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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1章


    李晨阳的慨他人之慷,方笑贻压根没放心上,就没跟边煦说。


    也没什么机会说,因为他回到300的时候,谭威也在,这货一通操作,先拧开盖子对嘴就是一口米酒,再一通抱怨,还连吃带拿。


    “日啊我恨你,我在我们班排第一,你知道我有多久没考过第一了吗?才笑了几分钟啊!结果我妈一看到你的成绩,骂了两天我是猪,我踏马!人跟人不一样啊,她怎么就是明白不过来?!”


    “她叫我来问你学习呢,还叫我晚上带你去吃饭,她炖了蹄髈。”


    “嗯哼?今年的小番茄比去年的好吃,你给我装点儿,我拿去给我同桌吃。”


    没20分钟,就把边煦给操作走了。


    说起来真的有点惭愧,他以前鄙视谈恋爱的,感觉智商都不高的样子,整天不知道在骚动什么。谁知道自己谈起来,就两个早上没见着人,他心里居然空落落的。


    然后好不容易人来了,手都没拉上一个,光听谭威这儿啰嗦了,还吃他的喝他的。


    边煦心里本来有点不爽:那可是他对象,给他带的——


    谭威这个电灯泡。


    于是边煦给了谭威几个冷眼,又爬下床,没什么表情地对方笑贻说了句:“我去实验室了。”


    那个眼神其实是幽怨,但是谭威没看懂,边煦一走,他就阴暗地说:“你室友怎么看着不太高兴呢,是不是你考试把他超了,他伤自尊了?”


    方笑贻表情霎时就有点微妙,又想解释,又没法说透,还想笑,那种感觉很新奇,像是忽然多了层边界。


    “不是,”方笑贻哭笑不得,“他只要数学不被超,其他无所谓的。”


    谭威明显一哽:“他数学考多少?”


    方笑贻说150,谭威登时顾不上边煦高不高兴了:“畜生啊!你们两个都是。”


    方笑贻懒得理他,把手机搁到桌子底下,给边煦发消息:[怎么跑了]


    边煦没有立刻回,他在路上走,没看手机。


    实验室在7楼,但边煦上到2层的楼梯口时,看见杨妙跟李晨阳站在尽头的墙边,像在闹口角。


    两人先不知道说了什么,杨妙激烈地就是一声:“那也不要你管!”


    李晨阳也挺生气,骂她是狗咬吕洞宾,剩下一句看见边煦,收住了。


    边煦看了他俩一眼,又问杨妙:“需要帮忙吗?”


    杨妙难堪地摇了下头,李晨阳跟着也叫道:“什么帮忙?我又没把她怎么……”


    边煦无视了他,转过弯上楼了,放下东西才看见消息,立刻回了两条。


    [才到教室]


    [不跑我就想把谭威扔出去了]


    寝室这边,谭威团战正酣,开了语音,满嘴都是一种植物。


    方笑贻便也有空,连绵地跟他发废话。


    [大富翁]:不至于,就一点吃的,我下周再给你带


    [边煦]:至于


    [大富翁]:……


    [大富翁]:那你回来吧,我俩抬着,把他扔出去


    [边煦]:花言巧语,马后炮


    [大富翁]:不是,他吃你东西,你撅我,不合适吧?


    [边煦]:合不合适都撅你


    [大富翁]:???


    [边煦]:一无所有,破防了


    方笑贻没忍住笑了一声:无聊。


    其实只是个闷笑,可谭威刚好推完水晶,麦一关听了个正着,又抬眼见他笑得喜不自禁。


    那种喜色,和看到搞笑视频的急促或爆发式开心还不同,它含蓄缠绵,透着种“互动”的意味。


    可他在跟谁互动?


    谭威眼里贼光一闪,脑袋猛地往他屏幕那边一凑,偷看道:“什么东西这么好笑?”


    旁边一颗大头忽然冒出来,方笑贻被他吓了一跳,想也没想就摁熄了屏幕。


    可摁完才反应过来,他跟边煦这会也没说什么。只是他自以为想得多,实际上在没经历的领域,反应该嫩也还是嫩。


    但这会,他没打算跟谭威坦白。因为心里太清楚了,谭威很难有祝福给他。


    而他心里的信念,也还没有那么强,方笑贻不想有人朝他泼冷水。


    同一时间,实验室里。


    边煦等了会儿,没等到他回复,却听见一阵脚步和人声进来了。边煦循声回过头,就见数竞的老林带着一堆人,从前门鱼贯而入,有穿西装、带鸭舌帽的,也有搬箱子的。


    老林抬头看见边煦,立刻朝他招了下手。


    “边煦,你在啊,正好,来,我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榆林大学多模态学习实验室的赵老师,这位是他实验室的学生,也是你们早几届的学长,向黎。呐赵老师、向黎,这是边煦,他高一的,数学信息一起搞。”


    边煦应声过来,点头简单打了招呼:“赵老师好,学长好。”


    赵老师40出头,人有点矮胖,方圆脸、戴黑框眼镜,工科气质很浓,但挺擅长社交,先呵呵地对边煦说“好好好”,又转头跟老林寒暄:“几门一起搞,这是种子选手,没跑了。一中真是越来越人杰地灵了,真好啊。”


    “灵什么灵啊,”老林明明脸上有光,嘴上又非要装,“都不听话的很。这个吧,除了数学物理,其他全是个不爱学。还有一个呢,总分冲起来挺猛,数学又不行。嗳,不说他们了,来师傅,麻烦把东西放到那儿,对,再往前一点。”


    他一边说,一边带着人往实验室的空地上走。


    边煦出于人情世故地尾随着他,眼睛打量着师傅搬的纸箱子。


    它们有长的、有方的,应该就是学校订的机器人。


    与此同时,右边戴鸭舌帽的向黎也在打量他,脸上露出一种女生在路上看见大帅哥时的追视和笑意。


    边煦走了几步,察觉到似的,偏头瞥了他一眼,看见他右耳垂上有个耳钉。


    向黎倒也没收敛,斯文地冲箱子一抬下巴:“那是我们实验室之前训练过的人形T1机器人,1米3款的,还有吊装滑轮和支架。”


    这人虽然盯他了,那眼神还是一种外露的不清不白。


    但因为他姿态挺坦荡,边煦倒也没特别反感他,礼貌性地冲他点了下头,点完就摸出手机,走到旁边,给方笑贻打了个电话。


    谭威一听说来了个机器人,激动地跟着方笑贻跑到了实验室。


    这边,工人还在里面装吊轨,时不时一阵电钻声响,但那个机器人已经拆出来了。


    方笑贻进门的时候,它正在颤颤悠悠地往下蹲,然后一个戴黑色鸭舌帽的男生上去,把它背后的扶手线圈一抓,再一提,它就“扑通”一声。


    谭威登时发出了一声“卧槽”:“它咋跪在地上了?”


    方笑贻乍一下也没看明白,过去走到了边煦后面。


    边煦听到后面有人,一回头看见他俩,自觉让到左边去了。方笑贻于是挨着他,把他让出来的位置给谭威了。


    谭威一路过来,看它咵咵平板撑在地上,终于恍然大悟:“哦哦哦,原来它是要做俯卧撑。”


    近看,它跟春晚的那个外形很不一样,除了上身是银色,其他部位都是黑的,整体更有“儿童”感。


    方笑贻小声说:“这是哪一家的?我怎么没见过。”


    “国内一家小公司做的,”边煦声音也不大,“叫原动力。”


    方笑贻只知道波士顿动力:“没听过,不过这做得感觉还可以。”


    “是可以,”边煦说,“这个比玉树那个要便宜1/3,性价比已经很好了。”


    谭威为了听见他俩说话,朝边煦这边搂着方笑贻:“哪里可以了?它这爬起来还在打颤颤,怎么格斗啊?”


    “训练嘛。”又一道声音插进来。


    方笑贻循声一看,那个戴帽子的,不知道什么时候挪到跟前来了。


    他看着比在场的学生都要成熟,个子比谭威矮些,模样斯文,脸细看微微有点女相,正冲他们笑道:“通过动作捕捉、真人示范、模拟平台,让它不断试错、记录,等数据和算法迭代够了,它就会变熟练了。”


    谭威压根没听懂,主打就是一个尊重:“哦。”


    方笑贻却是见他看到自己身上,客气地冲他点了下头:“您好。”


    然后边煦看见这个姓向的,笑眯眯地方笑贻说:“你好,我是向黎,是林老师找来帮你们做训练的学长,你要玩儿一下吗?”


    边煦登时警惕地扫了他一眼。


    向黎是不是gay,边煦还不能确定,但他是个颜狗,这事基本是铁板钉钉。


    之后一直到吃饭,他都没少跟方笑贻说话,但因为他们聊的东西很正经,什么零动力拖动ros机械臂、视觉抓取,边煦也没理由打断,还眼睁睁地看着他俩加了v信。


    好在这个饭局结束得很快,吃完老林就把他们送走了。


    两人从小食堂2楼下来,走到把信息班上的其他同学都撇掉了,边煦才忽然“哼”了一声。


    方笑贻莫名其妙,问他在哼什么,边煦说:“吃醋啊,这一下午,被冷落得够呛。”


    “神金,”方笑贻笑着说,“我一天到晚,起码有20个小时都跟你呆在一块,还冷?都快黏死了。”


    “黏不死。”


    第52章


    两人插科打屁的上了楼,回到教室才坐下,前面杨妙就跟后脑勺长了眼睛似的,迅速转身往方笑贻桌上放了张纸条。


    [李晨阳找你,我不知道,对不起!你能跟我出去一下吗?]


    方笑贻不知道出去是要说干什么,但他沉吟一瞬,还是把纸揉掉,跟着她出去了。走前,他跟边煦打了个手势,意思是自己出去了。


    边煦点了下头,目送他走了几步,脑筋已然开始打转了。


    李晨阳找过方笑贻?什么时候?应该就是下午来的时候,不过这个也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找方笑贻,跟杨妙有关。


    而方笑贻跟杨妙最近能挂钩的东西,也就那个助学金了。


    *


    “对不起,我不知道他会去找你的。”


    到了下午跟李晨阳说话的墙边,杨妙一张嘴,又还是这一句。


    方笑贻不知道是李晨阳夸张了,还是她没搞清楚情况。


    不然书都不想读了,这种口头上的误会,又有什么重要的?


    但方笑贻不清楚,只好沉默了几秒才说:“是你让他去找我的吗?”


    “不是啊,”杨妙震惊道,“怎么可能?”


    “那你有什么好道歉的?”


    杨妙一瞬间被问住了,可嘴上却又本能地说:“可他是因为我才去找你的。”


    其实她的话已经自相矛盾了,但她自己没注意到,方笑贻说:“是因为你的什么呢?”


    “因为、因为我跟他说了我家里的情况,他可能觉得我比较可怜,所以就去找你了。”


    方笑贻已经不奇怪了,为什么她家里的事,李晨阳会知道,他俩总是这样,一个爱窥探,一个嘴上没把门。


    “那你呢?”方笑贻问她,“你觉得自己可怜吗?”


    杨妙鼻腔一酸,差点崩出泪来。


    难道她,不可怜吗?


    她是留守儿童,从小跟爷爷相依为命。父母常年在外务工,她快上初中的时候提过一嘴,要把她带走,后来一个弟弟一生,她就还是只有爷爷。


    但是初中以前,她也没有这么难受,因为同学里不缺留守儿童。比起有些父母离异又再婚生育的,她就算“好”的了。


    可谁知到了这里,杨妙举目四望、看了又看,她就是最差的。然后她爷爷还病了,风湿性心脏病,医生建议他去做手术,可他拿了点药就回家了,说医生都是骗钱的。


    这两天放假,她都在家里的卫生间里哭,不明白老天爷为什么这么对她?


    可高老师说,方笑贻很小就失去了父亲,姐姐又是聋哑人,杨妙看着他若无其事的样子,心里忽然特别茫然。


    “那你呢?”她哆嗦着嘴唇说,“你觉得自己不可怜吗?”


    *


    离上课还差两分钟的时候,方笑贻才回来。


    杨妙在他后面,表情空洞,像个行尸走肉。


    边煦一看,根本醋不起来,只把他椅子勾到附近,等他坐下来,自己也趴过去,说了会悄悄话。


    边煦:“聊什么了?怎么杨妙看着,更不对劲了。”


    方笑贻:“聊了下她家里的情况。”


    边煦:“什么情况?”


    方笑贻:“她爸失业了,爷爷刚查出来有心脏病。”


    那方笑贻都没有爸爸呢,边煦还是偏心,但也没比什么,又猜:“所以李晨阳找你干什么?叫你把助学金让给杨妙?”


    “边大仙啊你,”方笑贻给他比了个大拇指,“改行算命你得赚麻。”


    边煦不赚,屈指把他的大拇指尖一弹,“然后呢,你让不让?”


    方笑贻摇了下头,他一圣母,全家吃苦。


    只是杨妙也不好过就是了,事故刚发生的时候,人总是最难受的。


    边煦伸手在他肩胛骨上搓了搓。


    晚自习上,高蓬进来发了联考的成绩条,顺便说了下班上的成绩。中途巡逻到4组最后头时,还顺便把方笑贻和杨妙的申请表收了。


    方笑贻考了个比边煦还高的总分,连刘丞丞都不揣测了:方笑贻有边煦给的特别小抄。


    但他学会了新的技能,开赌盘。


    “来吧小马,一星期的小食堂纸皮烧麦,赌煦子和方儿下次谁是第一。”


    马嘉楠抛了颗芥末蚕豆,拿嘴接了:“赌就赌,但我不吃烧麦,我要吃小蛋糕。”


    方笑贻进去横插一脚:“那我押自己,我要吃烧麦。”


    刘丞丞本来是要押他的,因为小马肯定押边煦,他不换边,没得玩了。


    但方笑贻太不要脸了,刘丞丞又叛变了,转身去拍边煦的书:“喂兄弟,你这同桌,就考了一回第一,就已经不把你放在眼里了,这你都能忍?”


    边煦靠在墙上看热闹:“能。”把他放在心里就行了。


    “有格局,”方笑贻打了个响指,转头跟他分赃,“烧麦到手了,一人一半。”


    边煦眨眼:“成交。”


    刘丞丞看看这个再看看那个,糟心的要死:“无耻!庄家控盘行为,把你俩举报到党中央。”


    方笑贻说:“党中央不管这个。”


    刘丞丞:“我也不管!先举报。”


    两个课间,这几排都热闹得很,谢恒听说信息那边买了个机器人,也过来扒了会儿杨妙的桌子。


    “沃去,”他说,“早知道玩得这么先进,我死活也去信息那边考一把了。边董,你们什么时候训练?我凑个热闹。”


    陈文宣也跑来说:“我叔他们也在搞这个,人形的孵化创投,满世界的找项目,都疯了一样。”


    方笑贻在旁边撑下巴,感觉要凑热闹的还挺多。


    但是已经迟了,信息的老梁已经在实验室两个门口都贴了条子:课外人员不得入内。


    这边,流水的人员占了杨妙的位子,她本人却不在座位上,她在厕所里看手机:恢复能量的100件小事


    方笑贻跟她说了些话。


    他说他不觉得自己可怜,跟他实际可不可怜无关,只是觉得这个意识形态不好。


    杨妙也知道,但她控制不住,不知道该怎么办?


    方笑贻说没什么办法,叫她熬。


    然后他打了个比方,假设,她的承受能力是5,而事故的冲击力是10,她现在就是被击穿的状态,-5,只能摆烂,心力撑不起来。熬到0,脑子就会消停了。


    然后他说,如果她想找点周末的兼职,可以找他。


    *


    下了自习,两人去操场溜了一圈。


    因为一下楼,一阵晚风掀在身上,很惬意,边煦便临时提议,去散个晚步。


    路上方笑贻还在勾肩搭背地调戏他:“那个米酒还有半瓶,你还喝不喝?”


