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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1章


    50分钟可以干的事情,可太说不好了。


    方笑贻眼皮一佯,警惕道:“你要我的50分钟,干嘛?”


    “不知道,”边煦也是灵机一动,“我还没想好。”


    “那不行。”


    这和空白支票,有什么区别?


    “像这样扯闲屁可以,但万一,”方笑贻深谋远虑,“你叫我给你洗满50分钟的内裤袜子,那我不是傻了?”


    边煦:“……”


    他压根没往这儿想,但这家伙给他整得心里一麻,他深深地看了方笑贻一眼,转瞬又收起了那种用力,无语地笑了起来。


    “我不会叫你给我洗内裤的,不给你钱,谁敢哪。”


    方笑贻张嘴就说:“给钱我也不……不,给的够多,也不是不行。”


    别人是冷脸洗内裤,到他这儿,成了收费洗。


    边煦真的是醉了,但他的思路又很清奇,也好笑:“不给,不用。就扯闲屁,像这样,就行了。”


    “你还挺节约。”方笑贻也笑了下,又拿起手机一看,“那就扯吧,现在是10点01,扯到51。”


    但边煦拿手一撑地面,坐起来说:“今天不扯了,扯够了,我留着吧,以后用。”


    “随你吧。”方笑贻看他起来了,两腿先后一曲,也准备爬起来。


    边煦却朝他把右手掌一伸,方笑贻也省得爬,右手一搭上去,被人握住拉了起来。


    下一刻,一阵突兀的虫鸣鸟叫声忽然响起,然后就是一段旋律。


    两人蓦然对视一眼,都听出来了,是《稻香》。


    十几年过去了,高中生依然还是会唱《稻香》。


    只是,这次的伴奏声音明显变大了。


    方笑贻眉梢一扬,脸上露出疑惑:“哪儿来的麦?有情况,走,去看看。”


    说着好奇地跑下了校史馆。


    校史馆门厅抬高了一层,台阶被分成了三截,中间摆花,两边走路。


    边煦辍在后面,看他冲下楼梯,校服兜了风,朝后鼓出来,他腿长步子大,一腾空在飞似的,别有一种轻盈挺拔。


    好看。


    边煦看上他了,看他走路,都是好看的,顿时站在台阶顶上,摸出手机拍了张背影。


    等下了台阶,视线越过校史馆边墙,两人立刻都看见了,那个晚会“升级”了。


    只见文化石的彩灯被打亮了,而彩色的荧光棒挥舞在半空,还有那种放开的氛围和嗓门,分明都昭示着,校方公然支持的态度。


    那一瞬间,方笑贻居然有点感动。


    冲着这种自由度,两人又去广场溜了一趟。然后一过来,就被在路边叉着腰抽烟的高蓬跟教务主任逮住了。


    “你们两个罪魁祸首,”高蓬把烟夹在手里,没舍得熄,也没抽了,说,“不在这里运筹帷幄,跑哪儿去了?”


    边煦在外面,话还是不多。


    他不吭声,方笑贻就接过话说:“他是罪魁祸首,我不是。”


    边煦背了个大锅,也无所谓。因为高蓬根本不是个训话的样子,开玩笑罢了。


    下一秒,高蓬果然没绷住,笑了:“你还不是?你是最坏的。”


    开班会那天,他就在打折,今晚这满场的荧光棒,总不能是自己冒出来的。高蓬还没问,但料想跟他脱不了干系。


    坏就坏吧,方笑贻抿了下嘴角,浅浅笑道:“但是很燃吧?”


    “燃,”高蓬咧着嘴角说,“燃得你班主任我明天写检讨。”


    方笑贻:“……”


    但高蓬这样的,看不出情绪,方笑贻一时没分辨出来,他这说的是真是假。


    主任却忽然笑出声道:“什么检讨?我可没叫你写哈。”


    高蓬看向他,有点欲言又止。


    主任却不给他说话的机会,又说方笑贻和边煦:“不过你们也是,一个个的,在学校里做贼。”


    他俩都不吭声。


    这姿态还可以,挺乖,主任又满意了,口风松了下:“不过我们年轻的时候,也不比你们差的,我们那会儿跳霹雳舞,诶不是吹,我跳得也还可以。”


    “你跳吗主任?”高蓬插嘴,“我可以叫我们班长,临时给你安插一个特别节目。”


    “不跳不跳,”主任摆着手吹牛比,“我一上场,你们全都黯然失色了。”


    方笑贻倒没觉得无语,只觉得他还挺幽默。


    幽默的主任又说:“不过边煦今天很出风头哈,我们有两个女老师,还在群里转你的视频呢。怎么样?六中的校庆,你准不准备排个节目?”


    边煦没准备,用手伤和下个月的信息比赛推过去了。


    方笑贻这才听说,他下个月有比赛。于是被放走后,一边在看热闹的外围游荡,一边问他:“什么比赛?”


    边煦说:“下个月,1024程序员节,省办了一个高中组的编程比赛。”


    “比啥呢?”


    “现在还不知道。”


    “在哪比。”


    “科技馆。”


    方笑贻还没去过科技馆,又问他,能参观吗?比赢了有什么用……一路瞎聊着回寝室去了。


    按惯例,还是方笑贻先洗,今天他俩回来都晚,他洗到一半灯就熄了。


    边煦还在外头问了一声:“要不要灯?”


