他一出声,二人便点了头。


    隔着苏琯璋,苏老夫人握住宣槿妤的手,笑得慈爱,“好孩子,昨晚是不是没休息好?祖母见你脸色有些差。”


    方才见苏琯璋背着人过来时她就想说了,只是见她下地时如常,便知可能只是累着了。


    他们都说了好一会儿话了,宣槿妤却只是方才羞赧的时候脸上才有了些微的血色,便一直是苍白的,苏老夫人才忍不住问出声来。


    第95章 第95章要长牙了罢?


    宣槿妤点点头,对她羞涩一笑,“祖母,我们昨日知道能出来了,可高兴了。哪里睡得着?”


    好久没听幼孙媳撒娇了,苏老夫人心里一热,眼眶又有泪要涌出,忙低头去擦了。


    “那稍后可要歇息一会儿。”她拍了


    拍宣槿妤的手。


    闻言,沉迷抱孙女的许玉娘也回过头,接了腔,“这里回宅子也要一个时辰,槿妤,你待会儿就在马车上睡罢!山道颠簸,让璋小子抱着你。”反正这一套在宣槿妤孕中时二人就已经十分熟练了。


    “岚姐儿我和你们祖母照看就好。”许玉娘补充道。


    于是,回城时,宣槿妤果真被苏老夫人和许玉娘压着在马车上睡了一觉。岚姐儿饿了想要去拱娘亲要喝奶时,也被阻止了。


    许玉娘将她早起时做的肉泥拿了出来,十分熟练地在铜炉上煮沸。


    担心吵醒宣槿妤,她压低了声音,对苏琯璋解释道:“担心天热坏了,我用冰镇着。”


    “岚姐儿能吃的罢?”将小碗放在凉水上降温时,许玉娘犹有些不放心。


    有些婴孩的肠胃比较脆弱,被冰镇过的食物,便是重新煮沸过,吃了也会闹肚子。


    她担心小孙女也会这样。


    那便得将睡得正好的宣槿妤弄醒来喂奶了。


    苏琯璋不知道许玉娘是这样想的。


    若是知道,只怕也不大好意思和母亲解释,说岚姐儿还要喝夜奶的时候,夜里根本不必将宣槿妤叫醒,他自己就可以解开她的衣襟让女儿喝。


    此时苏琯璋伸手摸了摸小碗的温度,将它端了起来,听到许玉娘的问话,点了点头,“可以吃。”


    岚姐儿自出生以来,身子就十分健康。


    仅有一次例外。


    冬日雪花最大的那一次,冰雪封了山洞,山壁后边的温泉余热没能将渗进山洞里的严寒驱散。


    那一晚岚姐儿踢翻了小被子,而苏琯璋又晚了一步给她盖好,翌日她便感染了风寒。


    不过因着岚姐儿那时是和爹娘一起睡在石床上,有源源不断的温热之气从石床上传递到睡在上面的人身上,她的风寒症状并不严重。


    而其余时候,岚姐儿就没生过病。


    在吃食上面她更是不挑,虽然喜欢吃肉泥、鱼肉泥,但给她吃蔬菜泥、米糊糊等,她也都来之不拒,开开心心地吃了。


    “那就好。”许玉娘放心了。


    宣槿妤一觉醒来时,发现自己正睡在一张陌生的床上。


    “醒了?”苏琯璋担心她醒来不适应,将她抱进来之后一直没离开,见她睁开眼睛,轻声道:“这里是三哥之前买的那座宅子。”


    他们所住的这院子,尽管他只是抱宣槿妤进来的时候匆匆看了一眼,便已经知道,这处院子是最大最好的一处。


    而且,观院子内外,花草有序、一切干干净净,便知尽管这十个月他们不能回来,这里也有一直被好生打理,绝非昨日才开始整理的。


    山外的家人,是一直在等着他们归来。


    宣槿妤将头埋在他怀里,“我们去找祖母和母亲她们罢!”


    她听到苏琯璋的话,没有伤怀多久,便整理好心情,“我们已经回来了,日后可要好好陪着他们。”她说道。


    苏琯璋应了一声,亲了亲她的额头。


    午膳的时辰快到了,许玉娘和苏老夫人也带着岚姐儿逛完了整座宅子。


    “乖乖岚姐儿,爹爹娘亲很快就来了,别哭了噢!”许玉娘心疼地哄着怀里的小孙女。


    方才苏琯璋抱着宣槿妤离开时岚姐儿还没什么,听爹爹的话,乖乖地和曾祖母、祖母玩儿了好一会儿。


    可才逛完宅子,她还没见到爹娘,便有些不乐意了


    她自出生以来,还没试过这么长时间,爹娘都不在眼皮子底下呢!


    岚姐儿委屈极了,眼中盈着一汪泪水,偏不哭出声来,只瘪着小嘴巴,要哭不哭的,可将苏老夫人和许玉娘心疼得不行。


    她们念了被困在崖底的宣槿妤和苏琯璋十个月,便也盼着岚姐儿盼了十个月。


    如今终于见到、抱到这个小人儿了,竟让她这样伤心,她们哪里舍得。


    “祖母带你去找爹爹好不好?”许玉娘一转脚步,已经朝着苏琯璋宣槿妤的院子走去。


    她得将儿子叫出来。


    但许玉娘和苏老夫人才转身走了几步,便见苏琯璋和宣槿妤也朝着她们走过来了。


    见岚姐儿在哭,苏琯璋和宣槿妤说了一声,便加快了脚步。


    “岚姐儿,怎么哭了?”他将女儿抱到怀中,拿出随身带着的柔软小帕子替她擦泪,“爹爹不是说要离开一会儿,让你和曾祖母、祖母她们玩儿吗?”


    岚姐儿哪里听得懂他的话,便是听得懂,此时也听不进去。


    终于见到爹爹,她将小脑袋埋进苏琯璋肩头,小手紧紧抱着他的脖子不放,一副十足依赖的小模样。


    “原来璋小子当了爹爹之后,会是这副样子。”许玉娘捂着心口,感受着那里的感动,眼眶忍不住又湿了。


    宣槿妤走了过来,挽住她的手,“母亲,可不兴哭。”她笑道。


    许玉娘“诶”了一声,“我就是高兴。”她说。


    午膳很快被摆上桌来。


    苏家人崇尚俭朴,这一顿又只有他们四个大人吃,故而虽然是为了庆祝宣槿妤和苏琯璋从崖底脱困,到底也没有太多铺张。


    饭桌上只八菜一汤,四荤四素,且考虑到宣槿妤的身子,饭菜都比较清淡。


    “快尝尝。”许玉娘依依不舍地将视线从苏琯璋怀里的岚姐儿身上移开,招呼宣槿妤,“这羊肉还是白隼昨晚送来的,眼下还新鲜着。”她说。


    苏老夫人在上首坐了下来,闻言笑道:“这道清蒸排骨也不错,猪还是你们三个哥哥和侍卫们在山里养的呢!”


    “多吃点鱼,这可是自家池子里养的。”


    “还有这青菜,可都是我们自己种的,多吃些。”


    苏老夫人和许玉娘将几道菜一一介绍过来。


    一桌的菜都是些家常菜,和附近较为富庶的百姓家中的饭菜并没什么区别,且烹饪方式不是清蒸便是炖煮。


    一看便知,苏家人这近一年的时间里,已经彻底融入了淮招县的生活,哪里还有簪缨世家豪奢的派头。


    宣槿妤和苏琯璋听着苏老夫人和许玉娘左一句“自己养的”,右一句“自己种的”,便知道,他们当初的猜测并没有错。


    若非被当地百姓们排挤得厉害了,苏家人何至于样样菜肴的食材都要靠自己。菜蔬也就罢了,自己种一种,权当打发时间。


    可猪、鱼、鸡、鸭、鹅等这些肉类,都是可以出钱买的,他们又不差那点钱。更何况,再不济,进山打猎也是一个选择呢!


    何必都要自己养?三位兄长和侍卫们的时间可不是用在这种地方的!


    宣槿妤心酸得厉害,但是又不好露出端倪,怕两位长辈看出来,又回想起那些被人排挤的日子,徒惹伤心。


    多好的团聚日子,可不能坏了心情。


    更重要的是,近一年来苏家人都守口如瓶;他们也不好说,是宣文晟在信中露了端倪,让他们拼凑出了真相。


    苏琯璋没有抱着岚姐儿的那只手本垂放在腿上,此时已经探过去,轻轻地握了握宣槿妤的手,很快就放开。


    宣槿妤垂下眼睑,依着一起养孩子而锻炼出来的默契,她瞬间便明白了他的意思。


    “可巧,我们在崖底也圈养了羊群。”她若无其事地说道,笑了起来“可见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这样的俏皮话让气氛顿时便轻松了起来。


    说到养羊,苏老夫人和许玉娘顿时便起了些兴致,忙让苏琯璋说说他是怎么养的。


    多稀奇!


    她们那养了二十多年,像座冰冷玉雕似的孙子/儿子,如今不仅会熟练地带孩子哄孩子,竟连养羊也是个中好手。


    她们哪里想得到会有这样一天呢?


    苏琯璋无奈地看着自己的祖母和母亲,便是看出了她们眼中的取笑之意,他也只得满足她们的好奇心,简单地说了。


    羊群被苏琯璋养在山洞附近、溶洞前边的草地上,后来又建了个羊圈。


    而羊圈里的母羊加上小羊,本来有十余只,开春后,怀孕的母羊又生下三只小羊羔。


    五月末宣槿妤未出孝期之前,羊肉主要是供白隼吃。


    白隼如今已经成年,比去岁还要重上许多,且不知是成年还是贪吃的缘故,它的食量也增长了近乎一倍。


    但白隼再怎么能吃,也消耗不了这么多只羊。


    到六月宣槿妤和苏琯璋开始恢复了正常饮食,不再忌荤腥之后,羊圈里的羊才慢慢开始减少。


    因着不只是他们夫妻俩和白隼一起吃,每次杀羊,苏琯璋还会将一部分羊肉托白隼送到宅子里。


    初始时是苏家人和宣文晟他们和崖底的小夫妻俩一起分享羊肉,人数


    有点多,每次都要杀上两只羊。


    后来苏家人奉旨回京,宣文晟也跟着一起走了,其实每次便只需要杀一只羊便够了。


    但苏琯璋每次还照旧杀两只羊,有多余的,便会分给守着宅子的暗卫们,和日日上山、在山外围辛辛苦苦搜寻的侍卫们。


    值得一提的是,苏声、苏琯煜他们也跟着搜寻了十余次,确认苏琯璋他们被困的地方确实无法从山外进去之后,便也放弃了这个想法。


    侍卫们到后来依旧日日进山,也不只是为了迷惑世人的缘故,而是在山里练兵。


    苏琯煜和苏琯文、苏琯武两兄弟分了三批次,和侍卫们一起进山,按着宣家暗卫营训练暗卫的方式训练这些苏家侍卫。


    将近一年下来,苏家侍卫们的武力也有了极大的提升,尤其是团队作战方面。


    虽然他们依旧比不过日日苦修的暗卫们,但再遇上去岁悬崖上暗杀之事时,他们的伤亡绝对低上许多。


    “羊圈里的羊怎么样了?”许玉娘问苏琯璋,她刚替苏老夫人盛了一碗羊肉汤。


    羊肉是白隼昨日送过来的,收到时厨房里用冰镇着,今日吃味道倒也没比新鲜的差上多少。


    苏琯璋也替许玉娘和宣槿妤盛好了羊肉汤,正在盛自己的那一碗,闻言答道:“羊都已经吃完了,后来再送来的羊都是我当日去山里抓的。”


