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笑贻在座位上琢磨了5分钟,本来想给慧灵的王总打个电话,摸一下情况,但转念一想,反正最后还是得找本人,何必舍近求远?
于是他把心一横,直接打给了边煦。
食堂这边,边煦的餐盘都已经被收走了,但桌上的男人们还在唠嗑。
“国外那些老牌子臂控厂,硬件跟技术都还是牛,”慧灵的全栈总工李连唏嘘道,“啧,想破脑壳也不知道他们那些细节是怎么做出来的,不服不行。”
“再牛你也只能干瞪眼,”技术副总胡剑说,“人家那个保密技术,20年前的老机器资料你都摸不着,只能自己从0+1研究起。”
“研究研究,这不正研究吗?”李连一瞥边煦,开玩笑道,“我连隔几届的师弟都绑来面试了,可以说是从技术研究到人才上了。二位老总,你们别光顾着吃饭,赶紧留人啊。”
慧灵的老总王需林立刻看向边煦,只是他还没说话,边煦倒扣在餐桌上的手机先震了起来。
他翻开一看是方笑贻,脸上不自觉就多了抹耐人寻味。
上一条消息发过去之后,方笑贻就不见了,他是气是急还是无所谓,边煦也说不好。
所以这个电话,是想跟自己说什么呢?
边煦心里想接电话,于是没挂,只摁了锁屏键,他抬眼看向王需林,准备等他说完了,自己再去接。
可王需林一会要请他帮忙,看设备调试,对他分外客气,下巴一抬,叫他先接。
边煦便一句招呼打完一圈,站起来把电话接了。
信号一通,方笑贻揣着一腔临时强扭出来的挽留的态度,刚要打招呼,结果对面先传来一句。
“你小子,跑这么快,你媳妇儿查岗啊。”
接着是边煦近在话筒边的声音:“没媳妇儿,胡总,别造我谣了。”
这原本是事实,可方笑贻就是有种形容不上来的不爽,尤其是接在边煦往慧灵跑得这么快这件事之后。
“喂?”方笑贻立刻刷了下存在感。
边煦应道:“在。”
但在完他就不吭声了。
之前他不是这样的,方笑贻不习惯这种冷落,瞬间跑题了,酸道:“你在慧灵面试,聊的话题还挺广哈?”
边煦感觉他有点阴阳怪气,但却没被牵动情绪。
当他洞悉了方笑贻真正的心意之后,这人不客气的表象,就成了一种解谜般的游戏。
如果他真想自己离开,现在就不会过来联系。
边煦知道他口是心非了,但也不戳破,只明知故问:“什么话题?媳妇儿吗?”
方笑贻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管得没道理,面皮上霎时讪讪的,但说都说了,他一笔带过道:“对,你吃完了吗?”
边煦却不让它过,边往楼梯间走边说:“领导要聊,随便说两句,吃完了。”
方笑贻的神经又是一跳:“领导都叫上了,怎么,是打算入职慧灵了吗?”
边煦语焉不详地“唔”了一声。
对面,方笑贻却听成了“嗯”,心当即凉了半截。
边煦又说:“这里挺好的,领导对我挺客气的。”
方笑贻心里差点吐血,开门见山道:“我听懂了,你在暗示我,对你不客气。”
边煦云淡风轻地说:“我没这个意思,对了,你找我是有事吗?”
方笑贻却一阵硌得慌,因为边煦都是问他“怎么了”,“有事没”是问别人的,这话有种疏远的意味,像是他自己发射出去的回旋镖。
也难怪边煦要跑了,这滋味确实有点咯噔。
方笑贻无声地叹了口气,内心复杂难言,他说:“有,你跟慧灵签劳动合同了吗?”
边煦人在楼梯间,一边竖着耳朵,仔细听他的语气,一边瞎掰:“还没,但该谈的都谈得差不多了。”
方笑贻哽了下:“谈挺快啊?”
边煦“嗯”了声:“合适就快。”
合适个屁,方笑贻不爱听这个,又忍不住打探:“都谈啥了?”
结果边煦不跟他说:“你去问王总吧。”
方笑贻这会儿哪有功夫去问什么王总?憋闷了一瞬,翻旧账说:“你昨天不是还说,希望到我们公司来的吗?今天就跟慧灵合适了,我该信这是真话还是客套啊?”
边煦这次倒不是装的,笑了下,温和地说:“要是我先跟你去吃饭,就不会自不量力,说那些话了。你放心,我以后不会缠着你……”
他在说什么?这是告别吗?又一次?
方笑贻浑身一震,找不到人的ptsd忽然就发作了,他心里一慌,猛地从椅子上站起来,脱口而出道:“不行!你不许走,也不能跟慧灵签合同!”
椅子被腿用力倒推出去,咕噜着撞到了暖气片上。
动静落到边煦这边,话没说完,就听见他声音忽然不对劲了,急迫、不稳,随后那边又“梆”的一响,只是这一切,都不如内容有吸引力。
边煦心里一紧又一动,捕捉到了这阵没有视觉的信号之中,那丝不同寻常的情愫。
他忍着安慰和关心方笑贻的冲动,问他说:“为什么?你不要我,我还不能去别家了?”
方笑贻喊完了才察觉到失态,但没等定住心神,又被边煦问心酸了。
如果他真的不要边煦了?那他又是在找什么、等什么呢?
不过自己眼下的行为,也确实够迷惑。他原本是想吊着边煦,让边煦也体会下自己提心吊胆的心情。只是事态迅速变成这样,方笑贻痛恨自己不争气之余,鸡飞狗跳地也想通了。
他跟边煦折腾什么呢?他心都绑在这货身上,折腾他,自己也遭罪——
为了自己,方笑贻终于泄气了:“对,你不能去。”
边煦听见他好像叹了口气,像是对什么屈服了,紧接着的话,就让边煦心里怦然一动。他头脑灵光,当即听懂了那言下之意,而这么快的变化,又实在出乎他意料。
于是他心花怒放地求证道:“那我去哪儿?”
方笑贻翻脸像翻书,脸上还是有点不好意思,不过边煦看不见,他也没管表情,只让声音显得镇定:“我公司。”
边煦嘴角早翘飞了,但心里依然觉得不够,想听他说实话,又追着问:“什么意思?说清楚一点,你昨天不是说不想让我去吗?”
方笑贻说:“你昨天还说想去我们公司来着,不一样改主意?”
边煦可没这么容易被带偏:“不一样,我是因为你不想我去,我才改的,你是为什么?”
他是个不依不饶的性格,方笑贻这次也挺诚实,很快坦白了:“你一要走,我就害怕,这个理由你觉得可以吗?”
边煦瞬间被电打了似的,心脏麻痛地颤了下,他软下语气解释道:“对不起,我没想走,王总这边的新机型传感器算法有点问题,叫我帮他看看,我这边忙完了就回去。”
方笑贻问他:“你回哪儿?”
边煦说:“你公司,我找你谈谈待遇问题。”
方笑贻心里安定下来,撇了下嘴说:“有什么好谈的?在熊彬的基础上给你加5毛就行了。”
边煦接受不了,狮子大开口:“加五万,我还要攒钱买房娶媳妇儿。另外还要管住,我现在还没地方住。”
*
下午4点差3分,边煦出现在了公司。
他到的时候,方笑贻跟产品开会去了。不过边煦也没闲着,他路过研发区,被张侃截了胡。
“诶唷我的哥,”这位惯常夸张,“盼了一天你总算出现了,快来快来,救老何的命。”
不过边煦一过去,就发现问题其实在熊彬这儿。
卡住的是熊彬训练的手机组装厂badcase模型,但他对进度不着急,而老何在他下一环,急着要模型达标后的分析结果。
边煦不太喜欢这个熊彬,不过他也没说什么,只是等老何支开熊彬后,自己坐到了工位上,调出问题日志,问了熊彬几个问题。
“改过损失函数之后,同一个问题复现过吗?”
“出现过。”
“实验结论呢?”
“代码里我备注了的。”
……
方笑贻散会出来的时候,就见他坐在熊彬的位子上敲键盘。
张侃站在他右边,撑着椅背在跟空地上的熊彬互相diss。不过他俩说了什么,方笑贻没听见,他的注意力都在边煦脸上。
这位此刻斜朝着门这边,神情专注地在忙碌,眼仁在屏幕上细微地横向扫动,鼻梁上还架了无框眼镜。
那眼镜方笑贻没见他戴过,新鲜之余又眼前一亮,感觉他这样看起来特别聪明,一时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边煦就像直觉里长了眼睛,忽然抬头对视了过来。
方笑贻下午东忙西忙,忘了换衣服,这会身上还套着他的运动服。
边煦打眼一扫,忽然从外想到里,记起他现在全身都穿着自己的衣服,心情就莫名地好,朝他笑了下。
可能是因为没那么拧巴了,方笑贻这次反应还算自如,目光没躲、心里也没乱跳,只对他掂了下水杯,意思是去接水。
这一瞬间没有声音,但这个不带回避的动作,释放了一种破冰的信号。
边煦连天地被他冷落,感受越发明显,立刻指了下自己,表示也要喝。
方笑贻比了个ok,越过门框不见了,等再回来,手里就多了瓶怡宝。
边煦接过水,先说:“会开完了?”
方笑贻“嗯”了下,说着往他背后绕:“你什么时候来的?”
“4点。”
“这是干什么?”
“调那个产线的配套模型。”边煦输了行代码,把模型运行出来了。
方笑贻弯腰看了会儿,提了几个问题,优化完卡不卡、实验跑不跑得动等等。边煦挨个跟他说,然后这话题不沾情绪,两人你来我往的,别扭的阻涩感渐渐就没了。
等到边煦coding上新参数,程序需要时间来跑了。他俩也不能一直占着员工的位子,方笑贻就敲了下桌子,把他带回了办公室。
路上边煦摘了眼镜,把它塞进了眼镜盒里。
方笑贻看见了,忍不住问了句:“你近视了啊?”
边煦“嗯”道:“有点。”
虽然他戴眼镜很洋气,但方笑贻还是不希望他近视,有些闷钝道:“多少度?”
“一两百吧。”
那还好,方笑贻又问:“什么时候的事?”
边煦看着他说:“记不清了。”
两人说着进了办公室,这次是方笑贻关的门,他让边煦坐长沙发,自己在直角的单座这边坐下了。
中午,边煦问他要+五万和管住,方笑贻给了他一句:……回来再议。
这会,方笑贻看着他说:“来吧,正经一点,聊下你的待遇问题。”
只是他俩谈起这个,又互相都不太遮掩,意图各自暴露。
方笑贻上来就说:“边煦,我知道,以你的水平去大模型厂,120+的年包肯定不在话下,但我们实业毛利比不了互联网,7万以上我都开不出来。”
边煦也说:“这个我跟你开玩笑的,我可以只要这个岗位的底薪,加上弹性工作制,后面也会接模型类公司的顾问聘书,但接之前会跟你通气的,不会耽误工作,行吗?”
方笑贻立刻就明白了,他不会在这里久留,他只是找一个能接触真实场景的地方来打磨细节,等待大模型领域的deepseek时刻出现。
不过这也没什么,因为无论是ai还是具身本体,现在的技术更新都太快了,人员流动也快。
人才和创新才是抢手的东西。而他路过两趟,顶熊彬干一星期,这性价比很明显了。
方笑贻想了会儿,答应了,但提醒他:“弹性可以,但你不能三天两头的不来,把其他人都带坏了。”
“来,”边煦有点无奈,“你都来,我怎么不来?”
这话像是追着他似的,方笑贻面不改色道:“那就行。”
边煦又跟他说了下公司的架构问题,太垂直,商务连个客餐都定夺不了,老板会累死。
这个方笑贻也是真烦:“我之前招过两个技术总和一个商务总,都坑得要死。”
“怎么坑你了?”边煦说。
吐槽最能催发倾诉欲,方笑贻一说一大串。
边煦挺怀念他这个话痨样,安静地在对面捧哏,完了说:“回头我帮你找。”
方笑贻“嗯”完,才注意到时间已经5:23分了,自己都愣了下。这就1个小时了,可他都不记得自己说了什么。
时间在边煦身边的流速,总是很快。
方笑贻回过神,连忙说:“该聊的已经差不多了,你要是没有其他问题,那今天就这样?”
边煦却忽然往前倾了下上身:“我还有个问题。”
方笑贻其实有点预感,他要说什么,心里微微一紧,不过没逃避:“你说。”
边煦柔软地看着他:“你说我走了你害怕,那我留在你身边,现在是个什么身份呢?对你来说。”
方笑贻不答反问:“你想要什么身份呢?”
边煦伸出手,摸了下他的脸:“我想和好,当你男朋友。”
脸上传来温热的抚触,方笑贻没蹭也没躲,冲他笑了下:“那你追下我吧,就像我找你那样。”
第72章
边煦说好,立刻就约他吃晚饭。
但方笑贻没答应,边煦一喊他就跟着跑,那还追什么追?
他说:“不吃,昨天不是才吃过吗?”
边煦:“那跟今天有什么冲突。”
方笑贻眉眼一抬:“没冲突,就是不想去。”
边煦看着他那个故意的小样儿,忽然伸手,冲他一笑:“不去我来硬的了啊。”
方笑贻被他唬得一愣,右手都缩完了,才发现他只是闹着玩,左手只在自己手背上搭了下,并没有抓。
方笑贻手从他掌心里抽开,嘴角也跟着一抽,脑子还没反应过来,就在他手背上抽了一下:“你有病啊。”
边煦挨了一下,有点重,但不酸痛,还眼疾手快地捏住了他的大拇指尖,煞有介事地说:“可能是吧,恋爱脑发作了。”
方笑贻被他堵得没话说了,无语地咧了下嘴,刚要甩手。
边煦就用大拇指按了下他的大鱼际,又压着一个点揉了下。
一点酸痛从那里爆开,有点尖锐,方笑贻猝不及防,脸一下皱苦了。
赶上边煦抬眼看他:“疼啊?”
那一眼也就寻常,并不特别深情款款,只是因为和记忆重合了。
当年还在上学那会儿,方笑贻这边的大鱼际就劳损了。
他常年单手用手机,打机器人比赛时,这个大拇指上的动作指令又最多,最痛的时候,掌根发青,连笔都拿不了,都是边煦给他热敷和揉搓。
那种记忆刻在皮下,此去经年,又被同一个人的动作和目光翻搅起来。
四目相对,方笑贻目光陷进对面,蓦然想起了曾经的甜蜜,以至于嘴唇一动,想嘴硬,却又忘了要说什么。
边煦静静地看着他,见他不吭声,神色又莫名,还以为他是疼的,连忙往他那边挪了挪,又把他手拽到腿上来,拿左手捏住了其他四指。
这一串动作边煦做起来很快,娴熟又自然。
以至于方笑贻反过来,已经相当亲密暧昧,想要抽开的时候,边煦已经把他的手掌抻开,用右手的大拇指压着搓上了。
方笑贻拽了两下,边煦不松。他挺犟的,然后方笑贻说实话,也挺舒服,干脆也懒得白费劲了。
边煦愿意伺候他,他没什么接不起的。
对面手上抵抗的劲一松,边煦立刻感觉到了,不过他依旧垂眼搓他的,免得把方笑贻又招惹跑了。
屋里一下有点安静,只有摩擦出的热意,在彼此皮肤间传递。
直到那块的皮肤彻底变热了,边煦才抬眼说:“舒服吗?”
