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琯璋进去已有小半刻钟了,怎的一点动静都没有?
宣槿妤有些担心,但记着他说的话,并不上前,只站在原地喊他。
“夫君,你怎么样了?”莫非里头有什么连苏琯璋也对付不了的怪物?
虽然十分相信这男人的能力,但人的想法是禁不住的。她胡思乱想着,什么乱七八糟的念头都开始浮现在眼前。
苏琯璋飞身出来。
“怎么了?”他在宣槿妤面前停了下来,“可是遇到了什么危险?”他紧张地问。
关心则乱。
夫妻俩都是。
近两月来,宣槿妤在山洞里待着的时候,苏琯璋也几乎日日都会离开小半刻钟,去打猎捕鱼、砍竹子采药草等。
他出去一回,便准备好了一日的食材,连带着当日要用到的竹子药草等也都准备齐全。
效率可谓十分惊人。
宣槿妤有时候撑不住睡着,便不知道他回来的时辰。只是觉得,她睡前他伴在她床边,睡醒后,他也待在她身旁。
心里十分安稳。
她也好奇过,他放任熟睡中的她和女儿在山洞中,就不怕有什么野兽、毒蛇之类的伤害她们母女吗?
不过,还不待她问他,她已经得知了答案。
一日她醒来,抬手去摸女儿的脸时,不慎将苏琯璋安置在她身侧的竹筒推倒在地;苏琯璋那时也似这般,不过瞬息便回到了她身边。
“怎么不说话?”苏琯璋越发担心,没有握剑的那只手探出,去摸她的脸。
宣槿妤看着他着急的模样,心里又暖又甜,“无事,只是担心你。”她没有吝惜自己的担心。
苏琯璋眼中有了暖意,又摩挲了一会儿她温热嫩滑的脸颊,才收剑回腰间。紧接着便伸手去接她怀中的女儿,“手酸了罢?”
宣槿妤抬眼看他,见他身上、头发上竟是连一点灰尘都没沾,笑了笑。
“那你回去给我揉揉。”她眼里倒映着阳光,灿烂和暖得让他一颗心也像是住进了盛夏里。
“好,回去我给你揉揉。”他温声道。
二人往回走。
回到山洞中,将女儿放到她的小竹床上,苏琯璋回身抱住宣槿妤。
“槿妤,平日里我外出的时候,你是不是也似方才那样,很担心我?”他低声问她。
宣槿妤回抱住他,“那你要将我和女儿都带上吗?”她不答反问。
苏琯璋更紧地将她嵌进怀中,“若是天气好,我就带着你们。”
“好,我和女儿都跟着你。”宣槿妤声音一如往日的清甜,却又似是含了饴糖,更添了几分蜜意。
苏琯璋俯首埋在她脖颈间,细细密密的吻落在其上,宣槿妤呼吸渐渐乱了。
不够,还不够。
心里的渴望似要灼烧起来。
苏琯璋又握着她的肩膀慢慢将她推开,捧住她的脸,急切地去吻她。
他吻得很深,带着似要将她拆吞入腹的渴望。宣槿妤愣了一会儿,被他卷住舌尖之后,才回过神,伸手回抱住他,慢慢回应着他。
山洞里的气息一下子便变得暧昧且浮躁起来。
小竹床里的岚姐儿小拳头又握了起来,放在小脸两侧。
她阖上双眼时,一张小脸便越发酷似宣槿妤,此时无意识地露出一抹笑,甜甜的模样能让旁人的心融化。
只可惜,往日常爱观摩她睡颜的爹娘此刻并没有这份心思,错过了她这样可爱的一幕。
燥意席卷着,来势汹汹地缠上久未亲热过的小夫妻俩。
缠绵缱绻的喘息声,混合着激烈的心跳声,逐渐与欢快流淌进山洞中的山泉水涌动声同频。
许久,二人才慢慢分开,两人唇边沾着的晶莹细丝从中间断开,被苏琯璋吻去。
宣槿妤脸颊已经红透了,不敢去看他幽深的眼神,只伏在他肩上,急促地喘息着。
自她怀胎进入第九个月临产、到她生产坐完月子,苏琯璋还是第一次这样急切又热烈地吻她。
宣槿妤恍惚中仿佛又回到了去岁他刚停用避子药、她怀上岚姐儿的那段时日。
苏琯璋到底及时停了下来。
他喘着气,将软了身子的宣槿妤抱坐在床边,平复着呼吸。
“不行,避子药还没做好,我不能碰你。”他低沉沙哑的嗓音落在她耳畔,烫红了她小巧白皙的耳垂。
苏琯璋将头轻轻抵着宣槿妤的肩,感受着她似自己一般灼烫的体息,单手慢慢在她后背摩挲着,替她顺着气。
宣槿妤咬着唇,咽下了喉间的轻吟。
一阵急促而热烈的快意袭来,她终究忍不住,吐出婉转妩媚之音,身子越发娇弱无力,软软地倒在他怀中。
他这么替她“顺气”,反而让她呼吸越发灼热,檀口微张,脸上布满潮红,媚意横生。
苏琯璋另一只手慢慢从她裙摆内收了回来,上面还沾着她的气息。
“还好么?”他哑声问道。
小竹床里的岚姐儿饿了,哼哼唧唧地叫唤起来时,苏琯璋才替宣槿妤换好了一身下裳。
宣槿妤脸上绯色未散,上半身仅有一件中衣蔽体,遮住了雪白身子上他留下的痕迹。
她也不冷,因肩上还披着他的外袍。
她忍着身上残存的酥麻,缓缓从床上坐起,慢慢拢好衣襟,侧耳倾听着小山洞外比往日响亮许多的潺潺水声。
汨汨流淌的山泉水声中,多了让人脸红心跳的“哗啦”声。
泉水是冷的,但她听得脸上越发嫣红。
岚姐儿哼唧哼唧了几声,见爹娘还不来抱她,有些着急,小嘴努动着,“嗯哼嗯哼”了几声。
宣槿妤才惊醒过来,慌忙收回思绪,身子动了动,伸手就要去抱孩子。
只是,她身子现下还在发软,纵然有一身神力,此时也使不上劲儿。才微微站起,便又无力地跌回松软的被褥上。
摔得倒是不疼,只是……
宣槿妤歉然地看着孩子,将绵软的双手收了回来,改扶着床沿慢吞吞地坐了起来。
她想张口叫正在小山洞洗去一身燥火的苏琯璋,但还未出声,身边便掠过一阵风。
熟悉的清雪气息萦绕在她鼻尖。
苏琯璋将岚姐儿抱了起来。
可
以看出,他此时颇有些狼狈。
苏琯璋此时身上只穿了件中裤,连中衣都没来得及穿好,只匆匆地披在身上,露出一丝遮不住的冷白肤色,但好歹没袒露出整个胸膛来。
宣槿妤见他虽然一身湿气还未散尽,但传来的气息是温热的,便知他又用了内力将自己身上的冷意烘暖了。
她不自在地移开目光。
岚姐儿方才还睡在小竹床里,就在石床边上,他们竟就……
这倒也罢了!
岚姐儿却在他们俩都还未平复身子的燥意时饿醒了,婴孩特有的稚嫩声音打断了爹娘的冷静时间,搅得二人都狼狈不已。
“我来抱着女儿。”苏琯璋看出妻子脸上的尴尬,他其实也没好到哪里去。
怀中的岚姐儿哼唧声已经快要转为啜泣声,他深吸一口气,忙在宣槿妤身后坐下,让她靠在自己怀中。
不必宣槿妤抱着,她松了口气,解开才合拢的中衣,开始喂起奶来。
再多的旖旎,再大的情动,也缓缓消散在女儿大口大口努力的吞咽声中。
宣槿妤慢慢放松身子,抬起头,和他相对着露出一个复杂的笑容来。
“没事。”苏琯璋脸上的不自在也消失了,他亲了亲妻子的额头,“岚姐儿现在什么也不懂。”
而且,她那时睡着,亦什么都没看到。便是看见了,也没什么,因为她的爹娘,那时候只是很普通地抱在一起而已。
顶多呼吸体温都比平时灼热许多。
“你方才是不是摔了?”给吃饱喝足、睁着大眼睛好奇地盯着爹娘瞧的岚姐儿拍完嗝,苏琯璋问宣槿妤。
“没事,被褥足够松软。”宣槿妤回答。
她此时终于恢复了气力,从他怀中抱过女儿,歉意地在她脸上亲了亲,“方才饿着你了是不是?”
他们这女儿,怕不是小猪崽转世。一旦饿了就哼唧个不停,便是她解开衣襟晚了一丁点,这孩子脸上的表情都像是在控诉饿着她了。
方才也是。
宣槿妤不过因着腿软跌回床间,耽误了那么几十数的功夫,岚姐儿便嘤嘤哭了起来。
等到喝到奶了,嘴里含着她的口粮,灵动的双眼还紧盯着娘亲的脸;一双小手更是紧紧地扒着宣槿妤那处不放,像是生怕旁人来和她抢吃的。
整个小土匪的霸道样。
岚姐儿伸手抓住宣槿妤的左手食指,嘴里发出“啊哈哈”的笑声,粉嫩嫩的牙床咧得开怀。
方才晚了一会功夫喝奶的事,她早已经忘了。
“你怎么这么可爱!”宣槿妤欢喜地将她团在怀里,揉了揉她的小脑袋瓜子,圆乎乎的毛绒绒的触感,惹得她爱不释手。
岚姐儿被娘亲摸得开心,手舞足蹈起来,小脚丫踹开了她父亲才拢好的衣襟。
宣槿妤顺着她脚丫踹过去的方向望去,正看到苏琯璋单手握住女儿的胖脚丫子,另一只手快速将松散的中衣穿好。
但她已经看到他锁骨上的痕迹了。
冷白肤色上的红色咬痕十分显眼,那是她方才情动难耐的时候咬出来的。
才散去的不自在又席上心头,宣槿妤咬着唇,别开了脸。
“哦哦啊”,岚姐儿脚丫子被父亲大掌握着,她又蹬了几脚,才得到解放。她高高兴兴地冲着娘亲笑,口水也流了下来。
苏琯璋及时探手过来,用柔软的口水巾擦了,才免了她小衣裳沾口水的结局。
“我来抱。”他说话间已经将口水巾给岚姐儿系好,小心地撑着她软软的脖子,接过了她的小身子。
兴奋的岚姐儿小手小脚都在动,“呜呜啊”,她喉间又吐出了别的音节,爹娘高兴之余,她自己也吃惊到了。
于是,接下来,山洞中便环绕着她稚嫩的婴语,“哦哦啊”“呜呜啊”……
岚姐儿不厌其烦地发着音,伴随着小手舞动、小脚踢踏的动静,苏琯璋被她打了不知多少下、踹了不知道多少脚。
宣槿妤瞧得笑出声来,心里那丝羞窘早已散去。
“今日怎么这样开心?”她抓着岚姐儿的小手,摇了摇,惹得她越发兴奋,在苏琯璋怀里扑腾得像是一尾脱离水源在剧烈挣扎的鱼。
苏琯璋任由女儿小手打在肩上,小脚踹在胸膛,只含笑看着她闹腾。
“许是今日走远了些,她见识到了新鲜的风景。”他说,是在回答宣槿妤方才不算问题的问话。
宣槿妤才终于抬眼看他,神情自然,“你疼不疼?”她问,瞥见岚姐儿没被她抓着的那只小手又挥舞了一下,一拳头砸在他右臂,眼睫不禁颤了颤。
“不疼。”苏琯璋道。
宣槿妤狐疑,女儿继承了她的一身神力,打人踹人怎么可能不疼?
看清她眼中的疑问,“女儿许是和你一样,要有什么特殊情况才会激发神力。眼下她的力气和普通的婴孩没什么不同。”苏琯璋说。
“你别试,”他及时偏了偏身子,让过了宣槿妤伸过来替他挡一脚丫子的手,“我不疼,但你会疼的。”
第82章 第82章你要节制些
白隼是在他们用完晚膳之后才回来的,带了一身的冰雪气息。
“让我猜猜,你去哪里撒欢了?”这回宣槿妤没有上手去摸也感知到了它一身的凉意,“可是去找三哥哥他们了?”
岚姐儿下午时睡了一觉,眼下醒着,见到白隼,眼睛一亮,在苏琯璋怀里扑腾着小身子,伸着小手,像是要去抓它。
苏琯璋眼皮一跳,忙偏过身子,“可不兴上手抓。”他盯着女儿的眼睛,两双十分相似的眼瞳倒映着彼此的影子。
岚姐儿瞬时便忘了自己方才要干什么,只好奇地盯着父亲眼中那个小小的自己。
“哦哦啊~”她咧嘴一笑,眉眼也弯了起来。
苏琯璋忍不住亲了亲她的小脸。
“本以为是个安静乖巧的,”他对宣槿妤说,“不想是个活泼好动的。”
苏琯璋轻轻地捏了捏她的小手,感受着她此时比普通婴孩大了许多的力道,“倒也不错,我苏家姑娘,就该如此恣意。”
宣槿妤也听笑了,“乖孩子变皮孩子,日后也没得省心了。”见女儿在看她,她便凑过去,也亲了亲她的小脸儿。
岚姐儿先后被爹爹和娘亲在脸颊两侧各亲了一口,也蹬起小脚丫,头又朝着宣槿妤歪了过去。
宣槿妤又在她另一侧小脸蛋亲了亲。
“呜呜啊~”岚姐儿快活极了,小脑袋又朝苏琯璋倾去。
苏琯璋会意,在方才宣槿妤亲过的对侧脸蛋儿亲了亲。
莫名其妙地,一家三口便当着白隼的面儿,玩起了亲亲的游戏。
岚姐儿快活兴奋的小奶音萦绕不绝。
白隼歪了歪头,见除了最开始宣槿妤对它笑着说的那句话,便没人再理会它,拍了拍翅膀。
扇起的风带着还未散去的雪气,“阿嚏”“阿嚏”,岚姐儿打了两个喷嚏。
宣槿妤紧张地去摸她的额头。
白隼不动了,扇开的翅膀定在空中,配合着它静止不动的眼神,颇有几分傻气。
“无事。”苏琯璋松开放在岚姐儿腕间的手,摸了摸它的小脑袋。
岚姐儿打完喷嚏,跟没事人一样,又嘻嘻笑了起来。
白隼翅膀放下了,一双圆溜溜的眼睛又灵活地转动起来。
“没有故意冷落你。”宣槿妤掏出帕子,给它擦拭湿润的毛羽,直将它擦得炸了毛。
她收回手时,看着自己的“杰作”,忍着笑,“好似回到了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
那时候,白隼浑身上下都被雨淋透了,还受着伤,她当时也是用干毛巾将它擦得炸了毛。
白隼顺从地在她掌心蹭了蹭。
宣槿妤心中泛起一股暖流,这感觉更像是他们初初救下它时的样子了。只不过,现下他们更为熟络、也对彼此更加依恋了许多。
苏琯璋在白隼炸起的毛羽中捡起一小块纸碎,捻了捻,“这是苏家信纸的碎片。”他抬眼对宣槿妤说道。
“你果真去找了山外找三哥他们了。”这是对白隼说的,说着他便在白隼身上检查了一番。
不过再无所获。
苏琯璋若有所思,“看来那些人还没走。”他声音放轻了些许,微微晃动着手臂,便看着岚姐儿慢慢阖上了双眼。
天暗下来时,便是例行的夫妻夜谈时间。
宣槿妤从石壁后头被苏琯璋抱出来,眉眼间媚意还未散去,发间还沾了些许水气,懒懒地环着他的脖子。
二人倒在软被上。
苏琯璋呼吸间还带着方才的灼意,喷在宣槿妤肩上,痒得她往他身上藏了藏。
“你去看看岚姐儿。”实在躲不过,宣槿妤推了推他坚硬的身子。
苏琯璋深吸口气,坐了起来,探身去看小竹床上睡得酣甜的女儿。
“辛苦你了。”他对立在小竹床边上的白隼说道,“你且歇着罢!”
