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夺魁◎
“大火……对……”
这时,温去尘低柔但的声音又起:“世女定是因那场大火而烦扰着吧?去尘已经查到了一些线索,想来不久就能查明真凶寻得言友,等宴后,世女是否愿意给去尘一些时间,让去尘阐明此事确实并非温姓任何一人所为。”
又是差不多的话,他果然还是觉得大火是有心人为了阻止温、楚两家的结亲而放的,更觉得我的态度确实是被这一场大火而改变了,我想他下一步调查的方向会往嘉礼身上去查,甚至是许步歌可能都已经被他查过了。
他口中所说的线索到底是真的找到了一些还是只是为了引起我的注意呢?我无从知晓。
且楚华玉作为一个不想让我在星时回来之前惹出岔子的局外人,给我的建议是找温去尘做这次事件中脱身的对证人……可为什么楚华玉这么确定一个曾被她一杯酒失了清白的温姓人,会真的想帮我?而不是趁机落井下石?
莫非楚华玉很了解温去尘?
我终于侧过眸子,视线轻巧地停落到温去尘的脸上,这表情就好像是确实被他刚才所说话的内容所打动,眉头却皱起了:“去尘不要说了,我连眼前事都思索不清,自从……”
我话音顿了顿,移开眸子,斟酌了番用词,才继续道:“自从你我订亲的消息让京城之人皆晓后,我以前从未设想过会在自己身上发生的事情竟在短短这段时间内齐齐发生。说实话,我并不想要每日过得如此难以安枕,果然温、楚两家所出的孩子是难以共结美好的。”说话间,我神色显现出几分惋惜味道。
是啊,既然是他想成亲,那生出的麻烦该由他来解决才对,尽管温去尘明知我可能刚才还在与他人温存却仍不愿意对我放手的前提下。
而我不爽了,那我当然放弃这一段我本也不想要的姻缘。
温去尘似乎是真的迫切着想与我成亲,而嘉礼却觉得是温去尘的突然冒出,挤占了他的位置,所以……我之前为何要阻拦他们之间的火花呢?
以解除与温去尘的婚约为最终目的,那过程后如何还不是随我演?
大家都在演,谁把谁说的当了真?反正我现在与嘉礼也已经牵扯不清了。
我手有意无意地轻扯领子,继续对温去尘道:“去尘,我与嘉礼……哎,可能之前确实是我没能想明白,我从前太过骄纵任由着他胡闹,失了界限,毕竟我与他相识多年,情愫难辩,才会变成如今这等局面……”我声音越来越小,将视线别开,像是在说着什么让自己难以理解且难以启齿的事情,说话间眼眸闪烁,满脸的无可奈何:“去尘,你我之间的事,就当是我负了你,所以……”
我紧锁着眉,后面的话不再说下去,只等温去尘表态。
一秒,两秒……我手指无意识的在膝上敲点着。
周围一直纷扰交错的人声忽而安静了片刻,然后就听有人低声在说:“是四殿下终于来了吗?”
“听侍从传话说,已经在来宴厅的路上了。”
嘉礼要来了?!
我手指越点越快,终是忍不住扭头去看温去尘,却正好撞进温去尘淡色的眸子中。
遭邪!……我刚才说这样一番话,本是为了让他觉得我心里其实还是向着他的,但话却不明说,只表现出自己对现下局面的无奈。
有意引导他往大火和李奕的死都有可能是嘉礼为了毁掉我和他的婚约的方向去猜。
且温去尘他对这两件事情,似乎本一开始就也是这般猜测的。
我如此的说不过就是让他更加笃定自己内心中的想法,并付诸行动的来帮我渡过眼下难关。
可怎么……他现在盯我的表情……神色虽然是轻凝着眉,显露担忧,但眼底里明明有一股愉悦之感?很是深邃……
这让我不得不想到我与他一同从宫中见完嘉礼出来那次。
他也是如此,明明一开始是他在不安,但当我试图引他去关注嘉礼的时候、试图将他的不安放大的时候,他却总能及时醒悟过来一般,然后很好的退出两人的对话情绪。
上次虽心有察觉,但十分朦胧,且也并未花心思去解读他这一态度的转变是为何。
但这次我仿佛是懂了……
我看着眼前温润又华贵的温去尘。
他从刚才起神色明显已经放松了不少,但在发觉我又在看他之后,他迟疑了一瞬,然后适时地拧起了眉,顺着我的思路向我直言问道:“世女是想要去尘如何做?”
果然……
至此,我也算终于对温去尘这个人有了一定的了解。
他为何在宴前以及方才刚刚见我时,会那样的紧张若有所失一般。
我想可能是因为温家人对我和他之间的婚事在施压以及因大火的事而担心我会疑心变得更加疏远他。
且宴前我对嘉礼当众的维护以及明知宴上会出现很多让我棘手的事情但我依然还是为了嘉礼来赴宴……这样一系列的举措让他心里开始产生不平衡。
以及我与他那次从宫中出来之后我为嘉礼解释在宫中一切的行为只是在与他在开玩笑。
这样一些让他们男子觉得只有对真正心喜的人才会做出的无关欲望的维护举措,才会让温去尘感到难安。
温去尘这个人很高傲,却莫名对我的要求很低。他真正在意的是我对他人是否用了真心。
他其实一直在通过我的神态和行为在分辨我对其他的某个男子到底只是逢场作戏玩过就玩过,还是寄有真意。
但我刚刚和他说了什么?我刚刚故意拿嘉礼激他,将嘉礼推了出去只为了获得他温去尘的帮助,就和上次一样,为了引开他放在自己身上的注意力,也是选择将嘉礼一起拉下了水。
所以当温去尘看清了这一层,他很敏锐的发现我在想利用他来远离嘉礼,他不会因为这种的利用而生气或难过,他内心深处反倒因此开始松懈,反倒觉得开心……
他开心了便会像此时这般顺着我的意愿陪我演戏,甚至为我解决一些麻烦,就如上次沉影那样……
这让我觉得他的情感有些变态。
现在的他莫名给我一种包容感,他似乎已经将自己代入了一种贤夫位置。
当这种感觉在我心中产生,甚至真就差点开口寻求温去尘的帮助的时候,我忽而又冷静了下来……
等等等,我这绕来绕去的目的是什么?是毁掉与温去尘之间的婚约啊!
可我竟然短短时间内,就差点在温去尘的身上建立上一种畸形的依赖感?!
我正贪恋着他的大度,能眼里容沙子的正夫态度,以及能为未来妻主处理棘手事情的能力??
思绪反转间,我斟酌道:“不用,去尘什么都不用做,毕竟你我还为成亲……且我了解嘉礼,他也就是性子爱胡闹些罢了,无事的。”
真不愧是南嘉城身负盛名的温氏贵子,难怪能受百官赞赏凤君亲召,他当真是做什么都让人挑不出一丝错,连做我未婚夫都是如此。
且温去尘也不是在一昧的迎合我,在做这一切的前提下,他也很清楚的让我知道他的目的和底线——按期成婚。
只可惜我与他的目的恰恰相反,若我此时为了解决眼下还未发生的事,便靠向了他,那我还真没有把握能够全身而退了。
“可胡闹也要把握分寸才对,听说已经派人去通禀李大人了……此等之痛,也不知李大人该如何作想。”
见我拒绝,温去尘显然意外,表情凝滞了一瞬。他缓慢的眨了眨眼,却也没再继续之前的话题,只是低垂着眉眼淡淡提醒我这事情已经牵扯很大了,有可能等会李尚书会来。
说罢,温去尘回正了身子,过了一会儿,他又执起案前的那杯酒饮下,便再无话。
这次对话其实也谈不上谁拆了谁戏台,反倒更像是一次开诚布公的交流——他不奢望我对他的完全忠一,只要求完婚。我则是拒绝了他的帮助,也不愿意娶他。
我也伸手触碰到酒杯,却没执起,只是手指轻轻搭在酒杯边缘。
就在这时。
“诸位怎都不入座?”
未见其人却先闻其声,嘉礼的声音不高甚至还带着少许因方才才睡醒独特的微哑,以及身为一个年少上位者的威仪感,轻松穿透宴厅内纷杂的议论声,成功引起所有人的注意。
“四殿下终于来了?”
“会有个说法了吧?”
“先安静……听殿下怎么说,毕竟躺在那的可是他的未婚妻主。”
我也偏过头看向宴厅正门,只见先是两队侍男左右为中间开道,然后才看到嘉礼缓缓在后一步一步踏进殿中,走向宴厅主座。
他已经换了身粉色镶白纹的华服,很明显能看出,还特意梳洗打扮了一番。以前常随意披散在背后的头发,此时以金冠一丝不苟的全束之。
他从我案前走过的时候,却是忽而站住了。
我先是闻到一阵熟悉无比的馥郁花香,然后转了转眸子将周围全被嘉礼带过来看向我的视线收于眼底后,这才仰起下巴看向嘉礼……我真服了,虽南嘉国对男子的束发没有太多限制,但这样全束起绾高髻的利落打扮只有新婚后的男子才会作如此装扮。
嘉礼正在冲我笑,笑意灿烂对我道:“我醒了。”
呃!!!
我心头当即又是一哽,本轻搭在酒杯边缘的手指就失了平衡直接戳进了酒杯里,手指全被酒液泡湿……还好没直接将酒杯打翻,引起更多人注意到我的失态。
“啊……四殿下醒了就去座上罢?我们都在等你。”我强装镇定将手指默默收回,掩进袖下,眼神甚至都不敢多和嘉礼对视,生怕他在大殿之上就和我眉目传情。
拜托!嘉礼,你可演一演吧。
“哼哼……”却听嘉礼发出了几声欢愉的轻笑,又道:“我……哦,不是。我们的楚二世女好生厉害啊~”
我控制着面部表情,努力融入周边环境,装出和宴厅内的其他人一样的对嘉礼的言行困惑的表情,看着他步伐轻盈地走上主座。
坐下之前,他的手还有意无意地扶了扶腰……
终于有人忍不住问道:“四殿下此话是何意?”
【作者有话说】
皇室多变态,行事都是狠辣直达目的。所以不管是应景还是嘉礼做事都很绝,一双眼睛只死盯着目标。
(华月婚后可能会出温去尘的番外,以他的视角写一章,考虑中)
62
第62章 ☆、第六十二章(重修)
◎阳谋◎
“嗯?当然是……”他暗红色的眸子带着一种兴奋的光芒,嘴角始终勾着一抹在我看来有些许顽劣的笑意,故意停顿的话,将我的心都提起。
他视线轻掠过我,然后扬手召来一个端着罩了一块红布托盘的侍男,继续道:“恭喜楚二世女射猎夺魁啊!”
他话音一停满堂震惊。
“射猎?不是才开始没有多久,就……”
“现在是该说夺魁的事吗?该先报官吧?”
我手指在袖摆之下狠狠地往衣摆上摩擦,想把酒液擦干。
爹的!不好玩,我想走。
君嘉礼个疯神,果然来这一套……
温去颜和她的妹妹们互相看了一眼之后,又转目看向温去尘。
见温去尘仍是坐姿端正,正垂眸盯着案前的那杯还冒着热气的茶,并无其他表情,她略显放心的收回了视线。
许行云闻言往后靠在椅背上,面色平静。
许步歌抿着唇,透澈的绿眸盯向我。
对这些议论声,君嘉礼却置若罔闻,自顾自扯下身边托盘上的红布,入眼的是一只被绑着侧躺在托盘上的活雁。
听说在民间,女子向男子提亲之后,女方送给男方的礼中就会有雁。
雁为候鸟,取象征顺乎阴阳之意。又因雁失配偶,终生不再成双,取其忠贞。
所以民间聘主夫的时候,聘礼中才会有雁。
我:“……”
世上难得的珍宝?这他爹的是世上难得的珍宝?!
君嘉礼宴前所说的的珍宝怕不是其实指的是他自己吧?
奖赏给我这个所谓射猎夺魁的人……
当这红布揭开的刹那,之前嘉礼所说的每句话的深意我瞬间就明白了。
他在众人面前所从来只说今天是他自己和世女的订婚宴,但是哪个世女,他直到刚才才带姓称呼我。
至于那簪子,我从小到大根本就没见过嘉礼戴那么素的簪子,应该是随便从哪个侍男头上扯下来临时簪在自己头的。
他根本就是把今天当成了我和他的订婚宴!
可即使他不愿意与李奕订亲,那也不能……
我缓缓抬头,已经顾不得掩饰自己的表情,垂着眼角与主座上的嘉礼对视。
他笑靥如花:“今日是风太大了吗?还是这猎场猎物稀少?本以为至少要等到天黑,各位才能从猎场回来……我今日身乏,才将睡醒,也是才从猎场候场侍从那得知是楚二世女得了射猎魁首——”
“我虽从小善箭,但今日魁首断不可能是我,我甚至都未乘马前去猎场……我想可能是哪个眼浊的侍从看岔了人。”我打断嘉礼的话,又转头向其他人,当然最主要的还是看向了许氏姐弟的那个方向,问道:“各位有在猎场见到过我吗?”