    “不喝,”边煦还在记仇,“我不想跟谭威间接接吻。”


    接屁啊,方笑贻说:“你放心,谭威更不想。”


    边煦还是没有放心:“你也不可以。”


    方笑贻终于气笑了:“你再恶心我,我就抽你。”


    他虽然针对性地弯了一下,但思维还是很直男,没法把自己和谭威以过界的形式凑在一起。


    两人在操场转了半圈,转着转着又忽然发疯,跑了个几百米,跑完又上看台上歇了会儿,期间看见最后面一排,有一对男女在那儿亲嘴。


    那两人是方笑贻先看到的,一下就给他看懵了,因为那个男的凑过去,还没亲上,舌头先出来了。


    边煦则是看见他皱脸,才转过头的,然后一转,正好看见那男的把剩下的一截舌根塞进女的嘴里,嘴皮贴了个严丝合缝。


    他俩已经这么大了,要说没看过小片儿,那也太假了。然后校里校外,热吻也都见过,四海那块就更乱了,半夜直接在巷子里办事的都有。


    只是那会儿都没开窍,看见了也只觉得有点恶心。


    但眼下不一样了,大家都是有男朋友的人,于是那动作恶心之余,又带着某种启发似的。


    边煦一阵口干舌燥,但回过神,还是先一把捂住了他的眼睛。


    “不许看,”边煦不知怎么害起臊来,又有点急眼,“要看回寝室去照镜子。”


    方笑贻心跳本来也鼓噪,很奇怪,明明骚是别人发的,但那种暧昧荡漾的氛围,却瞬间就像笼罩到了他跟边煦头上。


    于是那呼吸在耳畔一扫,方笑贻就跟电打了似的,往旁边一颤,还没完全躲开,又听见下半句,整个人登时一僵。


    寝室的镜子能踏马看什么啊!


    幸好这里灯黑,方笑贻老脸一红,也赶紧去捂他的嘴:“照屁,闭嘴!”


    边煦在他手指下面闷笑,鼻息微微有点热,笑完又在他手心里啄了一下。


    那个眼神很水灵,笑意又满,仿佛真有种喜爱在灌注过来,方笑贻胸口悸动起来,错不开眼睛,小声说:“我没洗手,你不怕脏啊。”


    边煦又没舔,立刻说:“不嫌弃你。”


    方笑贻心里一片柔软,又看了他两眼,才说:“回寝室吧,虽然谭威把你的吃的喝的霍霍了,但我还是给你留了样东西的。”


    “什么?”边煦先是一愣,又期待地站起来,顺便把他也拉了起来。


    “没什么,”方笑贻推了下他,示意他走,同时压低声音说,“就是一个很土的,花。”


    边煦惊喜地亮了下,转瞬得意地笑开了:“不土,我喜欢,给我买。”


    方笑贻不是那么浪漫的人,他买花,应该是表白的一个铺垫。


    边煦只是没看见,他什么时候买的花?


    *


    门一开,屋里有缕若有似无的甜香。


    但边煦环顾一圈,却只在桌上,看见了一盆秃秃的绿植。只见它细长单薄的枝干上,顶着寥寥几朵橙黄的花苞。


    那花边煦不认识,土不土的不好说,只是有点……随便。


    这就是方笑贻送他的花吗?


    边煦愣了下,表情一瞬间有点复杂:意外、茫然、狐疑。


    方笑贻进来关了门,盯着他的脸,心里一下就笑翻了,说:“喜欢吗?”


    可边煦已经发现了不对劲。


    首先是那个茎杆根部,它可比上面茂密多了,只是都被剪了,还没氧化透的断茬露了一堆,还有那个几个小花苞。


    边煦过去俯身一闻,不香,屋里的香气不是这儿来的。


    然后他了然地眨了下眼睛,抱起花盆,转身倚在桌沿上,似笑非笑道:“喜欢,所以,我的花呢?”


    方笑贻没把他忽悠住,还有点失望,耸了下肩,转身去拉开了衣柜门。


    那门原本也没关,大半敞着,只是得到桌角这边才看得见,柜里有一格被清空了,里头朝外放了束花,橙黄色,缀着一点绿叶,包在油画色的青草绿包装纸里。


    方笑贻把它拿出来,折身回到边煦了跟前。


    边煦已经把花盆放在了桌上,空着手,目光跟他搅在一起。


    方笑贻看了他好几秒,才忽然喊他了他一声:“边煦。”


    边煦等了下,又说:“嗯?”


    “你看出来了吧?这个花,”方笑贻说着,往上抬了抬那束花,“是我自己包的。”


    边煦一边垂眼去看,一边纳闷:“你什么时候包的?花又是哪儿来的?”


    方笑贻说:“谭威从寝室走了之后。”


    至于花,他来的时候就带了,只是走到门口看见谭威,又下楼去存到了宿管那里。


    边煦这次倒没嘀咕,怎么没把吃的一起寄存,只是有点懵:“可你跟谭威不是一起去的实验室吗?”


    “没一起,我叫他先去的,只是他到了不敢进去,就在走廊里等了我一会儿。”


    好吧,边煦打量完那束花,它确实不像店里卖的那么精致,但还是很像模像样的,包得挺圆,还系了个丝带。


    边煦对收花没什么执念,他只是在等方笑贻表白而已,闻言伸手拨了下其中的一朵,夸道:“你真能干,什么都会。”


    “会什么会啊?”方笑贻忍俊不禁,“我现学的。”


    边煦捏了下他的左脸:“现学的更能干。”


    方笑贻脸上被他一碰,心里也像被捏软了,偏头在他手上蹭了蹭,随后在这一瞬间敞开了心扉。


    “边煦,”他说,“咱俩家里,在有钱没钱上差距挺大的,可以用悬殊来形容,你知道吧?”


    边煦刚要抻开手指,贴他脸上,闻言动作一顿:“……嗯。”


    方笑贻看着他说:“其实这个,让我压力挺大的。”


    边煦眉头忽然一蹙:“我给你压力了吗?”


    “不是你给的,”方笑贻伸手摸了下他的眉心,在他蹙起来的地方轻轻压了压,“是现实的差距给的。比如你看,自从你开始跟我一起吃饭,你每天都泡在大食堂,但大食堂的菜,你真的爱吃吗?”


    边煦把他的手拉下来,方便直视他:“我吃大食堂,你就有压力吗?”


    边煦压根没想过这些,人只能共情附近的阶层,太高太低的细节都离得太远,看不见。


    方笑贻也直说:“会有一点,我会想你在迁就我,日子越过越差了。”


    “那是你觉得,”边煦立刻说,“我没觉得差。”


    “笨蛋,这肯定啊,”方笑贻说,“因为你是付出的那一方,你在向下兼容我。而我想向上兼容你,我也做不到,因为我现在缺那个经济实力。”


    “什么向下?”边煦终于不爱听了,神色间显出点严肃来,“你别太瞧不起自己了。”


    方笑贻眨了几下眼睛,懵比又好笑:“我没瞧不起自己啊,我只是在跟你说我心里真正的一些想法,让你了解我而已。你要是不爱听,那我不讲了。”


    边煦怔了下,表情这才温和下来,同时心里又有点懊恼,方笑贻的内心世界,他确实只窥到了冰山一角。


    “别,我想听,”边煦语气柔软下来,“你接着说。”


    方笑贻“嗯”了一声,又说:“我俩开销不一样的,不止在吃食堂这个点上。还有以后出去玩儿、吃饭、送礼物,我能给你的,都是很便宜的东西,麻辣烫、图书馆、自己包的花这些。”


    “然后你给我贵的,如果我今年能领到助学金,我也不能要,人不能一边领救助,一边高消费。你跟我在一起,可能要迁就1万个‘大食堂’,我心里一想,就觉得欠了你八百万。”


    边煦真想把他打晕,一天天的,都在想这些东西吗?可嘴上只说:“然后呢?”


    “可是我虽然感觉欠了你的,但最近又还是挺开心的,所以我还是想跟你在一起,你等等我,明年我就不申请助学金了。”


    边煦不赞成:“傻呀,该申就申啊。”


    “不申,”方笑贻自信地说,“明年会变有钱。”


    边煦眉梢一扬,刚要笑,说:行,明年发财。


    方笑贻就拿花瓣那头在他胸口一敲,说:“边煦,这是我的喜欢,收下吧。”


    说着,他倾身向前,在对面含笑的唇上落了个吻。


    好吧,他俩是不门当户对,但出生的家庭已无法改变,那就比成长的进度吧。


    喜欢他,就超过他——


    第53章


    这一年的夏天,结束在了一场忽如其来的冰雹里。


    这天是周五,赵老师和向黎又过来指导。一屋子人在实验室倒腾到快7点,食堂也没晚饭,带信奥的老师梁海便做东,请所有人去学校外面的湘西菜馆下馆子。


    这俩老师是大学同学,自己开了两瓶古越龙山,小烟小酒的,就格局上了。


    “朱老板带头退出机器人产业,行业地震,”老梁呵呵地说,“震到你这里没有嘛?”


    “还好吧,”赵老师风轻云淡,“其实人形泡沫大,是我们这行很多人的共识了。”


    “那你还搞?”


    “有什么办法?这就是我的研究方向,而且现在只有人形这块儿才有热度、才有钱。你看那些工业机器人,1975年就开始上岗了,到现在,多少年的研发、产投,谁搭理它们?狗都不理。”


    “也是。”


    他俩在这边吹牛,对面几个学生也没闲着。


    组里的许柏是2班的第一名,他说:“遥门永存!不接受反驳,我觉得遥操比手柄好用一万倍。”


    “那是你菜,”5班的李经略夹着个花菇,想起没想就说,“你看鸿丽右手边那两个,他俩爱不爱用遥操。”


    谢鸿丽是个女生,跟许柏一样是2班的,她说:“是不爱。”


    “你才菜,”许柏瞪了李经略一眼,又给谢鸿丽条分缕析,“他俩不爱是有底层逻辑的。”


    谢鸿丽和李经略同时开口。


    “哦?愿闻其详。”


    “展开,谢谢。”


    许柏张口就来:“煦总不喜欢用遥操,不用想,肯定是觉得它操作起来跟猴子跳舞一样,有损他高冷的形象。至于你笑贻兄,哼哼,他很简单的,纯粹是因为……”


    许柏一推眼镜,仿佛自己是个破案前夕的工藤新一:“抠!他舍不得用电。”


    话音一落,集体出声。


    谢鸿丽:“噗。”


    李经略:“你是懂底层逻辑的。”


    向黎:“哈哈哈。”


    边煦:“哼。”


    方笑贻:“……”


    但只有他俩知道,边煦“哼”的对象不是许柏,而是方笑贻。


    他俩最近在搞一种很撕裂的冷战,白天爱答不理,晚上把嘴亲烂。


    发起的人是边煦,原因是他感觉方笑贻很忌讳别人发现他俩的关系,在外面老是念叨,叫他注意、别乱来。


    边煦觉得自己够注意的了。


    感谢双人宿舍,边煦在屋里亲够了,在外面也没那么骚动,玩下他的手指、捏后颈、搓搓腿也有滋有味。但总有些瞬间,理智会短暂地消失。


    比如刘丞丞忽然问道:“你老看人家方老板干嘛”


    那眼神自己怎么控制?不看他?或者在教室里戴墨镜?


    有大病。


    又比如上周五放学,他带方笑贻回家串门。方笑贻本来还不太想去,欲言又止的。


    那个态度,瞬间就让边煦有种鞋里进了小石粒的不适感,他说:“你对我家什么样、有几号人,一点兴趣都没有吗?”


    方笑贻这才跟着他去的。


    结果去了,边煦发现他又对自己过敏一样,自己稍微贴他两下,有时是不得已,他都会明显地避让,把距离拉开。


    那些细微又见外的小动作,搞得边煦心烦意乱,恨不得把他推进书房去搓一顿。


    完了,他奶奶盛芝兰还很会聊天,拐弯抹角地问他:“小方在学校挺受欢迎吧?有没有谈个恋爱呀?”


    他说没有。


    盛芝兰又问:“那我们家阳……呃,边煦呢?他放假回来,天天抱个手机傻乐,我总感觉有情况,问他又给我装蒜。我一看你就是个好孩子,你可不好骗我呀。”


    他又说:“这个,应该没有吧?我也不太清楚。”


    边煦就在旁边拿眼睛横他,嫌他那声“没有”,脱口得太快了。


    之后吃了饭,两人在沙发上打《王国之泪》。


    方笑贻用的是边煦的号和存档,因为不熟悉技能键,搞出了一个能参与弱智吧主的操作,自己在那笑得前俯后仰。


    2楼平时基本只有边煦,他在家里放松,方笑贻又笑成个向日葵,边煦看了两眼,心里痒痒的,欠身过去就在那个笑飞的嘴角上亲了一口。


    结果嘴还没挪到正轨上,方笑贻就一下把他推开了,做贼一样警惕:“疯了!在你家呢。”


    那个手劲稍微有点大,边煦砸到沙发靠背上,好一会都没理他。


    还有边煦说,喊唐悦吃个饭,给唐悦通通气。他也没说不行,只是一直说这星期没空。


    可他没空跟唐悦吃饭,却又有空带杨妙去他家附近那个市场里做兼职!


    所以这叫没空吗?这叫不愿意,怕别人知道他俩的关系。


    理智上,边煦心里清楚,藏着对他俩都是好事。只是人心贪婪,他靠近了这个人,又想把他带进自己的生活圈。


    而且加上10月月考,他是全校第5,还有那个助学金风波。


    方笑贻得到了助学金,又被李晨阳举报了,理由是他挥霍无度,天天在“吃”小食堂。


    结果学校一调查,方笑贻在小食堂打包的饭菜都是给边煦的,因为边煦那阵在忙着调整机器人,方笑贻负责帮他打饭,他的资格没什么问题,倒是2班领钱的男生翻车了。


    说来也是奇葩,2班这个兄弟,自己也不是故意的,只是他爸特别抠,一直跟他说家里欠别人80几万,他妈也满口挣钱不容易,一家三口还在租房住。所以他发自内心的,认为自己是一个城市贫民。


    谁知一查,他爸还开着公司,一年增值税都交10多万,据说存款还有几百个。这真人版的《抓娃娃》走向,把这个同学直接搞休学了,说是精神出了问题。


    另外,就是老梁破例,没经过考试,也在队里给他留了个坑。


    因为他的遥控操作比较精准,而且对电机、扭矩、转速什么的直觉很灵,同样一块电池,大家能遥个30分钟,他可以撑到40往上。


    这点边煦都比不上他,而续航时间久,对于打比赛是很占优势。


    反正林林总总,方笑贻这个名字在一中,渐渐开始有姓名了。


    他在学校00后实习老师运营出来的校园墙下面的标签是:寒门、学霸、帅哥、机器人战队里最省电的男人


    边煦乐于见他发光发亮,只是副作用也很明显。


    这周已经有5个了,打着买东西的旗号,想要加他v信的女生。


    好在方笑贻已经不在学校卖东西了,进了机器人小组之后,他在学校实在分身乏术了。所以那个卖东西的群,群主和生意,他都一起给杨妙了。


    所以杨妙惦记他,边煦能理解,但是不乐意。


    *


    四目相对,方笑贻又被哼了一声,他自己也知道是为什么。


    因为放学之前,杨妙忽然问他,星期六下午有空吗?


    边煦的脸当时就黑了。


    方笑贻求生欲强,立刻在桌下按了他的大腿,又问杨妙:“有什么事吗?”


    结果杨妙说:“宇哥说星期六下午临时多了3个老板招工,中介这边缺人,叫我问你,去不去。”


    方笑贻都说不去了,结果这位时不时,还是愤愤的,理由如下。


    “她为什么老找你?怎么不找我?不找刘丞丞?你自己心里得有点数。”


    “你才应该有点数,找你和刘丞丞?去做兼职?”方笑贻啼笑皆非,“你俩分分……不,是秒秒钟开除老板。”


    不过话是这么说,他看着边煦话里有话的脸,心里也挺新鲜好玩儿。


    这人,明明很自信,说杨妙威胁不到他的地位;一边飞醋也照吃不误。


    可能就是喜欢那种吃醋的感觉吧,没醋也要硬吃。


    方笑贻抿住笑意,又松开压着的餐桌转盘,小声催他:“打饭啊。”


    转过来的是份苗家社饭,边煦又扫了他一眼,醋也吃,饭也给他先打。


    方笑贻一看他拿的是自己的碗,嘀咕了一句:“我是叫你给自己打。”


    边煦说:“都打。”


    打完看见向黎撑着下巴在看这边,表情似笑非笑的。边煦顿了下,又一视同仁道:“向哥,来,碗。”


    向黎笑得更开了一点,那种看破似的感觉登时也没有了。


    “不用,”他恹恹地摆了下手,“我吃不来糯米饭,喝酒吗你俩?”


