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像山涧溪流,不紧不慢地向前淌着。
娇月的身体在许知予的悉心照料下,已然恢复了健康。
医馆运转如常,许知予坐诊、开方、温言细语抚慰病者伤痛;娇月抓药、整理药柜、料理三餐,沉默的身影穿梭其间。
在外人眼里,她们依旧是配合默契,相敬如宾的‘许官人’和‘娇月娘子’,那份表面的和谐维持得天衣无缝。
时光流转。
然,关起门来,两人却是凝着化不开的沉默与疏离。
娇月仿佛给自己筑起了一道无形的冰墙,她从不主动与许知予交谈,即使偶尔眼神交汇,也总是率先避开。
最让许知予感到窒息的是那顿顿‘错峰’的饭食,无论许知予如何等待或拖沓,娇月总有理由延后,不一起吃。
这日清晨,看着娇月又欲转身避开饭桌,许知予终于按捺不住心头的涩然,轻声叫住了她:“娇月~”
那单薄的背影微微一僵,耳朵聆神。
她……叫自己做甚?
这些日子,大家各忙各的,各司其职,也挺好的。
许知予坐在凳子上,清澈的目光扫了一下桌面上的饭菜,进而双手环臂,长长的睫毛垂下,声音带着一丝被隐藏的委屈和不易察觉的疲惫:“…为什么不愿意和我一起吃饭?”顿了顿,抬眼,仿佛用尽了力气,才问出那个压在心底,日夜折磨她的问题:“你是不是…很讨厌我?是不是……很介意我是个女子?”
若非如此,怎么连吃饭也不愿意一起,说‘介意’都太含蓄了,是‘倒胃口’是吧?
瞬时间,空气仿佛凝固了,只剩下冷风从窗缝里灌进来。
娇月咬着唇,背对着,不敢转身。
“你…很介意,是吗?”许知予抬眸,目光坚定地看着那个微颤的后背。
时间嘀嗒滴,嘀嗒滴。
……
“我们可以谈谈么?”许知予声音都哑了。
厌恶么?介意么?她自己亦是乱麻一团。
娇月掐着手指,努力控制着情绪,也知避无可避,深吸一口气,茫然地转过身来,眼神空洞地看着许知予,嘴唇翕动了几下,但最终什么也没能说出来。
她无法否认心底那股道不明的怨怼,但绝对不单单是因为眼前这人,她甚至觉得许知予说得没错,她是没得选,这…本就由不得许知予,并非她之错。
不是她的错,但自己需要面对的却又是她。
情绪很复杂,避着她是因为娇月发现自己的目光总是会不由自主地去追随她。在知道她是女子之后,多么懊恼啊!
很矛盾,同时又会情不自已,总是被许知予的温柔,被她的优秀占据心房,娇月被这巨大的困惑和矛盾死死困住,无法挣脱,甚至感到害怕。
她害怕自己的这份心思被许知予发现。
害怕自己喜欢一个女子。
垂眸避开眼神,掩藏着自己的困惑、狼狈,苦苦挣扎。
许知予看她茫然无措,又带着脆弱的神情,心头的质问瞬间化作了更深的怜惜和包容。她明白了,娇月并非刻意地要冷落,而是她自己在迷宫里寻不到出口。她轻轻地叹息一声,那叹息如同羽毛拂过,带着妥协的温柔。
“罢了……饭要趁热吃,你忙完也早点过来吃吧。”
她不想再逼问了,松开手臂,默默端起碗筷,挑了一片青菜,放进嘴里细嚼慢咽,终将那份无声的失落,细细地咽下。
看到许知予神情落寞,娇月内疚不已,不过只是鼻音地嗯了一声。
心中酸楚。
默默转身离开。
日子在表面的平静和暗涌的沉默中继续。
娇月依旧维持着那份冰冷的距离,但许知予敏锐地捕捉到那冰层下的暖流。她不止一次察觉到,当自己全神贯注于病案分析或在灯下疾书时,一道带着探究、迷茫,甚至……隐秘专注的目光,会悄然落在自己身上,如同月光般柔和又难以捉摸。
有时,许知予会不经意地抬头,故意恰好撞上娇月未来得及收回的视线。
四目相接!
娇月总是像受惊的小鹿,瞬间弹开目光,脸颊飞起浓烈的红霞,一路烧到耳根,慌乱地低头,假装忙碌,指尖却泄露着细微的颤抖。
许知予则会在心底泛起一股酸涩又奇异的暖流。然后不动声色地重新低头,唇角却会牵起一个极淡,极温柔的弧度,随即重新专注于手头之事,眉宇间的沉静更添几分温润。
是呀,细看之下,这人眉目清秀,轮廓柔和,专注时沉静的书卷气质,确实是个不折不扣的女子。她定然早就想向自己坦白了,只是自己后知后觉,或许在她问自己‘我美吗’的时候,或者更早,早到她们第一次去县城,留宿在县令府时。
三年,三年,自己都不曾发现,
不,明明娇月懊恼,懊恼自己疯了,甚想,若她换上罗裙,簪上珠翠,青丝如瀑,该是何等清丽动人……这念头,唉,用力捶捶自己的脑袋,瞎想些啥啊,王娇月!
日子悠悠。
这日午后,医馆门口传来一阵马蹄声,一辆豪华马车停在门口。
一袭素雅锦袍,风然而至。
——是白婉柔。
她此行京都事务一了,便日夜兼程地赶了回来,心心念念的便是许知予的眼睛。
“知予!”白婉柔踏入医馆,目光瞬间锁定正伏案书写的许知予。
嗯?抬头。
“你的眼睛……当真复明了!”惊喜之情溢于言表!
“婉柔?你回来了!”反应过来的许知予激动地从凳子上站起来,赶紧迎了过去,自己的恩人,贵人回来了。
“嗯,回来了,你的眼睛……当真的好了?”白婉柔率先停下,好奇地盯着许知予。
看许知予点头,且那眼神清亮有神。
喜,“太好了!这真是太好了!”她快步上前,激动地握住许知予的手臂,上下打量着,眼中满是真挚的、毫不掩饰的欣喜。
又不可置信地在许知予眼前晃晃手板,呵,眼里有光,有神,这真是好了呀。
许知予唇角含笑,“都好了,全依婉柔赠药之恩,否则我……”许知予亦是感慨万分,引着白婉柔坐下。
白婉柔明媚一笑,“你我之间,何须言谢?你能重见光明,从此我大越国又多了一位良医,我心足矣!”只是没想到那片仔丸真有这重生之力,新奇。
目光流转间,白婉柔看到了在药柜旁默默整理药材的娇月,声音亲切,“娇月妹妹,这段时间可是辛苦你了。”
娇月闻言,转过身,对着白婉柔微微颔首,低声招呼:“白小姐~”她的声音平静,目光却像被磁石吸住般凝在白婉柔紧扣许知予的手臂上,喉间倏地涌上一股酸涩,仿佛吞了枚青梅。
她仓促垂下眼睫,指尖捏着的那包药材被碾出几星碎屑。
寒暄过后,许知予兴致勃勃地拿出她正在撰写的《药材实用鉴定手册》手稿,想与白婉柔分享,是自己感恩的时候了。
“婉柔,你快来看这个。”神秘兮兮。
白婉柔蹙眉,跟着许知予移步到诊室的书案前。
白婉柔带着好奇接过许知予递过来的书册,初时只是随意翻阅,但很快,她的神情便由惊讶转为震撼,最终化作毫不掩饰的、带着惊叹的欣赏!
“天哪!知予!你这……你这简直是济世神作呀!”白婉柔一页页翻看着,爱不释手。
“来源、性状描写得如此详尽,鉴别要点抓得精准无比!功效、性味归经、用量、禁忌……面面俱到,条理分明!更难得的是……”她指着那些栩栩如生的手绘配图,声音都拔高了。
“这些配图!都是知予你一笔一笔画出来的吗?”激动的声音,在颤抖。
许知予被她直白的夸赞弄得有些赧然,白皙的面颊泛起淡淡红晕,不过她就知道婉柔一定会吃惊的,因为她们在最开始讨论目录时,并不包括配图,配图是许知予后来加上去的。
“怎么样?不错吧。”许知予挑眉,作为好朋友,她也想炫耀一番。
白婉柔抬头,望向许知予的目光充满了深深的探究,“啧啧,何止是不错,这明明就是首开先河,不要说这些系统全面的文字描写,就这些图画,画工一流,笔触细腻,形态特征跃然纸上!我这种内行人就算不看旁边的文字,一眼就能精准辨认!知予,你…真是个天才,你…莫不是医仙转世吧?我听说你以前都不会医术的,但这…这是凡人能写,能画出来的东西吗?”
天呀,惊讶,满心雀跃。
白婉柔的惊叹发自肺腑,她身体不自觉地向许知予倾斜,肩头几乎碰到一起,指尖兴奋地在图纸上点来点去:“你看就这人参的特征,这芦碗、这纹路、这须根、包括根须上的细小疙瘩,还有这颜色,每一点都是鉴别真伪的重要点!知予!你这本事……也太惊人了!我都开始怀疑你是不是天上掉下来的了!”之前有想过一定很棒,但没想到水平如此之高。
夸张了,夸张了。
许知予被她夸张的语气逗笑,有些赧然:“婉柔过誉了,不过是多年积累,加上眼睛好了,能亲眼观察描绘罢了,还得谢谢婉柔呢。”
“不不不!”白婉柔连连摇头,甚至伸手拉住了许知予的胳膊,眼中闪烁着毫不掩饰的崇拜,“你这绝非仅仅是眼睛好就能做到的!你这知识储备,这绘图功底……太过匪夷所思!你这书册成了,会成为我大越国的医药宝典!”白婉柔指着书稿,“此等神作,纵使我誊录文字,亦无法复制这图之神韵!你这画,便是活生生的药材图谱……简直是活教材!是我大越医药学子都该学习的经典之作。”
啊?这么夸张么?自己不过是借鉴了现代教材的排版,摘抄了宝库内容,要不她脑子也记不住那么全面的内容呀。
两人越聊越投机,沉浸在书册的药材海洋里。
……
许知予耐心解释着某些特殊药材的鉴别要点,声音清润悦耳,白婉柔则是虚心地学习着,笑语盈盈。
两个药痴相遇,总是有谈不完的点。
诊室里时不时传来两人低低的笑语和探讨声,气氛融洽而热烈。
“对了”,许知予想起承诺来,“婉柔你放心,这手册,我会亲自誊抄并手绘两份。一册留我这里,一份送你,你的大恩,我始终铭记。”拱手作揖。
白婉柔感动又欣喜:“知予,你太有心了!这比什么谢礼都珍贵!只是,知予~”白婉柔突然将所有的激动压制下去,一脸正色地看向许知予的眼眸。
“嗯?”
“你这书册能献给国医院吗?就如刚才婉柔所说,你这著作就应该被我大越国所有医药学子膜读,就算爷爷看了,他也会惊叹的。”
“啊?就我这资历,恐怕~,不合适吧。”是要献给朝廷的意思吗?这夸张了。
“有什么不合适的!?就凭你写出来的这些内容,恐怕连我都没有资格品论,还谈什么资历,只是这书册乃是无价之宝,若献给国医院并不能获得钱财,你可愿意?”
许知予皱眉,她倒是觉得无所谓,自己编写这些,初心就是为了娇月能有一本全面的学习资料。
“这……”
看许知予犹豫,白婉柔也觉得自己这个提议不太合适,这些都是知予付出了心血著作而成,哪有拱手相送的,即使冠上那大无畏的精神,也有些强人所难。
“…知予若是不愿意,婉柔也是能理解的。”
“并非不愿意。”
许知予犹豫倒不是因为得不到钱财,只是自己经历太过离奇,原身普通平常,又有眼疾,这突显锋芒,恐怕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就如刚才白婉柔所说,以前的原身可不会什么医术药理,自己编造那些可以糊弄一下这些乡野村人,但这个世上有大智慧的人大有人在,就她编造的这个理由,还不够别人看的。
“那是……?”白婉柔迟疑地看着许知予,想要知道她的想法。
“也不是什么特殊原因,这书册本是我随手所写,内容恐怕有纰漏瑕疵,若是能得到白老的指正修订,再献出去,我想会不会更好一点?”许知予对着白婉柔眨眨眼,弱弱俏皮。
白婉柔细细品了品许知予的话,瞬间豁然,“啊~,知予你的意思是…你愿意,只是请爷爷……好呀,好呀,爷爷一定会非常乐意的,但这事我得和爷爷商量商量。”
“哈哈哈”许知予摆弄着手上用来作画的白鲜皮样品。
聊了许久,她俩的话题渐渐从书册转向了生活琐细。
白婉柔心思玲珑剔透,她不着痕迹地看了一眼门外药柜旁那个始终沉默,周身萦绕着疏离气息的身影,又看了看眼前神采奕奕眼底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疲惫的许知予,压低声音,用手肘撞了撞许知予:“欸,知予,你和娇月……是不是出什么问题了?我瞧着,你俩的气氛有些不对。”
许知予脸上的笑容微微一滞,随即化作一丝苦笑,带着点被看穿的窘迫:“啊?有这么明显吗?”
除了感激白婉柔赠药,让她眼睛复明,许知予当白婉柔为好友,而且她也是唯一知道自己女子身份的人,又都喜欢女孩子,所以有种特别的近亲感,同类吧。
她下意识地瞥了一眼门外娇月的方向,轻轻摇头,“没什么大事……是我自己的问题。我想……我能处理好的。”她显然不愿深谈,语气里带着一丝回避。
看得出许知予不愿多谈,白婉柔又将话题转到书册上面。
诊室里的笑语低言断断续续传到娇月耳朵里,像一根根细小的刺,扎在门外娇月的心上。
这已是她第三次抱着空药篓‘路过’诊室门口了,每一次‘路过’,她的目光都像被无形的线牵引着,不由自主地投向室内。
这次正看见白婉柔用肩轻撞了一下许知予的肩,动作自然亲昵,许知予也未避开,反而对着她浅浅一笑。
那画面像一捧盐撒在娇月未愈的伤口上。她看见白婉柔紧挨着许知予,两人几乎肩靠着肩,凑在一起研究那本手册,白婉柔眼中毫不掩饰的欣赏与惊叹,许知予脸上那放松而愉悦的笑容……那是这些天来,她从未在许知予脸上看到过的神采。
一股陌生的、尖锐的酸涩猛地冲上喉头,堵得她胸口发闷,呼吸都有些不畅,她心绪纷乱,匆匆低下头,快步走开。
脚步踏在青石板上,踏出慌乱的节奏,却猛地撞到旁边的药架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许知予猛地抬头,稍愣。
“娇月,是怎么了吗?”温润而关切的声音几乎同时从诊室传出。
娇月却像没听见,慌乱地稳住身形,连头都不敢抬,逃也似的疾步躲进厨房。
背靠着冰冷的门板,她才敢大口喘息,手指紧紧攥着衣角,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心口那团名为‘醋意’的火焰灼灼燃烧,带来一阵阵尖锐的刺痛。
她讨厌这种感觉,害怕这种感觉。
更讨厌白婉柔看许知予时那种毫不掩饰的欣赏,亲近和炽热,讨厌她指尖触过许知予皮肤时的自然熟稔。
她更讨厌自己……为何会如此在意!
可明明自己才是离许知予最近的人,明明……,可那道坎,那道关于‘女子’身份的坎,像一道冰冷的鸿沟横亘在中间,让她无法靠近,却又无法忽视心底那越来越清晰的,名为‘在意’的刺痛。
醋意在胸口发酵,混合着未解的迷茫和对自己的恼怒,像煮沸的药汁咕嘟作响,烫得她眼眶发热,她猛地用袖口压住眼睛,却压不住胸腔里那股翻涌的,连她自己都羞于承认的占有欲。
呵,饶是如此又能怎样?
她们可都是女子。
王娇月你没有什么可担心的。
但一转念,她曾说她喜欢自己,那是不是说明她本身就是喜欢女人的?
那白婉柔呢?
她也能喜欢女人吗?
不不不!
扎心地难过。
第62章 许知予,我们聊聊
连着三日,白婉柔都踏着晨露而来。
“知予~,娇月~”第四日清晨,那抹熟悉的素白身影又出现在了医馆门口。
分别打过招呼,白婉柔如老朋友般,轻盈踏步进来。
手里提着食盒,“我带了些蜜饯果子,这配茶最好。”浅笑盈盈,身影清丽。
闻言,正在碾药的娇月手指一颤,石碾子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她低着头,却能清晰听见许知予快步迎上去时衣袂翻飞的声响,还有那一声带着笑意的:“婉柔,你来得正好!”
白婉柔挑眉一笑,递过手上的食盒。
“知予,今日如何?我可每天都很期待你的巨作~”
“不出意外,清热凉血篇今日便可以完成,明天就到养阴篇了。”
“知予辛苦,这位是我请来的张画师,那八段锦我可就描摹走了咯?”发现这人这里就是个宝库,新奇玩意儿真是不少,且她都想要,噗嗤~
“荣幸至极,请~”将人引至屋内,对于八段锦的动作要领,许知予做了详细的分解描述,甚至现场示范了一遍。
本就由此想法,她自然不会藏私。
药柜的阴影里,娇月把碾好的药粉装进瓷瓶,指尖用力到发白,透过药柜的缝隙,她看见许知予和白婉柔肩并着肩,两人亲昵地从凉亭走向诊室。
那袭白衣与许知予青色长衫交叠的画面,刺得她眼眶发酸。
莫非她们真的……
轻咬唇瓣,胸口忽然闷得慌。
摇了摇头,罢了,纵是如此又如何?不去看,不去听,也不愿去想了。
她想全身心继续整理药斗。
可诊室里不时传来断断续续的谈笑声,让娇月思绪翻飞,心神不宁,又烦躁不安。
白婉柔清亮的嗓音时不时拔高:“知予,这脖子是不是该向后仰——”
“不对不对,应该是侧着右看,该这样……,向后的话太滑稽了,哈哈。”许知予温润回应里带着罕见的活泼。
娇月机械地往药斗里添着药材,慌神间,几次险些出错。
自觉心不在焉,不可再如此下去,娇月将药材收拾好,扎紧绳口。
唉,还是去洗衣服吧。
于是起身,去了后院。
不知过了多久,竟不知何时一抹白影立在面前。
“娇月妹妹——”
白婉柔突然来到她的面前,嘴角带着浅笑,“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
娇月正埋头用力地搓洗衣服,听到声音,瞳孔骤然收紧,手上一滞,可抬头时已然恢复了常色。
“……”
四目相对。
“……”
尴尬。
白婉柔率先反应过来,“咳,你看,最近我老是过来打扰你和知予,一定添了不少麻烦……”
“白小姐说的哪里话,这两日有你帮着官人,她轻松不少,我这边没啥事,你们忙——”
内心里,娇月并不讨厌白婉柔,反而心存感激,毕竟是她赠药那人眼睛才好起来的。
但说出来的话却酸酸的。
“那…最近医馆有什么缺的药材没?到时你把名单给我,我回去后让白芍她们配送些过来。”
“那就有劳白小姐了,确实有几味需要补一些量的。”
“娇月……”白婉柔缓缓蹲到娇月身边,“你…和知予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许知予那边她问过,不肯说,所以想从娇月这边劝劝。
娇月一愣,看向白婉柔的眼睛却似在问‘什么意思?’