“舒服,”方笑贻也没扭捏,“但我不给钱的哈。”
边煦眉眼挺温柔:“不用给钱,给点别的就行。”
“以身相许啊?”方笑贻俗得很,“那不行。”
边煦在他大鱼际上点了两下:“小恩小惠的,倒是也没想钓那么多。”
但他又不说,方笑贻只好问:“那你想干嘛?”
边煦老调重弹:“一起吃晚饭吧。”
“吃什么吃?”方笑贻说,“你不是还要攒钱娶媳妇儿吗?节约一点吧。”
边煦真被他逗笑了,乐道:“对媳妇儿不能节约。”
“少占我便宜,”方笑贻斜他一眼,又把手抽掉说,“油的要死。”
边煦叫他知足一点,说别人想这样,还没机会呢。
方笑贻嘴上叫他少往脸上贴金,实际心里,虚荣心还是得到了满足的。
两人瞎拌嘴,又扯到了边煦找房子上。
边煦叫他推荐推荐,哪块儿生活方便。
方笑贻都没啥生活,哪里晓得,刚要给他推自己买房的中介,办公室的门就被敲响了,方笑贻喊了声“进”。
很快刘桥推门进来,给了他一份长胜江东工厂改造的投标方案。
方笑贻这才想起正事来,对边煦说:“下星期一,我们要去江东投这个标,星期天晚上就走,你跟我一起去吧。”
刘桥闻言,立刻愣了下。
边煦技术厉害,他在公司已经听到传说了,但人毕竟还没入职,连项目的鼻子眼睛都不认识,去了能干什么?
边煦扫了眼项目介绍。
这是个老牌车企的智能产线改造,需要整机、机械臂、手类公司集体协作,从采购量来看,是个相当大的项目了。
一般人都会发怵,但他立刻回了句:“可以。”
方笑贻没人用,边煦不用问也看出来了。熊彬身在曹营心在汉,根本带不出去,张侃经验又浅了些。
方笑贻也跟他解释了,他们上次过去,张侃就被AGI实验室的人问了个哑口无言,自己需要一个能震场的技术。
“好,我知道了,”边煦扬了下文件说,“这个复印一份,给我带走吧,再把方案资料拷给我。”
方笑贻安排好了,又还是带他去食堂吃了个饭,边吃边给他过了下项目情况。吃完边煦也没逗留,拿着这个文件,又去张侃那儿拷了技术草案,人就走了。
晚上和翌日白天,除了几个项目问题,他就没再出现了。
一般他闲着没事,绝不会这么安静,自己这临门一脚,也确实给他添了麻烦。于是到了下午快下班的时候,方笑贻主动找的他。
[方笑贻]:你房子找的怎么样了?
[方笑贻]:有空找吗?
对面不知道在忙什么,直到下班了才回。
[边煦]:没空哦,但是已经找完了
[方笑贻]:……
[边煦]:就是没空收拾,东西也都没买
人没上岗就成了牛马,方笑贻良心还是有一丝不安的,回道:[你要买什么?我叫席子去给你买]
边煦一聊上,回得就挺快:[乱七八糟的,哪儿知道?]
智能改造这个项目还是挺重要,属于开先河的,就是不为了赚钱,方笑贻也想参与,去见见世面。
于是他又给边煦发:[你实在忙不过来,就还是住酒店吧,房费我给你续]
对面马上来了一条:[已经退了,不在那儿了]
[方笑贻]:那你现在哪儿
[边煦]:[位置]
方笑贻一看,好家伙,这不是自己租的那个小区吗?
*
这么巧?但是不是太巧了?
方笑贻在办公室疑神疑鬼了两分钟,给他打了个电话。
对面接得很快,在有人说箱子已经卸完的背景音里,边煦来了句:“怎么了?”
“没怎么,”方笑贻心里措着刺探的辞,“就是问你,要不要帮忙?”
边煦立刻稀奇地说:“你今天怎么这么殷勤?”
那还不是想看你在搞什么鬼吗?方笑贻说:“殷勤还不行?”
“行,”边煦语气挺纵容,“热烈欢迎领导光临。”
方笑贻原本以为,他会说个门牌号。
结果边煦来了句:“但是我叫的保洁还没来,我现在准备去超市买零碎,你要帮忙正好,把公司的车开来借我用一下吧,顺便带我找个换锁的和修马桶的地方。”
他这一连串事可不少,方笑贻想起他还得看江东的资料,也很介意他住在哪儿,答应完,又约好十分钟后,去南门捎他。
只是挂了电话,方笑贻抓起车钥匙,又去打印机那儿拿他关机前打印的智能产线文件,他的那份被边煦拿走了。然后他就被张侃喊住了。
“老板,待会儿麦上聚餐,”张侃探着头在工位上挥手,“来呗,我把煦总也喊上,算是给他接个风。”
他、老何、蒋哥,周五下班要是不赶项目,喜欢组团去开小灶,而麦上是个烤肉店。
方笑贻以前跟着去过,虽然绝大多数时候,他都在忙工作,但有些时候还是难免孤独,他就会跟着这仨去吃饭,聊点行业里的骗局和八卦,再酌情喝两口。
但是今晚,他对张侃摆了下手:“下次吧,我今天有事,边……”
“边煦也有”差一丁点,就冒出来了。
好在方笑贻理智尚存,拖了下调子刹住了。
可谁知对面,张侃却灵光到烦人,盯着他说:“边?边啥啊?煦总吗?”
方笑贻卡了下,全凭反应快,才把话接住了:“嗯,我的意思是他可能有空,你问问他吧。”
张侃比了个“ok”,叫他去忙。
方笑贻怼齐文件,又用小订书机订好,出研发区门的时候,又听见张侃几个在背后瞎扯。
“怎么这个没空,那个也没有啊?真是稀奇了,”张侃“啧”了下,“都是单身狗,星期五的晚上有啥好忙的。”
方笑贻乜了下眼睛,默默地在心里吐槽:答案很简单,他们两个扎堆就行了。
下一秒,蒋哥就说:“谁是单身狗了?我可不是。”
“你不单身还不回家,”张侃怼他,“你更渣。”
老何呵呵地笑了两声:“边煦也单身吗?他看着可不像能单下来的。”
“包单的。”张侃很自信。
方笑贻心里有点好奇,张侃是怎么知道的,不由悄悄慢下了拐弯的步伐。
随即,蒋哥又心有灵犀地问出了他的心声:“你又知道了?”
“妥妥的,他在租房子嘛,听说老板一个人住两居,还跟我说,要不他跟老板合租算了,有对象谁干这种事,对吧?”
方笑贻闻言眼皮一跳,有种微妙的心虚和偷感,等进了走道才反应过来。
边煦“听说”过他住两居,还说合租,听谁说的?
隔着玻璃,方笑贻看了眼屋里的张侃,但迟疑一下,还是走了。
算了吧,搁这儿问,还要被张侃叭叭,反正他马上要见边煦,直接问正主拉倒。
这边不堵,方笑贻准时回到小区的南门时,边煦已经等在路边了。
这时节杭市正热,路边都是短裙短裤,还有光膀子的大爷,但他还是衬衣西裤,往路边一站,很是素净挺拔。
方笑贻老远就看见他了,再一脚刹车,停在了他旁边。
那副驾正对着他,边煦拉开上了车,才拉到安全带,就见方笑贻看了他一眼,又对窗外挑了挑下巴。
“这附近这么多小区,”方笑贻说,“你怎么挑了这个?”
边煦面色如常道:“这个有什么问题吗?”
“有啊,”方笑贻一边挂挡,一边吓唬他,“这小区的墙隔音不好,蚊子也多,还有上个月,7栋刚刚跳了一个,带你看房的人没跟你说吗?”
边煦扣好安全带,好笑道:“说了我还会租吗?”
方笑贻一想也是,点了下油门,又说:“你不会自己在网上搜一下吗?”
边煦:“会,只是没搜。”
方笑贻:“为啥不搜?”
边煦:“你说呢?”
方笑贻说了句:“你租的几号楼几室?”
边煦看了他一下,眼底有抹意味深长:“你要过来串门吗?”
“串,”方笑贻在顶上的镜子里跟他对了一眼,“我一会儿就去串。”
边煦这才笑了下说:“5栋8楼804。”
方笑贻闻言,不出意外满头都是黑线:这真是一个俗套的剧情,他住801。
那栋楼是2梯6室,一边3户,他跟边煦都是北边那户,虽然不是隔壁也不是对门,但只隔了一个走道。
方笑贻忍不住打断了他:“你是不是知道我住哪儿?”
边煦一点不心虚:“嗯。”
方笑贻心里一阵无力,他的身边全是叛徒,他嗤笑道:“是张侃这个大嘴巴说的吧?”
边煦坦白地说:“是你的手机,加上他。”
方笑贻愣了下,又反应过来,眉心一蹙:“那天晚上,你偷看我手机了?”
“嗯,”边煦一派光明磊落,“你醉得东倒西歪的,我不得送你回家吗?但是我问你半天,你嘀嘀咕咕的也不知道在念什么,我就看了下你淘宝的收货地址。”
他家的地址也在上面,按理来说,边煦侵犯了他的隐私,方笑贻该觉得恼火。
但他对边煦的反应,总是很扭曲,重点直接跑偏了,无语道:“你看了我的地址,那你倒是把我送回去啊。”
边煦还真是想送的,想去看看他住的地方,闻言也挺无奈:“你没填门牌号,送哪儿去?”
方笑贻记不清了自己填没填了,他一般都不填,但有时候又会为了矿泉水这种订单去改。
但要是有,边煦也犯不着问张侃,他说好吧,接着转移了话题:“你在公司装我的好同桌,结果连我住哪儿都不知道,张侃没觉得奇怪吗?”
边煦侧头看着他,微微颔首道:“他是问了的。”
“然后呢?”方笑贻说,“你是怎么忽悠他的?”
边煦笑了一声:“我说你之前喝多了,大舌头,报了个地址我没听清。刚给你打电话,又占线了。”
方笑贻风评到处被害,问候完他大爷,又还是四平八稳地把他拉去了沃尔玛。
进了超市,边煦拉了个购物车,方笑贻一问,锅碗瓢盆、褥子洁具、油盐酱醋,他基本全部都需要买。
时间紧、任务重,方笑贻也不跟他抬杠了,焦不离孟地帮他扫货。
而洗衣液、牙膏、丝绵被……方笑贻每次问他:“你要哪个?”
边煦都是一句:“你平时都买的哪个?”
方笑贻都是瞎买:“哪个打折我就买哪个。”
边煦就笑:“这么会过日子,听你的。”
方笑贻本来翻他一眼,但余光又看到了促销牌上的广告语,登时莫名被戳中笑点,也跟着笑了起来。
边煦却不知道,他忽然在笑什么,问了下,又顺着他手指的方向一看,看见两句:
要把紧日子,过出大智慧。
边煦一下也是啼笑皆非,现在有些文字,他也看不太懂。
只是对他来说,他的“紧日子”过去了,这一刻他甚至感觉还有点幸福——
第73章
出了超市,左右都一堆餐馆,但边煦居然没说要吃饭,直奔卖灯具的门店去了。
搞得方笑贻还挺纳闷:“你今天怎么不喊吃饭了?”
“你想吃啊?”边煦戏谑地看着他。
“不是,”方笑贻给了他一个无语的眼神,“只是觉得这不像你的风格。”
边煦哑然失笑道:“因为我跟保洁约的是7点,在外面吃饭来不及。”
“有什么来不及的?”方笑贻想也没想就说,“你奶奶不是在家吗?”
边煦正色起来,看着他说:“不在,她去康养中心了,不跟我住一起。”
方笑贻愣了下才反应过来,这边只有他一个人。
然后这一瞬间,方笑贻才真正有种很多年过去的感觉,边煦不再是依恋着长辈的少年了,而他自己也不再围着家人打转了。
回到小区,方笑贻拎着些轻便的床垫、纸品这些,去边煦那边看了看。
这小区才建了没几年,装修都新,没有那种藏污纳垢的迹象,只有种捂出来的闷味,边煦的东西也不多,都堆在餐厅的墙角。
很快,保洁跟外卖一起来了,屋里在扫,也没法吃饭。
方笑贻就把外卖盒子一拎,转身说:“我走了。”
饭菜都在一个袋子里,边煦看了他一眼:“那我呢?”
方笑贻说:“你就在这儿吃灰。”
边煦笑了下:“吃独食是不是有点缺德了?”
“没啊,”方笑贻悠哉地转过身说,“我觉得挺香的。”
边煦目送他走到门口了,才说:“但我觉得不香,所以你们协作方案里面有个问题,我也不想跟你说了。”
方笑贻:“……”
技术上的卡脖子是真没办法,于是没有死缠和烂打,边煦就这么轻易地进了他的家门,还是方笑贻自己请的。
然后,边煦也不是空手来的,他拎着背包和主机箱。
不过方笑贻心里清楚,他包里应该是重要物品,而他的显卡向来不便宜,因此见他带行李,人也很淡定。
801这边,业主先进一些,用的是智能锁。
边煦进了门,把东西放在玄关,跟在他背后进客厅的路上,心里其实有点浮躁,想伸手把他抱住。
那个脖颈和腰身,记忆里,边煦是很熟悉的,如今,因为他不敢随心所欲地伸手,所以变得陌生了。然后越陌生,他就越想靠近。
只是现在还不行,边煦眼神幽微地捏了下右手指,告诫自己还不是时候。
很快,两人洗了手,对着在餐桌上吃外卖,因为主要在聊方案,你来我往的倒也挺自在。
直到王玉华打了个视频过来,方笑贻瞥了边煦一眼,因为不想让自己显得异样,拿起手机就接了。
画面一通,王玉华看见他跟前摆着个一次性饭盒,立刻不满了:“你怎么在家里吃外卖啊。”
因为对面那户的桌子还没收拾出来,不过方笑贻没解释,只“嗯”了下。
王玉华不知道他屋里有人,就唠叨他别老吃外卖。
方笑贻说没有,王玉华说怎么没有?他以前可没少吃。又蓄意借题发挥起来,说他要是有个伴,这会保管有商有量有饭吃了,接着自以为很含蓄地试探他。
“我早上去扎针,那个中医小妹儿还问你来着,说好一阵……”
方笑贻眼皮一跳,立刻往对面扫了一下,怕边煦搞事情。
然而边煦没捣乱,只是夹了根牛柳,气定神闲地对他挑了下眼帘,意思是叫他继续。
方笑贻可不想让他看戏,闪遁道:“妈我吃饭呢,饿了,待会儿给你打。”
王玉华还是心疼他,立刻挂了。
只是她消停了,边煦又来了,打趣他说:“你还认识中医小妹呢?”