一时之间议论声纷纷又起。
温去颜扫了我一眼,低头品茶;
温去尘仍低垂着眼不知道在想什么。
楚华玉正在给自己倒酒。
而许步歌看了许行云一眼,许行云转目思索了一番,朗声道:“仔细想来,从这头宴场大道出去,到猎场那个围栏之前,确实都未曾见过楚二世女的身影。”
许行云话一出,像是拨动了什么开关一般,不断有人“嘶……”的一声便开始回忆,随后附和着说确实从头至尾没见过我的身影,毫无我乘马射箭的印象。
“哦?”嘉礼一只手肘支在座椅扶手上,姿态懒散地撑着脑袋。
但视线始终落在我身上,扬唇轻轻笑着,“那楚二世女为何不去猎场?是因为寻到了其他什么好玩的地方被困住了是吗?”
说完这句,他暗色的眼眸更是直勾勾地看我,兴奋之意明显。
那眼神就像是在邀请着我与他共赴沉沦。
嘉礼在期待着什么答案我当然知道。
他想让我当着这些京城所有世子的面……嗯……主要是温去尘的面,亲口说出我没去猎场,并且承认我和他在园子所发生的事情。
以嘉礼的性格,可能我将两人下午所发生的事情说的越发的详细生动,他便越开心。
今日,对于他来说其实是两人订亲昭告天下的日子。
而李奕的死,他大概率会在这宴厅中挑选一个他目前最看不顺眼的人背锅。
他会选谁我不说。
若我不选他,便是我玩过后负他。
那么,按嘉礼的性子将会由我来担下李奕之死的全责……
当然,以上是我根据他多年的行事作风加上自己对他的了解,所预想到的。
“可四殿下——”
我才说了这四个字,嘉礼的笑意便收起了不少。
让我猜猜是因为什么……
因为我当众唤他“四殿下”,更是因为我这句话的开头明显是要驳他的意。
果然,嘉礼偏了偏头,视线莫名烦躁地扫了一眼坐在我左侧仍面色淡然、从嘉礼出现到现在未发一言的温去尘。
不等我将话全部说完,他立即出声将我的话打断,声音比方才凛冽了不少:“再仔细想想?楚华月?”
“四殿下怎不等我把话说完?”
我面露无奈道。
“因为你接下来要说的我不想听!”
嘉礼坐姿不再懒散,甚至有些倾身向前,漂亮细长的眉毛皱起,眼眸中还有些许委屈的意味。
果然是人都爱窥探她人的隐秘私事。
此时候的大殿之上反而静了,一个个睁大了眼睛在我和嘉礼身上来回转悠。
“可我确实是没有去过猎场,这事关重大——”我执要把自己的意思表达出来,可每次都被打断。
“楚华月!你一定要和我作对吗?!”嘉礼面目已经有些崩溃,方才的笑颜早已消散不见:“后面的话我不准你说!明明你已经对我——”
“嘉礼。”我立刻沉声也截断他后面的话。
待嘉礼眸子有些许颤地来看我的眼睛的时候,我却将视线移开了。
我转目看向了别处,犹豫了片刻,还是道:“四殿下这是……没睡醒还在梦魇里吗?”
宴厅完全静了……
嘉礼之脾性,南嘉国上下皆知。
这句话和当众讽他的言行疯魔无状没有分别。
话音落下之后,嘉礼反应了好一会儿,身子缓缓向后靠去,在背部碰到了那坚硬的椅背时,他略微一震,恍然转头,像是受了什么小小的惊吓,发现身后其实并无什么事发生,他才又佯装镇定的转回头,视线在宴厅上所有正向他投来各种各样的目光人身上扫过……
之前眼中的所有高兴的神色全都消失,只剩一层冰霜和眼底的那丝对自己的嘲弄。
只见他抬手,将头上佩戴的金冠取下,满头乌发立时垂下,自然落在背后以及两肩前。
君嘉礼:“好……既如此,那楚二世女便说罢。”
言毕,他轻轻一抛,金冠被扔在桌上先是发出碰撞的闷响,然后咕噜噜滚至边缘,最后又是摔在了中间那条过道上,已然变了形,姿态怪异地“死”在了众人的视线之下。
我默了默,开口道:“今日风大,我并不想去射猎,所以在被侍男领到更衣处的路上,心念一动,就随处找了个空园子睡下了,醒来的时候,衣服玉佩皆被偷,现在穿的也还是随便从哪个侍从身上要来的外衫,也未换骑装。所以定是那猎场的侍从看岔了眼,这魁首我实在担不了。”
我语气虽从容,但眉目轻拢,显然也有了不愉之意。
一时就算旁的人再如何心中疑心我与嘉礼的这番对话到底只是在说射猎魁首的事,还是另有一层意思,也不好在此时出声说道,皆选择静观其变。
可我说完之后,嘉礼迟迟未再应声。
我侧目看去,他视线呆落在之前被他扔落在地上的金冠上,不知在想些什么。
他身旁的侍男见宴厅内所有人的视线都看了过来,他立即碎步靠近嘉礼,小声与嘉礼说了句什么,这才将嘉礼从思绪中唤醒。
嘉礼怔了一瞬,抬眸的第一眼便是往我的方向看了一眼:“……既然这样,便传那候场的侍从上来,让她睁开眼睛好好看看,到底是将哪位世女错认成了楚二世女。”
不过一会儿,一身黑色劲装打扮的侍从被传了上来。面目老实,神色胆怯又疑惑,就好像是真的不知道被唤上来是为了什么一般,站在殿中,局促不安:“奴,奴才六春,请殿下指示。”
君嘉礼神情恹恹没有说话,全程都是他身旁的那位侍男代为问的话:“蠢奴!殿下亲办的射猎也能被你看错了去,你说是楚二世女射得最大的猎物,可楚二世女根本未去过猎场!猎物你也没拾回。现在再给你个机会好好看看,是不是将哪位身形与楚二世女相差不多的世女看错了?”
那名叫六春的侍从闻言,两肩立时被吓得一抖,她先是抬眸偷偷窥了一眼主座上的君嘉礼,犹豫了片刻缓缓转过身子,视线才敢落到两边席上的世女们身上打量,当她看到我的时候,明显眼睛一亮。
随后其他人她也不看了,回过身回话道:“奴才从未有看错过人的时候,除非是只记得样貌,却报错了世女的姓名……”她说着又侧头望了我一眼,才道:“奴才记得很清楚,那世女虽控马技术不算熟练,但一手射弓之术着实了得……将那站起有人高猎物逼到了死路,拉弓放矢,一气呵成……可惜奴才隔得远,涉草绕树的摸过去的时候,地上只留了一滩血,未等我们这群下人过来确认猎物大小,世女便毫无留意的骑马走远,猎物尸体也不见了,我本以为是我们这些候场的侍从行事过慢,世女自行驮载马上带走了。”
“但好在世女整个过程未有下过马,我看得清……头发微绻,一身白纱罩衣。”说罢她停了会,像是想到了什么一般又补充一句:“奴才也是问了宴厅这边的同僚才得知拥有一头微卷发的世女是楚二世女,所以才如此报上来了的。不过……在场的所有世女中奴才确实有看见那马上世女的面容的,但……现下所穿的衣服似乎有些不一样了。”
这侍从条理清晰,滴水不漏。
我低头望了望自己身上所穿的衣服在心中叹了一口气。
嘉礼果然也做全了两手准备……
我想了想,想开口,却闭回,又想了想……
这么大的罪名若想落实在我身上,嘉礼怎么也不可能就捏造这一个人证来指证我,先等他把所有的准备都抛出来,再做辩驳。
可满堂寂静,无人再言。
嘉礼从他身边侍男代他说话之后,他便显得烦躁又无聊,时而不经意抬眸打量我神色一眼,似乎在等我的回心转意,时而执起一杯酒闷下,不再说话。
而其他世女们的神色就更加直接了,显然已经从那侍从的话中开始猜疑我、与李奕的死,以及与嘉礼的不同寻常的关系了。
我很尴尬,我被栽赃,我甚至还要自己催促流程。
想了想于是我还是开口了,对那六春问道:“这位,你说的那位善弓的世女……是长我这样的吗?”
她回头,我微微昂起下巴给她瞧个清楚。
她这边才刚当着所有人的面连连点头称是,那边之前在大厅之上两手沾血的那个侍从又登场了,她满面焦急可以说是连滚带爬的进了殿,跪倒在嘉礼前面:“殿下!殿下,我终于找见殿下了……不好了!”
嘉礼身边的侍男立即接戏,上前一步:“发什么了什么事?”
此时温去尘缓缓抬头,平视前方;许步歌侧目看向君嘉礼;君嘉礼将一缕头发撩向肩后,暗红色的眸子映照着我在席上的一举一动……
我身子后倾,靠在椅背上,莫名想笑。
【作者有话说】
63
第63章 ☆、第六十三章
◎纳侍可以去霉运◎
那满身是血的侍从惊呼道:“李奕李世女于猎场上中箭,虽被其他世女及时发现运回宴场及时医治。但,但……”贵人的身死她像是不敢从口中说出,只跪在那儿发抖,“都怪奴才,与殿下刚好岔路错过,没能及时寻得殿下,让殿下现在才得知这个消息。”
她说的很激动,但并未引起殿内多少人的惊讶——她们是最早知道这个消息的人。
而这时候其实是该由嘉礼以及他身边的那群侍男做戏的时候了。
候场的侍从演技是最好的,只见她在一群惊得不知道该下一步如何的侍男中垂首站立,却像是陷入了某一段回忆一般,恍然惊醒,然后缓慢回头窥我,眼里带着丝丝怀疑和畏惧。
见我目光也转向她,她当即就吓的又是朝嘉礼一跪:“奴才方才所言句句属实,还请殿下保我!”
他们像是经过了演练般,每个人的出场时间都衔接得很丝滑。
之前接待我、将我引去那园子中换衣的侍男,也立马噗通一声跪下,颤抖道:“楚二世女是奴才引去更换骑装的,每个贵人都是单独一间屋子。奴才分明记得楚二世女是更换好了骑装,亲眼见世女领了马出宴场的,与世女方才殿上所言完全不同!世女所换下来的那件衣裳我在来宴厅之前还为世女折好了收在那……还请殿下明鉴!”
至此,整个线索链算是终于给完整了。
就差指着我,说我是凶手。
奴才们演得很卖命,气氛更是带领的很成功。
只剩最后一击了。
这*种关键台词一般都是要留给幕后主使说的。
于是我移动视线看向嘉礼……却刚好撞上许行云正看看我的视线。
两人对视的刹那,她微微笑了笑也扭头往主座的方向看去;
温去颜也默默侧目留视着嘉礼的每个举动……
哇塞!我不得不感叹,我们南嘉国的未来真是一片光明。
说实话,君嘉礼的栽赃其实很成功的,毕竟他是要做两手准备的。不信你看其他的那些世子们看我的表情,那明显已经像是在看那种为了夺爱而报复杀人的杀人犯的表情了。
当然不止是我们在看嘉礼,那群已经将自己戏份演完的仆从们久等不到嘉礼的发言,也互相打量着抬眸往上去窥嘉礼的反应。
而嘉礼正仰起头,饮尽一杯酒后,视线便直接落在了我身上。
他微皱着眉,开口便是:“楚华月,你说话啊,她们可都快要指你脑袋上去了。”
我望着他依然道:“我根本就没去过猎场,甚至都不知道她们在讲什么,全都底下的刁仆串通一气的片面之词就来要本世女自证?”
君嘉礼偏了偏头,一时没接话。
他这并不是因我所说的话而感到难办,那表情更像是仍没想通我为什么不选择他。
因为在我话音落下的那刻,便见他身边的那几个侍男向嘉礼低头禀告了几句什么,嘉礼斜眸扫了我一眼,终是点了头。
便又有几个侍从上了殿。
我终于心感不妙。
那几个侍男开始报准确的数目记载。
侍从一:“四殿下心细,早就为世女们的射猎之行准备了相应的马匹,全数都被征用。”
我道:“那不正好证明了我并未去猎场?我其实并未受邀迎冬宴,是上师府应景师长临时带我来参加的。”
侍从一垂眸看了看手上的账目,道:“是小人刚才看岔,确实是不见了一匹。因着我们有些在宴场的侍从要随行于世女们的队伍中,引路随侍,但今日被分到随行队伍中有一个侍从因为少了一匹马而没能去往猎场。”
我道:“账目拿过来给我看。”
她当真递了过来,我定睛一看,爹的,算他君嘉礼厉害……
侍从一还贴心的靠了过来示意我去翻开第二页,我垂目一看。上面写着:楚华月,娶我进楚府,免受牢狱。
我皱眉看向身边的侍从,又抬眸看向主座上视线如刀子一般在我身上剜的君嘉礼……神经病吧。
都到了这时候了还想和解,不可能!
见我神色并无缓和,那侍从眼尖手快地将账目抽走,然后扬声道:“不止是马匹,弓和箭的数量也都是对得上的。”
侍从二:“在楚二世女之前更衣的房间角落里,找到了带血的骑装和一把弓,剪筒里的箭也确实少了一发。我们猎场的箭因为都是给贵人们使用射猎计数的。所以每支箭都刻有贵女们的姓氏……而楚二世女因是随应师长而来的,所以给世女是拿的以往专门为上师府学子们准备的刻字箭羽。”
说到这,她停了停,抬眸与君嘉礼对视一瞬,似乎在征得最后的首肯,而后才会意的垂下眸子,一字一句道:“医师已将李世女身上的那根箭取了下来,确是上师府刻字的箭羽。”
此言一出,满座皆惊,议论之声如潮水般汹涌而至。
“当真是她?就算是楚丞相之女,也断没有这般草菅人命的理!”