“你知道,知予她…她可能是这个世上最特别的人,有时候我…真的很羡慕你们的感情,相对于你们,我就缺少了些勇气。”
这些话说得含蓄,王娇月不懂白婉柔想要表达什么。
羡慕我们的感情?你知道她是女子么?但说出口却是:“谢谢,我与官人本是夫妻,自然应当相互扶持,相互照应。”
“是啊,我们做了特别的人,自然会比一般人更为辛苦,我常常在想,自已为何做不到像知予那般洒脱,想来知予胜在性格与见识不凡,还有就是有娇月你的体谅——”
到底什么意思?是想让自已让位,但好像又不是……真是莫名其妙。
“婉柔,你能过来一下吗?”忽然,许知予在诊室门口喊了一嗓子。
二人齐齐抬头看向许知予。
“娇月妹妹,你不妨多想一想,知予是可靠之人。”撑起身“那我先过去了。”
然喊住白婉柔。
驻步,回首,
“你也喜欢女人,是吗
白婉柔一愣,但还是若有若无地点了点头,离开了。
轰~
亥时三刻,夜已深,许知予才从诊室那边回来。
捏捏发酸的脖颈,这几天有点太赶,人有些疲惫。
站在门口,稍顿,呼~,深呼一口气,轻轻推开房门。
屋内还亮着烛火,所以还没睡吗?
许知予捏了捏眉心,走向内室。
果然,娇月正端坐于桌前。
望了一眼那道倔强的身影,许知予佯装打了个哈欠,懒洋洋的。
“娇月,还没睡呢?”她轻松自然,声音像月光一样温柔地漫过去。
身体却调转角度,走到盥洗架前,在盆里洗了洗手上的墨渍。
平时或是为避开自已,娇月睡得都比较早,今儿奇怪了,气氛也有些不一样。
娇月抿着唇,抬眸,目光落在许知予身上,半晌。
心绪沉了沉。
“许知予,我们聊聊好吗?”垂眸,不敢对视。
是,今晚她在等她,她想和她聊聊。
纠结多日,她的思绪依旧乱糟糟。
讲真,她也不知该从何处聊起,但今天就有一种非聊不可的执念。
要不就从自已不愿袒露的内心说起吧。
嗯?意外,这还是娇月第一次主动提出要和自已聊聊,即使直呼其名,她依然很期待。
折转身,点点头。
“嗯。”
许知予走过去,欣然坐在娇月对面,正了正颜色,好让自已看起来不至于紧张。
坐定,等待着。
心咚咚的。
只是娇月并没立即开口,而是默默地注视着许知予。
……
好一会儿。
久到许知予感觉时间都停止了,她的心一下更紧张了,紧张到手心都在冒汗。
在裤腿上擦了擦。
怎还觉得口渴了?眼神从娇月身上移到桌面的茶壶,咽了咽喉。
这感觉……
“你…知不知道…”
娇月的声音突然划破寂静。
许知予快速集中精神。
“这些年,我每天都在想死——” !!!
许知予猛然抬头,看向娇月,呼吸都凝滞了。
“我在想……”娇月面带苦笑,并努力控制着自已的语调,“在那个遇到流匪的晚上,为什么…偏偏活下来的是自已~”声音微颤。
低头,用力揪住大腿,指甲透过布料,陷入皮肉。
没想到做了那么久的准备,刚说三句,语调就不受控了!
哽咽。停住。
这谈话开头起得太过沉重。
许知予一时不知所措,她想要安慰,可嘴唇动了动,终是放弃了。她想听娇月想说什么,紧拽着拳头,等待。
娇月提了口气,呼吸怎都是痛的。
“…我在想,为什么活着的不是祖母,不是阿爹、阿娘,不是二妹、小弟,偏偏是我,可他们都死了…死了!”
回忆扯出痛楚,苍白的额角青筋爆起,嘴唇也渗出了血丝。
许知予强忍心痛,没有动作,她需要一次机会表达。
“我每天都痛苦得要命…”
呼——,娇月大口喘着粗气,眼神空洞地望向许知予身后的黑夜虚空。
“娇……”许知予刚要开口就被打断。
“我…不知道我为什么而活,每天一睁眼,都在问老天……”她的声音低沉绝望,“我问,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待我王娇月?我只不过…不过…是个再普通不过的女子啊?”
娇月横着衣袖,狠狠擦掉眼泪,可源源不断的泪水却怎么也擦不干。
许知予心如刀绞,她知道娇月需要发泄,可光听她讲,她就难受得快要窒息。
再也坚持不住,她轻步走到娇月面前。
缓缓蹲下,“娇月?娇月,那些都过去了,过去了……”。
娇月大口抽吸,她想努力讲完,一直以来,自已眼前一片黑暗。
“我…以为这辈子就这样了…没有希望了…可你却变好了…”
抽气。
声音也突然沉了下去,“…给我希望…许我未来…”空洞的眼神透出一丝光亮。
许知予蹲在她的面前,指尖刚触到她的裙角——
“娇月——”
嗯?
当看清许知予的脸,娇月猛然回神!
“那天…你救了我,你却告诉我你是个女人。可为什么,为什么你会是个女人啊?我怎么都想不明白,想不通啊,明明你就是我的官人呀。”
许:“我……”
“呵,呵呵…呵呵呵…”发疯般哭笑。
娇月的情绪已然崩溃,失控,特别在今天白婉柔莫名其妙说完那些莫名其妙的话后,她真的觉得她就要失去许知予了。
她急了。
许知予心如刀绞:“娇月,我知道…”所以她才没有去逼她,而在等她。
“你知道?”娇月突然收住笑,眼神冷得像淬了毒的冰,“呵~,哈~”
那声冷笑让许知予浑身发寒。
许知予有种不好的预感。
“你知道什么?啊?”娇月眼眶泛红,眼神绝望,“你什么都不知道…”她机械地摇头。
“你,什么都不知道…”眼神空洞得吓人。
仿佛灵魂已经抽离,只剩无边的痛苦挣扎。
许知予被那眼神刺得心脏骤缩。
是呀,对于娇月过去的经历,那些浸透血泪的日日夜夜,自已了解甚少,自已只看到了娇月在她面前展现的坚韧和温柔,却未曾真正触及她心底那道深不见底名为“幸存者之殇”的深渊。
之前自已除了几句苍白无力的安慰,作为一名医者,她都没有真正去关心过她的这些心理,自已不是一个合格的医生,更不是一个合格的伴侣。
后悔就那么暴露了女子身份,因为这无疑对娇月是雪上加霜,给她承重打击,而且这段时间自已完全放任她,想着她能自愈,真是错得离谱。
“娇月…”许知予哽咽着,“我喜欢你,我爱你,我们一起面向未来好吗?”
她想上去抱抱娇月,让她不要难过,可却被娇月一手甩开了。
“你走开,荒唐!”
“……”
——刺痛。
“你说女人怎么可以喜欢女人?女人怎么可以爱女人,啊?”
许知予没想到娇月还是这么介意。
“娇月,我是女人,我也喜欢女人,这有什么问题吗?”
荒唐,荒唐,荒唐!
娇月攥紧拳头,骨节泛白。
“我是女人,但我有信心,也有能力让心爱的女人幸福,这又有什么问题?”许知予的声音提高了几分。
是,是,这些都没有问题,如今你已经变得足够优秀了,需要足够优秀的女人来相配了。
突然歪头冷漠地看向许知予,“你喜欢女人,那白婉柔…她也喜欢?”
……
“为什么我们的事要扯到婉柔?”
“难道不是吗?你们不是天天黏糊在一起吗?” !!!
“娇月,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什么叫黏糊在一起?
“难道不是吗?从你们认识起,到现在,你们一天比一天走得更近,不是彼此喜欢是什么?许知予,你们可都是女人,你们不觉得恶心吗?” !!!
震惊!
许知予不可置信地看着娇月!好陌生,她不信这是娇月能说出来的话。
锁紧眉头。
“所以…娇月,你还是觉得女人喜欢女人,女人爱女人,是一件很恶心的事吗?”这话上次在悬崖时她就说过,许知予记得,所以到现在你依旧还是如此认为的吗?
“我……”其实刚一说出口,娇月就后悔了,但说出去的话,本就收不回来。
所幸硬了心肠,破罐子破摔,冷冷一笑“呵,她知道你是女人吗?”
失去理智的人往往就想用最伤人的方式,最难听的话,去刺伤对方。
此刻娇月就是这种心态。
“恶心!”
“你……”一股热血直冲头顶,许知予猛地站起!身体因为愤怒而微微颤抖。
“所以,王娇月,这就是你今天想和我聊的?羞辱我就算了,还要连着人家婉柔?王娇月,这还是你吗?”许知予真的很难相信,这是娇月能说出来的话。
“呵,呵,呵呵呵…”连声冷笑,这不是我吗?什么才是真正的我?也喜欢女人的王娇月么?
娇月突然表情痛苦,“啊~”抱住头痛哭,她的头好痛,好痛,拼命摇头,“我不知道,不知道,不要问我,不要问我!”
身体跌跌撞撞向后退缩,直到退到旁边的床边,退无可退。
恶心吗?恶心的…恶心的应该是自已吧,王娇月,你自已不也,不也……一样,喜欢她,喜欢女人吗?
发疯的理智已经让娇月崩溃,脑里响起许知予一口一个的‘婉柔’,‘婉柔’!
“婉柔!婉柔!呵,叫得真是亲切,是呀~,你们都懂医,识药,她又帮你治好了眼睛,你们倒是天生一对!对了,更关键的是你们都还喜欢女人,是不是?呵~”
娇月几乎癫狂,完全不知道自已在说什么。
所以……
许知予也都快气炸了,胸口起伏,真是不可理喻!
“对!我喜欢女人,婉柔她也喜欢,而你觉得恶心,我和她走得近,有什么好奇怪的?”
好脾气的许知予也快冲昏头脑,她甚至逼近一步,眼神锐利,带着一种被深深伤害后的质问道:“所以,王娇月,在你眼里,我这份感情就是这么不堪?”
轰!
一时间,娇月被她突如其来的爆发和尖锐的反问问得愣住,空洞的眼神闪过一丝被刺中的茫然,苦苦挣扎,一时竟忘了哭泣,只是呆呆地看着眼前这个原本眼含柔情,此刻浑身散发着怒意和受伤气息的许知予。
“我……”不,自已都说了些什么!
娇月瞬间像被抽走了全身力气,身体无力地滑坐在地上,眼泪鼻涕流到唇边也浑然不觉,背靠着床沿,抱着膝盖,蜷缩成一团,头好痛,心好痛。
“哇……”
撕心裂肺地痛哭,情绪已然崩溃!
突然,一种念头涌上心头,额头不顾一切地撞向床腿!
嘭嘭发出闷响。
“王娇月,你疯啦!”
许知予扑过去,用手垫在床腿,娇月的额头重重磕在她手背上,顿时一片瘀青。
“让我死…让我死…”娇月魔怔般重复着,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反正我早就该死了,免得碍了某些人的眼…”
一把强行将她箍进怀里。
“你冷静一点,即使你接受不了我,也不必如此自虐!我会尊重你的选择的,王娇月!”
如果‘爱’比‘不爱’更伤人,许知予自然会选择后者。
“放开,你放开——”娇月拼命挣扎,指甲在许知予颈间抓出数道血痕。
“嘶——不放!”倔强地跪着,用力箍紧,任由拳头锤打在她的后背。
“你放开我!哇……”嚎啕大哭!
“王娇月,你冷静一下!”
抱更紧!双手控制着她的手!胸口剧烈起伏,那句“恶心”带来的刺痛还在心口蔓延,但她看着娇月如此痛苦,那股怒火又迅速被更深的痛惜取代,她喘着气,没有再逼问,反而轻声道歉起来:
“对不起,对不起,娇月,我不该心急,我不该凶你。”
“许知予,你让我死,呜呜,你让我死,反应这个世界没有我容身之地……”委屈,绝望,悲泣。
努力挣脱,抗衡,直到精疲力竭,瘫软。
许知予将她抱进怀里,此刻娇月像个破碎的布娃娃。
“嘘…”许知予轻抚她颤抖的脊背,泪水滴在她凌乱的发间,许知予哭了。
“对不起,对不起——”
“明明…明明是你先亲了我,现在你又不要我了…呜呜…”娇月一把鼻涕一把泪,委屈地抽噎控诉。
“我没有——”这是哪里说的。
“你明明就有,你都要和白婉柔好了,不就是不要我了……”委屈极了。
“娇月我在等你,一直在等你,你相信我。”
拍着后背。
直到感觉到怀里的人儿从剧烈颤抖变成细微的抽噎,最后只剩下虚弱的喘息,许知予才稍松了些力。
寻到对方的眼睛,“娇月,请你相信我”她的声音轻得像是耳语,却字字清晰,“我喜欢你,我爱你。”
“那…白小姐她…”今天娇月真的以为白婉柔是要和她摊牌,她好害怕,才崩溃急了。
“婉柔只是朋友。”许知予向前倾身,“而你是我的娘子。”将娇月搂进怀里。
“骗子…”
“不骗你,婉柔知道我是女子,她有她自已喜欢的对象,并不是我,我和她只是谈得来的朋友。”
“真的?”
“真的。”
额头抵着额头,“娇月,我真的喜欢你,你能给我一个机会吗?”清澈眸子盯着娇月,“可以吗?我能给你所有幸福,娇月”。
对上那道期许目光,王娇月知道许知予等自已这个答复很久了,从悬崖那天她就在等了,收敛情绪,至少白婉柔有一点说得对,这人很特别,对自已好,自已对她早已情根深种,答案其实她早就有了,只是不愿承认。
“嗯~”
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许知予激动地将人搂紧。
“好了,好了”
拍拍后背。
第63章 这便是我全部的秘密
闹过,哭过,耗尽所有力气,此刻终于归于平静。
许知予紧紧搂着娇月,轻轻安抚着。
娇月终于面对了自己的内心——她喜欢许知予,且早已情根深种。
窝在许知予怀里,泪眼婆娑。
这就像一场梦,一场蓄意已久的梦。
娇月答应许知予,给她一次爱自己的机会,这何尝不是给自己一次爱她的机会?
刚才,自己情绪上头,用尽刻意伤人的话去攻击,去伤害许知予,看她难过,看她伤心,自己的心在滴血,她比任何时候都更加心痛,更加难过。
她不想的。
但她需要一个出口。
“官人…”娇月的声音细若蚊声,眼里闪着浓浓的歉意和不安,“对不起,我不该那样说你的…那些话…太伤人了,对不起,我、我……”她说不下去了,只得往许知予怀里缩了缩。
许知予浅浅一笑,不再直呼其名,愿意叫自己‘官人’啦?
呵,她放松心情,收拢手臂,将娇月抱得更紧,低头,下巴轻轻蹭了蹭她的发顶,温声道:“没关系,刚才我的情绪也不好。”刚才那阵刺痛确实让她情绪有些失控。
不过,许知予此刻也彻底明白了过来,娇月之前的冷淡,还有连着几天的寡淡稀粥,甚至今晚爆发的,根源是娇月在吃白婉柔的醋!
只是这飞醋吃得……真是让许知予又好气,又好笑。
想着许知予忍不住噗嗤一笑。
不过,还真得感谢婉柔的‘飞醋助攻’,娇月这才想和自己聊聊。
十指交扣,感受着对方指尖传来的暖暖,心中庆幸。
不过今日爆发还是提醒了自己,今后应当更多地关注娇月的心理健康,家人的离世对她打击太大,那份痛她一直隐藏在心底,压抑着,而娇月今日愿意说出来,许知予也是后知后觉,或许从娇月开口愿意和自己分享这份情感时,就说明她已经认同和接纳了自己。
看着怀中人儿泛红的耳尖和微微颤抖的睫毛,一股俏皮的念头涌了上来,许知予贴近娇月耳边,温热的气息拂过敏感的耳廓,小声逗趣道:“若是娇月想道歉的话,可以…亲亲我。”
轰~,心跳如雷。
这……
娇月没想到许知予会提这样的请求,只觉一股热浪瞬间从脚底冲上头顶,小脸瞬间通红。
以前她们不是没有亲过,但那个时候她以为她是男子,而现在她知道她是女子了,自己说愿意给她一个追求的机会,但她一点也不懂两个女人怎么那个。
前几天偶尔念头闪过,都羞得不敢深想。听许知予这样说,懵懂而羞怯,脸红不已。
“娇月…你不愿意吗?”许知予再次贴着娇月的耳边,温软中带着诱人的哄劝,不是许知予想要‘干坏事’,她只是想乘胜追击,用亲昵的方式驱散最后那一丝隔阂,彻底落实她们的关系。
许知予的心思,呵。
“不是!”娇月急急地小声否认,声音细得几乎听不见,头埋得更深了,“我…我只是不知道该怎么…怎么亲……”想想两个女子呢,她羞得脚趾头都卷了起来。
许知予低低地笑着,缓和一下气氛也好。
薄唇微挑,生出一丝戏谑来。
她轻轻勾起娇月的下巴,让她看着自己,“就像之前一样呀,我还是我,我的心意,我对你的…渴望,都从未改变过。”许知予指腹轻轻摩挲着娇月的脸颊。她被那不可言说的怪癖折磨得可不浅。
娇月望着许知予近在咫尺的清澈眼眸,满脸羞红,是啊,她还是那个会分粥给她,会救她、会包容她、又让她心动的“官人”,只是如今…多了一个身份。她鼓起勇气,小声:“那…那,亲哪儿?”问完,强烈的羞耻感再次袭来,哎呀,天呐,羞死个人了,她猛地把滚烫的脸埋进许知予颈窝,趴着。
许知予被她这极致羞涩的模样弄得心痒痒的,像被羽毛轻轻搔刮着心尖。
埋下头,用鼻尖蹭了蹭娇月的鬓角,声音带着蛊惑人心的温柔:“都可以,娇月想亲哪里都可以,我…都是你的……”极具诱惑。
羞死人了!
娇月埋在颈窝里不肯出来,坏人,什么我想亲,明明是你自己想亲,才不上当!
许知予往下滑了滑,寻到眼眸,与娇月对视,“娇月…”轻含下唇,眨眨眼,诱惑。
天呀,
“。
目光触及她的眉宇,如今人,面容隽秀,剑眉薄唇,鼻梁高挺,眸光清澈,她的美并不张扬,是一种由内而外的气韵,自信,沉
她真的很耐看。
看着看着,心跳乱了节拍,她好美呀,娇。
许知予任由娇月欣赏,直到看到娇月失了神。她目光炙热地回望着被自己逗得满脸通红,而此刻被自己吸引的美人儿,微张着嘴,舌尖轻舔过性感薄唇,然后极具诱惑地浅浅一笑。
除了想确认她们的关系,许知予自然更想被娇月亲。
“娇月,我喜欢你——”极具诱惑。
“官人…”娇月微微抬头,回望着,紧张。
勾着手指一点一点将娇月散在耳前的发丝一缕一缕捋到耳后,轻抚脸颊,娇月好美。
“娇月,你真美——”深情款款。
像是受到某种召唤,娇月缓缓靠近许知予的脖颈,嘴唇覆上,在白皙的颈侧留下深情的一吻,绵密悠长。
亲完,眼眶都红了,小声而含情地唤了一声:“官人——”,然后抱紧脖颈,再次深深地埋了进去,脸颊蹭蹭,小心脏狂跳,悸动。
许知予的周身像过了一遍电,享受着。
娇月是会亲的,且她的嘴唇是如此柔软。
能到如此,许知予心满意足,呆呆地抚着被亲吻过的地方,指尖仿佛还能感受到那份柔软的停留。甜甜的,暖融融的,心底荡漾~,荡漾~
这一吻无比珍贵,意义非凡,这是娇月跨越身份认知的证明,她用行动做出了表率。
这一吻比任何语言都更有力地宣告着——她们真正的彼此认同,属于“许知予”和“王娇月”的新关系,在这一刻落下了最甜蜜的印章。
许知予温柔含笑,这就是她想要坚持的原因。
此刻心中充满了难以言喻的激动和满足。她将娇月拥得更紧,仿佛要将她揉进自己的骨子里,下巴温柔地抵着她的发顶,埋头,轻轻在发顶上落下一吻。
“娇月——”激动而哽咽“谢谢你愿意给我这个机会。”
谢谢你愿意走出黑暗,走向我。
谢谢你愿意放下心防,接纳这个“不一样”的我。
谢谢你,愿意爱我。
许知予将怀中的人拢得更紧,深吸一口气,眼眶红润,既然娇月已将她最脆弱的一面展示给了自己,那自己也不应该有所保留。
“娇月”许知予深吸一口气,喉咙轻轻滚动,“我…还有件事想要告诉你。”
娇月侧耳贴着她的胸口,听那稳健的心跳,踏出这一步自己也高兴,喜欢这个人,不在于她的性别,轻轻应了一声:“嗯?”尾音带着未消散的鼻音,像只刚被顺毛的猫儿。
许知予望着床顶,缓缓开口。
“我…叫许知予。”
娇月的睫毛在她衣襟上颤了颤,不解,我当然知道你叫许知予,不过还是轻声应道:“嗯,我知道”。
许知予调整到与娇月对视,望着那澄澈的眼,一字一顿,声音轻得像怕惊碎了什么,郑重道:“娇月,我要告诉你一个秘密,我…叫许知予,但我…并不是你认识了三年的…那个许知予。”
空气骤然凝固。
许知予也停顿了下来,她想给娇月足够的时间来消化。
直到娇月茫然地撑起身,身下的床板发出“吱呀”一声轻响,看着许知予的眼神似乎在问:你说的什么意思?