方笑贻横了他一眼,瞎掰:“认识啊,一大把呢。”
边煦说:“一大把是几个?”
其实一个都没有,因为他妈嘴里的“小妹”,年纪比他要大一岁,方笑贻虽不至于喊人家姐,但小妹也不是他能喊的。
不过吹牛就是要自信,方笑贻张嘴就来:“8个。”
边煦嘴角直往上翘:“都叫什么?在哪个医院上班?”
方笑贻说不上来,也懒得编,干脆怼他:“你查户口啊?吃你的!”
这一顿饭吃了快40分钟,是方笑贻自己干饭时长的2倍,吃完问题也聊完了,他也就送客了。
边煦嘴上调笑他:“这么功利?利用完我就抛弃了。”
实际脚上挺配合,提着垃圾就出去了,因为忙着回去装台式机。
方笑贻见他这样,才反应过来:“你晚上是不是还有活要干?”
边煦似笑非笑地“嗯”了一声。
方笑贻现在看见他这么笑,就感觉他在忽悠,说:“别光嗯哪,到底是有,还是没有?”
边煦还是那个表情:“有没有,对你有影响吗?”
方笑贻说:“还是有的,你要是有……”
他在这里顿了下,像是在斟酌,边煦原本以为,他会说:明天就不用跟着他们去出差了。
结果这位来了一句:“那我可以去帮你装电脑。”
边煦简直啼笑皆非,一边说他是资本家,一边又把他带了过去。
804这边,保洁已经按边煦的叮嘱,把书房和卧室先收了出来。
方笑贻帮他拆木箱的时候,东拉西扯地得知,他是有个事,做区块链漏洞修复的。而方笑贻对这个东西的了解,也就是国外那些加密平台和货币,以太坊、btc什么的。
于是他问边煦:“你是在挖矿吗?”
边煦以前还真挖过,当时他堂哥在西部的工业小城市,弄了个数据中心的公司壳子,叫他过去研究密钥,挖到了12个btc。
不过现在是正经事了,边煦说:“不是,这个是稳定币,开发者社区在网上发的问题激励,内地的币链安全开发,有贡献的会有奖金。”
方笑贻眯了下眼睛,表情不知怎么有点好笑。
但他又没说话,边煦等了下,莫名道:“你这表情是什么意思?”
方笑贻嘴角一勾,心情不错似的看着他说:“只是觉得巧。”
边煦莫名其妙:“巧什么?”
方笑贻没头没脑地说:“刘丞丞,你还记得吗?”
边煦闻言一愣,又反应了一瞬,脑子里才渐渐冒出了一张表情夸张的、单眼皮的圆脸来。
他因为跟高中切割得太干净,之后又狼狈,还真是很多年,都遗忘了这些人的存在。但刘丞丞想一想,面目还是清晰的。
边煦心里涌出怀念,继而想起了更多的人,小马、谢恒,甚至杨妙……他和颜悦色地笑了下说:“记得,怎么巧了?刘丞丞也在做加密货币吗?”
“那倒不是,他是卖这个的。”
“是吗?这个在国内算新东西,他应该挣不少。”
“是没少挣,人也喝胖了,两圈。”
“……有照片吗?我看看。”
“有。”方笑贻翻到照片,转了下方向,准备递给他看,不曾想边煦先凑了过来。
这使得方笑贻一抬头,额头鼻梁就撞到了他的,然后头脸抬转之际,有一瞬间,两人额头相抵,近得仿佛是要亲吻。
边煦这次真不是故意的,所以眉眼间的神态略有些吃痛。
那种真实也挑动最底层的反应,方笑贻睫毛颤了颤,霎那间莫名口干舌燥。
*
离得这么近,视野狭窄得只剩了眉眼。
边煦感觉到他屏住了呼吸,目光先是一愣,紧接着,细微又飞快地往下撇了一眼。
这一眼里有点意外和慌乱,但却看不出厌恶。而有经验的人不用想都懂,他到底在看哪里。
边煦被这个眼神撩到,亲他的渴望一下强烈而焦灼。不过他上次这么干,把方笑贻气得跳脚,于是这次边煦脑筋一转,换了个策略。
他盯紧方笑贻的眼睛,提醒了一句:“你再不躲,我可就亲了啊。”
可那音量低若呢喃,吐息也直往嘴上喷,暧昧得令人意乱情迷。
方笑贻因为听不清,注意力都在他的话上,以至于等反应过来,想要往后仰头的时候,一个浅啄已经落到了唇上。
它很轻柔,像是潮水涌到沙滩尽头时的劲道。
方笑贻心率立刻乱了,人也有点懵,鬼迷心窍地没有躲开。
而他不躲,边煦就当他是默认了,脸霎时微微往下一压,又碾蹭厮磨,唇就嵌进了对方的唇缝。
可就在这时,屋里煞风景地响了一下。
邦——
方笑贻惊了下,原神这才归位,猛地撇开了头,心里是后怕和恼羞成怒。
这屋里还有陌生人!自己的脑子是被拿去喂猪了吗?为什么不躲?
但说实话,方笑贻……不讨厌这个吻。要是今天,这个屋里没有保洁,他很难说自己要到哪一步才会清醒。
只是只到这里,也足够边煦脸上有种窃喜的意味了。
方笑贻眼皮一跳,就知道他要奚落自己了。
下一秒,边煦果然小声笑了起来:“阿姨在厨房,你怕什么?”
方笑贻扫他一眼,伸手把他往后推的同时,不由在心里叹了口气。
比起怕阿姨看见,方笑贻更怕的是自己的不争气。
可要说不折腾,和好算了,边煦又不是每分每秒都在“勾引”他。除却这些晕头转向的时刻,边煦依旧是可恨的。
方笑贻精神撕裂,人也麻木地说:“跟阿姨没关系,我是怕你。”
他居然没跑路,也没面红耳赤,有种正在迅速进化成老油条的感觉。
边煦觉得挺好玩儿:“怕我什么?耍流氓啊?”
“对。”方笑贻边说还边点了下头。
边煦目光暧昧地提醒他:“我这回可是问了你的。”
方笑贻脸皮上有点发热,但看起来还算淡定:“你声音太小了,我没听见。”
边煦一下乐了:“没听见可不是你这种反应。”
“那是你人见得太少了,”方笑贻说完准备开溜,“不跟你废话了,我回去了。”
边煦当下没留他,只是过了9点半,保洁打扫完离开之后,他又过来摁了不下3次门铃,借折叠梯、手冲钻、剪刀……
把方笑贻开门都开烦了,最后躺在床上也不起来,隔着不到20米给他打电话。
“大哥你要借什么,能不能一下都借全了?我这一晚上给你开八百次门了。”
“哪有这么夸张。”边煦在对面轻笑。
方笑贻看他还有脸笑,警告道:“今天最后一次给你开门,好好想想吧,你要借什么?”
边煦安静了两秒,来了句:“那借个指纹锁密码吧。”
方笑贻叫他滚蛋,但没几分钟,又还是爬起来,到门口送了个止痒膏。
门外,边煦站在炎热的夏夜里,离开前冲他说了句“晚安”。
从这天起,方笑贻口嫌体正直地跟他当起了邻居。
翌日一早,7点出头,边煦的消息就来了。
[边煦]:你今天去公司吗?
方笑贻睡过了8点才醒,醒了摸手机才看见,回了一条:[去]
回完就去洗漱了,洗到一半,他门铃响了,方笑贻支着牙刷走到门口,不出意外地看见,可视门铃外面果然是边煦。
这位套着个卫衣短袖,头帘都是湿的,已经跑完步回来了,顺便还给自己打包了一份凉面和冷泡豆浆。
方笑贻接了白食,嘴上又欠:“你说你长得人模人样的,追人的方式咋这么老土?”
边煦斜他一眼:“土你别吃啊。”
方笑贻冠冕堂皇地说:“还是吃吧,不能浪费粮食。”
边煦见他“不识抬举”,只好锤他:“仇恨别拉得太多了,小心下次公司的模型跑不动,我不管你。”
方笑贻消遣的表情霎时一僵,叫他不要把情绪带到工作里。
边煦没理他,回去洗澡了。
吃过早饭,方笑贻迟疑了一下,还是没有叫他,自己开车去公司了。
不过到了10点,边煦自己又来了。
公司这边,因为他提出来的问题,张侃、刘桥和小郑都在加班。
方笑贻看见他从办公室外面冒出来,还挺诧异:“你怎么来了?屋里收拾完了?”
边煦说:“没有,也不急,我先熟悉下产线的资料吧,免得到时候被问住了。”
这种员工是要颁奖的,方笑贻叫他去了会议室。
中午又是一顿外卖,晚上边煦实在腻了,拉着方笑贻要去菜市场。
方笑贻不想去:“这么热,我也没啥想吃的。”
但边煦说:“我已经吃了一个多月的外卖了。”
方笑贻昧着良心,也说不出“外卖挺好的”这种话,只能冒着酷暑,领着他去了小区西边的综合大市场。
这个市场很大,到处都是五花八门的地摊和小货车,比赶集还热闹。
边煦逛得还挺来劲,虾啊肉的东问西问,一副大采购的架势。
方笑贻赶紧阻止了他:“悠着点悠着点,我们明天下午就出差了,你要想吃回来买新鲜的。”
边煦一想也是,就没怎么买菜,但多买了几样水果。方笑贻有点苦夏,夏天不爱吃热的。
买完回到小区,边煦家里没收出来,又还是方笑贻出厨房。
边煦说他做饭,就真上厨房蒸玉米、切藕片去了。
方笑贻坐在餐桌上剪虾须、扒蒜,看不见他藕片切得怎么样,但听那个下刀的声音很连贯。加上边煦今天穿了套运动服,再套个围裙,那背影看起来还挺贤惠。
两秒之后,边煦忽然说着转过身来:“你会调白灼……”
然后他就顿住了,因为看见方笑贻在桌边笑,那笑容安静、眼神明亮,看起来有种发自内心的喜悦感。
边煦也想知道,跟着笑了下:“你偷偷的在那儿笑什么呢。”
方笑贻心里其实在想:要是能一直这样下去就好了。
但眼下他们这样的关系,这话他还说不了,方笑贻只好瞎掰:“没什么,我只是在想,你一个总工,在我这儿当长工,是不是有点太屈才了?”
边煦当真了:“觉得屈才,给我升级好了。”
方笑贻莫名其妙:“升啥级?”
边煦说:“升我当老公,这就是应该的了。”
方笑贻直接笑出了声:“死道友不死贫道,你还是屈着吧。”
这节气也吃不下太多,边煦弄了3个快菜,白灼虾、炝藕片和糖拌西红柿。
方笑贻吃了顿干净的饭,话题慢慢又扩散开了,从长胜的领导层扯到老同学,然后才发现他还没加刘丞丞。
边煦说:“这几天事杂,等标投完了我再加他,跟谢恒他们。”
第二天,他俩白天都没去公司,到了下午3点半,才一起打了个车,到火车站去跟张侃和刘桥碰头,去了江东。
第74章
到了酒店,行政提前给订了2间房,方笑贻自然跟边煦住。
只是开标在即,两人心里都挂着正事,又有电灯泡在房里来来去去,留给他俩独处的时间也不多。
吃完海底捞回来,张侃就过来演示讲标了。
现在流行电子标,线上投、线上评,一般都不讲标了。
不过智能产线这个标的特殊,开始就不是公开招标,是邀请制,连招标文件都是刘桥出差去招标公司那里买的。之前他们还去现场踏勘,流程十分复杂。
所以这个不仅要讲,到时候还需要回答专家的问题。
方笑贻跟边煦就在沙发上cos专家,嘀嘀咕咕地猜测,评委可能会提的问题。
到了8点半,出去打听消息的刘桥又来了,脸色还不是很好看。
方笑贻问他:“怎么了?”
刘桥一把抄起桌上的水,灌了一口才说:“我先说结论哈,不一定准,就是磐夕跟招标代理之间可能有勾连,私底下制定了一些控标条款,比如顶级的技术、学术人员的比例需要达到多少,这种。”
方笑贻闻言脸色一变,转头和边煦对视了一眼。
因为在通过资格审查的6家投标单位之中,他们原先锁定的对手并不是磐夕科技,而是纬创机电。
磐夕科技虽然有名,但它家是故事型的公司,营销一流,却没有拳头产品。
纬创则不一样,它本身就是国内最牛的微传动供应商,现在拓展出了灵巧手业务而已。
不过生活就是充满意外,方笑贻又去看刘桥:“你这消息哪儿来的?”
刘桥说了个人名,在座3个都不认识,刘桥又补充了一句:“他半个月之前,还是磐夕的员工。”
大家的面面相觑之中,这才显出凝重来。
然后边煦插嘴说:“这个人可信吗?”
“我不认识,而且是他联系的我,所以存疑。不过我去捋了下磐夕招人的新闻,老板、煦总,你们看哈。”
刘桥说着摆弄两下手机,接着递给了方笑贻:“这是磐夕最近的招人公告,可以往后翻。”
边煦本来在沙发上,为了看内容,起来绕到方笑贻旁边坐下了,左手撑在他背后,怀抱则跟他的手臂相贴。
方笑贻感觉到了,但是没给反应。
关了门他虽然爱炸毛,但那是因为意识里是安全的,心里没设防。到了外面,他精神没那么松懈,还是会给边煦面子。
两人凑一块儿看了3张截图,都是这种风格:
90后机器人大牛xxx加盟磐夕!
磐夕背后操盘手,系原争气厂副总裁
学霸搞技术+大佬组CP
方笑贻看得直眯眼睛,还扭头调侃边煦:“我是不是怠慢你了?要不回头我也给你这么整一个?”