“我李友何故要遭此横祸?!”
“早就听楚二世女欺女霸男,本以为只是性子顽劣,言行无状了些,竟不想是这般的狂悖……”
在这一轮声讨声中,又一名侍从端着一个盘子走了上来,上面有一小滩血,血液中静静斜躺着一枚断箭,引起无数男子的低呼。
端盘子的侍从走的很慢,几乎在每个人面前都要停一会。
我也侧头去看那枚箭,金色箭头的侧面,刻着一个“应”字,快要凝固的血液填进了凹痕里,显得这个字都变得刺眼。
我凝了凝眉,莫名想起应景急切离开的场面于是也干脆问了出来:“师长哪去了?既然是刻的上师府师长姓氏的箭羽,是不是至少也要请师长过来辩一辩?”
这句话明显没在那些奴仆们的剧本里,所以是嘉礼接的话。
他闻言也是先视线扫过宴厅所有人后,眸子眯了眯才道:“上师府有急事,他忙于回去处理,先行离开了。”
很明显嘉礼也是刚才通过我的提醒才发现应景不在宴上,这就很好品了。
在此之前,他们二人一唱一和明显是站一边有着同一个目的的。
那又是因什么事情让两人的行动轨迹不再让对方所知晓呢?
我压了压想要扬起的嘴角。
但我都这般控制了,似乎还是被君嘉礼所察觉,他也终于坐正,视线十分警惕地压着我,沉声开口道:“你是有什么想说的吗?”
我反问道:“四殿下希望我如何说?”
嘉礼微怔,眨了眨眼,道:“说实话。”
“好,那我说实话……”于是我站起身离开了席位朝主座走去,视线始终遥遥与嘉对视,随着我的走近,他下巴渐渐仰起。
走到半途,我却停下了步子,然后蹲下,将地上变了形的金冠拾起。擦了擦金冠上看不见的灰,然后递向前,嘉礼呼吸明显重了一瞬,也随之倾身,抬手来接。
就在他修长白皙的手指触到金冠的那刻,他嘴唇微张,发出两人能听到的声音:“楚华月,你终于想明白了?……只有我能配得上你。”说罢,他接过金冠拢在两手间,嘴角扬起一个弧度,暗红色的眸子都亮了几分。
他似乎是觉得他赢了。
我也望着他笑,用同样大小的声音对他道:“嘉礼总爱这样使性子,下次再这样,我可就真再不找你玩了。”
闻言嘉礼面色微凝,他反应了几秒,又转回眸子打量了我一瞬,还是道:“只要你这次选我,我可以保证以后——”
未等他话说完,我退后一步,扬声道:“我本是不想说的,因着早被师长叮嘱过,加之本就不是什么光彩的事,说出来只怕有辱上师父学子的身名……”我佯装羞愧不已:“但现下情况我若再不说出来,就要担上这和我本毫无关系的罪责了。”
说到这,我视线悄悄温朝去尘和许步歌的方向窥过去,试图挑选到一个最适合此时和我搭台唱戏的人。
却看到,温去尘始终平静着的面目终于有了变化,他轻皱着眉先是朝我本来所坐位置的方向扫了极短一眼,回过视线的时候发现我正在看他,他淡色的眸子闪过一瞬惊愕,但又很快恢复平静。
嗯……这位不行,毕竟刚惹过他。
于是我又转目看向许步歌。
许步歌整场的视线一直在我和君嘉礼身上转,看起来好像我和嘉礼之间的言行互动就已经让他想破了脑袋,他此时望向我的眸子里还含着几分稚嫩的少年气。
啧……许步歌就算愿意上来和我唱,可他还不懂啊,没经历的事要怎么在这么多各家族下的小老狐狸的眼皮底下演?
这一刻,我竟突然想念起李妙生来,他在某些方面来说真的是很妙……
“你在……看谁?”
君嘉礼的突然出声将我走远的思绪拉回。
“这时候你该看我的。”君嘉礼娇颜的脸像是正盛到极点的花,特地涂了口脂的嘴唇扬起一个好看的弧度,“你快说啊,说给他们听,你其实在哪,在干什么。”
既然你要我说,那我可就要开始演了。
我扯了扯自己胸前的衣襟道:“我是换了件衣服,但从入宴到现在,我就换了这一套,那也是因为之前的衣服被压皱了,实在不雅,只能换了,可那骑装我从头至尾就未穿过。”
说到这我却又实在难以启齿一般向嘉礼投去一瞥,“嘶——”了一声后向嘉礼打着商量问道:“我可以单独和殿下说吗?那事情实在不好宣之于众,况且我已经把应师长气跑了,若再让师长知晓我以上师府学子的身份把这件事当众说了出去,我是真怕要被退学。这是在殿下举办的宴上发生的误会,其实只要和殿下说清,我确实与李世女之死并无关联,就不关我的事了吧?”
君嘉礼轻蹙起眉,下意识便道:“不行,我要你当众说给他们听。”顿了顿,他又引导着我道:“你只管说就是,有我在你谁也别怕。”
我:“……”
我发现我不能再在人前和嘉礼多说话了,他现在说话丝毫不避讳。
我吞吞吐吐,真的有些说出口,但那句话吧,由我来说出,却又合情合理,大家又特别能接受且愿意相信。
我瞅了一眼许步歌,见他绿色透亮的眸子也正一眨不眨地看我,我对他撇了撇眉眼,显出一丝无可奈何。
至少先做个这样的表情给他个心里预防吧,这里就他最单纯。
然后,我道:“我犯了一个我们女子都容易犯的错……”
怎么说……万事开头难,第一句出口,后面的话我突然得心应手。
君嘉礼嘴角微微扬起,暗红色的眸子微动,视角余光瞥向温去尘,一种胜利的愉悦感充斥在心头。
温去尘面上仍是没有太多表情,但却是抬着头的。
君嘉礼明晃晃嘲讽的神色倒映在他眼眸里,他也只是平静的将视线移开,而后又垂下,落在案前的杯盏中,他看着里面属于自己脸部的一角倒影,有些恍惚。
下意识的,他好像又觉得渴了,伸手去执杯,却发现茶水已凉……
温去尘眼睫颤了颤……想着,是该添新茶的时候了。
我干咳了几声,装作扭捏难言:“就发生在换骑装的那间屋内,衣服就是在那之后换的,总之……就是情难自控。”
君嘉礼眼眸不自觉扫了眼自己的衣服和头发,手悄然捋了捋袖摆,像是即将要被邀往万人瞩目的戏台上一般注意着仪容,然后缓缓站起身……
下一刻,就听我道:“虽然只是个侍男罢了,可这种事要当着这么多人面前说道,实在让我难以启齿。可若我再瞒着,我可真要被冤枉了去。”
“什么侍男?”君嘉礼疑惑问出声音:“楚华月,你说谁侍男?!”
“这是真抱歉啊,四殿下,我也不知道那侍男是不是使了什么迷魂记,反正我就是……我明明就是要去换个衣服的,就看了他一眼,便走不动道……还好只是个侍男。”我显得有些气恼,“那莫不是个真妖精吧,醒来就不见了,就给我留了这个衣衫,还害得我被师长发现,师长一直‘有辱斯文有辱斯文,身为世家大族之嫡女,何故要白日宣淫’的教育了我几个来回,最后气的乘车走了。我甚至都没来得及问师长他为何会出现在我一个女子所更衣屋外的窗前……且现在更是害得我差点与命案扯上关系,我甚至都要怀疑是否有人存心在给我下绊子!”说完我还补上一句:“若各位不信,可自行去上师府问师长。”
反正只要此时不顺了君嘉礼的意被逮住,只要拖延着时间,出了嘉礼的地盘,他这看似毫无破绽的陷阱,便会不攻自破,任他怎样也抓不住我。
可哪知,我才说完就有一看起来年纪比我小一些的世女愤然起身,怒视着我:“你胡说!莫要辱上师府师长的身名!师长独寡还饲育着一小孩,本就不易。”
应景不易?明明是他和我打着商量来这的,转身把我扔水里然后独自一人跑路了,那我就容易了?
我也撇眉:“我说了,你们若不信就去上师府问师长去。”
“你!”那世女还想说些什么,却被旁人拉着坐下。
听过我一番话,男世子们有脸羞红的,有低声说我见异思迁的,也有说女子本就如此的。
而世女们大多都只是挑了挑眉,深色轻松。有些与我对视上的时候甚至还会带着一种询问感觉如何的玩笑笑意。
其实是与侍男睡觉这种事也就是这些京城贵子们不喜拿到明面上说道,但私底下大家怎样的,互相之间一个眼神就胜过太多藏白的言语,于是对上这种视线的时候,我都会勾起嘴角一笑——好极了。
是这样的,此时与我如此神行交流着的世女正是许行云……
许步歌在一旁脸都皱了,她才收回表情。
许步歌的母亲许大将军虽是出了名的惧内,但也不妨碍她那后院一开始建立的时候便设立了东西南北居;且但凡在京城久居些的人也都知晓,许大将军虽对其夫人疼爱专一,但每每外出公干归来,也总会带着手下们在外留宿几天才肯归府。
而许小将军许行云虽还未娶正夫,但此时的她其实已经有了一个侧夫和三个小侍了。
而我他爹的花名在外,至今院子里就两条猎狗!
难怪我近期做什么事情都感觉不顺,后院空虚可不行,回去我就纳个男人给自己去去霉运!
64
第64章 ☆、第六十四章
◎黄金眸◎
“哈!”嘉礼从胸腔里挤出一声讽,总算认清我的决定,他看我的视线都变得锋利:“好啊……好啊。那就请楚二世女说说,是和哪个侍男情不自禁?不妨把他叫到堂上来以证世女的清白。待李大人来,我总得给个交代。”
我侧目望着他:“我也说过,我一醒,他就已经不见了。他既然选择在我醒来之前就离开,这不就是要我别在意两人之间所发生的事情,就当欢梦一场的意思?且那种时候,我可没顾得上问对方是哪家带来的侍男,毕竟在一切发生之前,我也没想过要将他带回府里啊。”
我话音才落,那些男的又开始叽叽喳喳。说我空壳一件,捏花惹草,好色忘义,没有担当等等。
我听罢,唯觉得他们到底是大家族所教化出来的男子,说道起人来,都轻飘飘。
有几位我甚至在怀疑是不是在冲我撒娇。
尤其是坐许步歌后面靠右的那个绿色华服小公子。
也不知是谁家的,他给我感觉很特别。
虽然他其实从头至尾都未有说话,只端坐在那静静注视着宴厅里所发生的一切,且面上覆着一块白纱,分辨不清他神色。但他本身的存在就很难让人忽略,每每看向四周的时候,我的视线总要不听话的在他身上停顿一瞬。
他那双露在外面的金色眸子望向我的时候,总给我一种安定感。可当你与他对视上的时候,却又显得自己离他很远,难以触碰。
“好一个‘从来没想过将他带回府’,”君嘉礼低声重复这句话,他嗤笑一声,然后道:“可这只是楚二世女的一面之词,甚至连那名所谓的侍男是否真有此人都无从追查。所以,可能要辛苦楚二世女协同我们调查一二了。”
我也不虚,直言道:“可为何?难道就因为四殿下手底下几个下人串通之言,我就要被拘?我也说了师长是能为我作证的,不如四殿下同我去上师府走一趟问清楚,再给李大人交代?”
不管怎样,就是要先离开君嘉礼的地盘。
他久居宫内,在他权利所笼罩到的地方,能呼风唤雨。但一旦踏出他的势外,外面一切的行事规则,嘉礼可以说是一窍不通。
“世女放心,只是协同调查,纵然我念在儿时情谊也想护你,可毕竟现在是有不长眼的奴才指认着……查案的事我一长居深宫的皇子也不懂,所以这事我已经通知了此地的府尹,相信很快就来了。”嘉礼也开始说场面话,一字一句不再谈情,只把我往深牢逼。
不用想都知道这的府尹必然是投在嘉礼势下的,不然他也不会将这次的迎冬宴选择在这举办。
那还不如先等李尚书先来,毕竟一个是想尽快找出真凶、痛失女儿的母亲;另一个却是想尽办法要将所有罪责往我身上推的腐官。
“府尹会比李大人还先来?”我问道。
嘉礼轻轻笑:“我想应当是的。”
他这话是说给其他人听的。
但我了解他,所以他这话的意思就相当于是明摆着告诉我:他根本就是拦截了李奕身死的消息,在我没被关押落入他手中之前,他不会让李尚书知晓。
“这样啊……”我垂头思索着回到席位,“那今天可真是没完了,等府尹将我们在场的所有人问话完,最快也要到天黑又半夜了吧?等到那个时候李大人肯定也要到了,又会要一通调查,甚至明天也难完……”
我如此说道,其他人便也会在时间上留了个心思。
长时间李尚书都未来,任谁也都会察觉到事有蹊跷。
“世女啊世女,府尹来也是针对性问话的,当然是先问与此事关联最大的人。”嘉礼勾了个极短的笑,好像是在讽我的无知,都要被他逮住了,还在做无用的挣扎。
“关联最大的?谁呢?”我问他。
嘉礼右手拇指指腹缓缓动作,上下反复轻擦我很眼熟的那两根左手手指……道:“当然是宴上和李世女说话最多的我和目前被指证最多的你了。”
闻言我便沉默了。
是啊,直接上来就提审我和君嘉礼,审完就对其他人说这两人确实有嫌疑,然后需要带到当地府衙进一步调查……那么我不就是完全与外界没了联系?