    他喝的是二锅头,两人都觉得辣,开了两瓶啤酒陪了两杯。


    桌上倒也没聊别的,都是机器人性能、调试和操作上的东西,但很明显看得出来,向黎兴致不高,有点晃神。


    8点出头,赵老师接了个电话,急着回家,饭局跟着就散了。


    一出饭馆,外面的风刮得老大,打车的都退回饭馆里去了,而方笑贻要坐公交车,边煦边煦跟着他,向黎也说坐公交,三人就往公交站走。


    走到一半,天上忽然哗啦作响。


    方笑贻头上“梆”的一下,被砸得“嘶”了一声。


    边煦扭头看他时,也被砸到了肩膀,但还是抬起右手,就盖他头顶上了。


    方笑贻原本也在抱头,一抱抱到了他的手背,登时又急心里又软,又腾出一只手,去给他遮头,同时说:“你自己挡着啊,我又不是没手,这样压根不好……”


    话没说完,旁边向黎先跑起来了,并丢下一句:“你俩是一对儿吧?”


    第54章


    是。


    但他是怎么知道的?


    方笑贻惊疑地跟边煦对视了一眼,边煦倒是挺淡定,只说:“愣什么,跑啊。”


    方笑贻只好跟着他跑了起来,因为那冰雹有点大,砸得他俩手臂生疼。


    跑了五六步之后,方笑贻把书包顶在了头上,还是有点蒙圈,他说:“这就是传说中的出柜吗?”


    边煦顶着他书包的另外半边,仔细看了眼他的脸色,见他稀奇愕然,但没有很怕的样子,才回:“严格来说,这是被出柜。”


    方笑贻觉得他严谨错了地方,有点想笑:“你什么感觉?”


    边煦说实话:“有点突然。”


    方笑贻问他:“怕不怕?”


    边煦唯一会愧对的只有盛芝兰,其他人他都没太所谓:“不至于,你呢?”


    方笑贻想了下向黎刚刚语气,挺温和,也说:“我也还好,只是一想待会见面,感觉有点尴尬。”


    “没什么好尴尬的,”边煦安慰他,“向黎应该也是。”


    “也……”方笑贻卡了下,还没反应过来,“是啥?”


    “给。”边煦语出惊人。


    什么鬼?方笑贻瞪了下眼皮:“你可别胡扯。”


    边煦说没扯,方笑贻问他证据呢,边煦说:“你没发现他对男生比女生关注吗?”


    还有那个说话的语气和肢体动作,都偏收敛一些,没有大开大合的感觉。


    方笑贻看了他一眼,但没吭声,说实话,方笑贻没怎么观察过向黎。但边煦总不至于拿这个开玩笑,他就姑且信了,又跟边煦商量:“但咱们,怎么说呢,是?还是不是?”


    边煦:“你想怎么说就怎么说。”


    方笑贻不满:“你怎么不说?”


    边煦:“你叫我说,那我就说‘是’了。”


    方笑贻因为爱瞻前顾后,所以每次听他这么坚定,心里都有点触动。


    他伸手搭住边煦的胳膊,又拿大拇指在那截胳膊内侧搓了搓,莞尔道:“是,本来就是,但还是我来说吧,我先看看向黎想干嘛。”


    边煦没意见,于是很快,两人并肩坐到了向黎对面,2对1地干瞪眼。


    这粥店卖的虽是杂粥烙饼,但座位像是咖啡馆的,沙发长条带个挺高的靠背,稍微还能有点隐私。


    向黎刚刚跑得快,这会又趣味地打量起他俩,见没人吭声,又问:“是吗?”


    谨慎起见,方笑贻说:“不是。”


    向黎撑住下巴,笑了下:“你不老实。”


    方笑贻看他一副审视的样子,有点不爽,也起了整他的心思:“你也一样。”


    向黎一怔:“我怎么了?”


    方笑贻本来想问他是不是给,又怕隔墙有耳,干脆拿起手机倒腾了两下,再才递给向黎。


    向黎接住一看,屏幕上是个百科词条:铜(金属)


    他心里登时明白了,自己也被这俩看出来了。


    不过有经验的给,其实很容易察觉到同类,只是他们还小,比较迟钝。


    向黎哑然失笑道:“这么不吃亏?还得秘密换秘密啊,行,那就换,不过得换个地方,吃烧烤吗?”


    两人都摇头,吃饱了,但向黎落寞地说:“那我吃,你俩、你俩陪一下吧,我今天……心情有点不好。”


    方笑贻跟边煦就跟着去了,向黎是个好前辈,也是他俩在生活里遇到的第一个同志。


    起初,向黎还没喝糊涂,话题还三句不离他们:你们怎么认识的、谁先勾搭的谁、怎么在一起的?后面烂醉,翻来覆去,就都是他那个狗血的故事了。


    他20岁被人追,半年后在一起,中间分分合合6年,今天终于彻底失恋,因为对方劈腿了,劈腿的对象还是他在学校的熟人。


    方笑贻跟边煦看他肝肠寸断的,没安慰到他,反倒把自己看了个心里发毛。


    向黎已经把自己灌了个神志不清,两人只好又打车,送他回去。


    只是到了他租的房子门口,现实的狗血竟还没完。


    因为向黎家门上贴着个人,中等高、瘦成纸片,边煦搀着向黎上来,乍一眼,愣是没分清这是男的还是女的。


    还是对方惊愕地盯了他挺长一眼,说:“你是?”


    边煦才听出他是个男的。


    随后方笑贻拎着包上来,又见这个娇滴滴的男的跑到向黎旁边,摇着他说:“师兄,师兄?你醒醒。”


    向黎睁了下眼,叫他滚。


    那男的又一脸哀求:“师兄你别这样,我跟你朗哥真的不是……”


    话音未落,向黎就照着他鼻子来了一拳,方笑贻跟边煦也明白过来,这位师弟,应该就是向黎说的那个“熟人”了。


    只是向黎手上没劲,“熟人”最后安然无恙地走了,除了挺生气。方笑贻也错过了末班车。


    边煦打车送他回四海,路上挤在昏暗的后座上,把他的手握得很紧。


    向黎看着太落魄了,边煦很想说:你别跟我分开。


    他怕变成向黎那样,但又觉得不吉利,因为他们现在挺好的,最终便什么也没说。


    不过这天之后,他们开始跟向黎走得近了。


    因为学校里有贱人,向黎不爱在榆大待着,一有空就往一中跑,摆摆前辈的架子,再消遣一下那两个小鬼,他俩那个纯情的小样子,极大地愉悦了向黎空洞的内心。


    “你们发展到哪一步了?”向黎像个三姑六婆,“亲?摸?睡……”


    边煦真受不了他这个刺探劲:“不关你的事。”


    方笑贻比他耐调戏些,通常负责吃东西、看热闹。


    “怎么不关呢?”向黎坏笑道,“我是前辈嘛,还是有很多好东西,可以传承给你们的。”


    他所谓的“好东西”,边煦在家也点开过一个,那演员毛胸毛腿的,边煦脸都没看到就叉掉了。此刻闻言,一口回绝道:“不用了,你去找个男朋友吧,别烦我俩了。”


    向黎现在还没释怀,心里登时中箭,哽了下才说:“行,你牛!不过这周末你也打光棍,你对象我征用了,两天都征。”


    边煦说:“征用可以,但要加钱。”


    向黎真的怀疑:“……你不是富二代吗?怎么是这个样子的?”


    边煦又说:“就是靠这样才变富的。”


    方笑贻在旁边笑得抖肩膀。


    边煦说完,又转头来问他:“他找你干什么?还是上商场遥控机器人吗?”


    托向黎的福,方笑贻周末又开始接兼职了,都是跟机器人相关的活动。


    原本这活也轮不到他,因为赵老师那边自己有团队。但上周有场儿童科普,有个操作临时缺席,向黎翻通讯录先看到了他,就给他打了个电话。


    结果方笑贻遥着机器人,让它在小孩堆里跺了半天小脚,400块就到手了。


    这时薪太香了,活又轻松,之后就是他缠着向黎招他,不过并不是每周都有。


    方笑贻“嗯”了一声:“金领地开了个EX未来科技类的主题乐园,我们到商场入口去用机器人引流。”


    那还挺巧,因为这个金领地商圈就在檀溪,而边煦这周要去看于静涵。


    她快生了,又说腿痛,还说想他,边煦也不想评价,只跟方笑贻提了这个事,说到时去万达找他。


    方笑贻比了个ok,又找向黎要乐园的门票。


    向黎看他俩旁若无人地在那儿约,心里很酸:“没有。”


    方笑贻根本不信:“不可能,赵老师手里肯定有赠票,你去帮我们要两张。”


    向黎冷笑一声:“我去帮你们要票,然后你们去约会,我一个人在楼底下干活?想什么呢?”


    边煦说:“其实我去要,赵老师也会给的。”


    这个向黎还真反驳不了,赵老师爱才,而他看着也像那么块料。


    那个票最后就还是向黎去要的。


    隔天,大概是被大数据监控了,马嘉楠也刷到了这个乐园。


    方笑贻跟边煦做完操回来,刘丞丞就转过来,神秘地说:“有个地方,你们绝对都感兴趣,星期六一起去吧?都快毕业了感觉,还没有一起出去玩过。”


    这也太夸张了,方笑贻笑了下,刚开口:“我星……”


    接着就看到了他竖起来的手机:EX未来科技馆打卡一绝!#周末去哪玩#仿生人


    于是又被巧合缝上了嘴巴。


    “好吧,”方笑贻说,“但我只有中午休息的时间可以。”


    刘丞丞没懂:“为什么?”


    边煦说:“因为他早晚要干活。”


    半分钟后,知情的刘丞丞异想天开道:“我靠你在那儿兼职啊!这是什么天降奇缘?那你能不能把我们都偷偷放进去,不买票。”


    “能,”方笑贻一本正经,“你现在趴桌上,睡觉,梦到这个即可。”


    刘丞丞揉了个纸团,照着他脸一砸:“哥是你能戏耍的……”


    话没说完,那纸团就被边煦捞到手里,又扔回了他脸上。


    刘丞丞顿时大骂他偏心。


    周内就这么吵吵嚷嚷地过去了。


    周六一早,方笑贻8点半就去了金领地,然后被分在了北门这边。


    这边是负一楼的生鲜百货入口门,人流量最大,方笑贻到的时候,赵老师那边带设备的人还没来,他就在门右边站了会儿,接着看见几个人追赶过来。


    先是一个穿西装的男人匆匆忙忙地跑来,进了北门的夹层门。


    他挺有特色的,四十上下,留一头日系长中分卷发,嘴唇也挺厚,不帅,但气质颇为慵懒。


    所以方笑贻看了几秒,就想起来了,他是那天在老宅门口,上来扶边煦妈妈的男的。


    叫什么来着?


    他正在想,外头又有人喊:“……程,程辉!你再跑?”


    方笑贻视线往门里一偏,对,就是叫程辉。


    接着就见在那层夹门里,程辉指着外面,对手持着传呼机的安全人员说:“把那两个人,给我拦住。我怀疑他们身上有刀。”


    再看外面,冲过来的两个男人当中,那个矮一点的说:“你再跑,我就直接在这儿拉横幅,说你欠钱不还了啊!”


    程辉登时就不跑了,迟疑片刻,又出来了,安抚着那两人往右边去了。


    “罗哥,对不起真的,来,消消气,你是知道我的为人的,我有钱还不还给你吗?我也不是那种人,是不是?是别人欠我钱,我才没钱还……”


    方笑贻看着他们走远,说话声渐渐不可闻,迟疑几秒,也跟着过去了。


    第55章


    程辉带着人,拐进了一家华为体验店,一路诉苦就没停过。


    “哥哥们,我是真、的、没钱!”


    “嗨哟得了,你在檀溪住别墅都没钱,那我们算啥?乞丐啊。”


    “又来了,你们又不是不知道?那房子不是我的。”


    “我知道,是你老婆的,她有……问她腾挪一下,你我不就都盘活了吗?”


    “她呀,她也没钱了,她离婚时分的那三瓜……唉~说来惭愧,这几年投什么亏什么,还被骗,已经霍霍出负的来了。”


    “啧啧还三瓜两枣,那她婆家得多有钱?不是还有个儿子在吗?问她婆家借……”


    这时,那三人刚到体验店的内门口,作势要右拐,方笑贻也正在蹙眉头。


    怪不得呢,他心想:那天带人去看老宅,果然是在外头欠钱了。而边煦的妈还是带头去的,所以她肯定也知情。


    方笑贻心里正在预判:边煦今天去檀溪,大概率也是个不欢而散。


    前边,程辉右手边那个高个子男人就察觉到什么似的,猛地回过了头来。


    方笑贻为了偷听,离他们也就三四步远,虽然刻意也往旁边斜了点,但因为那男的回头太急,又目如鹰隼,明显像是受过训练的。


    方笑贻猝不及防,目光陡然被这人锁了个正着。


    那视线迅速警惕起来,并且很快,另外两人也开始有了回头的趋势。


    其实被发现了也没什么,自己咬定他们想多了就行,料想他们也不至于为了这点闲扯去查监控。


    但方笑贻还是不想让程辉看见自己。


    万一他记性好,记得自己是边煦的同伴呢?谁知道他会想什么?


    于是眨眼之间,方笑贻心念一转,小跑起来侧过身体,赶着投胎似的,竖着从那高个子和程辉之间穿了过去:“不好意思,借过借过。”


    他是背对着程辉出去的,进了商城也毫不停留,脚尖一转往左拐了,又过了两个门面,才竖起手机的前置相机,往后照了照,看见那3人往右去了。


    之后,方笑贻也没再跟了,趴在商场的栏杆上琢磨。


    他妈家里的情况,边煦知道吗?知道多少?对他的影响又有多大?他有没有概念?


    放在以前,自己一个穷鬼,绝不会替比自己有钱的操心,但那是边煦,不是别人。


    发完呆,他给边煦打了个电话。


    那边接得挺快,方笑贻习惯了,张嘴就说:“你过来了吗?”


    “啊?”结果出声的不是边煦,是盛芝兰。


    方笑贻头皮才悚然一紧,庆幸自己没说什么不对劲的话,语气也没有不正常。


    盛芝兰也没异样,又乐呵呵地说:“过去哪儿哦?”


    方笑贻这才定住神:“盛老师,早,我们要去未来科技乐园。”


    说完又还是莫名心虚,补了句:“刘丞丞在群里大家出门了没有,我看他没回复,就问问他。”


    盛芝兰还在笑:“哦,他还没有,在院子里,吹牛呢,”


    就目前的印象,边煦这个新朋友,她感觉还是待见的。


    方笑贻生得颇为灵秀,挺有礼貌、成绩据说也相当不赖。此外,他还跟边煦在2楼嘀嘀咕咕,说她是大美人,盛奶奶他喊不出口。


    邓嬢上楼送果盘,听到了,下楼笑得不行,说他俩在楼上给她取外号。


    什么盛优雅、榆临赵雅芝、美大姐、姨姐……当然,不靠谱的都是边煦取的。不过盛芝兰爱美,吃这一套。


    方笑贻问边煦在吹什么牛。


    盛芝兰新鲜得很:“他这个葱都没掐断过一根的人,现在在教他邓嬢种月季,你说好不好笑?”


    方笑贻“呵”了两下,没说好笑,因为边煦是真的会。


    自己送他的剪枝,早已枯萎不见了,但宿舍里那盆果汁阳台,边煦搜了点视频,又网购了点肥啊土的,养起来了。


    因为他自己在网上一搜花语,坚信自己送他的是“美好的爱情”。


    方笑贻试图解释:“不是,是幸运。”


    边煦不听:“就是爱情。”


    方笑贻看他那个恋爱脑的样子,一边无语,一边又止不住眉开眼笑。


    可这些,盛芝兰不知情,还以为她孙子是纸上谈兵,嗓子一扬:“阳阳,别给阿姨添乱了,回来接电话。”


    中间电话空线,方笑贻听见边煦远远地问了句:“谁啊?”


    盛芝兰说:“小方呗。”


    边煦说:“来了。”


    盛芝兰又问他:“你不是要去看你妈妈?怎么又约了同学?”


    边煦说“又看不了一天”,说完声音才清晰地出现在听筒里:“喂?”


    方笑贻说:“在。”


    边煦:“在了,然后呢?”


