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中拨云弄雨的巨手◎
应景轻笑:“就比如,恩……让我想想。最简单的便是择一天光刚好的日子,与温去尘的母亲温御史喝茶畅聊,要知道你和她儿子的婚事她可比你急……又巧的是,你师长我刚好在温御史面前话语权还算高。”顿了顿,他又扫了一眼正认真听他说话的我,继续道:“再比如,你躲在这上师府福地,想得我庇护,你就得付出点什么。”
正听的来劲的我在听到最后这一句话,心头当即一梗。
这招式我知道,不就是说书先生那一套:欲知后事如何,且先交来银钱。
我转了转眸子,恹恹坐了回去:“那师长想要学生如何做呢?”
应景言语轻巧:“赴宴,让嘉礼厌恶你;以及确保在那场宴会上嘉礼能亲口答应礼部尚书之女李奕的提亲……至于具体该如何做由你自行发挥。”
哦,听懂了,他是要我去作死。
我甚至疑虑是不是因上次嘉礼和我衣衫不整的事情有损了皇家颜面,他其实是来想办法不起干戈的除掉我这个宰相世女的。
嘉礼要怎么劝嘛??甚至是骗着他自戕也比劝他嫁与旁人容易。
因为他就是一死心眼的疯子。
……我现在下车还来得及吗?
听罢,我手指不自觉敲点着膝盖,试探问道:“可是可以……那师长可以在赴宴之前先帮学生一件小事吗?就是楚府周围似乎被人给盯着的,我一举一动皆受限,眼下这种处境,师长所吩咐之事我心有余,也难施展开啊。”
或许……或许是不是能诓着应景先帮我处理一点眼前的麻烦?
话音落下,只见应景悠悠闭眼以手支头:“无功不受禄……你能帮着灭了嘉礼不着边际的心思确实是件能帮大家省掉许多麻烦的好事。但若你不去那宴会,她们也有的也是办法让嘉礼顺利完婚,皇家的手段,世女也见过不少吧?”
……果然是我想多了,在他手里想得点便宜好处哪有那么容易。
应景这个人说来根本就不可信,话里真真假假互占几分,我根本思索不透,随时都可能被他蒙进鼓里敲打。
我略一思量,果断道:“好的,师长再见。”
便下了车。
还是那句话,那宴会我是万万不能去的,去了就是把自己架上火炉反复煎烤。
且我根本想不到要如何劝嘉礼,逗他的方法确实信手捏来,但若要我对他说什么决绝狠话,此前的那么多年我从没在脑子里想过。
只要避开就好了其实……嘉礼他没办法的。
没办法找到我,也没办法摆脱出生来就埋在他血液里的那套枷锁。他出生在那座皇宫,一生就得受困,即使嫁出去了,也只是困在其他某个姓氏之下。
但无论他嫁与谁,应该都会比进楚府好。
不管是因为我本人还是楚家在南嘉国独特的地位……
想到这我恍然转头去看已远去马车的背影。马蹄声声踏在石路,有疾风卷起暗红花瓣旋转着飘荡,像是太多人的一生,渴望寻到一个依托,兜兜转转飘零而下,烂进泥土。
我脑海中回荡起在下车前应景对我说的最后一句话。
“你以为缩在权力的夹缝中谁也不沾,就能得一方安乐?不过是等死罢了。师长来给你指条明路罢?到时候若真苟延残喘不下去了,不如去做嘉礼别院里的金屋雀,他又好骗,还能保你富贵,你们两个混世之徒凑到一处,也给大家省心了不是。”
爹的,死鳏夫,我没答应去帮他们劝嘉礼以及投他势下帮他做事,就讽刺要我去给嘉礼做面首!
他前妻主怕不就是被这张嘴毒死的?
闹!嘉礼你再给他们闹大点!最好烦死他们!
不过应景说他自己在温道言面前有几分话语权……那他到底是哪边的?
皇室还是温道言?又或者是国教神天司?
反正不可能是楚家和许家。
一个众矢之的,一个手握兵权但对内朝的纷争避而远之。
他虽与皇家有亲缘,是嘉礼的表兄。但身为一介男子如今高坐京城人之敬仰的上师府师长的职位,想来不止是才学的事。二十六七的年纪能在这等显赫的位置上坐的稳当,定也深谙权谋之道。
等等,问题的关键点是嘉礼被指婚了,在发现和我差点荒唐之后被指婚。
这是不是代表皇上并不希望我和温去尘的亲事再节外生枝?又或是不想看到自己皇室中人去介入温、楚两家的混乱中?
嘉礼这次所承担的后果便是皇上对此事的表态,那他到底是在对谁表态?
这一切到底代表着什么我无从知晓。
我烦躁转身,心里琢磨着温去尘的车马应该已经从山下离开,便朝下山路走了两步,却又止住……
总觉得我是不是忘了什么……
心中一股无明火总挥之不灭,越涨越旺。
“……”
哈?!那死鳏夫刚才说君嘉礼要被人娶了??
那以后没我什么事了咯?
心里这么想着我又跨出两步……
不是,真的假的?那人叫李奕是吧?君嘉礼这样疯的也敢要?!
真想见见她,是个什么样的勇士。
想着想着我都要笑出声来,明明都已经扬起的嘴角却又落下,豁然转了身就朝山上学堂走去。
我想起来自己忘记什么了……
眼熟的一群壮汉跟在我和伍念的身后,叽叽喳喳一遍又一遍问我,这次的对手是不是真的不会武了?
伍念也问我,今日怎那般急,将她从学堂叫出来,一脸苦大仇深的模样,只说有好玩的了,不细说玩什么。
我驱马在前,想了想便转头对身后所有骑马壮汉喊道:“来,用最快的速度骑马向前,跑第一的,带着马来本世女跟前领赏……”
……跑第一的马儿才有资格与人比赛奔跑。
话音停了停,这才想起自己身上身无分文,于是指了指身旁的伍念:“到她身边领重赏!”
一声令下,本跟在两人身后的群马如阵阵烈风从后刮过,马蹄声碎,纷踏奔远扬起浓尘。
等浓尘落下,伍念驱马向我挨近,再一次向我投来关切的目光,正要开口问,她忽而察觉到了什么一般,直盯着前方远处,抬手向我问道:“那浓烟升起之处,是你要带我们去的地方吗?”
我终于晃过神来,顺着她所指的方向看去,冲天的滚滚黑烟如一道黑色漩涡,内里卷携着隐隐火光,释放出阵阵难以言状的焦味。
我愣了愣,马蹄不止一直朝前,朝着燃火的地方前进着。
我不可能认错路,我刻意记着的,那里确实是王娘子家所在的地方……
等我和伍念也策马赶到大火跟前时,那群壮汉早已三三两两停在了那里,看向我的眼神不解中还夹带着惊惧……
一家都被烧了,一股难闻直冲人大脑的怪异肉香混合着木柴被烧的气味向四周几里扩散开来,火焰红光里,隐隐还能照见焦硬四肢、已经扭曲了的几具人型残骸,正在被红焰舔舐。
马儿扬蹄不肯再前,原地踱步转着圈想要远离这。
“华月,这人除了得罪了你还有其他仇家吗?”伍念被红焰染红的脸上眉头紧皱:“这手段……未免过于残忍了,不像是我们这种世家子会做出的事。”
我懂她意思,要么就是这家人惹上了比京城达官贵人还不该惹上的人,要么……
盯着焰火久了,眼睛开始发干一颗心砰砰直跳,一种怪异至极的感觉让我一时说不出话。
我舔了舔被火光灼热的嘴唇答道:“我想,这人在此处横行多时……但所能接触到的最显贵、有这个手段的人应该只有我了……我和她,昨日才见过。”说罢,我自己也恍悟过来,转头有些惊移地去看伍念,只见对方也用同样眼神正看向我,这瞬间我俩所想到的应是同一种可能。
一壮汉牵着本次竟跑夺得第一的马儿对我道:“贵……贵人。我们什么也没看到,那个……这次的银钱我们不要了,只求……”
“快跑啊!傻的吗?还解释?!人家有当官的娘,就算事发了也不会有什么,顶多拿我们顶上去送死!”
一人的提醒声才落,就被再次响彻耳边凌乱的马蹄声掩盖,他们唯恐落后的驱马四散开。
伍念左右环顾四周,确定无人在旁,扬起马鞭抽在我所乘的马身上,喊道:“跑啊!等着被嫁祸吗?!”
这里离城中心不远,如此烈烈浓烟,很快就会吸引人来。
一种惊惧感死死缠绕着我的心脏,心脏慌张着膨胀想要挣脱束缚却又被什么紧缚着不得不缩小,如此反复跳动之下,我的大脑只有一个念头:跑!远离这里!
在一切未知还没有发生之前,我心中却陡然生出一种风雨欲来的强烈窒息的压迫感。
这件事情不像是偶然发生的,我总觉得……是冲我来的。
一家好几口人被烧杀,这事可大可小,主要看最终是以什么面目被公之于众。
但若这事是带有目的人为造成的,那么此事会发酵到什么地步全凭暗中操控之人的心思来。
而我现在甚至想不出是谁,究竟带着怎样的目的冲我而来,毫无头绪……
一时之间好几个人的名字在我脑海中盘旋不下……
是温去尘为了控制我还是他的母亲为了在我和他完婚之前,从中毁掉这桩她从一开始就不赞同的亲事?
这个念头却很快被我否定——如此狠戾,这不像是温家向来的处事风格。
且仔细想想温去尘若真知晓我和沉影以及王娘子之间的事情,且有这种心性能下狠手的话,那么沉影也将难逃一劫……
等等……沉影……
马被我驱着亡命般扬蹄向前,我不由得向后看去。冲天的火光和着黑烟将背后的一片天染红,我心中不免想起那日在河边不敢与我对视的少年,纯澈的黑眸望我时羞涩带怯的神情。
手下意识的就往后扯了一把缰绳。
【作者有话说】
昨晚我激动的要睡不着觉,反复点开评论区。
逐字看完之后心中产生一种强烈的想法:这个世界没女性真的不行!
女性真的太完美了,无论是身体构造还是心理。
小天使们给我留评的每个字都让我感受到了温暖和包容,且还给予了我无限的能量,我觉得我未来很长一段路都会被这些文字所激励,第一次切身体会到创作者和观众是互相奔赴的。
很庆幸这本《世女的本愿》让我们这些对女尊文差不多见解的人相遇,我会尽力好好完成这本书的。[红心]
42
第42章 ☆、第四十二章
◎楼台无数小郎媚眼挑◎
驱马跑在我前侧的伍念听到身后马停蹄前的一声嘶鸣,转头来看,见我驱着马在原地打圈犹豫不再向前,急问道:“你今日到底是怎么了?有什么等回去再想,且先避避风头,看明日情形如何。”
我回头望向拧着眉帮我分析当前状况的伍念一张一合的嘴,她的声音仿佛被蒙了层厚膜,难以传进我的脑海里去。
我坐在马上缓缓挺直了腰身,伸头看向远处红焰,心中惴惴难安。
“我要回去看看。”说罢我便扯着缰绳要转身,却被伍念探身攥住,她咬牙道:“你别这时候犯蠢行不行!这明显不对劲,你母亲在朝中树敌无数,你自己一直是个什么样的处境你难道当真不知晓?你以为你身为宰相世女就真能万事无忧了吗?!”
我垂了垂眸,听伍念一番言论,我反倒将笼罩在脑内的恐惧浓雾清散,思绪渐渐变得开阔。
我握住正在扯我缰绳、想要将我强硬拖走的伍念的手,仍是道:“你先走。”
“你!?”伍念神情用不可思议地看向我,抬眸间,她另一只手就握紧了拳头要向我砸过来,她这模样像是准备直接将我打晕带走。
“我怎么会不清楚自己现下的处境。”
我立即沉声道。
闻言伍念的手停在半空中。
“你说的我都知道。”我望着她,听见自己发出的声音镇静无比:“既然这大火已经燃起,而我又浩浩荡荡带了一群人去过了那里,那未来不管在我身上即将发生了的是什么事情,这开端已经被我催成,我躲不过的。”
是的,若真的只是巧合,那我现在要做的便是想办法甩脱自己身上的干系,惶然躲回府只会加重自己身上的嫌疑。
若是有心之人为之,那我更应该返回去,去对方还未来得及收尾好的现场看看,或许能发现什么蛛丝马迹,至少让自己在这场迷雾中能有一个大致的方向。
看着拳头渐松将手缓缓放下的伍念,我继续道:“我楚二世女当不能任人宰割,缩头躲在府里被人捏牢……不管对方是何人何意,我都要试着逆一逆。”
不安分的马颠了伍念两下,伍念垂首扯动着缰绳,没有看向我,神情动摇,她问道:“有什么要我做的吗?”