边煦从后脑勺方向扒了下他的头:“别祸害我的风评了,谢谢你。”
对面的床上,刘桥看完热闹,又接着说:“这些大佬加盟新闻的时间线,很巧,无一例外,全部都集中在江东这个标的招采启动之后。”
方笑贻闻言,感觉还挺像那么回事:磐夕没有新品要发布,但却踩点又密集地招这么多人,刘桥的猜测说得通。
张侃性子直,已经气得够呛了:“靠,搞量身招标,我举报不死他们。”
方笑贻叫他冷静点,又叫刘桥别声张,因为没有切实的证据。另外方笑贻也不能确定,磐夕背后,还有没有发标单位的身影。
对于明天来说,这实在不是个好消息。
方笑贻叫刘桥再去打听,张侃回去睡觉。
“我们都要被潜规则了,我还睡得着?”张侃骂骂咧咧地走了。
方笑贻则跟边煦在房间,研究磐夕可质疑的点,以及他们新招的大佬,有没有什么跟产线改造相关的论文或项目。
两人忙活到11点半,方笑贻还没有去睡的意思。边煦直接把电脑盖住了,叫他去睡觉。
方笑贻迟疑了下,还是去洗完回来躺下了。只是等边煦洗完出来,他还睁着个眼睛在发呆。
边煦擦了下头发,走到他床边说:“担心落选,睡不着啊?”
方笑贻闻言回过神,抻起眼皮看了他一眼。
天地良心,他自己刚刚在想的,其实不是产线的标的。
方笑贻投过很多次标了,从还是小透明的时候开始,这方面的心态其实已经练过来了,尽人事、听天命。退一万步讲,他对自己的公司和产品,还是有点非他不可的底气在的。
方笑贻只是在想,边煦方才陪他讨论以及管他的样子。
那些垂眼、挑眉、摇头的细节,就像小情侣聊完天后意犹未尽、还在翻看的记录一样,在他脑中不断闪回。
也在不断提醒着他,当边煦在他身边的时候,他可以省掉多少心思?可以说睡就睡。
不过稀里糊涂的,方笑贻还是“嗯”了一声,因为只有谈工作,一会儿才能睡得着。
边煦看他反应迟钝,以为他是累的,还当真了,很快在他床边坐下了,柔声说:“别操心了,睡吧,磐夕想要中标,没那么容易的。”
方笑贻:“理由呢?”
边煦和缓地说:“他们没有代表产品、没有落地项目、交付的问题也很大,理论上,是不该中标的。不过呢,要是他家就这么中标了,还有公示期在,我们有时间去查刘总说的控标,总能给他推到废标的。”
方笑贻有点好笑:“你说废就废,你招标局局长啊?”
“对,”边“局长”说,“赶紧睡。”
方笑贻觉得也是该睡了:“行,中不了标就找你。”
边煦无语地瞥他一眼,又想起什么似的,弯下腰,脸朝他凑近道:“可以,但权责要对等,要是中了,我也得要奖励。”
方笑贻不该接这一茬的,但他心口太痒了,像被绒毛扫到了一样,没过脑子就回了句:“什么奖励?”
边煦趁火打劫,眉开眼笑道:“跟我和好,在一起。”
方笑贻白他一眼,就知道他会这么说,但嘴一张,拒绝又卡在了嗓子眼:因为拒绝就代表,会中不了标。
这可太不吉利了,方笑贻只好眼珠子一转,层层加码道:“行,中了就和好,一分……不,一秒钟。”
可一秒钟够干个啥?边煦觉得他太好笑了:“给你颁个奖吧,全国最小气奖。”
*
江东这边,上午9点半开标,地点在横桥的评标室。
方笑贻昨天笑着睡的,又没做梦,醒来的时候精神还挺饱满,一睁眼又看见边煦睡在走道对面。
不是以前那种四平八稳的睡姿,边煦侧蜷着朝他这边,半边脸陷在枕头里面,一只手搭在旁边,看起来安稳松弛。
对方笑贻来说,这是一个挺圆满的画面了,于是他没立刻起来,躺着看了边煦一会儿。不过到了7点半,他立刻把边煦喊醒了,起来洗漱收拾。
出门之前,方笑贻把茶盘上的碎渣子茶包给顺走了,到了餐厅,他又让边煦多吃点。
一通操作,把边煦整得挺茫然,问他说:“怎么?我们是要去什么弹尽粮绝的地方吗?”
方笑贻被他的用词逗乐了:“横桥这个评标室,不能说是弹尽粮绝,但可以说是除了水,啥都没有。加上这个标的的技术新,提问环节要是一长,午饭就很难保是几点了。”
“你这经验还挺丰富,”边煦夸完他,眼神莫名又黯然了一下,“没少挨饿吧?”
方笑贻说还好,十分钟后出了酒店,看见他拐去711,买了一把士力架和巧克力。
9点不到,他们就到了评标室所在的区域大楼大厅。这边,因为怕迟到,已经有竞标单位先到了,但电梯和楼梯间都拦着,这会儿还不让上去。
有人跟他打招呼:“方总,早啊。”
方笑贻回以寒暄:“刘总更早。”
期间有人打量边煦,他生得扎眼,不太容易被忽视。
纬创的小林总最先发问,看着边煦问方笑贻:“方总,这位是?”
方笑贻在外面,对边煦表现得还是尊敬的,介绍道:“林总早啊,这是我新请的算法总工,边煦。边煦,这位是纬创的商务总监林瑧,林总。”
边煦跟林瑧握了手,打过招呼后,林瑧松了手,但依然在问:“边总这么一表人才,冒昧问一句,之前在哪儿高就啊?”
边煦感觉他话里有话,不由打量了他一眼。
只见这人跟自己年龄相仿,椭圆脸、大眼睛,面中略有点长,是个冷傲的面相。但是此刻在笑,但笑意又不达眼底,给人的感觉不太友善。
边煦嘴角扯得幅度也小:“没有高就,之前在读书。”
林瑧一撇嘴角:“那学历一定很好了?名校博士?博士后?”
边煦说:“没有,就是普通学历。”
林瑧嗤笑一声,表情明显没信,对他说了句“太谦虚了”,又转眼对方笑贻说:“真好啊,你们这一家两家的,都在偷偷地招兵买马,只有我们这种笨蛋公司,还在老老实实地写标书。”
话到这里,方笑贻要是还没感觉到那种绵里藏针的针对劲儿,他也不用混了。
他目光直接道:“小林总,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第75章
林瑧歪嘴一笑,神色讥诮。
方笑贻也不待见他这个傲慢的德行,但还是耐着性子说:“谁家招兵买马会只招一个人哪?而且我这还是员工被挖了,火烧屁股找的人,林总羡慕错人了。”
林瑧犹自狐疑:“哦,是么?”
方笑贻说:“是不是,查一下纳税人数量有没有变化不就知道了吗?”
林瑧神色一动,又凝视他两眼,脸色缓和了些:“有道理,我会去查的,你们聊。”
说完匆匆带着他的人又出去了。
等他走远了,张侃立刻开始吐槽:“这个纬创的接班人,咋看着不太聪明的样子。”
“不至于,人家不是挺听劝的吗?”刘桥说,“可能是刚接到消息,又赶上我们这边有新面孔,就把我们也给扫射了。”
方笑贻估计也是:“这也不是什么坏事,纬创得到了风声,待会儿开标要是磐夕第一,那交流环节就会很有意思了。”
边煦看他那副有点幸灾乐祸的样子,友情提示道:“可万一第一是我们呢?他们也会不遗余力针对我们的。”
方笑贻确实被刘桥的消息误导了,眼皮一抻说:“……那还扯什么淡啊?赶紧看资料啊!”
可实际上,他们还是找了个角落,在继续唠嗑。
资料是看不完的,水平也不可能在几分钟内突飞猛进,还是松弛一点上会算了。
唠到9点20分,出去的林瑧又进来了,跟另一伙人一起。
他这边是3个人,对方是5个,一下进来8个,声势浩荡得令人瞩目。
方笑贻打眼一看,跟林瑧并行的有2个人。
一个挨着他,走在3人中间,中等个头、戴黑框眼镜,正在跟他说话的,是磐夕的联合创始人李至宸。
另外一个在李至宸左边,穿白衬衣,发际线和个子都挺高,是磐夕招人公告里那个机器人大牛,许剑南博士。
很快,不知道林瑧说了什么,那两伙人直奔着他们这个角落就来了。
张侃看得直皱眉:“干嘛?联合起来想搞我们啊?”
方笑贻看着却不像,林瑧那个表情分明不怀好意。而李至宸和那个许博士,在看的人好像都是边煦。
可边煦又不认识他们,所以他们对边煦的关注,只能是来自于林瑧的“引荐”了。
趁着这些牛鬼蛇神还没到跟前,方笑贻往边煦那边一歪,开始窃窃私语:“他们在看你,你看到了吗?”
边煦“嗯”了下。
“你猜,那俩为什么看你?”
“那个姓林的给我拉仇恨了吧。”
方笑贻点头:“八九不离十,你是新招的,那个许博士也是新招的,他巴不得我们跟磐夕先较上劲,待会儿交流的时候最好打起来。”
边煦说:“那他心眼儿还挺多。”
方笑贻“啊”了一声,又说:“不过标的就这么一个,有没有他,待会儿都得打。”
“打就打,”边煦气定神闲道,“没事。”
方笑贻瞥他一眼:“这么自信?”
边煦还没说话,张侃忽然插嘴说:“妥妥的,吊打。”
方笑贻无语地看他一眼:“狐假虎威,就吹起来了是吧?”
张侃嘿嘿地乐道:“必须吹,谁叫丫上次鄙视我们,还不承认来着。”
方笑贻刚要说:你就是闲的。
边煦就开口了:“谁鄙视你们了?”
张侃立刻意有所指地往前面一瞥:“喏,中间那位。”
然后边煦才知道,他们跟李至宸这个人,还是有点过节的。
最早,磐夕的运营在网上抹黑他们,说他们家销售脾气大、交付一直延期、售后也没人管……当然,他们也抹黑别家。
云枢这边发现之后,截了证据去要说法。
李至宸当时态度可好了,说查清了一定严惩。可等刘桥一回来,对面干活的就成了临时工,删帖销号不见了,找他们李总呢,诶呀忙得很。
再又是上次,他们去江东工厂踏勘。
李至宸又一直跟长胜的领导吹,他们这个总监来自卡内基梅隆、那个来自麻省理工,个个都有顶刊顶会。吹完立刻点名了方笑贻,请教云枢的研发团队构成?问能否会后过去交流。
实际上,云枢研发部的学历,基本都是C9的硕博,而且全部来自于国内机械机器人板块的头部院校,不算低了。
但长胜有个姓王的领导,不知道是外行,还是磐夕的拥趸者,当场就开了个玩笑:“那这个,小方啊,你们公司学历,还是得往上提一提。”
大家虽然都在笑,但当时,方笑贻跟张侃才是那个笑柄。
这使得张侃现在提起这事,表情还是相当无语:“真的是醉了,都出来打工不知道多久了,吹牛还要带学校,工作上就这么一事无成?说不出口吗?”
其实一般还真是这样,但凡抓着学历不放的,说明学历就是人生的巅峰。
比如边煦,他就不需要说他是哪个学校毕业的,只需要说他是[星域]的主算法,内行自然知道他的份量。
但大庭广众之下,公司的名声还是要注意的。
方笑贻眼见着人过来了,赶紧压低声音说:“行了,有啥牢骚,都回酒店再说。”
张侃刚要说:嗨,行吧。
边煦忽然对他来了句:“人家不说,你可以问啊。”
张侃愣了下,不过他反应快,立刻贼笑起来,比了个ok说:“妥!一会儿他们要是敢装比,我就卯着工作问。”
方笑贻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到底也没说:悠着点。
因为方笑贻敢肯定,李至宸包装的。
这人本身吃了学历的太多红利,他毕业于top1院校,一毕业就被选为“天才少年”,进了争气厂,拿百万年薪。之后离职创业,也一直营销学历和“天才少年”。
在他的成功路上,学历至关重要,所以他大概有了路径依赖,很爱炫耀这个。
*
两分钟后,林瑧两拨人到了正常音量可交流的距离。
方笑贻见他伸出右手,指尖对着边煦一比划,又皮笑肉不笑地对李至宸说:“李总,我没骗你吧?方总家的博士是不是很出众?”
他夸得包藏祸心,方笑贻听得也眯眼睛,一边佩服他这翻脸的功力。
对面,李至宸却接受良好,笑眯眯道:“是,我上次见到这么帅的博士,还是鹅厂那个去拍恋综的程序员。”说着,他还对边煦点了下头。
边煦压根不知道他在说啥,不过出于礼节,还是回点了一下。
李至宸又看向方笑贻,长袖善舞地先比了个大拇指,又变幻成来握手的姿势。
“方总的眼光向来都是这个,早啊方总,我还在外面,就听林总说你挖了一员大将,我们嘛,就过来膜拜一下。”
他这人技术不好说,但撇开用心,说话是好听的,乍一看也真诚,不像是个笑面虎。
方笑贻哪儿敢让他们膜拜,赶紧伸手,谦虚起来:“李总,话可不敢这么说,谁不知道,您家才是国内国外,到处重金挖大佬。”
客套过后,就是相互介绍。
李至宸这边,他只介绍了他新挖的博士:“这是许剑南许博士,我从谷歌学术挖来的CTO。”
要不是因为昨晚才看过他家的招人公告,方笑贻这边4个人,其实都不认识这个博士。
但不认识其实很正常,因为学术和工业界的细分领域太多,极少有人能成为通用明星,除非你是马斯克。
方笑贻嘴上还是客套:“许博士您好,久仰大名,很荣幸能见到你。”
“你好你好,方总。”许剑南跟他握了手。
出乎方笑贻这边所有人的意料,这个许博士人竟挺随和,而且性格还有点拘谨,这明显像是个埋头搞研究的主。
方笑贻一下不懂了,以他这种性格,又怎么会那么高调地加入磐夕?怪违和的。不过他对这许博士印象不坏,便趁人不注意,冲张侃摇了下头,叫他先别针对人家。
但轮到他们这边介绍之后,李至宸却盯上边煦了。
他握完手就说:“我听林总说,边博士是方总这边新请的算法总监,这么年轻就能当云枢的总监,那履历一定相当耀眼了。边博士,方便问一下您的毕业院校和导师吗?”
边煦面不改色道:“方便,但是李总问这个干什么?”
“没什么,就是随便问问,”李至宸脸上也没异色,笑着说,“因为我们这边,各路院校的人都有,搞不好会有你的校友。”
“哦,这样啊,”边煦说,“我是CMU的,导师是Matt Lynch。”
这话一出,李至宸一下没做声,因为这个学历,他就是拿许博士来也优越不动。
与此同时,许博士又忽然激动了起来,他盯着边煦说:“Matt?是做Robotic Manipulation的那个Lynch教授吗?”
边煦“嗯”了一声:“许博您认识他吗?”
许剑南说:“谈不上认识,我只是上次在波士顿动力的项目部,见过他一面。但我本人,是非常崇拜他老人家的。”
他俩忽然就友好起来了,不止林瑧和李至宸,连方笑贻都呆了一下。
这是什么走向?逼王原来在我身边?