    “然后就,”方笑贻笑了下,“早上好吧。”


    边煦也笑:“你专门打个电话,跟我说早上好啊?”


    方笑贻说也不是:“我问你出门没有,但你奶奶已经回答过我了,所以我没什么可问你的了。”


    “那我问你,”边煦说,“你到商场了吗?”


    “到了,我在北门,”方笑贻说着压低了声音,“对了,你奶奶还在你旁边吗?”


    “不在,我到洗手台这儿来了。”


    “哦。”方笑贻音量这才恢复正常,他迟疑了下,这会还是没提程辉的事。


    等他看完他那个妈,再说,这会就还能多高兴半天。


    打定主意,方笑贻说:“你洗吧,我挂了,向哥他们应该到了。”


    “等会儿,”边煦又抢了一句,“你这声音,跟做贼一样,你刚说什么了?”


    “没啊,就出门没有那一句。”


    “那你虚什么?”


    方笑贻皱了下脸:“可能是良心太多了吧我。”


    有时他也会厌恶自己,当下这样快乐,他每天都在傻笑,但他就是没办法,完全活在这一刻。遇到一点风吹草动,他就会开始琢磨以后,不好的那种。


    万一,盛芝兰不同意……


    没办法,他就是害怕,现在越高兴,失去的时候就痛苦。


    因为盛芝兰对边煦的在乎,是奶奶+亦父亦母的分量,那种分量,迫使方笑贻不敢不提前酝酿:怎么办?该怎么做?能做什么?


    对面,边煦笑了下,没有反驳:“你去吧,我过去了给你打电话。”


    方笑贻应完声,挂了电话,从一个有底商外门的化妆品店出去了。


    北门外面,负责原动力家品牌拓展的2个运营已经在等他了,3个人把机器人开箱,抬出来开机站立,来往的人都会瞅它一眼。


    还有个穿蓝T恤的女生跑过来说:“帅哥们,可以帮我跟它拍个照吗?”


    这里方笑贻年纪最小,杂事上得最有眼力,他立刻过来接了手机:“可以的。”


    然后给她拍了几张,期间注意到她的T恤上的logo是嘉辉,正是负一楼的那个大型超市。


    拍完,“蓝T恤”美滋滋地翻了几下相册,翻完又抬头抿嘴猛笑:“我给你和它拍一张,行吗?”


    运营的孙哥坐在机箱上抽烟,闻言打趣道:“哟,醉翁之意不在酒哦。”


    但方笑贻卖手不卖脸,头摇得很果断:“不行。”


    “蓝T恤”撇了下嘴,转身离开之前,还把他撅了一顿:“小气!长得好就大方一点嘛。”


    没多久,商场的楼管跟乐园的市场部也来了。


    市场部的经理是个美女,头发一盘,漂亮得像个空姐,她们带了乐园的宣传小页,说:“你们这个机器人,能不能发传单啊?”


    孙哥笑道:“有可以发的,但现在还在实验室里,这个不行,手上的配置不够,抓不住很薄的东西。”


    不过最后,又还是商量出了一个折中的办法。


    法子是方笑贻想的,叫楼管给一卷细的双面胶,贴在机器人的中指根部,再把小页贴上去,胶不粘了就换一截。


    之后就是重复且无聊的遥控,但方笑贻留意在训练,不许机器人撞到行人、尽量不做无效动作、控制传单和路人手的距离……


    不过快11点的时候人变多了,他就开始瞎干。


    干到一半,他看见程辉又从北门出来了,身边还有4个人,但都不是早上那2个,像是商场的人,有蓝T恤、有白衬衫,还有一个是乐园那个美女经理。


    一行人很快过来了。


    方笑贻最先心还提了下,不过很快又放下了,因为程辉根本不“认识”他,过来的目的,只是看机器人引流效果还不错,想跟孙哥协调出晚上的时间,去给他的超市引流。


    到这里方笑贻才知道,原来他是嘉辉超市的老板之一。


    时间上的安排归孙哥管,他们一边商量,一边又回商城里面看场地去了。


    方笑贻还是“发”传单,没一会,刘丞丞又打来一个电话:“老板呀,你在哪儿啊?”


    “北门,”方笑贻说,“一点缘分都没有。”


    刘丞丞嗤笑一声:“哼缘分,我马上给你制造一根,DQ买一送一,你吃啥?”


    方笑贻这儿还有两个人,他吃独食吗?他说:“我不吃,没空,你们吃吧。”


    “吃吧,”刘丞丞劝道,“你同桌要吃,有便宜咱就占,肥水不流外人田。”


    方笑贻听这意思,边煦好像过来了,可他去看妈,结果午饭都不吃一顿,这会面可想多失败。


    方笑贻眯了下眼睛说:“那你问边煦吧,我不了解这个什么DQ。”


    刘丞丞说ok,方笑贻借口有事,挂了电话,挂完刚拨通边煦的电话,他那个嘀哩呱啦的怪铃声就响在了背后。


    方笑贻回头一看,他表情果然有点沉闷。


    “怎么了?”方笑贻嘴上小声问他,心里却猜八.九不离十,也就是程辉那些事。


    第56章


    刘丞丞举着冰淇淋跑下楼,结果楼下又没人。


    “哦,找小方哈?”楼下遥机器人的孙哥说,“他上厕所去了。”


    但方笑贻跟边煦其实不在厕所,两人在1楼的消防通道里。这里难找,压根没人,比厕所更适合说话,两人也不嫌脏,直接靠墙坐在地上。


    方笑贻已经知道了,边煦郁闷的原因。


    他妈妈给他下了个跪,为了让他同意,把老宅借给她抵押。


    逼到这份上,方笑贻都有点替他提心吊胆:“他们到底是欠了多少?”


    边煦心里烦,但不是针对方笑贻:“她说抵押了房车,还欠650个。”


    巨款,这对现在的方笑贻来说,他问:“……怎么欠的?”


    “瞎投资。”边煦也没把他当外人,于静涵说了什么,他就转述什么。


    什么餐饮加盟、医药、文旅开发,他们还买了380万某暴雷平台的纸黄金,全部都有融资,然后亏的亏、跑路的跑路。


    方笑贻牙根发酸:“那你怎么跟她说的?没同意吧?”


    边煦脸上有层淡淡的嘲讽:“没有,我叫她把檀溪的房子卖了,拿去还债。”


    方笑贻想也知道,她不愿意,不然不会一而再地找边煦。


    不过边煦挺清醒的,他就换了个话题:“他们欠债,对你影响大吗?”


    边煦捏了下他的手指:“应该还好,别担心。”


    只要他们名下还有查得到的财产,债主也不会找别人。


    方笑贻操心死了:“还是早点分开吧。你监护人现在还是你妈妈吗?能不能换成你奶奶?”


    边煦说之前问过律师了,父母没有过错,不能无缘无故换监护人。


    这事还是弄得他俩心情都有点灰暗,连中午抽空去那个乐园,也都意兴阑珊。


    因为那个乐园,乍一看可唬人,仿佛进入了现实版的“西部世界”。


    成群结队的外国佬机器人,全部披着硅胶仿生皮,或站在玻璃仓里,或站在互动展位上,还有一个“爱迪生”,在给游客讲电灯泡的故事……它们皮肤的纹理已近乎与真人无二。


    扫码付30块钱,弹开玻璃仓,还能跟它们做个互动:语音聊天;你挥手,它就挥手这种。


    刘丞丞刚进来的时候,趁导玩不注意,偷偷摸了下要交钱才能互动的机器人的手背,摸完还直呼卧槽。


    “好瘆人,”他搓着自己的鸡皮疙瘩说,“跟在摸小马的手背似的。”


    “滚你大坝的。”马嘉楠也有点毛毛的,他本身就怕ai统制人类,更遑论那机器人腿上还能看见毛孔。


    “真的!”刘丞丞无语,“不信你自己摸。”


    马嘉楠害怕:“我不。”


    刘丞丞只好来依靠权威:“方老板、煦子,你俩说,我有没有夸张?”


    只可惜这俩权威都很拉胯。


    方笑贻是因为诚实:“这个,我不晓得,我们还没接触过仿生人皮类的机器人。”


    边煦则是自己不爽,在报复社会:“你有。”


    刘丞丞:“……”


    这时,搭着刘丞丞肩膀看热闹的谢恒忽然又表情一僵,指着马嘉楠背后说:“小马,你后面……”


    马嘉楠一回头,看见一个男半身机器人的“脸”在抽搐,眉毛、眼球、肌肉和嘴,俱都同时在夸张的抽扭,再加上机器特有的卡顿频率,那效果活像个恐怖谷。


    马嘉楠顿时大叫一声,那嗓门之大,大到谢恒都后悔叫他了。


    但除了这些,里头也没什么太新鲜的东西了。


    尤其是对方笑贻和边煦来说,乐园机器人的技术点在仿生皮上,跟他们那个拼硬件的格斗机器人不是一个方向。


    所以新鲜劲过后,拍了几张合照,方笑贻就跟边煦下楼回北门了,刘丞丞几个则去电玩城了。


    一下午匆匆而过,程辉也没再出现。


    方笑贻跟边煦遥控的时间各半,两人无聊,还小比了一下,拿笔在传单上计分。


    边:没站稳-3/传单偏了-3/摔倒-1


    方:2/6/0


    “你刚摔那一下,”方笑贻在传单上勾勾画画,“这个,你注意到没?像不像那个‘顶膝’的动作?”


    边煦:“……有一瞬间是像的,但这是它自己打滑打出来的,跟遥控没关系。”


    方笑贻好玩地说:“你写个‘顶膝’的框架控制代码呗。”


    哪儿那么好写?边煦扫他一眼:“你以为是买菜吗?”


    就现在的技术,能把个路走得像人,踹一脚不那么容易倒,都不错了。


    “但是这个动作很帅,”方笑贻乐道,“而且很有技术含量,到时一打出来,肯定很特别。”


    边煦看他一脸展望,但还是泼冷水:“但它是单脚站立,很容易摔倒。”


    “摔倒的话,”方笑贻拖着语速琢磨,“回撤就快一点,不行吗?”


    边煦遥着机器人,想了会儿说:“我回去问问赵老师吧。”


    他俩跟玩马里奥似的,你一局我一局,还故意尝试故障动作,没有行人的时候,把个机器人摔得哐哐响。


    孙哥在旁边心疼的够呛:“喂!你们两个,能不能别擦我的漆、浪费我的电了?我这冲都冲都不过来,晚上还有工作呢弟弟们。”


    他说到这个,方笑贻才想起来,对边煦说:“我们晚上还要去楼下那个嘉辉超市,还有3个小时,你要是不想去,吃了晚饭你就先回去。”


    边煦说:“到时候再说。”看他心情。


    只是到了6点,他们跟着超市的工作人员,进超市餐饮区吃饭时候,边煦又不想走了。


    因为他俩商量起那个特异动作,边煦又上github上提了个问题。


    然后国外一个技术牛,给他提供了一个思路:把跌倒检测算法、姿态调整系统和传感器监控重心偏移,连起来想想看。


    他就一直在那儿想,甚至还跑去超市买了个本子,坐在机箱上埋头苦算:


    当机器人的一边膝盖需要顶到胯部以上时,每条腿从脚掌、踝关节、膝关节到髋关节的夹角和坐标应是多少。


    专注得孙哥喊他吃饭,他也光应声但不动,人状态好的时候,会停不下来。


    方笑贻连忙对孙哥摆了下手:“哥,别喊他,我给他带饭,你别管了。”


    他声音压低了些,孙哥也感觉到自己太大声了似的,嗫嚅道:“哦哦哦,好。”


    然后方笑贻去商城的美食区,买了份牛肉盖饭和一碗宽粉,提上来坐在他身边的地上吃粉。


    他坐在商场这边,抬头看边煦,就是一个绚丽夕阳下的剪影。


    俊挺的脊背、如飞的下笔、以及那种聚精会神的静气,那是一种大佬的姿态,比纯相貌的好看又多一点内涵。


    方笑贻吃几口就看他一眼,拿他脸的下饭似的。下到一半,边煦忽然抬起头来,两人视线撞个正着。


    周围还是有点吵,但边煦心里很宁静,他轻轻地说:“你这个眼神,有点迷恋噢。”


    方笑贻理直气壮地说:“我迷恋你,不是很正常?”


    “太正常了。”边煦笑了下,伸手抹了下他干净干净的左嘴角,又往他跟前凑了凑,“给我吃一口。”


    方笑贻“喂”了他一下,示意他收敛些。


    边煦骗他:“你嘴旁边有油。”


    方笑贻将信将疑地瞥了他一眼,又三两下给他卷了一口宽粉,筷子连碗往上送。


    喂完这口,收碗的时候,方笑贻余光里瞥见有人在旁边拍照。他转头一看,那穿蓝T恤的双马尾女生隐隐脸熟,好像还是早上跟机器人合影的那个。


    6点出头,他们给机器人换了块电池,又搬着设备去了超市门口。


    边煦还没算完,就在右边墙根下的条椅上继续。


    方笑贻则遥着机器人,按照商场经理的要求,在他们搬出来的音响旁边,左右上下地让它做切菜状。


    因为它旁边还有个超市的dancer小哥,在菜而自信地跳apt。


    原本这效果还可以,驻足的人形成包围圈,边煦渐渐都看不到方笑贻了,他也还是算他的,直到一声尖叫从人群里爆开。


    边煦没由来地眉心一抽,随即抬起头,看见人群里有抹光一划而过。


    金属色,像是刀——


    “啊!”


    “有、砍人了!”


    惊叫响起的瞬间,方笑贻正在看手柄的电量,循声一抬眼,就见程辉冲破人群,朝这边过来了,他左手捂着右肩,指缝和衬衫上都是血。


    在他背后,一个带黑色鸭舌帽的男人举着把西瓜刀,正在穷追不舍。


    程辉边跑边喊:“……钱我给你,现在就给你打,你、你冷静……”


    “鸭舌帽”一听,愈发癫狂,他卡着痰似的笑了几声,又怨毒地说了几句。


    只是那声音嘶哑,没人听清,只见他追着程辉四下挥刀,吓得人群乱窜,场面瞬间就乱成了一团。


    方笑贻心一下提了起来,本能地按了下待机键,同时抬脚就朝边煦那边跑。


    只是他人才一动,右手就被抓住了。


    孙哥坐在机箱上,急道:“弟啊,拉我一把。”


    他抓得紧,甩跟搀一样费时间,方笑贻连忙一使劲,把他拽了起来。


    期间,斜前方,接到指令的机器人在缓缓下蹲。


    程辉看见它动,忽然眼前一亮,调整方向开始往这边冲。


    “那小孩儿,”他急得要命,“快!用你那个机器人,把他拦住!”


    方笑贻假装没听见,拍了下孙哥,两人掉头就跑。


    “前面不行,人全挤一块儿了,”跑了几步,孙哥扭头说,“应该往超市里头跑的。”


    可这就是个马后炮,背后有刀,谁会对着刀的方向跑?而且边煦还在外面。


    方笑贻没吭声,直奔对着条椅的那块,在人群里边找边喊:“边煦,边煦?”


    头两声还没人应,不过这么短的时间,他不可能闪现到别处去。方笑贻举高手柄,正要再喊。


    孙哥却忽然把他往左边一拽:“这会找什么人?赶紧的,离刀远点儿吧!我看那个人精神不太正常。”


    方笑贻回头一看,竖向上,他们确实跟程辉差不多在一条直线上,当即脚尖一转,但嘴上又喊了两声。


    可这次在嗡嗡的嘈杂里,边煦的人和声音居然一起冒了出来。


    “方笑贻,这儿!”