    总共就十多只羊,先是白隼吃,再就两只两只地杀,哪里够他们消耗的。


    宣槿妤的奶水一直充足,她又坚持自己喂养岚姐儿;苏琯璋养羊的初衷本就是为了羊奶,圈养的羊吃完了,他便再没养过。


    倒是岚姐儿,初时见羊圈里的羊一只都不剩了,还闹腾了许久。后来还是苏琯璋运起轻功,带她体验了一番空中飞翔的乐趣,她才安分下来。


    但打那之后,岚姐儿便喜欢上了在父亲怀里飞的感觉。


    见到白隼展翅飞走时,她也不羡慕了,只抓着苏琯璋的衣襟,“啊啊啊”地欢快叫着,苏琯璋便知道该如何哄她了。


    用完午膳,碗碟盘筷都被撤了下去,但一家子依旧坐在饭厅里。


    “哎呦,曾祖母的乖乖重孙女儿,岚姐儿。”苏老夫人抱着孩子不撒手,越看越喜欢。


    许玉娘眼巴巴地盯着孙女,注意到她口水在不停地流淌,便耐心地给她擦了又擦。


    “要长牙了罢?”许玉娘逗岚姐儿,“乖乖,张嘴给祖母看看。”


    第96章 第96章却因着她此时明眸潋滟、……


    爹爹娘亲都在身边,且经过这几个时辰的相处,岚姐儿也和曾祖母、祖母她们俩混熟了。


    许玉娘一逗她,她就咧开小嘴笑出声来,露出粉嫩嫩却光秃秃的牙床。


    “还没长出来。”苏老夫人已经看到了。


    岚姐儿踩着苏老夫人的腿站了起来,稳稳地扶着曾祖母的肩膀,朝着宣槿妤笑了一会儿,又扭头去找她父亲。


    “爹,爹~”岚姐儿没看到人,小脑瓜子里尽是疑惑。


    方才爹爹还站在这里的。


    苏老夫人和许玉娘还是第一次听见岚姐儿叫人,顿时惊喜不已,“乖乖会叫人了?”


    “昨晚睡下前才学会的,今日出山时便已经可以说得很顺畅。”宣槿妤回答道,有些担心,“祖母,岚姐儿有点重,要不还是我来抱?”


    许玉娘也接话,“我来抱也行。”


    除了方才刚重逢那会儿和下马车之后的短暂时间,是她在抱岚姐儿;马车上的大部分时间可都是婆母在抱,她都还没抱够她小孙女呢!


    苏老夫人看出了长媳的渴望,虽然有些不大好意思,但心里的不舍占了上风,“无事,我还抱得住。”她说。


    岚姐儿没找到父亲,鼓了鼓小嘴巴,而后又扭头看宣槿妤。


    “嘛嘛嘛~”她近来想要吃东西的时候就会发出这样的声音,像是在催促爹娘。


    “她饿了。”宣槿妤说道。


    “凉凉凉,娘~”岚姐儿叽里咕噜地叫着人,嘴里不停地念叨着,很快就将“娘”这个字说得十分准确。


    宣槿妤欢喜地摸了摸她的头。


    她正想接过岚姐儿喂奶,门口有脚步声传来,她回头一看,便见苏琯璋及时从门外走进来,手里端着一碗米糊。


    “我来喂。”许玉娘说道。


    没抱到人,喂她吃东西也是好的。


    苏琯璋便将手中温度适中的米糊递给了母亲。


    午后,留在崖底的苏十二带着手下的三名暗卫回来了。


    “主子,”苏十二禀告:“您整理好的药材都带回来了,标记了要带走的竹箱子也抬了回来。”


    苏琯璋听出他话中端倪,抬眼问他,“可还顺利?”


    苏十二摇摇头,语气里带着庆幸,“我们才将几个箱子带走,便眼见着那温泉水漫了上来,不过一刻钟的功夫,那条路便被堵住了。”


    幸好主子吩咐带走的几个箱子都搬了出来,他们也没多做停留,否则便会被困在那里。


    主子他们被困了将近十个月,万一他们没那么好的运气,被困个一辈子可还得了?


    堵住了?


    苏琯璋有些惊讶。


    山壁后方的那个大坑,便是温泉水重新填满了,只要水性上佳的人,憋气憋个一刻钟,也能如常进出才是。


    “怎么回事?”他问。


    苏十二组织着语言,“属下也不知,不过听闻水中有异动,像是山石挪动的声音。”


    “我们怕是山中滚石之类的,便没有多作停留。”


    苏十二说道:“等山石挪动声停下来的时候,属下再去看,那个大坑已经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严实的山石,正面石壁像是严丝合缝。”


    “属下等人在外围探查了一圈,也没见到一点缝隙。原先的大坑,就这样不见了。”


    为免迟则生变,苏十二便没再继续探查下去,而是当机立断,带着手下们抬着竹箱子出了山,找到了隐在暗处等候着他们的马车。


    “主子放心,我们出山的时候,村民们都在用饭,没有看到我们抬着竹箱子出来。”


    竹箱子虽然被封好,但未免让沿途的村民们多想,再传出些什么风言风语来,便于他们计划无益。


    苏琯璋、宣槿妤坠崖后能够活下来已经是奇迹,宣槿妤还能够平安生下岚姐儿更是奇事一桩。


    今晨听附近百姓们议论,都道是他们是仙神下凡,或者是有神仙相助,并没想到旁的事上。


    更没有联想到白隼的身上——他们好似一直都没有发现这只在山外崖底频繁来往的凶禽。


    或许有百姓发现了,但也只以为它是生活在群山之中的,倒也没有多想。


    想到这里,苏十二继续说道:“马车先行,属下特意去附近山民家中探了一下消息,他们并未察觉到白隼和崖底的联系。”


    如此甚好。


    他们已经从崖底脱困,今后毋须白隼再携带大量重物从空中疾行。单只传信的话,便不那么引人注目。


    白隼再继续传递消息时,便比暗卫更为快捷且隐蔽些。


    苏琯璋沉吟片刻,微微颔首,道:“你们做得很好。辛苦你们了,下去歇着罢!”


    闻言,苏十二惊讶地抬头望了他一眼,很快收敛神情,只是退下时,眼中仍有异色残留。


    主子他变了,以前他何尝和他们说过什么“做得很好”“辛苦你们了”之类的话?


    原先的主子可是清清冷冷的,自己都像是没什么人气的样子,何尝像如今这般,会说这样富有烟火气的话来?


    还有,主子身上的清冷之气也散了许多,整个人变得温和而内敛,连笑容也多了。


    真是稀奇!


    若主子以前也是这样,女主子便不会常大闹荆竹园了。


    若非相处多年,他清楚苏琯璋的皮囊没变,而少夫人、夫人和老夫人她们也没有察觉到异样。尤其少夫人,她到底和主子在崖底生活了近十个月。


    否则他也会忍不住怀疑,主子芯子是不是换了。


    等


    到见他一脸恍惚的苏十三听到他的疑问,笑着解释说是因为小小姐的缘故,苏十二才恍然大悟。


    日后便是见到苏琯璋熟练地哄孩子,不慎听到他对宣槿妤说情话,苏十二也再没起过“主子是否换了芯子”这样的念头。


    宣槿妤想得果真不错,因为孩子的出生,父亲有所变化,世人接受起来,总是比因为夫妻感情变化而引起的,更为容易。


    入夜。


    岚姐儿今日见了不少人,还有对她十分宠溺的曾祖母、祖母时时关注着她,和她玩儿,简直要乐疯了。


    这座清冷了许多时日的宅子里,几乎整日都飘荡着婴孩稚嫩而清脆甜美的笑声,惹得常年冷肃着一张脸的苏家侍卫们、和暗卫们,都不自觉地心情舒畅,眉峰舒展起来。


    苏十三今晨还被小小姐拒绝,下午可算是将人抱到了。


    在岚姐儿的咿咿呀呀的婴语中,苏十三虽然没有听懂她在说什么,但心血来潮之下运起轻功带着岚姐儿在院子里飞,倒也真合了她的心意。


    一场玩闹下来,岚姐儿和她亲近了不少,可将苏十三感动坏了。


    也将一心想和重孙女/孙女亲近的苏老夫人和许玉娘的心思勾了起来,二人年纪都不小了,尤其苏老夫人,竟也抱着娃娃施展起轻功来。


    将在一旁观看的宣槿妤和一众暗卫、侍卫们都惊得不轻,生怕苏老夫人和夫人出什么意外。


    也就岚姐儿兴奋得大叫,手舞足蹈着,“啊啊啊”“呀呀呀”地乱叫,闹腾得很。


    “岚姐儿今日可真是玩得尽兴。”苏琯璋抱着熟睡的女儿回房,有些无奈。


    宣槿妤刚从湢室出来,身上的水气还未散,正坐在梳妆台前通发。闻言回头笑道:“可不是,那么多人陪她玩儿,可不玩疯了?”