第76章
后面,李至宸又打着交流的旗号,炫了下许剑南的工作。
他说:“在加盟我们公司之前,我们许博士是在谷歌学术,做“真机强化学习系统”研究的,边博士您呢?”
方笑贻心里觉得他真是够了,直接把他的句式一套,说:“我们边博士之前在OpenAI,做LlaMA3.1的模型研究,李总你呢,您最近在忙什么研究?”
李至宸笑容顿时发干,按他的起点,要是有心思研究什么模型,也不至于一天到晚说这个那个了。
加上,李至宸自己是以算法入行的,3.1的分量他也清楚,很快就优越不住,借口说要带许剑南去认识下逸动的人,先告辞了。
他前脚一走,张侃后脚就乐了个够呛:“只是装比失败而已,跑得倒也不用这么快。”
方笑贻吹上瘾了,还没出戏:“快还不好?说明我们边博士是真正的大腿。”
边煦听他一口一个博士,感觉还挺好笑,问他:“是吗?可我平时也没见你有多尊重我?”
方笑贻说:“尊重尊重的,都在心里。”
边煦真是无语了。
两分钟后,区域交易中心的工作人员就出来撤掉围栏,叫大伙上3楼的开标室去。
方笑贻4人应流程,上楼存完包和手机,又给监理方验过投标文件的密封性和资质,进到开标室里坐下了。
里边,行业、监理、发标方的领导和评委已经就位了。
桌上也不像方笑贻说的啥也没有,有一张铅笔和会议用纸。
然后前半截都是固定流程,主持人介绍与会各方、监理领导宣读规则、招标单位自述资质等,十分枯燥。
直到20分钟后,进了唱标环节,室内的气氛才重新紧绷起来。
文件规定的唱标人姓寥,是名中年男士,他应流程上了台,手里带着一张发票大小的白纸,很快宣读起来。
“大家好,”他环顾道,“我是唱标人廖闵,现在我将按照顺序对投标人进行唱标,第一中标候选人……”
这瞬间,方笑贻心里莫名有感应似的,忽然一下提了起来。
随后,唱标人头也没抬地念道:“磐夕科技有限……”
果然,第一候选不是他们。
方笑贻的心只好又往下沉,这就是现实的冲击力,无论怎么做心理准备,失落和心酸还是难免。
不过下一秒,有只手就在他背心上拍了两下。
那力道很轻,但节奏平稳,透着一种镇定的气场。
方笑贻的伤感本就不多,又迅速被这点安抚击穿,立刻转头看了边煦一眼。
右边,边煦却没看他,眼睛盯在评委席上,目光专注而若有所思。
方笑贻瞬间会意:他在观察评委。
与此同时,室内忽然“邦”的一响。
那是椅子腿被踢到的动静,挺大一声,弄得室内一阵东张西望。
方笑贻跟着某些视线,很快就看到了林瑧阴沉的脸色。
主持人也发现是他制造的,立刻提醒了一声:“各位投标人,请保持会场安静。”
话音落地之前,方笑贻跟林瑧对上了一下视线。
林瑧怔了下,脸色忽然缓和了些。
方笑贻感觉到他在释放一种同病相怜的怨种信号,不由也对他苦笑了一下。
很快,标就唱完了,云枢因为造价和工期都比磐夕要略高和场,是候选二。纬创则因为双低,成了垫底三。剩下3家是打酱油的。
一般的开标走到这里,候选一基本就是本场的中标人了。
但这场还有个技术疑难要评,所以李至宸虽然喜形于色,但也没嘚瑟,忙着在纸上跟许剑南交代,叫他务必接住评委的所有疑问。
可许剑南生性严谨,只在纸上写了一句:[我尽量]
李至宸本来还想push一下他:尽量不够,必须是一定
但台上主持人已经宣布完了讲标规则,喊了他的名字。
磐夕这边,讲标这一环,李至宸是亲自上的。
他喜欢演讲,功底也不错,而有一说一,作为“知名的影视”公司,他家在展示板块的实力能达到200%。
PPT精美、动图高端,李至宸又是个讲故事的高手,上来就文采斐然地来了一段。
“作为机器人领域的从业者,我经常告诫自己,在仰望星空的同时,也要俯身耕耘,解决真实世界中的具体问题,推动世界进步……”
把饼画得又大又香,忽悠得一些领导和个别评委频频点头。
在此期间,方笑贻跟边煦却是掰开揉碎地认真听了,并各自做了不少笔记。
等到李至宸讲完,评委和业主先对他提了问题。
评委当中唯一的女专家最先问道:“我看你的讲义,写得非常漂亮,但实际的案例分析篇幅还是少了些,我觉得产线这种超复杂环境的技术创新,对经验的要求还是很高的。这样,你再给我们讲一个吧,符合产线这个标的规模的项目经历。”
这个李至宸叫他带的项目经理答了。
然后业主的领导又问:“我问一个哈,你要怎么解决我们汽车总装车间,线束整理的难题?”
这里没有手机可用,一切答案只能靠知识储备。
李至宸的主业早就不是研究了,他答不上来,把问题传给了许剑南。
可因为投标离产线还很远,许剑南也没准备到汽车工厂的问题上去,但他也没沉默,拿叠毛巾的策略改编了一下。
“这个,我们可以将任务拆解成绕线、拉动电缆、整理这3个动作,再上仿真进行训练,直到成功率达标。”
领导又说:“听不太懂,你能给估个大概,这个成功率需要多长时间、得要多少钱吗?”
许剑南给了个时间,但钱含糊过了,因为他不懂成本。
但是方笑贻擅长拆分成本,他把这个问题记了下来,又一扭头,看见边煦唰唰的,已经在纸上写了一大堆。
电缆布线策略:(上层原语序列)
1、绕电、拉线,分城2→鲁棒性
2、视觉信息→可变形电缆与夹子间的复杂交互
3、底层策略失败,上层策略触发纠正
可参考:2024TRO-Cable Routi……
方笑贻顿时笑了下:行吧,技术也有人懂了——
虽然不知道是不是瞎扯的,但是看起来,还是比许剑南的答案要唬人一些。
第77章
台上,许剑南把问题转给了他们的预算。预算给了个跟标书上没什么差别的答案。
业主的这位代表,方笑贻之前去长胜集团的时候没见过,这人个子不高,戴细框眼镜,脸黑手白,明显是个常在太阳底下跑的。
他脸上看不出喜怒,只是立刻又问那个预算:“对于我们汽车产线这么复杂的项目,你们要怎么控制误差率呢?”
磐夕的预算答不上来,说话的便又成了李至宸。
他侃侃而谈,讲了一串灵巧手在算法上的控制手段,比如关节力矩前馈补偿、八组逆解智能筛选等等。
可业主哪里听得懂这些?眉头一皱,来了句:“好,谢谢你的解答,我没有其他问题了。”
方笑贻见状,视线顿时在业主和李至宸之间来回了一遭,随即低下头,在草稿纸上写了句话,推到了边煦那边。
[这个业主,好像对磐夕不太满意。]
边煦还在做记录,看见纸条头也没抬,在下面回了一句:[可能长胜内部有分歧,对我们是好事]
方笑贻估计也是。
像智能产线这么大的标的,哪怕是内定,中标单位也不能太离谱,差到资质都不够。资质以上,才是活动的空间。
赵老总是希望这个项目归云枢来做的,但背后可能还有什么王老总、张老总吧?
方笑贻很快在边煦的字下面打了个√。
边煦看他一眼,笔尖在纸上转了转,又写了一句:[智能物流分拣—张侃全程参与了吗?]
那项目张侃来之前就做完了,方笑贻打了个×,又写:[怎么]
边煦下笔如飞:[业主关心误差率,讲一下这个,初始/最终误差、原因、优化过程]
讲标环节,磐夕大概也控标了。主持人会前宣布了,会上不允许对其他家提出质疑。这对候选排名靠后的单位,其实很不利。
所以,他们就讲自己项目的误差率。
方笑贻正在想这个,心有灵犀的就来了,他欣赏地看了边煦一眼,不过怎么讲,方笑贻还得想想。
于是,等到李至宸开始致谢,在他们这排,一张纸也被推到了张侃面前。张侃一扫,最先看见的就是底下那排红字。
[侃,讲标换我——方笑贻]
两分钟后,方笑贻上了台,他没有李至宸那么有文采的引语,展望也是一语带过,前面听起来平平无奇。
直到讲义翻到“JD智能产业链-分拣”这页,他才放下翻页笔,边说边并起四指,轻轻指了下业主。
“这是我们前年,跟JD探索研究院,一起合作的智能分拣线,它后来被选为国家级智能制造示范工厂案例了,7x24h不间断运营、6s分拣一个件、误差率控制在0.3‰以下。”
有了“国家级”的背书,评委的神态立刻不一样了。又听到0.3‰,那个业主眼前一亮,直接抬了下手,打断了方笑贻。
“0.3‰,”他面露怀疑,“这么低吗?”
方笑贻笃定地看着他说:“是的,0.3‰,比行业的标准误差率1‰要低。”
“不是低,是低很多,”业主说,“来,你给我讲讲,你们是怎么做到这么低的?”
方笑贻压匀语速,一边措辞一边输出:“好的。算法、硬件上的精益求精,什么前馈补偿、智能筛选之类的……”
说到这里,他刻意看了李至宸一眼,并盯着对方说:“这是每个厂家都会做的,我就不赘述了。”
话音刚落,下面就有人“噗嗤”一笑。
笑的人自然是林瑧,他是故意的,所以“噗”得特别响。
张侃见他在瞪李至宸,出于同仇敌忾,也跟着怪笑了一声。
另外两家也郁闷,凑热闹,也是哭笑不得。
弄得室内嗤笑声起伏、视线乱飘,会议纪律逐渐轻浮。
但李至宸面不改色,那个心理素质,方笑贻也得夸一句牛比。
主持人不得不再次出来强调安静,很快屋里安静了,但领导尤其是业主的脸色,却已然黑了不止一个度。
谁家投标的没事这么笑?这分明是一种不满和控诉。
业主目光沉沉地扫向了评委席。
与此同时,方笑贻却看着他,若无其事地继续道:“这里我主要给您讲一下,我们的手在安装到产线上,进行分拣之后的误差率和优化,行吗?”
业主的表情还很严肃,但他闻言坐起来了一点:“可以。”
方笑贻注意到他的动作,心里一喜,赶紧翻到了有产线照片的页面,指着它说:“请看,这就是我们当时设备刚刚上产线的照片,当时我们设计的误差率是1‰。但是诸位知道,实际流水线启动之后,我们的误差率达到了多少吗?”
他停在这里,留了一丁点空白,随后双手的食指交叉,比了个数字:“10‰。”
他略略环顾一下,视线又落回了业主身上:“所以哪怕是分拣包裹,这么单一的作业,真上了产线,误差率也是能飚出10倍的。”
这话一出,台上台下不少人都开始面面相觑,似乎被这个数据震惊到了。
可方笑贻目光掠过中场时,却看到了边煦笑着对自己挑了下眉。
那表情柔和又得意,仿佛自己讲得挺好似的。
可满座都是怀疑的目光,方笑贻一边觉得他像个马屁精,另一边心里又忍不住,有点飘飘然的小喜色。
那种感觉有点鼓舞,也很踏实。
方笑贻冲他微微一笑,很快目光又绕回评委席,说:“听到10‰,大家是不是在想,是不是我们云枢的品控不行?不是的,请看。”
他说着又往后翻了两页投屏,大屏上出现了一个“战略合作伙伴”的荣誉标牌。
牌上抬头是“云枢科技”,授与单位是“JD物流技术开放平台”。
那人家都战略合作了,品控的问题不攻自破。
方笑贻又说:“那问题出在哪里呢?在分拣这个项目中,问题主要在视觉,也就是让机械手臂‘看’的点上。”
“那么多的包裹,大小高矮位置、不同物流公司的订单模版不同等因素,按照甲方6s挑拣一个件的要求,相机必须1s成像一次,频率太高,传感器发热之后,误差率就会暴增。”
“另外还有,传货履带速度不稳、订单文字污染、车间灰大,机械手臂抱死等很多原因,综合起来,误差率就直奔10‰了……”
为了控制时间,方笑贻后面语速变快了不少。
但边煦觉得那种速度,在这个场合底下出奇的合适,刚好跟李至宸那边的泛泛而谈形成对比,有种信息量爆炸的紧张感。
等他讲完,上一轮问李至宸水问题的一个男专家率先发问了。
他说:“贵公司在手部的实力,业内是没有人怀疑的,但本次项目要求的是协作,也就是平台+机械臂+手。而据我所知,你们的平台研发是弱项,之前的项目,都是借的臂协作单位,慧灵科技的平台。我请问你,如果本次在臂的分段这边,中标的不是慧灵科技,那么平台这个问题,你们要怎么解决?”
方笑贻闻言,顿时和边煦对视了一眼,但眼底却是一种惊喜。
哪怕不用考试了,边煦还是押题的神,直接就注意到了他们跟慧灵绑定太多的问题。
而来之前,他们已经讨论好答案了。
所以方笑贻能挺井井有条地说:“专家您好,我觉得你可能误会了些什么。第一,我们跟慧灵的平台是共同开发的,不存在“借”这一说。第二,我们也有和千手、傲世这些臂公司的协作项目,这些的平台,甚至还是我们公司独立研发的。而如果它们真的这么弱,那项目应该是落不了地的,您说是吗?”