白隼像是听懂了他的话,很快将小脑袋藏在翅膀之中;整只玉爪看
起来就像是雪白的一团,毛羽在烛火的照映下似散发着微弱的光。
苏琯璋重新坐回床边,将身子慵懒的宣槿妤摆好入睡的姿势。他很快也钻进了被子中,揽住她恢复过来的纤细腰肢。
“不问我今日在小木屋里看到了什么?”他低声问宣槿妤,揉了揉她红晕未散的侧脸。
宣槿妤抓住他作乱的手,“你总归会说的。”她往他怀里钻了钻,直到二人身子紧紧相贴,“好了,你可以说了。”
她有预感,苏琯璋见到的定不会是什么好事。
便是没有她这预感,就单看那破败不堪的小木屋,也能推测出原来的主人在这崖底下过的是什么日子。
三哥哥给她的信上说,山外的村民们祖孙几代人都没见过掉进这崖底的人能活着出去的。
也就是说,建了小木屋的人,最终也没能走出这崖底。
“我不怕,你看到什么就说便是,不许瞒着我。”不待苏琯璋说话,她忙补充道。
她可是知道,这男人和她说话时,常常只说好的一半,藏了不好的另一半来着。
苏琯璋吻了吻她的额头,道了声“好”。
他果真没瞒着他见到的事。
“那小木屋的主人,是位内力深厚的前辈,因和人结了仇,被人追杀不慎掉入这崖底。”苏琯璋说。
他在小木屋里看到了主人刻在木墙上的生平。
“那位前辈被困在这崖底四十余年。但他没有放弃,日日修炼,内力达到顶峰之时,他想凭借着轻功飞上这悬崖峭壁。”
但是在高空时,有大风吹来,他被吹得身体移了位,一口气没憋住,掉了下去,砸穿了屋顶。
“屋顶上的洞,不是厅堂里的树长出来顶穿的,而是那位前辈掉下去砸穿的。”
那树也是因着这机缘,才得以窥见天日,长得繁茂浓绿。
宣槿妤听得深吸一口气,抱住他的脖子,“若我们当时没有掉进湖中,是不是也会像他那样……”
她埋头在他胸膛,声音闷闷的,带着后怕。
若真是如此,他们一家三口便不会如今日这般,还能好好地生活着。
苏琯璋抱歉地亲了亲她的发顶,“还是吓到你了?”他有些懊恼。
他果真不适合讲故事,上次被她嫌弃平铺直叙,这次还将她吓到了。他分明用词已经十分委婉了。
宣槿妤心跳本还加速地跳着,被他逗乐,“你用词哪里委婉了?”她反驳道,声音里恢复了清甜。
不委婉么?
苏琯璋有些疑惑,但转念一想,只要她不害怕了就好,便没有再揪着这点。
“你继续说。”宣槿妤将头从他胸膛间抬起,靠在他肩上,戳了戳他的脸。
觉得不过瘾,又学了他方才捉弄她那样,揉了揉他的脸颊,还过分地将他的嘴捏得嘟了起来。
“噗嗤。”宣槿妤笑不可抑,倒在他怀中,身子都在发颤,手倒是松开了。
苏琯璋:“……”
不许他闹她,她自己却玩得挺开心。
他抓着人胡乱亲了一通,亲得她气息都乱了,身子再次软倒在他身上,才继续往下讲。
“那后院杂草丛生,已经和外面的林地没什么不一样了。”苏琯璋说道。
他当时要转身离开时,眼角余光发现了一点年代久远的深褐色痕迹,便用软剑拨开茂密的草丛看了一眼。
他揽紧了怀中人的身子,“那位前辈掉下来之后,撑着一口气爬到了院中,留下了他的姓名和生殁年。”
他看到的那点深褐色痕迹,便是干涸了十余年的血迹。
因为通往厅堂通往院子的门大开着,厅堂顶部又穿了个大洞,十多年风吹雨淋、阳光普照,当年蜿蜒一地的血迹早已被郁郁葱葱的草地覆盖。
只门槛边上,残留了一点血痕。
苏琯璋顺着那血迹再往前拨了拨草丛,便发现了那位前辈的骸骨碎片。
十多年过去,尸骸早已不再完整,散落在院子四周;应当是当年有什么乌鸦、秃鹫之类的食腐鸟类在啄食尸体时让它们脱离了骨架。
而今郁郁葱葱的杂草、灌木甚至还有几株大树,都深深将残存的骸骨穿透,或者将它们掩埋在泥土里。
如此一来,收尸便成了几乎不可能的事。除非将这院子所有植物铲除,剔掉缠绕、扎穿骸骨的根系,再一寸寸搜寻过去,或许可能勉强凑成一副残骸。
总归不可能拼凑成一副完整的骨架。
不过,苏琯璋没有说这么细,只说:“我给那位前辈立了碑。”
那位前辈强撑着重伤的身躯爬到院子里,还留下自己的名姓与生殁年,不过是为了日后若有人真的来到这破败的小木屋,还能替他留下个墓碑。
既如此,苏琯璋便合了他的遗愿。
也是因为如此,他才耽搁了些许时间,让外面抱着女儿的宣槿妤好一阵担忧。
为转移她的注意力,苏琯璋翻了个身,让她趴在自己身上。
“夫人运气绝佳,倒是为夫占了便宜。”她平坦的小腹贴着他,忽然便让他怀念起她怀着岚姐儿时的模样。
不过也只一瞬间,这样的念头便消失在脑海中。
她小腹隆起时固然好看且让他怜惜,但她也过于辛苦了些,她还是这样好些。二人亲密时,只要他不做到最后一步,也毫无顾忌。
隔着一层柔软舒适的中衣,他缓缓摩挲着她的纤腰,回味着下面肌肤的滑腻与诱人。
宣槿妤没察觉到他心思已经偏了,十分得意地回道:“我自小运气就十分不错,你确实占了大便宜。”
家世、容貌、品行她皆是上乘。
新帝盛誉回京被册封太子,迎娶太子妃,而她身为曾抗旨拒婚的人,当时无人敢娶。可这时,苏琯璋回京了。
她嫁了京中人人艳羡的夫君,当年可不少人搅碎了帕子,气恼她的好运气。
再者,娶了她,可也是他的福分。
没看这一路,因着她,他少走了多少弯路?便是他们如今栖身的山洞,和今日那小木屋,可也都是她先发现的呢!
她用手肘微微撑起身子,抬眼看他,“你该和我说什么?”她期待地盯着他的眼睛。
他近来学会了说情话,她还没听够呢!
苏琯璋的反应却和她的不同,他只笑得温和,“那我也是你的好运之一?”
得不到期待的情话,宣槿妤不满地掐了掐他那张嘴,“是我是你的好运才对。”
就连那狗皇帝盛誉,若非她抗旨拒婚,为作补偿,外祖父岂会答应助他登上太子之位?
苏琯璋轻笑出声,胸膛间的震动忽然便让宣槿妤失去支撑身子的力气,就在她要倒在他硬邦邦的胸上时,被他一把揽住。
“槿妤。”他忽然唤她的名字,语气缠绵。
宣槿妤感受到他身下的动静,再对上他那双重新染上热意的双眸,脸颊绯红。
“你,你,”她声音磕磕巴巴的,音量也降了下去,“你要节制些。”她耳垂和露在衣领外面的雪色脖颈此时也都是红霞一片。
第83章 第83章她的外祖父,林太傅去世……
这日午膳照旧是少油少盐的样式,一道山药菌菇鸡汤、一道清炒野苋菜和一道清炖羊肉。就两个人吃,也颇为丰盛了。
岚姐儿刚吃饱,躺在苏琯璋臂弯里,抓着她父亲左手大拇指不放,正好奇地盯着二人。
见两人夹菜,她便会转动着小脑袋,跟着看一眼竹桌上的饭菜,目光明显被那道青翠欲
滴的野苋菜吸引。
“你还不能吃。”苏琯璋用口水巾擦了擦她流出来的口水。
宣槿妤正喝着汤,闻言偏头看女儿,被她逗乐,“真是只小馋猫儿。”她刮了刮岚姐儿的小鼻子。
娘亲对自己笑了!
方才还安安静静的岚姐儿顿时便激动起来,嘴里念着“啊啊啊”,在苏琯璋怀里扑腾着就想到娘亲怀里去,但却被父亲禁锢着动弹不得。
她皱起小眉头,抬眼去看她父亲,忽然,抬手就拍了拍他的脸。
苏琯璋:“……”
不疼。但是他这女儿怎么回事?才两个月大,怎就学会了这样的招数?谁教她的?
宣槿妤汤也不喝了,笑着靠在苏琯璋肩上,抓住岚姐儿还要往她父亲脸上拍的小手。
“可真不得了,这么小脾性就这般大了。”她捏了捏岚姐儿的小手。
岚姐儿“啊啊啊”地对着宣槿妤叫,小手不动了,小脚丫子又开始蹬呀蹬的,踹了苏琯璋好几脚。
宣槿妤瞧得好笑,却又有些心疼,将她双手双脚一起按着,不给动了。“好孩子,你乖些,让爹爹娘亲吃完饭再陪你玩儿。”
她声音十分温柔,听得苏琯璋目光停留在她似水般柔和的明眸上,眼神深了几分。
只是,有些心思显得那么不合时宜,于是很快他又转开目光,摸了摸岚姐儿的头。
宣槿妤一无所觉,只含笑看着岚姐儿重新安静下来,并朝她咯咯笑。
夫妻俩又重新吃起饭来。
不过,方才的一通玩闹不知是否影响到了宣槿妤,她吃着清清淡淡的饭菜,忽然就十分想念她生产前夜吃的那只烤鸡来。
“味道也太淡了些。”她咬了一口鸡肉,颇有几分嫌弃,但还是咽下去了。
日日吃着少油少盐的饭菜,没滋没味的,若非有新鲜果子润一润,她都要受不住了。
没料到,亲自喂养孩子,连吃个饭都吃不痛快,竟是如此难熬。
“要不,我去找只母羊来,日后给女儿喝羊奶,你就不用喂了?”苏琯璋看着也有些心疼,提议道。
宣槿妤看着他怀中睁着一双大眼睛对自己笑得呵呵的女儿,忙摇摇头,“还是我来喂罢!”
她才舍不得让自己的女儿喝羊奶,她明明自己能喂的。
“槿妤,你也很重要的,即便有了女儿。”苏琯璋看着她,认真地说道。
她和女儿都很重要,但非要比较的话,她是要排在女儿前面的。
他舍不得她受苦,哪怕是为了他们的女儿受苦。
宣槿妤被他看得脸上飞起一片红霞,忙回过头,欲盖弥彰地夹了一筷子野苋菜,塞进了嘴里。
“我能给岚姐儿做的事情不多,我继续喂吧!”她小声说道,没好意思去看他的眼睛。
苏琯璋摇摇头,“槿妤,不是这样算的。”
他放下筷子,搂住重新扑腾起来的岚姐儿,神情十分端肃,“孩子是你辛辛苦苦怀胎九月余、又历经磨难生下来的,剩下的事情,你可以都交给我。”
“啊啊啊~”岚姐儿被父亲压制住,不满地叫起来,奶声奶气的,和她娘亲一样娇气。
苏琯璋笑着摸了摸她的小脸。
“槿妤,在我心里,哪怕是女儿,也不及你重要。”他捂着岚姐儿的双耳,轻声道。
他难得说这样动人的情话,宣槿妤本来还挺感动的,却被他这一动作逗得忍俊不禁。
她坏心地扬起眉,有心逗弄他,“那你为什么要捂着岚姐儿的耳朵?不敢让她听见么?”
她上手拉开他双手,“来,当着岚姐儿的面儿,你再跟我说一次。”
岚姐儿已经能够听懂自己的名字,闻言也不摇手蹬脚了,看看宣槿妤,又顺着她的视线去看苏琯璋。
见父亲没有任何动静,忽然,她冲他凶凶地“啊”了一声,小手抬起又落下,重重拍在他腿上。
看样子,她对于父亲的压制而不能愉快地扑腾,积压的不满已深。
苏琯璋眼睫一颤,被女儿这毫无预兆的动作拍得深吸一口气。
力道太重了。
苏琯璋当日未能见到宣槿妤力压十数壮汉,双手举起巨石扔在一旁的壮举。但经过方才女儿那一掌,他想,他已经大概知道那是什么样的惊人气力了。
若非他常年习武,内力惊人,又皮糙肉厚,她这一掌下去,他不残也要骨碎。
“怎么了?”见他那反应,宣槿妤有些紧张。
这男人之前被自己咬出血了可是眉头都不带动一下的,如今反应已经算挺大的了。
她胡乱猜测着,“可是岚姐儿手拍到不该碰的位置了?”她小声问道,一张俏脸已经红透了。
虽然她不该这样想,但观他那反应,真挺像……嗯哼,挺像她当年怒火中烧之下,故意从他身上踩过,却不慎踩了他那处一脚时……他的反应的。
苏琯璋再次深吸口气,被她大胆的猜测惊的。
“不是,”他忙开口,生怕她嘴里又吐出什么惊人的话来,“我不会让那样的事情发生。”
不是就好!