    才刚学会爬的小人儿,总想着在天上飞,心也太野了些。


    本来见她父亲有事离开,不能时时陪着她,还一脸的不乐意。


    但有娘亲陪着,岚姐儿便放心地和众人一起玩闹。谁想,她转头就将她父亲抛之脑后,乐颠颠的,一直让人抱着她飞。


    幸好这座宅子里,除了宣槿妤和岚姐儿,余下的人都会轻功,才应付得了她。


    不过玩疯了也有玩疯了的好处,便是将她旺盛的精力消磨了。这不,还不到她平日里入睡的时辰,就已经睡得酣甜了。


    苏十二和暗卫们从崖底带回来的东西里,有专属于岚姐儿的那张小竹床。


    苏琯璋将怀中的女儿轻轻地放在小竹床里,替她盖好了小被子。


    安顿好岚姐儿,他便躺回床上,将已经躺在里侧的宣槿妤揽在怀里,和她说起了苏十二今日和他汇报的事情。


    “幸好我们及早出来了,不然就得继续被困在那崖底。”苏十二向他禀告时,苏琯璋还十分镇定,此时在宣槿妤面前,才泄露出几分后怕来。


    宣槿妤回抱住他,二人的心跳渐渐同频。


    秋夜风凉,苏琯璋轻手轻脚地披衣起身,将犹还微微轻喘的宣槿妤抱到湢室。


    不一会儿,湢室里哗哗的水声响起,落到睡梦中的岚姐儿耳中,便是一曲助眠曲。


    岚姐儿自出生那日起便住在山洞中,她已经习惯了山洞里日夜不停微响着的潺潺水声,此时越发好眠,小脸上带着甜蜜蜜的笑意。


    苏琯璋将宣槿妤抱回来时,她的面色越发艳丽,眉眼间还残存着未散去的媚意。


    “这会儿倒是觉得,大山洞山壁后方的浴池挺好用。”苏琯璋替宣槿妤穿好中衣,笑着道。


    有个浴池,他们想何时沐浴便何时沐浴,便是同浴,也十分方便。而不像是在这座小院子里,湢室的浴桶到底小了些,只险险容纳了两个人。


    宣槿妤呼吸才慢慢平缓下来,闻言,想起这人方才是如何孟浪的,不由得瞪了他一眼。


    却因着她此时明眸潋滟、含春带水,瞪人的时候便显得软绵绵的,更像是在打情骂俏了。


    苏琯璋心念微动,眸色深了些许。


    但到底念着她今日劳累,又连着来了两场情事,担心她明日起不来,便压下了欲念。


    他重新将方才被放下的话题捡起,“前辈在崖底住了四十多年,不知是没有发现那温泉底下的秘密,还是说,那通道是近些年才形成的。”


    宣槿妤头枕在他胸膛上,此时呼吸已经完全平稳下来,也来了兴致,抬头看他,“苏十二是如何说的?”


    她方才就听这男人说了一句庆幸的话,还未来得及问呢,就被这人卷入了汹涌的情潮中。


    身子的异样还未全褪去,此时想到方才的激烈情事,她嫣红如霞的面色又飘上一抹红,但被原来的红润压下了,苏琯璋倒是没有发觉。


    “苏十二说,那山岩大坑被堵住了。”苏琯璋说道,将午后贴身暗卫首领和他禀告的话重复了一遍。


    竟是这般凑巧且惊险!


    宣槿妤惊得瞪圆了眼睛,双眸显得越发潋滟,“幸好他们没进去。”她说。


    若苏十二他们几个暗卫好奇崖底的环境,没及时撤出山洞,想必也要被困在里头。


    试想一下,建造小木屋的前辈在崖底被困了四十余年,他是没发现山壁后的温泉吗?


    有些不大可能罢?


    “也有可能是他发现温泉了,但没在意,不然也不会选在远处建一座小木屋。”苏琯璋说道,轻轻地捏着宣槿妤的腰肢,让她酸软的地方慢慢放松下来。


    宣槿妤点点头,“不过,从温泉水位下降,到重新灌满,间隔也就两天时间。”她猜测道:“许是时间太短了,前辈又没有时时留意,便没有发现。”


    除非前辈是像他们一家三口一样,住在山洞里,不然间隔那么远的距离,住小木屋里的人不会听到这样轻微的动静。


    想想就十分可惜。


    不过,夫妻俩的猜测,都是基于温泉水位下降是有规律的情况下。实际情况如何,他们也不清楚。


    或许,可能还有别的原因。


    说不定那温泉水位下降露出干燥大坑,也就他们出来的这一次呢?并不是他们托大,但依着宣槿妤的好运气,也并非不可能。


    但那崖底他们此生当是不会再去了,就当成一个奇闻传给后辈听听也好。


    他们不会再去,也不会让暗卫们去。他们能够出来已经是侥幸,万一暗卫进去了被困个几十年,岂不是害了人家?


    “等以后岚姐儿长大了,就说给她听。”宣槿妤憧憬道,眉眼带笑。


    苏琯璋亲了亲她的额头。


    第97章 第97章传言过于离谱,但百姓们……


    既然宣槿妤、苏琯璋和岚姐儿都已经出了崖底,苏老夫人和许玉娘便也没有再留在这里的必要。


    当初两人留下来,用的借口是:苏老夫人念着“死去”的幼孙、幼孙媳妇和还未出生的小重孙,因伤心过度而一病不起。


    因着圣命不可违,一家子除了婆媳二人皆应诏入京——许玉娘是留下来照顾婆母的。


    而日日进山寻人的侍卫队未撤,也是为了安老人的心,谁想竟真的将人盼回来了。


    上苍保佑。


    既然小夫妻俩平安归来,还带回当初宣槿妤腹中那个未出世的孩子,苏老夫人的心病


    自然便不治而愈。


    这消息不到半日的功夫,便已经传遍了整个淮招县。


    因着一家三口的经历过于离奇,且苏家人当初被整个县城的百姓排斥的事情也已被有心人宣扬天下,当初坠崖的人未亡归来的消息便也飞快传遍大盛。


    消息是越传越离谱的。


    淮招县的村民们亲眼见着宣槿妤和苏琯璋带着岚姐儿从山中出来,侍卫们声势浩大地迎接,以为是仙神下凡。


    这个消息一路北上,传到盛京城时,便已经变成了:这对小夫妻是天上的仙人下凡,那孩子是他们在天上的孩子,是个小仙童。


    而他们坠崖之后,觉醒了仙人血脉,已经重归天庭,重位仙班。但得知祖母大病不起,他们便感动落泪,重新下凡,以宽慰老人的心。


    实在孝心可嘉。


    传言过于离谱,但百姓们似乎都相信了。


    酒楼里说书先生说起他们的故事时,顾客便会盈门,惹得大大小小的酒楼食肆争相说着同一个故事。


    苏家人和宣文晟一路北上,此时已经到了北丘府,离盛京城不远了。


    白隼千里迢迢来寻过人,在宣槿妤他们一家三口脱困、出了崖底的翌日便已经将消息带到他们手中。


    他们兴奋之余,加快了赶路的速度。


    同行同吃同住了一年多,宣文晟和苏家人已经混得很熟了,相比一般的亲家,他们的关系要更亲密些。


    两方很快达成共识,他们想要在淮招县中的人抵达盛京城前,扫清所有障碍。等到一切尘埃落定,才会更好地迎接淮招县中人的回来。


    此时正是傍晚,他们抵达一处酒楼歇息。


    下楼用膳时,听得说书先生在讲述宣槿妤苏琯璋和岚姐儿的故事,俱都哑然。


    如此混淆了苏老夫人、许玉娘和侍卫们前去山中接人的时间线,倒是挺不错的,但这传言也过于失真了些。


    又是天上仙神下凡,而后回归天庭,再重新下凡的,他们当神仙下凡是胡闹呢?


    “伯祖父、宣三叔,”慕哥儿听得苏声和宣文晟的吐槽,疑惑地问道:“你们知道天上的事吗?”


    不然怎么知道他们是在胡说呢?


    宣文晟呛了一口水,苏声看了一眼年幼天真的侄孙,忍不住笑,“嗯,慕哥儿问得好,伯祖父和宣三叔不知道天上的事。”


    宣文晟已经停止咳嗽,闻言面色颇有几分古怪。


    但瞧着小孩子一脸的纯稚,他便没有说什么。


    倒是启哥儿,翌日在马车上,和堂弟说起了这件事。


    “傻慕哥儿,伯祖父和宣三叔是不知道天上的事,但他们知道小叔叔小婶婶和小妹妹他们的消息啊!”


    有白隼在,他们时常通信,彼此之间的近况都清楚。分明都是一样的凡人,哪里会是什么仙神回天庭再下凡呢?


    慕哥儿想起每月准时寄来的小妹妹的画像,恍然大悟。


    “慕哥儿四岁了,是该启蒙了。”苏琯武揽着妻子丁茜茜的腰,笑得蔫坏。


    他这个儿子受到他五哥桓哥儿日日灌输“读书最不好玩儿”思想的影响,最是讨厌读书。


    去岁在刑部死牢里他还乖乖听伯父苏声的教导,学一学三字经;但后来一路流放,慕哥儿年纪小小,却要走上一整日,虽然中途有休息,但到底疲累。


    故而苏声、苏二婶和丁茜茜都没有再提读书的事。


    苏琯武和两位兄长追上一行人之后,听得丁茜茜的话,想着儿子遭了罪,便将开蒙的事延后。


    后边慕哥儿都跟着哥哥姐姐们开始习武了,却仍旧排斥读书,长辈们也由着他。毕竟孩子太小,不急于一时。


    只是,昨晚慕哥儿的反应太过天真,才让他们意识到,是时候该为他开蒙了。


    苏家的子孙,八岁就该上战场体验战争的残酷,四岁的孩子,不该还如此蒙昧。


    丁茜茜颔首,仿若没有看出丈夫想看儿子好戏的坏心思。


    她看了一眼一无所知、被兄姐们逗得哈哈笑的儿子,道了句:“读书明理,是该好生教导了。”


    只是,她抬眼,补充道:“就劳烦夫君你为他启蒙了。”看儿子好戏可以,那便由你来哄人罢!将人折腾哭了,也该自己受着。


    丁茜茜慢条斯理地拂开了苏琯武放在她腰间的手。


    一家子在淮招县休整了三日,行李皆已收拾妥当,就等苏琯璋下令回京。


    暗卫们、侍卫们经过这一年多的另类训练,在生活琐事上也手脚麻利许多,加上宣文晟留下的商队中人的协助,很快将行路途中的一众琐事打理得妥妥贴贴。


    体贴周到得,堪比自幼跟在宣槿妤身边的四个贴身丫鬟。


    苏十二和苏十三来禀告时,宣槿妤脸上的惊讶就没下去过。


    二人走后,她坐在苏琯璋腿上,戳着他的胸膛,“你的暗卫们竟还会这些生活杂事?”


    以前苏十三跟在她身后的时候,也没见她有这样的本事。


    苏琯璋握住她不安分的手指,亲了亲,“也是你的暗卫们。”他说。


    “以前会一点,毕竟是要出任务的人。”他解释道。


    出门在外,总有住不上店、吃不上饭的时候,不会点生活技能,还没等完成任务呢,可不就得狼狈不堪,或者饿死自己了?