我想了想,攥着马头调转向来时的方向,扬鞭前对她道:“若到明日天黑之前,这事仍无人报官,我也未来找你,你便替我去报官,要府尹彻查此事。”
其实具体要怎么做,我当然还没想好。
但这大火烧了如此之久,竟都无人报官?一切都让人觉得异常。
当身处迷雾,伸手不见五指时,就该去找灯火了。
我现在要做的不是立即将这桩完全没有眉目的案子侦破,也不是立即要确定是谁布的局,而是她爹的看能不能将一些身边的人排除出来,等到时候若真被此事困住了,至少要能分的清谁是真的在帮自己,谁是在引诱我走进圈套。
到时候别上了当还咧嘴对别人说谢谢。
伍念带走了我的马,我选择悄然步行穿过林子回到火场。
火势已经收了许多,确定了没有任何人潜伏在四周,我抿着唇站在被烧黑了的残垣断木的前边静静凝着火光,站了许久。
片刻后我蹲了下来伸出两根手指,探入脚边被烧成灰的粉状物中,一脸深意,随后捻到眼前用拇指碾了碾,又放到鼻前闻了闻,最后舌尖轻舔……
我:“……”
爹的!苦的!
果然戏文里写的主人公关键时刻总能凑巧获取到关键线索,救自己于水生火热之中的故事桥段都是哄人的。
我她爹的眼睛都要被熏干了,除了看见火光中黑尸胸前竖立的一把刀,其他硬是一点可疑迹象都未发现。
我霍然起身抓起一把混了王娘子一家的骨灰灰烬恨恨扬进火中,心中对王娘子的在天之灵怒怼道:“活着倒蛮横,死了却不知显灵,将一些线索摆于我跟前……若害己真凶抓不出,到了地府定要遭笑。”
转过了身,拧眉缓了缓思绪,那火光里明显躺着好几具身形挣扎的男尸,应是王娘子生前强抢来养在家中的男子们,我心中倏然叹了口气:你们……哎……算了。生前受欺,死后尽早过桥,忘却疼痛,投个好胎罢……
我甩了甩手,风将附着在指间的尘土也带走。
这一路上都很静,我能听到风吹树叶沙沙作响,甚至鸟飞枝头踏落几片叶子的声响。一路小跑至言锦书门前的时候,早上还站满人的院子此时寂落无比,就好像它本该是这般毫无人气的样子。
下意识我的目光就扫向河边,水中有涟漪泛起,但无人。
方才堆砌了一堆的火中黑尸未能让我生出的怯意,此时面前这座空幽幽的房子竟让我感到了冷意幽幽。
若连沉影一家也遭了难,那完全就是受了我牵连。
试探性的,我就喊了一句:“沉影?”
……无人回应。
我的声音像是冲进了屋中,就被吞噬,带着我的心也下沉。
我双手垂在袖袍里,等了会,挪动着脚步就要转身离开,可才将将转身,一咬牙又转回去几大步跨进了敞开门的堂屋中。
……还是未见一人。
我走进房间捏着手挑开棉被、柜门。
……还好也没看见任何尸体。
进来了,就不害怕了。冷静下来扫视四周,发现东西都不齐整,和昨晚的感觉不一样。昨晚房内虽逼仄,但东西都摆放规矩,不像此时这般,总有几件物品突兀出现在本不该属于它的位置……这感觉就是被急匆匆搬走的主人所不得不舍弃掉在那的东西……
我不知道这是不是就能证明言锦书她们一家是平安无事的。
先假设她们是主动搬走的,那她们是因为看到了王娘子一家的祸事被吓走的还是单纯怕被温去尘迁怒而选择避开我另寻出路?
但若不是主动搬走的,那便只能用“生死难料”来做结论。
我整个人都有些懵,一天时间里,接二连三超出自己预料的事情在同时间发生。
真不知是先该担心沉影还是君嘉礼又或是自己……
就比如现在,自己这样安然走在街上会不会其实已经有捕快在来请楚二世女去衙门的路上了?我现在要不要去先报个官,率先将自己的嫌疑脱清?可这样做会不会是反而落入了对方的圈套?
那我该怎能办?去找伍念详商?去找父亲寻庇护躲在家中?
当侥幸心态起,一边安慰着自己会不会单纯是自己多想了,一边又下意识间便尽量往人群多的地方走,试图让街边人对我留些印象,或许能证我清白。虽心中其实又很清楚的知道,事已发生,这都是无用功罢了。
一堆事压在心头杂乱难解,双脚毫无目地沿街走着。
忽一阵好闻且熟悉的脂粉味道飘绕在我鼻尖,还未等我抬眸去寻香味的源头,腰前顿感一紧,我转头去看,是李妙生用手指从背后勾住了我的腰带。
他吸了口横执在手中的长烟斗,一手勾着我的腰带,姿态闲散无比地站在街道旁,缓缓吐尽一口轻雾,轻雾上扬将他鼻侧浅痣遮住又显现,将他艳美的面目也缭绕。一时烟草香味和脂粉味混在一起却莫名让人安心了些。
见我怔怔不说话,他奇怪地打量我一眼后,轻“哼”一声,开口道:“死鬼……几天未见,就把我忘了?”明明出口的每个字都做作,但语气淡然,更像是熟人间的调笑之语,配上他本就低沉带媚的声音,很是让人受用。
是啊,他伴我多年了
尽管我还在因为他帮楚华玉隐瞒而不帮我的事上仍是不解,但他在我心中与其他人是要有些不同的……
视线一对上李妙生送来的眼波,手便下意识伸进怀中摸了摸,又进袖里掏了掏,然后我老实对他道:“我今天没带钱……”
闻言,李妙生颇感意外般地挑了挑眉,他显然是不相信我走到这条街里来,居然怀中不揣两袋银钱。
于是他又无言盯着垂起眼角不再多言的我看了好一会儿,终是叹了口气,露出勉强的神色,视线从我脸上渐渐往下移去……
看向了挂在我腰两侧的玉佩,语尾微微上扬:“也还凑活。”
我一怔,有些感动地道:“妙生,你对我越来越好了。”
以前他可不是这个价。
闻言李妙生转动眸子扫我一眼,不再说话,手捻着我玉佩长长的穗子轻攥着我向前走。
晚霞染红半边天,花街来往的人渐多,道旁两侧的或高或低的灯笼便被迫不及待的点亮,走在这里,便像是进入了另一番天地。
看见楚二世女出现在这条街上了,一人告诉另一人,楼台无数小郎媚眼挑。
却在视线顺着我被牵直的玉佩穗子又看见李妙生的时候,引得无数人叹气:“这楚二世女竟这般深情?竟还未对赴欢楼的李妙生用腻。”
看着走在前,微昂着头凝望天上弯月的李妙生,我问出了好奇了许久的问题:“妙生为何不为自己赎身?”
肯定不是因为钱的问题,他从我这拐到手的钱都够为赴欢楼所有小倌赎身了,以前我虽好奇但不关心,才一直没问。
以前我以为他这个人就如我所想那般,运气好碰上了我,或许一开始是看中了我的钱袋,但在长时间的相处中,他难免要对我寄情。
这可并非是我自恋,我惯养着他不让人碰的臭毛病,一撅嘴就双手捧上银钱,将他娇养成金丝雀,却只需要他美美地站我身后,我如此“情深”对他,他被我感动产生一些期待,这乃人之常情。再说了,有人对我欢喜,我怎可能毫无所觉?
【作者有话说】
应景年岁二十七。(喜欢叫孩子是因为他身为师长的职业病)
汪瑾承(女主父亲)三十多、差几岁到四十。
文中所设定的朝代婚龄都早(但成年)
文是以女主视角写的,大部分情况我们只能以女主的思维来看待这一整个故事,但不代表她的所思所想就是事情真相,李妙生便是被华月“误会”比较深的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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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第四十三章
◎还可以这样?◎
但李妙生如此长时间待在自己身旁,却一直未能被替代,只因为他确实是个妙人。
若问他“妙”在哪里。
“妙”在他知晓自己不可能跨得过楚府的门槛,所以他从未对我提出过要我帮他赎身之类的我要求,所以发生在花街之上我和温去尘的事情,他明明很轻易就能查探清楚,却不告诉我实情,只因为他无法触及甚至不敢肖想的位置是由名盛京城的御史之子来配,他心中便能好受许多;且这个人明显是我当时所排斥着的一个人的话,那么他所在的赴欢楼在我婚后,便会是我更加眷恋之所。
更是“妙”在他足够清醒,把自己对我的所有付出都提前明码标价,而他向我索取的东西是我最不缺的,我便会觉得安逸,便不会想要远离,却又切实的一直在对他付出。
李妙生装作没听见,只一昧地朝前走,脚步很慢,就像是两人只是在饭后游街消食般安闲。
看着李妙生莫名有些寂落的背影,我抬手拉了拉将他与我相连的玉佩穗子,引得他回头。湛蓝色的眸子凝着我,鼻侧的浅痣被灯火照亮,瞬间将我的注意又吸引住,以至于我心中准备好的花里胡哨的话都被卡住未及时脱口。
却听他用刚好我能听见的声音回答了我之前所提出的问题:“有的人为以后而活,有的人为以前在活……”
我方才问的那个问题其实只不过是我随意抛出去的话头,却不想他回了一句这么正经的。
说实话,我没听懂。
我不知道啊,他突然就来这么一句,我这人向来只编的出深情的话,深刻方面还未有涉及。
这让我有些不好接,正当我抓耳挠腮着在想怎么在我刚才准备的那句花言里面要插句什么诗才能提升逼格和深度,和他这句话相呼应的时候。
两人已步到了赴欢楼楼下,他停了脚步,手下一用力,玉佩便被扯下,完全落入了他的手中,他掂在手中抛了抛,悠声对我道:“说罢,什么事?”
他的“妙”更体现在这里,通透无比,能省去我不少的口舌。
可当我坐在厢房内,第二次与他串口供,说明日若随我一同被押去了衙门,就说我与他就在房内荒唐了一整个下午时,他把玩手中玉佩的动作变缓,视线变得挑逗,然后视线一寸一寸向下游移,落在了我另一个玉佩上……
我:“……”
他眼中似乎只有对金钱的渴望。
我只好将最后剩的那块玉佩也扯下,拿在手中晃,道:“好妙生,你想要的我都给你,但你现在好好听我说……”
李妙生今日穿着一身玄色的衣袍,将他的身形勾勒的有些单薄。
他坐在桌旁手支着脑袋,灯火摇曳,照亮他有些苍白的脸,他不再和我玩笑时,眼神便垂落着,不知在想什么。
我不由得顿了顿……他是本来就长的这么妖美的吗?
“妙生,你好好听我说……”我无端重复着自己刚才说的话。
李妙生抬眸瞅了我一眼,重吸一口气,便放下了手,轻轻歪头对我挑起一个笑:“我在听。”
他明明就一副懒散应付的样子,我有些无可奈何地蹙起了眉,重复道:“不用怕,府衙我去过次数不少,正常情况下我只是会被请进县令府上喝茶问几个问题,我交代清了,县令就会派人送我回去。”
“嗯……我知道,然后呢?”李妙生的眼睛又开始游移到其他地方,媚生生的眸子紧追着被我拿在手中、一直随着我说话而被晃动着的玉佩上,也左右转动。
“但这次不同,我应该是要被谁人算计了,事情虽不算太大,但若被有心人催化,我担心会惊动更上面的人……”
我说到这,李妙生湛蓝的眸子有刹那的离开玉佩,似乎是愣了会,随后扫我一眼,便将我一直拿在手中晃的玉佩夺了过去道:“你才不会被怎么样,那府尹就差做你哈巴狗了,哪次不是在帮你说偏话?”李妙生好心情的将到手的两块玉佩叠在一起对着灯火仔细瞧,一寸一寸,描摹着玉佩上的纹路。
我心觉稀奇,他以前从我这得了再贵重的东西,从也不会像这般仔细端详。
我将灯火吹灭,不让他再分心去瞧玉佩又挪动凳子与他坐近些,“天都还未黑,点什么灯……就因为那府尹是个没骨头的,风吹两边倒,我这才不得不提防点……好妙生,到时候不管他人说什么,你都不能生怯,有我在,她们不敢真拿你怎样的。”
闻言李妙生终于将玉佩放下,出言道:“可你都不愿跟我说发生了什么,我都不知哪些话我可以说,哪些话我不能说。且今日街上那么多人看见我与你是何时走进这赴欢楼的,单我一*人言,如何帮得了你?”说罢,他忽而又凑到我肩膀上闻了闻,蹙起了眉:“噫——怎一股子烟味?”