这个专家根本不知道什么千手、傲世的项目,一下哽住了。
方笑贻心里也是庆幸,这两个都是毛毛雨项目,规模不大,做得又早。要不是因为边煦提醒,他们专门去翻过一通,临时被刁难又去想,大概根本想不起来。
业主见评委不吭声了,很快拨过麦,又提了一遍那个线束整理的问题。
方笑贻心里有点好笑,不知道是该觉得边煦克他,还是他俩其实是技术性的投缘。
“这个问题,我叫我们的算法来回答您吧,”方笑贻说着,冲台上往下勾了下手指,“边煦。”
边煦应声站起来,把他写的策略关键词,尽量深入浅出地给业主讲了一遍,还给了对方两份参考论文。
业主拿笔记了,又问了他一些问题:视觉信息怎么处理、根据分拣那个项目,推测产线可能会遇到的问题……
边煦举一反三的能力挺强,都详实流利地答上了。
业主对他挺满意,放下麦之前,居然对他说了句“请坐”。
后面,还有2个专家提问,不过问题都出在标书上,方笑贻自己答完下来了。
下一家是纬创,林瑧这边,上台的是他们研发部的主管。
他们也挺精,学着方笑贻这边的模式,也侧重在一个重大的具体项目上,并且直接跟造车相关,是一个精度相当高的汽车零配件工厂。
只是美中不足,它用的是老式半自动化的技术,跟业主对智能的诉求冲突了。但因为他家是扎实做实业的,业主代表对他们也比磐夕客气点。
后面3家随便讲了讲,谁都不上心,很快过了。
接着,领导和评委集体进了内门后面的小会议室,在一阵漫长的、意压低的争论之后,一行人又集体出来了。
然后主持人面有菜色地说:“诸位,非常抱歉,今天的开标会,因人为因素需要临时关闭半个月,我们会……”
话没说完,方笑贻已经心花怒放了,然后他习惯性地转过头,看见边煦在旁边看着他,也在笑。
方笑贻心里顿时浮起一种幸福感来:他回来了真好。
第78章
根据协商,开标会暂停10天,个中原因和重启时间等细则,业主将在2天内公告到位。
这个结果,李至宸自然不满意,脸色铁青地离开了开标室,并且走得飞快。林瑧要挖苦他都没追上,只够功夫回头,跟方笑贻他们道了个歉。
“不好意思,误会你们了,但是重新开标,大家还是竞争对手,所以这会儿也不装什么友好了,开标再见,走了。”
说完,他也行色匆匆地走了。
方笑贻这边讲标取巧、答疑又好,2个人就把活揽齐了,有种不在一个图层的专业度。林瑧感受到威胁,急着回家也去招个博士。
等过道里的人都走得差不多了,张侃才“切”了一声,发起牢骚来。
“什么人为因素?不就是磐夕串通评委作弊吗?除了第一,谁吃饱了撑的去串通半天,还给自己整个落选啊?长胜居然还给他留脸了,也是能量不小哈。”
但对方笑贻来说,这却已经比他原先预料的定标之后,再去推动废标、重启要简单了太多。一般是做不到这个份上,他们还得感谢,来的这个业主代表够强势。
方笑贻叫张侃少说点,下楼时又刻意落后几步,正儿八经地跟边煦说了谢谢。
“谢什么?”边煦偏过头看他。
方笑贻说:“这次能翻盘,都是你提前准备的好,你这几天辛苦了。”
然而边煦只说了句:“这么见外干什么。”
之后从吃饭到回酒店收拾行李,都居然没有“趁火打劫”。
可是以他的性格,应该也不会忘记,方笑贻被他安分到迷惑,忍不住盯了他好几眼。
边煦刚收完剃须刀这些,从洗漱间出来,逮到他的眼神,问了句:“干嘛?看见你偷看我好几下了。”
方笑贻一下乐了,敢做不敢当道:“谁偷看你了?我这叫打量。”
“行吧,”边煦说,“你在打量啥?”
方笑贻上下扫视他一眼:“我感觉你今天有点不对劲。”
“怎么?”边煦张嘴就来,“我印堂发黑啊?”
“少放屁!”方笑贻白了他一眼,才言归正传,“我是说我们翻盘了,你居然都没问我要奖励?”
那是因为他们约定的是中标,不过边煦没跟他掰扯这个,只笑了下说:“我不要,你不是正好得便宜吗?干嘛提醒我?你很希望我要吗?”
方笑贻就知道,问了他会掰扯这些,闻言“呵呵”一笑:“我是怕你后面想起来,要收我利息。”
“可以,”边煦赞赏地看了他一眼,“思路不错,我就这么办了。从现在起,每延迟兑现1秒,时间就翻1倍。”
方笑贻说:“鬼在跟你翻倍。”
边煦说:“你不就是那个鬼吗?小气鬼。”
小气他已经说了两遍了,方笑贻忍着笑说:“我是小气鬼,你离我远一点。”
“不用,”边煦说,“我不嫌弃小气鬼。”
方笑贻无语道:“……我还轮不到被你嫌弃。”
边煦:“说了不嫌弃。”
两人废了半天话,收好了东西,临出门之前,边煦还是预支了他的奖励。
不是拥抱也不是亲吻,他只是很平常地说:“等产线这个标投完,空闲一点了,你陪我回趟榆临吧?”
方笑贻问他:“回去干嘛?”
边煦说:“回去给我爷爷磕个头,顺便看看,之前每次回去,都像做贼一样。”
方笑贻无法拒绝,盯着他的眼睛,冲他点了下头:“好。”
上了高铁之后,边煦终于空下心思,加了方笑贻推来的刘丞丞的微信。
刘丞丞的id叫[Daniel-Liu],头像是个夜景下的临水高楼,还挺洋腔洋调。
边煦发了申请,对面当时没回应,但五六分钟后,直接来了个视频。
边煦迟疑了一下,没挂,连上耳机接了。
方笑贻听见视频音,看了他一眼,顺便也被边煦往左耳道口塞了只耳机。
紧接着画面一通,脸圆了两圈的刘丞丞出现在了镜头里。
他穿着一件浴袍,站在一个装修得金碧辉煌的地方,表情只维持了一瞬的窥探,接着就目瞪口呆地冲镜头大喊起来。
“我靠我靠!煦子真的是你啊!我刚一看见申请名字,还怕是搞诈骗的在跟我闹呢哈哈哈。”
刘丞丞比高中时胖了不少,模样和打扮也更成熟了,但那个聒噪的气质没变。
边煦被他的笑声传染,也笑了下说:“是我,好久不见了。”
“好好好,是你就好,”刘丞丞乐不可支,激动道,“你咋知道我微信号的?我之前用的那个被和谐了,这个后来换的。”
“同桌推的。”边煦说着,把手机往左侧了个50°。
靠在椅背上挥手的方笑贻登时进入了镜头,他说:“嗨,老刘。”
刘丞丞咧着嘴角,脸上出现了信息乱码的迹象,他抬起食指,左边右边各指了一下:“我……你、你俩……啥时候凑堆的?我上个月去你公司,也没看见煦子啊?”
方笑贻说:“因为他是上个星期才冒出来的。”
“上个星期冒出来的,现在才找我,”刘丞丞苦着脸说,“我也太不值钱了吧?”
方笑贻刚想解释,是因为投标太忙。
边煦人在镜头外,但声音插进来说:“还要多值钱?除了方笑贻,我第一个找的就是你。”
刘丞丞闻言立刻又高兴了,他可不会跟方笑贻比。
这两人的关系,他老早之前就知道了。只是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他俩兜兜转转竟还在一块儿,这种感情说实话,挺难得的。
不过看他俩在高铁上,虽然戴着耳机,毕竟也是公开场合,刘丞丞就没提他俩的事,只跟他们聊了些闲话,问边煦这些年干嘛去了?现在又在忙啥?
东拉西扯的,聊到边煦还做过稳定币算法,刘丞丞不由五体投地:“哥你也太六边形了,从学校6到社会里,稳定币这么新的东西,你也会干?”
“不至于,”边煦说,“它不新,只是在国内新。”
因为国内禁加密货币,而稳定币诞生已经十几年了。
“是新,新的要死,”刘丞丞抱怨道,“一做问题一大堆,正好我最近烦死了,你俩等着,我不日就去杭市跟你们小聚。”
说完屏幕外头有人喊他“刘总”,刘丞丞说是客户,很快挂了。
方笑贻伸手去取耳机,并在刘丞丞背后说坏话:“你信不信,他来找你,肯定是想要你帮他擦屁股。”
边煦却把他的手拉下来,又把耳机给他正了正,然后边说,便点开了手机上的网易云。
“要是我办得到,那也挺好,接触点新行业的人事物也不是坏事。”
方笑贻点了下头:“也是。”
人还是要保持一点时代嗅觉,边煦在这方面做的比他好。
话音未落,一阵轻快的小提琴声传入耳膜,是边煦准备拉给他听,最后还没练好,就分开的那首曲子。
《生命万岁》——
*
回到家,方笑贻睡了个偏晚的午觉,晚饭又是跟边煦一起吃的,因为都是现成的。
他们出差这两天,边煦叫席子帮忙找了个周末做饭的阿姨,今晚对方来试工。
这么热的天,吃够了的外卖加上抬脚就到的距离,方笑贻找不到不去的理由。
他过去的时候,阿姨已经收拾完走了,但那个菜明显抓住了他的胃,是一盆家庭版的钵钵鸡,油层很薄,飘着芝麻粒和青红线椒圈,配拔过凉水的绿豆粥。
这俩都清爽,方笑贻喝了两碗粥,菜估计捞了半盆,吃完直接晕碳了。不过他晕着也还是有点道德,自觉端着盆子去把碗洗了。
边煦也没拦他,靠在墙边跟他说话。
方笑贻把碗涮干净,摞在擦过的料理台上:“你明天休息吧,不用去公司了。”
边煦见状,人忽然过来,在他背上贴了一下,取了水池后面墙上的干抹布,站到他旁边,边擦碗边说:“好,你呢?”
方笑贻悄悄拿余光瞥了他一眼,感觉在这个画面里,他俩真挺像两口子。
这念头让他心生向往,有点想笑,又忍住了,但语气不自觉还是比方才轻快:“我跟你错开休,明天你跟刘桥休,后天我跟张侃休。”
一般都是这么排的,技术错开,边煦没意见,说行。等方笑贻洗完,又拉着他去了趟菜市场,买水果。
赶上昨夜下过大雨,傍晚天蓝云白,方笑贻跟着他,混在饭后散步的人群里,心里有种无所事事的惬意感。
第二天周一,边煦调休,去养老社区看盛芝兰了。
头发花白之后,她干脆全染白了,烫成大卷,穿一身浅绿中式套装配银色芭蕾舞鞋,一早就在社区的绿道上遛弯。
她老人家慧眼如炬,一看他是独自来的,立刻一点面子也没给他留,挑破道:“怎么,你的那个,还没拿下呢?”
边煦搀着她,也不怕丢人:“没呢。”
盛芝兰也是无语凝噎,她这辈子虽然家境起落,但爱情的苦却是一点没吃过,往那儿一站,不缺人来爱她,哪儿像她这个孙子?都长成这样了,能力也不赖,还要倒贴。
别人还不要?盛芝兰想想都要呕死了。
边煦还火上浇油:“你这什么表情?这结果不应该正中你的下怀吗?”
下怀个鬼,盛芝兰嗔怒地打了他小臂一下:“我的下怀是情况反过来,而不是这样。”
这方面边煦很早就不再给她希望了,话直接说死:“那怕是够呛了。”
盛芝兰气不过,又说教他:“我跟你说,你就是姿态太低了,上赶着,人家才不把你当回事。”
边煦捧她:“那依盛大师高见,我该怎么办呢?”
盛芝兰说:“你就晾着他好了,再找个对你有意……”
边煦打断了她:“行,晾他一天。”
盛芝兰:“……”
他太没出息,她不想管他了。但他长得又不错,挺遭这里头有点小钱的老头老太太的关注,一会儿来一个问他谈朋友没有的。
边煦眼都不眨,说谈了,对象开公司的,个子挺高的,人也挺好看的。
盛芝兰因为也不喜欢有些老太,公然也没拆台,只回了房间才吐槽他:“你吹得我都要信了。”
边煦劝她:“迟早都是这样,早信早安心。”
盛芝兰嘴上叫他一边儿去,又一天到晚喊他小名。
边煦在社区扎实地陪了她一天,盛芝兰外柔内刚,从不在人前叫苦。
但趁她午睡了,医生私下跟边煦说,她左边的小腿外侧,有点臁疮腿的征兆,叫他多关心陪伴她,有条件尽早做手术。
边煦在楼外的木椅上搜了下这个臁疮腿,心里忽然就有点堵。
在盛芝兰这个年龄段,它其实还算小病,只是它强势地提醒着边煦,她老了,陪着他的时间成了倒计时。
于是他悲怆地坐了会儿,又给方笑贻发了条消息:[给我打个电话]
方笑贻把微信挂在电脑上,电话几乎是立刻就过来了。
边煦听见他在那边说:“喂?边煦。”
边煦一下没吭声,等了2秒,又听见他分别问了两句。
“怎么了?”
“你说句话。”
那个问话的频率是紧的,但语气维持住了,很轻柔,令人有种被小心对待的错觉。
边煦心里感受到抚慰,这才“嗯”了一声,缓过情绪,给他说了这件事。
但他半生亲缘淡薄,盛芝兰的重要性,方笑贻再懂不过,赶紧一边拿备用手机搜病情,一边又絮絮叨叨地给他说:“我们本地三甲的皮肤科挺好的,我这边找得到人挂号,你要挂的话,今天来不及了,我给你挂个明天的号?”
社区这边,其实有陪诊,但边煦想要方笑贻哄他,就说:“明天我上班呢。”
方笑贻:“你加了2天班,继续调休呗。”
边煦说:“我还没上岗就天天调休,同事要闹了。”
可他哪有那么在乎同事?方笑贻微妙地顿了一瞬:“你是真的不正常?还是装的?”
边煦终于笑了一声:“装的,但难受是真的,有一点。”
方笑贻放软语气:“我知道,你今天晚上要待在那边吗?”
边煦问他:“公司忙吗?”
方笑贻说:“还行,暂时没有非要你出马不可的事。”
边煦这才打定主意:“那行,我明天早上再休半天,陪她去医院看看,你帮我挂个号。”
方笑贻说好,又问他那社区是什么样、多少钱一年、伙食怎么样?
聊到边煦都服了,直接把他戳破了:“行了,别没话找话了,去忙吧。”
方笑贻这才想起正事来,今天行政在给边煦布置办公室,便问他:“对了,你的主机有什么要求没有?目前这台就是张侃他们那个配置,我不知道你够不够用。”
边煦没细看过他们的参数:“我一会叫张侃把配置给我,我看看。”
方笑贻一想给他找点事干也行,答应完才挂了电话。
翌日,长胜发来了关于上次投标封闭,以及下次重启的正式公告。
封闭原因都归在了个别身上:其对投标文件含义不明确的内容,未要求投标人澄清,便直接否决投标的行为,系评委评审错误。绝口没提磐夕。
张侃忿忿不平了半天,快11点时候,边煦回了公司。
方笑贻在等他来接班,但其实也没什么好等的。
盛芝兰的情况,他俩一早消息不断,已经交完底了。她那就是长期病了,静脉曲张导致的病变,即便做了微创,复发的概率也大。不过手术还是要做。
方笑贻只是想看看他。
边煦回到公司,看见他还在,脸上确实也有意外之喜那种笑意:“你今天没休息吗?”
方笑贻嘴硬:“早上有点事,下午休。”说着给了他一份劳动合同。
边煦接到手一看,登时乐了,看着他说:“对我这么大方?”
大方倒算不上,只是他这个岗位的正常薪资。唯一的优待只是没在特聘上做文章,只按事假扣钱。
方笑贻睁眼瞎扯:“嗯,怕给得太低了,税务说我逃税。”
边煦简直是佩服:“你的理由可真多。”
方笑贻问他:“你就说合不合理吧?”