    “现在这样周到妥帖,想来是我们被困在崖底的十个月里,他们和三哥商队的人学的。”


    “槿妤若是还有疑问,明日将他们唤来一问便知。”


    苏琯璋不说这句话还好,宣槿妤总归很少质疑他的话。他这般一说,宣槿妤便将信将疑起来,怀疑这蔫坏的男人在糊弄自己。


    于是翌日,宣槿妤找到了苏十三,一问,得到她的赧然回应,才知苏琯璋猜测得果真不错。


    “少夫人,总归我们无事可做,闲着也是闲着。”苏十三难为情地挠了挠头。


    毕竟男主子、女主子都出不了山,他们又常一个、两个月都接不到一个任务,可不就闲下来了?


    守护宅子可还轮不到他们这批人,都被苏声、苏琯煜三兄弟身边的暗卫们抢先了。


    谁让他们的主子年纪最小呢?连带着,论资历,他们也得排在其余一众暗卫们后头。


    而进山寻人的任务也轮不到他们,太大材小用了。


    苏十二、苏十三为首的男、女暗卫们郁闷了许久,日常训练之余,便逐渐学着和商队的人学习如何打理庶务,也算是不闲着了。


    苏十三说着越发不好意思,他们是暗卫,让主子知道他们一批人“不务正业”,到底心里发虚。


    宣槿妤看出她的窘迫,笑道:“多学一些东西,总归不是坏事。”


    她揽着在她怀里扑腾着,看样子是想往苏十三怀里扑的女儿,有些无奈,“乖乖岚姐儿,娘亲要抱不住你了。”


    苏十三偷偷瞥了一眼小小姐,试探着问道:“少夫人,不若属下带小小姐到外面玩儿?”


    小小姐可喜欢让她抱着飞了。


    宣槿妤问她:“你今日的差事都忙完了?”


    她可记得今晨起床时,苏琯璋说要给每个暗卫安排任务的事。免得他们忙庶务忙得不亦乐乎,将本职暗卫的差事给忘了。


    苏十三忙不迭点头,“少夫人,属下已经忙完了,陪小小姐玩一会儿不碍事的。”


    她这样说,宣槿妤便将岚姐儿递了过去,“也别太惯着她,飞个两圈可以了。”


    岚姐儿咯咯笑着,毛绒绒的小脑袋贴着苏十三,让她高兴不已。


    宣槿妤瞧着苏十三的笑颜,若有所思。


    夜里睡下前,她和苏琯璋说道:“我发现暗卫们都挺喜欢岚姐儿的。”


    以前个个都是学了他们的主子,没什么表情;现在,逗岚姐儿的时候,一个个脸上表情可都丰富得很。


    “莫不是以前你太冷清,让他们不得不压制自己的情绪?”宣槿妤趴在他胸膛上,脸上绯色未散,已经开始取笑他。


    苏琯璋揉按着她酸软的腰肢,含笑着应了。


    宣槿妤不知是被他按到了痒处,还是被他承认这件事逗乐,笑倒在他身上,惹得他眸色又深了许多。


    本该睡下的时辰,又往后挪了又挪。


    岚姐儿夜里睡得沉,她爹爹娘亲再怎样闹腾,也不会吵到她。从这一点上看,她虽然白日里是个皮孩子,但夜里可真是个乖孩子。


    临行前一晚,苏琯璋找了许玉娘,和她说了自己的打算。“母亲,我已经决定了,日后只会有岚姐儿一个孩子。”


    许玉娘定定地看了苏琯璋好一会儿,才点点头,“这是你们两口子之间的事。只要槿妤没意见,我们这些做长辈的,也不会说什么。”


    知子莫若母,许玉娘一听便知道,这个决定是她儿子做下的,儿媳不过心疼她夫君,才同意罢了。


    “槿妤能够同意你这个决定可不容易,她都是为了你。你莫要再欺负她。”许玉娘叹息着说。


    婆媳近五年,她又怎会看不出宣槿妤对孩子的喜欢?


    苏琯璋颔首,又听得许玉娘说道:“你如今这样便很好,回了盛京城,也莫再像以前那样待她才是。”


    那样冷冷清清、沉默寡言的夫君,莫说槿妤这个娇生惯养的姑娘受不住,她身为他的母亲,也经常被气到。


    “若说你一直清清冷冷的便也罢了,如今见识过你温情的一面,再恢复回去,她会真受不住的。”


    得到再失去,最让人痛苦。


    苏琯璋看着满腔担心的母亲,郑重地回应道:“母亲,儿子不会的。”


    以前是他不好,如今夫妻之间两情相悦、恩爱不疑,膝下又有可爱幼女,他不会蠢到毁了自己的幸福。


    送走苏琯璋之前,许玉娘看着身上气质变化颇大的儿子,有些感慨,“若当初你早早就改了以前那讨人嫌的性子,也不至于和槿妤生生蹉跎了几年。”


    说着,她想起这儿子以前都是一副什么德行,便有些没好气,“亏得你娶了这么好的媳妇儿,日后自当珍惜才好。”


    苏琯璋不自在地摸了摸鼻子。


    他才和母亲郑重应承过,才过了多久?又被嫌弃,旧事重提。


    即便如此,他也重新应了一回,才将许玉娘哄得火气散尽,回了房休息。


    翌日,白隼将从宣文晟手里取得的书信交到苏琯璋手里,便歪着头享受着宣槿妤的摸头、揉肚去了。


    苏琯璋很快看完信,对齐齐看过来的苏老夫人、许玉娘和宣槿妤说道:“是京中来信,我们没事的消息已经传到盛京城了。”


    不要小看小道消息的传播速度,在有心人的传播下,坠崖的夫妻俩无事、还携幼女出山的消息竟是比纵马疾行的暗卫还早传到京中。


    毕竟,大盛玩飞鸽的富贵人家也是不少的,可不比马匹快?


    且这种与己无关的消息,除因带有几分传奇色彩而让人颇感兴趣外,也不会引来旁人关注,将那飞鸽打落。


    苏老夫人点点头,“新帝那里是何态度?”


    早前她听长子和长孙的分析,担心新帝再发疯,污了宣槿妤的清名,和混淆岚姐儿的身世,才同意散播一家三口死亡的消息。


    如今一家三口无事出山的消息传入宫中,他不会再发疯罢?


    难说,毕竟是以那样的手段登上帝位的人。


    第98章 第98章简直有损她贵夫人的形象


    “新帝态度不明,但早朝时亲口和岳父道了恭喜。”苏琯璋回答,担心地看了宣槿妤一眼。


    但宣槿妤只是静静地听着,便是听到新帝的名字,也没半点情绪波动。


    守孝五个月,她已经学会了将所有仇恨都压在心底。苏琯璋说得不错,只有将他从那帝位拉下来,才能让他为外祖父的死付出代价。


    她可以等。


    许玉娘顺着苏琯璋的视线看向宣槿妤,转了话题,“信上怎么说?”


    苏琯璋看出妻子情绪安好,便收回视线,闻言答道:“岳父说,苏家、宣家和林家都已经准备妥当,随时迎我们入京。”


    得知他们终于出了崖底,几家人都十分高兴,早早地就做好了迎接他们回京的准备。


    苏家那里,林清婉惦记着一家子还未到京城,还特意走了一趟,发现管家早已领着一众下人,将府中内务打理得事事顺当。


    “夫君说,他们再有两日便可抵达京城。”许玉娘接过苏琯璋手中苏声写来的信,和苏老夫人说道。


    苏琯璋看过来,许玉娘意识到什么,瞥了一眼苏声写信的时间,改口道:“夫君和孩子们明日便可入京,届时会有人南下来接应我们。”


    苏老夫人点点头,放下了心,“不错。”


    苏家人若是顺利入京,那么他们回京路上,便定不会再有暗杀的事情发生。如今全天下百姓都在看着呢!


    传言虽离谱,但到底吸足了百姓们的视线,也算是一件好事。


    话虽如此,以防万一,苏声还是安排了暗卫南下护送他们。


    “璋小子,何时出发回京,你来安排。”苏老夫人对苏琯璋说道。


    如今已经是七月中下旬,入了秋,天气已经微凉,大家都换了秋衣。


    他们还带着未满周岁的岚姐儿,这一路的行程定然会十分缓慢。有依可循,像苏琯绵和孩子们一路躲躲藏藏,从佟城到淮招县的时间,用了三个月。


    他们从淮招县入京,虽然用不了三个月,但往后天冷路难行,也至少得用两个月罢!


    再不出发,大雪封路之时,他们怕就要被困在路上。


    “我们明日便出发。”苏琯璋很快做了决定。


    行李细软早就收拾好,他们随时都能走,能早一日便是一日。至于从盛京城疾行南下护送他们的人,路上再汇合便是。


    “祖母、母亲,我想在京城给岚姐儿办周岁宴。”他说,这是他和宣槿妤商量过后的决定。


    算算时间,若是走得快些,他们可以赶在九月底入京,当还来得及。


    岚姐儿生在崖底,长在崖底,满月、百日都只有他们夫妻俩陪伴着她、给她庆祝,总不能连周岁也在路上度过,不能为她大办。


    太委屈她了,他们舍不得。


    苏老夫人和许玉娘连声应好,“好,我们给岚姐儿办个热热闹闹的周岁宴。”


    说着二人便兴致勃□□来,“我现在就给你父亲写信,让他们准备好。”许玉娘手中信还未放下,已经开始思索宴请的宾客单子。


    苏老夫人在一旁给她作参考,时不时附和一声,“嗯,不错。”


    苏琯璋和宣槿妤被婆媳二人拉着,也偶尔会说上一两句。


    白隼不耐烦听他们叽叽喳喳地讲话,又听得厅外岚姐儿隐隐约约的笑声,很快飞了出去。


    不多时,岚姐儿惊喜的“哇啊啊啊”的叫声传入厅中,这回清晰了很多,当是苏十三带着她朝这边来了。


    正议事的一群人脸上便不禁带上了笑意。


    翌日清早,淮招县的宅子大门被沉重的铁锁锁上,一行人便离开了这处居住了将近一年的居所。


    岚姐儿是第二次坐马车,一路上可兴奋得很。


    沿途洒落了她稚声稚气的婴语,和着一声声的“爹爹”“娘、娘”,还有刚学会的“祖、祖”。


    也不知道是在叫谁,但她一发出“祖”的声音,许玉娘和苏老夫人便不约而同乐呵呵地回一句:“诶”,显然她们都只当岚姐儿是在叫自己。


    可将宣槿妤逗得开怀不已。


    “这一路可真热闹。”她对苏琯璋说道。


    光岚姐儿一人,就足够活泼好动。自她可以扶着人慢慢站稳了身子之后,便不大爱爬了,总是蠢蠢欲动地想挪动她的小短腿,试探着走路。


    然后无一例外地,总是“啪叽”一声,摔回她父亲怀里。


    “在祖母和曾祖母面前,可不能这么皮。”宣槿妤捏了捏她的小脸儿。


    马车都还在行驶呢!她这么闹腾可不行。


    若许玉娘或苏老夫人没能扶住她,摔了她可疼。若二人接住了她,将两位长辈砸伤了可如何是好?