    方笑贻追着声音,看见他在自己右边半米、2层人头后面。


    边煦囫囵打量他一眼,看不见全身,但脸和精神还好,不由松了口气,立刻对他一偏下巴:“去,到旁边去。”


    “那你呢?”方笑贻对他伸了个左手,想把他拉出来。


    但程辉离人群不远了,边煦觉得危险,打了下他的手:“快走,我在里头,没事,一会儿找你。”


    这时,这一块的人群开始往两边钻动,而背后皮鞋的急促声,也好像敲在耳膜上。


    太近了,仿佛刀要砍到背上了——


    方笑贻一个激灵,识时务道:“那你小心点。”


    边煦“嗯”了下:“好,走。”


    方笑贻刚要往左跑,背后却忽然“哗啦”一响。


    方笑贻仓促地扭头一看,就见自己遥的机器人,被拿刀的一脚踹飞了。


    它两脚剐着地,飞出来撞到程辉的后背,把他撞得也往前一飞,扑到地上还溜了一截,那个手臂一伸直,离方笑贻的右后脚跟,也就寸余的距离。


    然后鸭舌帽举着刀,再次冲向了程辉。


    地上有条瘆人的血印子,可求生欲爆发时,程辉竟不觉得痛似的,猛地在地上爬了两步。


    那一瞬间,方笑贻心眼不详地狂跳,压根没空思考,纯靠身体上的本能,往左梭了一步。


    程辉一把没捞住他的腿,继续往右勾,抓住了紧挨的大妈,自己蜷溜过来,并奋力把她往后一甩。


    大妈瞬间失去了平衡,她双手疯狂乱抓,又把方笑贻和她另一边的一个女的给抓住了。


    其实2个人拉1个,哪怕大妈有点胖,按理应该也拉得住的。


    只是那女的是个孕妇,方笑贻这边又有人在挤,混乱的短板叠在一处,导致边煦才看见他左转,紧接着斜里一歪,人就不见了。


    只余一片混乱。


    “救、救命啊。”


    “老婆!”


    “呃啊!”


    而近处的地上,现在是边煦的视野盲区。


    那里什么状况,他根本看不见,但本能里就是有层寒意,瞬间裹住了他的后背。


    边煦心里一慌,用力就往外冲,他力气不小,两层人头一撞就开了。


    挨撞的人破口大骂,他也充耳不闻,只在陡然撕开的视野里,看见了令他心惊肉跳的一幕。


    只见对面,鸭舌帽的刀,已经在往下砍了。


    而地上,大妈、孕妇、方笑贻,三人蚂蚱串似的倒在地上,方笑贻因为最后才倒,成了迎向刀口的第一个人。


    边煦脑子里“嗡”的一下,目眦欲裂地喊了一声:“方笑贻!”


    那嗓门之大,震得程辉和鸭舌帽都忽然看了他一眼。


    但是方笑贻没看他,兀自脸色煞白、手指如飞地在搓摇柄。随着他的动作,一截机械腿忽然蹬到了鸭舌帽面前。


    它没蹬到人,但挡住了他那只那条往下砍的胳膊,西瓜刀跟着手在半空卡了片刻。


    人群里霎时咋呼起来。


    “好!”


    “诶唷还能这样?”


    “对!用机器人打他,机器人不怕刀!”


    边煦却抓住这点空缺,蹲跪到地上,抓住方笑贻的脚踝,猛地将他拖了过来。


    地上都是瓷砖,拖个人十分轻松。


    只是方笑贻一溜下人堆,直面歹徒的就成了孕妇。


    方笑贻视野不好,赶紧把手柄递给了边煦。


    边煦第一时间没接手柄,抓着他的手腕,把他拉起来到怀里撞了一下,悬着的心才落回肚子里,抄走手柄,配合着提包冲上去的孕妇老公,以及带着防爆叉赶来的保安,用机器人将歹徒从胸前抱住了。


    它70斤,电机锁死的时候,要不是特种兵,带着它根本跑不动。


    之后,警察过来,把鸭舌帽拷走了,又带他们回派出所做了笔录。


    路上程辉跟边煦套近乎:“今天真是谢谢你们了,要是没有你们,真不知道会出什么事。”


    边煦冷淡得很,没怎么理他。


    翌日下午,方笑贻又接到了商场经理的电话,问他俩能不能过去接受一个采访,因为#机器人制服歹徒#这个话题在网上挺火,有自媒体感兴趣。


    方笑贻人都在学校了,婉拒了。边煦更不可答应。


    两人在学校上课、训练,根本不知道,自媒体还在超市挖掘信息。


    与此同时,网上营销的如火如荼的机器人格斗大赛,也终于拉开了序幕。


    第57章


    从派出所回来,方笑贻本来还留了个心眼。


    刀差一点就砍到身上了,可当着边煦的面,程辉竟只字未提借钱借房。只是他负责淡定,边煦的妈妈却在下跪,方笑贻总觉得他伪善,并且这事还没完。


    只是眼下还轮不到程辉,超市的视频在网上传得火热,前后相差不久,就纷纷抵达了他们熟人的手机上。


    方笑贻一回家,王玉华就整个把他转了两圈,见只有些淤青和擦伤,散发着云南白药喷雾的气味,才念了一串:“谢天谢地没事就好……”


    盛芝兰的反应就更大了。


    暂时,她不允许边煦再跟于静涵那边接触了,也不许他去人流密集的地方,并且没得商量,上、下学都得李叔接送。


    边煦觉得她太夸张了,并对最后那项颇有微词。


    近来周五放学之后,他习惯跟方笑贻去老宅消磨一会儿了,耳鬓厮磨自然也有,但却不全然是为这个,只是有个地方多共处一会儿,星期五就都是自己回去的。


    这事盛芝兰也知道,因为根本瞒不住,边煦不回家,她总得问去处,而老宅的物业又会定期给业主打电话。


    边煦干脆跟她坦白了,说他跟方笑贻过去写作业、研究竞赛改装,反正很忙但全是正事。此外为了掩人耳目,他还把唐悦喊过去了一回。


    唐悦家在这儿也有个院子,院里有他的练歌房。


    而上次唐悦过去,他俩在仓库的地上拆机械狗,满地都是零件,墙上还有一个暂停的课程投屏,是个戴眼镜的老师,在讲一堆矩阵和坐标。


    那个气氛太过学术,以至于唐悦没法想歪,只急忙掏出手机,给程慎录了个视频。


    “快别去学你那个什么鬼跆拳道了我靠,”唐悦公然泄密,“都搞机器人,你看人一中的干嘛?他们在学这个Ro……Rotation Matrix,什么东西?”


    方笑贻这才知道,程慎是六中机器人队的,也拉着唐悦一通刺探。


    “你们学校用的机器人,是哪个厂的?什么型号?”


    “你们技术外援老师是谁?现在训练到什么程度了?鲤鱼打挺?行不行?”


    ……


    唐悦高深莫测地笑道:“无可奉告。”


    但是这次,当这个机器人大斗歹徒的视频,被推到自己的首页,唐悦第一反应是给边煦打电话问平安。问完得知他没事,再去欣赏他的英姿,然后才忽然感觉到不对劲。


    因为边煦喊“方笑贻”的那个表情,太惊吓了,好像别人有多么重要一样。


    另外,他把人拉起来时,他俩撞在一起的那个姿势,除了缺一只或两只手,实在很像一个拥抱。


    唐悦左边眉毛一抽,越想细节越多。


    边煦去一中之后,心情就变好了。老跟方笑贻黏在一起。带人回家,还去老宅……


    于是当天半夜,边煦又接到了唐悦的电话。


    “明天中午,”唐悦说,“吃汗蒸,就你跟我。”


    边煦原本还在跟方笑贻发消息,问方笑贻明天还去不去商城,听唐悦语气有点严肃,问了句:“怎么了?”


    “别问,明天来就是了。”唐悦说完就挂了。


    翌日边煦过去,发现他一改吃大堂的习惯,就两人,还要了个包间。


    边煦往他对面一坐,还没开口,就见他把手机推过来,冲道:“解释一下吧,这代表啥意思?”


    边煦垂眼一看,屏幕上是个视频的暂停画面:自己的脸对着镜头这边,左脸贴着一个后脑勺的侧脸。


    那画面其实很糊,不熟的大概都看不出是他的脸。但传达出来的感觉很亲密。


    边煦再一瞥唐悦的脸色,恼怒、心寒又克制,心下登时了然,笑了下说:“你歧视同性恋啊?”


    唐悦倒吸一口气,抄起菜单就蹿起来抽他:“同性恋跟老子有屁关系?我踏马只是歧视你而已!”


    边煦坐着没动,随他抽了,因为这汗蒸店朴素,菜单就是一张塑封的纸。


    唐悦一口气抽了他六、七下,才消停下来,开始审问。


    “你……”以前也没这个迹象啊,唐悦眼神复杂,“什么开始的?”


    边煦只管老实交代,唐悦一听自己被瞒了快2个月,又气饱了:“可以!你小子,够见色忘友的,真的是头一天认识你!”


    其实是方笑贻不想让别人知道,而唐悦自己也没发现猫腻。但边煦把锅背了,给唐悦倒了杯菊花茶说:“对不起,消消气。”


    “滚!”唐悦口嫌体正直,瞪了他一会儿,又还是端起了杯子,欲言又止,“其实谈恋爱是挺好玩儿的,我也谈,但你这样,欸,不怕把你妈……不是,你奶奶气死啊?”


    边煦也不是没想过,只是想得没那么多。


    在他这个年纪,心思绝大部分还是在自己的身上,像方笑贻那样老在琢磨别人的,才是少数。


    边煦压着他的手机,在桌上转了会儿,才说:“这也不是我能控制的。”


    这么优柔寡断了,唐悦开眼地咧了下嘴:“……这么喜欢啊?”


    边煦“嗯”了一声,同时点头眨眼的。


    虽然幅度都很轻,但他在笑,竟有点温柔的迹象。


    唐悦见状,劝退的话霎时卡在嗓子眼。


    他接受度还是挺高的,毕竟他有4个同父异母的兄弟姐妹。唐悦只是感觉,盛芝兰会接受不了,她一直惦记着抱孙子,而边煦是她家唯一的孩子。


    但边煦这个德行,唐悦也泼不出冷水,只好叹气:“唉,艹!”


    *


    昨天出了伤人案件,今天商场照常营业。


    不过向黎把方笑贻换到南门去了,他忙到快2点,坐地铁回去的路上,看见边煦跟唐悦在1点10几前后,都给他发了消息。


    [边煦]:吃饭没?几点回学校?


    [Rock唐]:[唐三藏开机关枪.jpg]


    方笑贻先回了边煦的:[吃了,半小时到]


    又给唐悦回了个问号,因为那个表情包有点莫名其妙。


    唐悦正好在玩手机,立刻又来一张:[向你开炮.jpg]


    两次了,方笑贻终于悟到了敌意,回他:[我惹你了?]


    唐悦可真是个敞亮人,开门见山就是一句:[惹了,你把我兄弟掰弯了]


    方笑贻先是一愣,反应了片刻,才有一点心虚,又哭笑不得:[大哥,说反了]


    发完他切出去,接上耳机,给边煦打了个电话。


    边煦给他讲了下来龙去脉,方笑贻听完后,默然了两秒:“唐悦说什么了?”


    边煦笑了下:“他说人生真的好鸡毛。”


    方笑贻也跟着笑,笑着心里松了口气。


    其实朋友应该都是这样,说不出什么重话的,自己怕的,只是自己内心的逃避和胆怯而已。


    不过唐悦也没有轻轻就放过他俩,用表情包轰炸了他俩一个星期。


    [围观你们的爱情故事.jpg]


    [在你们的爱河里尿尿.jpg]


    [520什么鬼 补鞋用的胶水么.jpg]


    [朋友会离开你,兄弟会背叛你,只有数学不会,就是不会.jpg]


    ……


    一通操作下来,方笑贻认他当了表情包大王。至于边煦则被碰瓷又敲诈,负债累累地欠了唐悦2顿干蒸,3顿KFC任他选。


    不过多了一个人的介入,那种感觉还是很热闹的。


    方笑贻新鲜到星期五,上午第三节是生物课,但课前高蓬出现在后门口,远远招呼道:“方笑贻、边煦,来一下。”


    但这几天无事发生,刘丞丞茫然道:“你俩又干啥了?”


    “啥也没干。”方笑贻也懵,领着边煦出去了。


    一分钟后,高蓬站在栏杆前面,指了下学校大门那边:“刚门卫打电话来,说门口有个男的,是嘉辉超市的,要给你俩送见义勇为的锦旗。”


    方笑贻眼底精光一闪:“什么样的男的?”


    “不清楚,”高蓬说,“不过他说他姓刘,是超市的经理,受老板吩咐,来向你们表达感谢。”


    那就是还是程辉让来的,他到底想干什么?


    方笑贻想不通,所以没想要锦旗,也下楼去看了看。


    只是到了校门口,那刘经理又没干什么,只展开了他带来的那幅锦旗,“当代活雷锋,时代好青年”,问能不能跟他俩合个影,他好拿回去交差。


    方笑贻没要锦旗,也拒绝合影。他就诶啊呀的,最后把那面锦旗,撂在了门卫室。


    下午放学,盛芝兰言出必行,让李叔下车等在门口,直接把边煦拎走了。


    边煦又把方笑贻拉上了车,熟练地叫李叔捎他到团堡庄公交站。那儿离一中其实也没几站,但方笑贻需要在那儿换车。


    两人上了后座,李叔绕到驾驶席,侧身坐进来的时候,方笑贻看见他动作一顿,忽然往马路对面看了一眼。


    那眼神映在左边的倒车镜里,竟一改这大爷平时苦憨憨的气质,显得锐利非常。


    方笑贻一愣,想起边煦说李叔当过侦察兵,立刻也转头去看窗外,说:“李叔,怎么了?”


    然而李叔已经坐到了座位上,那种犀利的感觉也不见了。


    “哦没事没事,年纪大了,看错人了,”他指着路对面,一个杵拐的老大哥说,“我还以为那是我一个战友呢。”


    他说得自然,方笑贻也没道理不信。


    之后,程辉和他的经理就没再出现了,而紧张的训练和调试模糊了时间。12月24号周六,也是平安夜,晚上7点半,格斗大赛在省会议中心拉开了序幕。


    只见6.1米的方形拳击擂台上矗立在场地中央,打满亮光,台外北面有面高于围绳、与擂台等宽的电子大屏,屏上左右各握有一只红蓝机甲拳头,中间的连筋字体徐徐浮出。


    与此同时,主持人的播音在场馆里回荡:


    “男神不回消息,女神不回消息,都在干嘛?没错!他们都在看HRFC,人形机器人格斗大赛——”


    *


    “噗——”


    后台选手候场区的直播电视跟前,有人忽然乐道:“这哪儿请来的主持人?怎么一股子弯弯味?”


    又有人说:“拜托大哥,这是Battlebots(机器人大战)的中文解说名嘴,你玩机器人的,怎么连老庄都不认识?”


    “啊老庄!爷的青春。”


    “爷个锤子,根本没听过。”


    然后他们就叽里呱啦地互相鄙视了起来。


    方笑贻则坐在一中的操作台边,在看另一个人叽里呱啦。


    今晚这个赛场里,弥漫着一种“不是冤家不聚头”的孽缘。


    边煦在报到台先聚到了一个,六中的程慎。不久前被叫走了,程慎来找的他,说聊两句,两人出了馆,不知道哪儿去了。


    这会儿,向黎又聚到一个,他那个女里女气的小三师弟。


    这人提着星巴克的纸袋路过他们桌,看见向黎在,立刻就过来了,笑道:“师兄,喝咖啡吗?”


    向黎不想被许柏他们打听,起初还想粉饰太平,不情愿也吭声:“不喝。”


    结果这一搭理,不得了,他这师弟好像接错了信号,顿时大献殷勤。


    “朗哥也在,喏,我们的桌位在那边。”


    “你们还没寄存行李啊,储物柜也在我们桌位那边。”


    然后他还约向黎,比完赛了一起去吃烧烤。向黎脸色越来越黑,说:“不了,有约了。”


    他这师弟还笑嘻嘻的:“谁啊?一起呗,我和朗哥有话跟你说。”


    眼见着向黎眼角都在抽筋,方笑贻赶紧拿起边煦的电脑翻开,打断了他们:“向哥,来,代码跑不通了。”


    向黎立刻过来了,只是他那师弟还是不走,站在原地喝咖啡,一副欣赏向黎逃避的姿态。


    作为一个第三者,他实在相当缺德了,方笑贻也不乐意被他盯着,眉心一拧,直视着他说:“你好,你有事吗?”


    “没什么事,找你们前辈叙叙旧而已,”这师弟边说,边喝咖啡,“你问你的,不用管我。”


    “不是,我不是要管你,”方笑贻嘴角一扯,“我只是想认识一下,你是哪个队的?是教练还是队员?”


    向黎的师弟顿了下:“我……我是明实的。”


    明实全称明德实验中学,是私立高中,以学费高昂闻名。


    “哦,”方笑贻点了下头,“你喊向哥师兄,应该不是队员了,你是教练吗?”