其实不止是我与李妙生相遇的这段时间在街上被人所看到,甚至是我今日一整天的行程其实都是能找到人为我作证的,可正是因为这样,才更让我恐慌。
这个人的权势到底要滔天到什么地步,又或者局到底是布了多远,才让我深陷其中却完全捉摸不透一丁半点对方的目的,只能先画地为牢做好防范。
若要以这件事栽赃我,暗中之人必定也要布置一系列假证来改变我今天的行进路线。
而我要李妙生帮我的目的并不是要圆一个完美无缺的伪证,将我带人冲去王娘子家这段让人起疑的行程从我今日的路线里抹掉;
而是只需要捏造一个可以与对方做的假证做对抗拖延时间的伪证而已。
这样至少我不会太快被压着定莫须有的罪,才有时间想其他对策。
“这个你无需管,你只需要把我们相遇的时间提前一些,一口咬定我两在相遇之后一直就在一处就可以了。”我说完将正在我身上闻嗅的李妙生推开了些。
李妙生看了看我,湛蓝色的眸子里有一种深意浮现,我还未来得及捕捉,他忽而眸子一弯道:“我们楚二世女莫非是又在想捉弄谁?也带我一起玩啊。”说罢他又凑了过来,两手使劲在我脸颊上又揉又擦的,像是要把我身上的难闻的烟味揩掉,却又被我推开,他也不恼,只是轻轻笑。
我知他这话的意思其实就是答应我了。
见他松口,我终于察觉到自己干涸的嘴唇里的渴意,边思索着这起事故的端倪,边给自己倒了一杯茶。
才抿了一口,便发现坐在一旁的李妙生又盯向自己。
“妙生也渴了?”我执着茶盏问道。
闻言李妙生视线顺着我的话意落在我手中的茶盏上,纤长宛若无骨的手指撩起玉佩长长的穗子,“曾被用过的茶盏,楚二世女便不会再用了……”
听到这句话的刹那,我不由得想起从前的某一日,我无意间闯进了常被锁着的赴欢楼内一间较为隐秘的厢房,那里面未住着人,却是摆满了一套套我极为眼熟的茶具——没猜错的话都是我用过的。
我当时便问过李妙生。他伴我身边时间最为长久,最是清楚我早前的一些矫情习惯,在赴欢楼里所用的一切东西都是换最新的,却未想过这些我曾用过的东西会以这种形式再次出现在我眼前。
“来日人老珠黄不再被世女青睐了,就拿这些换钱渡残生。”这是他当时给我的回答。
可此时他忽而脱口的这么一句话不由得让本都要被我忘却的事又被想起,不解他这是何意,下意识便开口问道:“什么?”
“可人是会变的是吗?”李妙生视线仍是停留在我手中的茶盏上,手中的穗子长须都被他手指摁扭成结。
我正要放下茶盏去看他,却又听他问道:“既有可能要被带去府衙问话,那世女总该教教我,到时候去了具体要如何说。”
“嘶……”
如何说?
我望着李妙生沉吟了起来,以我和他平时的相处模式,通常都是我说半句他便能直接领会下句,所以当想到要给自己找一个去府衙作伪证硬刚未知的局面的时候,我第一个想到的便是他,他也是最不可能有力量反咬我、令我最能放心的人。
这些我都有想到,却未细想到时候该说些什么做些什么,毕竟被大火缠身,还只是我的猜想,我现在做的一切都还只是提前做防范。
见我久久不言,且视线又落到他鼻侧的那颗痣上。李妙生微微侧了头,便将痣拦在了另一侧不让我再看,于是我便只能懵然地抬眸去看他湛蓝色的眸子。
“那她们会对我们这日的相处细节问的详细吗?”
李妙生引导着明显走神的我,轻言问道。
我蹙眉想了会,便点了点头,然后道:“我觉得是妙生在我身旁的话,到时候可以随意发挥。”
话音才落,却引起李妙生轻笑一声,两块玉佩被他一只手扣在了桌上,玉佩与玉佩以及桌子之间相撞的两声不同音质的闷响在我耳中一略而过。
又听他道:“那可不行,我可还未进过府衙,怕到时候紧张出错,误了世女的事……反正现在有时间,不如我们现在将到时候要说的话捋一捋罢?”
讲实话,我现在毫无头绪,让李妙生以一个事外之人的角度帮我顺一顺思路也不差,于是我便未再说话,用眼神示意他可以开始了。
于是他就开始了……
“女子来赴欢楼无非是为了那点事……”他起了个腔便停了会,观察着我的表情,见未有变化,便继续道:“楚二世女怜爱花街魁首李妙生人尽皆知,那日她想念我的紧,来不及等天黑就……”他略作娇羞,没再说下去。
我透过窗棂瞟了一眼窗外红霞,回看向今日份外生动的李妙生,故意露出宠溺的笑,问道:“就?”
“该你说了。”他道。
我余光看到他压在玉佩上的手指有些局促地扣弄着两块玉佩压在一起的间隙。
“嗯……”我沉吟了会,视线在房内转了一圈,便接道:“不等天黑就连召三人组成一桌,赢到天亮?”
是这样的,我从不喜欢主动做挑破那层纸的人,因为那代表着要多多少少负点责。
虽这么说着,我却未减眼中笑意,直直地望着他。
李妙生在确认了我眼中没有拒绝的意思后终于松开了扣弄玉佩的手,玉佩长长蓝白相间的穗子搭在他的玄色袖摆上,颜色反差却又莫名合衬。
苍白隐见筋骨的手背缓缓向我搭在桌上的手而来,循规蹈矩地先从指尖开始摸索,“世女向来好面子,你们别听她乱说,其实从始至终都只是两人之间的赌局。她才输我一局,那桌上的东西便都被拂到了地上,骰子茶具色盅散落一地……”
这形容太绝了,我心中觉得有趣,低头无声地笑,又接一句:“他才是乱说,我摇骰子就没输过。”
李妙生的手才从手指一路掠到肩膀,在周边游移,却不敢攀上山峰,也不敢侵入锦衣之下,才到这他呼吸便开始变得不规律,急促而混乱。
他不再直视我的眼,耳廓通红,再次发出的声音有些低哑:“都这种时候了,我一介贱民怎么敢在当官的人面前乱说……那日的楚二世女我印象很深,也不知道是谁惹了这爱折腾人的小菩萨,我被摁到了桌上求饶都未能被放过。”
闻言我不禁转动眸子看向身旁的红漆圆桌……还有这种玩法?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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并非是作者删评哈
新章我已经在改了,但审核一次要很久
但我现在必须要睡觉了,明天上午还要面试,晚安
44
第44章 ☆、第四十四章
◎他像是喜欢这种感觉◎
思绪逐渐溜远,却惹了身前佳人的不满。
手被李妙生捉住领向他自己的右肩,玄色华服衣领的一边被一大一小的两只手掠下肩头……映入我眼帘的肌肤如玉般光滑,凸出的锁骨又彰显着男子的天生带有的力量感,长长的脖颈因急促的呼吸有喉骨轻轻滑动。
真的很美……这一切都让我移不开眼。
房间内寂静得只能听见李妙生微微喘息的声音,见我视线始终停留在他展露出的那一小片的肌肤上,不再接他的话往下对证词。
他吞咽下一口空气,像是下定了决心般,又带着我的手从玄衣上掠到肌肤,锁骨,到了这里他便将他自己的手拿开了,他似乎是想要我自己去游荡。
触碰到肌肤的感觉很是温润,像一块触手生暖的顶级玉石,他现在混身都在发热。
我的手指放在肩膀肌肤上面便立即感受到了两人此时体温之间的差距,就如冰与火之间的对抗。
我手所到之处便是他注意力最为集中的点。
然而我却未再继续在他身上点火,望着眼前胸膛剧烈起伏、一双眸子却只敢落在别处的妙生,我心头却忽起了玩笑之意。
于是控制着手就又往后撤,指间从他的肩头到下颚轻点游动,又顺着来路往回,来到肩头……装作担心道:“妙生,你说的那些我不太会,所以……”
他湛蓝色的眸子死死盯着我将要远离他身子的指间,立即皱眉,本被情欲染红的脸覆上了一层薄怒,嘴角立即下沉,抓住我的手,欺身压了过来:“你居然好意思说你不会?!”
说这话之前我本只是想与他开个玩笑,却不想会令他发怒,这让我有些意外,我对这种事不会很令他意外吗?
我仍是坐着的,仰头看他:“是不会。”
话都说出去了,又开始后悔……不会没得吃了吧?
李妙生眸子微动扫视着我的脸,眼中有疑虑却又很快的被他好好掩盖起来,随着对视的时间加长,他悄然后退挪远了两步,缓缓直起身,似乎是想要扯出一抹笑来掩饰尴尬和不甘,可最后那抹让他浑身蒙上一层破碎感的怯意终是拨动了我的心。
我恶作剧得逞般地扬起嘴角,拉过他的手,另一手顺着颈线往上直接扼住了他的脖颈,刚好拇指便卡在他喉结。
当李妙生背抵在圆桌之上,茶具被扫落,破碎在地,炸开一地水花的刹那,李妙生似乎还未恍惚过来,被我按压着的手虚虚地抬了抬又垂下,满眼的不可置信。
这人真有意思,明明最初是他撩拨的我,现在怎还是这般又委屈又难以相信的神情。
我垂首近看他颈间细腻的肌肤,他微微挣扎着蹬了下腿。
“别动啊,妙生……”我轻哄着。
说话间,呼吸喷洒在他皮肤上引得他战栗。
李妙生轻呼出一口气后,便听话地将头仰起,最脆弱的脖颈就完全展露在了我眼前。
这番进奉很是让我满意,我拇指开始用力,紧紧摁下,喉结慌乱地上下逃窜,却无力逃过,最后仍只能是缩在我指腹之下颤抖乞绕。
窒息感似乎令李妙生不再能思考,他湛蓝色的眸子垂下想来看我,却被我掐着脖子不能动,只能颤动垂眸苦寻,转向我所在的方向。两手自然平摊垂下圆桌,发出断续难耐的呼吸声。
“我不会你就教我啊,方才的妙生可是能说会道的……”我把玩着皮肤之下的的那一点突出,顽劣得不行,时紧时松。
待身下人终于有了痛苦挣扎之意,之前包裹着他的那抹破碎感终于消失殆尽,整个人被欲色染红,未被钳制的那只手攀附上我的腰,但也仅仅只是放在我腰间,没有放肆分毫。
我诱哄道:“教我,妙生。”
这瞬间我看到李妙生湛蓝色的眸子在闪烁,眼神里有欣喜有沉沦还有一种我并未看懂的情绪。他的睫毛轻轻眨动几番,眼框便湿润了。
我以为是掐狠了,立即将首松开了少许,又俯身在鼻尖那颗浅痣上亲了亲,随后张嘴覆盖上他的喉结……
首却再次收紧,让李妙生出口的话都变的破碎,“呃……教,教……什么?”
随着首劲的加大,李妙生的两条修长的退开始有些不安地扭动,但却一直死死锢着我的月要背,像是想把我柔进他的骨肉里,眼眸有晶光爆开闪烁着。
为了求饶,他只好应允下来:“我……教,嗯!”