    岚姐儿在淮招县宅子里住了十来日,和苏老夫人、许玉娘还有府中一众暗卫、侍卫都有接触,夫妻俩总算将女儿的神力探索清楚了。


    这孩子,还这么小呢,竟会“看人下菜碟”。


    若是宣槿妤或是苏老夫人、许玉娘抱着她,她便会如同一名普通婴孩,玩闹起来也不会伤着三人。


    但若是苏琯璋或是暗卫、侍卫们和她玩儿,她高兴起来,一身神力能将人砸得手臂都红肿了。


    “苏十二的手没事了罢?”宣槿妤问道。


    那日苏十二抱着岚姐儿飞时,一个不察,便被兴奋到不行的岚姐儿一个挥手,砸肿了左臂,抹了好几日药膏。


    虽然那日苏十三和她回禀说苏十二无事,抹了药膏便好了许多;但宣槿妤将信将疑,她女儿可是连她父亲那样皮糙肉厚的人都能砸疼出声的人,岂会无事?


    那日她见着苏十二表情都失控了。


    苏琯璋扶着怀中不停地扭着小身子的岚姐儿站稳,闻言回道:“无事,习武之人,没那么脆弱。”


    他抬眼看她,“你也不必忧心,他们跟岚姐儿玩儿也是开心的。顺其自然便是。”


    宣槿妤不知道,他们苏家人和暗卫们自小都经历过什么样的训练,区区小伤,他们哪里会放在心上?


    暗卫和侍卫们一路从京中跟到淮招县,自是知晓他们看着娇气不禁风的女主子宣槿妤,有着一身武人都难以匹敌的神力。


    如今得知小小姐继承了她的神力,只有高兴的份儿,哪里会计较自己被砸伤的事。


    宣槿妤点点头,看着女儿上半身被她父亲稳着,穿着小鞋子的一双脚已经重新开始不安分地往前探着,失笑。


    “你这皮孩子,真是一刻不停歇。”精力也过于旺盛了些。


    才摔过几回呢!兴许是每次都被她父亲抱住了,也没摔疼,甚至还觉着很好玩,所以总也不长记性。


    苏琯璋稳稳地撑在岚姐儿腋下,随她蹦跶着,闻言轻笑,“才出生那会儿安安静静的,我们还担心她日后过于乖巧被人欺负。”


    如今倒好,这位闹腾的,都让他们开始担心她将长辈折腾坏了。


    岚姐儿没听到自己的名字,但听到爹爹在头顶的声音,疑惑地抬头看了他一眼。


    “没说你坏话。”苏琯璋面不改色地糊弄女儿,“说我们岚姐儿真厉害。”


    岚姐儿满意极了,兴奋地“呀呀呀”叫个不停。


    不多时,马车停下,充当车夫的侍卫敲了敲车厢门,“公子、少夫人,夫人来了。”


    苏琯璋打开车厢门。


    许玉娘跳上马车,迫不及待地奔向她的孙女,“岚姐儿,祖母带你过去跟曾祖母玩儿好不好?”


    她冲单脚吊在苏琯璋身上的岚姐儿伸出双手,“祖母给你准备了好玩的,白隼也在我们那马车上。”


    岚姐儿歪着头看了她一眼,也不知道有没有听懂祖母的话。


    苏琯璋扶着她站好,她回头去看父亲的眼神。


    苏琯璋摸了摸她的头,“跟祖母去玩儿罢!”他温声说道,语气十分柔和。


    岚姐儿将头转回来,又去看宣槿妤。


    宣槿妤冲她点了点头。


    于是岚姐儿便放心地扭着小身子,扑到了伸手多时的许玉娘怀中。


    “我们岚姐儿是个机灵的。”许玉娘从头看到尾,十分欢喜,亲了亲她的小手,“就是要这样,没有爹爹娘亲允许,不要跟旁人走。”


    她说完便对着小夫妻俩说道:“岚姐儿我带走了,你们放心便是。”


    苏琯璋颔首,“母亲多虑,岚姐儿在母亲和祖母那儿,我们自是放心。”


    许玉娘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笑着抱着岚姐儿转身便下了马车,回头跟婆母说道:“璋小子当了父亲,竟也有个活人样儿了。”


    “他居然会和我说客套话。”许玉娘重复了儿子方才的话,乐得不行。


    知道她儿子变了许多,但不曾想过,竟还能看到他这样一面。“倒和他大哥有几分相似了。”许玉娘感慨。


    苏老夫人摸了摸曾孙女细软的发丝,失笑,“可不能在孩子面前说这个。”


    岚姐儿现下还小,若她听懂了祖母话中对父亲的埋汰,可说不准心里就要恼了祖母了。


    岚姐儿盯着曾祖母和祖母看了好一会儿,冲她们甜甜一笑。


    许玉娘心软得不行,亲了孙女好几口。


    “来来来,岚姐儿,曾祖母教你走路。”苏老夫人方才听前面的马车中传出的小奶音便十分心痒,此刻看着活泼好动的小娃娃,哪里还忍得住。


    洒落道路两旁的软糯清脆小奶音依旧,只是换了一辆马车。


    宣槿妤窝在苏琯璋怀里,握着他的大手把玩。


    “难得这样清闲。”她叹息。


    养个娃娃可真不容易,时时刻刻都惦记着这个小人儿,担心她饿了、尿了、拉了,思索着她怎么又哭了,是不是身上不舒服了?


    没生孩子之前,宣槿妤过的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日子,说话行事也十分端雅。


    但生了孩子,她和苏琯璋的对话便成了:


    “夫君,孩子尿了。”


    “夫君,孩子拉了。”


    简直有损她贵夫人的形象。


    现下回到山外的世界,有祖母和婆母两个人争着照顾孩子,偶尔还有女暗卫帮忙抱孩子,她才松快了许多,短暂地找回了自己还是个端庄娴雅少夫人的形象。


    苏琯璋听着宣槿妤抱怨,闷笑着将她揽紧,“你在我心里,永远是知书达理、端雅大方的贵夫人。”


    不过,端庄娴雅可真算不上,苏琯璋识趣地没有揭穿她。


    这男人变化真快,之前木讷寡言到她都多次闹和离他都没改,如今竟也会说些甜言蜜语了。


    宣槿妤摸了摸他仿佛沾了蜜的唇,贴了上去。


    苏琯璋笑着张开唇,很快反客为主,吻得她气喘吁吁,呼吸急促起来。


    岚姐儿被她曾祖母和祖母抱走亲香去了,此时无人打扰小夫妻俩,马车里顿时便变得十分暧昧且缠绵。


    ……


    第99章 第99章新帝弑父杀君的罪行曝光……


    一路北上的马车离开淮招县没几日,盛京城中有信传来。


    苏家人和宣文晟正如当日信中所说,在他们离开淮招县当日便抵达盛京城,回了苏国公府,宣文晟也回了宣尚书府。


    但这不是重点。


    苏声和宣兆的来信,皆说了同一件事:


    新帝弑父杀君的罪行曝光了。


    一切皆如原计划在进行。


    苏琯璋摸了摸用翅膀拍着他手臂的白隼,将一盘子生肉推过去给它,“辛苦你了。”


    本是山林凶禽,最是自由。


    这近一年的时间里却勤勤恳恳地替他们山外崖底来回传信、送物资。如今还跟着跨越了半个大盛,也是为了替他们传讯。


    白隼愉快地抓起那盘子,飞出了马车。


    不一会儿,后方车厢里传来岚姐儿乐呵呵的尖叫声,和着一声声不大流利的“白,白”,当是在和白隼在玩儿。


    苏琯璋面上柔和下来,拆开了信封。


    “父亲说,中元节祭祀那日,众目睽睽之下,盛誉弑君杀父的证据出现在了祭台上。”


    “当时拿到证据的人是覃文渊山长,他直接便将证据递到了大理寺。”


    覃文渊是盛京城中最有名望的兰山书院的山长,原为先太子心腹,担任国子监祭酒一职。因博古通今、刚正无私,颇得帝王信任,也颇得学子推崇。


    但他却因先太子被诬谋反却不等三司会审而自戕之事,愤而辞官,转头在盛京城开了一间书院,取名“兰山”,成了兰山书院的山长。


    二十多年的时间,他将兰山书院经营得声名超过国子监,成为天下学子皆向往的学府。


    苏琯璋拿出火盆,点燃了信纸。


    “大理寺原是不敢接这等指认在位君王的证据的,”苏琯璋察觉到宣槿妤不佳的心绪,将她揽入怀中,“但当日顺河流下的河灯出现了‘盛誉弑父杀君’的字样,百姓们都瞧见了。”


    大理寺再怎么公正无私,到底碍于帝王之威;审判帝王这等事,若无人牵头,他们哪里敢接。


    但全城百姓都看到了河灯组成的字样,更是知道德高望重的覃山长将在祭台上拿到的证


    据交到了大理寺。


    大理寺若半点反应都不给,光城中百姓们的唾沫星子,就能将大理寺的人淹了。


    覃文渊也是当过官的人,知道他们的难处,并不为难,只是转头就将默记下来的证据写了下来。翌日,兰山书院学子们手书的证据便传遍了盛京城。


    当日上早朝的臣子们更是人手一份——覃文渊亲手派的,他就站在臣子们上朝的必经之路上,见到朝臣就发。


    这样惊世骇俗的举动,直接将朝臣们都震住了,待看过那证据,更是骇得不轻。


    待要抓住人细细盘问,已经快到早朝的时辰,再耽搁不得,只得带着满腹的惊骇离去。


    “覃山长怎么敢这样做的?”宣槿妤任苏琯璋抱住她,将头靠在他怀里,十分不解。


    “就没人敢出来阻止他吗?”


    当众散播帝王罪名,可是死罪。


    臣子们惊骇之下没反应便也罢了,禁卫军和皇宫里的狗皇帝盛誉都没有反应的么?


    苏琯璋轻笑,“覃山长有先帝御赐的金腰带,更有正明帝御赐的打皇鞭,上打昏君、下打奸臣,哪里敢有人抓他。”


    覃文渊不正是在行使正明帝赋予他的权利么?


    正明帝,便是先帝和先太子之皇父、盛誉的皇祖父。他的皇命,盛誉确实不敢违抗。


    纵然恨得要死,也只得暗中忍耐,只吩咐人将证据来源尽快查清;他则抓着那些证据,一页一页看过去,呼吸急促,目眦欲裂。


    他当年分明都将证据掩埋了,埋在谁也不敢靠近的地方,究竟是谁,知道了这些事?


    四年多了,他登基四年多,帝位已经稳固,此时将这些事情曝光,意欲何为?还能动摇他的帝位么?谁敢?