宣槿妤也松了一口气。
呜呜呜,岚姐儿,是娘亲错了,不该冤枉你!
这样的揣测……她都不好意思对女儿道歉。
不过经过这一个乌龙,宣槿妤脸上的绯色已经散去,狐疑地盯着他,“那是怎么了?”
那股强烈的犹如碎骨般的痛楚慢慢散去,苏琯璋握住岚姐儿的小手,对她摇了摇,“你忘记女儿继承了你的神力了?”
“没忘,”宣槿妤也探手去给岚姐儿抓,感受着她的力道,“但她不是好多天没展示出她的特殊了么?”
上次他们将白隼遗忘在旁,一家三口玩亲亲那个晚上,苏琯璋说岚姐儿又展现了她的神力。
但距离那日,也都有近小半个月了。
“岚姐儿神力出现的时候,和我不大一样。”宣槿妤说道,颇有几分苦恼。
就这么一会儿功夫,她的力气又恢复成了普通婴孩的大小了,仿佛苏琯璋方才遭受的重击不存在一般。
若非宣槿妤亲眼见到这男人痛到变脸,又深知这男人的秉性,她也该怀疑他是否在逗弄她,或者跟她撒谎了。
“无妨,岚姐儿还小,我们再慢慢观察便是。”苏琯璋说道。
主要是岚姐儿都还没满百日,更不会说话,表达需求也只会哼哼唧唧,或哭或笑;他们又不可能一日十二个时辰都握着她的小手感受她的力道变化,哪里会这么容易总结出规律来。
“我来喂。”
饭毕,漱了口,宣槿妤接过岚姐儿时,看着苏琯璋的眼睛,说得十分认真。
这不仅是告知苏琯璋她的最后决定,也是在回答他方才的那句情话。
他都能陪着她吃些没滋没味的饭菜,她又怎么能耍性子不吃?何况,养一个孩子,现阶段没有比亲自喂养她更加让人幸福的事了。
岚姐儿可是融合了他们两人血脉的孩子!
苏琯璋点点头,“好。”
“我明日还是先寻只母羊回来。”他将母女俩一起拥在怀中,“就养在竹林里,我们每日消食走过去时,还能让岚姐儿瞧个新鲜。”
他低头看了一眼将小脸蛋埋在娘亲怀中,有些昏昏欲睡的女儿,心里发软,声音也放轻了一些,“也当个不时之需。”他道。
他说得含糊,但宣槿妤一下子便听懂了,脸颊登时便红透了。
但到底也没有说出否定的话来。
苏琯璋说得对,是得备只母羊来。
不是说不需要她亲自喂岚姐儿了,而是岚姐儿太能吃了,次次都将她掏空。
催奶汤,她还没喝过,怕过段时日也可能要喝了,但谁也不能保证她喝了就一定能够满足女儿越来越大的食欲。
而岚姐儿不过才两个月大,食量还会继续增长,又远远不到吃辅食的月龄,多只母羊确实挺好的。
将睡着的岚姐儿放回小竹床里时,外出撒欢的白隼才带着一身的寒气进来。
它扇了
扇翅膀,带起的凉风便扫了宣槿妤苏琯璋一头一脸。
二人倒不似岚姐儿敏感,没有打喷嚏。
但苏琯璋还是挡在宣槿妤身前,抓住了它欲要再次闪动的翅膀,“好了,我们注意到你了。”他说道。
白隼一身的白雪寒气,可别让槿妤受了寒。
自那日二人被岚姐儿吸引,和她玩了小半刻钟的亲亲,而将白隼冷落之后,它每次回来,都会这样引起二人注意。
实在是让人哭笑不得,也不由感叹,它果真极富灵性。
不过……
苏琯璋算是明白了方才岚姐儿为什么会用小手拍他的脸了,“岚姐儿原是跟你学的。”他有些无奈。
宣槿妤想起方才女儿拍打她父亲脸的那一幕,将头抵在他背上,笑得身子都在发抖。
白隼翅膀不再动了,爪子从腹下探出,露出木色的信封,封漆是宣家家主之印。
是京中宣兆的来信。
时隔大半个月,白隼再次替山外之人送信前来,带来的却是一个让宣槿妤难以承受的消息。
她的外祖父,林太傅去世了。
林清婉在信中写道,秋日起风时外祖父染了风寒,缠绵不愈,好不容易好转得以起身;却不想十一月初一场大风雪来袭,老人家就这么去了。
第84章 第84章先帝之死,似乎和新帝有……
宣槿妤难以置信地看着书信内容,怀疑自己看错了。
她惶惶地回头去看苏琯璋的表情,却见他十分不忍心地抱住她,神色悲痛。
眼中有水雾漫出,宣槿妤颤抖着双手,强忍着哽咽继续往下看。
她想知道,外祖父去世之前,都发生了些什么。
他收到他们坠崖的消息在先,还是先得知他们安然无恙的消息在先?
信纸上有水痕,想是林清婉写信时忍不住落了泪。
不过她忍着悲痛,在信上安慰宣槿妤,说老人家去得安详,没怎么被这场风寒折磨,也算是件幸事。
要知道,前面一场风寒,已经将仙风道骨的老人折磨得瘦骨嶙峋,子孙们看了都十分不忍。
正是因林太傅这两场病,加之宣兆无端被人弹劾,波及了整个派系,故而林家和宣家都无暇顾及一行人。
收到京中交好的人家递来的传信时,才知晓他们的遭遇。
得知女儿女婿坠崖,九死一生之下平安生女,她十分欣慰。道是外祖父临终前还在盼着她安好,如今也得以安息。
而宣兆写得更为详细些,细节上却和林清婉写的略有些出入。
他说,收到他们平安无事、槿妤生下一个女儿的消息,要比他们坠崖的消息传回宣家和林家要早上一两日。
想来两家暗卫也是怕旁人比自己先行回京,传回些让主子接受不了的噩耗,便一路疾行。
幸好赶在了前一封书信抵达京中前,将后面一封报平安的传书送到了宣兆和林太傅手中。
这个时候,林太傅已经再次染上了风寒,症状十分轻微,但却引发了旧疾,不过在病榻上躺了不到半月,便在夜间悄声去了。
“幸好槿妤无事。”宣兆写道,“外祖父听闻他得了重外孙女儿,十分高兴,那日精神都好了许多。”
只是,老人家到底年纪大了,底子比不过年轻人,秋日那场风寒又极大地损耗了他的元气,他终究没能撑过这第二场风寒。
“外祖父临终时给你写了信,但他另有安排,想必过不了多久你便能收到。”信件末尾,宣兆是这么写的。
但信纸背后有墨迹渗出,想是因为写信之人心神不宁,不慎将墨水滴落在信纸上的缘故。
宣槿妤抹了抹眼睛,哽咽着翻到背面去。
背面的字迹是属于林清婉的,像是已经封好信封之后,重新拆开又在背面添了内容,而没有再用新的信纸。
视野十分模糊,但她努力睁大了眼睛,分辨着信上的内容。
“槿妤,是娘亲糊涂了,前边写的时间有误。该以你父亲写的为准。”林清婉在信上开头这么写道。
“苏家暗卫比宣家、林家暗卫都早一步入京,递来了你们的最新消息。”
“只娘亲惦记着你们,又怕你们在崖底过得不好,惊梦之下披衣起床写了前边的信;夜深时还不大清醒,将梦境与现实弄混了。”
“本想将那些信纸抽出重新写的,但近日忙于你外祖父的丧事,娘亲也无心再重写。”
“又怕你伤心忧惧,便在你父亲的书信背面添了这些话。”
林清婉再写:“你外祖父临终前将儿女孙儿都招至床前,交代了些后事,想来他老人家也知道自己时日无多。”
“他特别提到了你,说是要封锁你和女婿还活着的消息。”
“你外祖父去世后,京中有传言,道是因为你和女婿坠崖的缘故,老人家承受不住打击,才撒手人寰。”
圆圆的墨点便是滴落在“因为你和女婿坠崖的缘故”这句话边上,想来林清婉写下这句话的时候心里也十分不忍。
宣槿妤已经拿不稳信纸,手抖得厉害,苏琯璋将她抱在怀中,将信纸接过,放在她面前。
“你父亲和你大哥哥已经告假两月,伯父叔父堂兄他们也告假了半月。”
“槿妤,宣家和林家都没有理会这些传言。你外祖父临终时说,得委屈你背负这些谣言,待日后开云见日,真相自有分晓。”
林清婉最后写道:“槿妤,保重己身,娘亲盼你平安归京。”
泪水打湿了信纸,与其上暗色的水痕相合。
苏琯璋收起了信纸,抱紧了宣槿妤,她看完信,现下已经哭成了泪人儿。
哀恸的哭声落在他耳边,让他心里一阵阵抽痛,却无法安慰她。
算算日子,外祖父病倒起不来身的时候,正是他们遭遇狼袭的消息传回京中的时候。
怪不得新帝再无顾忌,原是已经知道没人能够牵制住他了。
若说秋日里那场风寒是意外,那冬日里老人家毫无预兆地走了,真的是个意外么?
他记得,先帝也是这么走的。
宣槿妤的女夫子、宣文晟生母、前太子妃,在留给她的书信上,是这样写的:
“因太子不待三司会审便自戕,便是自认了谋反的罪名。皇上最是以他的太子为傲,承受不了这个打击,染了一场风寒后,因悲恸过度辞世。”
因为有先帝这个先例,所以朝中无人觉得有异。
同样是染了一场风寒,同样是“悲恸过度”辞世,哪里会有人怀疑其中是否暗藏玄机?
可是,先帝之死,他曾听外祖父漏过一丝口风,似乎和新帝有关。
至于怎么做到的,好像和新帝当年戍守皇陵时,从墓中取出来的某样东西有关。
当时林韧点到为止,并不多言。
苏琯璋看着怀中哭累了昏睡过去的宣槿妤,看来,是时候和京中联系了。
他想着宣兆写的那句话,说是外祖父给槿妤留了信,那么,送信之人如今在哪儿?
宣家的书信已经到了他们手中,林家送信之人想必比宣家暗卫更早出发南下,他如今藏在哪儿?
几时才会露面?
还有,为何白隼带来的,仅有宣家的传信?
新帝派来的人,如今还在淮招县徘徊吗?他们的
目的是什么?想知道他们夫妻坠崖后有没有死?还是和上次一样,想再来一次暗杀?
可上次悬崖上的暗杀,已经引起了朝野的注意。
宣兆在信上说先前朝中和民间已经有人猜测是帝王派人下的手,为此京兆尹还抓了好些“言谈不端”的百姓,引得无人再敢公开谈论此事。
盛誉是彻底疯了?还是依旧保留一点理智?
苏家人现下如何?让白隼带来宣家给槿妤的书信,却没有给自己留只言片语,是想要给自己传递什么信息?
苏琯璋陷入深思。
小竹床里的岚姐儿今日睡得不大安稳,梦中有娘亲的哭声。
她不安地啜泣起来。
哭声惊动了苏琯璋,他忙将怀中的宣槿妤小心地放在床上,盖好被子,再伸手进小竹床里抱起女儿。
苏琯璋检查了下岚姐儿的尿布,不是尿了,也不是拉了。而她半个时辰前才喝过奶,想来也还不饿。
“是哪里不舒服么?”
他收回把脉的手,“吓着了?”他头轻轻抵在女儿额头上,“不哭,岚姐儿不怕。”他柔声哄道。
但岚姐儿显然受了惊,并不好哄,父亲的安慰她并不买账。
担心吵到宣槿妤,苏琯璋想将孩子抱到外面慢慢哄;但脚步刚迈出,他又回了头,显然是更担心睡着了也还是皱着眉默默流着泪的妻子。
正踌躇间,宣槿妤已经被岚姐儿越发响亮的哭声惊醒,撑着精神起身,将她抱入怀中。
“不哭,岚姐儿不哭。”宣槿妤声音都还是沙哑的,带着浓厚的鼻音,“娘亲在这儿。”
但岚姐儿奇迹般地安静下来,抽抽噎噎的,却伸着小手,在她脸上轻柔地拍了拍。
“啊啊啊~”像是感知到娘亲的情绪,她朝宣槿妤露出个甜甜的笑。
宣槿妤将她搂紧,“才哭过呢,这么快就笑了?小丑儿。”她说着,脸上有清泪滑落。
外祖父的容颜在眼前闪过,脑中尽是他耐心包容地对自己说的一句句话,做的一件件事。
宣槿妤感受着怀中幼女温暖的体温,肝肠寸断。
苏琯璋在她身后坐下,将她和她怀中的岚姐儿一起纳进怀中。
“想哭便哭罢!”他低声道,实在不忍心看她因顾忌怀中女儿而强忍的模样。一双明眸尽是红血丝,像是一道道鞭子,落在他心上。
宣槿妤放声大哭。
他们被困在这崖底,外祖父病重直到逝世,他们不仅无法赶回去见他最后一面,就连祭祀,也无能为力。
他们得知消息的时候,已经太迟太迟了。
迟到,他们已经错过了外祖父的七七。
若这封信来得再早一些……
“前日,是外祖父的七七。”宣槿妤红肿着一双眼睛,哑声和苏琯璋说道。
岚姐儿被哭得伤心欲绝的娘亲吓到,一直往她怀里钻。
小小的人儿,贴心到不行,自己都还不会控制自己的小手小脚,却想着替她擦泪。
从白隼那里学来的招数,拍在她父亲脸上,好玩又逗趣;轻轻柔柔拍在宣槿妤脸上时,却让人熨帖得很。
宣槿妤心里又酸又涩,任由苏琯璋替她拭泪,她则不住地亲着女儿的小脸儿,“不怕不怕,娘亲是不是吓到你了?”