我这才将手放开了些,他之前未敢的事情,我却十分的自然。
将掉下肩、早就被扯的松垮的玄衣又往下拉了拉,拉到他小臂位置。如此,妙生的半个声子几乎都被展示在外,苍白的肌肤有两点粉红色桃花。
忽然被毫无遮掩展示在外的皮肤所带给他的冷意让李妙生明显为之一僵。
指尖在他身上肆意游掠,另一只手仍是掐在他颈间,见他不听话,迟迟不按我说的好好教教,只两手无措地拥着我将我往他身上紧搂。
于是我手便又重新收的更紧。
然,此时的窒息感却反倒让他的嘴角悄然勾起了一个弧度。
发出的声音仍是断续不已,接着演绎起两人未完的证词:“呵……世女哪用人教?嗯……只记得那日世女一刻……也,不愿与我分开。”
窒息感如潮水般向他涌去,迫使他仰长了脖子,仿佛在挣扎中寻求一丝呼息的机会。
与此同时,我首游离到粉红的花朵上轻轻碾着挪动。
似乎是对他听话的一种赞赏,但此刻的李妙生却好像分不出神来感受这种对他的夸赞。
他的注意力完全被这呼息被剥夺了的感觉所占据,身体与精神都处于完全紧张的状态。
他宽袖都落叠到小臂,本紧紧拥着我的手一路从我的脖颈摸索到我的脸,就算被掐着脖子,看我的眼神却仍是眷念绵绵,眸子如春水印桃花,有涟涟晶光在他眼中闪烁,这状态应是不能再逗了,他也有些受不了地继续加大力度与我对“证词”:“其实……世女在桌上输了一场额……赌局,却不肯就罢,说不够……问我赢了后有什么感觉?嗯……我说世女还要再使点劲,才,才能……哈!等等……手,松点。”
李妙生吐出的每个字皆在挑战着我的神经,大脑被软化成一滩烂泥。
等听到最后两个字,我才恍然回神,立即将掐着脖子的手松开,另一只手也放开粉红色的花朵,那一块皮肤因被我用力搓磨,半边胸膛红艳艳了一大块,全身近苍白的皮肤都被热意熏红。
只见李妙生脖颈额间都起了层薄汗,胸膛起伏剧烈,混身微微颤动,眼眸已经有些开始失神。
他缓缓收手摸向自己被掐红了的脖子,指腹顺着痕迹滑过,又稍微支起了身子,看向自己右边胸前。
湛蓝的眸子笑意愈加深邃,抬眸又望向坐在他腰以下不远地方的我。
“世女……”他哑声唤我。
我以为他这是在怪我下手重了,毕竟连我这个始作俑者瞧着他到现在还捋不平喘息的委屈模样,也顿感怜惜不已。
于是我仰起脸弯眸对他笑了笑,然后俯身,粉红色的花朵不再像刚才那般被摧残,只是被轻碾着,像是一种安抚。
没成想这个举动反倒像是将他情绪刺激到了另一个高度。
李妙生剧烈呼吸着空气,垂着脑袋看向我。
双手在我脑后和脸上抚了又抚,摸了又摸。想将我头推远些却又舍不得,想将我往他怀中按,又佯装矜持。
不过一会儿,我听到他的呼吸越发的重了,浑身越发无所适从。
他将指尖轻抵我下巴,想将我的头抬起,呼吸着提醒道:“呵……另一个。”
他在这种状态下一出声,便像一只魅妖低声在耳边引诱,我不再压抑心中的那股热意,一种人生需尽欢的畅快感充斥大脑。
粉红色的花朵被温热暖水轻轻掠过,感受到它在齿间中越坚韧的触感,仿佛整个春意都在这一刻融化。
“呃……!”李妙生的请求未被采纳也没有表现出不高兴,反而是低呼出声后,环着我的脑袋低头看我一眼,汗将他几缕发丝濡湿,贴在脸上。
他拂了拂我的头顶,带着一脸纵容又同样畅快的笑意重新躺倒在漆红圆桌,两腿悄然分开,一只腿自发踩架在桌旁的凳子上。
我坐在他腰间,被一处什么硌着着实难受,老引的我下身里隐隐发虚,于是便悄然往旁移了移,直起身为李妙生将横在脸前的发丝捻开……嫌他手干扰着我,便将他的两只手都扣押在他头顶。他知道我接下来要做什么,瞳孔轻轻眨动,嘴角弧度越发媚动勾人,此时的他在我眼中就如一只在被雨水打湿在地的黑艳灵蝶。
我低头单手解扯着他的衣带,他也下意识地扭身想挣脱华衣对他的包裹。
就在将已经只是挂在他腰间、被压皱的衣带解扯开扬手的刹那,本放在桌上的那两块玉佩也被波及,甩落摔到了地上。
几声连环的脆响之下,将两人都惊得一愣,不约而同望向桌侧。
两人的胸膛还残留着热意起伏,情欲被骤然打断令我的大脑有些空白,我怔了怔一时没再动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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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第四十五章
◎闹掰?◎
李妙生见我视线始终停留在桌侧,他撑着桌子起身,又贴了过来。
一只手从皱成一团的玄色华衣中抽了出来抵在我脑后,舔吻我的额侧,轻声问道:“怎么了……”说着试图将我的脸转过去重新面对他,却被我抬手拂开。
他有些愕然,抿了抿嘴,不安地垂眸扫了一眼自己胸膛前一片一片红的正艳的红痕。
显然未能想通刚才还火热着的人,却陡然换了副面貌般。
“世女是不是汗湿了不舒服?要不我先去沐浴更衣……”
他话还未完,就见我翻身下了桌,转身走向刚才玉佩落地的地方……
李妙生疑惑不已,只好轻拧着眉也双手撑到桌沿,顺着我的视线瞧去。
两块玉佩都被摔碎,大大小小的碎片飞溅到房间的各个地方。
“这玉佩是你的什么很珍视的东西吗?”李妙生又出声问道,声音变得没了底气,“我,赔你……可以吗,你表情怎么……”
我蹲了下去,伸手朝前,却不是为了拾起碎满一地的玉佩,而是那柄他进房间后随手搭在桌侧的长烟斗;也是在这时候,李妙生话音渐低,直至听不见。
黑色镶金纹的烟斗上有颜色的“水”状顺沿着烟杆滴落在地面上。
我伸出手指轻轻揩过,干涸浓稠的血迹在我手指上留下印记,我又用手指将整柄烟斗都从下往上擦过一遍,再抬起时,手指上便明显堆了一层黑白的灰烬……
我眨了眨眼,这瞬间,一颗心都往下沉。
李妙生?
怎么会?!
不该啊……我认识他如此之久。
不是,为什么啊?我惹他没?
不,等等等,这事情会不会是这样的:王娘子见色起意惹过李妙生,然后被李妙生杀了又烧,而我只不过是刚好路过了这桩恩怨?
又或者是,王娘子家这场大火和李妙生的烟斗分别代表着两桩事,只是恰好凑在一起发生在我眼前?
思绪越搅越乱,我不禁缓缓抬头看向李妙生。他还半趴在桌上,也正好抬眸,视线从我的手指看向我的眼睛……
他张了张唇,眉头蹙起,湛蓝色的眸子又落回我的手指上,表情复杂至极。
我紧紧盯着李妙生的每个神情……
要不要等他解释?毕竟他陪我玩了这么多年,至少要给他点机会吧?
可之前那些假设也都不对啊,他不就是一赴欢楼的小倌吗?
我遇见他时,他才多大啊,他哪来的能耐杀人?
心中翻江倒海,在与李妙生对视的这几秒里,我脑海中为他找了无数理由,试图让自己去相信他。
方才还低喘声一片的房间陡然陷入死寂,但我能听到自己的心脏仿佛跳入了脑中,非常大声的传出一阵阵扰人思绪的跳动声,震得大脑发懵。
“华月……”
我没记错的话这是李妙生第一次唤我名字。
从初次我和伍念一群世家女提着棍棒闯进赴欢楼擒人的时候,他站在楼上望我;到当时年纪还小的我带着一众小厮将一箱箱金子抗进赴欢楼,越过一众围拥着我的庸俗男子直直指向他;此前所有两人相处的时光,他从来都只唤过我世女。
不止是称呼,他湛蓝色的眸子定定看我的时候,一种经过潜心隐藏起的陌生暴戾感像是囤积了太多终于裂开一条细缝,丝丝缕缕的就散发了出来。
当我在千思万忧的这段时间里,他心中所想的定然也不会比我少。
思及此我心头顿时炸起!一种身体想要规避危险的本能在脑中催促着要我快逃!
但我和他都未轻举妄动。
我缓缓起身,他视线跟随着我也逐渐仰起了头。
“为什么要用这种眼神看我?……你当知我这都是为了你。”他经过长时间的斟酌后如此说道。
说话声音越来越轻,透露出一股小心翼翼的感觉:“这一切我都可以说的清的……”
李妙生话虽如此,但却没有抓紧时间立刻解释这一切。
通常这种情况我会认为对方只是在说这种话先稳住我,只是为了拖延时间来编一套说辞。
我没说话,只是静静与他对视着,心中百转千回也没能想通怎么以前每日都能过的那般安稳,就好像在自己到娶夫的这一年里,身边的一切竟都发生了让我措手不及的变化。
见我没再有其他动作,他像是松了一口气,眸子快速扫了一眼只将将包裹盖住了下腹处、其他都被压皱在身下的衣服……
……见他放松了些,我他爹的也松了口气。
然后转身就跑!
在我转身的同时,他也正探出身子来薅我!
果然他刚刚佯装分心自己半裸的境地,只是为了想让我分神。
我眼睁睁看着他的手指指尖擦过我的肩头,撩起我扬起的一缕微卷发丝,却并未能将我攥住。
我立即收回视线,一刻也不敢耽搁地朝门口跑去,与此同时听到了来自身后一阵混乱的响动——先是桌椅翻倒的闷响,接着是一声重物坠地的巨响和李妙生急促的吸气声,应是他未捉住我反从桌上倾倒摔在了地上。
人恐惧的情绪往往会带起一种莫名的好奇心。
就在这种紧要时刻,明明脑子里只有要跑的的想法,竟在双手终于要打开门的前一刻,没忍住的回头看了一眼……
屋内已是凌乱不堪,碎玉和碎瓷铺了一地,李妙生就倒在这些碎片上,正撑起身子望我。
过于白的肌肤被碎片划出一道道鲜红的伤口,玄色华服经过一系列动作之后,胡乱缠在他下半身和腰间,整个人趴在那儿像极了断了一半翅膀的脆弱黑蝶。
视线相撞的刹那,他湛蓝色眸子绽放出欣喜,却在我抬脚跨出去将门要关上的时候,透过门缝,我也看到了他眼中的惶乱却也夹带着一丝阴鸷的神情。
我心口一紧,开始怀疑自己此前十多年的人生,到底是在怎样一种自信状态中度过的?身边饲了能蛊惑人心的妖魅,竟毫无察觉。
来不及再细想,我边整理自己方才也被李妙生扯的有些凌乱的衣服边转身下楼,转身却迎面撞上赴欢楼里的小厮。
身为小厮的女子很是高大,我撞在她丰满的胸上撞个满怀,不得不退后几步稳住身形。
“欸?!楚世女?”她垂眸看我,又看了眼李妙生所在的厢房,许是见我神色不愉,便不由得多嘴问了一句:“这就要走?可有何吩咐?”
以前若不是被家里人抓或发生了什么事,我是不会待这么小会就垮着个脸出赴欢楼的,这里的小厮基本都熟知我。
望着眼前这张以往我觉得憨厚无比的脸,现在却莫名让我感觉到很有压力的脸,我强装起镇定,顺着对方目前所看到的一切即兴发挥。
于是微蹙起眉道:“无事,你去忙你的罢。”
是了是了,就是这种感觉。这里的小厮都侍奉过我,我平时再生气心里再如何弯绕,嘴巴也不会对任何人说冲动的莽言。
说罢我就自行错身绕开她往楼下走。
这时……
“拦住她……”
李妙生不高不低的声音从房内透出,与他平时刻意扬起尽显风情的语气全然不同。
这短短的三个字让正挠头准备离开的小厮顿时神色一凛,就转身看向我。
但也没敢轻举妄动,只是带着犹豫不远不近地跟在我身后,似乎还在向其他小厮使眼色,我视线内明显看到她们都开始往我所在的方向聚拢。
我根本就不敢转身或向后看,只能假装对身后的事情一概不知,只是脚步不停的下楼,刻意往人多的地方钻。
近夜的时候,赴欢楼便是热闹的时候,楼里男男女女的欢笑声、谈论声、声声竟都抵不过我心脏的那股跳动声。
下一刻。
“不准伤到她。”
房内声音又起,还隐约能听见脚步声逐近那道门。
随之,才刚被我关上的门就被打开,李妙生还只穿上了几层皱褶明显的里衣,玄色外衫被他提在手里,拖在地上。
脖子和脸还残余着潮红,面色却冷,一双冰魄般凛冽的湛蓝眸子瞬间就在哗闹拥挤的人群里找到正在往外挤的我。
第二句话一出,那些小厮也终于确认了李妙生说要拦的真的就是平日里在赴欢楼里可以横着走的我。平时她们需要对之点头哈腰的那些来楼里寻欢的客人也不顾了,直接往两边推,硬生生在人潮里开出路来展开围捕。
我站在人群中,左看看又瞅瞅,她爹的,就是没路跑啊!
最让我无助的是,那些来楼里的客人怎么都那么有眼力见?事才一发生,就知晓那些一脸凶意的女人们是为抓我来的?都对我退避绕远,以我为中心的散开。
而且耳边有惊呼声和各种议论声,纷杂入耳:
“楚二世女?”
“发生什么事了?”
声音虽杂,但句句都关于我,吵的我脑子根本冷静不下来。
我现在只在心中一遍一遍的后悔,我刚刚没看那一眼烟斗,直接睡了他,是不是就没这档子事了啊?