    要什么灯?他光着在。


    方笑贻抹黑洗完出来,躺下看了眼手机,谭威给他发了消息。


    [谭谭不交通]:你班这哥们,是真不给人活路啊


    [谭谭不交通]:[视频.avi]


    [谭谭不交通]:不过幸好,我们班也有女神


    [谭谭不交通]:[视频.avi]


    方笑贻点开第一个,看见里头录是边煦。


    镜头拍于他试完音后、开始之前,那会他还在路边,才把琴弓拿起来,手指捻着弓把往弦上搭的时候,有个移位和揉晃的手势。


    方笑贻当时离远了,没注意到这个细节。此刻却莫名沉迷住了,把进度条拉回来,看了5、6遍,然后还按住视频,点了保存。


    但要说他是手控,这个也不准。


    方笑贻自己的手长得也行,之前也特别没留意别人的手,但边煦那个手势,显得手指异常灵活,像是某种精密仪器,有种流畅优美感。


    边煦洗完出来的时候,方笑贻已经放下手机,在装睡了。


    但边煦爬上床后,还是玩了会儿,因为他也有消息。


    [Rock唐]:[视频.avi]


    [Rock唐]:你不对劲!


    [Rock唐]:你5点说不拉,结果10点拉到开花


    [Rock唐]:说!你在炫啥?


    边煦给了他一锤子,唐悦大概睡了,没回。边煦又跑去上了会儿网,看了一堆让他满头问号的东西。


    [老芽]:觉得自己兄弟好香,怎么办?


    [烧鸭同志]:凑上去闻


    [天不遂]:跟他说,处吗


    [哦]:[别说话,做.就完了.jpg]


    [^^]:求,让crush莫名心动的办法!


    [顶级绿茶]:告白是菜鸡做的事,猎人请直接用勾引。勾引的第一步,是抛弃人性……


    [玩去][视频静音]:在学校遇到喜欢的人,就这样耍帅


    结果边煦看了,那个博主就穿着校服、背个书包,在停车场里拨了下头发、又伸手擦了下鼻尖。然后,他就从镜头里走出去了。


    边煦:………………


    就这?还不如他呢,能帅到谁?


    都是些抖机灵的东西,他通通划走了。


    但有些废料还是不可避免的,悄悄渗入了他的大脑。


    比如这个,做……男的跟男的,怎么做?


    然后这一晚上,他就大半宿没睡,新世界的大门开了一个黑洞。


    翌日一早,方笑贻洗漱完,出来刚敲了下他的床架,边煦居然就醒了。


    他今早没平躺,朝走道这边蜷着,眼睛一睁,眼神一点不眯瞪,反而还有点幽深。


    方笑贻对上后,还有点吃惊:“你今天怎么不当‘特困户’了?”


    “思考人生,睡不着。”边煦夜里看了点不纯洁的东西,眼下看他,心里都有点怪怪的。


    方笑贻一无所知,又把他床架一拍:“现在也不能睡了,起来,上课去。”


    边煦没动,只说:“你今天怎么想起喊我了?以前也没见你管我。”


    方笑贻脑子卡了下,他没想过这个问题,也不觉得它需要想,这么小的屁事。


    他想喊就喊,方笑贻说:“是这样的,咱们的室友情,它只是不多,不是死了,ok?”


    边煦有一点点不ok,因为他脑子里蹭就冒出来一句:室友,只是男同的借口——


    这一早上,早读依旧,教室里也依旧蛐蛐蛐的,因为昨晚才热闹过。


    刘丞丞也没少回头,他吹完牛,又纠结,昨晚到底是谁举报了他们?


    方笑贻却不是很在乎,如果有现成的名字,他是会听的,但让他想办法去找,他懒得费那个劲。


    边煦昨晚没睡好,一早上都蔫蔫的。下了课也不跑了,面朝墙皮趴着睡觉。


    课间的走廊里,偶尔也有几个“路过”的女生。


    方笑贻没想看,但也看在了眼里。


    这一周之后,都是正常上课,除了数学,会在晚自习去平行教室上小班。


    何子谦也在这个班上,但大概抢孩子闹得太难堪,尤其是他妈最丢脸。所以到了这个班里,他再也没跟方笑贻说过一句话,座位也选得很远。


    跟边煦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他不仅在小班也要挨着坐,还开始下凡,跟着方笑贻一起去吃大食堂了。


    第42章


    一中有一大一小两个食堂,也不是没有名堂,大的叫陶居,小的叫松园,但大家还是大小食堂的叫。


    大食堂标准,面积大、花样少,便宜些,但比起方笑贻初中的食堂,它价格也是1.5倍起。不过学校舍得放肉,冲这个质量,无槽可吐。


    小的是个性化餐厅,能从麻辣烫吃到牛排,想吃饱,20起。


    方笑贻只有第一周,跟着谭威过来长见识的时候,吃过一顿砂锅粥,18块。饶是煮粥的大姐给他多放了1只虾,谭威大为不公,他后来也没再去过了。


    所以边煦在大食堂,一看就吃不好。


    头一顿,他来打了3个荤菜,土豆烧牛腩、豉汁蒸鱼、卤鸭腿。结果只把土豆挑着吃了,然后在方笑贻盘里捞了几片上海青。


    方笑贻服了他了:“你不吃肉,干嘛不打全素的?”


    边煦说:“我不太吃素,只是这几个肉菜,不适合我。”


    他还挺给大厨面子,方笑贻乐道:“怎么个不适合法?”


    边煦刚要张嘴,又闭上了,提起筷子夹了块牛腩,喂到了他嘴边:“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你尝尝。”


    可方笑贻吃了:“我觉得还行啊,咋了?”