她强自稳定着情绪,喂岚姐儿喝了奶,又陪她玩了一会儿,夜间躺在苏琯璋怀里时,才又无声地放任了自己的脆弱与伤痛。
白隼送完宣兆的那封信,可能是知道不会有回信,又飞出了崖底,一连几日没有露面,直到崖底天气生变。
十二月时,一直晴朗和煦的崖底下了场不大不小的雨。
那场雨过后,天边淅淅沥沥的,小雨缠绵了几日,崖底的温度便明显降了下来。
白隼带回了苏家人的书信,和满满一个大竹筐的米面油盐、衣裳被褥等物资,但宣兆信中所说外祖父给宣槿妤的信二人依旧没有收到。
十二月中旬,岚姐儿满了三个月。沉浸在悲痛中许多时日的宣槿妤,情绪也慢慢稳定下来。
一家三口对着盛京城的方向,简单祭拜了一番。
崖底物资匮乏,但苏家人已经从暗卫口中得知林太傅逝世的消息,十分贴心地托白隼将祭祀用的香、烛、纸钱、酒和茶等物送到了崖底。
三牲:野猪、野鸡与河鱼,这些崖底不缺,苏琯璋自己就准备妥当了。
一场祭礼,东西虽然不怎么缺,但对比府中往年的旧例,甚至可以谈得上简陋。
尽管如此,宣槿妤和苏琯璋还是准备得十分认真,末了,将什么都不懂的岚姐儿抱在怀中,对着京中方向肃立片刻。
“外祖父,她是岚姐儿,您的重外孙女儿。”宣槿妤笑着,眼中却滚下一行清泪,“您看到她了吗?”
第85章 第85章妹妹好像一只小乌龟
祭礼过后没多久便是岚姐儿的百日,和山外恢复了通讯的夫妻俩收到了不少物资,其中大半是给孩子的百日礼物。
岚姐儿如今会翻身了,每日里清醒时总爱在床上翻着自己的小身子。
偶尔翻不过去,扭足了劲儿,憋得小脸通红也只是停留在原地。宣槿妤用手轻轻一戳,她便“啪叽”摔在柔软的床褥中。
然后她就会发出十分欢快的笑声,“啊哈哈哈!”
“傻乐什么呢?”宣槿妤将她抱起来,亲了亲她越发圆润的小脸蛋,“摔了都能笑,真是个小傻瓜。”
岚姐儿对她吐了一个泡泡,笑得越发甜蜜。
苏琯璋放下手中的笔,低着头端详片刻他方才画好的小像,眼里含着十分明显的笑意,唇角的弧度也不自觉地高高扬起。
“墨已经干了。”他从竹桌前起身,走到床边,“我来抱,你看看是否可以。”
这副小像是要送到山外去的,然后会被一家人争相传阅。
宣槿妤说,岚姐儿满三个月的小像才送出去没多久,那时送的是她可爱的睡颜,而百日的这副小像,当有些不一样,最好是能让家里人看了就十分欢喜的。
苏琯璋觉着,他画的这副小像满足了宣槿妤所言,当是十分合意的。
岚姐儿待在父亲怀中亦十分惬意,连着吐了好几个泡泡,将自己逗得咯咯笑个不停。
苏琯璋揉了揉她的小脑袋,不厌其烦地将她流出来的口水擦了。
那边宣槿妤已经看到了岚姐儿的百日小像,忍了忍,还是没忍住“噗嗤”笑出声来。
“岚姐儿长大之后会怨你的。”她说,眉眼间的笑意却怎么也止不住。
自得知外祖父辞世的消息至今,她第一次笑得如此开怀。
苏琯璋放轻呼吸,“祖母、父母亲、三哥他们看到了也肯定会很欢喜的。”他温声道。
宣槿妤抬眼去看他怀中张着小手挥舞着、“呀呀呀”叫个不停、兴奋不已的岚姐儿,又低头看了一眼小像,“确实。”她忍着笑回道。
她没了异议。
待山外之人收到岚姐儿的百日小像时,果真有一个算一个,每个人都笑得乐不可支。
“妹妹好像一只小乌龟。”慕哥儿戳了戳小像,似乎是想将小像里的岚姐儿戳得翻过身去。
苏琯文乐得不行,“可不是,还是一只翻不过身的小乌龟。”
一屋子的人,本已慢慢止住笑,闻言又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小像上的小女娃,撅着小身子,翻身已经翻到了一半,小脸憋得通红,却只能卡在半空,眼睛睁得大大的,里面全是不解。
“小弟小时候没有这样可爱罢?”苏琯文将手搭上大哥苏琯煜的肩膀,眼里憋着坏笑。
他就比苏琯璋大了两岁,苏琯璋百日的时候,他还不记事,但苏琯煜那时候已经六岁了,肯定记得。
苏琯煜看出三弟藏着的坏心思,没有顺着他的心意,“岚姐儿当然更可爱。”
苏琯文有些失望,“你看看岚姐儿的眼睛,她和小弟这样像。”他试图引导,“小弟小时候是不是也是这样,翻不过身,像只小乌龟?”
他致力于传播苏琯璋的坏话,想给他小弟清冷出尘的形象添点黑历史,全然没留意到他身侧的母亲已经对他死亡凝视已久。
旁观胞兄作死的苏琯武默默退后一步,给自家母亲让出位置。
果真,他才退下,苏二婶便扇了苏琯文后背一掌,声音甚是响亮,“你话怎的这样多?”苏二婶挑眉道。
岚姐儿百日的翌日,晨起时苏琯璋对宣槿妤说道:“我们今日走远一点,看看能不能找到通往外界的路。”
“前辈花了四十多年也没能找到出去的路,我们可以找到吗?”宣槿妤有些不确定地问他。
苏琯璋摸了摸她削瘦许多的脸颊,“反正都是要走走的,看看、找找也无妨。”他温声道,眼里藏了心疼。
她因外祖父逝世的消息,日渐消瘦,怀孕生产后好不容易养出来的一点丰腴韵味也消失了。
如今的宣槿妤,又恢复到了还未怀孕时的状态;除了眼神偶尔黯淡些,为人母之后身上脸上多了几分柔和;更多时候,和她当初在京中那娇艳无双的宣家姑娘形象重合。
可他实在心疼。
说是找出去的路,其实也只不过是想借机转移她的注意力,让她在守孝的这几个月时间里没那么难熬而已。
宣槿妤点点头,“那我们走吧!”
他们很快改变方向,朝着高耸的山岩峭壁走去。
宣槿妤和苏琯璋二人开始找路,意料之中的一无所获。
几日过后,这山里下了雪——崖底这第一场雪比山外晚了两个月。
担心宣槿妤和孩子受凉,他们也便搁置了找路的计划。而这时,外面有消息送来,道是苏二姐苏琯绵也来到了淮招县。
苏声一笔掠过二女儿来淮招县的事,转而提及徘徊在淮招县宅子外的玄衣武人,说他们暗杀苏家人不成,倒是全数被反杀了。
他并不怎么在意这群玄衣武人,如今苏家人已经彻底掌管了淮招县暗处的联络通道,隐匿起来的苏家暗卫更是将他们所在的宅子护得密不透风。
新帝派再多的人过来,也不过是一样的下场,除非他不管不顾,从千里之外的军营里调集数万驻军围剿他们。
苏声来信便是告诉苏琯璋,让他继续在崖底待着,不急着出去。
二姐不是和二姐夫在佟城驻守?怎的会千里迢迢来到淮招县?
她过来了,那孩子们呢?
父亲怎的一句不提?
看得出苏声写这封信时的仓促,笔迹都有些飘忽。
是因为遇到了什么紧急的情况,而无法静下心来给他写信?还是因为二姐的到来打了父亲一个措手不及,他暂且没能得知更多讯息?
苏琯璋捏着信,皱着眉,难不成新帝已经对二姐他们下手了?
他思索着,很快提笔回信,又交给候在一旁和岚姐儿圆眼对圆眼的白隼,“辛苦你今日再跑一趟。”他摸了摸它的头。
白隼乐意至极,不过还是又看了岚姐儿好一会儿,才抓着书信扑扇着翅膀飞出了山洞,很快冲上云霄。
窝在宣槿妤怀中的岚姐儿正冲着白隼“哦哦哦”地乱叫,眨眼间便见它飞出去了,不由得睁大了双眼。
“啊啊啊!”她指着山洞竹门的方向,扭头往宣槿妤怀里拱。
宣槿妤被软乎乎的肉团子拱着,心里发软,“天黑了,岚姐儿,明日我们再出门。”
岚姐儿小手依旧指着门口,“啊啊啊”个不停。
“噢,”宣槿妤了然,“白隼送信去了,待会儿再回来。”
“咚咚咚”,拨浪鼓的声音响起。
岚姐儿的注意力瞬间便被吸引,再记不得白隼飞出去的事,兴奋地蹬着小脚丫子,朝苏琯璋张开双手。
苏琯璋坐下来,揽住她肉墩墩的小身子,将拨浪鼓放在她手里。
将将四个月的小人儿,已经可以开始练习抓握了。
看到会发声的拨浪鼓,岚姐儿下意识伸手去抓,但是拨浪鼓很快从她手里滑落,掉在底下托着的苏琯璋手里。
再放,再滑落……
宣槿妤含笑看着父女二人,看他们一个放拨浪鼓,一个抓不住还是乐此不疲地伸小手去抓。
山洞外面飘起了雪花,这里面却暖意融融的。
不多时,白隼如风一般掠过竹门,停在小竹床上。
它低头去看小竹床上的岚姐儿,发现她已经睡着了,偏了偏头,将爪子里的信递给苏琯璋,埋首去整理自己的羽毛。
宣槿妤拿了干净的毛巾,替它擦拭起来,再次收获一只炸毛的白隼,她心情颇好地替它将毛羽打理得清清爽爽。
苏琯璋很快看完信,对正揉着白隼小脑袋的宣槿妤说道:“无事,只是二姐来得突然,父亲有些被吓到。”
他解释的是第一封信的事。
宣槿妤松了口气,却依旧有几分担忧,“二姐可还好?孩子们呢?”她摸了摸白隼依旧圆鼓鼓的肚子,转身坐回了床上。
“孩子们跟着二姐一起来的,”苏琯璋回道,打湿了帕子,挨着她在床边坐下,开始替她擦手,“别担心,他们都很好。”
岚姐儿饿醒要喝奶的时候,苏琯璋早已将苏琯绵的事和宣槿妤讲完。
白隼也立在小竹床边上,头埋在翅膀里,睡着了。离得近了,还能闻到它身上未散去的一股肉香气。
“倒像是三哥在给我们养儿子。”苏琯璋给女儿拍完嗝,将她放回宣槿妤怀中,拆开了宣文晟给他们的信。
白隼方才带了两封信过来,此时他们才拆第二封。
宣槿妤嗔了他一眼,“胡说什么呢?”
上次玩笑话说白隼是他们儿子,岚姐儿还小听不懂也就罢了;如今岚姐儿日渐长大,越发机灵,这种玩笑话还是少开为好。
苏琯璋好脾气,“嗯,我日后不说了。”他看起信来。
看着看着,他笑起来,问宣槿妤:“你知道为何方才父亲的信,字迹如此飘逸?”出于对父亲的敬意,他倒是没用“飘忽”这个词。
没等她猜测着回复,他自顾自地说了起来,“原来和白隼有关。”他说。
宣槿妤惊讶地转头去看一眼睡得十分安稳的白隼,重又盯着他,催促他赶紧说。
“父亲在信里没有说,三哥倒是说了。”苏琯璋亦瞥了一眼睡着的白隼,“是它吃完东西,急着要走,大哥都险些抓不住它,父亲才匆匆收了笔。”
宣槿妤哑然失笑。
她知道宣文晟每次给白隼准备的吃食都十分美味,它近来更爱待在山外苏家人所在的宅子里,蹭吃蹭喝。
除了日常出山撒欢,宣槿妤苏琯璋若在崖底见不到它,便知它必定是去找宣文晟要好吃的去了。
只是不曾想,它在山外时,竟会如此行事。
“之前说它贪吃,果真没冤枉它。”苏琯璋已经看完宣文晟的信,发现通篇都是对白隼的“抱怨”,忍俊不禁。
宣槿妤用岚姐儿的小手轻轻地打了他一下。
苏琯璋没什么反应,倒是岚姐儿,又开始兴奋起来,“啊啊啊”“呀呀呀”“哦哦哦”地乱叫,闹腾得很。
“我们一家三口这个除夕夜,还挺热闹。”苏琯璋侧身挡住岚姐儿的视线,亲了亲宣槿妤的脸,再若无其事地将女儿抱起来。
宣槿妤摸了摸被他亲过的地方,浅浅一笑。
自外祖父逝世,他们就没有再亲密过了。
她要给外祖父守孝五个月,夫妻二人便是躺在同一张床上,也都是规规矩矩的,不似前些时日那样亲密无间。
这还是那日以来,他第一次亲她。
“岚姐儿一个人说起话来,就顶得上慕哥儿他们兄妹七个。”宣槿妤轻轻地捏了捏女儿小鼻子,揶揄道。
可不是嘛!
自岚姐儿快两个月大,他们走出了山洞附近的范围,她见识到了广阔的风景之后,便像是换了个性子。
月龄时每日里都安安静静的,如今可好,每日里没有一个消停的时候。
尤其近期会发出更多音节了,会翻身了,便越发不得了;她清醒的时候,他们做爹娘的,耳朵里就没有清静过。
苏琯璋轻笑,亲了亲女儿的额头,将她放在嘴里吸吮的小手拿出来,擦了擦,握在手里。
“你怎么回事?”他轻轻摇了摇她的小手,逗得她冲宣槿妤傻乐,笑个不停。
“这一身神
力时有时无的,”他抬眼和宣槿妤对视,“你抱女儿的时候,可有被她伤到过?”
宣槿妤笑着摇了摇头,“岚姐儿心疼她娘亲,”她意有所指,“我每次抱她时,都没感觉到她气力和旁的婴儿有什么不同。”
苏琯璋失笑,合着每次女儿的神力,都用在他身上了?
不过,也是件好事,他皮糙肉厚,也不太怕疼,总归不会伤到槿妤便好。
今夜是除夕夜,崖底一家三口坐在床上谈心,等待着新的一年到来。而山外,淮招县城外的宅子里,此时也十分热闹。
第86章 第86章是我盘的,如何?