之后我会落个什么下场,要被关多久,还不都是嘉礼一句话的事?
他君嘉礼哪会有耐心跟你走那么多流程。
想到此我有些急了,可时间根本就没让我急太久。
因为下一刻,就见一戴高帽,着官衣,面相干瘦的女子踏进了宴厅。
一来就小碎步弓着腰,但速度很快的走到了君嘉礼的面前,拱手一拜:“殿下,赎属下来迟……”
我屁股都还没坐热就豁然站起。
遭邪!她演都不演,她就是君嘉礼势下的人!
君嘉礼眼皮掀了掀,摆了摆手,那府尹就和得了指令的带有灵敏嗅觉的狗一样,立刻就转了头看向我,但还是装模作样的问了一句:“这便是杀死李世女的嫌犯?”
我无语:“我是你爹的是!你知道我是谁吗?你上来就说是?!我都没去过猎场,且我还有人证!”
府尹窥我一眼,又侧头小心地望了一眼嘉礼,问道:“那……证人在哪?”
我声音中满是不耐:“证人是一个侍男和师长。师长此时应该在京城上师府内;而那侍男应该还在这宴场里的某一处,我想可能是被谁关了起来,我看你也带了几个人来,正好要那些人将这里都翻找一遍。你这个小地方的府尹可得仔细着查,这可是事关京城要员的大案,背后可能还潜藏着什么更大的阴谋,你若是查不了,自有京城府尹来帮你。”
我把事情往大了讲,给她压力,就算她是君嘉礼的死忠,那也得在心里垫垫分量,不敢行事过于敷衍,表面的流程该走的还是要走全,如此一来,我总能拖延些时间。
这一番话之后府尹果真面露出了动摇,一时竟没敢接话,站在我与君嘉礼的中间,左右都不敢直视。
斟酌了好一会儿才道:“世女说的也在理,我现在就派人去上师府内请个话,可那侍男——”
嘉礼眸子微眯,明显对这胆小府尹的行事不满意起来,开口道:“身为府尹竟就因为一人之词就偏信了去,现下怎好把时间耽误在一个可能根本就寻不到的侍男身上。”他这是在催促府尹尽快将我和他从这群赴宴的世女之中隔离出来。
然后又看向我道:“况且世女已被多人指证,一言一行更该谨慎些才是,何必如此一直顾左右而言他?”
我不服,直接道:“多人是指哪些人?那些可都是殿下身边之人,我甚至都可以认为就是四殿下一人所想说大家听的话,但不过是借了几个躯壳说出来。”
我又不是没嘴巴,既然嘉礼都要对我来硬的了,那我就干脆掀桌。
他是有胆子悄然杀掉其中的一个世子,但总不能当着几乎代表了朝堂之上全部势力的接班人面前行他自己的方便吧?
这席上的每一位静静注视着这一切的各大族世女们,都是早被官场的明争暗斗浸淫已久了的。
沾不到自己的事就高高挂起,静观其变或是干脆看一场热闹。
但若真想要她们能对这件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怎么也要在她们面前摆一份合理的说辞才行。
不然她们也会想借此东风,行她们自己的方便。
比如:四殿下胆大妄为,杀了自己的未婚妻主却栽赃楚二世女,被在下识破也只是万一之中的巧合,丞相大人无需过奖,只是东边安承县的税收之事是否能行个方便……等等这一类的。
当然我未入仕真正经历过,举例的说辞就浅显得很。
这句话里的“丞相”换做“尚书”或“皇上”都能够套用。
又或者是干脆以此事在京城打一个名声出来,于她们而言怎么都是有利的。
我本以为我将嘉礼指使下人栽赃我的话摆到明面上,嘉礼至少要缓一缓做点遮掩。
谁知他却只是盯着我,眼眸弯弯,手撑起下巴,不再多言。
我:“……”
不是,莫非他还有招?有话说话啊,别搞深邃这一套,我不吃的。
下一刻,一个战战兢兢的女声从席位最末一排发出。
所有人微微侧目看向那一边,就看到一个高个子世女神色有些畏缩地道:“见府尹来了,我这才敢说的。毕竟楚二世女是,是丞相之女,可毕竟是人命关天——”
“有话快说,不然就老实坐下去!”我不耐催促。
“啊!是是!我其实在猎场的时候也看到了您骑马背箭的身姿,从我眼前掠过……”
那世女像是第一次当众讲话,说话很是磕巴,说罢就立即坐了下去。
遭邪!这下就不只是君嘉礼身边的下人的证言了,我是没想到这次嘉礼准备的如此周细。
这个世女说完,又有几个也立马起身附和,一时之间就好像之前是因着我丞相之女的身份所以就算其实我在宴厅之上说些虚言假词,她们也不敢揭穿,现在府尹来了,才鼓足勇气为正义申冤一般。
别说局外人了,连我都要开始怀疑,到底是安排了几个低门阀的世女串通了口径还是嘉礼找人装扮成我的模样去过猎场。
但不管是哪种,其实都没太大的差别。
我站在所有人的视线之下,转头望向嘉礼。
他仍是望着我,笑得深邃又甜蜜,似乎已经在畅想将我困在他身边的那种生活——后来那个京城日日不归家的楚华月因射杀礼部尚书之女被下狱,不过几日却莫名暴毙狱中,然后四皇子身边多了一个面首?!
我嘴角肌肉扯了扯,嘉礼你很会玩啊!?
府尹见势头有转,连忙抬手示意那几个激愤争当做证词人的世女停声,稳住局面,然后慢悠悠道:“那既如此,劳烦世女先跟下官走一趟?”
“呵哈哈……”嘉礼见我放弃抵抗,瞬间乐了,像是游戏中夺胜了的孩子般不禁笑出声来。他微昂起下巴对府尹道:“把我也带上……我作为这次宴会的举办者,难辞其咎,府尹有什么要问要查的有我在侧,案子也能更顺利的进行。”
两人此时的状态已然为这桩案子下了定性……
府尹闻言,连忙转身称是,然后朝后一招手,就有几个衙役进来宴厅内,向我走来……
“等等!”
我道:“我想起来了!”
嘉礼面色不改,暗红色的眸光悠悠瞥向我,显然并不担心我还能说出压倒性局势的话。
“楚二世女想起什么来了?”
是许行云接我话问道。
我瞅了瞅她,这才恍然发现,许行云在这场迎冬宴上一直莫名对我释放着善意。
“我想起来那侍男是谁了。”我道。
“哦?”许行云与我一唱一和,笑得畅然:“是谁?”
“别拖延时间了,你之前不是说连对方姓名都没问吗?”嘉礼道。
“我是没问姓名,但我刚才却是瞧见了,那位侍男他竟就在这宴厅之中!他就是……”
边说着,我视线微微向许行云的右侧移去……正好落入许步歌的眸中。
他始终在看我,见我如此的望向他,他眨了眨眼睛,顿时明白了我此时正需要他的帮助,于是他鲜红的嘴唇微张……
却是许行云先出声:“是……谁呢?”虽然只是重复了这三个字,但语气重了好几分,扬眉看我的那眼神就像是在对我说:是谁都不能说是她弟弟。
我当即喉口一哽,视线没处停落,闪烁间就又与那个周身清冷,金黄色的那道眸光对视上……
“是我。”
“是我——”许步歌的嘴唇张合完毕……他睁大了眼睛看向对面的温去尘,随即又局促的将视线挪开,挪到我身上,眼睁睁地看着我转身向温去尘那边……
温去尘的声音比许步歌的声音先一步脱口而出,于是晚一步出声的许步歌的声音便明显因心绪上的受阻而小了许多。
重叠度极高的两道声音落在人多本就不安静的宴厅里,大多数人便只能听得见第一道。
况且温去尘后面还接着话:“……是我身边的侍男,沈十二。”
65
第65章 ☆、第六十五章
◎“跟爹爹念……坏~人”◎
我转身有些不可置信地去看温去尘,他说完话后没有看向我,仍只是平视前方,目光淡淡。
不知道该怎样形容自己此时的复杂心情,首当其冲的当然是感动。我都那样明显拒绝他了,他也还是选择了帮我;
然后就是得意——很幸运,我又赌对了。果然就算我当时拒绝了他带有目的性的对我提供帮助,但若我真要被嘉礼困住的时候,温去尘定然还是会帮我的。
“你的侍男?!”
骤然反转的局势以及温去尘的插入,让嘉礼终是再难压抑住内心的不耐:“温贱……温去尘,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哪有什么侍男?你知不知道,楚华月她之前其实是在跟我……”
他这是真的有被气到,暗红色的瞳孔颤了颤,愣了好一会才重新道:“楚华月她明显是在胡说!”
“没胡说,世女和我的侍男沈十二早就相识。且宴前你们也看到了,她们二人……关系匪浅。我是和应师长一同亲眼看见在两人那间屋内的。”温去尘一字一句,声音不大却很有力度,话中的意思更是让在座的人无不侧目惊讶,不得不佩服温去尘的容人之量……
一旁的温去颜听此完这番话,胸膛重重起伏一下,随后垂首用手捂住额头,再没抬起来。作为温去尘长姐的她,心似乎是终于死了。
“你……不是?你这也还要帮她?你真是……”嘉礼眉头皱了又皱,骂人的话几次要脱口又及时忍住:“就因为你们之间的那层纸糊的亲事?……还有,你这是在为她做伪证!”
温去尘依旧面无表情,放在此情此景就像是被花心的妻主伤透了心,却还不得不强打起精神冷脸为妻主处理外面一摊子烂事的死了心的主夫:“我没有,我只是在向府尹说本人所亲眼看见的事而已。”
“那那个侍男呢?在哪?!”嘉礼声音已然提高,几乎是吼出来的。
“此乃家事,本想做遮掩,便托应师长先帮我将那侍男送回去了。”
“那你这不是也和楚华月一样,所说出的并无实证?”
“如何算实证?”
“和楚华月没有任何关系或过节的人所说出口的话、沾血刻字的箭羽、记账的数量、现场的痕迹这些是实证!”
“人心隔肚皮,说出口的话未必是真;箭羽只有刻字,也不能代表就是楚二世女所射出的箭;账本和现场痕迹只要有心,有什么是不可捏造的?”
整个宴厅的人都安静了,视线在两人身上来回转动。
不是,怎么回事?
此刻的温去尘怎么在我眼中如渡了一层金光?
话说他本来就长得仙气飘飘,眉目俊柔的,现在的他在我眼中和活神仙没什么不同!
我发誓!我真的发誓,要是温去尘他不姓温,我一定娶他,让他永远做我的正夫!
后院有他的管制,再怎么折腾,都不用担心火烧到我身上来!
我心中的誓言才刚许下,就像是心灵感应般,温去尘就忽然抬眸望了我一眼。
这让我有些心虚,还没来得及想好要回以什么表情,他却也很快的收回了视线。
君嘉礼:“温去尘你说这么多,那你的意思是什么?是我在栽赃楚二世女吗?这桩桩件件如此巧合,那又能是谁射杀的李奕?”
哇哦——嘉礼要被聊自曝了?
嘉礼眉头都要拧成结,气得两手都攥紧了袖摆握成拳:“你就直接说吧,你想让她如何?”
看样子君嘉礼确实是在这次计划中投注了许多心力,见局势不妙,甚至强压住了心中的滔天怒意,出口的话竟有几分打商量的意愿。
我睁大了眼睛,此刻仿佛是局外人,看着两人你一言我一句语,十分期待后面的发展。
“关起来。”温去尘道。
“你说关就关?!”君嘉礼下意识反驳着谈判,可又随即愣住:“你刚说什么?”
“将楚二世女关起来审。一件事可以说是巧合捏造,但几条线索都交织在一起,那定然有其蹊跷之处……”说罢,温去尘看向那早已分不清谁是敌谁是友的府尹,问道:“办案是如此的思路对吗?”
府尹吞了口口水,眼眸瞅了瞅君嘉礼,又看了看我,立即接下话:“是,是,这位世子说的对……来人!”
“他说关就关?!!”我也吼出来,连连退后几步。
等等,刚刚发生了什么?
我已经分不清谁是敌谁是友了,我得赶紧捋捋……
“等等……”
这句话是嘉礼下意识开的口。
有时候情形就是反转的这么快。
我被衙役夹*在中间,见有人出声阻止,立即眼睛扑闪扑闪就看向嘉礼,寄希望于他能在关键时刻救我出围。
……嗯……嗯?等等,让我捋一捋。
爹的,反了反了,全都反了。
这群死男人,到底脑子里都在想啥,好想一一扒开看一看。
嘉礼一出声,府尹立即也挥手要衙役停止动作。
只见嘉礼视线狐疑地在我和温去尘之间打量,谨慎异常。
他似乎思维也被全然打乱,没能捋清楚方才是发生了什么,担心有诈。
而温去尘神色始终不变,全然看不出他心中所想。
一旁的许步歌豁然想站起,却又被许行云的视线逼下。
“嘉礼。”我被夹在两个衙役中间,喊他的名字:“你觉得这合理吗?叫她们放开我,我们两个单独好好聊聊。”
这不合理啊!温去尘就算是因为我之前对他说的话而终于选择了放弃我,或者是看透了我这个人而厌恶我。
他断也不会想顺嘉礼的意,甚至伸手将我推进嘉礼的掌心中。
温去尘这样的软刀子总是最能击中人的要害。
这个时候我反而认为嘉礼更能有商量余地。
我话音落下,嘉礼拧着眉,暗红色的眸子盯向我,像是想从我眼中读出些什么。过了一会儿,他开口向我问道:“你,会不会又骗我?”