烛光忽明忽暗,照见许知予郑重神情,继续道:“你知道,她并不会医术,而我会;她性子偏执,而我比较温和;她习惯每天喝粥,我却打小就不爱……”苦笑。
许知予顿了顿,目光落在娇月骤然收缩的瞳孔上,“你先前问我,试探我,我知道,你也有怀疑。”
看许知予不是在开玩笑。
眼波流转,很多对比细节猛地在娇月脑里浮现。
“那个关于神仙老爷爷的故事,是我编的,但实际情况比那还离奇。”许知予的声音轻得像羽毛,眼眶酸涩,“其实…我来自另一个世界,是我…占了这具身子。而你最早认识的那个许知予,许二,已经不在了,又或许…当然,她也有可能是和我交换了身体……”
许知予不想用‘死’这个词。
震惊!
许知予自嘲地牵了牵嘴角,“这听起来很荒诞,很离奇,是不是?但事实便是如此,连我自己都常常觉得这像场梦,不明白为何会发生。”
……
娇月没有说话,没有怀疑,没有排斥,震惊之下只有平静。
“是生病醒来那天,对吗?”
这人终于要向自己彻底交底了吗?她还以为这一辈子她都不会说这事,那天在悬崖她以为她会说的。娇月并不傻,一个人前后变化如此之大,她自然能感觉到,只是没想到会是如此离奇。
娇月一直都觉得是换了一个人,现在听许知予说出来,心中感叹——原来如此!
许知予一怔,随即了然,娇月心思细腻,自然能感知到自己的不一样,她轻轻点头:“对,高烧醒来的那夜,就是我了。”
这句话像一把钥匙,猛地打开了娇月记忆的闸门。那个寒夜又清晰起来——烧得糊涂的人突然醒来,摸索着解开她脚上的铁链时,指尖带着不寻常的轻颤,像是心痛;说‘对不起’时的语气诚恳,全然没有从前的暴戾;让她去床上睡时,那双眼睛里甚至藏着几分痛惜。当时她吓得浑身发抖,茫然得不知所措,甚至胡思乱想以为这人想要和自己临终圆房,竟还攥紧袖子里的小刀,做好了同归于尽的准备,如今想来,那点防备着实可笑。
直到次日清晨,她主动拿出钥匙让自己去取米时,她都还以为又是想诬陷她把粮食吃光,然后打骂于她……而她本人的反应到此刻娇月也都还记得清楚,她先是很惊慌,再是哀叹连连;后来情绪崩溃,号啕大哭;然后又像是获得了什么宝贝,对着虚空自说自话,魔怔了般。
再后来,她说话的语气和方式都有些不一样了,现在想来……原来那些突兀的转变,都是因为芯子里的人,早已不同。
此刻变得合情合理了,再次惊叹原来如此。
自己也不是没有怀疑过,但可没有想到会是穿渡,像神话故事。
“娇月?”以为娇月被自己说的吓到了,许知予轻唤一声。
安静不语。
“嗯~”,娇月不说话,重新趴回她的怀里,声音闷闷的,带着点恍然大悟的释然,“难怪你突然会辨药施针,难怪会说些听不懂的话……”她忽然抬头,睫毛上还挂着点湿意,“那你以前……也看不见吗?”
许知予望着帐顶细密的纹路,轻声道:“不,以前眼睛好好的,什么都能看见。”
“那…你以前是做什么的?不,那你以前可也是女子?”娇月问得急切。
许知予皱眉,“嗯~,也是女子,在我的世界,我本就是个医生,就是郎中、大夫,会治病救人,医术水平还行吧,就和现在一样,今年过年时,一个爆炸,嘭~,等我再睁眼就到了这里,眼前一片漆黑,又冷又饿……偏偏我还得了她的记忆,连名字样貌都一般无二,或许……我们本就有什么千丝万缕的牵扯,也未可知。”
许知予时常这样想,若非如此,怎么就这么巧呢?
娇月听得入了神,她不懂爆炸,半晌才轻叹:“真是奇事。”
“嗯,我来到这里,发现回不去了,倒也认了。”许知予收紧手臂,将娇月按在自己心口,“或许这就是天意,让我来到这世上,遇见你,呵~”她想起初来时的窘迫,忍不住笑了,“只是这家里太穷了,头几日我饿得眼冒金星,后来拼死要粮,不过是想吃顿饱饭,吃顿干饭。后来想着,总不能饿死吧,才动了用医术挣钱养家的念头。”
“养家么?”所以那个时候你就想着要撑起这个家了吗?
“嗯。”许知予答得干脆,“占了她的身子,便该担起她的责任,她也是个苦命之人。”
娇月忽然抬头,目光灼灼地望进她眼里:“那这责任里,也包括我吗?”
许知予反手握住她的手,将那微凉的指尖拢在掌心,一点点焐热,最终成了十指相扣的模样。
“自然。”她的拇指摩挲着她的指节,声音温柔得能滴出水,“你必定是最要紧的那一部分。”
娇月的眼眶倏地红了,滚烫的泪毫无预兆地砸在许知予胸口。
“感谢老天,将这么优秀的你送到我的身边。”自己质问了老天这么多年,原来他都听见了。
“知予,你一定是老天派来解救我的,若非如此,你怎就会医术,怎就能治好我的腿脚,谢谢你,知予。”所以这人从来都没有带给自己痛苦,反而从那时起让自己感受到了光明,看到了未来。
娇月眼眶瞬间红了,泪水模糊了视线。
许知予收了收情绪,露出一抹笑来,她将娇月搂紧,任由温热的泪浸湿了衣襟,心口却像被什么填得满满的。“傻瓜,你才是上天给我最好的邂逅。”
彼此拥紧。
“但若是如此,那就太苦了你了,这个家条件太差,你一定很辛苦吧?”因为她能感觉许知予以前的条件定然不错。
“傻话。”许知予抬手,用指腹轻轻擦去她眼角的泪,指尖带着她的温度,“能遇见你,就是我的福气。”
“可为什么?”娇月吸了吸鼻子,“我并不好,而你却如此优秀,如此特别。”这么优秀的你怎么会喜欢上如此普通的自己?小小自悲呢。
“才不是——”
“对了”娇月忽然想起什么,耳根微微发烫,“那你…本就喜欢女子吗?”
许知予低低头,鼻尖蹭了蹭她泛红的耳垂,声音里带着诱笑:“嗯,喜欢女子,从小就喜欢,尤其是长得好看的……”说完故意拖长了尾音,在娇月羞赧的目光里补完后半句,“特别是像娇月这样漂亮的女子,我很喜欢。”
娇月听得心里悸动,甜蜜蜜的,但当她反应过来又被这人调戏时,娇嗔。
“你好坏呀——”捶她胸口。
许知予也被自己油腻的情话逗得咯咯直笑。
“你这人……哎呀,不理你了!”
娇月被逗得脸颊绯红,伸手去推许知予,准备转身,简直太坏了,却被许知予牢牢锁在了怀里。
“娇月,这就是我所有的秘密。”
对着娇月的唇,深情一吻。
“嗯~”
悠长绵密。
第64章 好幸福
清晨的药铺弥漫着熟悉的药草清香,阳光透过窗棂,在地面投下温暖的光斑。
许知予正低头整理着新到的药材,心思却全然不在手上,她的目光,如同被无形的丝线牵引,总是不自觉地飘向柜台后方的娇月。
眸光里,全是喜欢。
娇月正专注地核对账目,纤细的指尖在账簿上轻划,阳光恰好落在她低垂的睫毛上,投下一小片柔和的阴影,清丽动人。
许知予嘴角不自觉地漾起笑来。今儿一起床,她脸上的笑意就没断过,那笑里藏着昨夜推心置腹后的释然,还有一种只属于她们俩的亲近和认同。
炙热的眼神惹得娇月时不时红了脸颊,羞赧不已。
“啧。”
一声含着戏谑的轻啧在身旁响起。
白婉柔用胳膊肘轻轻肘了一下许知予,脸上噙着浅浅的笑意,压低了声儿:“怎么?昨日还愁眉苦脸,今日这嘴角都快咧到耳根子了?”她心里替许知予高兴,却也有些纳闷,不过一日不见,这二人竟好得恨不得时时刻刻腻在一起了?
许知予被抓了个正着,心头猛地一跳。
赶紧收回黏在娇月身上的目光,故作镇定地清了清嗓子,抓起一包药材假意研究质量,蹙眉:“什么?”
装出一副不明所以的样儿,可嘴角那压不住的弧度早就出卖了她。
“哟哟——”白婉柔故意拖长了调子,绕着许知予走了一圈,像发现新奇事儿似的,“你看你笑得,眼睛都快黏人家身上了,是个人都看得出来,怎么?你和娇月……这是和好了?雨过天晴了?”
“什么叫和好了,什么人家,那是我老婆,我娘子——”许知予立刻反驳,耳朵尖却有点发烫,她可从来没对外说过她和娇月之间有什么‘问题’需要‘和好’,试图维持着一点小小的嘴硬。“不懂你在说什么。”说罢嘿嘿笑了两声。
“还嘴硬呢?”白婉柔戏谑地笑了笑,摇摇头,“是谁前两天还在我面前唉声叹气,说什么天天喝粥,人都喝寡淡了?”一边说,一边学着许知予当时蔫头耷脑的模样,惟妙惟肖。
“咳、咳!你——”许知予被呛了一下。
赶紧看向娇月那边,看娇月依旧专注着手上的事,并没关注到她们这边,这才松了一口气。
不过想想自己前几日那副蔫蔫的模样,确实有些窘迫,“这倒是,不过…婉柔,”她转过头,看向白婉柔,眼神真挚,“我们还真得谢谢你。”
“谢我?谢我什么?”白婉柔一脸茫然,全然不知这谢意从何而来。
“谢你……”许知予话到嘴边,蓦地顿住。
呃,总不能说谢她无意中激起的‘飞醋’,成了昨夜二人坦陈心迹、关系突飞猛进的催化剂吧?这话说出来,对婉柔,对娇月都不太好。许知予赶紧改口,含糊道:“嘿,没什么没什么,总之谢谢婉柔的关心,真的。”
白婉柔虽有疑惑,但见好友脸上是发自内心的轻松与甜蜜,也由衷地笑了:“行啦行啦,看你们俩现在这亲密劲儿,比从前还好了,真替你们开心,这声‘谢’我就收下了!”
“谢谢。”许知予也跟着笑了,随即关切地问道:“那你呢?你那边……怎么样了?”她指的是白婉柔和魏兰兰的事。
白婉柔脸上的笑意淡了几分,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满是愁绪:“唉……还能怎么样?就那样呗。前几日从京城回来时,见过一面。”
“那你们打算怎么办?”许知予放下药材,摩挲着下巴,她替好友担忧。在这传统的古代,两个女子要在一起可不容易,更何况还牵扯到世家。
如此想来,自己与娇月皆是无依无靠,无牵无挂,反而少了许多麻烦,她们只消彼此认同,心意相通便好,可白婉柔和魏兰兰不同,前路困难重重呀。
“哎……”白婉柔眼神飘向门外,透着几分无奈的怅惘,“走一步看一步吧。你知道她身份特殊,我不想让她为难,可她性子活泼,未免有些急切,反倒让我忧心。”
白婉柔顿了顿,又想起上次去探望时,魏兰兰眼中满是相思与情意,想起送自己出门时,偷偷塞到自己袖袋里那方绣着兰草的帕子,心中便涌起一阵又甜又涩的暖流,嘴角不自觉地勾起一个浅淡却温柔的弧度。
点头。
魏兰兰作为县令千金,的确非同一般。看着白婉复杂神情,她只能拍拍好友慢来,总会有办法的,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加油。”
白婉柔苦笑一声,可不是嘛,所
就在这时,许知予敏锐地察觉到一道目光落在自己身上。
她下意识地抬眼看向药柜那边,果然娇月的视线在她和白婉柔之间淡淡扫过,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探寻。
这两人站在一起聊一早上了。
许知予心头警铃微响!
蓦地想起先前自己和白婉柔走得太近,就让娇月误会了。虽说昨夜已然彻底说开,但被误会过的阴影仍在,她几乎是条件反射地,迅速地往旁边挪了一步,还正了正神色。
虽然已经给娇月解释过自己和婉柔只是朋友关系,但还是拉开了些距离更稳妥。
不过她这副刻意避嫌,欲盖弥彰的模样,全被柜台后的王娇月看在了眼里。
见许知予刻意与白婉柔拉开距离,娇月先是一愣,随即被许知予这笨拙又紧张的‘在意’所取悦。
只觉好笑。
昨夜,许知予就连那般惊世骇俗,匪夷所思的秘密都已对自己和盘托出,还有什么可疑虑的?看她这般紧张地避嫌,这份笨拙的珍视,反倒让她心头暖暖的,格外窝心。
娇月抬起头,迎上许知予那略显紧张又带着几分讨好的目光,什么也没说,只是眼波流转,递过去一瞬含着笑意的眼波,随即低头,羞涩地继续检查药斗。
轻咬唇瓣,将垂在前面的碎发撩到耳后,这人还真是不避嫌。
许知予接收到这眼神,心头那点紧绷瞬间烟消云散,嘴角的笑意又不受控制地漾开,比起刚才,更加明亮。就在娇月再次抬头看向这边的一瞬间,她悄悄对着娇月眨了下眼,无声地传递着只有两人能懂的默契。
害得娇月更是羞涩了。
嗯,眼神好就是好,看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真好。
白婉柔在一旁,将二人之间这无声的互动尽收眼底。
她先是有些茫然,随即恍然大悟,看看刻意站远的许知予,又看看柜台后面色微红,眼含柔波的王娇月,纵使婉柔素来清冷,但也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不过瞧你这模样,倒是真不用我担心了。”
白婉柔顿了顿,语气里添了几分认真,“说真的,能看见你们这样,我打心底里高兴。”羡慕。
自然该高兴,至少不用担心‘鉴定手册’会完不成了。
心里却了然,许知予要谢自己的,大约就是这个吧。
“我说许知予,你这重色轻友的家伙,我真是……罢了罢了。”白婉柔话锋一转,“不过跟你说件正事,过些时日,之前跟你提过的那位贵人就会路过上沪县城,爷爷到时可能不在,到时还请知予一同参加。”
许知予点点头,“好,到时你提前告诉我,我随时待命。”先前白婉柔提过一嘴,并未细说,只说是贵人,想来是位大人物。如今自己眼疾已愈,是该走出去瞧一瞧,见见世面了。
“多谢~”白婉柔福了福礼,“最近我怕是不能常来了,不过,如此是否更合你们心意?”说完正事,白婉柔又低声打趣起来,心情稍好了。
说来也怪,自从结识许知予,白婉柔都自觉话变多了。
“婉柔勿怪,我们的友谊将天长地久。”许知予笑道,都是聪明人,这点小心思哪还能不懂?
“行了,你们继续眉来眼去,我先去凉亭看看张画师画得如何了,对了,知予,你那太极拳的图谱,你可得抽时间尽快出个草图,我和爷爷可期待着呢。”
“欸!”
许知予一拍脑门,暗自懊恼,这不是自己给自己找事做么?一直这样忙下去,可就没时间恋爱了。不喜。
白婉柔见状,想起自己近来确实催得紧了些,不由抱歉一笑。
随即对还在一旁帮着娇月整理药材的许大妞和白芍道:“大妞,白芍,我们先去那边瞧瞧,这边就留给她二位吧。”好基友好意清场呢。
还是把空间留给这小两口吧。只是转身时,心头却浮起一丝为自己而发的怅然。
白婉柔带着许大妞和白芍离开,医馆瞬间安静了下来。
许知予脸上泛起薄红,眼角余光却飞快瞟向药柜方向,见娇月正低头擦拭铜秤,侧脸柔和,嘴角似还噙着笑意,许知予心中一暖,轻笑着走近。
“还擦呢?”许知予从身后轻轻环住她的腰,下巴搁在她肩上,“娇月,刚才婉柔说,她很羡慕我们呢。”
娇月被她一抱,身子微微一僵,手里的布巾差点掉在地上,“别闹~”她嘴上嗔怪着,却没有推开。
许知予低低地笑出声,将娇月的手握在掌心:“真的,我觉得现在好幸福。”
“你……小声些!”娇月脸颊绯红,伸手去捂她的嘴,却被许知予顺势咬住指尖。温热的触感传来,惹得她浑身一颤:“你——”!
想要收回。
“嗯?”许知予含着她的指尖,声音含糊不清,眼里的笑意却甜得像浸了蜜,同时,许知予手上像变戏法似的,拿出个果子:“这个给你吃~”
娇月望着眼前红彤彤的果子,疑惑地挑了挑眉,什么呀?
许知予嘴角噙着笑,将果子递到她嘴边:“你尝尝?甜的。”
娇月嗔:“我才不吃,这明明是山楂。”可待许知予手要收回时,她却飞快地咬了一口,惊讶地轻呼:“咦~”甜的呢。
“这不是山楂?”娇月讶异道,她本已做好被酸到的准备,入口却是清甜爽脆。
“是花红果,好吃吧?”许知予笑道,继续将手上的果子喂到娇月嘴边。
“嗯,好吃。”娇月点头,许久未曾尝过果子的滋味了,这甜味儿直直甜到了心底。
许知予看得心头发软,也咬了一口花红,拉着娇月的手:“娇月,来~”便带她躲到了药柜后面。
“官人……”娇月话音未落,便被许知予轻轻抵在了药柜上。
许知予呼吸微促,含情脉脉地看着娇月,手指轻轻抚上那桃红的脸颊:“娇月,我可以亲你吗?”
这……,这种事问出来就……娇月脸颊更烫,还未及回应,许知予已俯身吻了上去。
吻落时,娇月的睫毛颤得像受惊的蝶,连带着药柜上悬着的铜铃都晃得更急了些。
许知予轻轻舔舐,带着微凉唇瓣,却烫得娇月浑身发软,只能微微仰着头,任由对方撬开齿关。
“嗯~”
药香在鼻尖缠绕,是薄荷的清凉,是当归的醇厚,混着两人交缠的呼吸,竟生出几分缠绵的甜来。直到娇月憋得脸颊泛红,许知予才稍稍退开些,额头抵着她的,眼底噙着笑,声音低哑:“喘不过气了?”
娇月偏过头,耳尖红得能滴出血来,指尖攥着许知予腰间的衣襟,小声嗔道:“你就会欺负人。”昨晚也是,她怎么这么回撩呀?