虽然宣槿妤、苏琯璋和岚姐儿他们一家三口在崖底不能和他们一起过节,且失踪的苏家二叔也依旧没有任何踪迹,但好歹苏家人基本齐全,倒也可以过个好年。
此时一家人都聚在前厅,正做着过节的准备。
而宣文晟,写完给妻儿爹娘的书信之后,将日日放在床头的木盒子打开,将几封信放了进去。
木盒子中,已经攒了满满的一盒子信,险些放不下新的信封了。
“再过几日就寄出去。”宣文晟数着日子,叹息道。
他自出生以来,还是第一回不在宣家过年,倒是真十分想念家中亲人了。还有妻子方沅沅、和儿子秩哥儿,也不知道他们在家中会不会想他想到落泪。
门口的清风又催促了几声。
“来了。”宣文晟盖好木盖子,将盒子重新放回床头,才起身打开了房门。
见到人终于出来,清风松了口气,他还以为公子一人躲在房里哭呢!
毕竟,苏家几乎阖家团圆;而小姐、小小姐与姑爷都出不了那崖底,公子相当于独身一人在这淮招县。
这样的对比,想必公子心里很不好受罢!
清风瞥了一眼自家主子的神情,没看出有什么异样,眼里闪过微微的诧异。他很快收敛好心神,说道:“公子,亲家老爷夫人他们都等了挺久了。”
宣文晟“嗯”了一声,“等会儿我去赔罪。”
他转头看向清风,“其余人的酒菜可都准备好了?”他问。
清风点点头,“公子放心,商队准备得十分妥当。属下来时,他们都已经要开席了。”
“行了,我这里也暂时用不着你。你也快去罢!”宣文晟刚说完,想起什么又改口:“要不你跟我一起去跟亲家他们吃个团圆饭?”
清风是宣家暗卫营出身,而那里都是些无父无母的孤儿,他也同样没什么亲人了。
往年过年时他都是和宣家暗卫们一起过的,今年……
和清风相熟的宣家暗卫都已经被宣文晟派回盛京城待命了;如今待在这处宅子里的,都是先太子留给遗腹子的暗卫,还有宣文晟自己培养出来的商队。
与其让清风去和不怎么相熟的人一起吃年夜饭,还不如跟他和苏家人一起吃。
清风心里微暖,但依旧摇摇头,“属下就不去了,还是回去和商队他们一起吃罢!”
他笑着说:“公子忘了?这大半年里都是属下和商队的人,还有暗处的人联络,早和他们混熟了。”
清风这样说,宣文晟也不勉强,摆摆手让他下去了。他自己则进了前厅,和苏家人道过歉意后,坐在苏琯文身边,和他一起扎起灯笼来。
年夜饭是分两波用的,早些的是暗卫和侍卫们,他们吃完了之后再轮班值守。晚些的是主子们,他们还在布置宅子,并不着急用饭。
暮色四合时,苏家暗卫进得厅中回禀,说是二小姐和小姐公子们乘坐的马车正往宅子方向驶来。
正热热闹闹地贴着对联、剪着窗花、挂着红灯笼的众人怔愣了许久。
“二小姐?你是说府中二小姐?”苏声很快回神,盯着暗卫,犹有些不可置信。
暗卫名苏一,正是一直跟着苏声的暗卫首领。
他再次颔首,肯定地道:“主子,是府中二小姐,她带着表小小姐和表小公子们正朝着宅子方向驶来。”
为让苏声明白,他确实没有妄言,暗卫还特意将孩子们的称呼加上了。
虽然有些拗口,但苏声总算没有再质疑他说的话了。
“煜小子,你妹妹和外甥女、外甥们他们来了,快跟我出去。”苏声急匆匆往外走,还不忘招呼苏琯煜跟上。
按理说,他是长辈,不该亲自去接见女儿的。
但他实在担心,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才从厨房里出来的许玉娘听闻消息,也很快赶了过来,追上他们。
“怎么回事?我听说绵丫头带着孩子们过来了?”
许玉娘快步走着,呼吸未见急促,但声音却似是鞭炮似的,噼里啪啦响个不停。
“她不是跟女婿在佟城驻军吗?”
“怎么回事?就她一个人带着孩子们过来?女婿没有跟着?”
“哎呀,急死我了,你怎么不说话?”
许玉娘倒豆子似的将话急哄哄地说了出来,根本不给苏声回答的机会。
不过,眼下她的问题苏声也都不知道答案,他只能回答的是,“是绵丫头带着孩子们过来了。其余的,我还不知晓,得见了人才能问出来。”
许玉娘便忍着不再问他,一家三口急匆匆的,脚步迈得一个比一个大。
他们到得门口时,府中暗卫已经将马车卸下,正一件一件地往宅子后面搬运行李。
“人呢?”许玉娘只见到熟悉的侍卫和暗卫们,都是她和苏声派到女儿身边供使唤和保护他们的。
但是,别说主子们,就连别的下人也没见着。
“不是说人已经到了?”苏声也不解,拉着一名侍卫就问,“二小姐呢?孩子们呢?”
那名侍卫正要回答,他们身后、照壁旁边就传来一个熟悉的清脆声音,“爹爹、娘亲、大哥哥,我和孩子们在这儿呢!”
苏琯绵方才就带着孩子们下了马车。只他们路上走得太急,三个孩子路上喝了水,都有些憋不住了,她就趁苏家主子们还没来的时候赶紧让人带他们去解手。
解决完了,她才听得父亲身边的苏一说苏声、许玉娘和苏琯煜都来找她了,忙匆匆又赶回门口这处。
许玉娘虽然得了消息,又听到熟悉的声音,但乍然见到女儿,还是愣了好一会儿。
“你怎的会出现在这里?”
她视线往下移,见到三个小外孙正殷殷地看着她,异口同声地叫了她一声:“外祖母。”
她忙不迭应了,又去看女儿,心里又惊又喜,更多的却是后怕。
“你这孩子,怎么这么莽撞?你知道这里是哪里么就敢带着孩子们跑这里来?”
“女婿呢?他知道你们来了么?有没有给你们派人手?”
“你真是的,这么大个人了竟还敢胡闹。”
许玉娘一想到女儿千里迢迢,带着年幼的孩子们跨过半个大盛朝过来找他们,心里就发酸。
他们一行人从盛京城走到这里来,花了半年多的时间。
即便女儿外孙们乘坐马车,快马加鞭,也得耗上个几月。这期间他们得吃多大的苦头?尤其几个孩子,还小着呢!
苏琯绵亲昵地挽住许玉娘的手臂,“好啦!娘亲您可别再数落我了,给女儿我在孩子们面前留点颜面罢!”
许玉娘感受着女儿熟悉的撒娇动作和嗓音,终于笑了出来,“你啊!”
她点了点苏琯绵挽着她的那只手,又去招呼孩子们,“来来来,刚好年夜饭也烧好了,你们来得正是时候。快跟外祖母进去吃饭,都饿坏了罢?”
饭桌上欢声笑语,孩子们刚好凑了个整十数,各个兴奋不已,叽叽喳喳的。如此热闹之下,一家子重逢时的那些复杂情绪也散得差不多了。
等到碗碟盘筷都被撤下去,他们才开始谈及正事。
“我要来的时候,他也同意了的。护送我们的,除了苏家侍卫,还有他派来的副将。”苏琯绵说道,看过一家人,又对宣文晟点了点头。
苏琯绵口中的“他”是指她的丈夫王曳证,这话是回答许玉娘问女婿何在的话的。
“你们遭到狼袭的时候我就收拾东西南下了,只路途太远,这时候才找到你们。”
盛京城苏家的侍卫们留了一小半看家,并保护留下来的下人们;剩余的一大半则分批偷偷避过新帝耳目,一并南下寻人了。
“我们在余安府碰面时,双方都吃了一惊。”苏琯绵笑。
从苏国公府脱身的侍卫们见到二小姐,惊喜之余,正好和她汇合,顺
带着护送她和孩子们继续南下,倒是幸运地没引起旁人的注意。
“我们走过北丘府的时候,夫君派人递了信来,说是有人偷袭府邸,但没找到我们娘儿几个,又被驻军击退了。”
一屋子的人,除了还懵懂的孩子们,大人们和已经懂事的启哥儿只算算佟城府邸被袭击的时间,便俱都明白过来。
原来新帝在派人刺杀他们一家的时候,竟是连已经出嫁了的女儿都没想着放过,两边是算好了时间,同时动手的。
许玉娘方才还埋怨女儿的莽撞,此时也不禁开始庆幸起来。
白隼携着苏琯璋带着担忧的书信过来时,他们还未散场。
“你说你,方才非急着走。”
宣文晟隔空点了点正沉浸在肉食中吃得欢快的白隼,封好信封,嗤笑道:“还不是又要跑一趟?白让我妹妹妹夫担忧了一番。”
他的数落,白隼不知是没听懂,还是听懂了但置若罔闻,只埋着头苦吃,像是饿了很久似的。
可分明不到一个时辰前,他们才喂它吃了一顿。
见白隼没有半点反应,“果真是个贪吃的。”宣文晟无奈叹息。
其余人被这一人一隼逗得笑容不断,就连苏琯绵,也揽着许玉娘的手臂,笑得倒在她怀中。
苏声将写好的信封好,奇怪地问宣文晟:“宣三哥,你有事和璋小子他们说?”
宣文晟摇头,露出个坏笑,“我给妹妹妹夫写了一封‘弹劾’信,我将白隼贪吃险些误事的行径揭露出来了。”
一屋子的人闻言面面相觑,良久,哄然响起的笑声,险些掀了这屋顶。
象征着新的一年到来的钟声敲响时,崖底的烛火还未熄。
清越的钟声越过几重山水,落入崖底时,只剩下绕耳的余音。
“新岁安康!”苏琯璋亲了亲宣槿妤的额头,低声道。
宣槿妤抱住他,“新岁吉祥!”她说,脸在他肩侧蹭了蹭。
很远的山外隐隐约约有炮竹声响起。只是,除了耳力过人的苏琯璋听见了,宣槿妤和岚姐儿都没有听见。
岚姐儿才又喝过一次奶,还醒着,咬着小手看爹爹娘亲抱在一起。
“啊啊啊!”发现自己被无视了,她在苏琯璋怀里发出小奶音,提醒爹娘她的存在。
宣槿妤笑着推了推苏琯璋,让他松开手。
“娘亲的岚姐儿还没睡呢?”她揉了揉女儿的小脑瓜子,手感极好,惹得她舍不得放手。
岚姐儿出生时脸上因泡羊水而引起的细微褶皱已经完全消失,如今整张小脸白白嫩嫩的,像是可以掐出水来,触手弹性极佳。
宣槿妤又轻轻摸了摸她的小脸儿。
岚姐儿高兴地手舞足蹈起来。
“今夜这样兴奋,怕是不用睡了。”宣槿妤抬眼对一直看着她们母女俩的苏琯璋说道。
“无妨,偶尔晚睡一两次没关系。”反正今夜,他们两个大人也暂时没有要睡的心思。
而崖底就他们一家三口,第二日一家子想什么时候起,便什么时候起。
宣槿妤放下心来。
既然女儿还不想睡,那便陪她玩一会儿罢!
不多时,婴儿稚声稚气的嗓音萦绕在整个山洞中,和远处断断续续响起的炮竹声遥遥应和。
宣槿妤一颗心都要被女儿可爱化了,揉着她的小脑袋不撒手,“岚姐儿小脑瓜子真好摸。”她说。
苏琯璋也低头,看着女儿圆滚滚的小脑瓜,眼里含了笑意,“岚姐儿前头兄姐有七个,倒没有哪一个像她这般,才不到四个月大,小脑袋就如此圆的。”
宣槿妤也笑,手中动作不停,继续团了团岚姐儿的小脑瓜子,“是我盘的,如何?”她十分得意。
岚姐儿仰着头,冲她笑得甜蜜,而后,吐出一个泡泡来。
第87章 第87章和我说说,你和三哥哥的……
过完元宵,崖底雪花越发大了。
苏琯璋每日醒来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将小山洞门口厚厚的积雪铲除扫去,免得将竹门冻得打不开。
除了饭后例行的外出散步消食,一家子已经不怎么出门了。
有一个活泼闹腾的小娃娃在身边,日子倒也不会无趣。
这日他们一家正躺在床上午歇,外面忽然传来一阵沉闷的倒塌声,连绵了小半刻钟。
苏琯璋仔细听了听,“像是那座小木屋的方向,许是年久失修,被大雪压塌了。”
宣槿妤平复了下心跳,“嗯”了一声,在他怀中闭上了眼睛,继续睡了。
苏琯璋心里其实并没有他语气那般淡然,只他看着很快睡熟的妻子,摸了摸她的脸。
晚间去给他圈养起来的几只母羊、和一群小羊喂食时,他特意绕路去了一趟,确认确实是大雪压塌了小木屋,并没有旁的痕迹,才彻底放下心来。
“小木屋坚持到你给前辈立完碑才倒塌,想来冥冥之中也是注定的缘分。”宣槿妤感慨道。
苏琯璋低头,吻了吻她的眼睛。
雪花压塌小木屋的第三日,一个半月前宣兆信中所说的、林太傅留给宣槿妤的信终于被白隼送到崖底。
一起被送来的,还有他留给苏琯璋的信——这是连宣兆都不知道的事。
苏琯璋看完不厚不薄的一封信,沉默了许久。
直到宣槿妤压抑的哭声将他惊醒。
“槿妤。”他忙将人揽入怀中,“外祖父在天有灵,定是不希望你如此为他难过。”他安慰道。
话虽如此,宣槿妤心中的难过依旧无法排解。
白隼歪着头看抱在一起的二人许久,跳到苏琯璋肩上,将小脑袋凑到宣槿妤手边。
宣槿妤下意识便伸手揉了揉它的小脑袋,过了一会儿,她低声说道:“谢谢你!”
白隼以为没事了,便飞到小竹床围栏上,将头埋进翅膀里,边睡边守着睡梦中的岚姐儿。
外面大雪纷飞,山泉水却依旧汨汨流动,潺潺流水声完美掩盖了轻微的啜泣音。
许久过后,“外祖父跟你说了什么?”宣槿妤问,嗓音沙哑,鼻音甚重。
苏琯璋低头吻了吻她的额头,低声道:“外祖父说,他托人将先帝陷害先太子、弑父夺位,和新帝弑父弑师的证据都带给了我。”
弑师?