    “不柴吗?”边煦说。


    方笑贻顿时明白了:“我还好,但你可能是好肉吃惯了,牙口没练出来。还有这个鱼,你是怎么的?觉得不新鲜?腥?”


    边煦点了下头,还有它很肥。


    至于鸭腿,鸭腿上有毛。


    方笑贻说:“……那你没法在这儿吃了,你回小食堂去吧。”


    边煦来了句:“小食堂吃也这样,什么食堂吃一个月都够了。”


    虽然这是事实,方笑贻无语的是:“……你是可以‘也’,但我不用跑啊。”


    “你不跑,就没饭搭子了。”


    “没有就,”方笑贻微妙地卡了一瞬,“没有。”


    但太短了,边煦没听出来,无奈道:“你没有,那我也没有了,这不行。”


    “有什么不行的?”方笑贻说,“之前我俩各吃各的,你还不是照样吃?”


    “是吃,”边煦看着他说,“但没有现在香。”


    香个……


    方笑贻还真是没反驳下去,有人陪吃、有说有笑,菜的种类还会翻倍,哪样都是开心的事。


    他只是不明白,边煦把吃饭弄得这么麻烦的原因:是因为他精神需求高,比起吃好,更需要人陪吗?


    但不明白,方笑贻也还是放任自流的成了他的饭搭子,并迎来了一段与孤独绝缘的、轻松的校园时光。


    边煦虽然像个人形的狗皮膏药,但他俩之间,却也不是他单方面地黏着方笑贻。


    方笑贻对他自有需求。


    首先就是竞赛,方笑贻知识面没拉开,头一周小测大翻车,直接进倒数。被主课老师林继扬当堂训了一顿。


    老林比高蓬年纪大一轮,人高壮严肃,右脸颊中间有个疣子。他也不管你有什么苦衷,不会就是挨训。


    方笑贻自己搜过资讯,知道竞赛很残酷,挨个训无关痛痒,他只在错题本上记了一条:托勒密定理,弄懂证明过程。


    可过了会儿,边煦居然从走道里,往他桌上推了一把碎纸。


    这班上人少,就30来个,所以没有并桌。


    方笑贻拨开一看,是1张抄着证明过程的活页笔记,和3张撕下来的例题碎片。


    笔记是用黑笔抄的,但右上角有一个红色的小方框:[我下课给你讲,包会]


    方笑贻心里有点想笑,脑中又才想起来,应该问他借个笔记盘一下重点,背后就响起了一个魔鬼的声音。


    “还包会,我都不敢给谁说包会。”


    老林不知道什么时候在背后刷新的,说着还一把抽走了2张小抄,抖开说:“来我看看,这到底是个什么万能秘籍?”


    班上一下全看过来了。


    方笑贻见状,干脆主动投案,把剩下的两张也递给了老林,因为没什么见不得人的。


    连小话都是传递知识的渴望。


    果然老林翻着瞟完,脸色就没那么板了,看着边煦来了句:“你这3个例题,选得倒还是可以。”


    很经典。老林心里赞赏,脸上又没表情,又说:“行嘛,我给你1节课,你上去,给我把他们都讲到包会。”


    边煦才不去:“老师你讲吧,我不会教人。”


    老林把那个小红框朝他一翻,要笑不笑道:“可你这儿不是‘包会’的吗?”


    边煦说:“我包的只是1个,不是32个。”


    这言论颇为霸总,起哄声一下就来了。


    “噫~”


    “噢哟。”


    “别只包1个啊煦子,包2个,带我。”


    “包3个,也带我。”


    “包……”


    方笑贻心里也在想:这要是换个女生,这场面得暧昧得不能看了。


    但是女生……


    边煦身旁要是出现了女生,也就、没他什么事了。


    如果这会眼前有镜子,方笑贻就能看见,自己忽然蹙起来的眉心。


    可是生活里没有如果,看见皱眉的就也不是他自己,而是旁边看他的人。


    边煦总是留意着他的,见状心里就想:他为什么皱眉?是不喜欢被起哄吗?


    但下了课,甚至回了寝室、教室、甚至家里,他都开始给方笑贻讲衍生题了:九点圆、欧拉线、蝴蝶定理等等。


    而方笑贻学起知识点来,风格居然很踏实。他是那种做一题就要会一题的类型,没掌握,还怪努力的,中午回去也沉淀,晚上也要沉淀。


    边煦见状,也只好跟着他沉淀别的。


    再就是那个ai客服,它也不是一上岗,就开始完美代替人工了。


    实用起来,它经常翻车,咨询量大了、v信后台更新补丁会死机,能自动回复的内容也有限……


    凡此种种,把他俩黏得简直焦不离孟。


    黏到语文课,小组演课堂话剧本,分角色,边煦都会把路人父母的角色垄断。


    “爸爸妈妈台词少,我跟方笑贻演吧。”


    刘丞丞“噗”的笑了:“你俩一个比一个像爹,还‘妈妈’,哈哈哈不行我会疯狂出戏。而且‘话少的妈妈’,咱这不是有现成的吗?是吧,杨妙?”


    杨妙差一点就点头了。演这种边缘空气角色,她觉得她是天选之子。


    可边煦先说:“杨妙要演女主,台词已经够多的了。”


    刘丞丞压根没预习,边翻书边问方笑贻:“很多吗?”


    方笑贻点了下头:“是不少,”


    杨妙也欲言又止:“我……”


    她不想演女主。


    “那行吧,”刘丞丞绅士地打断了她,“是不能给女主太多的杂活,你俩谁当‘爸爸’谁当‘妈妈’?”