【作者有话说】
上一章来来回回改了十多次了,我已经失去了所有的力气和手段
我已经正在学写意识流了。不那么直接但可以达到差不多的效果(初次在jj写踩了很多坑,导致章节老被锁,私密马赛!)
而且后面的修罗场桥段我基本都已经构思好框架,光是想想就给自己想嗨了哈哈哈哈哈,(死手快码字啊!不准再打开短视频软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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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第四十六章
◎果然要被弃了◎
不不不……不能这么想,这种缠人不放的,睡了以后要付出的代价只会更大。
我知晓再挣扎无益,于是转了身回看向已经将外衫穿上,正在下楼向我走过来的李妙生。
能明显的看出,他见我不再想跑,神色放缓了不少,嘴角还刻意勾起一抹如往常的笑容,似乎是想缓和我和他之间紧张的气氛。
见他来了,周围议论声更沸:
“不是吧?花魁李妙生让人抓楚二世女?他不要命了?倒反天罡?!”
快没命了是我!倒反天罡的是你,眼睛睁着不看事吗?是我被围啊。
说你不看事,刚刚在我身旁你咋跑那么快?
我心里暗骂完又开始骂自己的脑子:别吐槽了,快想办法,理清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这两人以前在这条街名字从来都是粘在一起的,这是闹掰了?”
是闹掰了吗?没有啊,我俩甚至刚才还在浓情蜜意来着,所以没事的吧?你追我赶就当情趣行不行?
“哎呀,这明显就是这李妙生终于被楚二世女玩厌了,要抛弃,财主跑了,气不过就让人围了起来不准走。”
……这是哪位仁兄说的?说起话来真是不要我的命。
我此刻能听到的,已经离我很近了的李妙生当然也都能听到。在最后这句话话音落下的同时,他脚下一滞,再看向我的眼神里便沉了几分。
爹的,别说了啊!你们这些好事的催命鬼!
李妙生一步一步走到我面前,以前他总作小鸟依人的模样跟在我身旁,现在如此的面对面站着,我陡然发现,他竟比我又高出了这么多?
不对,初见他时,他没这么高,或许我也是。
但他明显这几年长的比我快多了,肩膀也宽了一些,但还是那么瘦,腰盈盈一握。
望着熟悉的眼眸我不自觉便分了神,但好像却恰巧与李妙生分神到了一处。
“我跟了你这么多年,你这是要走了吗?”
他两手垂在宽袖内,衣服并没有穿的很整齐,明显是慌乱之间胡乱套上的。
额发还湿着,像是在提醒我,刚刚我还在被他妖魅的外表所吸引,差点沉沦。
我张了张嘴又止住。
本是想安抚他,像对待其他人一般绕来绕去,让他不得不选择相信我刚才那番逃窜只是突然想起有事才急着离开。
但转念一想,眼前的这个男子,根本骗不了,他太懂我了,我的每个眼神和动作背后的深意他甚至都能提前预判,再说什么花言巧语,只会起反效果。
我斟酌道:“最近我身边发生了好多事情。我今日来到这里,也只是依着以往的习惯在迷茫的时候就想要待在赴欢楼……就是想来找你陪我玩。”
人最忌讳的是说完全违心的话,但若出口的是真话再加点情感修饰,那说多了,连自己都要信。
且我这人又好赌,最喜欢用一丁点真话,混入成篇的假意,主打一个愿者上钩。
这人若是对自己抱有的期望越高,他便越容易相信。
果然,李妙生凝视着我,睫毛颤了颤,似乎在选择相信我口头所说的话还是他内心的那股疑虑。
我接着道:“可若连这里都不再让我能感到心安和放松……我真不知该用如何的心情面对这一切。尤其是你,李妙生。”我移开眸子,视线扫过将我团团围住的一张张我眼熟的赴欢楼小厮的脸。
抿了抿嘴,问道:“你这是准备对我做什么?”
我表情失望,但内心其实在思索以后出行带群侍从的必要性。
“可你甚至连听我解释的打算都没有。”李妙生选择直接点破我心思。
我:“……”
这般明显?我写脸上了?
“……我只是有点被吓到了,真实的你和以前我所熟知的你似乎相差很多。”我解释着。
谁家女子养的小倌能杀人放火?
不是说不可以,但你不能瞒着我许多年竟让我毫无察觉吧?
这让我根本不敢细想。
我方才的逃离动作最初当然是被内心的惊惧所操控的。但眼前的人*到底是否真正想伤害我,我还是能分辨得出的,不然两个人也无法契合如此之久。
只不过李妙生交不交待清楚已经不重要了。我对他的需求是他的外貌所带给我的一种内心满足感和他能通透的维持好我和他之间的关系。
我以前理所当然认为他就是单属于我一个人,却被我娇养在院外的金丝雀。
他总能为我吸引很多或艳羡或嫉妒的目光,使我产生一种邪恶的满足感。他虽有脾气,但核心仍是对我顺从。且与我默契十足,我的这些心思在我最初还只是朦胧地从中体会到畅快意的时候,他其实就已经理清楚了。
又或者说是他自己亲手培养的我这样一种低级趣味。
我一直以来在他这里太无忧快乐了,以至于当真相近在我眼前,首当其冲的却不是将血淋淋的真相揭开,反而是排斥感充盈了我的内心。
且以前的他不用我花任何心思的就占有了太久,若此时突然告诉我需要再付出一些时间或精力来探索真实的他,我只会觉得乏累,毫无欲望。
我话音落下,赴欢楼的小厮们正呼喝着将客人“劝”离。
他欲抬脚走近一步,我下意识便皱起了眉,见状李妙生立即就停了脚,视线扫过周围所有人,用只能两人听到的声音道:“我只纵了火,也都是为了帮你。”他微微俯身想与我平视,像是出于习惯性的在我面摆低姿态,想要造成一种他很好控制的感觉:“同我回楼上,我将一切都……”
“那是谁?”我打断他的话问道,”放火之前,你必然也是知晓了始作俑者和对方的目的吧?”
他眨了眨眼,眸中的难受之意像是要溢出来一般,连着嘴唇也抖了抖,他明显是看出来了,此刻他若想将我留下,便需要即刻向我证明他的价值,他道:“一个你猜不到也反抗不了的人,但我真的可以帮你。”
其实李妙生平时与我贫嘴时他说话要跳脱的多,但此时他与我的对话十分精简,他知晓着我快没耐心了。
但他仍是选择不直接告诉我是谁,因为一旦告诉我了,那他在我这便失去了最后一点与他再有接触的理由。
我睫毛垂了垂。
……猜不到也反抗不了的人?
多亏了这句话,让我在心中一下子排除了好几个人。
见我垂眸不言,他又立即道:“不问问我吗?关于我的事……我其实很好用的,我……”
“妙生,”我再次出言打断,转头望了一眼堵在门口的那些小厮,“我还有急事,放我走吧。”
李妙生是个聪明人,他当下决定瞒下的东西,不是能经过花言巧语就能松口的。
他一把大火或许真是为了帮我,却也将别人能帮到我的可能性烧尽。
危险仍潜伏在暗,我回过头来仍会需要用到他这个真正知道罪魁祸首和手握所有线索的人。
“那我现在在你心中还有让你能来这的价值吗?”李妙生顿了顿,伸出纤长的手指点在我胸口,“华月,无事的……你就说你心里话,不加任何任何修饰的那种。”
他要这么问,那我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了。
揣着答案问问题有意思吗?
当然有啊,你他爹的不是瞒着真正的凶手没告诉我不是吗?
我沉默了会,如实道:“我会再来的,”心理反复斟酌之下,我又补上一句:“妙生在我心中与他人还是要特别一些,以往相处的一些时光我也会觉得不舍。”
闻言李妙生的眸子立刻亮了几分,“那……”顿了顿,他犹豫了会,才开口道:“我在这等你。”
我猜他本来是要问我下次什么时候来,两人将话说清;想了想,最终还是选择了一句更让人觉得顺从的话作为我和他这次对话的结束语。
李妙生修长的身形久久地伫立在赴欢楼门前,一群我现在不知道该不该喊他们小厮还是身份的人守在他身后。
他一身玄色衣服在其他花街上艳俏装扮男子的对比下,分外吸睛。
他的势力似乎比我预想中的还要更盛,难怪之前在房内的时候,我对他说“我不会”他会是那种反应,恐怕我在沉影家中所发生的一切,他比温去尘还要清楚……惊讶之余也似乎是命运再一次给我敲了一记警钟:生在权横朝野的世家,却避势而行,总有一天会被人捏紧抓牢。
尽管两人已经相隔甚远,他似乎仍执着想要与我“对视”,我骑在马上收回视线,等身后之人再看不到我,我转进了街调转了马头就向上师府方向而去。
我不该拒绝的,明明应景提出的条件对于当下的我来说,是那么的诱人。我只要去宴会上搏一搏,不仅能挣脱身上的几条枷锁,还能找到一个替我背锅的人。
根据李妙生所透露的,王娘子之事确实是冲我来的,再加上这个人我反抗不了,以及王娘子全家老小皆被屠尽、不留任何后患的熟悉手段。
其实我基本可以猜到那人是谁了。
但在李妙生面前我不能去细想,因为他总能一眼看破我的心思,那便不会如此轻松的放我走。
我紧紧盯着眼前的路,马儿疾驰而行,惊扰了不少路人,却仍被我挥鞭更快的向前。
……果然瞒不住的,果然要被弃了。
可是,母亲,你一定要这样对我吗?
甚至都不用等温去尘出手挑拨。
若让事情就如此发展下去,后果我甚至都可以闭眼预测了。
李妙生虽帮我纵了一场大火,毁灭所有指向我的罪证,这就够了吗?
罪证还能再造,栽赃一次不成还有第二次。
我最好的结果便是父亲父爱大发的帮我逃出京城,永远躲在外面。
明明是驱马而来,到了山门前,却觉呼吸不畅,胸口起伏难安。
我眼睛平视望进上师府门内的那条直通内里的大道——
若之前在马车上应景说的那些当真都能办到,帮我解除温、楚两家之间的婚约,那我目前的困境似乎就能迎刃而解了;若不能,那就都一起下水,能拖下一个是一个。
问我为什么会想将他人拖下水?
因为只有在自己也真正面临危险的时候,他们才会使出全力。
【作者有话说】
放点剧透:鳏夫人设掉马甲桥段(正在写),华月婚礼大乱斗(不算远了,但我码字的速度…你们知道的。)还有马上要写到的再见君嘉礼——还是熟悉的娇娇疯感。(嘉礼他真的很疯,我自己甚至都开始怀疑自己在构思嘉礼这个人的性格和行为逻辑的时候,是不是脑子受了什么刺激,怎么会这么明疯又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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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第四十七章
◎“我失去了你的喜欢吗?”◎
不敢多有停留,我想我现在的表情一定是很慌乱的,就是要带着这个表情去见应景!
如此想着就翻身下了马。
忽然几声石子被踢远在地上滚落的声音传入我的耳中。
我一怔,转头望向声源,是许步歌。
此时天边就剩一点点微弱带红的霞光,他形单影只的站在那,无聊地踢着碎石,时不时向上师府山门内看去,显然是等了很久。
嘶……我想起来了,在进入上师府之前,温去尘有问过我什么时候散学,我当时回答的是“申时”来着。
然,温去尘没信,我自己当然也不可能真的在申时出现在上师府门前,可在一旁听着的许步歌却信了……
可现在都快戌时了……近两个时辰他就一直等在这?
我心中不免有些震撼且不理解。
所以这样的许步歌在马车上时。他说离上师府最近,其实只是见我说想去上师府,而他在帮我罢了……果然是我错想了他。
他到底还是那个在将军府被母辈之间常聊起的战场杀伐阴阳计谋所吸引,但从未亲眼见过,却心生向往的少年。
他既然说过会相信我,就真的信了。
我沉默了会,想趁他还没看到自己前先进去,心中只觉得他找我应该不会是什么重要的事。
这时候,又一阵剑刃与剑鞘因摇晃轻碰的声音响起,不自觉间视线又被吸引过去。
只见许步歌将剑从腰后解了下来,拔出少许抬手对着将暗的天光细瞧,清透的绿眸被刃光反射照亮,他看的很入神,嘴角还微微上扬,就好像在畅想着什么令他愉悦的记忆。
真是傻啊,他和他的家人都一样,功高却不擅权,以为凭借血肉之躯打下来的战绩便是许姓族人几辈子的倚靠。可世事难能如人所愿,真正的风雨来时,被推倒的功绩第一个压死的便是许家人。
但也也正是因为在这样家族里长大,才能教出许步歌这样明朗的人。
天色暗的很快,许步歌还仰着脖子将剑凑近了看,看到仔细处还侧了侧脑袋。
一柄催着铁匠加工加点,仓促而成的剑也不知道有什么好看的,如此想着我人已经走到了他跟前,看着他白皙的脖颈,没忍住伸出手指挠了挠。
“呃?!……”许步歌没反应过来,整个人往后一缩,就将未开刃的剑拔了出来。
铁剑出鞘的铮鸣声刺耳至极,我不免侧过头想让耳朵好受些。
可下一刻就被拥强势拥入怀中。
抱的太紧,我正要推他,他又将自己的脸紧挨我的脸颊轻蹭了起来,我偏了偏头,无奈道:“等不到的人就该扭头走啊,为什么要等这么久?”