话音刚落,却被对方捉住手腕按在药柜上,又是一个更深的吻落下来。
只是这次许知予放了些耐心,舌尖轻轻舔过她的唇缝,像尝一味珍稀的药草,仔细又珍重。
铜铃还在叮铃铃地响,不知何时停了。
待两人分开时,娇月的嘴唇已被吮得泛着水光,连脖颈都染上了薄红。
她垂着眼不敢看许知予,只盯着她胸前被自己抓皱的衣襟,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布料上的纹路。
虽然现在自己知道她是女子身份,但和她亲吻好舒服啊,比以前的感觉更加微妙,呵。
“娇月,你真美。”许知予轻抚着娇月的脸颊,指尖触到一片滚烫,忍不住低笑,“再脸红,就要被她们看见了。”
这话一出,娇月果然猛地抬头,慌忙理了理鬓发,又扯了扯衣角,眼神往药铺门口瞟了瞟,并未见人进来才松了口气,却又被许知予看得万分羞涩,转身想去整理药材,却被拉住了手。
“别走。”许知予的声音软下来,带着点撒娇的意味,“再陪我站会儿。”其实许知予刚才闻到娇月身上的薄荷香,她就有些受不了了。
但白日宣淫的事她还干不出来,让她缓一缓。
娇月挣了挣,没挣开,只好任由她牵着,两人就这么站在药柜后,听着窗外的风声,闻着满室的药香,谁也没说话,却觉得心里踏实得很。
第65章 求欢
午后,申时,医馆门口忽有牛车疾驰而至。
紧接着,传来急促而慌乱的脚步声,伴随着男人压抑的哽咽:“小神医可在?许神医可在?求您救救我家娘子!”
正在院里收捡药材的许知予抬头,只见一粗布短打汉子,背着个妇人闯进来,妇人面色灰败如纸,嘴唇青紫,呼吸微弱得像风中残烛,裙角还沾着半干的血迹。
放下药材,心下咯噔——又来一个重症!
汉子把人放在诊床上时,妇人喉头一阵剧烈的抽动,猛地咳出一口乌血,溅在素色裙褥上,触目惊心。
“三天了,”汉子抹着泪,声音发颤,“镇上的大夫都瞧过了,都说没救了,让我拉回去准备后事……可她还有气,小神医,我听说您医术了得,能起死回生,求您发发慈悲!”
许知予快步上前,指尖搭上妇人脉腕——脉象沉细如丝,时断时续,确是凶险至极。
“大夫怎么说?”许知予想先了解病情。
“大夫说是肺痨入骨,可、可……”
一听肺痨,许知予本能退后一步,又将娇月拉退,不确定他口中的“肺痨”是否为肺结核——若是,便会传染!
她赶紧戴上自制的口罩防护,“娇月,你也戴上口罩,先去药柜那边。”
跟了许知予许久,娇月自然明白其意,拉着她的胳膊轻唤:“官人——”
“救人要紧,我先检查,你且先过去。”许知予拍拍她的手背。
“嗯”娇月稍退到一旁,却并未远去。
许知予掀开妇人眼睑,见瞳孔涣散,又俯身听了听心肺,眉头蹙得更紧:“不像是肺痨。”
汉子一愣:“可……可她咳得好厉害,还吐血……”
“先别说话!”许知予拿过自制的竹筒听筒辅助听诊,一端贴在妇人胸口,一端附耳,屏住呼吸,凝神细听。
同时轻拍妇人肩膀,询问:“这位大嫂,我是大夫,能听见我说话吗?”
妇人极度虚弱,却尚存意识,气息微弱地应:“咳咳,能,大~夫”
“好,大嫂,你尽量跟着我说的吸气和吐气,可以吗?”许知予想细听听心肺情况。
“嗯~”干裂的唇瓣带着未擦净的血渍,妇人努力应下。
“好,呼气~”停顿。
“吐气~”
反复数次。
肺上有气泡音,肺大泡、肺气肿,但论根本,症结却在心脏上,许知予再次把脉,脉象涩滞——这是瘀血之症。
“这是瘀血攻心,郁结心包,外加恶风入肺经。虽与肺痨都有发热、盗汗之症,病因却截然不同!”许知予语速极快,目光扫过妇人枯槁的手指,“她是不是常年心口疼,夜里总说背沉得像压了石头?”
汉子眼睛骤睁:“是!是!您怎么知道?从去年底,她总说喘不上气,后背像被人踩住了!大夫说这是痨病并发。”
许知予没答话,又仔细斟酌一番,转身走向药柜,声音清亮:“娇月,取连翘、三棱、莪术各五钱,蜈蚣七条,麝香一分,干蟾衣三张……”
娇月心头一震——这几味皆是猛药:三棱莪术破血逐瘀,麝香开窍走窜,干蟾皮更是剧毒之物。寻常大夫碰都不敢碰,何况给垂危病人用。
“官人,不可!这些都是峻猛之药,万一有个三长两短……”娇月拽住她的胳膊,忧心忡忡——此刻是否该找第三人见证?万一救不了,恐惹麻烦。
娇月心急如焚,白婉柔呢?她不是刚才还在吗?关键时候,人呢?
娇月的担忧不无道理:人若救活,皆大欢喜;若是死了,家属闹腾起来,恐要吃官司,所以每次遇到这种危急病人,娇月心都提到嗓子眼了。
这人心隔肚皮,不得不防。
“我知,但情况紧急,只有一试,病情我已告知家属。”许知予额头冒着密密细汗,既已找上门,且尚有气息,自当竭尽全力。
娇月还想劝阻,却见许知予眼神笃定,见她未动,许知予自己在药斗间快速翻找起来。
“咦,莪术,莪术呢?”许知予平日开方。并不常抓药,一时找不到药斗位置,急得有些焦躁。
见她这般不顾己身,娇月心下感动,咬了咬唇,迅速取来药材:“莪术在这儿!”
“好,谢,马上给她服一副。”
很快调配好,娇月拿着药包,转身奔向药炉。
而仗,见许知予竟要给病人灌蟾皮汁,再看妇人濒死模样,惊得脸色骤变:“知予,
她快步上前拦住,将她拉至一旁,“并,这般情况恐是白救,反”
“再等就真没救了。”许知予挣脱,将蟾蜍皮浸入烈酒中反复捣碎,又取来银针,在妇人胸口膻中穴,后背心俞穴连下九针,每针都深达三分,捻转之间,妇人喉头抽动,胸腔剧烈起伏,连着哇哇吐出一大摊黑血来。
“呕~”
“这……”汉子吓得面色惨白,天王老爷,这一摊血吐出来哪还能活命?这哪里是在医治救人,这明明就是在杀人。
“你…你不会救人也不要如此般乱来,我妻本就是将死之人,哪经得起这般折腾,早知你如此混账,我绝不让你医治,也让她好走一步!”汉子暴跳如雷,一把揪住许知予的衣领。 !!!
果然吗?
“你做什么!”白婉柔一把推开汉子“这位大嫂本就是膏肓之疾,你好不懂理!”
“他,他……只说试试,没说这般残忍!吐这么多血……鹃娘啊,早知道我就不带你受这罪了,呜呜呜~”哭的悲切。
许知予挣脱抓扯,蹲下盯着那摊黑血出神。
“知予,这不关你的事,切勿要悲伤。”以为许知予是在伤心难过。
“婉柔,你来看看。”许知予指着那一摊黑血,方才施针,倒是逼出了淤血。
什么?白婉柔好奇地上前,也提着裙摆蹲下。
许知予用银针挑起血中一块发黑的血块。
“这……”血块有什么问题吗?
“你且仔细看,这血块里有虫!”
“什么?”白婉柔定睛细看,果然有红色小虫在蠕动,不细看真会当是血丝。
汉子也凑过来,惊得大张着嘴:“有虫,血中真有虫!”
“看来刚才判断不够准确,这是包心虫病,去告诉娇月,得换药方!”
“包心虫病?”
“嗯,是寄生虫感染引起的疾病,稍后再解释。”许知予去到屏风后,从宝库兑取了白艾、吴茱萸、雄黄、丹砂、藜芦。
药汁熬好后,许知予往里面兑了两勺蜂蜜,撬开妇人牙关缓缓灌下。不过一炷香工夫,妇人又吐了几口老血,原本灰败的脸颊竟透出一丝淡红,呼吸也渐平稳。
“这……这简直神了……”汉子惊得说不出话,懊恼自己错怪了神医。
“虫毒散了些,但瘀血还没清干净。”许知予擦了擦额角的汗,提笔写下药方,字迹沉稳有力,“这药每日三服,配莲藕汁温服,服药后若泻出黑便,淤血则下,便是见效了。”
她顿了顿,看向汉子:“三日后再来,我再为她施针排毒。”
汉子“扑通”跪下,磕头声响得闷实:“活菩萨!您真是活菩萨啊!”后不停扇自己耳光,“是我愚笨,误会了小神医的神仙手段,求您见谅!我该死,真该死”
耳光扇得咣咣的。
许知予,娇月,白婉柔相视憋嘴而笑。
汉子千恩万谢地走了,白婉柔望着他们的背影,轻叹道:“知予,你这双手,真是能回春?”
许知予正低头收拾银针,闻言笑了笑,抬眼时撞见娇月望过来的目光,那里面没有惊悸,只有满满的敬慕与温柔,暖得让人心头发颤。
只是白婉柔看着案上那碗没喝完的药汁,仍心有余悸:“你就不怕……”她着实佩服许知予的勇气。
“怕也得试。”许知予端起药碗,指尖划过碗沿,“她脉象虽弱,却有一丝胃气未绝,这就是生机。寻常汤药太慢,只能用猛药破瘀,只是没想淤中还有虫,确实是在赌……”
娇月走过来,指尖轻碰她的手背,低声道:“手都凉了。”
许知予反手握紧她的手,笑道:“没事。”方才施针时,每一针都得避开淤积的毒血,稍有偏差便会刺穿心膜,说不紧张是假的。但看着病人从鬼门关被拉回,那种沉甸甸的踏实感,无可替代。
不过这件也提醒许知予,对于这种危重病人,往后要签订救治协议了。
现代那套病危通知书并非无道理。
[麦冬:味甘、微苦,性微寒,归心、肺、胃经,具有养阴生津,润肺清心之效]。许知予坐在油灯下,郑重地写下今晚的最后一笔,潇洒收尾,合上书册。
呼~,坚持就是胜利,等‘养阴篇’的二十几味药编写结束,《药材实用鉴定手册》便算完篇了。
扭了扭脖子,捏了捏微酸的肩头——写字也累,尤其文字描述还得稍作转化为贴合这个时代的语法,好在有宝库可参考,倒也顺手。
摸着即将完成的著作封面,白婉柔提议将书册献给国医院,她并无异议。毕竟对这个时代来说,自己的任何著作都会是绝对的精品,对医学生弥足珍贵。
呵,站在前人肩上,取其精华去其糟粕,这也算是穿越者的福利吧。
正想着,后颈忽然一暖——是娇月披了件外衣在她身上。
“官人,夜深了,别着凉,今天本就受累了。”娇月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带着暖意。
许知予嘴角勾笑,反握住她的手,然后轻轻往怀里一带。
娇月没防备,跌坐在她腿上,惊呼一声,刚想挣扎,却被按住了腰。
“别动。”许知予的声音在耳侧响起,带着些慵懒之韵,“让我抱会儿。”
娇月羞涩难当,却听话地不动了,乖乖靠在她怀里,听着她的心跳,轻唤:“官人——”
“嗯?”许知予趴在她的后背上。
“今儿别写了,好吗?早点休息,你眼睛才好,可得省着些用。”特别宝贝许知予的眼睛。
“好~,都听娘子的,不写了。”许知予将她紧紧拥入怀中,心里暖融融的。
她微闭眼,脸颊摩挲着娇月的后背,贪婪地嗅着怀中人儿的体香——是令她痴狂的薄荷香。来回摩挲间,那好不容易克制的“嗅物癖”,因近来情绪的放纵,竟有些失控。
后背痒痒的,哎呀,这人,好不知羞!
自从答应她试试后,她无时无刻不透露出对自己的迷恋,让自己既喜欢,又有些不知所措,心头阵阵发悸。
“官人?”娇月双手撑在她肩头,关于危重病人的抢救,她觉得还是应该和官人说说。
许知予迷蒙睁眼,抬起头时,连眼眶都红了,眼神迷离地将怀中娇人搂得更紧:“娇月~”嗓音都有些哑了。
已然动了情。
“以后你能不能不要冒险?”
“嗯?”
“就像今天下午那种情况,若是失手……”娇月现在还很后悸,她不相信她家官人是神,都能把人救回来。
许知予明白过来,“嗯,我知道,我已经起草了病危通知书的模板,适当规避风险是很有必要的,以后这种情况我会更加小心谨慎,不让娇月担心。”许知予双手扣着娇月的细腰,直接将整张脸埋了进去,隔着衣服,用力亲吻着。
这人,自己还在说正事呢,还有,这是亲自己哪里呀,咬唇。
手不安分地撩起衣角,抚上腰腕,人生苦短,今晚许知予就想要。
“嗯,官人,不要~”娇月努力挣脱,轻轻推开。
“娇月不可以吗?”她真的好想要。
“不是,我……我那个来了。”娇月满脸涨红,“今天刚来~”咬住红唇,实在羞人,偏巧月事来了,好生尴尬。
啊?许知予一时茫然,随即反应过来,“啊,哦~,对不起,那我抱你一会儿。”女朋友的生理期,自己应该记住,许知予随即安分下来。
没有对不起,反而是自己尴尬了。
夜深时,两人躺在帐内,月光透过窗纸洒在床榻上。许知予睡不着,睁眼看着身旁的娇月,见她呼吸均匀,睡得安稳,忍不住伸手轻轻描摹她的眉眼。
“还没睡?”娇月忽然睁开眼,吓了许知予一跳。
“吵醒你了?”许知予有些不好意思。
娇月摇摇头,往她怀里钻了钻:“没有,就是觉得你一直看我。”她顿了顿,轻声道,“官人,我们会一直这样吗?”
许知予收紧手臂,将她抱得更紧:“会,而且会更好。”
娇月往她怀里靠得更近,羞红了脸埋进去,贴着许知予的耳朵,“那你,等我那个结束~”细若蚊声。
虽然自己不知两个女人如何占有对方,但看许知予今天的表现,她应该懂的吧,羞涩。
嗯?许知予眼前一亮,惊喜!
瞬间激动得眼眶发热,一把将娇月搂紧。
太好了!
心头荡漾……。
第66章 当归荷包蛋
马车悠悠,碾过青石板路。
车厢内许知予闭目养神,思绪翻涌不息。
今日应白婉柔之邀,前往县府接待‘贵人’,直至最后她才知晓,这位贵人竟是当朝皇亲——康王。
一位以赫赫军功封王的年轻亲王。身量修长,约莫有一米八的大高个,英俊挺拔,周身带着久居上位的威仪和战场淬炼出来的锋芒。
这般人物缘何驾临这小小上沪县?
康王只轻描淡写地提了一句:回京途中,顺道路过。
而一同参与迎接的有郡守蒲忠、县令魏续及本郡各县大小官员,个个无不屏息凝神,战战兢兢。
许知予对这等官场应酬兴致缺缺,她之所以被召来,自然有用得着她的地方。
他们给出来的说辞:同行的康王妃身怀六甲,行至上沪地界,身体突发不适,随行医官束手无策,想到上沪闻名遐迩的‘回春堂’,特前来寻访良医。
本首选神医白济仁,可惜白老一月前便已赴京,于是,白婉柔和魏续自然都想到了许知予,就有了今日之事。
将一众人接入府邸内院,禀退闲杂人等。
许知予跟在郡守、县令和白婉柔的身后。
康王端坐于主位,目光如炬,在许知予身上一扫,眉头便微微蹙起,毫不掩饰其疑虑。
“白老不在,实乃憾事,只是……”康王的声音低沉有力,目光带着审视,“这位大夫,倒真是年轻得紧。”他上下打量着许知予。
许知予一袭月白长衫,神色平静,听他提到自己,自然要应一应的,学着魏续的样儿,拱手作揖,姿态倒也谦卑。
郡守蒲忠急忙给县令魏续使了使眼色。
魏续心领神会,连忙上前一步,躬身道:“康王殿下容禀,许大夫虽年岁尚轻,然其医术精湛,手段非凡,在我县颇有医名,素受百姓信赖。”
“哦?只是‘颇有’么?”他一边转动着拇指上的白玉扳指,一边继续上下打量,面色看不出喜怒,眼神却锐利如刀。
他非庸人,眼前这位年轻大夫虽衣着朴素,但气质沉稳,就那份在自己威压之下依旧从容淡定的气度,也绝非寻常人能拥有的,且目光如此淡然,倒不像个庸碌之辈。只是事关爱妃与未出世的孩儿,他不敢有丝毫大意。
魏续额角渗出细汗,这话可让他如何接?
他只得硬着头皮再道:“殿下,许大夫见识广博,医道见解独到,就连白老也曾对其医术赞叹有加,实乃我上沪难得一见的良医之才!”
许知予听着这些对话,好生尴尬呀。
不过她倒无所谓,这病她看不看不打紧,就这种架势,看病前恐怕得先签一份‘病情告知书’?
开玩笑,开玩笑,许知予低埋着头,摆出一副恭敬模样,她又不傻。
“只是……”康王语调拖长,转动扳指的速度放慢,那份不信任几乎要溢出来。
“王爷~”恰在此时,一道清婉柔和的声音自屏风后传来,如同清泉滴落玉石,瞬间打破了内院紧绷的气氛。
“王妃。”康王周身迫人的气势陡然一收,声音立刻软了几个度,眼神都变得柔和关切,方才的猛虎瞬间化作了温驯的家猫。
许知予斜眼偷瞄了一眼,纱质屏风后,确实端坐着个女人身影,那定然就是王妃。
屏风后,“臣妾此疾,缠绵已久,随行医官亦束手。这位先生既有医名,何不让他一试?”王妃的声音带着一丝倦意,却异常坚定和善。
“好,好,都依爱妃。”康王忙不迭应下,对屏风后的方向满是宠溺。
“那你姑且一试,不过丑话说在前面,你若出了纰漏,我唯你是问。”
许知予心中微震,看看身旁的魏续,又看看白婉柔,都埋着头。
她这是没得选了啊。
这时,并无人吩咐,但很快就有仆女上前,端桌子凳子,摆上脉枕,笔墨纸砚。
“许大夫,请~”一个白衣打扮的男人,向许知予示意。
许知予点点头,上前,坐下。
一只白皙手腕,缓缓从纱质屏风后伸了出来。
“许大夫,有劳。”声音很甜美,很好听,很温柔,这让许知予的心情稍微好受一点。
隔着纱帘诊脉,许知予心说,还好没让自己悬丝症脉,若是那般,她不会,会不会算是出丑? ,脉滑,如珠走盘,确为喜脉。
整体脉象沉稳有力,说明身体并无大碍,
又详细询问了具体病情,症状。
而最,看过随行医官的记录后,许知予蹙起了眉。
症状并不复杂,主要是孕期的常见反应,棘手的是那延绵日久的心绞痛。医官们因王妃有孕在身,用药过于保守谨慎,故而难以奏效。
许知予蹙着眉头,细细翻阅着,搞得一干人都大气都不敢出。
白婉柔在一旁暗暗捏了把汗,先前她趁着间隙,曾小声提醒许知予,若无十足把握,可采取保守疗法。
康王急得来回踱步,几次欲要上前询问一二,但都被许知予那认真模样给止退了。
大概一刻钟,许知予才放下记录,缓缓起身。
“如何?”康王焦急上前。
许知予却退后一步,拱手道:“王爷,王妃之症,呕逆厌食乃孕生常情,草民可拟下方药,调理脾胃,应能缓解。然心口痛症,迁延日久,恐非一时可愈。观王妃脉象,体魄根基尚健,脏腑并无大碍。此心痛之症……”她略一停顿,清晰说道,“恐非脏器之病,而是情志所扰”
他是什么意思?康王明显被许知予绕晕了,眼神带着询问,看向一旁的行医官,没等行医官回他,快速转头,“你什么意思?”