看吧,在关键时刻,嘉礼总会更倾向于我。
我缓了口气:“不会……”
在说话间,我余光发现温去尘抬手理了理袖摆,在做这个动作的同时,他低垂的眸子悄然向右侧投去一瞥……
“嘉礼,你所期望的事情我知道的,我从小就知道,其实在在我穿上你为我准备那件红服之后,我的心态也有所改变了……你过来,我告诉你我的想法,我只愿意告诉你一个人。”
我想要嘉礼附耳过来,要他冷静,以后的事再慢慢商量。
虽然他看我的视线依然保有几丝犹豫,但嘉礼顿了顿,还是提起衣摆向我走来……
看着他一步一步,我心中开始疯狂否定了几种对策,又抓紧时间想了几套说辞。
就在这时,一个让所有人意外的声音又起。
“我进这宴厅之前看到有人似乎已经向宴场外放出了消息,这会子,尚书李大人应该是快到了……”楚华玉手执一杯酒将喝不喝,端在手中凝视着杯壁上的花纹,下一刻又听她道:“不妨再等等吧,等李大人来。”
此话一出,所有人的思绪瞬间被挑起,目光交错之间,心思各异。
李大人若来了会干什么?当然是死追杀她女儿的真凶。
那听到这个消息最该急的人是谁?
嘉礼向我走来的步伐骤然凝滞,微微侧首,看向我的目光变得复杂……
是谁偷偷放出消息?楚华玉没说,但通常这种情况,谁做这事最有利,就会认为是谁……
我思绪越发的混乱,此前发生的种种在心中过演,当我反应过来时,惊然抬眸:“嘉礼,不是我!”
*
“来,跟阿爹念……坏~人~”
一道清润低朗的男声传入我的脑中,扰我美梦,害得我不得不睁开眼,面对残酷的现实。
“噫!坏……淫~诶嘿哈哈哈……”
紧接着便是几声模糊天真的婴孩学话声透过铁栏传到我耳中……
我眼皮半掀,遮住眼白,无语得要死,翻个身从那扇极窄的床上坐起,两手撑在床沿看着铁栅栏外抱着小孩的应景。
见我表情不善,应景笑得狡黠。他牵起小屁孩的肉手指着我道:“璨儿,你看,这里就是关坏人的地方。以后长大遇见这样面貌的女子,记得绕道走。”
“你来干嘛?”我稀奇道:“嘉礼竟然还会放人进来探视?”
我至今仍是没能理清这应景和嘉礼之间到底属于何种关系。
一开始只以为应景是在帮嘉礼做事,是嘉礼布在外面的眼线;可后来发现应景本人势力就能占据一方,他似乎并不属于任何一股势力却又游走于各方势力之间;且迎冬宴明明到最后都在顺应嘉礼的意,那应景又为何要半路出逃?
见我说话了,他换了个姿势搂着婴孩坐下,却是道:“哎呀呀,我可怜的孩子在里面吃不饱穿不暖吧?”
应景下巴微抬,示意他身后那两个小厮将棉被和食盒放在了栅栏边,便出了房间后,应景又道:“看师长给你带什么了……来,说谢谢。”
我终是不耐:“嘉礼呢?他怎么一直不来见我。”
真的很奇怪,依照嘉礼的性子,我被关当天他就会来见我,在所有人都还没反应过来时,我就会”暴毙“狱中,然后被藏去其他地方。
但我被关几天了,竟毫无动静,应景还是第一个进来探望我的。
“对啊,嘉礼呢?”应景问我:“还有,我更好奇的是……你是怎么把自己玩到这里面来的?”
他在问我?那我问谁?
66
第66章 ☆、第六十六章
◎反咬◎
关我的狱牢其实和我以往所认知的不太一样,是独间的,干干净净的一个房间,栅栏横屋拦断,守卫也只在房间外站着。
房内的我和应景四目相对,沉默了片刻之后。
我:“师长当时为什么要跑?”
应景:“你和嘉礼睡了?”
两人同时出声,又同时因为对方所问出的问题神情微愣。
过了一会儿。
我:“李奕之死在不在师长和嘉礼最开始的计划内?”
应景:“为何传我窥看你的流言?”
嘶……
这算是有默契还是没默契?
我身子后倾了少许,想了想,于是又试探性开口。
我:“师长先说。”
应景:“我先说。”
……终于达成了共识。
小破孩似乎有些困了,应景的手一下一下地在他身上轻拍。
应景说话的声音也因此明显放轻了不少:“别怪为师狠心,本是想带你一起走的。可那场景你也看到了,时不待人。且为师以为你那时候应当是正开心的时候呢……你们女子,不都好那一口?”
他若当时带我一起走了,我现在也不会被关在这里。
但有一说一,他后面那句话我无法反驳。
“我最初告诉你的就是真的计划,只不过加了点修饰。我和嘉礼之间的约定单纯只需将你带去迎冬宴,他便不再反抗和李奕之间的亲事。但我若直接告诉你我的目的就只为这个,以你的性子你当然不会肯去。所以我才让你认为我是要你帮我去劝嘉礼,说要你去断了他对你的意,再以当时最让你头疼的与温家的亲事做交换条件,这样你才会半信半疑的随我一同去赴宴。”
应景这人似乎很清楚我对他的看法:幽深曲折,表面的话不可信。
然后他就反利用了这一点,一开始就把几乎正确的答案摆我面前,我却反而不会轻信,自发将这事想得复杂,又辅以诱饵,如此,我自然要上当。
但我仍是想不通。
我问道:“嘉礼和李奕的亲事,可是皇上亲指的,你为何会愿意如此帮嘉礼?”
应景褐色的瞳孔微光闪烁一瞬,他手指指腹轻轻点了点已经睡着的小破孩的鼻头,随后竖在薄唇前,比了个嘘声的动作。
然后望着我笑了……
我居然也真从这一套动作中领会了其中意思——当初应景向皇上请婚嫁给前任上师府师长,过程那般的顺利,其中定然也是有人在暗中助力。
那个人便是君嘉礼。
应景这次算是在还嘉礼那次的人情。
但嘉礼对应景之后的杀妻主夺子计划是否知情就不得而知了。
“可我的计划就只到将你一直留到迎冬宴结束。”说到此处,他话音停了一停,又叹一口气:“嘉礼真是……行事越发的难以控制了,他杀了李奕,呵哈哈哈,他竟把李奕直接杀了?你们这群死孩子真是……闹得我头疼。”
他说这话,意思听起来像是在惊叹,但话尾却又抑制不住的扬起,笑出声,仿佛是见证了什么很有趣的事情一般,他笑完缓了一会儿才继续道:“收到消息说李奕被射杀,我便知道之后就是一场乱局了,还好我留了个心眼,在猎场那边也分了几个人过去,不然……”
不然就会被我拉下水。
他若当时也在宴上,嘉礼指认我是凶手,而我找不到人甩锅,就会攀上应景,因我本也是以上师府学子的身份去赴宴的。
应景看我的眸子微微弯起,一切尽在不言中。
“那师长此次来此探望我又是为何事?”
既然后面的发展应景早有预测,那又何必来这一趟?
我可不相信他会闲来无事关心我狱中生活如何。
“我只是好奇,你是如何做到的,在那种情况下还能反咬嘉礼一口?”
我一愣,嘴角抿起,看着眼前真正反咬一口嘉礼的人。
“猎场上所发生的一切皆已经查清楚与世女无关,是流窜进猎场暂时躲避的亡命之徒贪心李世女身上的玉佩,所引发的事端。现下罪人已经伏诛,四殿下因主办迎冬宴却又管控不力而被禁足宫中,”温去尘说到此抬眸看了我一眼,又温声道:“我已经打听过了,现下还有些事情需要调查清楚记入当地档案,最早要在后天才能放世女出去……世女这几日在此地睡得可还好?”
真是没想到,李奕公之于众的死因竟如此离谱又抓不到什么错处,也不知道这是由哪几股势力影响出来的结果。
见我不答,只是带着一种探究的视线看他,温去尘淡色的眸子微顿,睫毛轻轻眨动,又道:“世女,这几天其实外面发生了很多事……那桩大火的案子也在这段时间里破案了……”
有了前一桩案子公布于众的所谓“真相”做铺垫后,又骤然听到大火的案子,话还没说完,我心里便已经对这案子的结果不抱任何期望。
再说了,我可从来不认为母亲的手段会低劣到被如此轻易识破的地步……等等,不会是这案子终于还是砸到了我的头上吧?!
思绪回绕之间,我视线不禁下移,落在了温去尘那张薄红、正在张合着的嘴上……
“她们说,这桩案子形式很是复杂,现场发现了好几拨不同时间不同行为轨迹的人所留下的痕迹,”
我:“……”
那当然了,可不就是被屠又被烧过,再加上后面的上师府、以及温氏甚至是许氏……总之但凡敏锐些的人应该都去探查过这场莫名而起的大火。
“但被埋藏在最下的那道痕迹一直隐隐约约延续到言友家……”
我缓缓抬眸,思绪一时难以理清地微微侧首,却没说什么,只等温去尘将话说完。
“作案的凶器也在言友家的床底那堆混乱的杂物下找到……虽目前通缉令上所书的是言友的名字,但听说此案其实还是存在着一定争论的。”
我眼睛眯了眯,附言问道:“是何争论?”
温去尘食指曲起,轻抵着下巴,视线快速地扫了一眼我的神色,才道:“尸骨被仵作一一查验还原,根据骨头上所残留的刀痕,竟推断出,凶手或许是位男子。”
“既然有了这层怀疑,又为何要急于发出通缉令?”我问道。
虽然刀是被在言锦书家中找出,但明显就是被后来的人藏进去,企图嫁祸给这家人的。明明我去的时候,言锦书的家中虽有东西被急于带离的痕迹,但怎也和“混乱”两字搭不上边。
“所以去尘拖家姐去请了关系,将发放通缉令的时间推了一推,想要她们再好生查查……去尘也和世女也是同样的想法,并不相信言友的弟弟是那般凶恶之人。”
果然……
“你想以此告诉我什么?你是不是想让我以为是沉影杀了王娘子一家?趁机让我知晓他的所谓真面目?”我面露不悦,“温去尘,你倒是很会利用,你以为沉影是像你们这样的人?”
或许王娘子一家确实是被雇佣的男子所杀,但一定不可能是沉影。
以沉影的性子,他甚至不敢有片刻杀人夺命的想法,他只懂隐忍。
而言锦书作为一个知贫哀,通时事的人,她虽被王娘子的蛮横所扰,但在她心里,她几乎都未把王娘子放在眼里过,她只想努力读书,带着自己的一家人脱离那片沼泥。
她们现在甚至连是生是死都不能确定,但这样的一桩杀人罪责就这样落在了言家……
“我们?……我们是指哪些人,我在世女心中又是何类型的人?”温去尘怔怔,眉头有一瞬的想往下皱却很快被他平复,思索了片刻后,他试探着问道:“世女何出此言?”
我说的是哪些人?
当然是翻手云覆手雨、从小到大从未体会过心中某种想要的东西得不到的感觉的这些人。
李奕的案子也是、大火的案子也是,到最后呈现在人眼前的结果不知道是经过了多少人的修改最后才会被放出。而放出的结果永远不能损害到京城中任何氏族的利益和颜面。
当然,这些氏族中,也包括楚家。
而这些人里面也包括我。
言锦书终是被我害了。
可大火一案最后得出这样的定论,到底是谁想看到的?
是命案的始作俑者我的母亲?
不,肯定不是,我想到现在甚至都还没有人能查到她那里去,且到现在为止,连母亲这样做的目的我都未能参透。
思及此,我向温去尘投去一瞥……
“世女又要疑心我了是吗?可为何?”温去尘胸膛渐渐起伏明显:“我可以接受一切世女对我的误解,可为何世女独独只对我如此?就因为我是‘温’姓?”
大火之事如此强行结案,对于我来说,或许是有好处,可这个结果却也不是我想看到的。
而当听到温去尘说一切都是为了我时,我终是不耐,闭了闭眼,道:“你说你是为了我?那我现在为何还被拘着?我到底……”
再次睁开眼时,我直视着温去尘,声音也变凛:“……是被谁关着?”
“是你吗?温去尘?”