    边煦当什么都行,转头看方笑贻:“你选。”


    方笑贻肯定选爸爸,因为爸爸台词更少,但“他”在剧本里最先开口。


    分完各自熟悉环节,方笑贻才开始捧读:“你好,太太。”


    右肩上就忽然歪过来一个脑袋,和一声凑在耳边的低笑:“嗯——?”


    方笑贻心里登时被吓了一跳,耳朵也是,被这个堪称温柔的玩笑。


    边煦有时总会这样,无意地惊到他。


    比如体育课,边煦跑完操,像条死鱼一样,从背后架他身上。


    或者是课间操,刘丞丞买了烤肠,一人一口,分到他这里时,边煦却忽然探过头来,一口把肠叼走的时候。


    方笑贻脸上虽然在笑,说:“你个畜生,也不给我留一口。”


    但却只有他自己心里知道,他差点没往后弹出去。


    为什么这么一惊一乍的?男生这样闹,其实不算什么。


    课间,刘丞丞和马嘉楠为了抢最后一口面包,刘丞丞为了出其不意,就把马嘉楠亲了一口。完了谁也没有怎么样,还是嘻嘻哈哈。


    而边煦也看不出什么异常,所以不正常的竟是他自己吗?


    方笑贻对此有点迷茫。但他也没有深想,他不敢,也不愿意想。


    时光匆匆,稀里糊涂地一晃,便到了月末,国庆和中秋一起来了。


    放假前夜,谢恒原本是提议,全班请老师一起吃个过节饭的。但好几个老师,人都已经在高速上了,高蓬也说不合规矩,心意领了,叫他们自个玩去。


    而群里有人响应,也有人没有,谢恒就只拉了响应的,以及某两个基本不看群的货色。


    方笑贻其实看见了,他只是没有准备去。现在聚餐成本不低,去了也就是换个地方吹牛。


    只是睡前,他又忽然收到一条。


    [新陈代谢]:方老板来聚餐,边董都来了,你不来吗?


    可边煦就在头顶上,他今天瞎冲的,很早就出来了。


    方笑贻登时踹了下床板:“谢恒骗我,说你要去聚餐。”


    边煦从上铺垂下半张脸,拿手机的荧光往下照他:“也骗我了,说你去了。”


    “我就知道,”方笑贻无语地回起消息,“行了,睡觉吧。”


    边煦却没动,看他在手机上点了两下,才说:“要不去吧?我俩都去。”


    方笑贻愣了下:“你这有点反复无常了。”


    但是国庆夹着中秋,一下放那么久。


    边煦感觉回了家,自己会想他,节前就想多待一会,说:“城隍庙那边节前会有灯会,吃了饭去逛逛吧。”


    他是好多年没去看了,而方笑贻估计更没有闲心去看。


    第43章


    方笑贻是真有事。


    重大节假日,正是创收的时候,他1号开始早上就有兼职。


    再有他手也快,也已经给谢恒回完了:[家里有事,下次聚]


    可边煦绑架他:“你不去,那我也不去了。”


    方笑贻头一下就大了:“注意你的言辞,尤其是不能这么跟班长说,谢恒不得念死我。”


    边煦就看着他装:“你又不怕他念。”


    “还是有点怕的,”方笑贻说完,又撮蹿他,“你想去,就去啊,我这是没办法,我节后第一天早上5点就得起来,晚上得早点回去睡觉。”


    边煦就是因为这样,才更想让他出来。别人都在聚餐?他也该出来玩一下,再者边煦也想跟他呆一块。


    “你在,我才会考虑去。”


    他最近老多这种屁话,方笑贻一惊一乍了几回,在彪悍的适应力下,居然也习惯了。


    此时已经能泰然应对:“我在不在,有什么区别?”


    边煦也是拿他没辙。


    个榆木疙瘩玩意儿,自己试探来试探去,没见着他脸红心跳,倒是日见看着他刘丞丞化了。


    你撩他,他以为你在学刘丞丞卖腐,于是他也卖。


    但直男的卖腐通常都是:表面上看,他是在跟你眉来眼去。实际上,他只是在偷偷加大手劲力度,掰你、掐你、抽你……


    边煦的脸和指缝都被他掐得通红,要么就是在足球场被压个半死,什么暧昧都得嗝屁。


    然后,刘丞丞也不是个好东西,给他灌了一堆垃圾。


    比如今早,边煦踩铃来早读,还看见他俩在搞垃圾探讨。


    “因为cos0=1,”刘丞丞斜倒坐着,拿笔在纸上一划,最后一锤定音,“所以,1踏马都是0装的!而cos90°=0,装直男的都是0,好记吧?”


    方笑贻脸上冒出个问号:“就……一个三角函数,需要搞得这么复杂吗?”


    “饱汉子不知道饿汉子饥,”刘丞丞白他一眼,“你以为谁家脑子都跟你们这排似的?什么弦啊切啊割的这么多,我靠谁记得住?必须上点技巧!”


    方笑贻只扭了下眉毛,没说话。


    边煦却真的无语了:这是什么gay编的废物技巧?


    但刘丞丞又是1啊又是0的,方笑贻居然没疑问,难道他还懂这些?


    边煦新奇地乜了下眸光,过去座位上坐下,开始微gay装直:“你俩在说什么,1啊0的?”


    方笑贻已经被刘卖腐教废了:“就是,刘丞丞是0,小马……也是。”


    刘丞丞怒拍书堆:“放屁,小马是0,哥是直男!”


    但没人理他,边煦眉眼一抬:“那我呢?”