狗皇帝的老师不就是外祖父么?
宣槿妤猛地抬起头来,险些撞上苏琯璋的下巴,她却无心理会。
面上泪痕犹未干,她目光却似是要喷出火来,“外祖父是被狗皇帝谋害的?”她只关心这一点。
她咬着唇,紧紧地盯着苏琯璋,不想错过他任何一丝反应。
外祖父不是病死的?而是被人谋害的?
宣槿妤脑子里乱糟糟的,只有一股火气,直直地从心里喷涌而出,亟需找个发泄口。
苏琯璋担心地抱紧她,“是,槿妤。你先冷静一点,他是一国之君,我们须得慢慢谋划。”
他用手轻轻撬开她唇齿,不让她继续咬自己。
“盛誉是皇帝,世人畏惧皇权,便是大盛再尊师重道,也不能拿他如何。”苏琯璋慢慢摩挲着宣槿妤的后背,企图让她呼吸平稳一些。
宣槿妤抓住他的衣襟,“你会替外祖父报仇么?”
她头很疼,心口也很疼,眼中不断有泪滑落,已经分不清是哪种疼痛造成的。
“会的。”苏琯璋怜惜地抚摸着她因伤痛和悲愤止不住在颤抖的身子,见起效不大,犹豫一瞬,还是取
出贴身的银针,在她手上几个穴位一一扎过。
血珠冒了出来,宣槿妤手一颤,滴落的泪珠砸偏了,没入二人相交的衣摆中,晕染出暗色的水痕。
苏琯璋观察着她的神情,见她呼吸逐渐平缓,收起了银针,将血珠擦拭干净。
“我会让他所作所为曝光于天下。”
他微微弯了腰,和她视线平齐,试图让她没有焦点的视线与自己对齐,“槿妤,看着我,”
苏琯璋的声音十分冷静,带有一丝寒意,“槿妤,须得先将他弑父弑君的罪行昭告天下,再公布他弑师的罪名,才有可能将他拉下那个位置,替外祖父寻回一个公道。”
他再次伸手,在妻子身上按揉摩挲。
过得片刻,宣槿妤才在他的安抚下慢慢平静下来,身子不再颤抖,脑子也逐渐从混沌钝痛中清醒过来。
悲伤与痛恨依旧充斥着她的心,她本能地抬眼去寻找他的双眼,很快和他温和的目光相遇。
“槿妤,先帝和新帝皆得位不正,弑父弑君,这罪行足以将他们从帝位拉下来。”苏琯璋说,语气冷酷,手上动作却十分温柔,缓缓在她面上划过。
宣槿妤缓缓吐出一口气,慢慢点了点头。
心绪起伏过大,她疲惫地靠在他怀里,任由他将自己牢牢圈在手臂中。
不知过了过久,白隼睡醒,瞥眼见小竹床里的岚姐儿依旧睡得安稳,它又转头去看宣槿妤和苏琯璋。
二人还保留着它睡前时的姿势,白隼也没惊动他们,拍了拍翅膀,很快飞出山洞,在他们身畔掠过一阵凉风。
宣槿妤目光随着白隼穿过那道竹门,望向虚空。
“能让他偿命吗?”她轻声问。
苏琯璋圈着她肩膀的手臂一紧。
宣槿妤便明白了,“我知道了。”她语气里还带着些许未散的疲惫,抬头看他,“三哥哥知道外祖父是被他谋害的吗?”
三哥哥既已决定夺位,他和苏琯璋筹谋数月,她就没想过他们会失败。
苏琯璋摇头,“槿妤,我不清楚。”信送到他手里的时候,封漆依旧是完好的状态,想来,也就他们夫妻二人知晓。
“爹爹和娘亲也不知道。”宣槿妤语气又有些哽咽,她想起了早前父母双亲给自己写的那封信。
他们还以为外祖父是因风寒引起旧疾复发,又元气未恢复,才不幸辞世的。
睡了美美一觉的岚姐儿睁开了眼睛,轻轻地挥舞着小手、蹬着小脚丫子,盯着挂在小竹床里的七宝玲珑佛坠看,也没哭没闹。
宣槿妤深吸口气,让自己声音变得正常一点,“和我说说,你和三哥哥的计划罢!”
苏琯璋目光也从放空的岚姐儿身上收回,开始讲述他与宣文晟这几个月的谋划来。
“三哥前些年,就已经拿到了先太子心腹交给他的书信。”
只不过宣文晟那时还没生出夺位的心思,只将书信藏好。他那时南下经商,已经做好了一辈子当宣家三公子的打算。
甚至他也知道他那张脸会在京城里引起什么样的反应,故意让自己成了“见不得光”的、只存留在百姓们口中的人。
“三哥须得名正言顺地坐上那个位置。”
宣文晟是遗腹子,就连已故的先太子都不曾见到太子妃腹中孩子的出生;当时的皇帝,还有世人更是以为太子妃腹中孩子和她一起死在太子府中。
而当年,先太子不知太子妃是否要生下这个孩子,留下的书信里也不曾交代孩子的去处。
仅凭宣家的证词,远不足以让世人信服。
但宣文晟那张脸,想必有人认得出。“我们要让皇室主动认他。”苏琯璋说道。
他毫无保留地将计划一一拆开,分析给宣槿妤听。
“外祖父留下的证据是交给了另外的暗卫。”苏琯璋说道,抚上她的肩头,“我待会儿去信一封,让三哥将暗卫手中的证据交给白隼带过来。”
林太傅临逝世前只说见机行事,交代暗卫务必将书信和证据交到苏琯璋手中。
故暗卫只知京中流言说表小姐和姑爷坠崖死亡一事当不得真,却并不知道他们所在何处。
他两月前就来到了淮招县,但见苏家派出的人日日在附近山间寻人,便知小夫妻俩还未救回崖上,故而一直徘徊停驻至今。
直到昨日,确认宅子里的人和崖底的他们有特殊的交流渠道之后,才不得已找上了宣文晟。
“暗卫发现了白隼的存在了么?”宣槿妤担心地问。
白隼日日往来山外崖底,能让暗卫察觉,是否也会让旁人察觉?
苏琯璋知道她在想些什么,“不必担心,白隼十分警觉,少有人能够察觉到它。”
且淮招县的消息通讯渠道早已被苏家人掌控,一旦有人发现白隼的存在,意图伤害它,或者将消息泄露出去,便会被暗卫们提前一步阻止。
“林家暗卫是自己人,所以他才能安然无恙地在淮招县待了两个月。”
苏琯璋说道,“我想,若他再不上门,想必父亲、三哥他们也会忍不住去找他的。”
既然得知林太傅生前最后一封书信是在暗卫手中,宣文晟和苏家人哪里能够继续忍着?
前半个月是因为他们不知情,后面一个半月,已经是他们忍耐的最长期限。
他们知道暗卫是定要见到本人才会交出书信,但如今情况特殊,想必他们也是颇费了一番功夫才让暗卫愿意将书信交给白隼。
“还有一名暗卫在外,他藏得很深。”
苏琯璋说着自己的推测,“外祖父给你我的书信万一落到了旁人手中,那名暗卫便不会再露面,直接离开淮招县。”
“想必他会等到我们的亲笔回信,才会将外祖父保留了多年的证据交出来。”
暗卫连宣文晟都防备至此,想必并不知道他的身份,且严格执行林太傅生前的命令。
宣槿妤点点头,听到岚姐儿“哦哦哦”地叫起来,知道她饿了,便让苏琯璋将她抱起来。
她给孩子喂着奶,怜惜地摸了摸她的小脑袋。
岚姐儿百日之后他们就给她剃了胎发,如今一个月过去,长出来的头发不再扎手,摸着毛绒绒的,十分舒服。
“外祖父为何会将证据交给你?”宣槿妤理好衣襟,忽然想到这个问题,“你早就猜出三哥哥的身份,是外祖父给了你提示?”
苏琯璋给岚姐儿拍嗝的动作依旧不变,“关系顺序不对。”他说。
第88章 第88章若有必要,逼三哥一把……
将摆手踢脚的岚姐儿放回床上躺着,苏琯璋坐回床边,和宣槿妤对视,“槿妤,我是先猜出三哥的身份不对,外祖父看出来了,才给了我提示。”
宣槿妤惊讶极了。
她先前竟不曾想到问他这个问题,又想起当时他跟自己说三哥哥决定夺位时,二人的谈话,她心情便复杂起来。
“你可真能藏事。”她说,语气说不上讽刺,但十分平淡。
三年,他将事情藏在心里三年,连她这个枕边人一点都没察觉到一点不对劲来。
是自己太过迟钝么?
不,是这个男人太过寡言,情绪又淡,旁人休想从他眼里、面上窥出半点端倪来。
苏琯璋小心翼翼地看着她,他理亏。
三哥身世之事,事关重大,他不敢透露情有可原。
但同样是三年,他藏着情意却对她缄默以待,看着她在这段感情里患得患失。
心意相通之后,他每次想起这件事,便深觉自己罪无可恕。
“槿妤,是我的错。”苏琯璋态度十分认真,“我不会再瞒着你了。”
宣槿妤俯身去逗岚姐儿,没搭理他。
岚姐儿被娘亲逗弄得“哈哈哈”“啊啊啊”地大笑,和乱叫,小身子翻了几次,胡乱地扑腾着,将整齐的被褥弄得乱糟糟的。
苏琯璋摸了摸鼻子,“你不是问我外祖父为何会将证据交给我么?”他试图引起妻子的注意。
宣槿妤继续逗孩子,心神却分出了大半。
她的表情变化躲不过苏琯璋的眼睛,他松了口气,还理他就好。
“不只是因为我知道真相。”
他抓住岚姐儿踹在他腿上的胖脚丫子,在她脚底轻轻地挠了挠,痒得她在床上吱哇乱叫,连着翻了几次身,都没能躲开他的手。
苏琯璋松开岚姐儿的小脚,目光落在宣槿妤脸上,“还因为,我是外祖父留给宣家和林家的最后一道屏障。”
此话一出,宣槿妤眼睫就是一颤,终于正眼看向他。
她终于明白,为什么外祖父会主动登上苏国公府的门,原来不只是为了
她的姻缘而已。
还为了他们宣家和林家今后的命运。
她不必去问外祖父为何会觉得他可以当那道屏障,她在相信他能力这件事上,从未有过质疑。
想清楚这些,她的心绪很乱,不知道该说什么。
想问他,他们的婚姻是否是一场交易。可他当初已经坦白,便是外祖父没有主动登门,他也会求得父母亲上门提亲。
想问他,他娶了她,却要担负两个家族的命运,会不会后悔。可他分明没有丝毫怨言。
若在宣文晟身世曝光之前,苏琯璋和她说这些,她定是以为他在和自己开玩笑。
毕竟,是苏家先比宣家、林家先遭遇了危机,且还险些灭族。
但宣文晟的身世曝光了,她才明白,这些年里娘家和外家,原都是行走在悬崖边上。只要一着不慎,便会粉身碎骨。
岚姐儿见娘亲没有再逗她,朝她伸出小手,“啊啊啊”地叫起来,想让娘亲抱她。
宣槿妤回过神,将女儿从床上抱起,亲了亲她柔软滑嫩的小脸儿。
岚姐儿满足地躺在娘亲怀里,小脑袋在她手臂上转了转,朝苏琯璋吐了两个泡泡。
苏琯璋握住她的小手。
“你忽然弃武从文,是外祖父要求的?”宣槿妤终于能够问出这个问题来。
在两家下定之后,苏琯璋迎娶她之前,他便辞了身上的军职。放着好好的将军不当,转头去领了大理寺少卿的职位。
以前她以为是外祖父为了她的幸福,不愿她有个随时可能丧命疆场的夫君,才逼迫他留在京中的。
如今看来,恐怕真相不止如此。
她丝毫不怀疑外祖父对她的疼爱之心,也没有为自己的姻缘中掺杂了官场的思量而不满。她只是疑惑,单纯地感到不解。
苏琯璋将她和女儿一起揽入怀中,“是,我从文,是外祖父劝说的。”
世人皆知,苏家幼子苏琯璋武学造诣不输他那天资过人的世子大哥苏琯煜;但少有人知道,苏琯璋在文学、智谋方面更是出色。
苏琯璋从文是林太傅极力劝说的,除了当时在场的苏声,世人谁也不知道,包括宣槿妤的双亲、和苏琯璋的母亲许玉娘。
林太傅认为,苏家不缺武将,但是大盛缺少内阁之才。
苏声和苏琯璋其实也留意到了京中新帝不明的态度,于是便下了决定。
苏琯璋留在京中,入大理寺。
这样,他和苏声二人,一文一武皆留在盛京城朝堂上,给苏家人多布了一道暗线。
只待新帝有任何动作,他们都能及时做出反应,且有支持的朝臣。
事实证明,他们的决定没有错。
苏二叔失踪一事传出后,不仅是武官和宣家林家一系的文臣站在他们这边,一向中立的大理寺,也极力赞成三司会审。
虽然最终的结果不尽如人意,还是外祖父用了金腰带换回他们的性命。
“槿妤,外祖父说,若我不同意从文,他想将你嫁给我的心思也不会变。”
担心宣槿妤难过,苏琯璋说道:“外祖父真心觉得我会对你好,也能护住你,让你安稳一辈子,才会登上苏国公府的门。”
他解释道:“至于劝说我从文,是因为坐下和我聊了半个时辰,考校了我一个时辰之后才下的决定。”
宣槿妤握住岚姐儿的小手,将头埋在他肩上。
“至于让我做宣家和林家的屏障,更是在我们成婚以后,我发现三哥的身世之时。”
林太傅先是疼爱外孙女,得了意外之喜,才想着兼顾两家日后的命运。
“外祖父说,几位舅舅和表兄才能不显,他一去,林家怕是要没落。”
苏琯璋察觉到肩上的湿润,顿了顿,将她拥紧,“而宣家,岳父也只会止步户部尚书。大哥……他有个拖累他的姻亲。”
宣文威岳家定安侯府,盛京城里谁人不知其内荒唐和污糟?那就是个拼命将人往下拽的泥潭。
京中谁家敢娶他家姑娘?而谁家又敢将自家姑娘嫁入他家?