【作者有话说】
大家好像都快要忘记沉影了呢……
67
第67章 ☆、第六十七章
◎“楚华月你啊……真是情薄”◎
据应景给我的消息。
前几天他也以为我是被嘉礼带去了哪,以至于查不到关于我的半点消息。当他以为“楚华月”这个名字当真就要如此的陨落狱中的时候,几天后却传出消息,我就被关在京中的临时监守内。
临时监守并非是关押嫌犯的狱牢,更像是用来控制或保护一些身上有疑罪未清或正被多方势力视为眼中钉的人的一种地方。
也就是说,谁也不知道这几天中间是发生了什么事,本应被嘉礼控制的我再次出现在众人眼前,却已经被转移到了京中。而嘉礼听说当天就被被急召回宫了,显然是触怒了皇威。
温去尘眼睫轻轻颤动,解释道:“去尘当时只是不想世女被污名加身,且由心的相信着世女断不可能是射杀李世女的人,所以那天宴上才那般发言说‘关起来’之类的话,还希望世女莫要因此误会去尘。去尘也是才收到消息说世女被暂关在此才终于得见世女的……啊,对了,”
他话说到一半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转头向侍从递了个眼色,要侍从将被褥和一些吃的放下,却在视线触及到应景之前留在这的那堆物资的时候,微愣了一瞬,又问道:“在去尘之前,还有人来看望过世女?是……步歌吗?”
温去尘顾左右而言他,试图转移我的注意力。
于是我换了个更直接的问法:“温去尘,你是何时开始与楚华玉合作上的?”
闻言温去尘的手指不自觉的一缩,见我垂眸察觉到了他这细微的反应,他状似无意地将另一只袖子盖到了这只手上,回答道:“去尘不知世女所言是何意。”
房间内落入沉寂,我视线逐渐变得冰冷:“你一定要我来说出来吗?……好,既如此——”
“我与楚大世女的确曾在宴上相识,但也只是说过几句话,世女难道又要因此而误会去尘?”温去尘的急忙解释在我看来更像是想要阻断我接下来说要说出的话。
见他如此,我心中躁意更甚:“那我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难道不是你和楚华玉的功劳?”
温去尘望着我,淡色的瞳孔微动:“确实楚大世女有出手协助破案,那也是因为楚大世女心系世女的安危,所以才——”
“所以才将我关着,刚好关到星时回府的日子,刚好关到我与你成婚的前几日?”
我将所有话都摊开,温去尘怔怔望我,张了张嘴,却是无话。
是的,迎冬宴上最后楚华玉说的那句话,明明可以在温去尘插言进来之前说,那么那句话的作用便是真的在帮我,提醒大家不要急着下定论,一切可以等到李尚书来之后,查清楚真相再说。
可她却是在嘉礼明显已经被温去尘激怒、思绪在崩散边缘的时候再说。就相当于是一把火烧尽了嘉礼最后的耐心和理智,催促着嘉礼在这种情况下做出错误的决定——在明显温去尘插手了情况下让府尹将我带走。
李奕的事情应该是被温去尘放出的消息,宫里得知了情况,将嘉礼召回,而我是在被押进马车去府衙的路上,在我不知情的情况下换到了这里关着。
如此一来,在星时回来前,我不会再惹事端;在完婚之前,我再没时间做任何毁掉这段婚约的事……
以前我想远离他不过是因为他是温氏族下的人,与他过近,便是和一堆麻烦事靠近。
但现在,他若是和楚华玉一同谋事过,那只会让我连他一同厌恶。
我怒视着温去尘,我以为温去尘总要对此说几句解释的话,却不想他只是视线一遍又一遍地在我脸上扫,眸子深处有丝丝痴迷浮现,然后道:“原来世女还是记着的,与去尘的婚期……”
我不由得一愣。
不是……这是重点吗?
“温去尘,你别太离谱!我就问你,在马车上那次是不是也出自于你和楚华玉的合谋?”
虽然早从父亲那得知我与温去尘的阴差阳错是楚华玉所造成,但却从未想过这整件事会有温去尘的参与,我只以为他顶多只是得知了几分消息,而又刚好对我有意,那天他是在那等着我又或者只是来旁观而被牵扯进来的。
可迎冬宴上楚华玉要我去找温去尘;以及在我明确拒绝温去尘之后,他频频的看向楚华玉所在的方向;以及楚华玉最后的那一句将嘉礼的理智瓦解掉,直接促成我落到这等地步……我若是再不发现,那真的是纯二百五了。
我视线变得冷冽,打量起温去尘全身,刻薄道:“你可真是……真是温家的好儿郎啊。若你这么想进楚府,那好啊,你嫁给楚华玉不就行了?”
温去尘视线一怔,然后来看我的眼睛:“世女又要说我什么?”
“你自己做了什么比我清楚,何必如此委屈表情来问责我说了什么?”我沉言问道:“你和楚华玉到底是为了什么谋划至此?!”
温去尘豁然站起:“何必给去尘扣这样一顶帽子?去尘所为皆只是为了世女。”
“为我?!!”我也猛然起身,心中怒意难压:“你说你为我??!你自荐枕席让我喝下药酒是为我??你为了洗清大火和你温家的关系将这一切栽赃给沉影是为我??你把我关在这也是为了我?!这一切到底是为了我还是你那份不想输给嘉礼不愿输给任何人的骄傲心思在作祟?!”
听罢,温去尘静静望着我……虽表情能够强撑,但他眼角轮廓其实早都红了。
过了一会儿,他似乎是稳了稳自己过于急促的呼吸才开口说话,声音和缓了不少:“去尘从未关注过四殿下,我……”他顿了顿,重新压下声音中的哽咽感,继续道:“去尘从始至终只是想要世女履行你我两人的婚约而已。”
话到这里,像是找了某种能够安抚他自己情绪的东西,他嘴角抖了抖,像是想要扯起一抹笑却未能成功:“说到……说到我与世女的婚事,温府这边早已一切备妥,这几日去尘也去过楚府了,忠叔一切都备的很齐……但像仪仗啊,席位啊这些忠叔似乎不太清楚两府之间的讲究,所以去尘将两边都对通一下,相信到时候一定不会出任何差错——”如此说着,他甚至脚步朝我的方向迈出了一步,下意识想缩短我与他之间的距离。
“滚啊!!你们这对狗女男,能不能离我远点?!”
我当即也后退一步。
他明知道我已然知晓一切的情况下,却仍抱着某种侥幸心理想粉饰太平。
对于温去尘每每的岔开话题,我忍无可忍:“你何必再与我说这些,我不管这几天你在外面做了什么,将两人之间的婚约加固到什么地步,你且放下心罢!我楚华月是绝不可能娶你温去尘的!”
我说罢就扭头向另一侧无意再与他沟通,态度决绝。
房内霎时死寂下来,气氛凝重不已。
过了很久,栅栏忽而传出一阵极细微的窸窣声,应该是温去尘的动作所带起的。
我眼角余光轻移……温去尘竟又朝我靠近了一步,迈到了栅栏边。
这他都不走?!
……没有羞耻的吗?
像他这样从小被夸着长大的世家公子,从小应该就没听过几句重话的吧?
我极其不理解的视线上移,从他白锦的鞋子看到白底蓝纹的锦衣再到他正好聚了几滴水珠正要往下落的下巴……一直到已经满是泪痕的脸。他脸颊和眼眶很红,睫毛都润湿。眼里源源不断蓄满一汪清泉,溢出又续满、续满又溢出……
许是我惊疑的目光太过直接,他像是终于反应过来一般,伸出手背轻揩过脸颊,拿到眼前看,才发现自己的失态。
温去尘垂着头盯着自己的手沉默,他的表情我不再看到。
又过了一会儿,才听到他有些低哑带颤的声音发出:“那我能怎么办……她告诉我,你到娶夫的年纪了,可那时,你好像连我的名字都不知吧?或许你是听过‘温去尘’这个名字,但你会知道,那是我吗?”
我顿住,一时不知该做如何表情。
“明明……明明全京城都在夸我好,可你楚家……不管是汪夫人还是你楚华月路过我从不斜视。离你最近的一次,我记得很清楚,是在一条水廊上,两边都种满了荷花,但荷花都还未□□。你带着你弟弟欢笑着小跑路过我,扬起一阵风。我余光看见,你的衣角和几缕发丝与我的相贴着擦过……就算我学会了汪夫人最擅的丹青、每每宴上强行踏入汪夫人的交际圈卖力展现自己,竟只是得到淡淡的一瞥……可真高傲啊,你们楚家到底是要怎样的儿婿怎样的夫人呢?”
他边说着,边用手背擦去两边脸颊的泪水,可手背都湿,手也轻颤,但泪水还一直往下掉。
然后他干脆最后抹了一把脸,头便缓缓抬起,视线直视我而来,不再掩饰眼里的不甘和痴怨:“所以我就在想啊,我按照所有人对我的期望成长着,每一步都踩在她们最高的预期上,我的一言一行皆被称赞和模仿,被所有人注视却不能得你一眼青睐,反而是君嘉礼那样的人才能够让你每次宴上都对着他笑,围着他转……那是不是我也不再温驯了,才有可能接近你?”
“你,”我有些愕然,停了许久,还是道:“你在说什么疯话?你做这一切难道还要怪我?”
“……疯?”温去尘像是又想要靠近,但被栅栏拦住,他手握住了铁栏,微微侧首,视线紧锁着我,“可我这不是疯对了吗?我和你过不久可就要成婚了。”说到这句话最后几个字的时候,他语音越来越轻,到最后几乎难听清,就像是在担心说得大声了会将一段美好无比的梦惊醒。
这一刻,我终是看懂了……透过温去尘我看懂了常独自站在庭院中、仰头望着那一方高墙外的天空发呆的父亲……明明楚府的门没关,但他总极少愿意出去走一走,看看别的风景。
有一句父亲随口说出的话在我心里记了很久,他伸手让雪花落在掌心,低喃道:“又冬天了……阿珩也该想起我一次了。”
思绪到这,我发自内心地忍不住嗤笑:“我倒是不知,‘楚氏夫’的虚名竟如此的令人着迷?”
闻言,温去尘望着我,视线有一瞬间的凝滞,他濡湿的睫毛缓慢的眨了眨,又垂眸扫了一眼两人之间相隔着的这段距离——他已经无法再前进一步了。
“楚华月你啊……真是情薄。”
这句话像是他对两人此次对话的总结。
68
第68章 ☆、第六十八章
◎探监还带家长的?◎
说罢温去尘松开了紧握铁栏的手,终于转过去身……扭头间,一滴被甩落的晶莹泪珠吸引住我的视线,待它落下碎散到地上,我再抬眸去寻那道身影的时候,却正好落在已经走到门口,却还是回过头来静静注视着我的淡色眸子中。
他问我:“世女你猜,那时候我自损一千也要留你八百的时候,我在想什么?”
我眉间下意识拢起一瞬……
他在想什么?
让我好好回忆一下,我当时掀开车帘,他看见我的刹那,面色有瞬间惊诧的,但是很快平静下来。
男子第一次被夺,应该会在害怕吧?害怕我之后不认账该要怎么办。
可那一切不正是他自己设计的?那应该是在开心?开心一切如计划那样进行。
还是既害怕又开心?然后暗暗思量下一步该如何逼我去温家提亲?
我还记得过程中,他眉头一直紧紧皱着,视线下意识偏开却又因我第一次的无措和急切而红着耳朵一步一步引导我去掠夺他,我动作的卡顿让他不住的低呼,最后两人实在生涩难行,他咬着牙唤来了守在车厢外的侍男进来……
思及此,我想,他那时也有可能是在想我的技术怎那般的不行?
爹的……不可能,我还是很行的。
不是……我想哪去了。
我猛然从绕远了的思绪中抽离出来时,温去尘已经看了我很久……这让我有些尴尬,微微目移,避开视线的交错。
就听到他最后对我道:“待后日,去尘会来接世女回楚府的。”说完他便离开了。
温去尘这个人面相仙柔,却内心十分坚毅。我心里也清楚,他根本就不是会因我几言几语的刺激就动摇内心所早就决定的事。
所以我才更加讨厌他,讨厌他对两人婚事的这种执着,令我毫无办法;讨厌他的莫测,他到底是在和楚华玉合作些什么,楚华玉可不是会无端帮助他人的性格。
我后退了几步,坐在床边曲起手指揉额头。
忽然觉得累极了,甚至都没有了心思思索接下来要怎么办,难道真的又要在这里面干等几天,直到出去之后直接与温去尘成婚?
他爹的,楚华玉是真该死啊!
不是,她有病吧?!把温去尘招惹进楚府搅浑这一池水对她有什么好处??
瞬间又心火上扬,烧得我终于再坐不住,可这里的守卫连个愿意搭我话的人都没有,怎么才能出去啊?
于是我起身叉腰:“他爹的!放本世女出去!信不信我一把火将这里烧了?!”
门应声而开,我扬起一侧嘴角……原来暴躁狂怒还是有用的?
可门只开了一道缝,不知是不是被我的气势所震慑,一时不见有人从外面进来。
过了一会儿,许步歌微微探出半边身子,透澈的绿色眸子落在我身上,亮晶晶的。
我扬起的嘴角落下……果然暴躁狂怒是没用的。
结果我如此细微的表情变化似乎被许步歌看了去,他视线一顿,退了几步,然后身形瞬间从门缝中消失。
我无奈地又坐回床檐……
我想他此时来应该是来要解释的吧?宴上发生的那一切的解释、我和温去尘快要成婚了的解释……等等等等,一大堆。
正常人都该看出来了吧?我对他曾经说过的那些都是虚言,却还来要解释的话,不就是明摆着将自己送过来,内心深底在期望着我重新另编一套假话来麻痹他的正常思维。
这是真傻……
这时候外面却传来了另一个人的声音:
“为何如此扭扭捏捏的?那我先进去?”许行云道。
嗯?!探监还带家长?