    方笑贻不假思索:“你是猪。”


    他都没把自己当人,边煦也是哭笑不得,但另一方面,也挺好玩儿,边煦倒是想看看,他俩能牛头不对马嘴到什么时候?


    边煦收回思绪:“你在,饭就香点,我就可以只跟你说话。”


    方笑贻一直觉得他有点脱离群众,闻言提醒他:“那我俩干嘛还要去聚餐?去吃食堂不就行了?”


    边煦忽然乐了一声:“你要是只想我俩吃,那我也行。”


    方笑贻迷之沉默一瞬:“……你语文的分是不是全扣在阅读理解上了?”


    边煦立刻用行动否定了他:“你没反对,我就当你答应了。”


    方笑贻嘴角一抽,还没说话。


    边煦又说:“吃了你陪我去城隍庙南大街转转,完了我打车送你回四海。”


    方笑贻感觉他吃饱了撑的:“转个屁啊,今天那块儿还能有你转的空间?鞋都给你踩掉。”


    “踩不到你,”边煦是个哄的语气,“我们不上景区街,去后头的居民巷子。”


    “去居民巷子,”方笑贻隐隐感觉不对了,“干嘛?你家在那儿……不会还有一个商业帝国吧?”


    “想什么呢?”边煦服了他,“那块的商业帝国都是zf的,只有一个老房子,是我爸长大的地方,我每年中秋都会去,看看他回来没有。”


    他语气松弛,但带着一点遗憾。


    又涉及到老杨,方笑贻彻底没话可说了:“行。”


    翌日,因为节后有六校联考,节前还是正常上课。


    早读课间,谢恒就还有空,过来骂骂咧咧:“你们两个,脱离群众、无情无义,对我们这个集团,一点归宿感都没有!我恨你们!”


    刘丞丞也转过来:“诶呀大佬哥,来嘛。你俩不来,场子里总是缺乏一点逼格的感觉,寂寞。”


    方笑贻目前还不算大佬,但他往前蹿的势头明显,数学也突出,满分也考过。


    这时,他嘴里说着:“没有的事,我爱集团,只是生活所迫。”


    实际上这一天,他没少拿单词机跟同桌传“暗度陈仓”的赛博纸条。


    边煦:[有什么想吃的吗?火锅?炒菜?特色菜?]


    方笑贻:[没有,我不会吃,你看着办吧,要等的不要]


    他没有一点耐心等饭,无论是什么神仙美味。


    边煦:[那就去私房菜?我这有个会员,人少]


    方笑贻:[贵不贵]


    边煦:[不贵,人均100]


    方笑贻:[就它了]


    边煦:[给你家里说过了吗?]


    方笑贻:[说了]


    边煦:[要李叔来接吗?]


    方笑贻:[你别害人了,内环堵得冒烟,坐地铁去]


    边煦:[嗯]


    方笑贻:[你收拾东西快点,下了课早点走,免得碰到班上的,说不清]


    边煦:[你怕什么,又不是私奔]


    方笑贻:[哥你发骚了,250°,不说了,你歇会儿吧]


    可把他俩忙得头也不抬。


    杨妙好几次回头,想问方笑贻:你放了学,是直接回家吗?


    都见他不是埋着头在书堆后面倒腾,就是在给边煦扔东西,或者朝对方翻白眼。


    边煦也不生气,有时还乐,肩膀微微抖动,是一副在别处几乎没有的温和辞色。


    杨妙就一直没插上话。


    到了下午第二节课间,大伙明显心思浮动了。刘丞丞甚至上app上谢恒选的饭馆里头,看起了招牌菜。


    受这种气氛感染,方笑贻居然也开始期待放学了。


    他对好吃的不太在乎,只是被边煦陪习惯了,一起打混干什么都行,更何况是去看老杨真正的家?


    最后一节课是班会,高蓬也挺有心,进门的时候,右边臂弯里,居然还夹着个广式豆沙大月饼。


    “注意安全,注意复习,别玩得忘了节后还有联考,联考非常重要!至于别的,我就不啰嗦了,来个会切蛋糕的,上来切月饼。大家意思意思吃一口,都圆圆满满、顺顺利利。”


    底下马屁精瞬间上线。


    “高总!不能再帅了,给点活路。”


    “吃了这月饼,我联考拼命。”


    “颁奖,必须颁奖了,感动中国好老班!”


    方笑贻的西瓜切得很不错,相当均匀。


    但边煦根本不吭声,开玩笑,就是他上去切,他都不乐意让方笑贻伺候别人。


    最后月饼是刘丞丞上去切的,他在家估计没少切蛋糕,小块切得干脆利索。切完让组长下来发,一人给个叉子,爱叉哪个叉哪个。


    方笑贻两个坐在最后,高蓬还跑到座位后面打趣:“你俩坐这儿,好吃的都选不上,该不会不高兴吧?”


    方笑贻乐了下说:“我还是有得选的,只是他没有。”


    他俩说完在那儿瞎笑,边煦根本不理他俩:“高总你到别处去,别搁这儿消遣我们。”


    可几分钟后,组长发到这里,盘里还剩两小块。


    方笑贻别说选,他闻都不爱闻,他本来就不爱吃月饼,这豆沙里头还有陈皮味。


    边煦看他闻了下就皱脸,放下就全部推了过来:“你吃吧,我吃不来。”


    “意思下吧,”边煦岔了块小的给他,“舔个皮也行,高总专门准备的。”


    舔就舔吧,方笑贻因为只拿牙刮了层饼皮,就没伸手去捏叉子。


    谁知道他才叮完,边煦垂眼就把他剩下的吃了,吃完又去叉下面那块。


    方笑贻心里霎时非常虚地跳了一下。


    他们虽然天天也在对面的盘子里挑菜吃,但这种咬过剩下的,还是头一回。


    与此同时,前排,刘丞丞也是一副目瞪口呆的样子。


    他刚想转头问他俩:我牛笔吧?分的是不是一样大?