    想通这些,盛誉呼吸慢慢平稳下来,将抓烂的纸张一张张平铺好,冷笑一声。


    先帝的皇子里边,就他一个全乎的,其余的非死即残,便是证实了他弑父杀君,又如何?


    皇室里边可没有再能当皇帝的人。


    于是,翌日早朝上,当大理寺卿出列,将手中覃文渊手抄的证据呈递上去,请盛誉给个解释时,盛誉可淡然得很。


    “爱卿乃大理寺卿,明辨是非、查清案件乃是你的职责。如今倒好,收到这等污蔑君王的罪证,不去找祸乱朝廷的罪魁祸首,竟问起朕来了。”


    “朝廷给你们发放俸禄,是这样养你们一帮蠢货的?下去。”


    一向公正无私的大理寺卿劈头盖脸被训了一通,脸面全无。其余臣子眼观鼻鼻观心,纵然心里都有几分思量,但到底不大好开口了。


    要怎么说?请陛下容我等臣子查清您是否清白么?他们又不是覃文渊那等正明帝和先帝都爱护拉拢的存在。


    除非是想找死,还是拖着家中老小或者全族一起找死。


    马车中,信纸在火盆中静静燃烧,烈烈火光倒映在他们眼中。


    宣槿妤听得盛誉如此无耻之言,到底功夫修炼不到家,气得身子都在颤抖。


    她深吸口气,“朝臣们是何反应?”


    苏琯璋掩下眸中的冷淡,摩挲着她的后背,边替她顺着气,边温声道:“朝臣的反应还不明,明面上大多是将信将疑之态。”


    “明面上?”


    “嗯,但暗中已经不少有人联系了父亲和岳父,想来是信了的。”苏琯璋答道,“倒是宗人令诚亲王,听闻消息的第一时间便进了宫。”


    “盛誉封锁了宫中的消息,没有一名宫人知道二人在即正殿谈了什么。只知道,诚亲王出宫时面色倒还自如。”


    宣槿妤蹙眉,“他说服了诚亲王?”


    “看着是这样。”苏琯璋说,担忧地摩挲着她的面颊,“无妨,总归我们手上还有其他证据,三哥他们会看着动手的。”


    如今放出来的证据,不过是最不要紧的那部分而已。


    宣槿妤点点头,沉默下来。


    马车行过淮招县地界,离开了连绵的群峰时,天气已经十分凉爽。


    已是八月,岚姐儿十个半月了,已经长出了三颗小米牙。下边正中两颗,上边一颗。


    “都长的大牙?”宣槿妤捏了捏女儿胖嘟嘟的小下巴,孩子以为娘亲在和自己玩儿,咯咯地笑了。


    她这咧嘴一笑,口水便止不住地流了下来,苏琯璋用挂在她脖子上的口水巾给她擦了擦。


    “抱,抱。”岚姐儿朝父亲伸出双手。


    苏琯璋笑着将她从车厢地上抱了起来,“方才不是还赖在地上不肯起来?”他取笑女儿。


    岚姐儿才听不懂爹爹在说什么,高高兴兴地在他怀里手舞足蹈着。


    宣槿妤在一旁含笑看着,摸了摸女儿的头。


    苏琯璋偏头看她,宣槿妤会意,也伸手在他头上摸了摸。


    岚姐儿手脚不动了,盯着娘亲看了好一会儿,再回头看爹爹。接着,她踩着苏琯璋的腿站了起来,伸着小手摸了摸他的头。


    苏琯璋:“……”


    宣槿妤:“噗嗤。”


    岚姐儿见娘亲笑了,觉得自己做得对极了,开开心心地拍起小手来,“爹、爹、娘、娘”地乱叫着。


    她叫一声,苏琯璋和宣槿妤便应一声,神情未见半点不耐。


    正当一家三口温馨的这当时。


    “先帝当真是陛下毒杀的?”一声止不住的惊呼,从马车外传来。


    接着便是大力的一声“啪”,和一声“嘶”。


    “你疯了?这么大声作甚?”是另一人的声音。


    宣槿妤、苏琯璋对视一眼。


    苏琯璋将在他腿上撒野的岚姐儿抱了下来。


    岚姐儿不明所以,但不知是否受到爹娘情绪的感染,不闹也不说话了;只安静地窝在爹爹怀中,抓着他胸前的衣裳,抠着绣纹玩儿。


    苏琯璋随她抠,静静地听着车厢外的谈话。


    原先惊呼的那人听着有些不服气,“这不是全天下都知道的事么?你怕什么?”


    “盛京城里在抓人,这县衙可不敢抓人。”


    另一人头痛,“得得得,小祖宗,知道你家世好,但能不能别这样大声了?别人都看过来了。”


    “嘿,就是要人人都听见才好!他抓得了一个人,抓得了天下人么?”


    ……


    马车速度不变,辘辘而行,很快远去。


    “盛京城里的事都传到这里来了。”苏琯璋在乖乖的女儿额头上亲了一口,对宣槿妤说道。


    他们如今离盛京城还远着,约莫还有两千三百多里路,今日这一路已经听得不少相似的交谈了。


    一国之君是靠着弑父杀君登上帝位的,百姓们可都议论纷纷。


    虽然坐在帝位上的是谁,都不影响到老百姓们的生活;但是,一国之君品行有瑕,到底不那么令人放心。


    他连君父都能杀,若有朝一日,这天下不再被他放在眼里,岂不是想杀谁便杀谁?


    傍晚马车行至酒楼前歇息,还听得隔壁房中有人在小声议论着苏家之事。


    “当初苏家无罪流放我就觉着不妥,果真。”压低了的男声唉声叹气,“当今竟是这样不忠不孝之徒,天下危矣!”


    听着像是年纪略小些的男音响起,“大盛以孝治国,如此国君,不忠也罢!今年的府试,我不参加了。”


    接着便是此起彼伏接连好几道或是劝阻、或是赞同的声音。


    “哎哎哎,十年苦读,可别轻易放弃。”


    “说得对。‘学成文武艺,货与帝王家1。’帝王既如此,不亦值得替他卖命。”


    “非也非也,我等十年寒窗苦读,不就是为了有朝一日,入朝为官?或是荣耀家族,或是为民请命。当下岂能因如此未定之事放弃考试?”


    ……


    酒楼的房子如此不隔音,宣槿妤和苏琯璋面面相觑。


    非礼勿听,不是他们不想回避,实在是戒奶不成功的岚姐儿这当会儿奶瘾犯了,缠着宣槿妤要喝奶。


    岚姐儿什么也不懂,见爹爹娘亲忽然安静了,诧异地抬头看了他们一眼。


    宣槿妤摸


    了摸她的头,“专心些。”


    岚姐儿像是听懂了,很快又继续“咕噜咕噜”慢吞吞地小口吞咽起来。


    “看样子不像是想喝奶的样子,就是馋。”苏琯璋撑在宣槿妤身后,替她托着女儿,有些无奈。


    分明前几日都不想喝奶了,他想着不如就顺势让她断奶好了,免得槿妤日日涨奶都涨得十分难受。


    可谁想,岚姐儿今日粥都不想吃了,非要扒着她娘亲的衣裳,要喝奶。


    苏老夫人和许玉娘便让店家留了菜,让他们先上来了。


    “弑君杀父的罪名还未澄清,便在京中大肆抓人。当今如此行事,和那昏庸的暴君有何区别?”


    好大的一声,伴随着“砰”的一声重物落地的声音;和着七手八脚扶了又倒、倒了又扶的杂音,夹杂着几句劝导的话。


    “都别拉着我,我今日就要说个痛快。”


    接着便是“哐当”“乒乓”“咔擦”……各种乱七八糟的声音,当是一群人将桌上的东西都摔到地上去了。


    隔壁的人明显是喝醉了,一群醉鬼,方才还有点收敛,如今行事是一点章法都没有了。


    苏琯璋正想出声提醒,却见岚姐儿像是被一连串的声音惊到,松开了嘴。她毛绒绒的小脑袋直往宣槿妤怀里钻,小手紧紧扒着她松散的衣襟。


    再顾不得隔壁的人,他忙将妻子抱稳。


    宣槿妤也顾不得自己,忙将女儿抱起来,“乖乖岚姐儿,别怕,娘亲和爹爹都在这里。”


    苏琯璋从后面伸过手来,“我来抱。”


    从娘亲怀里到了爹爹怀里,岚姐儿也没闹,小脸贴在苏琯璋肩上,一双小手搂着他的脖子。


    “啊啊啊!”找到了安全感,她便抬起头来,凶凶地朝着隔壁墙壁喊了几声。


    像是被掐住了脖子般,隔壁房间的声音忽然便消失了,四周安静得厉害。


    宣槿妤正拢着衣襟,看女儿不像是被吓到的样子,放了心;再见她那奶凶奶凶、自以为很有气势的样子,忍不住笑了。


    看样子是不会再喝奶的了。


    宣槿妤穿好中衣,任由苏琯璋单手替她穿上襦,点了点女儿的小鼻子,“幸好是个胆大的。”


    岚姐儿眨了眨眼睛,笑了起来,再不见方才那“凶巴巴”的小模样。


    她长得极像宣槿妤,但每个见到她的人,第一眼总觉得她像苏琯璋。


    但她一笑起来,眼睛弯弯的,便不似她父亲那般清冷,而是显得很甜。笑起来的时候弱化了眉眼,便和宣槿妤像了个十成,惹得旁人欢喜不已。


    许玉娘便常抱着小孙女亲香,夸宣槿妤会生。


    宣槿妤在苏琯璋的帮助下穿好了衣裳,偏头在岚姐儿脸上亲了一口,柔声道:“带你下楼好不好?你的粥还没吃完。”


    岚姐儿还不会说“好”,只会说“不”。见娘亲温柔地和自己说话,小手便从她爹爹脖子上拿了下来,拍了拍,“啊不,不。”


    说着说着把她自己给说乐了,“噗”的一声喷了一口口水。


    幸好宣槿妤偏头偏得快,否则真要被她糊了一脸口水不可。


    岚姐儿“啊,噗”“娘,娘”地胡乱叫着,小手还打着拍子,就要往宣槿妤怀里扑。


    宣槿妤默默地往苏琯璋身后躲了躲。


    便是她自己生的女儿,也还是不乐意被喷一身口水的,要喷就喷她父亲去。


    苏琯璋好笑地看着母女俩互动,眼疾手快地掀起岚姐儿的口水巾,挡住了她的口水攻势。


    “好了,乖乖岚姐儿,不玩儿了,我们下楼。”他温声道。


    “乖乖岚姐儿”这个词组对岚姐儿有着莫名的魔力,她真的安分了下来,仰着小脸让爹爹给她擦小脸、擦小嘴。


    下楼要经过隔壁房间。


    一家三口走过时,隔壁房门关着,里头像是无人一般,十分安静。


    苏琯璋对守在门口的苏十三点了点头,苏十三会意,在男女大小主子都下了楼之后,敲开了隔壁的房门。


    翌日,马车行驶前,苏十三无奈地提着一坛酒走了过来,“主子,这是昨日隔壁房间托掌柜的送来的谢礼,属下说不要,但掌柜的说他也做不了主。”