“不!长姐,还是我先进去。”声音停了片刻,才继续:“长姐你走远些……不要偷听。”
紧接着是许行云几声无奈的笑,笑声却也明显渐渐变远,这许行云也是真的宠许步歌。
这也终于让我想起来了,迎冬宴上许行云总莫名对我投来的打量视线……这两姐弟干嘛啊这是。
没来得及细想,门终于被完全打开,许步歌两手拎着几个大包袱走了进来。
“你在这里面睡得好……吗?”他视线扫到一旁堆满了各种花色的褥子,顿了一顿,又接着道:“吃得……”他脚步在另一侧放了几个食盒的地方停了下来,未完的话便没再说下去。
他沉默着将东西放在了旁边,随后走向我,低笑了几声,用玩笑的语气对我道:“我怎么好像……总是来晚一步?”
其实……准确来说,应该要算两步。
说罢他抬眸窥了我一眼,我以为按他的性格,开口第一句就是要问我刚才为什么看见他表情就变了,可他没有。
只见许步歌眸子左右闪烁,似乎在斟酌着接下来该和我说些什么……他以前说话明明都是想到什么就立即脱口,才不会如此犹犹豫豫。
“嗯……我不能说太久,我姐姐在后面。”他语气试探,像是在担心他擅自叫来姐姐和我谈话,会引起我的不快。
“你姐姐她找我有什么事吗?”我想我此时的神情看起来应*当有些疲倦和不耐,手撑在膝盖上,手指不自觉的敲点着膝盖。
没办法,我才刚和温去尘吵完架,心里的躁意按耐不住。
如此一来,许步歌的姿态便显得更加拘束了。他左右看。找到凳子坐在了我对面:“抱歉啊,我真的也找了很久,今晨才收到消息说你在这,然后长姐去了练武场,我是去找了她然后再过来这里的……不是,我的意思是,我好像总是没能够第一时间帮到你。”
他神情有些萎:“你会嫌弃我吗?”
我道:“嫌弃你什么?我怎么会。”
说着话我手指还是在膝盖上不住的点,明显说话没走心。
“嫌弃我不能够好好帮助你,以后若嫁给了你,不能给你带来任何助益……”说完他抿了抿唇,眸子窥了我好几眼,思索着又补充道:“但我们家有兵……啊,不是。我是说若我与你成了婚,你想做什么我都会想办法支持你,还有……从小就常有人说我出生就自带一种福气,是旺妻之相……”他声音越来越小,也越发的没有底气。
啊?……我还被关着呢,和我说这个干嘛?放出去我他爹的就要准备掀温去尘的盖头入洞房了,许步歌难道没收到消息吗?
总不能真是想要隔着栅栏听我赌誓说情话吧哄他吧?
我有些摸不准许步歌的意图,越过他,我视线看向门口……门没关,许行云应该是半倚在门外,露出一部分衣角。
我想在迎冬宴上,见证过我和嘉礼以及温去尘之间的复杂关系之后,应该没有哪个姐姐会放任自己的弟弟掺合进这样的关系中。
我想了想,收了放在膝盖上的手,微微垂起眼角:“可步歌,你和我说这些做什么?我现在当务之急是要想办法出去,我不能和温氏联姻,我只想和你……”
话说到一半我及时止住,视线还有意无意的向许步歌身后扫去……
许步歌也会意,他立马侧身向后看,抱怨道:“长姐!”
许行云闻声微微侧头看了房内,视线扫过我,轻笑了声,也没说什么,就朝前走了两步,离门口远了些,仰头看天,做出一副看风景的样子。
见状许步歌回过头就要开口说话,却又思索了片刻后,果断起身,将房门给直接关上……
“不是?欸?关门干嘛?我站这是真听不见了……哎!”
门外传来许行云操尽了心的叹气声。
许步歌回头对我有些尴尬地笑了笑,然后直接走到栅栏前,双手抓着铁栏对我问道:“你刚刚说只想和我,什么?”他绿色的眸子望着我,提醒道:“你话没说完。”
明明已经关了门,但他还是谨慎,故意压低发出的声音很轻,又别样的好听,像是被暖阳下的泉水淌过肌肤。
我方才是故意将话说到了一半就停了……但那只是我说话的习惯,不代表任何意思。我不说明,他们就可以自行带入一切所期望的东西。
但此刻他如此问了,我只好也压低声音模糊道:“只想和步歌在一起……但——”
我话都还没说完,许步歌的嘴角就荡开了:“真的吗?你果然之前说的话都没骗我?这样我就放心了……那我去叫长姐来!”
说罢他就要退身离开栅栏去开门,吓得我连忙起身想抓住他还未来得及松开铁栏的手说道:“你别!我话还没说完呢……呃?”
许步歌不愧是良将之后,反应很快。
我才靠近栅栏,手便被反握住,腰也被圈住,隔着缝隙还算宽的铁栏被带着靠向他怀中。
“你不知道吧?我好想你。”他垂着头,视线笼罩着我,“自从上师府门前别过之后,你好像就一直在他人身旁……”
他手挤进我的手指中间,才问道:“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报!许小将军我死前还有遗言要讲??
……我虽确实是有话没说完,但这个问法好奇怪。
但我未做过多纠结,仰头对他道:“步歌,你方才说我想做什么,你都会想办法支持我是吗?”
他才刚说过的话,我就来向他要兑现了。
许步歌发出极低的一声:“……嗯”,然后视线慢慢移到我被他右手五指相扣着的左手手背上,缓缓侧头过去……
“那你把我救……出去?”
话音不由得卡顿,我眼睛睁大,看着许步歌那一小节红润的舍尖微微申出,点在我手背上,然后下压些许、缓缓滑过……一下又一下。
温热的湿润感一下就没,不过一会儿又被补上。
我视线被那节从鲜红的唇中探出的舍头所吸引,这时许步歌忽而侧目看向我……
那视线很奇怪,与我心中许步歌平时单纯开朗的形象很是不同。
他侧颜很好看,丰神俊逸。此时他眼皮半掀,眼睛看起来便变得狭长凌厉,眸子斜向上盯着我,像是在观察我的反应,却莫名让我联想到正在进食的小狼警惕旁人的一种带有威胁性的视线。
拜托……那是我的手背。
可我没有阻止他,默许他试探完之后将柔软的嘴唇压在被添过的手背皮肤上,然后张开口,我看到了他一侧的虎牙,咬了上来……
力度被他把握得刚刚好,有疼痛感,但适可而止,然后松开,复又轻碾慢添……
带有气息的粘稠声音被他吐出:“救?”
“恩,如你所见,我被关起来了。”
我们两发出的声音都很小,更像是气音,又像是黑夜中同枕而眠的两人在细语。
他没有立即接话,只是专心折腾着我的手。
本以为他特意带了许行云来,或许会有些用的……这让我有些失望,便想将手抽出,却是引得许步歌动作的一滞。
他像是早有防备,那只手依旧被他死死扣在手中……他站直了身子:“你,确定要我救你出去吗?”
总感觉他很奇怪,说话不清不楚,但我还是点头。
只要不是坐以待毙的等到后天被温去尘接出去的,那么一切都还有转机。
我一点头,许步歌就轻笑了一瞬,头便凑了过来,眼眸深深望我,意思很明显的是想要当即讨得一点好。
本按在我后腰的手也早已悄然摸到了我的后背……于是我也稍稍向前倾身。
铁栏的中间,我们浅尝相互的气息。他闭着眼,很是认真,鼻尖偶尔相碰,摩擦着掠过又反复轻贴,有细碎的声音从他喉间溢出。
明明两人相隔着栅栏,有一瞬间我都感觉两人都已经躺在了床上,只不过隔着衣服在相互折磨着对方。
我有些受不了,毕竟他姐姐人还在外边,毕竟两人现在连真正的相拥都难,于是我抬起另一只手轻轻推他的胸膛。
仔细想想许步歌好像总是这样,明明两人只是举止稍微的越界,他却每次都能陷进去一般,很难自拔。
被推开,他眉头微微皱起,再看向我时的神色便夹了一丝不满的情绪。
“你有办法?这里是被谁管辖着的?”
我立即问道。
他握着我先前被咬过的那只手,拇指指腹在手背上打着圈按揉,视线却仍垂在我的唇间:“我长姐有办法。”
69
第69章 ☆、第六十九章
◎其实我觉得还没有到要我负责的那一步◎
果然……
“什么办法?”我满含期待地抬眸望向许步歌。
许步歌:“你等等,我去叫我长姐进来,你和她聊。”
我不解:“可我和你长姐聊什么?若有办法让我出去,不能直接告诉我吗?”
我如此的问,许步歌也面露出茫然:“长姐说,后面的必须要让她和你聊,说世家男子断没有自己说亲的理,必须要经过家中长辈的首肯,而长姐如母,所以——”
“等等,说亲?”
我听出了重点,甚至还在脑海中过了一遍……我和许步歌?到这一步了?
没有吧……就亲过几次嘴而已啊,这就要负责了?
那我和温去尘之间的几日后的婚期怎么说?
“你……又不愿意了吗?”许步歌皱起眉头,显得有些着急:“可你不是点了头的吗?在那天晚上……”
我望着他眨了眨眼……那天晚上?哪天晚上?……我没上吧?
“可我和去尘的婚事还未有解决,此时你带你姐姐来与我商谈亲事是不是有些不妥?”
在说话间,我终于想起在进上师府前的那天晚上的事……
嗯,没上。
怎么说,有点可惜。
感觉会很……我的意思是,要是上了,我回去就直接吵着要给许氏小公子正夫的名份,吵的温家颜面尽失。
我就不信本就反对她那宝贝儿子嫁给我的温道言能忍得下这口气,还能放得了心让温去尘嫁进楚府。
不不不,也不能这么想,许家满门虎将,又哪是真的能任我摆布的棋子?且现在前朝局势复杂,我可不能因这边的脚涉了水,抬脚又踏进另一边的泥地里去。
见我久久不言,许步歌又道:“你放心,我说过不会让你为难,我与你以及去尘之间的事我都和长姐说过了,她是理解且支持我们的,所以我才带她来,她说她有办法解决你我现在眼前的难题,但需要和你细商……本来在迎冬宴上我长姐就想来与你说了,可一直没有机会,竟一直拖到现在。”
难怪在迎冬宴上,许行云一直明里暗里地打量着我。
我有些难以置信……这么简单许行云就认可了我和她弟弟之间的事?甚至还愿意主动淌这浑水?
这让我记起来了,之前许步歌也被家人安排过其他的亲事,好像也是非常简单的就拒掉了。
不像我,每次降临到我身上的婚约,总要经过一番鸡飞狗跳。
“可……”我还是有些犹豫,总觉得梦幻。
难道真是如此的巧?兜兜转转间,一切却又回到赴欢楼的那次与许步歌对赌骰子?
大家都认为许步歌必输的局,却在我这个半吊子老千的心念一动之间,当真摇出了个“一”?
“还在犹豫什么呢?我和你之间是没有任何阻碍的。”
许步歌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不禁让我想起了与他之间的许多事,那次他在树下舞剑,我看在眼中,记在心里。
那时的我就已经在想——想着如何占有他。
许步歌的低笑声将我的神思拉回,他注视着我:“那……我就去开门了?”
我点头。
然后许行云就进来了,在见到栅栏里的我的第一眼,她先是一挑眉,表情有些意外般又侧目扫了一眼一旁正若无其事用手背擦拭嘴角的许步歌……
我:“……”
许步歌当然也看到了他姐姐扫他的这一眼,但他并没有任何要遮掩的意思,只是淡然转身,然后道:“长姐,我相信你,所以……”这句话就停在了这。
下一刻,他略有不放心的又看了我一眼,然后道:“我就在门口等。”
虽然许步歌说得好像只要我与许行云会面好好畅谈一番,所有我现在所面临的问题就能得到解决。
但在当许行云踏进来的第一步的时候,我的心便莫名变得警惕。
是一种压迫感……
门才关上,爽朗的笑声就充斥整个房间:
“哈哈哈……”许行云手指了指才被许步歌关上的那扇门说道:“当一个人强调着相信谁的时候,其实就已经不算是‘相信’了,不是吗?”
眼前这个女子给我的感觉是一种从战场上走过一遭的人才能有的,对所有活着的生命的热忱感,却也给人一种压力,一种不要与她为敌的压力。
我斟酌着许行云那句话,思索不清她是不是在怪我挑拨了她与她弟弟之间的关系。
可不等我开口接话,她理了理衣摆就坐了下来,望着我感叹道:“真是男大不中留啊……是不是?楚世女?”
其实就算许步歌说得那般有信心,但我还是不太能够相信许行云,不为别的,就因为楚华玉最近似乎总和她在一块,这给我感觉她们两个像是一边的。
“步歌和你说了什么?”我向栅栏外的许行云直言道:“如你所见,我现在需要一些帮助……仅此而已。”
为什么要加上后四个字?