许步歌应该也是把他自己等委屈了,发出的话音有些闷:“不是你说的申时吗?”
我轻叹了口气,抬手一下一下轻抚他的背,如实道:“我骗人的。”
闻言,他将手松开了些,侧头看了我一眼,那眼神像是在思考自己被“骗”的事,然后复又将我搂紧:“……这不算骗,我不是等到你了吗?”
他轻笑一声,像是在庆幸自己还好没离开,然后道:“等的时候我就在想啊,你为什么还不从那里面出来。是听课睡过头了,还是是你太久没怎么看过书了,乍一看就来了兴趣,便发觉书中不仅有颜如玉还有黄金屋,学的乐不思蜀便忘了归时……但你怎么好像是从上市府外面来的?……你,干嘛这样直愣愣盯着我啊?”
我回过神收回侧目看向他的视线,心里不免起疑这许步歌怕不是上天派来送到我身边的天选“信徒”。有些我甚至未说出口的一些话,他也能自己脑补出来。
“是我说了不清不楚的话,害你等这么久,”我轻声问道:“但你是有什么事要找我吗?我等会还要进上市府内处理一些事情。”
话音才落,我终于被许步歌从他怀里分离了出来,轻皱起眉:“……还要进去?”
他话音显然失落,视线疑惑地扫了一眼上师府方向,当再看向我的时候绿色的眸子明显颤了颤,忙问道:“你这是怎么了?衣服这么皱,还黑一块白一块的,好多灰……”
黑白的灰是火场蹭到身上的,衣服皱是因为差点与李妙生睡了一觉。
但这些我不能说,许步歌他也肯定不爱听。
心里想着许步歌等这么久也不好说两句就要他回去,于是恹恹地抱膝坐到了门外右边用来造景的巨大古花树下,下巴抵在膝盖上,随意扯了个最省麻烦的谎:“上师府内与人起了冲突,打了一架。”
打算先把许步歌哄回去再去上师府找应景也不算耽误。
闻言正在打量我身上有没有哪里受伤的许步歌视线立即一滞,转而担心我道:“果然是打架没打赢是吗?要我帮你吗?”
“……”
我望着他无比真诚且丝毫不“嫌弃”我的视线,我内心大叹一口气将头埋进了膝盖上。
我也不知道啊,是哪个环节演的太过了,让他真把我当成了废物。
许是我忧郁的太过明显,埋下头之后,便听到许步歌似乎也走到了我身边挨着我蹲下,却未立刻说话,不知道在干嘛,窸窸窣窣了好一阵,然后就没了声音。
我心中好奇,就枕着手臂侧过头去瞧,发现他什么也没做,就安静地陪坐在我身侧,望着主路上往来的人群发呆,俊朗的侧脸半隐在已经不太亮了的天光下。
恰好此时他扫了我这方向一眼,见我也正在看他,就立即又凑了过来。
当他再开口时,语气明显犹豫慎重了不少:“对不起,我是不是老在说你不喜欢的话?”
刚才他盯着路人就在思考这个?
我犹豫了会,轻轻摇头。
他注视着我好一会儿,才将视线稍稍移开,这才回答我之前所问的问题:“我想你了,所以就来了……明明我知道那可能只是你对去尘说的,也知道我和去尘在一起时,会让你困扰……但是我就是没忍住。”
不是……才分开多久,你就想了?
说话间他挨我更近,还安抚我道:“你放心,我乘去尘的车马回了府,坐了一会儿就提前来这了。到了申时,也是躲起来等你的……想着到时候若去尘也来了,我就干脆藏在一旁树后面,不会让去尘看见,给你造成困扰。最后我是见去尘没来,才站出来在门口等,怕到时候你出上师府的时候看不见我……”
听罢,我有些不可置信地问道:“就因为想了我吗?没其他事?”
这不纯浪费时间吗?
这时间都够我牵狗外出惹出三桩让父亲头疼的事了。
我一问,他嗫嚅了好一会儿,才扭捏回答:“还有一些话我等不及的想说给你听……”
说罢,他偷瞄了一眼我的神色,脸瞬间红透。
看这架势,我心道不好……
他一只手过来握我搭在膝盖上垂放下来的手指,像是在寻找一份勇气让他能将心中的话能够说出来,含糊着道:“那个,你现在能不能也要了我?”
我:“……?”
能明显感觉到自己的大脑空白了一瞬。
虽然……
我视线不自觉瞄了眼身边的许步歌……
不行不行。
不是说我不行……我的意思是现在没那个心情。
而且我也是真的怕事后被他母亲和他姐姐许行云知道了提剑捅个对穿。
脑子你一定要控制住自己,不准再给自己挖坑了!
“别闹。”我将脸转向另一边,脑中一片混乱,一会在想等会见到应景自己该怎么说,一会儿又不得不考虑若被应景拒绝了,又该如何是好?
要不干脆抓紧时间回府收拾东西出京城避祸?
“我怎么是闹了?”许步歌不满嘟囔着,又绕了过来,视线在我脸上扫视着:“既然我俩已经互通心意,那我和你迟早是要……那个的。我已经考虑清楚了。只要我们该发生的一切都发生了,那样不管谁阻在我们中间,我们都不会被分开,最好……再有一个孩子。”
……他小脑瓜还想了挺远。
可心意相通不一定就要身体相通啊,反之更是。
我真的想不通这些男子为何要用锁链套在自己的脖颈上,然后心甘情愿将锁链的另一端亲自交到她人手中。
没名没分地就把自己往我手上送。
莫非这就是他们所以为的幸福后半生?
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和他解释。
“真别闹……我现在处境很复杂,没你想的那般简单。”我有些失语,敷衍完又将别开了头看向另一侧。
让我好好想想,母亲做这一切的目的又是什么呢?
若只是不满意我和温去尘之间的婚事,那怎么不布局陷害温去尘啊?搞自己女儿干嘛?!真是遭邪!
想到此我心头又是一梗。
一定还有其他什么目的才对,这次可真不能再行差踏错了……
“你听我说啊……”许步歌这次没自己绕了,而是伸手端住我的下巴要我与他对视,见我神情完全没被他经过“深思熟虑”后所提出的主意而感到高兴,他似乎有些失望,抿了抿嘴唇,还是道:“……那至少你要给我点好处吧?你和去尘不是已经……你甚至都不喜欢他也都那样了。他为什么可以比我得到的多,你不是说喜欢我这样的,喜欢我的吗?”
说到这他停了下来,似乎在等我的反应,我跑远的思绪被拉回,连连点头,“嗯,喜欢。”
不知是不是因为我敷衍太过,他眉头微皱。
其实到这我觉得他应该要察觉到我明显的心不在焉而生气然后离开的,可他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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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第四十八章
◎“化犬为狼”◎
许步歌盯着我,仍是选择把早就在心里准备好的话讲了出来:“每当想到这些我根本冷静不下来,我会忍不住怀疑自己是不是其实已经失去了你之前对我的喜欢。我也可以帮你的,不想看你一个人为了你我的未来顶着两个家族的压力,你要我做什么都可以,我不要只是一直等着你了……而且就算你要我做那个不能公之于众的身份,也总要给我一些信心和保证吧?”
保证?
我看着他的眼,心里想道:若那场大火当真要烧到我身上,那我可以保证你们所有人我都将一一拉下水。
这便是目前能在我这里拿到唯一能兑现的诺言。
见我久久不言,他又道:“我已经决定了,即使背友甚至是将要面临背亲,我也要当你的夫人,这柄你送我的剑我不打算开刃了,此次回去后就将它封存……以后,就挂在我与你所居的府院中,在它面前给我们的孩子讲你初见我的故事……”
不打算为剑开刃了?
什么意思?
放弃追逐已久的将军梦,改相妻教子?
怎跨度如此大?我也没刺激他啊……
“可有些事情我没办法随便答应你的,我现在还未成功与温家解除婚约,以后会发生什么样的事情谁也预测不了,我担心会让你失望。”我表情认真地对许步歌道。
讲良心我这话已经很良心了。
没有给他设立过高的期望,也没有吊他胃口,并且带了点安抚作用,还为他做了一次心理预防……
我总觉得眼前许步歌有点奇怪,不知道突然在急什么,难道我进了上师府之后温去尘刺激他了?
“可你已经让我失望了啊……在赴欢楼内你与我比骰子那次,你记得的吧?你后来有向我问你那日摇出的点数是多少,我现在告诉你,你被带走后,我将色盅揭开看了,你当时摇的就是一点!”
我:“呃……”
……不是,让我回忆回忆……
当时确实是做了手段想摇出一点逗许步歌来着……
闻言我内心突然就雀跃了起来。
天!我这死手这么厉害呢?!
不是不是……等等,问题不在这,这时候许步歌把这个我都要忘了的事情说出来是怎么个意思?
“可当时怎么不告诉我?”我问道。
许步歌愣了一下,眼眸明显闪烁一瞬,却又很快恢复了镇定:“我当时喝了酒,根本不算清醒,我以为我和你说了……”
我有一种麻烦将近的预感:“呃……所以?”
“所以你与我才算是真正彼此之间约定好以后要成亲的两人,”许步歌仔细盯着我脸上的神色,一字一句问道:“楚二世女何时能上许府提亲?何时娶我?”
此话一出,吓得我立马缩手,却反被许步歌攥得更紧:“你不愿吗?”
“不是不愿,可这事关你的终生大事,需从长计议。”
一个我都要被玩死了,还来一个,我不要命的?
“在你当时说要与我比骰子的时候,那便是已经决定好了不是吗?你不用担心,你去许府提亲,我有办法让我母亲同意……或者我们现在就去睡觉,睡完之后家人拿我们没办法,一定能成。”
不是……他说的这段是模仿我和温去尘的订亲历程吗?
同样的坑我能跳第二次??
我想了想便道:“步歌怎和小孩子一样,现在全京城都知道我已是身有婚约的人了,若再去你府上提亲,那不是辱没了你吗?难道你要当侍?”
许步歌明显怔住,过了一会儿,才开口道:“……不行,我不要当侍。”
“那不就是了……”
本来我还想说几句宽慰的话但奈何现在的心思完全集中不了,只担心等会要见的应景会不会反复无常,将我拒之门外。
心里如此想着便不由得瞄了一眼上师府门口的方向,发现正有几个仆人拿着扫帚正低头洒扫落叶。
不会吧,莫非有门禁?
我急忙起身想与那几个仆人交谈,却被拉住。
许步歌还蹲在地上,手拉着我,却并未抬头,声音一下子就沉了许多:“你为何一直在拒绝我?……去尘那般好,你其实是不是已经被他吸引,不再喜欢我了?”
他话音一落,我心中顿时就急了——爹的!那些仆人怎么能打扫的那么敷衍?做样子般挥了几下扫把,就要关门了?
“我是哪里做的不好,让你产生了这种想法,别再乱想了好?”我下意识就想将许步歌的手掰开,边道:“好去尘,我找师长是真有急事,下次我来找你好不好?”
说罢我就抬头望向大门……
已关。
不是……啊?
我扯了扯嘴角,不适时地想道:眼前那已经关上的大门不会就是我人生的大门吧?
一股惆怅感顿时涌上心头。
回过头,却发现许步歌落寞地垂着脑袋坐在那,瞬间不像刚才那般朝气蓬勃,一股比此时的我还要颓废破碎的感觉从他身上散发出来。但紧攥着我的手却并未松开分毫。
“步歌?”
莫不是自己心里忧郁便看谁也都显的黯淡几分?于是我试探性唤了一句。
才出声,许步歌紧握我的手指明显蜷缩了蜷。
半晌才听到他声音有些轻颤:“……嗯。”
……声音明显也萎了不少。
我刚刚虽不走心,但不也一直哄着呢吗?