    昨夜隔壁房间一夜安静,苏十三说她敲开门说了“谨言慎行”“放心,他们不会将听到的话外传”之后,那些人连夜便离开了酒楼。


    没曾想,他们走前竟还留了谢礼。


    苏琯璋瞥了一眼那坛子酒,“你收着便是。”便登上了马车,抱住了朝他扑过来的岚姐儿。


    “什么谢礼?”宣槿妤松开撑在女儿腋下的手,好奇地问。


    方才岚姐儿闹她,她没能将事情全貌听完。


    苏琯璋轻轻地掂了掂岚姐儿,逗得她咯咯笑个不停,闻言回答:“昨日隔壁房间的人喝醉了胡说,我让苏十三给他们提个醒。他们离开前,托酒楼掌柜的给我们留了一坛酒,作为谢礼。”


    宣槿妤哑然,“一坛酒。”


    这些人昨日便是因酒犯了口忌,胆子又小,知道被人听见了便匆匆跑了,竟还惦记着送酒作为谢礼。


    她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苏琯璋轻笑,“不止胆子小,还容易轻信旁人。”


    苏十三说不会说出去,这些人竟就真的信了,傻乎乎的,难怪敢聚众喝酒畅所欲言。


    也不知道是什么样的人家养出来的天真公子哥儿。


    第100章 第100章所有人憋着一口气,等……


    马车速度还是慢了一些,八月中旬到了冲水县,一行人便下了马车,换了水路。


    他们早前便已经和快马加鞭南下过来接应他们的苏家暗卫汇合,一行百余人浩浩荡荡的,沿途吸引了不少人的视线。


    见他们登船,百姓们皆“窃窃私语”。


    “看,那对小夫妻应当就是重回天庭后又下凡的神仙,那仙子手中的孩子,便是他们的小仙童。”


    “在哪里在哪里?快指给我看呀!船要开了。”


    “就在船头,一眼就能看到了。哎呀呀,不是这边,喏,就那儿,不是很明显?你眼瞎哦?”


    ……


    宣槿妤抱稳岚姐儿,小声对苏琯璋说道:“他们是不是以为我们都听不见啊?”


    百姓们过于热情,她颇有几分尴尬。


    从宣文晟信中知道外面传言是一回事,亲耳听见又是另一回事了,她顿时便明白了三哥哥信中所说“心情复杂”是个什么滋味了。


    先前他们一路北上,并没怎么听到百姓们谈论他们一家三口的事,多是在谈论新帝弑父杀君的罪行。


    但因着后面从京中传出了禁令,禁止私议帝王,违者按“大不敬”之罪论处——此乃重罪。


    “大不敬”的罪名在前朝是很严重的,轻则抄家流放、重则诛九族,堪比谋逆之罪。


    但这条罪名早就被开国太祖皇帝废除,如今竟又被提出来了,百姓们心里嘀咕归嘀咕,但到底不敢再像之前那样放肆言谈了。


    没看县衙里的衙差,闲得日日到街上闲晃,尤其盯着各大酒楼茶肆不放,就只等着抓人呢?


    就连最是意气扬扬的书生们,也被震住了。


    他们死不要紧,“大丈夫生而何欢,死而何惧”1?但若是连累全族,那便是堕入十八层地狱都无法洗清的罪孽。


    知县也担心辖下百姓们犯了轴性,没了性命不说,还要连累他这个当官的。


    这不,想起前些日子传得热热闹闹的、关于苏家小公子一家三口的事,便让衙差给盯梢的酒楼食肆茶楼都递了话,说书先生便继续说起书来。


    他们一行人昨夜在酒楼下榻时天色已晚,没多少人认出他们来,宣槿妤还庆幸了一回。


    今日可好,他们在这冲水县码头一露面,便被人认出来了,还个个说起了此前传得有模有样的神仙下凡论。


    宣槿妤听得面上都发起烫来,臊的。


    苏琯璋轻笑,将她怀里过分


    扑腾的女儿接过来,“是真以为我们听不到。”


    盛世之下,市井街头的百姓们,大多都十分淳朴。但有一点为自矜身份的人所不喜,便是说话嗓门太大,听着总像是在吵架。


    这些百姓都要将码头围得水泄不通了,还一个个自以为隐晦地指着船上的人,尤其他们一家三口。


    离得这样近,百姓们说话的声音又毫不遮掩,他们听不见才是奇事。


    “看,小仙童被那仙君抱起来了。”


    “诶,仙君笑了,刚刚还清清冷冷的,我都没敢多瞧。真好看呐!”


    “仙子才好看哩,乖乖,不愧是神仙下凡。”


    ……


    岚姐儿非要站在船头咿咿呀呀的,宣槿妤忍着浑身的不自在,微微偏了偏身子,躲在了苏琯璋的身后。


    她再是落落大方,也经不住百姓们这样热情浮夸的赞誉,过于离谱了。


    大船被苏十二包了下来,足以容纳百余人的船只除了船夫和船娘,便只有他们苏家一行人,还只是将将够住。


    看着松弛无比,实则暗中绷紧了心神的暗卫们若无其事地散落在大船各个角落,提防着任何可能的骚乱或暗杀。


    百姓们的大声议论落入他们耳中,苏十二和苏十三面面相觑,而后不约而同地憋着笑偏了头。


    “咳咳,都警醒些。”苏十二教训自己的一帮手下,“笑什么笑?有什么好笑的?”


    不好笑,那头儿你方才怎么也笑了?


    暗卫们心里嘀嘀咕咕的,但到底忍住了,面上也恢复了平静,一派镇定安然的模样。许是跟着苏琯璋久了,不知不觉中也得了他两分真传。


    此时大船还未开,岚姐儿见岸上聚集了一帮人,个个面朝着他们,表情十分生动,她也跟着开心起来。


    “爹、爹,娘、娘,祖、祖、啊祖、啊祖,白、白……”她也不嫌烦,一个个点过去,笑得整张小脸像是刚出锅的白面包子,小褶子都出来了。


    瞧着就十分讨喜。


    被她挨个点到的人都忙不迭地回应着她,便是白隼,也扑腾了几下翅膀。


    从冲水县北上,有很长一段水路是顺流而下的,故而他们走得飞快。


    才不到八月底,他们便已经抵达了北丘府。


    北丘府多山,水路弯弯绕绕。除非运货,否则若非不得已的情况,并不适合坐船。那晃晃悠悠、横冲直撞的水流,能将不晕船的人都晃晕过去。


    故而,大部分的旅人,到这里便得继续坐马车了。


    苏家一行人也不例外。


    才登上马车,行驶不过半日,昨日离队的白隼又飞了回来,带回盛京城中最新的消息。


    先帝诬陷先太子、逼迫他自戕,且弑父杀君的罪行曝光了。


    他们前些日子在船上不知道,如今这消息像是长了翅膀似的,已经传遍了大盛。


    天下哗然。


    新帝弑父杀君便也罢了,竟连先帝,也是弑父杀君登上的帝位。


    真的是……不愧是父子么?


    不过,显然在天下人看来,先帝的罪责要更重些。


    毕竟,先帝在位十多年,无功无过,没什么值得夸耀,也没什么值得贬损的。


    但是正明帝可是朝野称赞的好君王,且先太子,那是连百姓们都期盼登基的贤明储君。


    但是先帝杀了一个不止,他还杀了两个!


    这下,纵然有着“大不敬”罪名的震慑,也多的是人不惧,议论不止,消息才会传得这样快。


    马车上,宣槿妤看着苏琯璋将信纸置于火盆上,等火势渐小,她才抬眸看他,“信上怎么说?”


    “一切皆按计划在进行。”苏琯璋回答。


    和揭露新帝盛誉罪行的直截了当不同,揭穿先帝的罪行,得徐徐图之。


    一个已经入了皇陵的帝王,世人皆秉持着“死者为大”的念头,并不会轻易对他产生什么恶感。


    盛誉不是喜欢操纵流言么?


    他们亦可一用。


    不过是先放出点消息,在秋狩时引人想起多年前先太子纵马射猎的英姿。


    再在中秋佳节、书院大比之时,取出先太子当年为劝学而亲自写的言论,让天下学子感受到他的学识和胸怀。


    武将、文人,还有百姓。


    一场学院大比,将人们的心绪牵引回到二十多年前。


    流言一出,年长些的人都想起了二十多年前那个风华无双的太子殿下来。


    再适时放出点风声。


    堂堂一国太子,岂是这么容易构陷的?莫非是有人从中作梗?


    若看罪魁祸首,端看谁是利益最大者。


    很明显的答案,已经入了土的先帝便是这样回到众人视线之中。


    “定是先帝怕三司会审时还给太子清白,所以提前杀了太子殿下。”


    “还有太子妃,说不准先帝就是拿太子妃和她腹中小皇孙的性命要挟,太子才束手就擒的。”


    ……


    谁不知道,太子对太子妃的情深义重?


    不用推波助澜,只需要抛出当年太子之死有异的引子,再结合先帝弑父之举,百姓们便会自发地补全剩余的“真相”。


    而当年对事实略知一二的朝臣,心里未必不会藏了旁的想法。秘密守了二十多年,他们比任何人更希望变了这天。


    端看,是否有真正的正统血脉留存于世。


    于是,“皇太孙还活着”的消息,也顺势从某个高官口中传了出来。


    诚亲王当时入宫一趟,回到王府时便病了,被气的,兼之担忧大盛国运,病情一直缠绵未愈。


    如今听闻先太子之子留存民间,拖着病体,亲自登上了宣家大门。


    “像,真像啊!”诚亲王老泪纵横,紧紧握着宣文晟的手不放,“孩子,你可真像你父王。”


    诚亲王是宗人令,掌管宗人府,代表皇室尊严,维护皇室正统。他开口盖章定论的话,便少有人会再质疑。


    便是有那不愿相信的,只待亲眼瞧一瞧宣文晟那张脸,再看看守在他身边的,先太子侍卫统领,便不会再说出什么造假的话来。


    何况,宣兆手中,还握着先太子的亲笔手书。


    “盛誉就没有什么反应?”宣槿妤皱着眉,她可不相信,他会束手就擒。


    如今天下皆知先帝和当今皆得位不正,不仁不义、不忠不孝,品行之恶劣、罪孽之深重,不堪为帝。


    已经有学子到宫城门口静坐,请求废帝,重立新君了。


    文武兼备、德才上乘的先太子有嫡亲血脉留下,当初正明帝又没有废太子,宣文晟乃是名正言顺的皇太孙,改换新君不过是拨乱反正。


    苏琯璋正要回答,便听得车厢门被敲响,他拉开门。


    许玉娘站在前室,怀里抱着小嘴巴鼓鼓、不停扭动着身子的岚姐儿,见门打开,有些无奈地对着儿子说道:“岚姐儿闹觉,但你们不在身边,她不愿意睡。”


    岚姐儿自出生以来,就几乎没怎么离过爹娘视线。


    这近两个月时间里,虽然和曾祖母、祖母、还有一众暗卫侍卫们混熟了,愿意短暂离开父母身边,和他们玩闹,但睡觉前还是要回到爹娘怀里的。


    苏琯璋十分清楚这一点,忙将女儿接过来。


    岚姐儿在祖母怀里还扭啊扭,且哼哼唧唧的,十分闹人。但被父亲抱起来之后便安分下来,小脸搁在他肩头,很快闭上了眼睛。


    她的真的困极了,方才险些哭了,双眼还是没能


    闭上。


    许玉娘瞧得又欣慰又酸涩,小孙女何时才能和她这样亲呢?