    就正撞见边煦那个动作。


    而熟悉边煦的人都知道,哪怕是跟唐悦在一块,也没见他扫过盘子。


    太怪异了,刘丞丞满心都是。


    *


    今天全榆林市的人大概都来坐1号线了,地铁上整个挤成一块固体。


    两人一下课就闪电式开溜了,下到地铁站台上的时候,站台上全是人,还有个大姐站在他们下来的这个门位上,提着一袋葡萄正在展示。


    它们都被挤瘪了,塑料袋也被挤破了,还在往下滴汤儿。


    “我服了你个1号线,”大姐怒极反笑,“还怪贴心的嘞,直接给我榨成汁!”


    周围哄笑一片。


    方笑贻站在步梯最下几阶边上,见状扭头去看边煦:“车上挤爆,你看到没?”


    边煦脸上还有点开眼界的余震:“看到了。”


    方笑贻瞥见他那个表情,有点想笑:“怕不怕?小心把你大少爷也挤爆。”


    他特别爱玩这个“少爷”梗,边煦习惯了,配合道:“怕,一会保护好我。”


    方笑贻果然就乐了:“你这体型,说这个不合适。”


    边煦也跟着笑:“行,那我保护你。”


    “别吹了,你是不懂人间险恶,”方笑贻跟他说真的,“不开玩笑,是真的很挤,你现在还可以反悔。”


    边煦怕反悔了他就回家了,说:“不后悔,就4站,坐。”


    只是稍后挤上车,他才切身感受到竞争的严峻。


    首先上车就不容易,门一开,没下来两个,全是要上的。


    方笑贻叫他先上,边煦一上去,脚尖离门边就剩十来厘米了,压根没方笑贻站的位置了。


    边煦就准备下去算了,可他还没动,方笑贻就带着一点冲劲撞到了他身上,但脚都没地方立正,人像是站在门缝中间。


    这看着太不安全了,边煦赶紧把他往怀里搂,又麻烦后面的人让让。


    然而根本没有人动,边煦说下去,方笑贻又说:“不够折腾的,这会儿哪一趟都这样,关了门就好了。”


    很快,门轴开始对拢,滴滴滴地响起来。


    站台上的工作人员捏着“小蜜蜂”喊道:“门要关了,车上的人往里挤一挤,挤一挤啊。”


    喊到方笑贻他们这个门,还伸手把他的书包往里按了按。


    这一下子下去,他跟边煦就成了贴纸,左胯骨边都顶了下。


    方笑贻脸上瞬间跟扑了阵蒸笼热气似的,熏得背心都差点炸汗。


    太近了。


    边煦的心跳、他T恤上的洗涤剂气味,也都存在感倍增,方笑贻一边感受,一边又本能想往后撤。


    虽然是形势所迫,但也有点过了,别人亲嘴,怕是都贴不到这么紧——


    边煦却是到了这一瞬间,才忽然回过味来,他俩这姿势,是非同一般的亲密。


    之前,他忙着提防门夹到方笑贻,心里很正直。


    此刻,边煦眸光促狭地一闪,右手臂又往紧了收,理直气壮也是实话:“别动,你书包都还在蹭门。”


    方笑贻不想跟他捂一块儿了,又热、又囧、又没辙,只好迁怒:“这破书包,当时都不知道带它干嘛?”


    跟行李一块儿,锁超市寄存柜,啥事没有。


    边煦对这“助攻”却挺满意:“没事,一会儿门关了,你给我,我来背。”


    方笑贻心里只有拒绝:像什么话?又不是男……


    想到这里,方笑贻的表情瞬间僵住:他今天打的比方都中邪,越打越别扭,不许再打了!


    等门关好后,就多了点腾挪的空间,他坚持自己提着,边煦也就随他去了。


    车厢里的气味不好闻,被挤被蹭的也难受,但边煦猪油蒙心,要下的时候,居然感觉还挺快。


    路上,方笑贻接了个电话,没几句就挂了。


    但他举起来的时候,边煦看见来电人是“老袁”,等到挂了就问了问。


    “老袁找你干什么?”


    “没什么。就是上次我家里那事,老袁跟网吧里的老哥也是帮了忙的,我妈说该谢谢人家,我就找了个装修师傅和一个阿姨,去给那网吧收拾厕所和浴室。刚刚收拾完了,他打电话,给我说一声。”


    边煦没想到这事还有后续,说:“花不少钱吧?”


    花了3个月生活费,但该花的钱方笑贻舍得,他说:“还好了,糙活糙干,瞎搞。”


    “总是花钱了,别人看得到的,”边煦看了他两秒,忽然来了句,“你妈妈人挺好的,你也是。”


    知恩图报,不像自己家那个,全世界都欠她的。


    猛不丁的,方笑贻被他夸得一愣,因为他看着特别真诚。


    方笑贻仔细看了眼他的表情,又没瞧出低落来,只好瞎问:“你家里最近,没什么事吧?”


    “没有,”边煦问他,“怎么忽然问这个?”


    方笑贻跟他干瞪眼:“因为你忽然发感慨。”


    边煦笑了下说:“我就随便一说,对了,最近那个姓吴的,还闹吗?”