    向黎的师弟脸上闪过一抹不自在,他作势看了眼电子手表,想要走。


    但方笑贻学着他纠缠向黎那个架势,说:“你不是队员,也不是教练,那你是干什么的?你怎么进来的……”


    其实也没把他怎么样,是那个师弟自己心虚,转身急急地要走,结果一脚绊到了穿过道的电线,摔了一跤,咖啡也撒了。


    撒完他也不收拾,满面通红地爬起来跑了。


    方笑贻原本都没当回事,只是没一会儿,一个穿灰色粗纹毛衣的男的忽然冒出来,二话没说,拽着向黎左肩上的衣服就走。


    向黎背对着走道,看不见,也没防备,硬生生被从椅子上拖了起来,吓得倒“嗬”了一气。


    方笑贻听见动静,一扭头,看见向黎被人提溜着,于是来人的脸都没看清,就赶忙伸手去拉,同时喝道:“你踏马谁……”


    话没说完,那毛衣男就猛地把他椅背一掀,说:“滚开。”


    他力气极大,会场的椅子又是塑料折叠椅,底杆打滑,一下歪了。


    方笑贻晃了下,立刻用左手撑住了桌子,只是还没发力,坐着的椅子又莫名在摆正,与此同时,一双手从自腋下穿过来,托了一下,又把他放回了椅子上。


    这种接触的感觉,都不用看,方笑贻就知道是边煦。所以他扭头就去看向黎,但他拉着向黎的手却忽然一轻。


    有人说:“松手。”


    声音像是那个程慎。


    边煦也说:“比赛期间谩骂、打架、滋事的,取消比赛资格。”


    他俩都是大个子,宽肩、冷脸,呈八字把那毛衣男一卡,很是有些压迫感。


    那男的不敢造次,才把向黎松开了。向黎脸色铁青,骂道:“谢元朗,你踏马神经有病吧?”


    “我没病,”这个叫谢元朗的厌恶地说,“是你有病!你这个人太小肚鸡肠,容不下人。”


    向黎像是快窒息了,但是懒得跟他吵,叫他滚。


    谢元朗竟也没纠缠,只是走前恶狠狠的,顺时针把程慎、边煦、方笑贻都瞪了一圈。


    等他一走,程慎就对方笑贻伸了下手。


    “我是程慎,”他风度翩翩地说,“是唐悦的发小,很高兴认识你。”


    方笑贻看了边煦一眼,忍着想笑的冲动,伸手跟他握了下:“我是方笑贻,是唐悦的、网友,也久仰你的大名。”


    程慎摇了下,松开道:“也加下我吧,以后一起吃干蒸,你、唐悦和我。”


    方笑贻嘴角快要压不住了:“行,我让边……呃不是,唐悦把你推送给我。”


    边煦看他俩相当无语,但耐心挺好,愣是一声没吭。


    好在程慎话也不多,排挤边某的策划案很快词穷,准备走了,向黎忽然又叫住了他。


    因为六中相当豪门,他们跟电竞明显似的,有统一的队服,白运动服、黑运动裤,上面还有六中的logo小标,谢元朗肯定看到他的学校了。


    向黎说:“可能我这么说,是对你们实力的一种冒犯,但知己知彼总不是坏处。谢元朗这个人,他的比赛风格非常阴险,喜欢故意留破绽,但其实有的是坑,也喜欢锁定对手的优势破坏,你们稍微留点心。”


    程慎说好:“谢谢提醒。”


    向黎摇头,又说是他该谢谢大家,程慎又客套,完了才回队里去。


    这边,方笑贻一行人也去存包。路上他俩故意落后一截,交换了一下情报。


    方笑贻说完自己这边的,又问他:“你俩躲起来聊什么去了?”


    边煦闻言,半垂的眼底精光一敛。


    程慎确实给了他一个颇为意外的消息:程辉打电话问程慎,自己是不是在谈恋爱?


    程慎就是太惊讶了,为了吃瓜,才屈尊降贵来破冰的。


    但这事只有唐悦知道,而边煦都不用问,唐悦绝不可能透露给程辉,那程辉是怎么注意到这个点的?


    要说他跟唐悦一样,从超市那个视频就能看出来,这个边煦还真不信,因为唐悦熟悉他,而程辉不熟。而自己那天在超市,边煦也确定,自己没干什么无法掩饰的举动。不然程辉的口吻就不是打听,而是确信了。


    所以,那个引起程辉注意的点,在哪里呢?


    边煦一时想不通,但想起方笑贻多虑的性格,边煦眨掉麻烦的迹象,目光清净地说:“聊我跟他的共同话题。”


    方笑贻没多想:“唐悦啊?”


    “程辉,”边煦纠正道,“程慎说,程辉上他家借钱去了,来问问我,上过我家没有。”


    提起这个人,方笑贻就头大:“他去你家了吗?”


    边煦说:“没有。”


    但程辉急着还债,不去反倒才不正常。不过边煦又说,以前他们借过几回,后面有笔烂账,金钱上就不来往了。


    这样也行,方笑贻这才安心去存包。


    只是存包的时候他又发现,这会场的管理确实不怎么样,向黎那个师弟,没资格就进来了。然后储物柜这边,两个保安坐在右边的地上,旁若无人地打《王者荣耀》。


    存完包,去开会的教练们也回来了。


    方笑贻回到台区,老梁讲了下比赛规则:“你们都给我记牢了哈,比赛是积分制,3回合,每回合3分钟,击中手部得1分,腿部2分,头部3分,倒地扣5分,10秒不起身,扣10分。”


    “然后因为队伍数量是个单数,所以第一轮抽签,有个幸运号直接进2轮,一会儿就要抽签了,你们谁手气好?”


    许柏提议:“鸿丽去吧,她昨天买刮刮乐才中了200块。”


    大家都没意见,于是谢鸿丽应抽签邀请,苍蝇搓手地去了趟前台,但回来的时候,有点惭愧和心虚。


    因为很戏剧的,她抽了16号,正好对阵15号的明实。


    第58章


    7点42分,主持人和其余队员进了演播室。


    操作手则站在擂台和观众席中间的回形走廊里,遥着第一场比赛的两台机器人,从擂台东南、西北的预留缺口处上了台。


    缺口处设了楔形台阶,四方绳也局部遥控可滑移,否则机器人上台困难。


    擂台还有一名裁判,一台裁判机器人。电子大屏上挨着红蓝拳头,罗列着学校、签号、机器人型号和计分条。


    蓝方-榆大附中01-玉树G1-0


    红方-科学高中02-众勤PM01-0


    主持人快节奏的声音在场里回荡:“现在将由蓝方附中迎战红方科高,可以看到双方选手已经摩拳擦掌,好的比赛正式开始……”


    开始之后,观众才知道,这个主持人找得有多优秀。


    因为这两台机器人哆哆嗦嗦地走到一块,还没碰上,PM01忽然一顿王八拳,G1就,倒地了。


    方笑贻在后台都看傻了,扭头看其他人,也都是不同程度的目瞪口呆。


    许柏张着嘴:“不是,这、这打到了吗?”


    谢鸿丽眯着眼:“没有吧?感觉还离着半米远呢。”


    李经略甚至搞起了阴谋论:“这两学校该不会是约好了,在打假拳吧?”


    向黎一开口:“哈哈哈。”


    只有边煦在钻研技术,开了慢速,在看回放。


    方笑贻凑过来嘀咕:“看出啥了?”


    “没啥,”边煦说,“应该是操作手紧张,手滑了。”


    方笑贻问他:“哪儿看出来的?”


    边煦把把进度条拖到附中的G1上台阶那里。


    方笑贻看它滑了一下,原地跺了几下脚又站稳了,稳定性看起来是正常的。


    同时,演播室里,主持人解说到一半,也没能扼住惊呼:“而PM01这一系列快拳也是相、呃啊。”


    但他反应神速,秒接下去了:“G1应声倒地,我想,它应该是中了一记空气拳。来看一眼技术回放啊……好的,我们最终确定,G1是中了一记空气拳,但是计分呢?裁判,请问这一拳能够计分吗?”


    裁判说不行,只扣了G1倒地的5分。于是附中才开打,分就成负的了。


    接着一连3场,名场面都层出不穷。


    有自己侧踢,把自己踢飞的;防守倒退,绊到四方绳,从擂台上倒栽下去的;还有费老劲把对手打倒了,结果自己太高兴,小碎步踩中倒地选手,被绊倒的……


    这些机器人的表现令人失望,直播间的评论上全是:


    [这机器人我可以打十个]


    [像俩老头打架]


    [被绊倒这个,是真的绷不住了]


    [很想知道裁判是怎么忍住不笑的]


    全靠主持人老庄诙谐浮夸的话锋,拉住了一波观众。


    他说:“哇击裆,这种动作早已被联盟明令禁止,但幸运的是,我们今天用的韩国裁判的标准,呵呵开个玩笑了,裁判不要生气。”


    “好的,红方崛起中学要出招了,它……用后背攻击!蓝方第二外立马还击,啊?双膝跪地!”


    “真不愧是高端局的对决,看来双方都很善于利用出其不意的方式,在精神方面击溃对手的防线!”


    ……


    方笑贻差点被这主持人笑死:人才,屎都能夸成一朵花。


    边煦却在他旁边,当安静的美男子。


    方笑贻怀疑他笑点有问题:“这你都不笑?你笑点是铁打的吗?”


    边煦被他的比喻戳了下笑点:“没你好笑。”


    可方笑贻什么都没干,看他的眼神十分无语。


    边煦这才跟他说:“老庄我关注很多年了,已经笑完了。”


    方笑贻“哦”了下,转头又哈哈哈。


    直到第4场,六中代表的7号以红方上场,在一个回合的相互试探之后,以一个利落准确的左右侧踢,重击到蓝方8号第二实验的X2,X2劈腿倒地,直接KO,死机了。


    比赛才脱离主持人的奋力carry,靠格斗推上第一个小高.潮。


    主持人这次不装了,是真激动:“这个动作,漂~亮!绝对是今晚到目前为止,最有王者风范的一个操作。”


    “这是否意味着我们的今晚的比赛,也正式从青铜局,进阶到了王者之旅呢?来,让我们大家一起拭目以待。”


    然后挺神奇,后面的比赛质量,果真比前面好看了一些。


    因为省一级的高中开始双双出现,它们用人脉和资源堆出来的机器,灵巧度跟稳定性都非同一般。


    随着打斗的继续,直播区的评论热词,渐渐从“老头”变成了“AI”。


    [我承认,至少比马拉松那个进步了100倍]


    [这玩意跟AI关系大吗]


    [动作其实挺复杂的了,搞不清是AI还是遥控的了]


    间或还有:[榆林一中,横扫赛场!地表最强!]


    这种热血中二的加油词,在评论区忽闪。


    v信里也一堆加油信息,有他姐、班级群、刘丞丞小群、谭威、杨妙还有席子的。


    但方笑贻已经没空看了,因为远处,明实那桌已经围成了一团,不知道在商量什么战术。向黎也把他们拢成了一堆。


    老梁去打探过明实的底细了,这种钞能力的学校,硬件软件都是顶配。


    在配置上,一中肯定是吃亏的,老梁也感觉有点倒霉,第一轮就碰上这种硬茬。但为了不影响学生的士气,他还是中气十足地说:“后台程序这边,边煦跟经略盯紧点儿,我就不说什么了。”


    “许柏,你盯好对方的输出,鸿丽提醒操作手注意死角。然后就是操作,笑贻啊,你稳当点,别摔了,站桩都比摔倒强哈。”


    大家应声或点头,老梁又叫向黎说两句。可向黎没说什么,因为怕自己一开口,就会长他人志气,灭自己队的威风。


    谢元朗虽然是个渣人,但从小浸淫,RoboMaster打得很不错,是个能带着弱校,在最后10秒绝杀翻盘的狠角色。


    明实又有钱,这场比赛会打成什么样呢?


    向黎忧心忡忡的,方笑贻看在眼里,小声跟边煦说:“向哥看着怪焦虑的。”


    边煦声音也压得很低:“可能明实确实挺强的。”


    方笑贻问他:“那我们呢?”


    边煦语气很淡定:“我们也强。”


    方笑贻笑死:“给个比较级。”


    边煦说:“给不了。”明实的人机,网上完全没有任何资料,捂得相当严实。


    方笑贻强人所难:“必须给。”


    “那就只能吹了,”边煦说,“我们强。”


    方笑贻单手打了个响指:“行,带领队伍走向胜利的任务就交给你了。”


    边煦抬眼看他:“那你呢?你干什么?”


    “我抱大腿,”方笑贻说,“躺赢。”


    他是操作手,队里最躺不平的存在,但这会是开玩笑,边煦遂把左腿在地上抻直,对他甩眼神:“来吧,抱。”


    可这是能抱的地方吗?方笑贻坐在桌上,叫他爬。


    等这场闲淡扯完,第8场比赛也被叫响了。


    两队人迅速各就各位,开箱、整机,给机器人戴上比赛用的拳套、头套。


    然后两个操作手带人机进入场门,技术组则从左右的小门,上2层的演播室,教练、代教则留在候场区殷殷目送。


    到了这时,方笑贻他们才看到,明实用的机型也是G1,但改装过,足面跟膝关节的盖板都跟通用的不一样,步态也隐约比别家的更像人。


    方笑贻眼缝警惕地一眯,转头跟边煦对视了一眼。


    不止他俩,大家心下都雪亮:这是一个花了大价钱训练的高端货——


    向黎的眼神眼见着凝重起来,老梁也只能在门后面安抚:“方啊,别紧张,平时怎么训练的,上了台也还那样,啊?”


    明实这边,出声的却是代教谢元朗,他姿态傲慢的,对自家那个戴着宽镜架透明运动眼镜的操作手吩咐:“牧也,不要赢的太难看了。”


    许柏是会做阅读理解的,立刻笑了一声:“那你们可以输得难看一点。”


    双方又喷了几句垃圾话,很快被工作人家赶进了场内。


    方笑贻是蓝方,遥着自家带着头套、拳套的T1,从电子屏后面的门进去的时候,被明实的操作手遥着G1,从后面“邦”的打了一拳。


    那一拳很重,T1瞬间往前跄了出去。


    向黎在门里面,登时气不打一处来,转头跟谢元朗掐了起来。


    方笑贻却压低T1的重心,用一个蹲姿稳住了它。


    下一秒,明实这个叫牧也的操作手从右边冒出来,转过来的脸上有阵痞气,他说:“Sorry哈兄弟,手滑了。”


    方笑贻瞥他一眼,面上没动声色,做了个“请”的手势:“手残的话,你先走。”


    对方皱了下脸,不爽地说:“你说什么?”


    方笑贻却从另一边回过头,跟还滞留在门框右边的边煦对了一眼,然后右手暂离遥控,轻轻做了个推的动作。


    意思是,阻抗性很强。


    边煦点了下头,又指了下右耳上的耳机,接着从门后消失了。


    方笑贻也遥着T1,从右边的台阶缺口上了擂台。


    刚上去,观众席就爆发出了突兀的掌声和叫好,因为斜对角上,明实的机器人不走寻常路,它上了台阶但不肯走缺口,而是平移到四方绳后面,像人类的拳击手一样,从绳缝里钻进来的。


    *


    “哇哦~这走位,有点守擂机器人的气质了。”


    主持人又让大家拭目以待,待完把镜头给了裁判。裁判双手一合,叫双方的人机和操作手都到擂台中间来。


    方笑贻遥着T1,老老实实地过去了。


    明实的G1却又整活,路上颠了个小碎步,还摆开架势,用左臂朝对面做“勾手”动作。


    这是挑衅,观众席和评论区又是一小波热闹。


    [好骚啊明实的]


    [终于有那么一丢丢科技感了]


    [一中的机器人呆呆的,看起来要被打爆]


    [别啊不要这么对一中的操作小哥]


    许柏坐在技术区,实在很看不惯这种贱兮兮的风格,怒道:“炫,继续炫,早点给丫炫没电!”


    谢鸿丽劝他下头一点:“一共就9分钟,电根本不是问题。”


    边煦心想,要是时长能拉到20分钟,就明实这个多动的程度,方笑贻大概真能躺赢了,但9分钟只能拼技术。


    “数吧,他们的关节自由度,”边煦说,“经略,你也留意一下,这台G1大关节的角度空间。”


    三人说好,神速地分好了工。


    同一时间,擂台中间,方笑贻也听裁判讲完赛中注意事项,退到了围绳外的蓝色地标上,等到裁判一声令下:“开始!”