但是先帝赐婚了,在宣文威刚进入朝堂,崭露头角之后。
只怕这道赐婚,也是存着削弱宣家势力的打算。
而后先帝又赐婚宣槿妤和当时势弱丝毫不起眼的皇子盛誉,其心更是丝毫不掩饰。
若非外祖父疼爱外孙女,抗旨拒婚,依着当时的形势,宣槿妤怕也是得不到什么好。
“外祖父也看出大嫂对你的排斥,”苏琯璋语气带了些寒意,“他说,除非宣家不留给大哥,否则他们百年之后,宣家便再无你的容身之地。”
宣槿妤才止住的眼泪又再次流了出来,她想起了当时大哥哥和娘亲在她屋子外间的那场谈话。
母亲也存了将宣家留给三哥哥的心思,只是因为,怕大嫂嫂容不下她。
纵然宣文威心里再疼爱他的妹妹,成为一家之主后也定然不会亏待宣槿妤。
但在内宅方面,要让一个人不痛快的法子有很多种。
譬如言谈之中掺杂些微嘲弄讥讽、明褒暗贬等等话语,让听着的人心里不开心,但又挑不出什么错处来,有苦说不出。
甚至让听着的人十分开心,待旁人细细分析拆解,却发现原来说话那人是在嘲笑自己,当面骂人还让自己开开心心地受了,实在憋屈。
这样的法子,不过是最简单也最容易被人察觉出来的手段。内宅里争斗的阴招,还多着呢!
宣文威便是再护着宣槿妤,他心神放在朝堂之上,还能够有余暇关注内宅之事么?隔着男女大防,他能察觉出来那些仅针对一个人的阴招么?
“外祖父说,总不能宣家的姑娘,最后连家也归不得。”苏琯璋语气放轻了些。
“你们都知道?”宣槿妤轻声问。
她那时过于迟钝又愚笨,大嫂嫂嫁进宣家时她高兴了许久,没有察觉出她话中对自己的冷言讽刺。
直到二堂嫂嫁进来,她才觉察出两位嫂嫂的不同来。
她依旧听不出大嫂嫂对自己的排挤,却感受到了她对自己的不喜,便渐渐减少去她院子的次数。
连带着对大哥哥,她也疏远了许多。
婚后,她爱去林府多过回宣家,她以为,没人知道的。
苏琯璋怜惜地在她发上亲了亲,“槿妤,也就你不在意,想着粉饰太平。”
就连他这个不怎么接触宣家内宅女眷的人,在初初陪她回门之时都察觉出了她和大嫂之间似有若无的鸿沟,旁人怎会察觉不出呢?
他后来从外祖父口中证实了他的想法,原来他这在家中受尽宠爱的妻子,也曾被尊敬的大嫂那样排斥针对过。
只不过,岳母出手快,赵氏自那之后就安分了下来,可以正常对待她了,其余人才掀过往事不提。
不过,已经有了裂痕的关系,怎么也恢复不到原先完整的状态,才会被他觉察。
宣槿妤虽然不
计较大嫂嫂对自己的挤兑,但这种不被家人喜欢的感觉到底不好受,她轻声道:“继续说外祖父罢!”
苏琯璋摸了摸她的头,从她怀中接过一直盯着爹娘不放的岚姐儿,亲了亲她的小脸,换回女儿的甜笑。
“狼袭之前,林家暗卫找过我。”他和宣槿妤眼睛对上,“不只是刚开始流放时我和你提的那一回。”
又瞒着她。
宣槿妤掐了他腰侧一记,到底没计较什么。
“外祖父信上和我说,新帝要容不下林家了。”
宣槿妤眼眶一热,险些又有泪珠滚落。
“他提前做好了准备,让林家暗卫带话给我,若有必要,逼三哥一把。”这才有了狼袭之后,他直接找到宣文晟摊牌这一幕。
苏琯璋一手拥着妻子,一手抱着女儿,“先帝之死外祖父和我提过,说是不同寻常。”
“外祖父症状和先帝如此相似,他在信中和我说,他察觉出来了。”
当日刑部尚书梁方方家中大摆筵席,庆祝长孙百日,朝中大半同僚都去了。
林太傅念着当时苏家人和宣槿妤在刑部死牢得他的照应,便也去了。
只他大病初愈,忌口颇多,在宴席上也不过喝了一杯茶,当日就有了风寒症状。
但因着秋日里那场缠绵难愈的风寒,他分明很是注意这一点;他穿得厚,又不曾暴露于冷风之中,哪里会得风寒?
他联想到了先帝之死,他自己的症状和先帝去世前一模一样。
那杯茶,竟是杯毒茶。
于是他找暗卫夜探梁府,保存了证据,将废帝的把柄交给暗卫首领,让他带着证据来找苏琯璋。
如今藏着还不露面的,便是身上带了证据的暗卫首领。
满室的寂静,唯有山泉水依旧潺潺。
苏琯璋将哭累了睡着的宣槿妤放在床上,替她盖好被子,又将同样睡着了的岚姐儿放在她身边,盖好她的小被子。
他凝视着闭着双眼,显得近乎一模一样的母女俩好一会儿,各自在她们额头上留下一吻,便坐于竹桌前,提笔写起信来。
第89章 第89章宣槿妤在十六岁这一日嫁……
白隼穿过温暖的春风,经过山洞门口发了新芽的桃树,掠进山洞中。
门口这棵桃树在去岁得了岚姐儿的胞衣,又经春风吹化,焕发了新机。
不过才二月,它便已经抽了新枝,发了新芽,比山外还早上些许时日。可能跟这里春日也早于山外有关。
这一日,是二月二,龙抬头,亦是宣槿妤二十岁的生辰。
因着宣槿妤依旧在戴孝,未免宣文晟和苏家人为难,她早早便写信告知山外家人,道是这一日不必特意为她庆生。
连生辰礼,她也提前婉拒了。
故而这一日,白隼飞回崖底时,只带回了他们日常所需的食材,和一碟由苏家人亲手做的栗子糕。
苏琯璋早起时便煮了长寿面,加了新鲜采摘的菌子和荠菜。
大地回春,崖底的野菜最是鲜嫩不过,便是普普通通的一碗素面,滋味也十分不错。
虽然已经吃饱了,但宣槿妤看着那碟还带着余温的栗子糕,还是一口一口慢慢吃完了。
时辰还很早,栗子糕余温犹在,说明做糕点的婆母、二婶和嫂嫂们很早便起床了,她不想辜负她们的这份心意。
吃得太饱,一家三口外出消食时,特意走得更远了些。
雪是十来日前停的,春风吹化残雪也不过是前几日的事。
但崖底已经是处处皆焕发出了新机。
太阳升起来时,远处的山峦云雾散开了一瞬,露出一片浓绿。
野草钻出了地底,树木抽出了新芽,一冬未见的鸟儿也叽叽喳喳地立在枝头,朝着他们一家歌唱。
“我们出得去吗?”宣槿妤问苏琯璋。
自雪停之后,这些时日他们已经走遍了整个崖底,别说出去的路,便是一条山缝也没能找得出来。
这崖底竟封闭至此,怪不得搭建小木屋的那位前辈被困了四十余年,最后被逼得只能试图飞到崖上。
苏琯璋看得出她的焦躁不安,停下了脚步。
她今日自起床之后情绪便有些低落,想必除了思念远在盛京城的亲人之外,还想起了已经逝世的外祖父。
“会有办法的。”
他将她怀中已经睡着了的岚姐儿接过来,抱住了她,“槿妤,时机还未到。扳倒一国之君不是那么轻易的,给我们一点时间,好吗?”
道理宣槿妤懂得,但她只要一想起外祖父,就无法不痛恨。
“被围困在这里也不尽是坏处。”苏琯璋亲了亲她的发顶,“我们在暗处,能够掌握更多先机。”
而且,他们在世人眼中,尤其新帝盛誉眼中是已逝之人,不会提防他们。
“岚姐儿还小,一旦撕破脸,会吓到她。”见宣槿妤不说话,苏琯璋说起了女儿。
宣槿妤咬着唇,慢慢地点了下头。
去岁的两场狼袭,和最后的刺杀她都历历在目,偶尔做了噩梦,也会梦到那些场景。
她都会被吓到,遑论还未满五个月的女儿。
苏琯璋说得对,她要冷静,还要再耐心些。
返程时岚姐儿醒了,哼哼唧唧地不肯回山洞,抓着苏琯璋的衣襟,“哇哇哇”地大叫。
“这是怎么了?”宣槿妤摸了摸她的额头,没有发烧,也没有出汗。
苏琯璋松开手,“无事,她没有生病。”
相反,岚姐儿的脉象显示,她可健康健壮得很。可不是,一身的神力,他的衣襟都要被她抓烂了。
岚姐儿见爹爹娘亲待在树下不动,说着些她听不懂的话,登时便急了。
她转着头,小手伸了出来,朝着另一个方向张了张,咿咿呀呀的,小脚丫瞪着十分有劲儿。
苏琯璋被她踹得深吸一口气,宣槿妤挽起他衣袖一看,手臂都红了一片。
“你这皮孩子。”宣槿妤心疼苏琯璋,但又无法对年幼的女儿说些斥责的话,只无奈地叹了口气。
“无事。”苏琯璋温声道,“估计是她想去那里罢!”
他用了巧劲儿,将怀里过分扑腾的岚姐儿搂得紧紧的,不让她掉下来,“你累了么?”
他们今日走得有些远,超出了平日她走动的极限,苏琯璋担心她受不住。
宣槿妤摇摇头,“没事,我们一起过去。”她说着就要走过去。
苏琯璋却没动,拉住了她。
“我背你。”他蹲了下来。
岚姐儿视线乍然变矮了,惊奇地哇哇大叫起来,吵得很。
宣槿妤不想趴上去,“你还抱着岚姐儿呢!”
虽然他好几个月没有背过她了,她看着他宽阔熟悉的背有些意动,但到底舍不得他如此劳累。
苏琯璋转过头,对她笑,“快上来,岚姐儿要生气了。”
宣槿妤已经听到“呲啦”一声了,绕过他前边一看,顿时失笑,女儿都将他的衣襟扯烂了。
“你怎么将爹爹的衣裳抓成这个样子了?嗯?”宣槿妤摸了摸岚姐儿的头,收获奶声奶气的哇哇声。
……
宣槿妤到底还是趴了上去。
苏琯璋背着妻子,抱着女儿,一手扶着一个,也未见吃力。
倒是岚姐儿,第一次在这样的角度见到娘亲近在咫尺的脸,连扑腾大叫都忘了;只好奇地咬着小手,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娘亲看。
宣槿妤对她笑了笑。
担心苏琯璋受累,她没有松开环着他脖子的手,只将下巴搭在他肩上,和女儿聊起天来。
“下次不可以将爹爹的衣裳抓烂,知道么?”
岚姐儿“啊啊”两声,沾了她自己一手的口水。
“娘亲当你答应了。下次再犯,就要,就要……”宣槿妤想不出来要怎么“罚”她才好,自己都被自己逗乐。
她在这儿跟才四个多月大的婴儿讲什么道理呢?
“岚姐儿会乖乖的对不对?”
岚姐儿咯咯笑起来,伶俐可爱的模样惹得宣槿妤唇边弯起的弧度一直未下去。
苏
琯璋听着妻女在耳边“交谈”,只觉犹如天籁,唇边弧度扬起之后,和宣槿妤一样,再没见落下。
“岚姐儿是不是想来看羊?”苏琯璋在羊圈前边停下了脚步。
冬日大雪时他将羊迁进了离他们山洞不远处的一处溶洞里,近日草都长了出来,他便在溶洞外用竹子竹叶简易搭了个羊圈。
羊圈搭建那日,宣槿妤抱着岚姐儿看了全程;而后,夫妻俩又带她来了一两次。
想来她记住了这里的羊群。苏琯璋心想着,低头看女儿。
岚姐儿兴奋地在他怀里手舞足蹈起来,指着羊群“呀呀呀”个不停。
果真是想来看羊的。
苏琯璋失笑,先将要求下地的宣槿妤放了下来,夫妻俩走近羊圈。
岚姐儿盯着雪白的羊羔,看得出了神。
她难得这样安静,宣槿妤松了口气,耳朵总算能歇歇了。
“要给岚姐儿试试羊奶么?”趁岚姐儿注意力都在羊羔身上,苏琯璋转头问宣槿妤。
他还记得她不喜吃少油少盐过于清淡的饭菜。
如今她一口荤腥都不沾,虽然身子没什么变化,但他实在不忍心还让她日日喂奶,连吃都吃不好。
宣槿妤犹豫了一下,还是摇了摇头。
“我继续喂她。”她说。
自她开始为外祖父守孝之后,担心她的身子,苏琯璋开始用他放了满满两个山洞的草药,研究起了药膳。
是以,宣槿妤没觉得自己有哪里不适的,且许是因着那些药膳的缘故,她奶水也一直很充足。
去岁担心自己奶水不足,岚姐儿吃不饱的情况倒是一直没有发生。
苏琯璋摸了摸她的头,“好。”
那这些羊,他便继续养着罢!