我仔细地回想了一番,好像也没哪里说错或做错什么呀……
男的是真麻烦啊,一时风一时雨的。
“你,怎么了?”我最后又看了一眼紧闭的门,认命般又重新蹲下,凑近想去看许步歌的表情,他却将头侧过,就如刚才我避他一样。
我只好轻轻摸了摸他的头顶,温声哄道:“这是怎么了呀?我们的许小将军怎么了呢?”说罢我便伸手想去抬他的下巴却被他察觉到,立即用另只手截住:“败仗了……”声音又闷又沉听起来更像是一声叹息。
“什么?”我听不分明,两只手都被他始终攥在手中,不让抽离且越收越紧。
问完后我又等了一会儿,见他不肯再言我也终于耗完了耐心。
看了看远处还驻足在上师府门前的马,我便开始在心里盘算着要怎么把他先劝回去,可未待我开口,许步歌这时却抬起了头,但此时夜已经完全黑了,他的表情我看不太清明。
“……我想回去了。”他道,声音有些颓惫。
我心头一喜:“……好啊,天色已晚,乘我那匹马回府罢?需要我送吗?我可以先把你送回许府再返回这。”
闻言,黑夜之中他透亮的眸子似乎凝了我一会,当我以为他肯定要开口问我去上师府到底是有什么事的时候,他也恰好在此时再次出声:“……不用,”声音中间停了片刻,明显是经过了犹豫才说出的下半句话:“你能亲我一下吗?”
虽然语气是在问我,却完全没有等我反应的意思。
许步歌松开了攥着我的手,转而捧起了我的脑袋,慎重却又小心翼翼地轻轻在我额间落下了一个吻……
很轻很轻,我才感觉到柔软触碰,下一刻已如轻雾掠过,捉摸不了。
当反应过来,轻雾已经溜进了心底,留下绵绸不清的情绪在心里轻挠。
这一轻吻完,他停顿了片刻,像是临时起意又更像是没忍住。
他又微微弓起背,垂首侧头在我嘴角落了一吻,连绵着,两片单薄轻软的唇都完全重合,轻压下……在唇中又落下一吻。
全程我只需要呆站着,当这一切完,他垂着脑袋将额头架在我肩上停留了会,没再说什么,便转身走向了那匹马。
这一过程他给我感觉太沉默了,情绪明显不对劲。
我心中仍觉得奇怪,但心中始终忧心大火一事,怕与许步歌说多了,会引出无限多的话题,脱不开身,便只沉默着跟在他身后,看他翻身上马,看他扯动缰绳。
四只马蹄碎踏在石路上的“哒哒”声,在提醒我许步歌这是要走了。
我垂着眸子,让视线落在地上。
我怎么可能没察觉到他的不对劲,按理说我是该要再开口哄哄他,说出一些他心底所期望我许的承诺的,这才是我一贯的作风。
不管什么情况,至少在嘴上我很难让人失望。
但这一刻,我心里却是在想——走就走吧,也不是每个人都要拉到自己身旁,让他陪我一起沉沦落水。
这时,视线内所能看到的几只马蹄的动作轨迹明显在提醒我,驱马的人将马调了个头,又重新转了回来。
“楚华月。”是许步歌在唤我,声音如清泉流淌。
我只好再次抬头与他对视。
许步歌坐在马上,红色圆领的袍子紧贴他的腰背,将他的逐渐成熟的少年完美身形勾勒出来,高束的马尾因马儿的颠簸,轻扬起。
他眸子很亮,在月夜里直直注视着我,“我会再想其他办法的,不让你为难的办法……若我能将我们之间的一切障碍扫平,那时,”说话间他眸子里微闪的水雾终还是被他压了下去,“你当真会愿意娶我的吧?”
其实就以我现在的混乱状况,要想真正被我明媒正娶进楚府,那恐怕比他跟随他小叔去做他梦寐以求的许小将军还要不现实……
想到这一点,我攥紧了手,没有立即点头。
入夜了,浑身便会感觉到风会透过衣服,将混身肌肤敷上一层寒意。
我等待着他喝马,背对着我离开。但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他仍是执拗地望我,非要等一个答案。
于是我也顺着他的意轻轻点头。
许步歌似乎轻笑了声,但声音不染笑意:“那这便算是我们约定好了。”
马蹄声声回彻在夜间人稀的街道上,人驱着马向前,发尾都被扬起。
真诚常能打动人,但真诚也最容易被辜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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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第四十九章
◎“你觉得他和我长得像吗?”◎
“师长?!!!……师长?!”
我撕心裂肺地喊了两句,但我声音一落下,整座上师府便又重新空寂寂的,连回声都没能传回来。
我挠了挠头,要不明天再来?
可时不等人啊!且我回府有什么用?若说要父亲在我和母亲之间做选择,他当然选择顺从我母亲咯!
想到此,急的我原地转了两个圈,于是又转身喊了两句:“有人吗?……欸嘿?刚才那几个扫地的?”
爹的!天要亡我了吗?我才多大啊,让我碰点好事行不行?
到了这种时候,总觉得看什么都不顺眼。
这上师府高高的院墙不顺眼,靠墙的那棵歪脖子树就更不顺眼了……于是我哼哧哼哧地费了好一番功夫终于双眼踩在了树枝上,又扒拉上了院墙,最后抬腿成功踩上了院墙。
当我将一切不顺眼的踩在脚下之后,我转动着眸子往上瞅了一眼上师府内那条我白日还乘车经过的那条车道旁的灯火。
这才真正思量起等会要怎么和应景说呢?
就说自己对嘉礼虽不含情爱,但毕竟也算是一同长大的,心知我和他之间最体面的结局便是让他对自己不再留念,所以我就翻墙而来?
不行不行,在应景这人面前最好少与他弯弯绕绕,你以为你能从他手里偷点好诓着他为自己挡灾,哪知他玩你和逗他那抱在手里孩子一样。
且自己这次而来,嘉礼不是关键,关键是要能真正博取应景的信任,让他肯利用自己,再顺势躲到上师府的势下。
应景明显对于这种阴阳谋比我敏锐的多,帮他做事,在事情还未成功之前,他就算是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也会想办法保我一阵。
我接下来要做的就是依他的意思去赴宴出现在各世家眼前的我一定要明显就是站在上师府所庇护下的,这样大家的视线不再会关注我,反而是常穿梭在各大势力间游走的应景。
思及此我一咬牙纵身一跃……嗯,没摔着,身体本能的反应还是腿先稳稳撑地。
但,这不是我想要……
于是我又皱着眉,抓起自己的两只袖子就忘泥地上摁,又用满是脏泥的袖子往身上涂,弄完这一切才心满意足地抬步往顺着车道往山上走……
这就是一座栽满了花树的山,道路也都铺得宽敞,路线不算复杂,白日里我去找伍念的时候,基本都已摸清。
路旁的林中偶尔传出几声鸟啼,我凝着眉越来越接近那处小院灯火的时候。
我终于站在了外表看起来简约却隐在山后腰、院子分外宽敞的庐屋外,竹篱笆围成的院门是虚掩着的,庐屋门却是关的。
我站在院中便听到了从屋内传出的应景柔声轻哄婴孩、随后又因为婴孩的咿呀回答声逗得咯咯笑的声音。
好他爹的温馨……衬得满身泥水站在只有月光照耀在身上的我分外像个随时要拖人下去的女鬼。
虽都已经走到这来了,我却未敢轻举妄动。
一路上我都在尝试调节自己的心情,可从赴欢楼骑马逃向这里的那股子滔天怨气、且慌张无比的感觉似乎被许步歌给安抚好了。此时此刻竟复现不出来。
这时屋里的逗笑声渐渐停了,应景又开始唱起了反复就那几句的摇篮曲,一遍又一遍,声音悠扬低柔,听得本就有些焦急的心越发的烦躁,顿时就一股莽意涌上心头。
于是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快走几步一脚就踹开了那道木门。
随着“嘭”的一声巨响,屋内的摇篮曲声嘎然而止。
我也僵立在了原地……怎么说,我没想过这一脚效果这么好……
我侧目看向屋内床边正趴伏在竹摇篮前,还保持着哄*孩子姿势的应景;对方也正凝着眉看向我,显然没反应过来,那嘴角勾起的温柔笑意还滞在脸上,看向我的眼神从震惊不解,再到扫过我全身之后又变得又烦又嫌弃。
“脏……啊。”我听到他明明想扯出一抹客气的笑,却又实在压制不住心中的那股嫌弃般,幽幽说道。
莫非……他有洁癖?
那我这不是赌错了?我本是打算扮可怜,要他对我的折返回来给个台阶下来着……
那这还要不要进去?要不我借匹马回去,换身衣服再来?
就在我与应景对视的这几秒间。
“哇!”的一声,炸耳无比的婴孩啼哭声骤然响起。
给我吓的一怔愣;应景也是动作一滞,忙将身子俯低将婴孩从摇篮里抱出来哄。
一边哄还一边皱眉斜眼剜我。那眼神明显是在斥责我将他的孩子吵醒,又像是在问我为何天黑一身泥,招呼都不打一声,就踹门进他的庐屋。
望着哭闹不止的孩子和无可奈何的孩子他父亲,我一不做二不休就快步走向父子两。
应景这边正因孩子哄不好,心烦不已,一侧目就看到我正冲他而来,下意识便后退几步,却还是被我抓住。
我两手揪住他两边的宽袖,像是一根被风雨摧残了的离了泥土、快要枯萎了的小草,虚弱倒向他:“请师长,保我!”
紧接着一声□□撞倒在地上的闷响在庐屋内响彻……
应景根本就没有心……他抱着孩子当即退出两步,我便直接面朝下扑在了地上,对生的渴望以至于我仍死死攥着他宽袖尾端没放手。
我对着地面眨了眨眼。婴孩不止的哭闹声吵的我头阵阵胀疼,却迟迟未再听见应景的低哄声。
当我揣着这种疑惑,扯着应景的两边袖子想借力起身的时候,不经意间一抬眼便与应景垂眸怒视我的眼神撞上。
被他两手搂着、微微朝离我远的方向腾空抱远的婴孩口水都要哭出来了,两只肉手也正死死拉扯着他的鬓发……
他怎么看起来比我还绝望?
“我……我。”我吞吞吐吐好一会儿。
眼前这种糟糕的情景,让我好想重来,若可以重来,我一定老老实实敲门。
“松开!”
应景显然对我那半天吐不出口的话毫无耐心听完,将我的话打断道。
我立即便松开了爪子,青绿色袍子外面的那层白色罩衫上极为明显的两个抓痕就映入两人眼帘。
见状我缩了缩手,又不由得抬眸窥了应景一眼,只见应景绷着下颚,眉头紧锁,咬牙道:“不管……你来此,是为何事,但,先烧水、洗澡。”
不用猜,这是真把他作生气了,说出口的话都是一两个字一两个字的往外蹦,每多说一个字眉头就皱紧一分,看向我的眼神就像是在说若不洗澡就别想和他说话,自己麻溜的滚出上师府……
闻言我沉默了片刻,然后环顾四周,思考了几秒,谨慎起见的又窥了眼屋外——这也没伺候的仆人啊?
而后,我大脑终于接回了思路,坐在地上指了指自己:“我?自己洗?甚至还要亲自烧水?!”
应景侧身而立,眯了眯眼,语气不善道:“不若为师替你洗?”
……那倒也不是这个意思。
且我洗澡有很多小习惯的,暂时还不想让楚府以外的人知道……
*
“月儿明,风应该是在吹~你他爹的能不能别踢了~”
一个时辰后我半躺在竹制的躺椅里给小破孩有模有样的唱着摇篮曲,试图完成师长的嘱托——弥补自己的过错,将他孩子哄睡着。
那双可恶的肉脚在第四次踢到我下巴的时候,我终于忍无可忍,扬起手……就轻轻在他额头弹了弹,然后小破孩就笑了,咧着嘴口水直流。
我撇着眉嫌弃得不行,就想将他从身上给推远些,两手悬空架起,生怕口水流身上……然,小破孩更高兴了,“嘿嘿哈哈”地笑个不停,两腿乱蹬。
这时,他那讲究得不行,换个衣服都要挑三拣四的搭罩衫,配披帛,明明都天黑了,也不嫌累的慌的父亲终于推门走了出来。
顿时我手忙脚乱地把小破孩重新揽进怀中,一下一下轻拍着背,作出一副一直在耐心哄着他儿子的亲和模样,这一揽也顺利的用自己的衣领帮小破孩“擦”去了口水……
“……”
爹的,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啊……且这衣服又脏了,不会要我重新去洗澡换衣吧?