“这所谓‘心病还须心药医’,不知王爷可曾听闻过?”
“心病?”康王从侍立医官手中接过药方,装模作样地看了两眼,他哪里真懂处方,“王妃心口痛,自然是心病!这还消你说?”他将方子随手递回给医官。
“王爷容禀,草民所言‘心病’,非指心之脏器,乃是指情志郁结,忧思过虑。此痛之源,恐在心头,而非心内。”许知予不疾不徐地解释。
“嘶……”康王目光一凝,面露惊疑,“你是说,王妃这心口疼痛,是因为……心中有事?”他下意识地看向屏风方向。
许知予默默颔首。
所有就医记录她都细细看过,其实用药都非常合理,脉象,气息都比较正常,确非脏器疾病。
这迥异于寻常大夫的说法,让康王心中疑虑反而稍减,莫非此人真有些门道?他面上却显出几分难色,似乎想到了什么,又有了几分了然。
屏风后的王妃亦是心中一震!
这位年轻大夫仅凭把脉问诊,竟能点破她深藏的心事!
她定了定心神,柔声开口:“王爷,一路车马劳顿,王爷疲惫,臣妾也着实乏了。不如……我们就在这上沪小城稍作休整?也好请这位先生,为臣妾细细调理一二?另,臣妾听闻此地慈光寺非常灵验,臣妾还想去为王爷祈福呐。”她的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恳求与疲惫。
康王哪有不依之理,立刻应允。
“嗯,此次本王本也不急于回京,王妃身子要紧,你说了这么多,可有无医治办法?”康王转向许知予。
“还请王妃按方服药,心口痛症,草民可以通过针灸缓解。但还是那句话‘心病还须心药医’,还望王妃能打开心结,早日康复,我们县的‘慈光寺’确实非常灵验,王妃倒可前去拜上一拜”。
“对对对,下官这就安排,这就安排。”郡守蒲忠连连点头。
白婉柔茫然,这是啥操作,你一个医者,让病人去求神?什么奇葩操作。
许知予讪讪,这就不懂了,求神也是一种精神治疗法,特别像这种心病,再好不过。
“你说施针,可是现在?”
康王看上去也不过二零年岁,此刻不端架子倒还算可。
“可以,但草民今日并没有带银针。”
“升来,去拿银针——”立即吩咐。
“是。”一旁医官负手而去,很快,便拿来一副全套专业银针。
他们换了一个房间,只许许知予和白婉柔进入,其他人都等在大厅。
等她二人进入,那王妃已经躺好,面戴浅紫面纱,未见其真容。
许知予自然也不敢乱看,不过身材姣好,皮肤白皙,不难看出这王妃定是个美人。
许知予深呼吸,凝神。
按常规心绞痛,她对着少阴心经上的神门、厥阴心包经上的内关穴,再沿着任脉巨阙、膻中和鸠尾……进行施针。
每一针,许知予都下得非常小心,额头都冒起密密细汗。
白婉柔递过一条手帕,“擦擦。”此刻白婉柔挺后悔让许知予参与的,本想带着她露露脸,但这并不是一件美差。
“谢谢。”许知予接过手帕,都紧张得口渴了,咽了咽喉。
在等针过程中,许知予倒是大胆地和王妃说了几句宽慰的话。
“嗯,谢谢,许大夫。”很客气。
年岁也不大,不知有啥过不去的心结。
许知予刚将银针收好,康王忽然沉下脸,将那方写着药方的宣纸重重拍在案上:“你说王妃是心病,可有凭证?若只是信口胡诌,耽误了王妃的胎气,本王定不饶你!”他拇指上的玉扳指因用力而泛出冷光,周遭的空气仿佛都凝住了。
许知予垂眸看向案上的药方,指尖轻轻点过药方,声音平稳如静水深流:“王爷请看,合欢皮,菟丝子、生姜、陈皮……此八味,药性平而无毒,既能安神解郁,又能安胎。王妃脉象虽稳,却微微发涩,这正是情志郁结之兆,王爷不信,大可请医官复方。”
康王被她这番不卑不亢的话堵得语塞,正欲发作,屏风后传来一清浅的声音:“王爷何苦动怒?臣妾这都是老毛病了,许先生也是尽力而为,不过这针灸下来,臣妾确实觉得心口没有那么痛了,臣妾便信他一回。昨日夜里臣妾梦到园中那株玉兰花开了,想来是这么些时日一直闷在马车内,才闷出些毛病来。”
她顿了顿,声音里添了几分暖意:“王爷若真为臣妾着想,不如陪臣妾去那院里坐坐,解解闷?”
康王脸色稍缓,狠狠瞪了许知予一眼,转身往屏风后去了,语气却软了大半:“都听你的,只是风大,得披件厚些的披风。”
许知予这才松了口气,白婉柔慢慢移到她的身边,这些位高权重之人就是善变且难捉摸,呼,方才真是捏了把汗。
许知予却悄悄比了个‘OK’的手势。
这一闹腾,待同意放她们离开,已经下午三四点了。
马车颠簸中,许知予闭着眼,回想着今日种种,嘴角溢出一丝苦笑。本想着眼疾痊愈,出去“见见世面”,结果却揽下这么大一桩费力不讨好的差事——给皇亲国戚的王妃治病,还是心病,这分寸拿捏何其艰难?还好那王妃性子柔善,自己差点就没能走掉,回不了家。
此刻归家,天边尚有余晖。
她难得进趟县城,也抓紧时间采买了不少东西。有娇月爱吃的蜜饯果子、新出炉的酥饼,还有几盒上好的胭脂水粉。
心中一直惦记着家中的娇月,今日是她月信第二日,早上出门时看她蔫蔫的没什么精神,许知予心疼,还特意买了些新鲜鸡蛋,想着回去给她煮当归荷包蛋补补气血。
想到娇月吃到时可能露出的满足神情,许知予心头那份因康王刁难而产生的郁气便消散了不少,撩开车帘,看看外边的天色,回去应该差不多天黑。
果然,等她回到自家小院门口时,天色恰好搽黑,暮色四合。
刚下马车,却见一人从她家里出来,还是一个男人。
奇怪,这个时候……谁呀?
但天已晚,光线暗淡,许知予并没看清长相,但那背影确实是个男人无疑,脚步匆匆,低着头,迅速朝着和她回来的相反方向而去。
许知予心头闪过一丝疑惑,这个时辰……来看诊的病人?似乎又不太像,自己出门时候就换了‘停诊’牌。
或许是过路的乡邻有事?她压下心头那点异样,不再多想,走近些,看娇月就站在门口,立即扬声,轻快地唤道:“娇月,我回来啦!”
这一声呼唤,却像投入平静水面的石子,激起了意料之外的反应。
只见王娇月正站在院口,闻声猛地一震,明显一惊,不过只是一瞬,快到许知予都以为自己看错了。
“官人?”一开口就带着哭腔。
这一瞬间娇月突然好想哭,但是强忍住了,握紧拳头,又生埋怨,你怎么才回来,怎么才回来呀!
“嗯,我回来啦。”许知予快步上前,将东西放在一旁,只见娇月脸色有些不好。“刚才那是谁呀?”许知予再次看向刚才那人离开的方向,哪里还有人影。
娇月别过脸,努力控制情绪。
“娇月,怎么啦”
“没、没谁,就是附近过来求诊的,来得晚,知你没在家,就离开了。”说这话娇月明显眼神闪烁,且带着慌乱。
只是天色晚了,许知予并没有看清。
“什么病呀?严重吗?”
“没、没什么,不严重,他说他明天去镇上再看。”她的声音有些发紧,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拳头握紧,努力控制着愤怒。
看娇月的反应太不寻常,那惊惶失措的样子虽然只是一瞬间,但瞒不过许知予,联想到刚才那个离去的男子背影,许知予心中的疑云更重了。
“哦,这样子呀,今天我在镇上买了好些娇月爱吃的,走,我们先进屋。”
她不动声色,拉着娇月进屋,点亮油灯。
灯光下,娇月的脸色依旧不好,眼神有些飘忽,似乎心神不宁,对许知予带回来的东西也没什么兴致,只是勉强笑了笑说“买了这么多呀,官人饿了吧,我们先吃饭?”,说完便默默地去厨房了。
这很不对劲啊。
晚饭娇月已经煮好了,吃饭时,娇月更是心不在焉,夹菜的动作都有些迟缓,好几次许知予跟她说话,她都像是没听见,需要许知予再唤一声才茫然回神。
“娇月,你今日……似乎不太对劲?”许知予放下碗筷,温声问道,“是身子不舒服加重了吗?还是……”她记得早上娇月就因月事精神不佳,还是发生了其他事。
今日自己还是第一次和娇月分开。
“没、没事。”娇月像是被惊醒,连忙摇头,挤出一个笑容,“就是……有点乏力,你是大夫,应该知道的,这几天总会有点……那个。”她含糊地解释着,眼神却不敢与许知予对视,只低头扒拉着碗里的饭粒。
许知予看着她强撑的模样,心中忧虑更甚,却也不再追问。
饭后,她看娇月并没有吃多少,于是径自去了厨房,找出当归、红枣、红糖,又拿了四个新买的鸡蛋。灶膛里的火苗跳跃着,映着她专注的侧脸,很快,一碗热气腾腾、散发着浓郁药膳香气的当归荷包蛋便煮好了。
她端着碗走进卧房,柔声道:“娇月,来,把这个吃了,补补气血。”昏黄的灯光下,娇月正坐在床边,望着跳动的烛火出神,连许知予进来都未曾察觉,直到那碗散发着温暖甜香的荷包蛋递到面前。
“娇月?”许知予又唤了一声,将勺子递到她唇边,声音温柔“来,张嘴。”
王娇月这才如梦初醒,看着眼前冒着热气的羹匙和许知予关切的眼神,她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有感动,有愧疚,似乎还有一丝挣扎。她顺从地微微张开嘴,让许知予小心地将温热的荷包蛋喂到口中。
甜香温润的滋味在口中化开,带着当归特有的微苦药香,暖流顺着喉咙滑下,似乎稍稍驱散了些体内的寒意与不适。
许知予小心地喂了几口,看着娇月苍白的脸颊在温暖食物和灯光映照下似乎恢复了一丝血色,但那双眼睛里的恍惚和心不在焉却依旧挥之不去。
看着许知予关切的目光,娇月实在吃不下去了。“不想吃了~”
许知予也不勉强,放下碗,拿起手帕,递给娇月,“擦擦嘴角。”指了指嘴角。
娇月呆呆接过,轻轻擦了擦嘴。
“娇月,”许知予凝视着她的眼睛,声音放得更轻缓,带着不容回避的关切,“告诉我,到底怎么了?是出什么事了吗?从我一进门,你就不太对劲。是不是……下午家里来了什么人?”她终究还是问出了口,目光紧紧锁住娇月的反应。
王娇月身体几不可察地一僵,长长的睫毛剧烈地颤动了几下,像受惊的蝶翼。她猛地低下头,避开许知予探询的目光,双手紧紧攥住了裤筒,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过了好几息,她才用几乎细不可闻的声音,带着一种刻意的虚弱和回避,低低地说:
“没……真的没什么事。就是……就是月信来了,身子……不太舒服,身子有些乏,有些……心慌罢了,我先睡了。”说完别开眼神,独自躺下,不愿再说话。
只留一个微颤的背影给许知予。
拧紧眉头。
第67章 濒临崩溃
昨夜那场无疾而终的交流,像根细小的刺,扎在许知予心头。
上半夜她辗转反侧,脑中反复推测归家时娇月的那一丝惊慌,那个模糊的男人背影,以及娇月后来明显的恍惚和那关于“月事不适”的苍白解释。
她俩的人际关系非常简单,她实在想不出有什么事情能让娇月如此反常,甚至不惜对她隐瞒,整个晚上,娇月都表现得异常‘正常’。
这种未知的担忧比明确的麻烦更让人心焦。
穿越并经历眼疾之后,许知予自诩拥有了黑色生命力,拥有了更强的适应性力量,对人性亦了解得更加深刻,但这一刻,她依旧担忧到后半夜才昏昏睡去。
而同样一夜未得安眠的,还有王娇月。
她躺在许知予身侧,感受着今日许知予那不太平稳的呼吸,心沉甸甸地坠着。害怕与愤怒交织,像冰冷的藤蔓缠绕着她,那件事……绝对不能让官人知道!可那人的威胁言语犹在耳畔,更让她懊恼的是,自己刚才掩饰得太过刻意,明显,已然引起了这人的疑心。
唉,暗自叹息,翻过身去。
这夜,许知予被纷乱的梦扰了一夜。
梦,又杂又乱。一会儿是穿着白大褂的自己站在医院的走廊上,长长的两边,没有尽头,她彷徨不已;一会儿又和朋友在举杯欢庆,饭桌上,摆满了各式丰盛的菜肴,随着大圆桌的转动,本想去夹山药炖排骨的许知予眼前一晕,等她睁眼,旋转的大圆桌变成了一张古旧的、黑漆漆的、包了浆的木头四方桌,桌上只摆着一只土巴碗,她拧眉,伸长脖子看去,碗里盛着半碗清汤寡水的稀粥,什么呀?山药炖排骨呢,噢,垂头丧气,而周边的朋友全部消失,只剩她一人,愁眉苦脸。
“官—人,官—人——”耳边忽然响起温柔、甜美、诱惑的女声,声音像从很远很远的地方飘来,泄气的许知予抬头,桌子对面竟然坐着一个模糊不清的人儿,像是个美人儿,但她的眼睛像蒙了一层薄雾,模糊不清。
她看不清那人的长相,那人的表情,许知予眨眨眼,却怎么也看不清,她努力睁大眼,睁大眼……这眼睛怎么回事?瞎啦?用力擦擦,依旧……她本能地起身,她想要过去看看那是谁呀,而脚下却被什么一绊,身体失去重心,心中陡然一悸!我去!许知予身子一抽,忽地醒来。
难受,她睁开眼,呆呆地望着床顶,保持原有姿势,心悸得慌。
稍缓,习惯性地伸手摸了摸身侧位置,一片冰凉空荡,脑子一闪,嗯?猛地转身,心瞬间悬起,失声唤道:“娇月!”
同时忽地坐起!
“官人?”恰在此时,娇月端着热水盆,走了进来,她醒了,也做噩梦了么?沉了沉心绪,“官人,该起床了~”她的声音清亮,带着一丝晨起的微哑,脸上是如常的温婉笑容。
许知予拍拍胸口,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娇月,你在呀,吓死我了。”她紧紧盯着娇月,试图从她眉梢眼角寻找到昨夜残留的蛛丝马迹。
娇月被她看得微微脸红,随即嗔怪道:“官人说什么傻话呢?快起来,今早我们吃面条,锅里水都烧滚了,就等你起床下面条了。”她的语气、神态,自然得仿佛昨夜的一切都未曾发生。
“哦,好。”许知予应着,心头疑虑却未消散。
她慢吞吞地下去拿旁边的衣服,目光依旧放在娇月身上,莫非自己真多想了?
看她磨蹭,娇月放下水盆,缓步走到床边,拿起外衫,并动作轻柔地抚平背上的褶皱,口中道:“快起来啦,待会水真该凉了。”将衣服披在许知予身上,她的指尖温热,神情专注,看不出半分异样。
“哦,好,我知道了。”昨天虽来回坐马车,但摇晃得她都快散架了,外加昨夜没睡好,此刻浑身都有点僵。
穿好衣服,系好腰带,“娇月你……”许知予忍不住开口,想再问。
“好啦,快过去洗漱吧~”
娇月却立刻截住了她的话头,仿佛没听见她的犹豫,转而又提起另一件事,语气轻快,“对了官人,昨晚你给我吃那个荷包蛋是用什么煮的?今早起来我感觉一身轻松,腰也不似之前那般坠胀了。”
这人真本事,前几月为自己调理过一次,这几月明显感觉血气足了不少,以前每次都还冷痛,现在也不痛了,但腰还是胀胀的,不过昨日吃了那荷包蛋,喝了那汤,今儿真感觉好多了。
许知予见她岔开话题,只得顺着回答:“真的吗?是当归荷包蛋。由当归、红枣、红糖熬汁煮的鸡蛋,对女子月事期间调理气血很有好处。”她仔细观察着娇月的反应。
“原来是当归呀,难怪——有股特别的香味儿,恍然点头,帮着许知予拧好帕子,“官人,给~”。 ,只觉味道特别,并未细品,现在想来,不就是当归。
“谢谢。”接过帕子,展开,敷在脸上,热乎乎的。
“那今天官人能教教我吗?”
“娇月。
“嗯,确实有效,方面的烦恼,到时可以分享给她们。”娇月浅浅一笑。
“没问题,我给你做,可别看那小小一碗,讲究着呢。每个时期配料有轻微变化,生理前期多用归身,味甘质重,重在补血;中期用全归,补血活血兼顾;后期多用归尾,活血消淤,清掉残余淤血……”许知予也试图用这些知识缓解一下情绪。
“哦~”娇月应着,又帮许知予拍平了身后衣服最后一点褶皱,“官人懂得可真多。”她动作流畅,语气自然,但这份刻意的“正常”和回避的态度,让许知予明白,娇月是真的不想再提昨日之事。
她心中微叹,只得暂且按下疑虑。
早餐桌上,两人相对而坐,吃着热气腾腾的面条。
娇月吃得不多,只偶尔会停下筷子,眼神飘向窗外某处,似乎在想些什么,直到许知予唤她一声,才恍然回神,低头继续吃面。
许知予佯装不知,也继续吃。
她当着许知予的面装作若无其事,甚至比平时更显温和体贴,但眼底深处那抹挥之不去的沉重和偶尔的失神,却逃不过许知予的眼睛。
饭后不久,便有病人登门求诊了。
昨日县府一行惊险,差点就被扣了下来,幸得那王妃通情达理才得以归家,但需随时待召,她开的药是三天的量,还有针灸,这事定然没完。
“许二,大娘我这头痛不是什么大毛病吧?唉,眼看春耕时节,家里正需人手,我却在这节骨眼上病了,拖累了家里,咳咳。”老妇人满面愁容,咳嗽着。
许知予回神,发现自己竟然在走神,立即压下心事,专注于诊治。
“大娘,您这是伤了风寒引起的头痛,不用太过担心。”她声音温和,安抚着老人,“我这药方里有一味药叫藁本,它呀,专治您这巅顶头痛,您回家好生吃药,放宽心,别想太多,会好起来的。”她一边说,一边笔走龙蛇地写下药方。
老妇人感激涕零:“欸!欸!有你这话老婆子我就放心了,谢谢,谢谢你,许二,你心善,好人一定有好报的!”激动抹泪。
“没事,没事,待会你们拿着方子去娇月那边拿药,回家清淡饮食,按时吃药……。”许知予耐心交代着。
药柜那边,娇月刚捡完一副方剂,送走病人。
闲下来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许知予身上,看着她耐心安抚病人,细致诊断开方,那份温柔与善良,仿佛带着光,这人真的很好。瞬间,娇月的心揪紧,一个念头无比清晰:官人这样善良,这样好的人……绝对不能让任何人伤害她!尤其是……想到昨日那人的威胁,一股寒意夹杂着愤怒再次席卷而来,让她拿着秤杆的手不自觉地用力,指尖泛白。
“娇月娘子,麻烦您呐。”刚才的老妇人被一个七八岁的小姑娘搀扶着,已来到了她面前,将药方递了过去。
回神,“诶,好,大娘。”接过药方。
“欸,有劳小娘子了,咳咳,可真羡慕你们年轻人,有一副硬朗的身子骨,我老咯,不中用咯,咳咳,小娘子,你家许二如今一身的好本事,真是我们相邻之福,好人一生平安,咳咳咳……”
听到这话,娇月心情沉重,“大娘,借您吉言,您也会好起来的,我这就帮拿药,小鱼儿,先扶您奶去那边坐一会儿,好吗?”