我只是换位思考了一下:若星时突然有一天找到我,死活要我去救一个前几天还在宴上与几个男子纠缠,甚至最后被其中的一个男子关住了的女子。且还要不顾一切地嫁给这样的人,那我肯定也会随了星时的意去见那个女子……然后揍她一顿,看她长不长记性。若不长记性还敢招惹我的弟弟,我就揍到她连弟弟看她一眼都要肌肉性哆嗦一下的地步。
我现在联系不到任何人,确实是需要帮助。她若此时愿意伸手帮我,那日后,在她有需要的时候,我也会尽一份力,这便是交易,大部分人更愿意称这为交情。
我如此的说完,许行云却是沉默了,她视线越过栅栏上下打量我,歪了歪头,眉头有些皱,像是在思索着什么。
虽然她对如此赤裸裸看我的眼神什么也没解释,但我却破天荒猜到了许步歌是对许行云说了什么,才劝动她来和我面谈的……
于是我道:“我和你弟弟之间很清白。”
现在不赶紧解释清楚,日后又要被带进沟里,难以脱身。
话才说完,心中不免发虚,因为我不知道亲两下嘴唇子的关系,对于她们许家来说,算不算清白的女男关系……
可随之许行云却又笑了:“我就说嘛!我家那个傻弟弟怎么可能争得过那两位……”
很明显,那两位当然指的的是温去尘和嘉礼。
她意有所指地道:“若无人帮衬又不得妻主庇护,他想要身边傍得一女稳坐一府主夫的位置,那可就难啊!”
我不懂她这话是要劝退我的意思还是在暗示我其他……
于是我没有立即接话,静等她将来意说得更明白些。
她也没绕弯子,说话间嘴角始终带着笑,但言辞直给:“要娶步歌可以。但世女有没有想过,同是位列三公,温和楚,两氏族关系之恶劣举国皆之,明斗暗争挑起无数生死,中间隔着的血海仇深让两姓之间绝无合作可能。在这样的关系之下,一对怨偶,两相结亲,可身体里流着的血液终会在日常生活的搓磨中觉醒,最后□□也会慢慢便成两族之间仇恨的载体,必定是落得互相残杀夺取,互相吞噬的结果。所以,上面的人根本就不会管,甚至还会想撮合。”
听许行云一番话,我脑海中始终模糊的那一块被打开。
皇族看似凌驾在三公之上,可氏族血缘的崛起,逐渐的早已模糊甚至是挤占了皇族的势权边缘。以至于皇族不得不另辟蹊径,一手在皇城内扶起了另一股势力:天凤教。
天凤教有着全国上下各阶级的人信仰和独立于皇族和三公之外的权利。
天凤教的出现,无异于就是来瓜分三公在南嘉国的影响和势力的。
我缓缓坐在床沿……难怪我订亲之后,皇族没有任何要打破这桩婚事的举动;
更难怪嘉礼下手向来果敢迅速且狠决,且那次还是在皇城之中,温去尘却还是能被及时救下,我每次进宫的行踪,皇上当然了若指掌。救他的人根本就是皇城真正的主人。
逐渐被架空的皇权,因我和嘉礼断掉的姻缘,变得更加摇摇欲坠。
就在皇权终于因天凤教的崛起得以稳坐的时候,四分天下的表面稳定局面却又因我和温去尘的婚事而打破平静。
而最想抓住这次机会的当然是终于恢复了与其他几股势力抗衡的皇权高位者,当她们有了吞噬其他势力的能力的时候,水越浑,能吃到的鱼便越多……
许行云的话还在继续:“可楚和许就不同了,我们许氏手握兵权可从来没在朝中倾向过谁,但凡我们许家开始有了动作,那可都是要被所有人所猜忌防范的,她们会想尽各种办法阻止两家联姻。真正上位者的手段可比那场迎冬宴的暗流要汹涌得多……这些你都有考虑到了吗?你觉得你自己接得住吗?”
坐在高位的那几个,动之便是以家为起点,全族为半径,开始扫荡。
这些我当然有想到了,所以我这不是一直没下手嘛!?
许行云最该问的是自己的弟弟有没有考虑到这一层。
于是我道:“步歌如此好的儿郎,我虽总被他吸引,但从未敢真正奢求过。就算是此时,我也只是在想如何尽快从此地出去,解除身上的婚约,回归到我以前的生活……我不能再耽搁在这里了。”
不管怎么说,先夸她弟弟,再强调自己只是想回去做那个逍遥不闻朝中事的楚二世女。至于她弟弟,我绝不招惹,让她放心。
我若能真的推掉了自己和温去尘的婚约,也相当于防范了某种意义的事目前处于平衡状态的势力一角失衡,这对最怕国中内乱的良将之家来说,肯定是件好事。
我以为我如此的答复会是许行云想听到的。
但没想到还真是她想听到的……且满意过头了。
只见她展眉一笑,道:“看样子这是接得住,只是不想接啊……”
你爹!我这话明明是接不住的意思啊,她到底是从哪看出了我这个两手不沾半点权的二世祖世女能接这样的的活?
“和你此番对话之后,我反倒是放心了。既如此……那接下来的话就好说了。”
她放心什么了?
我凝眉深思。
70
第70章 ☆、第七十章
◎监牢禁止套娃◎
然后就听许行云话音一转道:“话说回来,你好像其实已经轻薄过我弟弟了哈?这可如何是好呢?”许行云低垂着眸子思索起来,显得很苦恼的样子。
啊!?
不是?
话是这么说回来的吗?
可她要是这么聊天的,我硬是一个字也不敢说了……
她抬眸扫我一眼,见我久久不接话,于是又道:“我们将门中人皆是莽夫,最难的就是和你们这些读书文人打交道,弯弯绕绕……我只想听一个结果。不若这样?接下来我直接问,你简单答就好。说多了花架子的话,我就当你在欺负我们许家。”
她面目真诚,始终带着笑,却压力十足。
我望着这张脸,心里不好的预感就来了……
他爹的,现在明明是她姐弟两在欺负我!
许行云道:“女子嘛,院中三夫六侍,院外相好无数这些乃是常态,我作为步歌的姐姐当然也无意管你们院中的事。但有几件事,我还是要提前要说清的。我们许家的儿郎断然没有待在谁家王府里做侧夫的道理,且温氏小公子虽有才华,温文尔雅,但身为一个男子,这般的谋略,并非是能安心居于侧位之人,不宜进府;而四皇子……嘶,四皇子……”说到嘉礼,她似乎憋着很多话,但又不敢直言,嗫嚅难言,许久才道:“四殿下性子有些许的急,且……总之也不宜进府。这两人你都得断,我才能放心将步歌交于你。”
她凌厉不已:“这些你能答应我吗?”
我怔怔:“可是我……”
“再有就是孩子。第一个女孩必须是许步歌的,至于其他侍的血缘孩子,也需交由步歌膝下养育,唤他一声‘父亲’。”
许行云仍是自顾自地道。
原来这就是许行云所谓的“无人帮衬”。她这分明就是打算帮她弟弟撑腰,让许步歌稳坐楚二世女正夫的位置,而她现在就是作为步歌的母家人,在敲打我……
我有些受不了了,她到底拉不拉我出去嘛?
“可我现在身陷囹圄,自身都难保,我实在没心思想今后的事。且就如许世女你之前所说的那样。许、楚两家的孩子若在一起,也并非是一件轻易的事。”我言明我和许步歌的身份不适合结亲,需从长计议。最后直言道:“若许世女此次能帮助我一二,来日我定当成倍奉还。”
我话的意思很明显,不会让她白帮我。
“你……这是在拒绝我们许家的孩子?可为什么?是认为步歌不适合成为你的正夫吗?”许行云看我的眼神变得十分不理解,她道:“不是吧,兵权啊……你姐姐楚华玉可是日日来许府,连夜读兵书只为能接上我的三两句话呢。”
她此言一出,我莫名的感觉呼吸都变慢,人的内心有时候就是如此容易的动摇。
我听到我自己的声音在向许行云承诺道:“我愿意……我愿意娶步歌回府成为正夫,对他好……”
许行云:“那楚、许两家……”
她的这是在提醒我,与许步歌成亲之后便是一只脚踏进了权场,在问我是否有真的想好。
我:“我会保护好步歌的,不管发生什么事。”
而我是在告诉她自己已经做好了面对一切的准备。
但其实此时的我大脑却充斥着对楚华玉莫名的一种恶意快感,这种快感几乎将我所有的理智麻痹。
许行云:“想从这里出去很简单,但你和温氏的婚期在即,你想好了出去之后怎么切段楚、温两家的婚事了吗?”
当然还没想好,陆陆续续牵扯进来目的不一的人越来越多,我甚至到现在还摸不清母亲的意图。
我却毫不犹豫地答道:“我待在这里的几天早已想好了对策。”
“是否会伤及温家颜面?”许行云又问。
这还真不好说,毕竟我和温去尘关系已经那般紧张了,“体面”两个字已经不在我和他的思虑范围了。
我覆眸:“不会。”
“那你和温氏断了亲事,转头娶步歌,有把握不波伤到我们许家和温氏的和气吗?”
这个就更难了!温去尘刚还在疑心你弟弟……
我道:“这是当然我会考虑在内的,许世女无需担心这个。”
许行云听罢,沉默了会。
我每个问题都答得如此简要,她信了几分我无从知晓,但她在说下一句话的时候,神色明显缓和了许多:“还请楚世女保证永远尊他敬他待他好……”说话间,神色甚至带有一丝恳切。
看着这眼神,我也心知唯有这个问题上容不得再说谎。
可男子嫁人之后哪有不受委屈的?我楚家难道还要捧尊菩萨进来不成?
但这句话听到不同人的耳中,意思就有不同。
换句话说,我对哪个男子是没有捧着的呢?我都捧!尊敬也好,待他们好也是,我都愿意哄。
于是我目光坚定:“我能保证。”
说完这句许行云终于站起了身,盯着我看了一会儿后,脚步往旁边跨出一步,却在转身之前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一般,又侧过头来:“嗯……最后一点,虽然步歌最近已不再天天将‘成为一国之将军’挂在嘴边。但日子很长,难保他以后又会想起。”
我不以为意:“他的所思所想我从未想过要束缚他,我也不在乎什么男子从军有损我作为家主的颜面,我会支持他的。”
这句话倒是出自于我的真心,许步歌舞剑的时候很耀眼,男子腰部的韧性和剑意的凌厉被他结合的刚好,他整日腰后挂着那把未开刃的剑的时候,倒还真有几分年少将军的英姿。
若他有一日能一战成名,当他高高扬起下巴一身戎装傲气不已地坐在马上冲我得意的话,我只会为他感到高兴,甚至会因为这样的小将军是自己的夫人而觉得自豪。
我以为许行云会因为得到我这样的回答儿感到高兴的,却不想我的唯一真心回答却被她反驳了回来:“不,永远也别让他再产生这个想法,想办法让他彻底放弃。男子就该有男子的样,让他好好待在府里就行……战场,可不是什么好地方。”
她既然都如此说了,我也只好愣愣点头。
原是我想错了……原来许步歌成为将军的梦,竟比名正言顺嫁给我还难?
见状,许行云嘴角忽而勾出一抹怪异的笑:“方才,步歌把门关了……是你要他帮你口侍了吗?”
听到这句话,我脑袋就像是“哐当”了一下,明明没有,但我耳朵却有些红,下意识便反驳:“这隔着铁栏呢!你想什么?!”
“没有就好,我弟弟什么都不懂,但他不懂的世女却懂……我希望在你们成亲前,他都不要懂。”许行云说完朝后对我扬了扬手,边走边提了提声音,更像是说给外面的人听的:“那就如此说好了,等你和温家事情处理好,当立即重礼聘娶家弟!”
见她就要走,我急言道:“那你倒是放我出去啊?!”
结果我话音才落下,几声“咔嚓”声便传到了我与许行云的耳中……紧接着是锁链被抽出的声音。
我:“呃……?”
不是,房间的门什么时候也被从外面用锁链锁了?
许是察觉出了我的疑惑,许行云微微转头对我露出一抹苦笑,下一刻门又是开了一条缝。
就看见许步歌透过门缝在扫视里面的情况……
“你的亲事阿姐帮你谈妥了,你可不能再在行舟叔面前再说阿姐对你不好了,他最近递回来的几封信可都是斥责我们强行干涉你的亲事,要将你接去边关的内容,可把母亲吓到了。”许行云微微撇着眉,表情颇为无可奈何,却又宠溺。
许行舟?那个因为不满族中为自己强行安排的亲事,独自一人莽去边关,然后还真让他在那闯出一片天地的许步歌的小叔?
如此想来,此前也确实有听到过一些传言:许行舟一直都对许步歌很是纵容且看重。
那就难怪了,许步歌之前不想要的亲事,闹一次就真的解除了;而现在想和我在一起,就真能将自己姐姐带来这里为自己讲亲。
许步歌侧过脸抿着唇没说话,但耳朵已经红了一片。
“好了,可以放阿姐出去了吧?”
许行云话一说完,许步歌抬眸窥了我一眼这才往旁边挪了一步,将门拉开……待许行云走了出去,他又立即错过身跨进房间,门也被转手带上,关了起来。
这房间是有窗的,只是关着又蒙了一层窗纸。
我能看见本来一直站守在窗外的那两道人影也应着许行云的一声令下就撤走了……
不是?
所以这几天房间外看守着我的到底是谁的部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