    下一瞬,比赛铃还没响完,牧也就推着G1就冲了上来。


    他是典型的进攻型选手,他家的人机也快准狠,一瞬间,擂台上终于有了点“格斗”的迹象。


    主持人开麦激情解说:“OK明实率先出招!它冲向了一中的T1,旋腿、侧踢,这爆发力,很好!T1躲不开了,它会怎么……哦嚯!可以啊T1,它的选择是正面刚,上来也是一样的一脚。”


    砰、砰——


    只见两台人机撞在一起,各自踹中了对方的“大腿”侧面,再互相被蹬开,倒退了出去。


    主持人紧盯着擂台,声音抑扬顿挫,又煽风点火。


    “哎、哎、哎,这波可要站稳啰,倒地就是一个-5分。不过喔?!谁能想到先站稳的,居然是一中这台平平无奇的T1!”


    “而它的对手G1还在倒退,一步、两步、三步……好的,它也站稳了。”


    随着播音,裁判在台上双手举二,意思是双方各得两分,电子屏上跟着刷新了分数:2-2


    从比分上来说,这一击是平局。但因为G1之前太高调,多退的3步又令它显得略占下风。


    于是观众席和直播评论区的风向,又墙头草地倒向了一中。


    [我去一中,有两把刷子]


    [低调朴素有实力,关注一波]


    [可以可以,后面都保持这种水准,下次比赛我会买票]


    方笑贻听着周遭的掌声,手心里却微微有点汗意。


    明实的机子确实快,比别家的G1更快,他是躲不及了,才硬冲上去的。好在这一击打准了,但坏处呢?


    就是擂台对面,明实那个牧也,在狂瞪他。


    牧也根本没把一中这个土老帽二流机子放在眼里,所以之前多轻视,现在就多恼羞成怒。周围的嘘声像莫大的侮辱,而谢元朗要是在旁边……


    这时在后台,明实的桌边,谢元朗看着屏幕里自家操作手那个心虚的嘴脸,脸上也是面若寒霜。


    向黎的师弟挤在他旁边,看完直播再看他的脸色,矫声道:“别这个脸嘛,不至于。一中这就是瞎猫撞上死耗子,瞎几巴乱按打中了,牧也后面会吊打他的。”


    谢元朗心情不好,对他也不客气:“这不是瞎打出来的,你不懂,就少说话。”


    师弟的眼神霎时怨愤,但又很熟练地忍住了,换成了一种仰慕和好学:“我是不懂,但是你懂嘛,你教教我~我不就会了。”


    谢元朗吃这套,脸色稍缓,指着手机里一中的T1,真给他讲了起来。


    “它攻击的时候,没有一个多余的动作,非常干脆。后面倒退,也有意将机器人的身体在打横,卸往后倒的惯性。”


    “一中这个操作手的意识很不错,还有他家这个平衡的算法,看上去不起眼,但调整起来效率居然这么高,这套算法也不简单,这个队伍可以。”


    谢元朗拿手指敲着桌子,讥诮道:“牧也要是再吊儿郎当的,轻视别人,今天搞不好,我们第一轮就歇菜了。”


    对于赛事,他从不开玩笑,向黎的师弟看着他那副表情,深沉之中又带点欣赏,顿觉碍眼地站了起来。


    他起来的动作有点大,椅子怼得刺啦一下,谢元朗瞥他一眼,不耐烦道:“又怎么了?”


    “没什么!”这师弟别扭道,“我去包里拿吃的。”


    他的包在储物柜里,他到柜子跟前的时候,有俩保安在寄存键那儿,滴滴地按了半天,也没一个柜门弹开。


    向黎的师弟没耐心,等了没两秒,迁怒道:“你们在干什么啊?存包按一下不就行了吗?”


    结果左边那个保安回过头来,方言口音浓重地说:“不行啊,它没那个、那个小票儿出来。”


    向黎的师弟一看液晶屏,上面有一句“本柜无纸”。


    都没纸了,那俩保安只好走了,向黎的师弟刷了下条形码,11号柜门应声弹开。


    砰——


    聚光灯下,擂台上,调整完毕的双方,在几个相互试探落空之后,明实的G1终于又一拳砸中了T1的左臂,又得了一分。


    然后拳击铃响起,第一回合以明实领先一分结束了。不过机器人不需要休息,只应裁判要求,回到擂台中间,第二局立刻又开始了。


    因为明实有输了禁赛3场的规矩,所以在那一脚之后,牧也已经谨慎起来了。


    而明实的机子本就高配,操作手说实话,反应和准头也相当厉害。方笑贻被对方机子的速度压制,只能不断地闪躲,或者拿拳击手套去接攻击。


    这样极耗注意力,而他躲得其实也挺巧妙,但次数多了、节奏单一,观众迅速疲劳化了。


    导播为了丰富节目效果,只好一边让主持人吹眼下的优势方,明实的过往战绩:今年FRC(机器人大赛),全国赛的联盟冠军之一。教练也牛,是机甲大师东部赛区的头部,云云。


    另一边,又不断用言语怂恿:


    “哦?一中这波,又是一个躲闪。”


    “又是。还是!我的天,一中的操作手,值得一个泥鳅奖。”


    观众席和评论区都在哈哈哈,也有懂行的路过怜惜。


    [奖项名称,史上最难听]


    [我的一中小哥,头上都打出汗了]


    [yyss一中的操作很强了,你们知道这两台机子,原装不改,价格差多少吗?]


    [1/3]


    同时,主持人又说:“不过光躲赢不了啊,好的,明实一个组合出拳,再次、再次落空!双方交换位置,继续交战。”


    这之后,G1因为快速挥拳,自己没站稳,往后趔了下。


    方笑贻抓住这个机会,上去给了它一膝盖。


    这一击相当漂亮,不仅击中,对方机器人还倒地了,但太遗憾,回放的画面显示,他击中对方,是在铃声响起之后。


    连主持人都直呼可惜:“感觉就差1秒!再早一秒,6分到手,不过这还是非常精彩的一次攻击,希望下一回合,幸运之神,能够眷顾我们一中优秀的操作手。”


    他喊双方调整,方笑贻绷着注意力,把T1收敛成一个重心微微前压的拳击姿势,一边绕着G1警惕地小幅走动,一边压低声音,找技术支援。


    “边煦,”他说,“对面速度好快。”


    “嗯,”边煦的声音立刻从耳机里传来,伴着一阵快速的键盘敲击声,“他们应该是换了更轻的面板材料,电机功率也大,就是很快,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方笑贻没吭声,做得再好,输了,总是缺一种“好”的证明。


    “不过,”边煦话锋一转,“他们这个步态虽然很优秀,重量也极尽可能减轻了,但需要很多层算法来调控平衡,对芯片的算力要求非常非常高。我的感觉哈,它们机体的机身已经很热了,所以最后那个挥拳,格外不稳定。”


    方笑贻愣了下:“你是说,那个不是操作失误,是故障吗?”


    “也不能说是故障,”边煦说,“应该说是芯片的算力不够、或者是电机温度过高,造成的临时的卡顿。”


    方笑贻近乎有点期待地问道:“你确定吗?”


    边煦刚刚都说了,是感觉,但明显他听得敷衍,可能是在为第3回合保留精力,所以其他都模糊处理。


    边煦有点心疼,反复无常但笃定道:“我确定。”


    话音刚落,第3回合的铃跟着响了。


    有了边煦的提示,或者说“误导”也行,方笑贻这回合主动攻击的次数变多了。


    他上去踢了G1两脚、打了3个不同的拳,还推了对方一把,但期间,边煦说的卡顿却一直没出现。G1依旧迅捷非常,T1还被它一拳击中胸口,差点倒在地上。


    好在方笑贻调动了他自操作机器人以来,最如有神助的一次操作。


    他没让T1去抵抗摔倒,反而是顺着往后跌,但把上身的重心往上猛推。然后伸右臂,再勾起它的手腕,让那个V口,挂在了围绳上,接着再把机身整个蜷起。


    这使得它落在所有人眼里,都没有倒下,只是“抓”着绳子,蹲在了那里。


    裁判都准备计分了,见状又定住了手势。


    主持人本就爱激动,此刻直接惊讶到失去母语:“What?这也行?这也行!T1居然没有倒地,这绝对是今晚最封神的操作了!!”


    “这样就是再失一分,但还有一分钟,我们一中还是有机会翻盘的。好的,双方再次调整……”


    只是又试探了两局之后,方笑贻打中了一下,但依旧没有得到分,他心里焦灼起来,许柏他们的声音也在耳机蹿了下,又被一声“嘘”给压住了。


    不过方笑贻都没听到,他把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了擂台上,并且一改原先的谨慎,密集凌厉地开始进攻。


    明实却跟他换了个风格似的,守得万分谨慎。


    其实很短,但对方笑贻来说很长,10秒的结束倒计时在场馆里响起的时候,他心里有一瞬间,感觉到了难受。


    但就在这时,边煦忽然在耳机说:“准备,踢它右腿根部!它髋……”


    他都没说完,方笑贻就遥起T1,准确地冲他给的点位踹了一脚。


    牧也反应也快,已经在后撤了,但G1的右脚卡顿了一下,就这一秒,硬脆的金属撞击过来。“砰”的一声里,G1的髋关节口居然爆出一小串火花,然后它算法全崩似的,用一个劈叉扭曲的姿势,滑飞到了地上。


    下一秒,巨大的叫好和掌声从观众席里爆开——


    第59章


    “好的!让我们恭喜榆临一中,在这场紧张刺激的比赛中逆境反杀、绝地翻盘……”


    在主持人夸张的引导下,双方的技术组应流程,从面朝场内的楼梯上下来,跟操作一起亮了个相,很快退回了后台。


    不过这匆匆的几分钟,也足够直播间的技术帝和颜狗上蹿下跳了。


    [这种比赛居然还能冒出火花,牛啊]


    [我惊!一中的后台里居然还有天人]


    [《铁甲钢拳》感觉不远了]


    [从今天起,我对电竞star的爱将转移]


    [如果我没看错的话,他们下去的时候,天人给了操作一张卫生纸]


    [给什么纸啊亲自上手擦!]


    [求求了让一中跟六中打吧,所有人都站在擂台边上谢谢]


    一路出来,许柏都在鬼哭狼嚎,还像披风一样挂在他跟边煦背上,喊他俩爸爸。进了后场,向黎跟老梁又等在门边,两人旁边,还站着两个人。


    一个是穿米灰夹克的儒雅男中年,另一个青年穿黑白冲锋衣,跟向黎年纪相当,两人脖子上都特邀嘉宾的吊牌。


    “来,边煦,”老梁招呼道,“这是优选Ai实验室,负责运动控制板块的张老师,他刚看完比赛下来,对你那个动态平衡的框架代码有点兴趣,想找你聊聊。这位呢,是他的助理,你喊胡哥就行。”


    优选就是边煦那台迷你阿尔法的生产厂家,也是个老牌机器人大厂了。而这种产投前线的负责人,至少都是名校的科研大牛。


    边煦尊敬地打过招呼,张老师和气地笑笑,把他的人和电脑一道,带到休息室去了。向黎也跟着去了。


    方笑贻回到桌边,老梁给买了水和饮料,他拿了瓶怡宝,还没喝上,明实的周牧也忽然跑过来说:“加个v信吧。”


    他输了比赛,表情活像个催债的,加上他跟谢元朗是一伙的,方笑贻想都没想:“不加。”


    周牧也登时把眉头皱得更深了:“……就因为我推了你的机器人一下?”


    主要还是因为向黎,但方笑贻说:“是。”


    周牧也卡了下:“那我让你推回来,咱俩就扯平。”


    方笑贻才懒得跟他扯,说:“没那个必要。”


    周牧也脸上有点难堪,但还是要加他。


    可方笑贻看他一脸硬着头皮的样子,忍不住搞了个阴谋论:“到底是你想加我们,还是你们那个谢代教命令你来加的?”


    周牧也恼怒地瞪了他半天,才中二地说:“你是我自己想加的,我很久没输得这么心梗了,不把你打爆,我很难重拾自信。”


    方笑贻:“……”


    “至于你们家这个算法,是朗哥想加,他们是一个位置,想交流交流。”


    可他谢元朗算老几?他想交流就能交流吗?谁又稀罕跟他交流?


    方笑贻嘴角很轻,但嘲弄地一扯:“还是不加。”


    周牧也登时恼羞成怒:“不加拉倒!反正过一阵子,市里的人形机器人训练场开了,你我还是会进一个群。”


    说完他气哼哼地走了。


    许柏听完墙角,又接过了话茬:“什么训练场?我怎么不知道?”


    李经略说:“我也。”


    加上谢鸿丽,6只眼睛对着自己,方笑贻只好拿出手机,输入了关键词。


    然后互联网告诉他们,市里确实建了个可容纳100多台人形机同时训练的场地,坐标就在科技馆旁边的产业孵化区。


    “那大眼镜什么意思?”许柏歪着头,边划方笑贻的手机边说,“是说我们以后,都要去这里训练吗?”


    “你想得倒美,”李经略难以苟同,“这些什么模拟场景任务平台、光学捕捉系统,都是拿钱堆的,咱交钱了吗就给咱训练?”


    谢鸿丽没有想法,干脆说:“笑贻,你要不过去把那个姓周的加回来,问问?”


    他们不知道内情,方笑贻也不计较:“那我还不如去问赵老师。”


    几人瞎扯了会儿,又看比赛、听老梁做赛后点评、被其他队的人搭讪……一直忙活到第一轮比完,第二轮抽完签,上场前夕边煦才回来,拿方笑贻的瓶子喝了口水,跟着又上了场。


    不过这一轮,没有旗鼓相当的强校对阵,打得又快又平,方笑贻5分钟就结束了比赛,一中由此晋级六强。


    到了10点,比赛提前14分钟结束了。


    主持人宣告六强赛一个月后再续,老梁打爆了一个种子队,得意地哼起了歌,还拉着大伙去吃烧烤。


    那烧烤店是个苍蝇馆子,装修简陋、包间也小,但虎皮鸡爪和烤茄子做得很不错。


    方笑贻一个人就吃了个茄子,又啃了半盘子鸡骨头,也喝了点啤酒,因为大家今天都有点兴奋,除了谢鸿丽,老梁给她单点了一壶雪青柠。


    一包间人吃到11点多,家长们频频打电话来问,老梁才结了账,带着他们在路边打滴滴。


    这个路费老梁报销,方笑贻跟边煦本该打两个车,各回各家。但是边煦没打车,方笑贻的车一来,他比打滴的还先上车。


    “他捎我一段。”他是这么对老梁说的。


    只是上了车,两人挤在昏暗的后座,他又凑在方笑贻左耳边上说:“我想去老宅。”


    那吐息温热,扫得耳际酥痒。声音也低,近乎朦胧。


    但是方笑贻听清了,心里也懂。


    这阵子训练实在太忙,忙到有时边煦洗完出来,他已经睡着了。今晚甚至忙到都没说上几句话。所以这会只剩他俩,那种极需私人空间的渴望顿时爆发了。


    被他一撩,方笑贻心口也细密地加速,不过理智还在挣扎,他悄声回:“很晚了。”


    “去,我想去。”边煦边说,边在挎包的遮掩下,拿大拇指磋磨他的手腕口,力度微微有点重,频率也偏快,透着一丝心浮气躁。


    两人指缝扣在一起,车里又弥漫轻微的酒气。


    方笑贻说“嗯”的时候,心里其实很想拍脑门:自己真是越来越色令智昏了。


    但不回家,问题也大,两人又举着手机,咫尺天涯地密谋了半晌,才给家里打电话。


    都说累了,跑不动了,回老宅/去边煦家老宅凑合半夜,明早回去。


    下车时,又都给老梁发消息,说到家了。


    然后两人跑回老宅,门一关,边煦就捧着脸,先亲了两口干的,然后才自己靠到墙上,把他拉到怀里单手圈着,换了个从急躁到轻柔的长吻。


    廊下没开灯,是乌漆嘛黑的一片,只有气息缠绵,扰动着夜色。


    等亲够了,边煦进屋,把两个包都扔在了玄关的鞋凳上,又带着他去书房铺床。


    铺的时候,他还催方笑贻铺完赶紧洗。结果被子才摞成一条,他就把人扑到了床上,捧住脸,蹭两下鼻尖,再拿嘴贴住唇……


    *


    这半夜,方笑贻愣是没睡好。


    前面蜜里调油,折腾了个把钟头,后面擦了手,是真困了,双双拢好衣服,做好基友住大床房状,他又死活没睡着。


    他有点认床,一个人也睡习惯了,有人挨着他,那种感觉十分绵长,怪、新鲜、热、又愿意……就更别提边煦爱抱东西了。


    方笑贻夜里弄醒他两回。


    头一回是他推的,边煦醒了,但很迷糊:“怎么了?”