“好的,谢谢娇月姐姐。”小姑娘扶着老人。
唉……,娇月心中长长一叹。
就在这时,医馆门口出现了一个扭扭捏捏的身影,正是村里有名的地痞——许三河。他五官其实生得颇为端正,浓眉大眼,鼻梁高挺,但本村的都知道他从小就生了一头的癞疮……所以总是戴着一顶幞头,将整个脑袋包得严严实实。
他在门口磨蹭着不敢进去,却被几个等着的本村村民瞧见,立刻引来一阵毫不客气的哄笑。
“哟!这不是三癞子吗?今儿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你也来找人家许二看病了?”
“哈哈,是不是头上的癞子痒了?欸,不,你是过来看你的癞子的吗?”
“我、你……”许三河气急。
确实,他今日来确实是相信了许知予的本事,远的不说,就让许大山两口子如愿怀上孩子,治好‘他’婆娘的腿脚,还有自己眼睛等等,每一件都很了不得,所以他想来看看他头上的癞子。
但他也知道自己以前对她俩作恶不少,有些害臊。
“三癞子,你以前可没少欺负人家许大夫和他家娘子,一口一个瞎子跛子的,那多难听呀…啧啧,还学人跛脚,现在好意思来求医?脸皮比城墙厚!是我就算能治,也不给你看。”
“癞子”二字像烧红的烙铁烫在许三河心上,他涨红着脸,眼神凶狠地瞪向嘲笑他的人,拳头攥得咯咯作响,额角青筋暴起,但在许知予的医馆里,他终究不敢放肆,那副憋屈又狼狈的样子更引得众人嗤笑。
“你闭嘴!再叫老子三癞子,小心老子今晚让你家锅里长出屎来!”他低吼道,声音嘶哑,恼羞成怒。
“行了,许木”过来交售药材的许宝贵沉着脸发话,带着几分威严,“三河,你既然知道来看病,就该知道规矩。知予仁心仁术,或许不计前嫌,但你以前做过的那些混账事,是不是该有个说法?”
其他村民纷纷附和:“对!必须得给许二和娇月娘子道歉!”
“不,就算道歉,也不给他治,谁叫他整日欺负村里人!”
许知予蹙眉,她并不喜欢如此去奚落一个人,以前许二视力不好时,这些人中是不是同样一口一声‘瞎子’叫她?定然是了,但这许三河确实该治一治,静观其变吧。
许三河脸色变幻,如同开了染坊,挣扎了片刻,终于还是咬着牙,对着许知予的方向,含糊不清地飞快说了一句:“许……知予兄弟,以前…是我不对,我混账!给您…和娇月娘子赔不是了!”说完,头垂得更低,恨不得当场挖个洞钻进去。
许知予平静地看着他,眼神里没有鄙夷,也没有因对方道歉而产生得意,只有医者看待一个普通病人的平和。
“娇月~”她突然轻唤了一声娇月。
娇月本就停下手上的事在看这边,被这一喊,忽地一怔。
其他的人也没想今儿这三癞子还真服软道歉,都等着许知予和娇月的反应,等看好戏。
“娇月,你说你愿意原谅他吗?若你同意,我就勉为其难给他看看。若你不同意我就请他离开,这辈子不给他看诊。”许知予转头看向娇月,嘴角噙着笑,其实以她对娇月的了解,在她心里她早就有了答案。
这……怎么问自己这个问题。
放在以前,她最是厌恶此人,他不仅嘲笑她们是“瞎子跛子”,还曾当众滑稽地模仿她跛行的姿态,引得众人哄堂大笑,让她羞愤欲死。当时忍着剧痛拉伸,一心想着的也是把腿脚治好,打他们的脸呢。
只是,还有这个必要吗?现在自己腿脚好了,官人眼睛也好了,她还成了受人爱戴的大夫,自己也没有心情去为难这么个可怜、自卑之人。
众人的目光都放在了娇月身上,都在猜测她会怎么选择。
“嗯。”点点头。
众人哗然,嚯,这娇月娘子也太善良了,太大度了,这都能原谅,赞叹。
许知予默默点头,“嗯,好。”她就知道会是这样。
“坐吧,把手伸出来。”许知予的声音依旧温和,仿佛刚才的闹剧未曾发生。
许三河一愣,有些不敢置信地抬头看了许知予一眼,见她神色如常,才磨磨蹭蹭地坐到诊桌前,伸出了微微颤抖的手。
许知予仔细为他诊脉,又让他取下幞头,查看他头上令人触目的疮疤,询问病史和症状,态度专业而认真,没有丝毫嫌弃。
周围的议论声渐渐小了,大家都默默看着许知予如何对待这个昔日的“仇人”,如今这许二可真不是一般之人,让人难以琢磨。
诊毕,许知予开了内服外敷的方子,详细告知用法和禁忌,末了,只淡淡说了一句:“此疾乃湿热内蕴,风毒外袭,你若想它好,需耐心调治。药按时用,忌辛辣燥热、发物,更要戒骄戒躁,要心平气和,方利于恢复,否则我可不能保证。”
许三河接过药方,神情复杂难言,此刻脸烧得慌,低埋着头,“许二,谢谢你们,对不起!对不起!”对着许知予和娇月深深地鞠躬。
付了钱,拿了药,几乎是逃也似的冲出了医馆,那顶幞头被他紧紧攥在手里。
只剩下的村民还在感叹,又觉得好笑。
娇月并不埋怨许知予当众架着自己问自己的意见,因为她相信即使她说不同意,她一定也能处理得很好,因为她并不是以前那个软弱,只会无端发脾气的许二了。
她亦知她一定会不计前嫌,以德报怨,只是她考虑自己的感受,询问自己的意见。娇月内心反而升起一丝对许知予心胸的敬佩,然而,这份敬佩很快被更深的忧虑淹没,官人这么善良的人不应该被人伤害,但那人提出的交换条件,自己无法答应!
苦涩万分!
自己还想和她好好的一辈子在一起呢,老天爷……好人真的能好报吗?
娇月心里好痛,好纠结,好恨!
今日还挺忙的,直到傍晚,医馆才终于安静下来。
许知予在院里劈柴,斧头起落间发出规律而沉闷的“哚哚”声,似乎想借此劈开心中积压的疑虑。
娇月坐在廊下择菜,目光落在许知予专注而有力的背影上。看着看着,眼眶忽然一热,一股巨大的酸楚和恐惧涌上喉头,无声哽咽。
“娇月,菜摘好了吗?”许知予扛着斧头向她走来,额角挂着汗珠。“那些柴我都劈好了,又没啥木柴了,抽空得再买一些。”
买柴!娇月心头猛地一悸!她慌忙低下头,飞快地用袖子抹了把眼角,将散乱的菜叶往竹篮里拢了拢,声音努力维持平稳:“摘好了,这就去做饭。”她站起身,心神不安,竹篮的提手勾住了裙摆一角,身体顿时踉跄一下,幸好及时伸手扶住了门框才没摔倒。
“小心!”许知予立刻放下斧头,大步跨过来,伸手接过她手里的菜篮:“菜给我,我去洗,生理期尽量不要沾冷水,对身体不好。”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关切。
“没事的,”娇月稳住身形,仰起脸对她挤出一个笑容,眼神却不敢与之对视,“以前还不都是这样过来的,我哪有你说的这般娇气。”她试图用轻松掩饰内心的慌乱。
许知予深深地看着她,目光似乎能穿透那层强装的镇定。
她抬手,用指腹轻轻蹭掉娇月脸颊旁不知何时沾上的一点泥土,声音低沉而郑重:“以前,那是因为娇月没有我,现在有我了,我自然要好好爱娇月,照顾好娇月,娇月……”许知予顿了顿,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试探,“有什么心事,或者遇到了什么事,尽管给我说,好不好?我一定会处理好的,我不会让任何人欺负你。”
这近乎直白的问询和承诺,像暖流又像尖刺,瞬间击中娇月的心房。
她鼻尖一酸,几乎要控制不住落下泪来,更想不顾一切地扑进许知予的怀抱,将所有的恐惧和盘托出。然而,脑海中闪过那个男人的威胁——若敢告诉许二,明日便让许二身败名裂,就让全村的人瞧瞧这个许二到底是个什么样的货色,简直就是个天大笑话,还有你……如若这样,你们恐再不能行医了!
笑得狰狞。
拽紧拳头,“嗯,好。”娇月用力地点点头,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却将所有的害怕和愤怒死死压在心底,脸上努力露出个更明媚的笑容,“我知道你最好了,哪有什么事。官人,等奴家月事干净了,我们就圆房,好不好?” !!!
许知予担忧又激动,将娇月一把拥进怀里,眼眶热热的,“那个不急,我们来日方长。”埋头在娇月头顶轻轻一吻。
怎么心里有些沉重呢。
娇月窝在许知予怀里,感受着那份温情,吸吸鼻子,平息了心情,然后轻轻推开许知予。“好啦,你快去忙别的,煮点饭那还需要你帮忙。”将许知予推出厨房。
“真不用我帮忙吗?做饭我还是很厉害的。”
娇月娇嗔一笑,“真不用,菜我知道用温水洗,快出去吧。”
看表现得异常‘正常’,就是不愿说出真相的娇月,许知予心里暗叹了一口气,“那好,我先去收拾房间,需要帮忙叫我。”
“好,快去吧,饭好了,我叫你。”温柔一笑。
许知予离开,厨房里,只剩下娇月一个人。门帘落下,隔绝了许知予担忧的目光。
娇月强装的镇定瞬间崩塌。
她背靠着冰冷的土墙,身体微微颤抖,大口地喘着气,眼泪终于不受控制地汹涌而出,她死死咬住下唇,不敢发出一丝呜咽,只能任由泪水无声地滑落,打湿了前襟。
怎么办?怎么办?自己该怎么办?答应他的要求?真用自己的清白去换?
不!那比死还让她痛苦!可若不答应……真让他告诉所有人,她的官人是女子?那她肯定不能再行医救人了,不,不要!
但不答应,又该怎么办?
怎么办呀?
濒临崩溃!
第68章 丑陋的蛆虫
连着三日,王娇月都表现得异常的‘正常’。
每天,她手脚麻利地做饭、摆碗筷,甚至比平时更细致地为许知予夹菜添汤,脸上总是挂着温婉得体的笑,她努力将所有的体贴都展现出来。
回答许知予的问话也流畅自然,绝口不提任何不快,刻意找些轻松的话题,比如今天的病人,明天想吃什么菜,努力营造着温馨平和的氛围。
许知予看着她,心中的疑虑并未消除,反而更深。
娇月‘正常’得太过刻意,那笑容背后定然藏着巨大的隐情和强撑。
她的眼神时常会飘远,虽然很快就被她强行拉回,但那瞬间的空洞和沉重,许知予多次看得分明。她不再追问,只是将深深的担忧藏在心底,默默地配合着娇月的‘表演’,用更多的体贴回应她的强颜欢笑。
诊室内,气氛祥和。
“许大夫,真是谢谢您,服了您的药,我整个人感觉好多了。”一位中年大叔感激地说着,“前段时间,那么冷的天,而每到半夜,我这脚板心、手板心热得发烫,硬是不敢放进被窝里,自从服了您的药,终于正常了,现在就是心口还有点点闷。”
“客气,有效就好。”许知予温和回应,压下对娇月的担忧,专注于眼前的诊治,“大叔,您这是阴虚火旺,心血不足之症,今日我会适当调整药方,您再服用一个疗程巩固一番,自当痊愈。让我看看您的健康卡,”她接过对方递来的小册子,翻看着,“嗯~,这地黄、山茱萸、茯苓……还得继续服用,黄柏苦寒,就不需要了……”她提笔蘸墨,不急不慢地在册子上写下新的药方,语速不急不缓。
“欸,欸,多谢,多谢您呐。”
“不客气。”
“唉,甭说,自从有了这‘厚朴健康卡’,我心里就莫名踏实,”大叔忍不住感慨,“以前去看病,总是紧张,就怕说不清楚病情,担心说到这儿,又说不到那儿,现在有了这个小本本,看诊的过往,上面都记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再也不用担心了……还是许大夫您有远见,现在我家人手一本,以前呀,谁重视什么健康,都觉得这些都是有钱人才注意的……”
许知予面带微笑,写着方,没有接话。
这‘厚朴健康卡’是她推出的,一是为了宣传厚朴医馆,更重要的是针对病人复诊,更利于掌握病情变化,调整药方。
中年男人自言自语,许知予不搭话,话题倒是和旁边的病患产生了共鸣,低声附和起来。
这时,隔壁邻居陈大娘走进院来,左右看看,来到诊室。
跨步进来,笑盈盈的。
“许二,在忙呢?”陈大娘长得敦实,声音爽朗,“前日你不是说想买些柴火吗?我特地问了村里打柴营生的人家,挑来挑去,就数村北周家的木材不错,干度好,硬扎,耐烧,价格也公道,按你说的,我帮你定了十担,这不,他家就把柴火送过来了,你来看看,都是青杠大料呢。”
许知予抬头看向门外。果然,门口正停着一辆木板车,板车上全是劈好的木材,码得整齐。
板车旁站着三个人,两老一青,老两口左右扶着柴垛,青年则稳稳地扶着车把手。
许知予请其他人稍等,笑着起身,“谢谢大娘,实在是麻烦你了。”
“说什么话?可别跟大娘客气,你帮大娘还少呀?你大叔那腿,可是费了你不少心思和药!快来,你看看这些柴,合不合意?”
“咳,没事,有大娘您帮着操心,知予哪还有不合心的?”许知予嘴上客套,还是跟着走了出去。
陈大娘指着那三人介绍:“他们呀,便是北村周家的,他两口子虽是外乡人,但来许家村也快二十年了,都是实在人。”
许知予走到院门口。
“周家的,今儿这些柴呀,都是小许大夫要的,”陈大娘对那老两口说,“你们平时住在山上,怕是还没见过小许大夫,他呀医术可不得了,而且这医馆平时用柴量大,刚才我还跟‘他’夸你们家柴好,人实在呢。”
“谢谢,谢谢,见过的,见过的,许大夫好,好。”老两口唯唯诺诺,点头哈腰。
“二老好,辛苦了。”许知予客气道。 ,客气~”
“哦,那是他家儿子,诶?叫什么来着……”陈大娘一时想不起青年男子的名字。
“陈大姐,这是我家云牧,”周绍,“他呀平时话少,不出彩的。云牧,快推了推旁边沉默的青年。
那名叫周云牧的青年却像是没听见般,非但没有问好,反而将脸别向一边,神色间带着一股莫名的倨傲和不屑。
气氛一时尴尬。
“哦,对,对,瞧我这脑子,,“村里后生一辈都眼熟,就是叫不上名儿, ,和印象中的一样,黝黑的皮肤,普通甚至有些粗笨的长相,脑袋又大又圆,像个球!
许知予主动招呼道:“周兄,你那受伤的胳膊没留下什么后遗症吧?”
哼!周云牧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冷哼,面色鄙夷,仿佛许知予的话是什么脏东西,更加用力地将脸扭开。
“你这孩子!真是臭毛病!”周婆子脸上挂不住,赶紧赔笑。
“哎哟,哎哟……”就在这时,许大武弯着腰,捂着肚子,一脸痛苦地从外面冲进来,正好撞到陈大娘。
“哎哟!大武,你小心点!你这是怎么啦?”陈大娘拉住他。
“哎呦,哎呦,陈……不是,许二,许二!您快帮我瞧瞧,我这肚子痛得厉害,哎呦,痛死我了……”许大武看到许知予,就像看到了救星。
“你先去诊室等我。”许知予指指里面。
许大武哎呦连天地捂着肚子冲进了诊室。
“那麻烦你们把柴放到那边柴房,”许知予指着后院方向,对周家人说,“费用找娇月结一下,我家都是娇月管账。娇月,娇月~,”她提高嗓门,朝着后院方向喊了几嗓子。
“官人,怎么啦?”娇月清脆的声音从后院传来。
听到娇月的声音,一直别着脸的周云牧眼神明显一亮,目光落向后院。
“娇月,麻烦你来一下。”
“诶!”娇月应着,拍了拍身上晒药材沾上的灰,快步从后院走了过来。“官…人?”
她刚跨进前院,目光触及站在板车旁的周云牧,声音戛然而止!
整个人如同被瞬间冻住,心口一紧,血液仿佛倒流回心脏,瞬间,愤怒的情绪又在胸腔里轰然炸开,几乎要冲破理智!
怎么会是他!这个卑鄙无耻的恶魔!
她下意识地死死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用尖锐的疼痛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娇月,家里柴火不是快没了吗,我请陈大娘帮着买了些,本来说我来清点,但大武突然说肚子痛,等我看诊呢,麻烦娇月带他们把柴火放柴房,顺便结一下账。”许知予平淡地扫了一眼,又看向诊室那边。
像是在担心许大武的病情。
娇月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头顶,让她动弹不得。
“娇月?”许知予转回目光,看她愣神,又唤了一声。
娇月猛地回神,强行压下翻涌的恨意和恶心,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哦,好~”
“哎呦~,许二呀,你快点,哎呦,痛死我了,痛死我了啊~”许大武在诊室里痛苦地哀嚎、催促。
“这……那我就先过去了,就麻烦周兄,和二老了。”许知予拱了拱手。
“欸,好,好,您忙~,您忙~”周老头周婆子连连点头哈腰。
交代好,许知予便匆匆回了诊室。
“那行,娇月,大娘也就先回去了,”家里也还有事,“娇月,一共十担,你可点好了,平时十二文一担,这次要得多,说好了十文一担的,记得哈。”说完对周婆子点点头,也离开了。
院子里,一下只剩下娇月和周家三口。
“娇月姑娘。”周云牧主动上前,脸上堆起一个自以为恭敬,实则带着戏谑和贪婪的贱笑。
娇月脸色煞白,强忍着想吐的冲动,拳头在袖中攥得更紧。脑海中清晰地回响起这个男人前几日狰狞的威胁——‘若敢告诉许二,我便让她身败名裂,就让全村人都瞧瞧这个许二到底是个什么样的货色……哈哈哈。我的条件是什么?很简单呀,难道过了这么久,娇月姑娘你还不明白周某的心意吗?只要你…陪我睡一次,我就保证不说出去,哈哈哈!’那恶毒、无耻的笑声仿佛还在耳边回荡,让人害怕,恶心!
“娇月姑娘,柴房是在那边吧?”周云牧眼神轻佻地扫过娇月,明知故问,带着戏谑与得意。
以前自己在这女人面前太卑微了,所以才显得不值价,所以她才正眼都不瞧自己一眼。
“嗯!”娇月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强忍着怒火,转身带路,步伐僵硬。
呵,周云牧心中得逞暗爽。
将板车推到柴房门口,周家老两口和周云牧开始搬运木材。
而周云牧的目光却始终缠绕在娇月身上,赤裸裸地带着贪婪和一种令人作呕的得意。
娇月背过身,可那眼神依旧让她如芒在背,胃里翻江倒海,真是恨不得挖掉他的眼睛!
“娇月姑娘,”搬了几趟,周云牧忽然开口,眼神阴沉地示意了一下厨房方向,“周某搬得有些口渴了,可否向你讨一碗水喝?”
娇月心中警铃大作,怒火再次升腾,但想起他那恶毒的威胁,只能强忍。她咬着唇,一言不发地转身往厨房走。
周云牧立刻跟了上。待到拐过墙角,他突然伸手,试图去拉娇月的手腕!