白隼馋,它的生肉断不得,暂且先供它吃。等宣槿妤除了孝,他们也可以吃羊肉、喝羊奶了。
林太傅是十一月初逝世的,按理说外孙辈守孝五个月是从忌日那日开始算。
但宣槿妤得知他的死讯,是在他的七七过后两日,整整晚了五十一日,她想将这些缺失的时日补回来。
是以,她须得为林太傅守孝至五月末。
还有三月余。
岚姐儿耗尽了精力,在回程路上睡着了,等宣槿妤和苏琯璋用过午饭,要躺下歇息时,她才哼哼唧唧地拱着宣槿妤的身子要喝奶。
约莫是太困了,她边喝边睡,含着不放,却喝喝停停,弄得宣槿妤哭笑不得。
苏琯璋心疼地亲了亲宣槿妤的脸,“下次不让她这么玩儿了。”
宣槿妤心里微暖。
自岚姐儿出生以来,他对女儿的疼爱她都看在眼里,但只要事关到她,女儿总要被他排到她后头。
虽然心里觉得有点对不住岚姐儿,但她更多的是高兴。
夜里睡下前,苏琯璋换了一床新床单。
岚姐儿躺在新铺好的床单上,瞪着她的脚丫子。
宣槿妤在跟她玩儿,逗得她咯咯笑个不停。
苏琯璋躺在床外侧,看着母女俩,心里十分满足。
直到岚姐儿一双胖脚丫子不知道什么时候转了向,踹向他胸口。力道不大,但将他的衣襟弄得散乱,露出一角青色。
宣槿妤瞥了一眼,见是一只素色荷包,不在意地挪开了视线——她得守孝,不能被他蛊惑。
那荷包是去岁他最后一次出公差前,她亲手替他系到腰间的——荷包是采薇她们做的,她只应丫鬟们的请求,亲手绣了一竿青竹上去。
他倒是保留到现在,还贴身藏着。
宣槿妤虽没说什么,但眉眼已经弯了起来。
三月初时,崖底恢复到了去岁他们刚住进来时的温暖舒适。
山壁后面的温泉,宣槿妤到底也没有泡过一回。
冬日下雪时她得知了外祖父的死讯,跟着便是守孝,哪里有心思泡。
不过也没什么可惜的,温水湖中的水温一直没变,她洗着也十分合意,还试着带岚姐儿洗了一回。
但那次之后,她再也不敢单独给女儿沐浴。岚姐儿太闹腾了,那次给她洗完,她几乎筋疲力尽。
五月初三,是夫妻俩的好日子。
宣槿妤在十六岁这一日嫁给了苏琯璋,故而这日过后,亦是他们结发的第五年。
去岁这时候一家子还在流放路上,哪里有什么闲心思在意这个日子。
而今虽然因着宣槿妤孝期未过,不宜庆祝,但二人这一日的心情都十分不错。
竹林后头的那片花海开得正热烈。
苏琯璋准备了毯子,和一些吃食,携着妻女坐在花海边上,也勉强算是迟来的“踏春”了。
岚姐儿快六个月大,刚刚会坐,但坐得不大安稳,夫妻俩也不敢让她坐太久。只让她略微坐了小片刻,便将她身子摆平。
于是岚姐儿一会儿躺在毯子上翻身玩儿,一会儿躺在娘亲的臂弯里惬意地吐着泡泡,最后被苏琯璋抱在怀中。
“今日倒是安静了些。”苏琯璋揉了揉她的小脑袋。
宣槿妤嗔他一眼,“可不兴说。”
说了,只怕岚姐儿待会儿又闹腾起来,二人的耳朵就别想清静了。
岚姐儿没在意爹爹娘亲在说什么,她正专心地抠着爹爹的衣襟。
苏琯璋也不怎么在意,随她小手在自己衣襟上抓抓抠抠,直到岚姐儿不小心从他怀中掏出他贴身藏着的荷包,嘻嘻笑着扔在了地上。
她近来喜欢上了扔东西,一个没看好,碗筷、拨浪鼓等她随手能够到的东西都被她扔了个遍。
荷包掉在地上,被泥土弄脏了。
苏琯璋捡起来,小心地将里头缠束的青丝取了出来,放于袖中安置妥当,他则起身去了几步远的河边清洗荷包。
宣槿妤抱住岚姐儿,心里有些惊讶,若她方才没看错的话,苏琯璋拿出来的好像不是他们当年成婚时的结发。
苏琯璋很快走回来,迎着她的目光,看出她的疑惑,“那时不小心拧断你的发丝,我便收了起来。”
他将发结从袖中取出,放进烘干的荷包中,递给她看。
宣槿妤伸手摸了摸发结,心里温软,“那我们新婚夜的结发呢?”
她忽然有些惆怅,“当初家中被围,也不知他们可有损坏家里的东西。”
“那香囊被我藏起来了,埋在地里,等我们回去了再挖出来。”
苏琯璋亲了亲她,边重新将岚姐儿抱回来,边道:“当日盛誉急着将我们下狱,不想节外生枝,家中的一切都没有动。等他想起来要抄家,外祖父已经换得了我们的平安,他便没了抄家的理由。”
毕竟,夜长梦多,他最想做的,还是弄死他们,而不是要府中的死物。
那就好。
宣槿妤松了口气。
荆竹园是他们的院子,她可不想什么乱七八糟的男人进去乱翻。
这么想着,她念起了盛京城中她熟悉的人,“我想采薇采菽她们了。”
她更想念疼爱她的外祖父,可是,她没有外祖父了。
苏琯璋安慰地抱了抱她。
静待时机。
宣槿妤忍着心中的仇恨,压着自己的情绪,待在崖底养着孩子,慢慢等待着苏琯璋口中的时机。
终于,时机来了。
第90章 第90章他已经重新掌控了苏家军……
六月初二这日上午,风和日丽,宣槿妤、苏琯璋才带着岚姐儿从竹林深处消食散步归来。
白隼从高高的天空俯冲而下,落在他们山洞门口已有人高的桃树树枝上。
见到白隼,岚姐儿兴奋地“咿呀”叫唤起来,小身子在苏琯璋怀里扑腾得像是一尾欢脱的鱼儿,偏逃不出她父亲的手掌心。
苏琯璋一边揽紧女儿,不让她从自己怀里挣脱,一边朝树上的白隼伸出了手。
白隼将新的信交到他掌中,而后十分熟练地掠进小山洞中,去吃给它的加餐去了。
“二叔有消息了。”苏琯璋拆完信,冷静了一会儿,才和宣槿妤道。
宣槿妤看出他掩藏在冷静下面
的欣喜,握住他的手。
她也难掩自己的开心,脸上笑容欢悦,“祖母和二婶他们定然很开心。”
还有文武兄弟及他们的妻儿,和苏家其余所有人,也都放下了心里的担忧。
一年零三个月,他们终于等到了苏二叔平安的消息。
苍天保佑。
午后,白隼又带了厚厚的一封书信来,是苏二叔写给苏琯璋的,向他讲述了自己失踪这一年多时间里发生的事。
“璋小子,二叔已经知道家中情况,知你正谋划些事,特意写信告知你军中情况。”
他已经重新掌控了苏家军。
写信给苏琯璋,便是让他再无后顾之忧。
苏琯璋念信的声音一顿,和宣槿妤对视一眼,俱都发现了彼此眼中的惊喜。
二叔重新掌控了苏家军,这倒是意外之喜。
要知道,苏琯璋和宣文晟谋划时,想的是如何绕过新帝安插在苏家军中的监军,和旧日部下取得联系,获得他们的支持。
但漠北如今不仅是苏家军的势力范围,新帝这一年多里为试图掌控苏家军,也做了颇多努力。
漠北已经被他的人渗透进去了,再不复以往军民一心向着苏家的情况。
且如今的漠北得了新帝的授意,进出都管控得极为严格,连只蚊子都别想逃脱他的眼线。
苏家人想要进入漠北,恐会打草惊蛇。先前派出去的几波暗卫都无功而返,所以苏琯璋才和宣槿妤说要静待时机。
却不想苏家二叔平安归来。
他这一回来,便带着苏家军锐意进攻,击退了敌军。又乘胜追击,将敌军杀得十年之内再无进犯之力。
僵持了一年多的漠北前线战事终于被终止,苏二叔不仅用战功洗清了自己通敌叛国的罪名,还凭一己之力,勾起了敌国的内乱。
什么通敌叛国,简直是无稽之谈!
如今漠北谁人不知,正是因着苏二叔的计谋,敌国上下正陷入国君残暴、皇室宗亲和皇子们试图夺嫡上位的混乱之中。
只是不知道他是如何做到的罢了!
如今军报想必已经传回盛京城,新帝盛誉再是暗恨、不情愿,但朝野上下都在看着,接苏家人回京的圣旨怕月后也便能抵达淮招县。
“二叔真厉害。”宣槿妤听苏琯璋念完信,钦佩赞道。
苏家二叔,名苏印,先帝亲封的从一品大将军,赐号“骁勇”,形容的便是他在战场上的矫健风姿。
便是这样一个让敌人闻风丧胆的骁勇大将军,却在一年多前和敌军对战时意外失踪。
继而引发新帝给苏家安上“通敌叛国”的罪名,才有了后来种种之事。
苏印的书信用词十分简练,信纸却有着厚厚的一沓。可以想见,他失踪的一年多里,日子过得有多精彩。
去岁年底,漠北罕见地大雪纷飞,两军战事被迫暂停,军营迎来了短暂的清闲日子。
苏印敏捷地避开新帝派来的监军,到了他部下的帐中。
但他只在帐中停留不到半盏茶时间,很快又悄无声息地离开,没有惊动任何人,包括他那名部下。
苏印的失踪是细作所为。
那名细作,是敌国安插在大盛三十余年的暗探和大盛百姓通婚生下的儿子,被暗探教导着一心向着父亲所在的母国,长大后通过层层选拔,进入了苏家军。
细作姓于,是个和他父亲一样忍耐力极其过人的人。他进入苏家军之后,又潜伏了近五六年,靠着战功从无名小卒升到了千户。
苏二叔失踪的那次大战,于千户便站在他侧后方,趁着他和敌军将领交手之际,暗中引来敌军士兵围攻他,又趁机对他下了毒。
那毒十分歹毒,虽一时要不了人命,却将苏印的一身武功尽数化去。苏印才一时抵挡不住攻击,被于千户伺机推落马下,滚入山崖。
不过,虽然没人发现于千户对主将下的手,但他也讨不了什么好。成功引人围攻主将的人,却反被敌军将领斩落刀下。
而苏印当时被暗算,因着他当时和敌军将领交手时位于一处视线封闭之处,又有重重人影遮挡,他当时跌落山头,就连和他兵器相交的敌军将领都一时找不到他的身影。
后来苏家军找人,一时毫无头绪,也是因着这个原因。
苏印跌落山头之后,被汹涌的暗河冲入一处与世隔绝的谷底,为谷内神医所救。
因为双腿骨折,武功尽失,他养伤花了小半年。
谷内消息闭塞,救下他已经是破例,谷主拒绝为他探听消息。
苏印也是经过多日努力,才从药童那里撬出些许端倪来。原来谷主竟是敌国人,这处谷底亦属于敌国领地。
苏二叔自知已经暴露了身份,谷主不杀他还救了他已经是莫大的恩情,于是也没有过多为难。
他老老实实地待在谷里养伤,只是双腿能走动之后,他又因为毒发动弹不得。
等到余毒清完,双腿也全然好了。
此时距离他失踪,整整过去了七个月。
他出了谷,却听到大盛新帝将苏家流放至广虚府的消息,心下大惊。
苏印悄悄潜到军营,却发现新帝派了监军来,虽然没有接管苏家军,但他却不适合露面了。
而这时,他听闻过路的商队抱怨敌国大夫都被召进宫里了,寻常生病想找个大夫都难。
他推测敌国国君或者什么重要人物生病了,于是他改头换面潜入敌国。
恰好他在谷里的半年多时间里,跟着神医谷主学得了不少本事,还精通易容之术;加上谷主当时为了送他出城,请人给他造的路引,他很容易就混入敌国京城。
他露了一手医术,很快就被人请进宫中。
苏印观那敌国国君整个人都在止不住地颤抖,却又不似癫痫。且他眼球突出、眼睑耷拉得十分厉害,说话都有些含糊不清,像是有些颠倒。
他暗中称奇,怪道这病怎的和谷主和他提及的病十分相似。
苏二叔住在宫中几日,便夜探国君寝殿几次,终于让他搞清楚了是怎么回事。
原来敌国国君这病,还真和谷主所提之病契合。
谷主当时是这么跟他说的:“有那权势大而愚昧无知之人,为求长生,竟以人脑为食。却不知天道自然,天理昭彰,一切皆有因果。”
苏印当时还奇怪,为何这谷主会突然跟他说这么一番话。
如今得知这国君是因为常年吃人脑而得病,都快说不出话来了还要继续杀人食人恼,不禁暗道活该。
怪不得那谷主见他是敌国主将,还救了他,想来是对自家国君已经失望透顶了罢!
于是他将事情泄露出去,导致京中人人自危。
而觊觎国君之位的国君胞弟亲王爷又打着清君侧的名义,攻入皇宫,却被苏家二叔暗中射杀。
而国君已经被王爷杀死,敌国群龙无首。其余皇室宗亲,和将将成年的皇子们在母家的帮助下也争起了皇位,很快就引起了内乱。
这时苏二叔功成身退,顺利出了京城。
等他回到大盛,暗中联系到苏家暗卫,却得知新帝派人暗杀苏家人的事,大怒。
他一边给苏家人去信,一边暗中回到了军营,重新掌控了苏家军。
趁着敌国内乱,敌军军营人心不稳之际,苏印率领苏家大军发起了主动进攻,杀敌军一个措手不及,只得狼狈溃逃。
一鼓作气。
被胶着了一年多的战线折磨的苏家军士气大振,乘胜追击,杀得敌军溃败奔逃,死伤大半。
估计往后十年,再不成气候。
鸣金收兵之际,被苏琯璋和宣文晟派去漠北的第六波暗卫没有被拦截,顺利进入了漠北,便知漠北换了人掌控。
这波暗卫暗探军营,被苏印发现,顺势相认。
而这时,苏印才得知
宣文晟乃是前太子之子。于是便有了这间隔不到半日,单独给苏琯璋的第二封信。
苏琯璋念完信,宣槿妤才说完那句发自内心的钦佩之语,一直窝在父亲怀里安静地吃着小手的岚姐儿便“哇哇哇”地大叫了几声。
不止如此,她还十分兴奋地踩在她父亲腿上,几乎要蹦蹦跳跳起来,像是为她素未谋面的叔祖父在呐喊助威。
苏琯璋忙搂住她的小身子,无奈笑道:“才七个半月的小人儿,还不会爬,就想着跳了。”
岚姐儿虽然还不会爬,但已经会来回滚动了,每每在她的小竹床里翻来滚去,惊得落在围栏上的白隼小脑袋毛羽都炸起来好几次。
幸好当初苏琯璋给女儿打造这张小竹床的时候有考虑过这一点,不仅围栏做得结实安全,竹条打磨得极为光滑,在她三个月大学会翻身之后还用柔软的棉布将围栏全都围了起来,里头填充了棉絮。
故而岚姐儿在里头怎么闹腾,也不会弄伤她自己。
但是,岚姐儿在父母所睡的石床上可没有任何防护。
每每夫妻俩都不敢将她一人留在石床上,要么将她放回小竹床里,要么留下一人看着她。
即便是这样,岚姐儿也还是摔了一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