    他们并不是一走,就此消失了。前阵子那个男的,还用陌生号码给方笑贻姐姐发过恐吓短信,这事边煦是知道的。


    “没闹,消停了,”方笑贻心里还挺没底,“不知道干嘛去了。”


    边煦看他还在皱眉,伸手在他眉心一弹:“他消停了,你也消停会儿吧。别绷着了,放松点,吃大餐呢。”


    方笑贻一下被嘣笑了:“100块的大餐,能吃饱吗?”


    “讲道理,”边煦纠正他,“是200块的。”


    “我觉得区别可能也不大。”


    “为什么?”


    方笑贻叹了口气:“因为这儿一个没牌子的冰淇淋,就要30块。”


    “要不了,你被坑了,”边煦说,“以后到这边来给我打电话。”


    方笑贻其实很少过来,那回还是带全家一起,当旅游过来的,结果又挤又坑,他就再没来过了。


    但是这会儿有个土著,他不怕麻烦,方笑贻也不客气:“好。”


    下了地铁,天还没黑,但云层有点灰厚,夜间像是有雨。但这时,这出口外头正在开集市,摊贩云集。


    两人路过一个香喷喷的摊子时,摊位后面是个在刷指甲油的妹子老板,她原本只弄了个喇叭在无情的吆喝。


    “桂花香包、玉兔福铃,中秋特惠买一送一~”


    但看到他俩路过,忽然就探头喊了起来:“帅哥,买香包买铃铛呀,过节送女朋友。”


    方笑贻好歹还看了她一眼,边煦根本没理她。


    两人将将要路过,可谁知道,那女的又来了一句:“送男朋友也行啊。”


    方笑贻直接满头黑线:现在这些卖货的,为了赚钱,已经没节操了。


    右边,边煦却忽然搭住他的右肩,没停下来,但回了个头说:“男朋友,给你买个铃铛吧,铃铛一响,黄金万两。”


    第44章


    混杂着小吃气味的空气里,蓦然就新添了一股气息:窒息。


    方笑贻侧头盯着他,表情逐渐空白。


    边煦有时真的很让他,不知道该怎么接。


    这会要不是在大街上,方笑贻高低得捉着他领口摇两下:瞎喊什么啊?什么男朋友?卧槽吓他一跳。


    但这会儿就在,外加那个烦人的摊主还在魔音贯耳:“哈哈哈帅哥真会说话啊,活该你有……”


    方笑贻不想听她说了,立刻对着边煦,打断道:“买!给我把这条街都买下来。”


    连“男朋友”他都没反应,试探这条路,到这儿算是堵死了。


    但好在边煦今天也没想表白,也没有特别挫败,哑然失笑道:“买不起。”


    方笑贻拽着他就走:“买不起就走,不要装比。”


    接着,他自己的嘴巴跟着也失忆了,绝口不提什么男朋友。


    边煦路上也没再烦他,东拐西弯地带他买小吃:驴肉火烧、无骨鸡柳、小生煎、糖炒栗子……还买了两大杯无名小店的饮料。


    方笑贻平时不太吃这些,但满大街都在吃,他不吃,边煦就喂。方笑贻怕了他了,跟着一通胡吃海塞。


    然后吃了会儿,好像是把食欲吃开了,就感觉那火烧挺香,栗子也绵甜,甚至边煦买的那个名字奇长的黑暗饮料,居然也不错。


    边煦看他一会一口,像是挺爱的,就把这奶茶记住了:奇亚籽羽衣甘蓝牛油果燕麦爆珠酸奶。


    快到餐馆的时候,边煦接了个电话,爱答不理地说了两句就挂了。


    方笑贻一听就感觉出来了:“你妈打来的?”


    边煦点了下头。


    “有事吗?”方笑贻问他。


    边煦说:“没什么事,就是问我在干什么,晚上要不要去她那儿吃饭。”


    方笑贻一听就觉得有点扯淡,这会儿已经是饭点了,才问?早干嘛去了?


    但边煦反应平平,方笑贻总不能比他还不满,就没说什么。


    没多久到了餐馆,这馆子从门外,看不出来一点,连个粉笔写的牌子都没有。但进了窄窄的前门过道,往左一拐,院里却是大有乾坤。


    又是小水池又是露台的,草木繁盛还点了干冰,氤氲到讲究。


    方笑贻一下就踟蹰在了院口:“你确定,这里是你说的那个人均?”


    边煦抵着他背心,把他推了进去:“确定,因为这里不许点菜,老板弄什么我们吃什么。”


    方笑贻乜了下眼睛,刚要说:……这么霸道?


    一道豪爽的男声先横插了进来:“哟边煦,来了啊。”


    方笑贻循声一看,就见院内连廊的阴角那里,一个平头哥刚从后面的过道里冒出来。


    他三十上下,戴黑框眼睛,山羊角十分秃,穿T恤大裤衩拖鞋,打扮颇有四海风味。


    边煦冲他“嗯”了一声,又小声对方笑贻嘀咕:“文哥,餐馆老板。”


    方笑贻冲来人笑了下:“文哥好,我是他同学,方笑贻。”


    “诶好好好,快进来,”文哥热情地一招手,“你俩挺会来,今天大厨做酒香梅肉,惊天地泣鬼神的好吃,你俩没开车吧?”


    边煦无语了:“我俩开不了车。”


    “玛德忘了,”文哥一拍巴掌,乐得不行,“都怪你们这些小孩,营养过剩,才这么一丁点,个个都得仰着头看,真受不了!”