娇月浑身一颤,猛地奋力甩开,厉声质问:“周云牧!你到底想干什么?!”
“娇月姑娘”周云牧凑近一步,压低声音,脸上露出令人作呕的痴迷表情,“难道周某对你的一片痴心,日思夜想,你还不明白吗?我喜欢你呀,娇月——”
“恶心!”娇月厌恶地后退一步,愤怒。
蹙眉。还是不吃这一套么?
周云牧瞬间变脸,露出狰狞的真面目,嗤笑道:“哈哈哈,王娇月,你有什么好清高的?是,老子喜欢你长得好看,身段好,但你跟一个女人搞在一起,你能跟她睡,陪老子睡一下怎么着?啊?老子可是堂堂正正的男人,不比一个女人让你舒服?老子保证让你……”眼神在娇月身上肆无忌惮地扫过。
“你…无耻!”娇月气得浑身发抖,脸色由白转红,再转白!巨大的屈辱和愤怒让她几乎要控制不住尖叫!
“哈,我无耻?”周云牧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眼神更加阴鸷,“你本来就该是老子的女人!当年若不是她家多出半贯钱,你早就是老子的女人了!她许二,一个瞎子,现在还是个女人,她能有老子好?娇月,我真的喜欢你——”他恬不知耻地张开手臂,竟想强行去抱娇月!
娇月惊惶地后退,撞在厨房的门框上,巨大的恐惧和被侵犯的威胁让她心脏狂跳,但更强烈的愤怒支撑着她没有倒下,“周云牧!你要怎么样才能放过我们?!”她嘶声问道,声音因为极致的愤怒和压抑而颤抖。
“放过你们?”周云牧又像是听到了什么可笑的话,嘴角咧开一个变态的弧度,“哈,你知道老子一直想着你,以前碍于那个瞎子,可老天开眼,那天在悬崖,老子都惊呆了,天呀,许二竟是个女人!她一个女人能给你什么?能让你爽吗?”他话语粗鄙不堪,步步紧逼。
“让老子看看你的胳膊!”他突然低吼一声,猛地伸出粗糙的大手,用力钳住娇月纤细的手腕!
“啊!你干什么!放开我!”娇月吓得脸色惨白,奋力挣扎,却又不敢大声呼救引来许知予,“周云牧,你这个疯子!你到底想干什么!”
“干什么!让老子看看!”常年砍柴,他的力气极大,像铁钳般牢牢箍住娇月的手腕,不顾她的挣扎,粗暴地将她的衣袖往上捋!
娇月又惊又怒,屈辱的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当看到娇月白皙光滑的胳膊内侧那颗鲜红的朱砂痣时,周云牧先是一愣,随即爆发出难以抑制的狂喜!
“哈,哈!果然还在!”他眼中闪烁着病态的兴奋光芒,“这三年,你跟许二根本就没有圆房!难怪那天在悬崖你是那种反应!这许二真不是个东西,哈,哈,就说嘛,两个女人怎么搞在一起!装模作样!”他像是发现了天大的秘密,得意忘形得扭曲,兴奋!
“你闭嘴!混蛋!!”娇月趁他狂喜分神之际,用尽全身力气猛地挣脱了他的钳制,踉跄着退后几步,像看一个肮脏的蛆虫般怒视着他,胸脯因极致的愤怒和喘息剧烈起伏着。
“王娇月!”周云牧收起狂笑,脸色瞬间变得阴冷狠戾,他逼近一步,压低声音,“明晚!明晚若你再不来后山小木屋,老子可就没有耐心了!老子直接去村公家,去县衙,敲锣打鼓告诉所有人,许二是个女人!是个女扮男装的骗子!我看她还怎么在这许家村立足!看她还怎么开这破医馆!老子要让她身败名裂,彻底完蛋!到时你再求着老子,可就晚了!”
“你无耻!”娇月再也控制不住,恐惧,愤怒的泪水终于夺眶而出,她抓起旁边一根木柴,狠狠砸去,只是砸了个空。
落在地上,发出“哐当”一声!她死死瞪着周云牧,眼中燃烧着熊熊怒火,如果眼神能杀人,周云牧早已被碎尸万段!
柴房那边传来周婆子疑惑地询问声:“云牧?怎么了?水还没喝好吗?”
“哼!”周云牧看着娇月愤怒到极致却无可奈何的样子,脸上露出得逞的狞笑,压低声音留下一句:“记住,明晚,小木屋。不来,后果你知道!”说完,他转身,若无其事地回去继续去搬柴了。
娇月靠着冰冷的墙壁,浑身颤抖,泪水无声地汹涌而下,愤怒、恐惧和无助像冰冷的潮水再次将她彻底淹没。
她死死捂住嘴,不让自己哭出声来。
这次眼里翻涌着从未有过的狠厉——她不能让任何人伤害官人,哪怕拼了自己这条命!
第69章 解放,释然
木桶里,蒸腾起氤氲的水汽,模糊了简陋浴室的轮廓。
娇月将自己沉入温热的水中,只露出肩膀和头颈。
水波温柔地包裹着她,却无法驱散心头那彻骨的寒意和黏稠的恶心感。
她拿起澡巾,用力地,一遍又一遍地搓洗自己的胳膊,尤其是下午被周云牧那肮脏手掌碰触过的手腕和上臂。
很快,白皙细腻的肌肤被她搓得发红,甚至有些地方泛起了微小的血丝。
可即便如此,娇月仿佛感觉不到痛,那种被玷污的感觉让她很不舒服,总感觉怎么洗也洗不掉。
愤恨!
周云牧那令人作呕的触感,那阴鸷贪婪的眼神,还有那下流无耻的话语,如同跗骨之疽,在她脑海中反复回荡,挥之不去!
“哈,许二竟是个女人,真是个天大的笑话!”
“王娇月,你跟一个女人搞在一起,你能跟她睡,陪老子睡一下怎么着?”
“明晚!明晚若你再不来后山小木屋,老子可就没有耐心了!让大家都知道,许二是个女人,是个女扮男装的骗子!”
啊~~,想到都头疼!
娇月捂住头,难受!愤恨!牙齿紧紧咬着下唇,几乎要咬出血来。
巨大的焦虑和恐惧像冰冷的藤蔓缠绕着她的心脏,越收越紧,她感到压迫,感到窒息。
那个恶魔的威胁如同悬在头顶的一把刀,自己若不去解决,它便随时都有可能落下,然后将她和许知予小心翼翼建立起来的美好彻底粉碎!
优秀善良的她是那么的不容易,来到这个陌生世界,是那么努力才拥有了医馆,名声,以及美好未来……还有,那好不容易获得的平静生活……这一切将会被那个卑鄙无耻小人彻底毁掉!
想到这些娇月都好难受。
恨意在她胸中翻腾,灼烧着她的五脏六腑。
她恨周云牧的卑鄙无耻,恨他的趁人之危,恨他像恶魔一样阴魂不散!她更恨自己无力,无力保护许知予,咬紧唇瓣,用力搓着胳膊,仿佛要把这满腔的恨意和屈辱都搓洗掉。
该怎么办,怎么办?
妥协吗?
不妥协。
可不妥协又该怎么办?她又能怎么办,她不是没有想过同归于尽,但那样官人一定会心痛吧。
崩溃!
“啊,啊,啊,啊!”用力来回搓着。
忽然,娇月动作微微一顿。
目光落在被自己搓得通红的肌肤上,脑海中不由自主地闪过另一张脸——是许知予温柔含笑的脸,那双清澈眼眸里盛满的,是对她的关切与爱怜。
“娇月,有什么心事,尽管给我说,我一定会处理好的。”
“以前那是因为娇月没有我,现在有我了。”
“我自然要好好爱娇月,照顾娇月……”
“娇月,我喜欢你!”
……
甜甜的话在耳边回响,她也早已看清——她同样也喜欢她。
这个想法让娇月脑子猛地一震。
动作放缓,自己答应过她等这次月信结束,就同她圆|房的。
而今天正好……刚刚结束。
娇月的脸颊在水汽的蒸腾下,瞬问染上了一层娇艳的绯红,一直蔓延到耳根和脖颈。
被周云牧逼迫的绝望,让她竟奇异地催生出一种破釜沉舟般的决心!
不!绝不让那个混蛋得逞!此刻娇月坚定:她的身子,她的心,她所有的一切,都只能属于一个人,那人只能是她!
周云牧,别痴心妄想!
娇月坚定了决心,既然无法逃避那个恶魔的威胁,她至少要在彻底沉沦之前,将自己完完整整地交给真正心爱之人!
她要把自己的第一次,献给她,就在今晚!
这个念头像一道闪电劈开娇月心中的阴霾,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悲壮和……难以言喻的羞怯。她猛地将整个身子沉入水中,只留下鼻子在水面上,温热的清水包裹着她赤|裸的娇躯,心跳如擂鼓般在胸腔里猛烈撞击,震得耳膜嗡嗡作响。
可……女子和女子……该如何相互占有?
这个疑问再次被娇月从混乱的思绪中被提了出来,她们有过拥抱,有过亲吻,有过相互抚|摸,在许知予的眼里,娇月能感到那一份炙热,以及对自己强烈的渴求,她……应该懂的吧?
羞涩、茫然、紧张交织在一起,让娇月心慌意乱,面颊红彤彤的。
双手捧起一捧热水,敷在脸颊,肌肤,带来一阵奇异的酥麻,,双手环抱住自己。
自。
水中,她看到自己玲珑的曲线在水光里若隐若现,胸前的柔|软随着水波轻轻荡漾,心跳加速,娇月羞得立刻闭上了眼睛,长长的睫毛沾着水珠,如同受惊的蝶翼般颤抖。
她的唇会是什么感觉呢?该如何更深入一步呢?
真的是用手…指?娇月用仅有的那点认知,想着最让人心跳的事。
红桃和樱花说的那种羞人的感觉是真的吗?
她是女人,她也能给自己那种战栗的感觉吗?
这些原本只在夜深人静时,因许知予偶尔的靠近而萌生的隐秘渴望,此刻在巨大的决心和羞涩的催动下,变得无比清晰,却又无比陌生。想象着许知予靠近的气息,想象着她可能触碰自己的方式,身体深处竟泛起一丝隐秘的、从未有过的悸动和热流,让她浑身发软,连指尖都微微颤抖。
将头歪靠在桶沿,指尖轻轻抚上胳膊内侧那颗鲜红的朱砂痣,是她的守宫砂,是自己贞洁的象征。
轻哼一声,缓缓合上眼,抱紧双臂。
“嗯,官人……”她无意识地呢喃出声,声音细若蚊蚋,带着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媚意和期待,绯红的面颊,在氤氲的水汽中,色若桃李,美不胜收。
天呀,自己在想些什么!
娇月沉浸在温热的水中,思绪翻飞,身体却因羞怯与渴望,微微战栗。
浴桶里的水,渐渐凉了。
娇月缓缓睁开眼,主意已定,撑起起身,水珠顺着发梢滴落,滑过肩头,坠入腰问,最后没入脚踝边的水渍里。她用帕巾裹住身子,而当指尖触到发烫的肌肤时,想起待会儿要做之事,膝盖忽然有些发软。
今晚不做,恐怕没有机会了,唉……
即使保住清白,怕也会被麻烦缠身,王娇月深吸一口气,心一沉,破釜沉舟!决不能让她被人欺负,她在这个世界上,只有自己唯一一个亲人。
娇月眼神坚定!
放推开浴室门时,廊下的风带着夜露的凉意,吹得她打了个轻颤。正撞见许知予提着马灯走来,昏黄的光晕在她眼里漾开,像揉碎了的星光。
许知予嘴角含笑,“怎么洗这么久?”伸手替她拢了拢散开的鬓发,指尖触到她发烫的耳垂时,紧张关切:“脸怎么这么红?不会受凉了吧?”
掌心覆上额头,烫烫的,不会真感冒了吧。
许知予温柔地感受着额温,不像是发烧。
娇月的心跳漏了一拍,慌忙低下头,“没、没有……”声音细得像蚊子哼,眼角的余光瞥见许知予月白的衣襟,想起那衣襟下温热的肌肤,浑身的血液都往脸上涌“我平时喜欢用比较烫的水洗。”
“嗯,那就好,今晚起风了,外面冷,我们赶紧回房吧。”温柔牵起娇月的手。
今天下午她确定了些事。
“嗯,好。”这人总是这般温柔,声音也很好听。
进了房,许知予将灯盏放在案上,转身要去铺床,却被娇月从身后轻轻拽住了衣袖。这段时问娇月身子不便,床铺都是许知予在整理。
“怎么啦?”今晚感觉娇月情绪有些不一样。
回头时,正对上一双水光潋滟的眸子——里面有她熟悉的羞怯,却又多了些从未见过的,像火苗般跳动的东西。
“官人……”王娇月的声音微微发颤,手指无意识地绞着她的衣袖,“今晚……你能不能,能不能……”
“娇月怎么啦?身子还不舒服,需要我抱抱吗?”这几天,娇月都会主动求抱抱。
“嗯,要,可是……”话还没出口,娇月已经羞红了脸。
“嗯?”许知予亲昵地靠近,鼻尖几乎要碰到她的鼻头,浴后的清香混着淡淡的薄荷味,让她喉结轻轻滚动了一下,“可是什么?嗯?想我陪你聊天?”娇月脸红起来,看着气色不错,看来调理起到作用了。
娇月真的好美呀,比明星还美,许知予心头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悸动,且今晚的娇月似乎格外不同。
娇月赶紧摇摇头,又飞快地点点头,最后索性闭紧眼睛,像豁出去般说道:“那个、我、我月信完了。”
话音未落,她就感觉到许知予的呼吸顿住了。
周遭的空气仿佛凝固了,只有怦怦的心跳声和案上灯花偶尔‘噼啪’轻响。
啊~啊~,紧张!自己刚才说了什么?娇月紧张得指尖发白,正想抬头看看对方的表情,却被轻轻打横抱起。
“呀!”娇月惊呼一声,下意识搂住许知予的脖子,衣裳微微滑落,露出肩头,羞涩地将脸埋进许知予的颈窝。
许知予自然秒懂,因为她等这一刻很久了!
昏黄的灯火,柔和地勾勒着娇月的面容。她的脸颊染着动人心魄的绯红,如同熟透的蜜桃,一直蔓延到耳根和细腻的颈项。那双平日里清澈明亮的眼眸,此刻蒙上了一层水润的雾气,长长的睫毛低垂着,轻轻颤动,泄露了她内心的羞怯与不安。
她不敢直视许知予的眼睛,目光飘忽着落在许知予的衣襟上,贝齿轻轻咬着嫣红的下唇,留下浅浅的印痕。
“官人,我……”她一开口,声音细若蚊蚋,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却又异常的清晰,紧张。
许知予激动万分,此刻,她的心跳得比娇月还凶,掌心托着她膝弯的地方烫得惊人,昏暗的光线下,娇月娇艳欲滴,美得不可方物。
“娇月确定吗?”许知予的声音哑得厉害,指尖悬在她脸颊边,不敢落下,“你可想清楚了?不怕我是女……”
“不怕,不要说——”娇月赶紧捂住许知予的唇嘴,眨眨眼,睫毛上还沾着水汽,眼神却亮得惊人,“我的身子,只想给你。”
如此直白的话像火星落进干柴堆,瞬问点燃了许知予隐忍许久的渴望。
“娇月,我……”呼吸瞬问屏住,喉问一阵哽咽。
看着许知予眼含热情,娇月勇敢地点头。
许知予的心跳骤然加速,血液仿佛在瞬问涌向四肢百骸。她明白了!她一直在等待的这一刻,终于真的来了!
巨大的喜悦和难以言喻的激动冲击着她的心房,让她指尖都微微发麻。她一步步走向床边,脚步轻得如同踩在云端。
一边走,一边迫不及待地俯身吻上去,不再是以往浅尝辄止的轻啄,而是带着克制不住的急切,辗转厮磨。
娇月没想到一开始就如此激烈,自己都不懂该如何配合啊,紧张!
起初还有些发僵,直到她被吻得喘不过气时,却鬼使神差地用舌尖轻轻碰了碰许知予的唇。
只这一下,就像打开了闸门,许知予的手轻轻抚上她的后背,衣带轻散,微微露出玲珑曲线。
一丝凉意袭来,娇月瞬问惊慌“官、官人,停,停下来…”
许知予也知道自己太过急切,这是娇月的第一次,自己不能操之过急,自己也不能表现得太过急色而吓到娇月,虽然她确实很急。
急死了。
她将娇月轻轻放下,深呼吸,稍稍平息一下气息。
然后坐到娇月身边,默默对视,两人之问的距离近得能感受到彼此身上散发出的热意。
许知予伸出手,指尖带着微颤,温柔地拂开娇月颊边一缕湿润的发丝,动作珍视得如同触碰稀世珍宝。
目光深深锁住娇月羞红的脸,声音低沉而饱含情愫。
“娇月……我一直在等,等你愿意,完完全全地……做我的女人。”
“做我的女人”这几个字,像带着电流,瞬问击中了娇月的胸口。原来,喜欢一个人,仅仅是话语就能让她悸动不已。她猛地抬起头,水光潋滟的眸子终于对上了许知予炽热深情的目光。那目光里有毫不掩饰的爱恋、渴望,还有让她心安的郑重承诺。所有的恐惧、焦虑,在触及这目光的瞬问,仿佛找到了唯一的归宿。
“嗯……”娇月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鼻音,像是确认,更像是允诺。
她鼓起毕生的勇气,再次主动伸出微微颤抖的手,轻轻覆在许知予放在膝头的手背上。
肌肤相触的刹那,两人都像被细微的电流击中。许知予反手将那只微凉的小手紧紧包裹在自己温热的掌心。她倾身靠近,带着药香的温热气息拂过娇月的耳廓和颈侧,引起一阵细微的战栗。
“别怕,娇月……”这次许知予的吻,轻柔地带着无限的怜惜,先是落在娇月的眉心,然后是微颤的眼睫,最后,珍重地印上那因紧张而抿紧的嫣红唇瓣。
浅尝辄止地触碰。
直到对方呼吸困难,停下。
许知予痴痴地看着娇月,无论未来如何,还有什么不明困难,这一刻许知予想要继续下去。
“这里……”许知予的指尖停在她臂弯,那里鲜红的朱砂痣早就惹得她心慌,以前替娇月涂药时就注意到过,她知道那是守宫砂,“我可以吗?”
娇月的脸埋得更深,声音闷在她肩膀:“嗯……”今晚,自己身体的所有,都可以是你的。
轻轻吻上,一点一点。
手缓缓下滑,娇月忽然抓住,她的掌心全是汗,她真的很紧张。
许知予停下动作,吻着朱砂:“若是不舒服,随时告诉我,嗯?”
娇羞到脸色绯红,抬起头,呼吸急促,眼里蒙着一层水雾。
“官人,我、我……”懵懂而紧张。
许知予的心像是被什么撞了一下,漏掉半拍。
握住娇月的手,将吻缓缓移到眉心,鼻尖,最后停在嘴唇,轻轻地,反复摩挲。
娇月呼吸越来越乱,脑袋无法思考。除了那次在悬崖,这是她第二次看到许知予的裹胸布,那个一直不被人知道的秘密,那个被她藏了二十年的秘密,那次为了救她,才第一次暴露的秘密,紧紧缠绕包裹着,束缚着她的人生。
娇月突然心痛,她心痛许知予,还有许二,那不仅仅是一块布,而且命运的枷锁,被它束缚,一定很不舒服吧?“官人,你、我……”
她想帮她解开,解放!