    不过她看得很开,这种事急不得。


    “母亲先回去了,等岚姐儿睡醒了、愿意找我们玩儿了你记得送她过来。”许玉娘叮嘱道,视线在呼吸均匀的孙女身上流连一瞬,见苏琯璋点了头,便转头跳下了马车。


    宣槿妤见婆母来得匆忙,又风风火火地离开,都没给她问安的机会,一时失笑。


    苏琯璋关了车厢门,回身在宣槿妤身边坐下。


    “女儿睡着了。”他说。


    睡得这样快。


    宣槿妤爱怜地摸了摸女儿的小脑袋,“这皮孩子,难为祖母和母亲愿意日日哄着她。”


    还不到一岁的小人儿,闹起来能将车厢顶掀翻。她在前头马车里听过几回后方动静,都能想得到女儿是怎么闹她曾祖母和祖母的。


    苏琯璋偏头亲了亲女儿的小脸,又在女儿她娘亲嫣红的唇瓣上亲了亲,笑道:“祖母和母亲说这一路挺无聊的,岚姐儿去闹一闹也无妨。”


    宣槿妤抿了抿唇,眉眼微弯。


    马车重新动了起来,车辙在宽敞的官道上留下不明显的印子,很快又被后方马车车辙印覆盖。


    苏琯璋继续和宣槿妤说着方才未完的话题。


    “盛誉知道大势所趋,但不想束手就擒。”


    若非宣文晟还没什么动静,且皇室宗亲里有兵马的王爷们都被附近驻守的军营看得死死的,早就有人打着“勤王”的名号攻进盛京城了。


    勤王,王是谁,不言而喻。


    盛誉大怒,他还没死呢!


    在位的君王,被人这样挑衅,岂能容忍?何况还是要将他拉下帝位、三司会审,日后还生死不明。


    到底是当了四年多的皇帝,又是有野心、有手段的人,收拢的人里头也有得用的,知道宣文晟是不想大动干戈,而是想平稳地取代他登上帝位。


    但盛誉岂会如他所愿?


    他不敢动用苏家军,但他却下令苏家军抛下漠北回京勤王,反正敌国已经无力再犯。


    这才是真的“勤王”!


    苏家军只认苏家人,以前主将失踪、苏家人被流放,接到圣旨,他们还有可能犹豫一番。


    但苏印已经回营,又才打败敌国、间接摧毁敌国大政,名望正盛,接到圣旨,便直接拒绝了。


    道是近两任皇帝皆弑父杀君,有违天道、有违国本;苏家人代代忠孝,愿意尊皇太孙为帝。


    这是第一位直截了当表明立场的将领。


    此后,朝中便有数位掌握兵权的将领表明了态度,支持皇太孙。


    朝中如今依旧在犹豫观望的,仅有少数人,且多是先前被新帝拉拢过去的臣子。


    而这时,新帝一派的臣子,刑部尚书梁方方站了出来,交出了他被新帝指使、毒杀太傅的证据。


    天下哗然。


    此前只道是新帝弑父弑君,但他一直不肯承认,因为缺了一样十分重要的物证,便是那毒是何物。


    梁方方跪在诚亲王面前,哭得难以自抑,“臣有罪,亲手给林太傅下了毒,愿意伏诛。只希望王爷看在罪臣主动揭发的份上,和皇太孙求情,饶过罪臣的家眷,他们都是无辜的。”


    朝臣们和梁方方同朝为官多年,何曾见过他这副模样?


    一句“刑部上下皆是圆滑精明之人”,可不是简单说说而已。钦佩的人不少,不喜的人也多,但真愿意看他倒霉的人还真没有多少。


    朝臣们唏嘘不已,只有一向和梁方方不对付的宣兆冷眼看着,神情不辨喜怒。


    林太傅是宣尚书的岳父!


    有朝臣忽然记起这一点,偷偷地去瞥宣兆的反应,奈何什么也没能看出来。


    诚亲王看了一眼宣兆,叹了口气,也没有扶起梁方方,只道:“梁尚书,将你知道的事情,都说出来罢!”


    他有预感,这一切很快便要结束了,不管盛誉愿不愿意。


    梁方方没有得到承诺,也没有再继续纠缠,只重重地磕了头,一下又一下,沉闷又响亮。


    听得他身后的刑部侍郎心都揪了一下,好歹是共事多年的上峰,他到底有些不忍心。


    宣兆扔给梁方方一方素色帕子。


    已经停止磕头的梁方方接过,眼神复杂地仰看他一眼,擦干了眼泪,也没管额头上渗血的伤口。


    梁方方就跪在朝堂正中,向宗人令和朝臣们叙说起他所知的事情来,一切毫无保留。


    先帝之前,皇帝还是正明帝,是被载入史册的清明之君。因嫡长子先太子之死而悲痛过度,不幸辞世,这是世人的遗憾。


    但是盛誉被罚戍守皇陵一年,没人敢想到,他会在皇陵中找到一条通往皇祖父陵寝的密道,打开了正明帝的棺椁。


    先帝自己弑父夺位,自以为尾巴被清扫得很干净。


    他绝不会想得到,竟有人如此胆大包天,竟能进得陵寝,还打开已故国君的棺椁。


    二十多年过去,便是被封入棺椁中,埋葬在深深的地下,正明帝也早已化作一具枯骨。


    当年所有太医都看不出脉象有异,只以为正明帝是哀恸过度伤身而亡,只多年过去,尸骨上现出了端倪。


    盛誉也真是个胆大却心细的,从他私自开皇祖父的棺椁便知,他对已故的皇祖父没有半点敬畏之心。


    何止,他还将正明帝尸骨上漂浮起来的黑色粉末刮了下来,带出了陵寝。


    那些黑色粉末,后来被他下到了先帝身上。


    因不满一直势弱而毫不起眼的三皇子盛誉,越过一众优秀的兄弟当上太子,当时皇子们蠢蠢欲动。


    互相构陷、污蔑谋反、派人暗杀……短短半年,先帝二十余名皇子,死的死,残的残,再构不成什么威胁。


    先帝染上风寒之前,才得知一直属意的储君五皇子,圈禁期间因嫔妃相斗,而被误杀之事。


    最宠爱的孩子意图谋反在先,被身边嫔妾误杀在后,先帝那日吹了冷风,一病不起,而后崩逝。


    这便是世人所得知的事实。


    可林太傅当年起了疑心,一面顺势将太子盛誉推上帝位,一面派暗卫去了皇陵。


    暗卫在皇陵一处荒地发现了死状相同的各种小动物,将其中几具骸骨烧成粉末带回京中。


    林太傅学盛誉的做法,用抓到的老鼠做了试验,意外发现它们的死状和先帝一模一样,便猜出了真相。


    可他手中证据不足以扳倒盛誉,且皇子们当时死的死、残的残,仅有盛誉一支独苗。


    最重要的是,林太傅知道宣文晟没有为帝的心思,而大盛,才刚结束皇子夺嫡引起的数场内乱,不能再生事了。


    他观盛誉行事,狠辣且一击即中,若真当了帝王,倒也可以承担起大盛的江山。


    于是,他收起了手中的物证,上书致仕,但被盛誉拒绝了。


    他便只得收敛心思,一心辅佐盛誉,助他坐稳皇位。


    只是,林太傅直到中了毒,命不久矣,才得知口口声声奉他为师的人,到底还是对他下了手。


    “林太傅中毒当夜,罪臣家中进了人。”梁方方面色颓丧,“臣便知晓,陛下所做之事,皆被人看在眼中。”


    当了多年的刑部尚书,梁方方当年能够根据林太傅中毒后的反应,反推出先帝的死因,便也能够看清楚此后的局势。


    所谓谣言,不过是皇太孙一派为助他顺利登基而造的势罢了。


    自苏印平安回到漠北,此后发生的一桩桩、一件件事,他都看在眼中。他在等,等梁家一个可能的生机。


    直到今日,一个没有皇帝临朝的早朝……


    皇太孙手中定然还有林太傅保留的物证,不知为何还未拿出来。梁方方索性,助他们一臂之力,以求家中老小脱罪。


    梁方方身子深深跪伏下去,“罪臣所知一切都已经说出来了。”


    “盛誉弑君杀父、弑杀老师的物证,在罪臣这里。”他没有起身,额头依旧触地,左手伸进怀中,取出了一样被绢帕包裹得严严实实的东西。


    离他最近的宣兆伸手接了过去,交给诚亲王。


    诚亲王招呼大理寺卿和御史大夫过来,三人一起打开了那绢帕,便见到被油纸包裹着的、瓶塞十分严实的药瓶。


    “传太医和仵作来。”大理寺卿道。


    朝臣们默不作声地看着,一会儿看看那围成一小圈的人,一会儿又看看跪伏不起的梁方方。


    三司会审,当是大理寺、刑部和御史台负责。


    审判一国之君,大盛还无先例,推论应由三个部门官职最高的官员负责。但是,刑部尚书就跪在这里,看样子是不会起身的了,也没人敢劝他起身。


    毒杀同僚,还是太傅,这罪名也不轻。


    宫城门口,连着静坐了十来日的学子们依旧待在那里,人数瞧着更多了。就连一些


    不必为生计奔波的百姓,也都学着,坐在了外围。


    上早朝的一众朝臣都没有出来,皇宫内院,盛誉也被“客客气气”的禁卫军“保护”在了即正殿。


    所有人憋着一口气,等待着最后的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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