如此想着我便悄悄侧目去瞅应景。
一点微弱的油灯就摆在躺椅的另一侧桌上,应景的脸被暖光照亮,这般朦胧景象下,让白日里那个凌厉毒舌的师长也看起来温柔了许多。
只见他熟练地从袖中掏出张素白手帕,俯身一只手轻轻托着小破孩的后脑勺,一只手就将快顺沿到下巴的口水仔细擦了个干净,动作很利落,下一秒,就见他眼尖地将视线掠向我的衣领……
我一怔,忙抛出其他话题,生怕他又要我一顿折腾,生火、放水洗澡找衣服的,还要被嫌弃……
便道:“师长先前曾允诺过学生,可以解除温、楚两家之间的婚约……欸?!”
我话才至半,就见应景他像是擦顺手了一般,转了身子将手也向我的衣领伸了过来,然后又动作一凝,突然反应过来一般,转手将手帕轻轻一抛。
我立即会意,一只手稳住小破孩,一只手将手帕捞过,自己低头擦抹着,手帕被我攥在手中,传来一阵阵若有似无的幽香。像是置身在青草地上,是一种很让人舒心的味道。
应景也拉了条凳子坐在了旁边,整了整衣摆,一副无事人的模样,他的孩子在闹他也不管,我刚说的话他也没回,就仰着头看月亮。
……不是,他都换好了衣服出来了,没打算把这折磨人的小破孩抱回去啊?
我心里烦的不行,手却抱着小破孩轻轻拍着后背一刻也没敢停,毕竟来此一趟是来求他罩自己的,怎么也要博个印象分。
明明我觉得我的表现已经用辛劳老实不偷奸耍滑来评定了,可这一切在应景的眼中似乎是另一种景象:
“这样逗璨儿,华月你今夜可别想睡了……也不用一直满腹心思偷瞄师为师,为师不会帮你的。”应景声音里透着一股倦意,忽然出声道。
哇塞!?不帮我?
知道的是我随口说了一句:“我有办法将你儿子哄睡着的,只求师长不要责怪学生鲁莽,未递拜帖,也忘了敲门,深夜来访惊扰了师长。”
不知道的还以为这他爹的是我儿子!?
这种心里憋满了阴阳之言却不能说出口的感觉让我太过难受。
我没说话,只是深叹了一口气,借此,想把心中所有的郁闷能叹出一些,在心中斟酌了一番就打算切入正题:“学生此次来是专程想来给师长赔个礼的。白日学生不通事故,驳了师长的好意,但……”
“你觉得我的璨儿长的如何?”应景却将我的话打断,他的坐姿似乎永远是端正到挑不出一丝错处的。背虽挺得很直,但不显呆板,带着一股柔意。
长得如何?我瞟了一眼又流着哈喇子冲着应景伸手要抱抱,笑嘻嘻的露出长了两颗奶牙的小破孩……
如何?
小孩子难道不都是长一个样子的吗?两个圆溜溜的眼睛白嫩的皮肤小巧的嘴。
且这问题的答案不是众所周知的有着一个标准答案吗?
人亲生父亲当面问长相,我难道还能说丑?
可道理是这样没错,但应景这人明显也不是会同我聊些家长里短的人。
思及此,我立即谨慎了不少,就在我犹豫间,应景终于倾身将小破孩抱去他自己腿上。
小孩子终于回到了熟悉的怀中,明显欢快了不少,咯咯笑着又伸出两只手想搂应景的脖子。
应景这次并没有让孩子如愿,只是静静地凝着他。
过了一会儿,他伸出修长手指,轻挑起小孩肉圆的下巴,再次问道:“你觉得他长得和我像吗?”
50
第50章 ☆、第五十章
◎应景为什么要笑?◎
我下意识就要开口说“像”。
这年头,谁要是说孩子与一直栽培养育着他的父亲不像,那不就是在骂那父亲缺心眼吗?养抢了自己妻主的人的血缘孩子,还当自己有多能耐。
等等……怎么这么对味呢?
他爹的!应景这是在讽刺楚家还是在讽刺我父亲?!
可,没必要吧?
我母亲的风流韵事,不是连街边的大门牙老夫都聊腻了。说了半段,街对面能对出下半段的吗?他嘴虽毒,但似乎也不像是这般闲的人。
我疑心地向他窥去一眼,昏暗摇曳的灯火下,应景的脸时隐时现,薄唇轻抿。
他此时看向小破孩的眼神完全不同那日他在楚府时那般宠溺贤惠,此刻的他更像是在透过眼前的人去看的其他的谁。
这种眼神我可太熟了……
我不由自主地皱起了眉头,灯火让我看清这对父子相处时的怪异感……阴湿陈旧的记忆铺面而来。
我记得很清楚,那日是下了大雨,我在廊下等着父亲。
父亲反复叮嘱过我:要我乖,要我等在这别乱跑,等见到许久未来楚府的母亲时,记得背诗经。
他出门前一脸的期待笑意,华衣加身,一身飘香,可回来时却满身被雨水打湿,整个人都明显暗淡几分,身后追着的一众奴仆神情也都小心翼翼到了极点。
父亲顺着长廊快步走来,身后的侍男没能及时拉住我,我张开了手就迎了过去。
我只道是父亲终于回来了,只顾着开心,却实在不懂,为何父亲不为我停下,甚至将我撞倒在地。
可这一切父亲似乎并未察觉,他只一昧地朝前走着,跟在他身后的奴仆有些不忍心的便会返回头关切地望我一眼,却也没人敢停下步伐。
我那时并不是因为摔地而觉得疼痛,而是出于一种对忽然发现自己一直所依赖信任的环境骤然发生了变化而感到恐慌。
所以我哭了出来……然后父亲脚步也终于停了。
他滞在原地好久,廊下明明挤满了人,却无人敢出声。
父亲缓缓转身看向我,那眼神我至今记得,很陌生。
让我觉得自己趴在那像是一个会刺激到他眼睛的东西、让他难受。
我听见父亲是如此说的:“这都怪你啊……”
随即又快步走向我,步子踏在木质地板上,每步都闷声作响,一声比一声大的逼近我。
父亲完全不顾奴仆的阻挠和挣扎着的我,死死钳制着我的两肩,声嘶问我,为什么要长一张和母亲相似的脸却有着和他一样卷曲的头发,问我知不知道这样只会让母亲连带着两人一起厌弃丢在这里。
雨声很大,但我那刻是听不见雨声的,只觉得冷觉得寒。
但这种情况只有那一次,后来的父亲总是头痛,也不再每天千方百计要人去打探母亲的行踪,但他会一遍又一遍地告诉我:我是她们二人相爱过的证明,是结合双方的优点诞生于世的。
我知道,这些话其实不是说给我听的,这些都是他自己爱听的话。
可应景爱听的又是什么话呢?
我终于想起来了,应景这个名字我似乎很早就听过的。
在我父亲之后,应景也曾是名动一时的才子,却分外心高气傲,族中安排了各种翘楚与之配对,都被他羞辱驳回。
更年轻一些时候的他可以说油盐不进……啊,这句词当然是我加在他身上的印象词。
谁都拿他没办法的时候,却不想他转身自己就去皇宫内请了一道旨意,嫁给了那时候的上师府师长。
那时候的上师府师长当然是个女子。
听说当时那师长收到了旨意后,上蹿下跳的着急得不行,口口声声说自己这一生一心一意只爱一人,说自己宁死不屈。
结果不到一年就和应景有了孩子,当然生了孩子就真应了自己那句话……还记得当时公之于天下的死因是刚生完孩子染了,风寒……来着?
思绪到此,我大脑像是掠过一道白光,思绪都变得卡顿。
天菩萨!我是不是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秘密?!
我呆呆地转眸再次细究起应景看小破孩的眼神……
那是一种打量,一种审判的眼神。
这并非是我父亲看向我时,那种有爱,却更想透过我找出他所痴爱着的母亲的影子所流露出的那种神情;
父亲每每看向我时他很容易走神,因为他似乎总是忍不住就要去回忆年轻时母亲对他好的那不到一年时光。
在这一刻我也终于弄清楚了,我为什么仍会觉得这种眼神熟悉。
因为父亲看楚华玉的时候,才是这种眼神,没有爱,更多的是一种打量。却又拿自己的妻主没办法,但又没那个闲时间和心思去故意针对有自己妻主血缘的小孩,不如就拿这小孩给自己扣一个贤良的名头。
呀……不行了不行了,我前十几年未怎么被开发的脑子这阵子被用的有些超纲了,我得缓一缓。
总感觉哪里还是不对,眼神之间明显还有着不可忽视的差别。
我父亲那是根本已经被挫败,将自己关在了母亲造的楚府金屋里。
可应景不同,他为何给我的感觉更像是个胜利者的姿态……
“华月怎么不答?”应景视线仍是没有离开手中所抱着的孩子,向我发问道。
答什么?我该怎么答?被他强夺豪嫁却命薄的妻主和别人所生的孩子应该是要像他还是不像他呢?
他想听哪一种?我总觉得他是哪种都不会真的爱听。
应景是个什么人呢?
他说话时喜欢直接望向对方的眼睛。
我本以为这只不过是智者与人交谈时的习惯,想要从他人眼中率先读取到最真实的情绪。
但次数多了你便能发现他其实只不过是在欣赏他人眼眸中属于他自己的倒影。
这是一种十分自大的行为、是一个有能力且知道自己有能力的人。
我知道这句话形容的很奇怪,我的意思是应景这个人他很欣赏且满意着他自己。
“不像。”
我听到自己的声音如此回答道:“他是他、师长是师长。生为师长的孩子他本该拥有他自己的人生,他不需要像谁,而师长也是……先成为自己再成为父亲或夫人。天下男子从来不是妻子的附属品,也不必须是孩子的支柱。”
而当看到我话音落下的同时,应景褐色瞳孔明显收缩的刹那,我便知道自己至少没赌错,可对不对的还有些难说。
但应景这人实在难以揣度,我不确定他是不是玩人的心思又起,于是我又心虚补上一句:“但其实,小孩子嘛,在我眼里长得都差不多……师长长得好看,小孩借了师长的光,断也不会丑。”
我只说借光,可没说破他不是你亲生的啊……
我说罢,院子就静下来了。
夜风吹动树叶的沙沙声在我耳边掠过。
然后没错词的摇篮曲又起……应景轻声哼唱着。托着小孩的那只手的修长手指好心情般一下一下敲点在小孩的背部。
“……”
我也不知道啊,是哪句话说到他心坎了?
不由自主的,我视线便被身旁的正轻哼歌的应景所吸引,一动不动地盯着他嘴角微扬、熟练地将孩子横抱在怀中轻轻拍着,时不时还要用手指点点孩子软嫩的脸……
心里禁不住的在想:原来,从前旁人就是这么看待父亲和楚华玉以及星时之间的互动的?
但这氛围怎么比我家还要诡异呢?
本来把应景说得心情愉悦了应该要开心才对,如此就能有机会和他谈条件了。
可为什么此刻的我有一种如芒在背的感觉呢?
未几,轻哼声停了。
应景忽而侧目,褐色的眼眸在半隐的光线中看向我,直勾勾。
在两人视线方一触碰上的时候,应景笑了……
刚才抱孩子的时候假笑的十分明显——嘴角虽扬起,眸子却冷寂异常。
可这刻他看向我时,眸子和神情都含着笑,像是在享受,享受着终于有人窥破了他的秘密……
我心头当即一梗,慌乱移开视线,然后开始对自己翻墙爬进上师府的这个决定产生质疑。
见我如此反应,应景笑得更甚,闷笑着发出声音,直至肩膀和腰背都在抖。
像是想要大笑,却被身边睡着的孩子又或者是身份和礼仪所束缚着……
当然,笑声听起来却是温柔的。
毕竟孩子在他身边的时候,他总是能让旁人感觉他是个辛苦独自一男子拉扯着亡妻所留下的小孩长大、南嘉国第一贤良又有学问的模范鳏夫。
怎么说……真的很诡异啊,这和父亲与楚华玉之间也不像啊,父亲当时被应景挑明他的亲生崽(也就是我)和我娘的私生崽长得不像的时候,我父亲也还是因为觉得蒙羞而感到不快啊。
可应景为什么要笑?
他这样突然的发笑明显是看出了我看出了点什么……但我具体看出了什么他应该也不知道啊,那他其实是以为我看出了什么呢?
但至少被人看出了自己深爱的妻主新婚不到一年就生下了与别人的孩子,这种不仅会被旁人认做没用,甚至可能让一族人蒙羞的事情若被看出来了,他不该是这种反应才对。
除非这上师府前任师长也就是应景的前妻,应景他根本就不在乎,又或者说现在这一切本就是应景所想看到的……
当想到这一点,我之前所感受到的诡异感瞬间消散,一种拨云见日的感觉让我脑袋发麻。
我:“……”
不是……都是这么敢玩的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