“嗯?”许知予埋头,嘴角微扬,附在耳边,轻声:“请娇月帮我解开,可以吗?”她想请娇月亲手解开,那是一道束缚,一道束缚了许二二十年,让她不得不顶着个男人身份,战战兢兢地活着,只是,对于这个身份,许知予不想继续了。
她等待着,等待着娇月的救赎。
娇月没有回答,心颤颤巍巍,解开,一定要,一点一点,一圈一圈,直到看到那道嘞痕,心痛,不知道这些年她是怎么度过的。
在这一刻,她也理解了,释然了。
呼~,许知予深吸一口气,这一刻,束缚解开,似乎呼吸都更加轻松了,她有一种新生了的感觉。
“谢谢你,娇月,我的心自由了。”这一刻,许知予眼眶红了,眸光盈盈,哽咽。
为自己,也为许二。
娇月同样眼含泪水,二十年,这得多辛苦多辛苦呀,手颤抖着过去,当指尖触到许知予那温热的肌肤,她像被烫到般缩回手,却被牢牢按住。
“别怕,”许知予再难抑制心中那份激动,附唇吻上,声音带着蛊惑的沙哑,“喜欢你,我也喜欢你。”
灯盏里的油渐渐燃尽,光晕越来越暗,最后只剩窗外透进的月光,勾勒出两人的身影。起初还紧张绷着,被许知予吻渐渐融化,忽然低低地哼了一声,像只受惊的小兽。
轻抚微皱的额头,眼角一片湿热,许知予的呼吸也乱了。
她小心翼翼,像是在对待稀世珍宝,娇月,就让我们此刻忘记一切,迎接新生吧。
←_←
一切都很美好,娇月往许知予怀里缩了缩,眼角泛起水光,分不清是羞怯还是别的什么。
许知予立刻停了所有动作,眼底的急切褪去些,染上担忧与心痛。
她能感到娇月是带着些心事,只是她不愿说。
娇月摇摇头,睫毛上沾着的泪珠滚落下来,砸在许知予的手背上,烫得她心头一颤,娇月,我一定会保护你,以后谁也不能欺负你,呼,拥紧。
娇月吸吸鼻子,忽然抬手搂住许知予的脖子。官人,就让我们放纵这一次吧,或许明天,明天……眼泪顺着眼角流了下来。她真的好担心。
“娇月……”
感受到怀中人儿的不安,许知予轻轻捧起她发烫的脸颊,一点一点轻轻拭去娇月眼角的眼泪,“别哭,别哭。”
官人,对不起,我不能告诉你,但是我一定会解决。
紧紧回抱,感受着怀中人儿的轻颤,眼底的激动与温柔交织,低头轻吻着她泛红的眼角,安抚着,轻轻梳理着她汗湿的发丝,感受着怀中人儿真实的体温,心头被巨大的满足感再次填满。
窗外风声呼呼,屋内只剩下两人的呼吸声,许知予渐渐恢复平静——这是她的娇月,完完全全属于她的娇月。
娇月往她怀里缩了缩,把脸埋在她的颈窝,声音闷闷的,脸颊蹭过许知予的肌肤,终于有了心安。
疼吗?许知予停了动作,轻抚额发。
娇月摇摇头,眼泪却掉了下来,分不清是因为疼,还是因为这刻的全然交付。
窗外的月光照亮娇月耳垂,那里同样有一颗红色小痣,小小的,红红的,格外诱人,许知予的吻轻轻落在上面。
“这里,只属于我。”她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
娇月软得像团棉花,瘫在许知予怀里,连睁眼的力气都没有,从今以后自己的身体,自己的心,都将只会属于这个人。
“官人……”
“嗯?”许知予俯身,指尖轻轻描摹她的眉眼,声音温柔:“娇月,我爱你~”深情款款,情意绵绵。
嗯~,娇月缩回到她怀里,黏腻感让她有些不好意思,而她却又贪恋此刻的温暖。
“知予……”她轻声唤道。
“嗯?”
“你再抱抱我,好吗?”
“好!”
许知予收紧手臂,将她牢牢搂在怀里,月光透过窗棂照进来,落在两人交缠的手指上,温柔得像个永不醒来的梦。
第70章 定情信物
车轮碾过崎岖的土路,车身随之颠簸而摇晃。
许知予闭着目,靠在车厢壁上。
指尖轻轻摩挲着腰间的荷包,那是一个做工精致的天青色荷包。布料细腻,上面用银线精巧地绣着一轮弯弯的新月,针脚细密,样式质朴,倒和许知予的气质相搭,这是娇月送给她的。
这突如其来的‘定情信物’让许知予心头暖暖,嘴角忍不住牵起一抹温柔缱绻的弧度,指腹轻轻摩挲着。
今早的情景还历历在目,六个彪形大汉突然出现在医馆门口,他们个个骑着高头大马,腰间挂着佩刀,齐刷刷下马,拉马站在一排,严肃的脸孔带来凝重的压迫感。
稍好的是同行而来的还有县衙的师爷章钊。
章钊许知予见过,他从后一步到馆的马车上下来,文人打扮,笑眯眯的,态度比上次来送赏银时和善许多,言说是县令魏续有请。
说是‘请’,可哪容许知予拒绝。
看那六位,虽着常服,却训练有素,个个透着潇煞之息,不过许知予心中了然,他们定然是康王的人。
王妃的药二日已尽,复诊的时间到了。
这二日,倒是安静,除了白婉柔来过一趟医馆,康王并未派人寻她麻烦,这说明她的药方是有效的。许知予推测分析,若此趟进城只要发挥正常,应当无险。
不过也不完全确定。
吃过早饭,许知予正准备和他们去时,娇月却猛地拉住了她的胳膊。
“官人!”她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她飞快地从自己纤细的脖颈上解下一样东西——正是那天青色新月荷包。
“这给你。”娇月将带着自己体温的荷包塞进自己手里,低下头,脸颊绯红,却不仅仅是羞涩,更有一份难以言喻的沉重,为许知予,也为自己。
许知予一愣,握紧那温热的荷包:“娇月,这不是你一直贴身带着的吗?你祖母留给你的护身符。”她知道这个荷包对娇月的意义,那是她仅存的、关于逝去亲人的念想,是她在流匪刀下幸存后唯一的慰藉,尽管她有时也怀疑是否真是这护身符显灵,毕竟她的弟妹同样拥有,却未能幸免。
“嗯。”娇月用力点头,抬起头时,眼中是强装的镇定和深情,“所以才送给官人,你一定要…早点回来。”她的声音很轻,却重如千钧。
是了,昨夜她们已经定情,而此刻,这荷包既是信物,更是娇月此刻能给予的最深切的守护愿望。
她很想跟许知予一起进城,但她今日要去面对周云牧,去解决那个威胁,官人虽没说她去见谁,就眼前这阵势,不难猜测是个大人物,而这些大人物,位高权重,都很善变,所以她想把这个平安符送给她,希望官人平平安安。
许知予心头一暖,又带着一丝莫名的不安。她珍重地将荷包系在自己腰间,“娇月你放心,”她握住娇月微凉的手,语气坚定,“我今天一定天黑前赶回来。”
“好,我在家等你。”娇月心情沉重,回握住她的手,眼神异常坚定,那她必须早一点去解决周云牧了,必须!
“娇月,你且等我。”留下这句话,许知予便坐上了马车。
依依惜别。
然而,此刻占据许知予心神的,更多是昨夜和今晨的旖旎。
回想昨夜和今晨的旖旎温存,如同蜜糖般浸润着许知予的心神,将那点被‘请’带来的不安都冲淡了许多。
昨夜,她和娇月水到渠成,情意融融。
当娇月带着破釜沉舟般的决心,羞涩着却又无比坚定地交付自己时,许知予只觉得整个世界都明亮温柔了起来,她被人同了,被接纳了。
而当那陌生而汹涌的浪潮终于缓缓平息,娇月像是被抽走了所有骨头,依偎在同样汗湿的怀里。那些激烈缠绵耗尽了她所有的力气和勇气,此刻只剩下巨大的羞怯和后知后觉的眩晕感,脸颊紧贴着许知予温热的颈窝,连抬起眼皮的力气都没有了。
对于穿越而来许知予,她的归属感在那一刻落地了。
……
当一缕晨光透过窗棂,许知予被颈间的痒意弄醒。
是娇月的发丝缠在了她的锁骨,呼吸浅浅地拂过肌肤,带着清晨特有的温软。
悠悠转醒。
微微抬头,,许知予安心不少,指尖轻轻抚过脸颊,白上好的瓷,呵,勾起嘴角。 ,深呼一口气,平息了一下心情。
昨夜的记忆如同潮水,——这被吻到发颤时的睫毛,攥着棉被时泛白的指节,咬住自己肩头的唇齿,还窝的呜咽……每一幕都清晰得像是刻在心上。
指尖轻轻拂过眉弯,熟睡中。
“嗯~”,怀中的人儿调整了一下睡姿,红唇糯动,嘴里轻哼一声。
偷看的许知予浅笑盈盈,用尾指轻轻勾起那一缕黏在她唇瓣上的发丝,小心翼翼,无比轻柔地帮她理到耳后,呵,熟睡的娇月真可爱,好想再亲亲。
许知予嘴角勾起了翘嘴。
似乎心有灵犀,与此同时,娇月迷蒙地睁开了眼,神情半醒未醒,那双眼睛蒙着一层水雾。
微怔,待看清是许知予时,杏眼瞬间像受惊小鹿般睁大,随即又慌忙闭上,耳根红得快要滴血。
许知予嘴角上扬,心情无限好,“醒啦?”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甜甜的,柔柔的,指尖顺着她的眉骨滑到鼻尖,再轻轻点在她的嘴唇上。
昨夜就是这张嘴,先是咬着她的肩膀隐忍,后来又泄出软糯的吟咛,听得她心尖发颤,那种完完全全地将娇月占有,令她疯狂。
娇月的睫毛抖得像蝶翼,被她指尖碰过的唇瓣微微发烫,下意识抿了抿。
脑海里闪过零碎的片段,羞耻感猛地涌了上来,娇月猛地往被子里缩了缩,好想躲起来呀。
却被许知予牢牢拽住。
许知予贴近些,轻轻吐息,“躲什么?”真是可爱,低笑一声,一把将她圈进怀里。
娇月面色红润到可以滴血,紧咬唇瓣,娇羞地埋进了许知予的颈窝,心慌得不敢与之对视。
许知予心情超好,星星眼里全是自己的爱人。此时,怀中人儿怯怯柔柔,许知予轻轻刮了刮娇月的小鼻头,“娇月可真可爱。”
笑得灿烂。
“官人!”娇月的声音闷在怀里,带着羞恼的鼻音,想起昨夜,自己竟还主动,她就羞涩不已,被许知予打趣,脸颊更是烫得不行,但此刻,成为她的女人,娇月既心悸又莫名安心。
拥着如此娇美腼腆的人儿,自己的娘子,许知予的吻落在她的发顶,鼻尖蹭着她的鬓角,贪婪地嗅着那股清浅的薄荷香。昨夜情动时没顾上细品,此刻才发现她的发间竟还带着浴后的皂角味,混着淡淡的汗香,勾得她心头又热又胀,手掌轻抚,当触到那光滑的胳膊时,娇月猛地一颤,扭躲。
“别动……”许知予的声音带着慵懒的喑哑,指尖描摹着她胳膊的朱砂痣,“让我再抱会儿。”昨夜她咬着这颗痣时,娇月的反应格外大,此刻想来都还让她喉间发紧!
感受到怀中人儿的紧张和那几乎要灼伤她皮肤的滚烫热度,许知予心中充满了难以言喻的怜惜和满足。她收紧了手臂,在她汗湿的额角印下一个安抚的轻吻,声音极致的温柔。“娘子……”
娇月只是极小幅度地调整姿势,羞得连耳根都红透了。她感觉到两人相贴的肌肤间一片滑腻,汗渍和……其他,还有一种黏腻不适的感觉,她好想洗洗。
许知予立刻察觉到了她的不适。她轻轻松开怀抱,撑起身子,晨光之下,娇月白皙的肌肤泛着诱人的粉红,上面布满了点点新生的暧昧红痕,像一朵在夜色中彻底绽放的娇嫩花朵,带着被采撷后的靡艳风情。许知予眼神微暗,随即被更深的心疼取代。
轻轻拥抱,满是怜惜,下巴摩挲着发顶,许知予觉得自己不但找到了归属,而且还很幸福,很幸福,她一定会对娇月好。
娇月被她抱得浑身发软,想起今早要做的事,按住那不安分的手:“官人,该起床了。”声音细若蚊蚋,指尖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道。
“嗯?我们再睡一会儿,就一会儿,好不好?”许知予眼神巴巴,心口发胀,真的好想再来一次,现在。
“你不是说今天可能会去县城吗?”昨日许知予便给娇月说过,但具体什么事并未细说,好像是给大人物的家属看诊,她不说,自己也不便问。
“不急,天刚才亮呢。”许知予想,即他们使来找自己应当也要晚一些时候吧。
指腹着迷般来回摩挲着娇月的唇瓣,“娇月,你可真好看。鼻子,眼睛,眉,嘴唇,耳朵,都好看。哦!还有这乌黑的长发,都好好看呀。”许知予喜欢长发。
娇月被夸得不好意思,可心下却甜甜的。
她主动攀上许知予的肩头,与许知予羞涩对视,“其实…官人比奴家更好看。”不但好看,还带着些女子少有的俊美,让自己心动。
“那,娇月喜欢吗?”许知予厚脸皮,贴上。
这魅惑的声音让娇月心下一滞,自然是喜欢,但自己好酸痛。
“是喜欢吗?啾——”许知予快速地嘬了一口。
娇月脸色绯红,咽了咽喉,小声,“嗯,喜欢。”表达自己的喜欢,没什么,是事实。
“娇月,我想……”手掌不老实,眸光荡起涟漪。
“呀!”娇月赶紧撑起,双手护胸,这人真是坏!
许知予捂嘴嗤笑,也慵懒地撑起身,看着娇月慌忙裹紧被子坐起来,露出的肩头还留着昨夜被她咬出的淡红印子,眼底的笑意更深。她伸手宠溺替她拢了拢散乱的发丝,却故意碰了碰,果见娇月像被烫到般缩了缩,嗔怪地瞪了她一眼,还不够呀!
捂嘴,轻笑,逗逗娇月还真是有趣的紧。
“哎呀,你——不要看”娇月捂脸,好坏呀这人,她的眼眶泛红,脸别向一旁,不知是羞的还是别的。
许知予笑着凑过去,在她唇角偷了个香吻,才慢悠悠起身:“好,我不看,呵。”可目光还是黏在她身上,怎么就这么好看呢。
娇月慌乱中移到床沿,就在差点摔下去时,许知予及时伸手,指尖无意碰到退间黏腻时,两人都顿了顿,随即红了脸。
许知予呵呵傻乐,心下满足,也不再逗趣娇月了。
她将娇月拉回来,按住不动。
“官人,别闹了。”娇月心咚咚直跳,这人不会想…可自己真需要洗洗,一身的黏腻,特别是……不要。
眼神闪躲,“官、官人,我想先洗洗……”推推许知予。
许知予感觉也玩闹的差不多了,“好,我不闹,娇月你且躺着,我去烧些热水来。”说完率先一步起床,快速将地上散乱的衣服捡起,挑出自己的往身上套。
“等我。”昨晚把人折腾得死去活来,今早就该自己伺候娇月。
娇月撑起身,“还是我去吧。”虽然酸软,但不至于动不了。
“你且躺着,我很快就来。”按住娇月欲要撑起的肩头,柔色一笑,眼神无限宠溺。
看许知予一脸认真,自己确实也有些不想动弹,于是乖乖地哦了一声。
直到许知穿好衣服出门,她才彻底松了一口气,看得出官人刚才是动情了,看向她那红彤彤的眸子自己昨晚看过很多,很多次。
坏人,大白天的还想干坏事,怎么体力这么好呀,哼,娇嗔。
许知予去烧水了,娇月躺在床上,有些倦怠,但脑子忍不住回想,回想昨晚的点点滴滴,那人动作温柔,但是又很有劲,力气很大。
……
很快,许知予便提了桶热水,她们都需要洗洗,如果能,她真想泡泡,但是条件有限,就先擦洗一下吧。
从桶里分了些清水在木盆里,将水盆端放在床边的矮凳上,水温她试过的,温热却不烫人。
看娇月闭着眼,呼吸均匀,似乎是睡着了,呵,昨晚确实太累了。
轻轻放下木盆,拧了帕子,将手伸进被窝,掀起对方衣裤,用帕子帮着擦拭,清理。
睡梦中娇月忽然觉得敏感之地一阵温热,嗯~,无意识嘤咛一声,悠悠转醒,迷蒙的双眼正好对上许知予的眸,表情瞬息万变,从疑惑到不可思议,再到惊讶,自己不会是在做梦吧?
“娇月,我帮你擦擦。”
擦擦?可擦的是什么地方呀?吞咽,脑袋瞬间清醒,身子扭动。
“乖,别动。”许知予声音低哑,带着安抚的魔力,“一身汗,黏着不舒服,你躺着就好,我帮你。”
帮、帮我?不、不是!
娇月内心小鹿乱撞!天呀!
许知予转身,清了清手帕,回身坐在床边,调整到一个比较顺手的角度,声音放得极轻,“来,再擦一次。”
这是什么虎狼之词,还有……
嗷——!
娇月身体猛地一僵,长长的睫毛剧烈地颤抖着,像受惊的蝴蝶,忽地坐起!
“我、我自己来!”天呀,这也太过亲密了,自己不好意思啊。
“娇月,害羞了?”许知予嘴角上扬,嘴角噙着笑意。
废话,害羞是自然的啊,虽然做了那亲密之事,但还是羞涩。
关键你擦人家什么部位啊,眼神闪躲,脸烧得慌。
许知予坏笑。正了正脸色,“那我帮你擦后背,后背你自己不方便。”
许知予转身,重新换了盆,清水和帕子,拧干帕子。
站定,等着娇月背过身去。
娇月本就羞得不行,神情犹豫了一会儿,才慢吞吞地、极其缓慢地转过身,背对着许知予。光滑细腻的脊背像上好的羊脂玉,优美的曲线一路延伸没入被褥的阴影中,肩胛骨微微凸起,如同振翅欲飞的蝶翼。那上面,还残留着许知予情动时留下的浅浅印记,还有那道还没完全消除的长长刀疤。
目光看去,许知予呼吸都急促了,咬唇同时目光变得无比柔和,她小心翼翼地用温热的棉帕覆上那微凉的背脊。“嗯~”温热湿润的触感传来,娇月身体下意识地微微一缩,发出一声细微的嘤咛。
“别怕,只是擦擦汗。”许知予的声音像羽毛般轻柔,带着无尽的耐心。
她动作极其温柔,棉帕带着温热的水汽,缓缓地,一寸寸地拂过娇月紧绷的脊背、纤细的腰肢、柔软的腰窝……如同在擦拭一件稀世珍宝。
一点一点,仔细地避开那些新生的红痕。手帕所过之处,带来一种难以言喻的舒适和温热感。娇月紧绷的身体在许知予温柔地擦拭下,一点点地软了下来。最初的羞怯和紧张被一种奇异的安心和熨帖所取代。她能感受到身后那人的珍视与呵护,每一个动作都充满了怜爱。当温热的手帕轻轻擦过她敏感的腰侧时,她忍不住又轻哼了一声,身体微微扭动了一下。
“怎么了?痒?”许知予停下动作,轻声问。
“嗯……有点。”娇月的声音细若蚊蚋,带着一丝羞怯。
许知予低低笑了笑,继续手中的动作。擦完后背,她轻柔地扶着娇月的肩膀让她平躺下来。娇月紧闭着眼,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浓密的阴影,脸颊红得像熟透的桃儿。
许知予的目光落在那白皙的颈项、锁骨和前胸。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再次翻涌的悸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