边煦笑了一声:“合理,钱在哪里爱就在哪……”
方笑贻赶紧瞥了眼门口,打断了他:“闭嘴吧你。”
然后他俩交了个班,方笑贻说:“公司你看着点,我回我妈那儿去一趟。”
边煦说行,又来了一句:“我下次休息再去拜访阿姨。”
方笑贻嘴上说:“我妈都不认识你了,你去拜访个啥?”
但人回了家,又心口不一,隔三差五地跟他发消息、打电话。
虽然都是些基于公司的杂事,比如关节电机装配厂的手臂协作延迟的问题?去年招的应届生,今年补贴到期,他们该何去何从的问题?以及这个触觉传感器,价格总是打不下来……
诸如这些,边煦在,他本身就能给出一种答案。方笑贻跟他商量起来,也没什么顾虑,于是一会儿对着手机笑,一会儿又说“烦死了”。
那个腔调,虽然谈的是公事,但俨然不是在员工面前的姿态。
王玉华狐疑地观察了他至少3回,才出声问他:“你在跟谁打电话?”
方笑贻看她一眼:“同事。”
“不止吧?”王玉华一脸揶揄的表情。
有席子在,边煦回来瞒不了太久的,方笑贻抓住最后的机会,吊了下她的胃口:“你猜?”
*
隔天,两人终于按点同时来上班了,晚上,方笑贻又正式给边煦办了个迎新会。
他们公司酒文化不严重,张侃又护得紧,边煦喝得其实不多,脑子清醒得很。不过等回到小区的绿化小径上,左右没人,光影又昏暗,他还是借酒装疯地耍赖,扒在方笑贻背上说头晕。
“少来,”方笑贻掰着他扣在自己颈下的手说,“你根本没喝多少。”
“喝到假酒了。”边煦把脸埋在他颈窝里笑。
温热的鼻息喷在颈侧,有种细小电流钻入皮肤的错觉。
方笑贻把他撕不下去,歪了下肩膀,想躲开那种种酥痒,嘴上又气笑道:“我看你是个假人还差不多。”
“不假,是真的。”边煦把他搂紧了些,说完又忽然在他左边锁骨上咬了一口。
那一下倒是不痛,但这些小动作太耳鬓厮磨,亲密得叫人心惊肉跳。
方笑贻一个激灵,没过脑子就说:“疯了你!这是外面。”
边煦细碎地笑起来说:“那回家去吧。”
方笑贻也喝了酒,被他拱得有点热,但又醉得不够深,缓了几秒把他撕下来了。
产线这边的标书,还是他们4个在优化。
但在臂的标段上,慧灵却是实实在在地落选了,中标的单位是千夕科技。
这个公司比慧灵新,背后的资本大有来头,而且公司在外地,平台也封闭,方笑贻这边此前交道打得不多。
但这回人家都预定中标了,他们只能紧急出差,约着去千夕做一次客访,了解一下协作单位。
方笑贻本来是得去的,但杭市国资的领导电话一来,又把他给绊住了。
今年的WAIC(人工只能大会)开展在即,他们作为展览商之一,国资领导点名要方笑贻亲自去,接待上次来参观过的迪拜老板,时间正好跟客访撞了。
不得已,边煦只能带着张侃去做交流。
第79章
7月26号,WAIC在沪世博中心拉开了序幕。
有刘桥盯着,方笑贻不用管布展,不过他来得也挺早,8点出头就在场馆间晃荡了。
这会儿还没对游客开放,他跟老何从展商出入的北门进来,馆里有些商家的设备还没上完,不过物料早已提前备好,在前台上任取。
两人逛了2个主馆,又到开幕式的银厅外头拿了份会议日程资料,看完的感受是这个展会,其实更应该让边煦跟张侃来。
因为会议主题和展品,都旗帜鲜明地集中在两个东西上:算力和大模型。
于是到了开幕式会议的银厅外头,方笑贻把会议表和官方的视频号发给了边煦。
[方笑贻]:会议有直播
[方笑贻]:你要是没工夫看,又有想听的演讲,跟我说
[方笑贻]:我叫小郑去给你要录屏
对面,边煦人还在酒店。
并且好巧不巧,张侃正躺在他房间的沙发上,对着手机上的WAIC帖子拍大腿。
“为什么?!为什么大佬的talk全部都排在第一天啊!”张侃扼腕,“这里头有两个,是我超级超级想合影的诶。”
边煦倒是没这种爱好,因而还能沉下心,在电脑上研究千夕家的柔性产线资料。
他俩是昨晚来的京市,约的今早十点,去千夕交流和参观。
“哪两个?”他前脚问完,后脚电子手表就亮了一下。
这提醒原本就只针对方笑贻跟盛芝兰,边煦瞥见就拿起了手机,看完在他发来的图片上打了2个圈。
电子云高质量数据集与应用创新发展+埃哲森人工智能重塑。
圈完又回给方笑贻了。
期间,张侃说:“罗素跟辛顿教授啊。”
边煦敷衍地“哦”了一声,看见方笑贻回来一个ok,又打了个电话过去问他。
“你怎么这么早就过去了?”
方笑贻那边有点嘈杂,他道:“陈书记说,外商这次带了硅谷的工程师来,怕人家挑我们的刺,叫我们准备做足一些。”
陈书记就是国资委负责招商引资的领导,而工程师自然是挑专业上的刺,其他方向都好说,唯独算法这块。
边煦在出差,而熊彬已经离岗了,公司剩下的都是小虾米,稳妥起见,边煦还是给他想了个办法。
“要是不方便打电话,你就找胡剑,”边煦说,“他去展会了,我一会儿跟他说。”
大事当前,方笑贻也顾不上他把别人家副总当砖搬的行为,利落地答应了。
边煦还不想挂,又问了下展会怎么样?
“还没开展,但人应该少不了,一堆人跑来问老刘要票,”方笑贻一副匪夷所思的语气,“居然都没票。”
“这么火爆?”边煦也是没想到。
“嗯,”方笑贻说,“莫名其妙,明明去年都没啥人。”
边煦笑了下:“火爆咱们才有生意,主要是deepseek功不可没,它家来了吗?”
方笑贻说:“没有,它家现在被骂得紧,说不好用。”
边煦客观道:“免费的,能到这个程度已经可以了。”
方笑贻说我知道,又提起了企鹅厂本次亮相的智能人形机:小T。
“我看介绍说,它搭载了一个很牛的模型,现在是真正的自主决策机器人,赶上它刚开机,我就去试了下。”
现在的ai,在海量的数据投喂之后,在对话上已经挺有“人味”了。
边煦问他:“你干啥了?”
方笑贻说:“我问了它几个问题,又叫它给我倒了杯咖啡。”
边煦:“它表现怎么样?”
方笑贻:“还行,视觉、语言、动作都没啥问题,算是融合得可以的了,还会抖机灵。”
边煦问怎么抖的,方笑贻乐道:“我叫它陪我去场馆里逛逛,它说不了下次吧,它还要加班。”
边煦沉默一秒:“牛马编出来的机器人都是牛马味。”
方笑贻不知道为什么,觉得他那点沉默特别好笑,神经发作地笑了半天,笑完又催他:“你是不是还没参加过国内的智能大会?交流完赶紧过来吧,我在这边等你。”
边煦说“好”,叫他去忙了。
*
到了9点,方笑贻跟老何就去了举办开幕仪式的银厅。
这边是高级会议场,遍地都是老板和学者,方笑贻寒暄来寒暄去,竟然还碰到了千夕的CEO路雅君,他竟还是由慧灵的老板王需林引荐来的。
王需林虽然竞标输了,但年长他们一辈,为人很有气度,挺热心地给他俩牵了线。
路雅君年长方笑贻几年,脸和身板都瘦长,面相上有点儒雅气。
方笑贻跟他握了手,互道了久仰。
王需林又张望道:“嗯?怎么没看见边煦?我听胡剑说,他到你这儿来了。”
“嗯,”方笑贻冲他比了个大拇指,“王总消息真是灵通。”
说完又看向路雅君:“也不知道是该说巧还是不巧,他去路总的公司做技术交流了。”
路雅君微微一笑:“那我倒是不知道,我这个星期一直在外头跑,怠慢了。”
方笑贻客气道:“哪里的话,是我们这边打扰了。”
“别这么说,想跟你们合作很久了。”
人这么会说话,印象自然不差,方笑贻很快跟他加了微信。
路雅君居然还有点八卦,问他手标段的封闭是咋回事?
方笑贻又不是作弊的,自然如实相告,只是没怎么洗涮李至宸,一语带过了。
可大家都是投标老手,一听到猫腻就猜到套路了。
路雅君同情地拍了下方笑贻的肩膀,又站了会儿,跟他互相聊了下产品和协作机制。
然后方笑贻跟他提起,千夕那套全流程的柔性制造自动化产线。
这是他家中标最大的创新和亮点,边煦这次就是专门为着去看它,才去出的差。
路雅君对自家这套专利也很自豪,提起它来眉开眼笑的。
方笑贻一问良品率,竟然能达到92%,也难怪他笑成这样。
只是等他走后,王需林偷偷给方笑贻留了几句小话。
“他这个人吧,其实还不错的,他们公司的技术呢,在国内也是绝对的先进,”王需林小声说,“就是他在项目上,喜欢留一手,他是学术出身,你懂的。”
方笑贻点了下头,立刻明白这个92%,在脱离了“实验环境”之后,应该是要打个折的。
不过协作的困难还在中标之后,方笑贻眼下的重点,还是做好展会和接待。他跟王需林知会了一声,说:“边煦不在,外商又带了踢馆的,看情况,我可能需要问您借一下胡总。”
王需林目光长远,云枢有单子,对他们也是机会,闻言二话不说:“没问题,我这就跟他说。”
方笑贻谢过他,没几分钟,陈书记带着外商来了。
之后这半天,他就没工夫看手机了,因为这位中东老板拉希木,带了个刁钻的印度程序员来,叫沙哈。
听完开幕式,一到云枢的展台,这个沙哈跟着领导转了一圈,就开始面露鄙夷了。
众人见他用英语说:“说实话,你们这些机器人的能力,我感觉还是去年的那些,包水饺、缝衣服、拧螺丝……我没见到有什么新的突破。”
这个水平,方笑贻还是听得懂,自己给他答了。
“沙哈先生,去年展示的场景不是这些,是叠衣服、收集积木、转魔方等,它们的复杂跟流畅度,跟今年的区别,可以看平板里头的往年VCR来做对比。”
中东老板一看,还真是学着拿筷子的小孩,跟一般工人的区别,还说了句:“mumtaz,mumtaz。”
陈书记那边有翻译员,方笑贻这边,也带了个会阿拉伯语的产品,两人都说,是“很棒”的意思。
陈书记听了高兴,吆喝大家继续看。
沙哈又做探讨状,问了几个技术问题,老何跟那俩翻译一起,也应付过去了,直到他问到算法上。
“你们看过那篇论文,CoT Is Not Explainability(思维链,大骗局)吗?”
方笑贻跟老何都没看过,赶紧打电话叫来胡剑,说是公司的胡工,才把他辩老实了。
这一上午净忙着掰头,中午宴请完,下午又陪着去逛展。
逛展倒是轻松些,因为有了对比。
比如一个小手类的厂家做的咖啡机器人,一开始,咖啡囊只抓了2秒,就掉了,但它没纠错,无实物表演完了全程。还有很多,展示都还是他们前几年玩的,打麻将那些。
倒是反衬出他们家技术的先进了。
中间路过千夕的展区,因为它是外地公司,陈书记扶持的意愿不强。但路雅君长袖善舞,通过跟方笑贻搭讪,还是把老板引到了自家展台。
好在光看现场的展品,它家跟慧灵区别倒是不大。
就这么东转西转,一下午飞驰而过,等到坐车去吃晚饭,方笑贻才得空看手机。
下午4点12,边煦给他发过消息。
[边煦]:交流完了,现在去去看产线
[边煦]:看完就可以换地方了
方笑贻赶紧回了。
[牛啊这个效率]
[我才看见消息,你们看完了吗]
边煦当时没回,方笑贻以为他还在忙,就没当回事。只是到了餐厅,他还没进大门,兜里的手机就震了起来。
是个京市的陌生号码。
方笑贻熄了屏,没接,但它立刻又打了过来。
这种一般就是有事了,方笑贻接了,往耳朵上一贴,就听见一个有点耳熟的男声在对面欲言又止地说:“方总,那个、你的员工,在我们工厂遇到了一点……”
他话没说完,方笑贻心脏先不详地狂跳了起来。
*
“意外——”
这字眼跟那阵心惊肉跳一共振,方笑贻才悚然回过神来,认出了这声音是谁的。
是路雅君。
可他远在千里之外,工厂里面出了意外,为什么来传达的人会是他?边煦跟张侃,为什么不给自己打电话?
一阵不安卷上心头,方笑贻不自觉磕巴了一下:“什么意外?员工又是哪、哪个?”
对面,路雅君闻言,却沉默了一瞬。
也就一秒,但足够方笑贻吓到自己了。
机器人伤人的事件还是有的,只是因为这种超级工厂的人少,所以传播度不广。但如果不要紧,路雅君何必这样语焉不详……
方笑贻心下焦灼,但还是耐着性子镇定住了,催道:“喂路总?说话。”
他这一声有点大,人也不走了,前头的陈书记一行和右边的刘桥全都来看他了。
陈书记看他表情不对,还问了句:“笑贻呀,怎么啦?”
但是方笑贻没听见,因为路雅君在那边说,边煦跟张侃下午去参观的时候,产线上有一条柔性臂夹突发标定故障,把站在主机箱旁边的张侃,当成目标给夹住了。
能夹住人的机械臂,那可不是开玩笑的。
方笑贻头皮一麻,但又诡异而阴暗的,零星感觉到了一丝侥幸。
不是边煦——
那他为什么没消息?还有张侃,张侃怎么样了?
事已至此,路雅君无意让事态更复杂,老实交代了。
“张工被抓夹挤压到了胸口,他说胸口痛,现在正在去医院的120上。至于边总,他没什么事,跟车去医院了,但他手机坏了,你要是想联系他,就先打张工或者我们公司杨工的电话。”
方笑贻心里疑问不少:张侃怎么会被夹到?伤得严重吗?边煦的手机又怎么坏了……
但在看到人、听到声音之前,这些都是次要的。
他让路雅君报了电话,对面又说了些负责任的话,还想请他保密。
方笑贻明白他的出发点,时值展会,正是AI公司最有流量的节点,他绝对不想因为事故出圈。
但方笑贻没心思管他,敷衍两句挂了电话,叫刘桥去招待客人。
刘桥说好,又问他:“咋了啊?是咱工厂出什么事了吗?”
“不是。”方笑贻说是张侃他俩,张侃伤了,边煦还好,具体未知。
刘桥大吃一惊,也挺担心,又说:“行,那你问吧,只是陈书记问起,我咋个说?”