    “你别箍着我,”方笑贻小声说,“喘不上气了。”


    边煦反应了好一会,翻到背面去了。


    只是方笑贻刚要睡着,他又过来了,方笑贻忍着锤他的冲动,试图爬出去,他又醒了,说他去睡沙发。


    可沙发上什么都没有,方笑贻也感觉天都快亮了,叫他别折腾,自己抱着枕头,换到床尾去,这才浅浅睡了会儿。


    结果膝盖一蜷,又碰到了不该碰的,边煦没醒,但应激抓住了他的脚踝,把他抓醒了。


    方笑贻一看时间,6点多了,登时也放弃了睡眠焦虑,眼睛一闭,爱睡不睡了。


    可能是因为在自己家,边煦倒是睡得还行,7点半了还没动。他喜欢赖床,方笑贻提前把他摇醒了。


    边煦起来上了个厕所,回来方笑贻已经套上毛衣了,结果这货又往床尾一倒,把他也塞回了被子里,抱住了。


    方笑贻简直服了他:“昨天是不是有个什么磁场爆了,把你整变异了?”


    边煦声音懒散低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大哥我更不懂,”方笑贻叹了口气,“我看你在寝室,自己睡觉挺老实的,晚上躺下啥样,早上起来基本还那样,怎么旁边有人会是这种德行?”


    “什么德行?”


    “八爪章鱼的德行。”


    边煦把头往他颈窝里拱了拱:“那不知道,以前旁边也没人。”


    方笑贻心口轻轻一跳,自己都有点惊奇,原来这么普通的话,它也会心动。


    不过再心动,等到8点,他也死活把边煦拽了起来。


    回到四海,10点没差几分了。


    方笑贻本来准备回家去补觉的,结果走到天福超市,看见他妈、天福老板跟一个穿红色志愿者马甲的男人在超市门口说话。


    方笑贻过去一看,才知道对方是四海区的义工,今天下来是替残联做推广,向老百姓宣传科技助残产品。


    王玉华拿着一张智能眼镜的宣传纸,殷切地看着他说:“他们说这个眼镜,戴上就能把对面说话的人说的话,弄成文字,放在这个眼镜里。然后一个眼镜是2500,他们这边还能给打个折,你看看。”


    方笑贻接到手里,却只问了,能不能先拿宣传单回去看看?大哥说行,他就搭着王玉华的肩膀回家了。


    进了楼道口,王玉华才开口:“怎么了?这个眼镜是骗人的吗?”


    “也不是,”方笑贻说,“对于听障来说,这绝对是个好东西,只是还没做好而已。”


    王玉华稀里糊涂的:“哪里没做好呢?”


    方笑贻拿手机,找了个智能AR翻译眼镜的视频给她,又说:“跟v信那个语音消息功能一样的,环境安静、对方说普通话,你录个音,也能转成正确的文字。但拿去菜市场,别人讲方言,还很多人一起讲,它就不行。”


    王玉华“哦”了下,又笑着拍他的胳膊:“还是多读点书好哈,懂得多。”


    方笑贻闻言也笑:“书上也没有这些,我听别人说的。”


    边煦上次去科技馆比赛,有个厅的展会上有这个产品,就给他拍了照片。回来两人搜了下资料,觉得等个两三代的优化,应该就可以买了。


    同一时间,东四环这边,边煦则关在书房里,带上耳机给唐悦打了个电话,说程辉问他谈恋爱那事。


    唐悦一听,赶紧撇清:“天地良心,可不是我说的,我都没跟老程提过。肯定是你自己不检点,被他看到了什么。”


    “没有,”边煦说,“我那天在超市,跟他碰面的时间,全在你看到的那个视频里了。”


    “那这个,他不说,你猜不到的,别琢磨了。”


    边煦一想也是,唐悦知道他在担心什么。


    程辉知不知道,他其实不在意,他只是怕程辉告诉于静涵,然后她又闹到盛芝兰那里。


    “不过,啧,怎么说呢,”唐悦给他打预防针,“你这个情况,迟早而已,肯定是会暴露的,你还是要做点心理准备的。”


    边煦“嗯”完挂了,躺在椅子上闭眼思索。


    如果明天,就是暴露的时刻,一开始,他奶奶肯定接受不了,叫自己跟方笑贻分开,自己该怎么办呢?


    *


    比完赛,方笑贻稍微回归了下正常上课的节奏。


    拜机器人这么热门的存在所赐,他在班上被捧得厉害,星期天傍晚回教室,一路上就挨了3个夸。等到坐下,又还有等着他的。


    “王者归来啊兄弟们,”刘丞丞双手一扬,中二病大发,“勾出圈、勿相忘啊。”


    马嘉楠也跟着发癫:“你勾绳那一下帅爆了,也勾中了哥的心巴。”


    方笑贻看他们的表情有点无语。


    偏偏刘丞丞还没点b数:“你辣什么表情?”


    方笑贻只好说:“是一种想把你们分类到垃圾桶里去的冲动。”


    刘丞丞笑死了,又对边煦说:“仔,管管你同桌。看看,他现在多膨胀?”


    边煦在桌上拿平板读资料,是赛场那个张老师的助理发给他的,闻言看了下刘丞丞,又转头看方笑贻,还上手把他脸拨到面对面,装模作样地打量了两下,才说:“没膨胀,还是很瘦。”


    方笑贻噗的笑出了声。


    课间,谢恒又跑来趴桌子,闲扯几句过后,忽然说:“对了,李欣文艺大委员叫我问你们,你们的战队名字叫啥?”


    方笑贻听得一愣,转头问边煦:“我们什么时候成立战队了?”


    边煦特别干脆:“不知道。”


    谢恒看得嘴角直抽:“不是吧?咱打成这样,连个牛笔哄哄的队名都还没有,老梁也太打酱油了吧?”


    可晋级赛根本不需要队名,都是叫的学校。


    方笑贻一问才知道,是他们在评论区里,看见别校的学生喊的,什么风暴、创翼、Born of Fire战队……然后李欣会画画,说可以帮他们设计队标。


    这不是方笑贻操心的事,但他还是有点感动。


    与此同时,校园墙的视频投稿里,也能看见他们打比赛的片段。


    评论里,方笑贻被pick得最厉害,因为边煦和许柏他们出镜太少,别人也没什么可pick的。


    方笑贻还在寝室跟边煦开玩笑:“你酸不酸?吃不吃醋?”


    边煦还挺条分缕析,在他手机屏上一指两指:“这种不吃,这种吃。”


    方笑贻垂眼一看,分别是两条。


    [全场看下来,还是煮包打的最燃]


    [你好操作,谈吗?]


    指完,他还对虚空答话:“不了,操作已经在谈了。”


    方笑贻顿时被他笑翻。


    天冷了,边煦不再天天当用水大户,熄灯前的活动变丰富了。


    有时两人会吃个宵夜,边煦吃馄饨、方笑贻吃泡面,结果吃到一半,都成了泡面馄饨。


    他俩也去301,斗过两回地主,筹码是自备零食。只是两人割韭菜割得太狠,边煦会记牌,而方笑贻会出点老千,张厦把他俩给禁赛了。


    光看没意思,两人又窝回寝室,开始发展新活动:一起煨被窝。


    有时很朴素,只是依偎在一起絮叨,家里、实验室、班上网上的笑料,或者拿平板看个电影。有时也真会煨出火。


    下铺狭窄,冬被又厚,翻也翻不动,一闹热得要死。


    方笑贻呼吸悠悠地战栗,鼻尖和耳廓都躁得发红,是真心觉得羞耻,他把个学上成了这样……但还是翻到侧躺,抵着额头拿手帮他。


    一晃这个人,已经陪他吃了快3个月的大食堂了。周末也没有海底捞、音乐会、AJ大扫购,边煦也无所谓,他物欲不强,只是陪伴需求有点高。


    方笑贻也乐意陪着他,目前也只给得起他这个。


    是夜室外飘雪,窗内如春。


    元旦将近,实验室这边,老梁跟向黎在研究明实机器人的步态,这周在学校的时间不多。班上也再次开始征集晚会表演了。


    谢恒来了两趟,头一趟是叫边煦拉琴,董事长不干。班长再过来,人就丧心病狂了。


    他说:“你们能不能把你们实验室里那个机器人,弄过来跳个舞、打个拳啥的?”


    方笑贻叫他别做梦了:“你知道老梁这台机子,花了多大的功夫训练吗?别说是你,就是校长想拿去跳舞都不行。”


    至于向黎代为出租的那种,虽然外形一样,但其实是平替版,从芯片到搭载程序,核心部件其实都不一样,实验室机子的那些动作,出租的都做不到。


    谢恒大失所望,只好又去找备胎小马。


    临放假的前一天,老梁忽然说:“明天下午吧,你们班会课请下假,赵老师已经帮忙申请好了,我带你们去训练场看看。”


    第60章


    到了训练场门口,方笑贻才发现不只他们。


    学生零七碎八地扎着堆,明实的周牧也和程慎也在,看起来是个高中组的联合参观。


    周牧也还无聊地过来挑衅了一下:“我说吧?会进一个群。”


    方笑贻:“……”进一个群而已,又不是中了一百万?


    不过除开这个扫兴的小点,这个训练场还是挺有看头的。


    它非常大,到处都是机器人,场方还派了2个负责人,来给他们当“导游”。


    “我们这个训练中心,占地有5000多平,机器人目前是108台,全尺寸的都有。应用场景呢,目前是搭建了11个,涵盖叠毛巾、骑自行车、给模特病人翻身……”


    只是,这些服务型机器都不能叫“人”,因为头和腿都被拆了。


    许柏龇牙说:“只有一台看着还好,这一排没头的,啧,看得有点胃疼。”


    “矫情什么啊,”李经略说,“这样轻,而且还能避免误触联动。”


    “我知道,滚。”许柏说完,又凑到了隔壁。


    方笑贻跟边煦都在这里,这一格是个导航机器狗的训练区。


    地上用黑色胶带贴了复杂的路线,四足机器狗要沿着线走,并避开工作人员的遥控小车。它在这里成功率极高,近乎100%,但上了复杂的路况呢?大概就跟那个智能眼镜一样了。


    不过方笑贻还是一本正经地在跟边煦讨论,他说:“它在这里能贴线走,底盘上装个红外线传感器就行。”


    因为黑色吸光,是明确的跟踪标志。


    “但路上刷黑漆也没用啊,灰尘、垃圾、人的脚,都会造成干扰,它怎么知道自己要怎么走呢?”


    边煦连猜带蒙:“用的GPS导航吧,再叠一层视觉导航。”


    方笑贻说:“那要是网卡了呢?路线不就错了?”


    边煦也不研究GPS这块儿,刚要摇头,训练区的遥控小哥插了个嘴:“那就再加个GPS信号记录仪,嵌到app里,信号弱,它就播报,叫用户等待信号恢复。”


    方笑贻谢过了这个指教小哥,又看了下对方的app。


    不过东游西逛的,大家最感兴趣的,还是格斗训练场。


    走到格斗区的时候,里头有4台机器人分成2组,正在对抗,一组都是1米3的G1,另一组罕见,是两台1米7的机型。


    那个高度、力量感和击中时浑厚的金属音,一下就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有嘴快的喊道:“老师,这是众勤家的SA01吗?”


    那个穿深蓝轻薄羽绒服的男负责人说:“是的。”


    周围霎时嗡嗡作响。


    “这个很贵的。”


    “也不对民间售卖。”


    “材料也贼牛笔,外壳都是航天级的铝合金。”


    ……


    方笑贻也往前面挤,边煦看他有点来劲,纳闷道:“你对全尺寸机这么感兴趣?”


    “也不是,”方笑贻侧着肩膀往前面钻,“只是网上说它是个双工控机,无敌灵敏丝滑,我看看,它到底有多丝滑。”


    两人挤到前面,又拿着手机搜参数,双双看完后得到结论:是比1米3的小尺寸丝滑不少,但构造复杂又坚固,拆机也要命。


    负责人见大伙兴致勃勃的,等了会儿才继续介绍,委托训练的公司的需求。


    “他们想组办一场像《铁甲钢拳》那种,打起来火花四溅的、身上零部件到处散落的,很热血沸腾的比……”


    只是话没说完,训练区左边那台机器人就忽然中了一拳,然后滋啦抽搐一阵,倒在了地上。


    人群里登时爆发出欢快的笑声。


    “老师火花呢?”


    “零件也没起飞啊。”


    “哈哈,但是它好像、大概、隐约哈,在冒青烟。”


    方笑贻定睛一看,还真是,只见它的肩腿关节缝里,几缕白烟正在升空。


    有人担心它会爆炸,负责人十分自信,说场里有温感捕捉器,会对大于60℃的电池包发射激光。说完他又招呼大家,去G1那边尝试用场内的设备,进行格斗。


    学生们有点失望,因为都想碰一下大的,但它关键时刻掉链子,大伙没办法,只好去玩小的。


    第2轮,周牧也抢到了蓝方的遥控,喊话方笑贻。


    结果方笑贻根本不在这块,已经跟着推故障机的滑轮架工人,跑到了走道尽头的维修间。


    边煦跟着他,两人本来是来看,技工是怎么拆机的,可谁知跟到那玻璃隔间外面,却见他们却只是换了个块电池,又开了机,再拿出了两样仪器。


    一个像是工业机械的手持控制器,另一个两人都不认识,白色的,长得像计算机、心电仪和收音机的集合体。


    接着,一个技工开始点控制器,另一个去按那个集合体,然后没过几秒,按集合体的那个就生气了。


    他把那玩意儿往工友面前一送,开始大骂:“日他爹,这姓孙的!是不是老总的大舅子啊?供的这踏马的些个仪器,比垃圾站里捡回来的还不如,怎么用?!”


    他的工友脾气好些,只苦笑着说:“别抱怨了,耽误工了,人家又不挨骂。赶紧打电话,叫他带好的仪器来换。”


    说完那暴躁的就开始打电话,脾气好的则要出来。方笑贻见他们不干活,也就跟边煦回格斗区了。


    之后就没什么可参观的了,他们又呆了半个小时,还没出训练场,老梁忽然接到个电话。


    是停车场的管理员打来的,说是他车被隔壁倒车的撞到了。老梁跑回来一看,左边大灯碎了、保险杠也变形了,他得留在这儿等交警,学生就只能坐地铁回去了。


    方笑贻上后排右边拿了包,边煦在另一边勾腰,关门之前,两人还在后车厢里没理由地对笑。


    可谁知关门之后,方笑贻都出了停车位,边煦却还站在车门附近。


    因为有两个男的从隔壁的车里下来,一前一后,把他夹在了中间。


    其中从后座出来的那个,梳背头、夹黑色皮手包,那个脸居然是……酒鬼。


    边煦一开始,根本没注意对面车的人,是后面忽然冒出一声:“呵哼,真巧啊。”


    他偏了下头,才看见的孙竞东。


    四目一对,孙竞东轻蔑地抽了口烟,才又冷哼出声:“你小子在四海,可把我害得不轻。”


    边煦看见他的派头了,坐奥迪、穿大衣,但那又怎么样?


    “那是你活该。”边煦没什么表情,也没多大情绪,说完转身准备走。


    孙竞东却手腕一翻,低喝一声:“小张。”


    前车门的男人顿时堵住了边煦的去路。


    同一时间,路上,方笑贻却是一阵吃惊和迷惑。


    酒鬼这架势,竟像是发达了,但因为他用夹着烟的手在指边煦。方笑贻没心思看热闹,喊着就跑了过去:“边煦!老师!”


    只是他才到老梁的车头前面,一阵像是电磁被干扰的滋滋声,却忽然从酒鬼他们的车里冒了出来。


    下一瞬,还有一丝诡异而渺茫的余音:“滋滋……边、煦!老……滋、师……”


    方笑贻悚然一愣:这是什么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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