方笑贻沉吟一瞬:“你找机会单独跟陈书记说实话,对客人,你就说……我家里人被车撞了下。”
刘桥苦了下脸,觉得不太吉利,但也明白,他是怕那个三哥又借题发挥到产业上去,点着头走了。
方笑贻立刻又给张侃打,响了6声,对面才接,方笑贻小心翼翼地说:“喂?”
对面传来一句:“你是在哪儿做贼吗?”
那声音有点哑,但俨然是方笑贻在等的,他绷着的神经才一瞬间松懈下来,关心道:“你没事吧?”
这边,边煦人在救护车上,说实话,自己都还有些心有余悸。
但他还是跟方笑贻说:“我没事,张侃有,但他精神还可以,我一会儿给你录个他的视频。”
方笑贻刚要说:别一会儿了,就现在吧,我换视频跟你说。
一道女声就在对面说:“别录了,我现在有空,来,再给你洗一遍眼睛。”
方笑贻才又警惕起来:“你眼睛怎么了?”
眼见着护士端着盘子转过来了,边煦小声说:“被蒸汽糊了下,待会儿说,别挂。”
方笑贻应了一声,闭嘴了,脑子里却在想:千夕那不是现代化无尘工厂吗?哪儿来的蒸汽?
边煦闭着眼睛又被护士掰开,正在冲生理盐水,也无暇跟他解释。
方笑贻等了五六分钟,期间听见护士问他:眼睛还灼热吗?有没有吸入那种蒸汽?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还有张侃痛呼的呻.吟。
这些动静和着鸣笛,让方笑贻心里低落又难受。
他闷了五六分钟,边煦才又吭声,方笑贻才得空问他:“什么蒸汽?怎么回事?”
边煦说:“千夕产线的杨工说,应该是镍盐蒸汽。”
方笑贻大学是学机械的,自己也焊接过不少主板,知道这是电镀过程里产生的有毒气体之一。
但好在镍本身没什么毒,一般的镍盐毒性也比较低,比什么酸雾碱雾、氢氰酸要安全很多。
不过方笑贻还是叮嘱他:“你到了医院,还是要跟医生说,你可能吸入了有毒气体,叫他给你开检查。”
边煦感觉其实还好,但为了让他安心,还是答应了。
方笑贻又问张侃的状况,边煦把手机拿到张侃右耳旁边,叫他跟方笑贻说了两句。
张侃哼哼唧唧的:“卧槽、诶唷嘶!那个爪子把我提起来,‘邦’一下摁到传送带上的时候,我真的以为我会被捏爆。”
方笑贻一边想缝住他那张破嘴,一边又希望他多说点,这样才像他,遂问他:“那你是怎么下来的?”
“感谢煦总,”张侃说,“跟着我差点一起被抡到履带上,也没放开我,拿手机狂砸那个视觉相机,它碎了,臂才停住。”
到这儿意外的大概情况,方笑贻心里有个谱了,包括边煦的眼睛,估计也是臂抓着张侃往履带上转的时候,他所处的位置,离电镀操作台有点近了。
两人又聊起故障原因,边煦说的跟路雅君差不多,也是机械臂标定错误。
可方笑贻疑惑的就是这个:“你们不是知道吗?不能进入机械的臂展半径的,怎么还会被抓夹抓住?张侃是站到臂展里去了吗?”
“他没有,”边煦说,“千夕在线上也装了风险警示仪的。”
方笑贻更想不通了:“那怎么还会?”
边煦说:“因为他们刚刚上了一套新技术,给自适应机器人搭配了AMR。”
AMR展开叫Aim My Robot,是海外芯片巨头在导航上的新突破,传说是厘米级的导航,跟复杂工业产线绝配。
配上了这个技术,机器人就能“自主”形成移动单元。
但这个技术还没开源,方笑贻不知道千夕是怎么拿到的,但却懂了张侃被抓的原因。
可别人的产线,别人试行了这么久,都没谁被抓,他们一去就碰上了?
方笑贻说:“是我们比较倒霉吗?”
边煦安慰道:“不全是,也有点人为的原因。”
方笑贻缺信息,没听懂:“什么意思?”
边煦说:“当时那个被错标的主机箱,最开始,离产线上另一个工作人员最近,是他忽然踹了那机箱一脚,它才到张侃脚边去的。”
方笑贻:“……”
不过归根结底,危害性的根子还是在这套产线和技术上。
摸完情况,方笑贻又絮叨了几句,叫他检查完给自己打电话,就回宴会厅去自罚三杯了。
因为有那个沙哈在,这顿饭吃得又臭又长,方笑贻跑了3趟厕所,去跟边煦发消息。
张侃的手机暂时被征用了,边煦基本有个进度,都会通知他一下。
方笑贻叫他去吃饭,又抱怨那阿三是杠精,直到饭局结束的前10分钟,边煦都还有消息来,说他困了,眯一会儿。
方笑贻回了个ok,也打车回了酒店。
等洗漱完出来,他又睡不着,可能是下午受了惊,那层余悸还在似的,令他心里没着没落的,就很想给边煦打电话。
只是他还没打过去,张侃的电话先来了。
方笑贻还以为是边煦,结果说话的却是张侃,他焦急地说:“老板,煦总怎么感觉不对劲啊?”
方笑贻今天实在被这类电话整怕了:“哪里不对劲?”
“他呼吸有点急,但又叫不醒。”
方笑贻心口剧烈地一缩,有种鞭长莫及的强烈挫败感,但与此同时,一个熟悉的念头又福至心灵。
他喊道:“赶紧叫医生!别耽误,他可能是过敏了,记得跟医生说,他有胆碱荨麻疹,下午又碰过镍盐,快去!”
第80章
这一天过得是惊心动魄。
张侃本来以为,自己大难不死,也该有点后福了,可谁知道后面只有更大的惊吓。
边煦比他离谱多了,就那么静静地睡了下,人就进了抢救室。
事实证明,边煦确实过敏了,并且这次症状异常,风团没发在体外,发在了内脏里,导致过敏性地休克了。
这要不是人本来就在医院,喊来的医生又果断,一看他已然气促,什么检查也没等,先给他上了氧气,腿上推了针肾上腺素,又兵荒马乱地转进急诊。否则耽误两下,人会怎么样,真的很难说。
但即便是打完了吸收最快的激素,边煦的血压一下还是没拉起来,在69/54盘桓了片刻。
这个低压仍在休克区,会令人无力,并陷入强烈的濒死恐惧。
边煦就在那种病理性地恐惧里醒了片刻,然后透过视频,跟方笑贻说了些胡话,说完人又昏厥了。
只剩下视频对面的那个,心慌得人都快疯掉了。
*
张侃说边煦喊不醒的时候,方笑贻心里就很不详了。
他马上给张侃打了个视频,隔着镜头,边煦躺在全白的陪护床上,脸色也白,有种不吉利的冷意。
方笑贻头皮瞬间就麻了半边,边煦以前经常发荨麻疹的,但没有一次是这样的。
他叫张侃把手机搁在边煦耳边,自己拼命喊他,但是边煦毫无反应。很快,镜头里又冲来一堆医护。
方笑贻一数竟有5个,急匆匆地把边煦转了床往外送,那阵仗又把方笑贻吓得心口绞痛。
要是边煦……这念头瞬间炸出他一身冷汗,方笑贻哆嗦着打开携程,想买机票。
但他的手又滑又抖,点“机票”抖到“酒店”,脑筋也不在线,乘机人都填好了,才发现自己机场选错了。
这根本不是能办事的状态,于是他暂时挂了视频,打给了谭小萱,叫她给自己买机票,要最快能到京的那班,再给他约个接机到市二医院的车。
谭小萱听他声音都变调了,问他:“怎么了方总?是出什么事了吗?”
方笑贻听不得这个字眼,飞快地说了一句:“赶紧给我买票订车。”
说完火烧屁股地挂了电话。
挂完,他在房里转了两圈,感觉有很多事该交代,但又一件都想不起来,最后抓着钱包冲出门,才终于想起一件:他没换鞋。
他只好又回去换鞋,只是还没下楼,张侃的视频又来了。
对面居然是边煦,他醒了,眼睛只睁了一半,脸上惨白但嘴唇殷红,看着极不对劲。
但毕竟是醒了,方笑贻还没高兴起来,边煦又给了他一个重击。
他一喘三停地说:“笑贻,我、我跟你说……点事。”
方笑贻望眼欲穿道:“好,你说,我听着呢。”
然后,边煦给他说了自己的银行卡密码。
“还是、嗬……上学时用的那个,你还记得吗?”
方笑贻声音发颤道:“你在说什么啊?说这干嘛?你怎么样?别吓我。”
“没事哈,没事。”边煦嘴里这么念着,却又说他的钱在工行里,外头还有3笔应收款。还有他奶奶……
那话听起来像在交代后事。
方笑贻魂飞魄散地说:“别、别说了边煦,医生!张侃!快叫医生看看他。”
边煦又不,还奋力睁了下眼睛,语序混乱道:“笑贻,我、我爱你,但我又没……没好好地陪过你,对不起你,不、不要怪我。”
方笑贻眼泪夺眶而出,他刚要说:不怪不怪,我不怪你了。
边煦却把眼睛一闭,紧接着镜头就被撞歪了,在糊成一片的虚影里,方笑贻听见有个女声在喊:“血压怎么还没上去!”
他也跟着膝盖一软,扶了把墙才站住。
*
头晕、胸闷、窒息、发冷、心悸、耳蒙、看不清……等这些症状通通轮了个遍,边煦才终于从昏迷转入了睡眠。
等再醒来,他还没睁眼,最先恢复的居然是触觉,因为他感觉到有人在他胸口摸索。
垫了块布还是什么,但没隔衣服,因为对方拐弯的时候,边煦能感觉到有截指尖在皮肤上爬过。
谁在给他擦身体!
边煦不喜欢陌生人碰他,惊了一下,睁开了眼睛,同时按住了那只手。
只是入眼的还是夜色,病房里熄着灯,只借了一点外头的光亮,边煦也看不清人,只看见床弦中间坐着个人形的轮廓。
偏瘦、弓着上身,右手还提着自己的上衣下摆,而左手被自己一按,居然抖了一下。
那一下很微妙,有种难以言喻的穿透感,边煦眯起眼睛,喊了一声:“笑……”
只是喉头还在水肿,后面的音没发出来。
但那个人影听懂了,屁股立刻往前一挪,上身随即俯下来说:“是我。”
那语气哽塞而担忧,凑过来的眼睛也亮,毫无睡意。
边煦对上它,身上其实还很难受,但心里一下熨帖了。
低压那阵,他总感觉自己撑不住,所以睁眼还能看见牵挂的人,心里只有庆幸和欢喜。
于是他隔着衣服抓了下方笑贻的手,又用气音说:“你凑近点,我看看你。”
方笑贻眼眶酸涩,凑近了,又还没停下,直到贴到了他的嘴。
边煦没想到他会这样,愣了下,但还是回应地啄了他一口。
方笑贻更用力地嘬了他一下,又还是后怕,稍稍离开了一点:“你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边煦劫后余生,放肆地说:“哪里都不舒服,你再亲我一下。”
方笑贻二话没说,又亲了他一下,并且还出乎边煦的意料,不是蜻蜓点水地敷衍,而是含吮完嘴唇又扫进口腔,水乳交融的温存。另外手也从衣服抽出来,穿过后颈,去搂他的脖子。
方笑贻今天主动得不像样,自己划的边界全没了。
边煦心里虽然明白,他是因为吓到了,但有便宜不占那是傻,便也轻轻地咬他。
夜间的病房里有鼾声,能完美地掩盖暧昧的水声,但也依旧有扫兴鬼,很轻地咳了一声。
方笑贻知道是张侃。
因为边煦需要盯着,护士把他俩排成了邻居。
方笑贻是20分钟前才到的,当时张侃还在玩手机。但是方笑贻接班以后,张侃也睡不着了。
无意之间,他就吃了个超级大瓜:他的领导,说爱他的老板。
张侃直接被他爱懵了,当然,张侃不是老封建,他只是没想到!
因为边煦这俩看起来都挺直男的,而且在公司装得还挺有分寸,也不拉丝。
不过他俩眼下在拉了,物理拉丝。
张侃虽然看不清,也还是有点尴尬,忍不住咳了一声,提醒他们这里是病房,不是无人区。
但是方笑贻一改内敛的作风,竟然没理他。
边煦这么一倒霉,把他心里吓出了个洞,惶恐从中源源不断析出,他需要慰藉,又厮磨了两分钟才结束。只是脸撤开了些,但人还在边煦身上趴着,跟他窃窃私语。
“我这样压着你,会不会喘不上气?”
边煦在他背心里按了下:“不会,趴着吧。”
方笑贻顺势把头放在了他的右颈窝里,拿鼻梁抵着他的脸侧。
只是这种紧贴,透着一种没安全感的意味。
边煦有点愧疚,用脸蹭了蹭他的鼻尖:“吓到了吧?”
方笑贻这次没嘴硬,“嗯”了一声。
边煦单手顺着他的背,安慰他说:“好了,没事了。”
这绝对不叫没事,但方笑贻现在舍不得怼他,只抱着他,感受体温和心跳。
两人安静地搂了一会儿,边煦觉得他这样腰累,就往外挪了下,叫他上床。
“算了,挤不……”方笑贻顿了下,“把你挤晕。”
“说的你像是有200斤似的,”边煦拍了下空出来的位置,“上来,我有点冷。”
他身上是挺凉,这是低压的后遗症。
方笑贻这才爬上去,把他的手包在双手中间,一个劲地跟他嘀咕,因为边煦6小时内不能睡觉。
边煦说了下产线上的事,方笑贻又跟他说展会,东拉西扯,最后忽然说到前面那个视频。
方笑贻吓了个半死,边煦却说没印象,他当时意识模糊,不记得自己说了什么。
方笑贻一听却更难受了,因为这个只能说明,那一刻比自己以为的还危险。
原来离别离他这么近,只是每天的寻常让方笑贻忘了,人生无常——
但是今夜的恐惧足以令他铭记,他该惜取眼前人。
于是2秒过后,边煦看见他目光灼灼地小声说:“等你这趟回去了,就搬去跟我一起住吧。”
边煦心里一动,明知故问道:“什么意思?没在一起,就同居啊?”
方笑贻看见他眼里的笑意了,满足他说:“那就在一起。”
边煦心里乐开了花,还故作姿态:“不用我追了吗?”
方笑贻说:“算了。”
那语气有点自暴自弃,边煦笑了下:“为啥?”
方笑贻嘴上挫败地叹了口气:“因为我是真的没心思,再跟你们这些过敏精闹了。”
但心里其实很舒畅,因为这才是他真正的心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