    边煦跟方笑贻都没理他,文哥就叫他俩自己上楼去找位子。


    “这谁啊?”上楼梯的时候,方笑贻说,“怎么感觉像你哥似的。”


    边煦说:“不是我哥,是唐悦的哥,他家里一个挺远的表哥。”


    提起唐悦,他俩没事就吃一块儿去了,方笑贻说:“他今天没找你吃饭吗?”


    边煦说:“没有,他明天晚上有演出,今天要排练。”


    方笑贻去不了,但也还是问:“在哪儿演出?”


    “省工体馆,”边煦看向他,“唐悦可能得明天才想得起来,要给你票。”


    方笑贻好笑:“给我我也去不了。”


    边煦还挺想跟他一起去的,但方笑贻说过了,他晚上要去摆摊,套那种扔的圈,半个晚上要是热闹,能有个两三千。


    边煦觉得他辛苦,但又觉得那个数目挺厉害,因为边煦找的网球教练,一个小时也就200块。


    都说1万小时定律,边煦感觉有朝一日,他大概是要挣点大钱的。


    上了2层,楼上是个露台,两边起了廊子摆桌,中间是碎石粒里摆的青砖小路。


    人也是真的不多,都没坐满,两人随便找了个空桌,才坐下,把手机拿出来,看见班上的聚餐群里的视频,一个女生就过来了。


    她穿的是六中的校服,鹅蛋脸高马尾,跑到桌边,膝盖弹曲两下,俏皮地对边煦说:“那个,帅哥打扰一下,能不能加个v信啊?”


    边煦拿余光扫着对面,婉拒得很快:“不方便,有对象了。”


    那妹子“哦”了一声,但并不失望,脚尖一转,又冲到方笑贻那边,如法炮制了一遍。


    边煦:“……”


    方笑贻却是乐了一下,现在的女孩挺好的,勇敢、有能量,要是他姐也像这样,可能就是另一种人生了。但这假设太脱离实际,他就打住了,只说:“不好意思,我手机没电了。”


    妹子顿时不满:“这个不方便,那个又没电,那我拍你俩一张照片,总方便也不用电吧?”


    边煦才忽然意识到,他俩确实没拍过合照。


    有了这念头,他倒不太排斥,去看方笑贻,那个更随便,两人于是答应了,但有一个前提。


    “你别把我俩挂网上去了,”方笑贻说,“害怕。”


    “放一亿个心,不会的,真帅哥我根本舍不得分享,”那妹子喜笑颜开地举着手机,边退边指挥,“你俩往桌子中间凑点,脸在太边上会变形。”


    很快拍完,她又过来炫道:“看看看看,我拍得多好!加个v信嘛,我传给你们。”


    边煦看了眼那张照片,有点想要,就说:“加我就行,他手机没电了。”


    等人走了,方笑贻揶揄他:“你哪儿来的对象?”


    边煦说:“向以后借的。”


    这里上菜挺快,多半是素菜,但那个酒香梅肉很好吃,两人根本不饿,还是把盘底捡得精光。


    放下筷子的时候,方笑贻摊在长条沙发座上,感觉自己都撑得头晕,就又在楼上坐了好一会才走。


    夜里的风渐渐在变大,但是不冷,吹起来也很舒服。


    边煦在对面玩手机,指节分明、睫毛浓长。


    方笑贻大概是吃饱了撑的,心里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有点想叹气。


    之后,两人又溜达回街上,随着人流淌过城隍庙,这边张灯结彩的,还有表演和八卦看。


    表演是一列汉服游街,打头的男女,都是队里颜值最高的。


    边煦也是自从发现了自己的心思,才注意起男生的长相来,他两眼一瞟,很快又得出结论:长得还没有方笑贻好看。举止也有点娘,不如方笑贻大方。


    至于八卦,则是个土豪的包楼式表白,7点半忽然在财富大厦外墙上亮起,是一列方圆2里地都看得见的巨幅大字:何楚薇[爱心]我爱你!


    他俩甚至还碰到了一个人形机器人。


    它戴个黑色鸭舌帽,身上还背个迪卡龙橘色小包,在路上一边走,一边“挥手”。然后“哗啦”一下倒在地上,不动了。


    搞得摇它出来拉风的男青年满头大汗,长按开机没用,但抱它又抱不动。


    而边煦也玩机器人,方笑贻于是驻足,跟他看了会儿热闹。


    “怎么忽然扑街了,”方笑贻问他,“没电了吗?”


    边煦说:“电源开关那儿还能按亮,看着不像。可能是机体过热,系统自动保护,休眠了。”


    “那咋整?”


    “打个货拉拉,把它拉回家。”


    太损了,方笑贻差点笑死:“搁路边晾凉了,走回去不行吗?”


    “够呛,”,边煦说,“它电量应该不够了。”


    方笑贻登时感觉,机器人离统治世界还是有点距离的,又跟边煦聊起他的机器人们。


    边煦说:“我只有小的,就是你在寝室玩的那个。”


    可那个ebot,比路上这个人形的,要灵活n倍,两人又从电机扯到扭矩,一路扯回了边煦家的老宅。


    他家的老房子,就在景区主街后面隔一条巷子,要过去得过一道有保安守着的道闸。


    过去之后,路上就空了,这会风更大了,香樟树被吹得簌簌作响。


    很快,边煦停在37号院门口,这里内外黑透,别说边扬,连只猫都没有。


    方笑贻跟着他进门,灯一开,屋里的装修实际很老气,墙多玻璃少,家具也老,格调离地价差n截。


    但这却是屋主刻意维持的老旧。


    古董架上摆了很多老式的相框,方笑贻一抬头,心里瞬间就感觉到了悲哀。


    相框里很多都是老杨,从少年到青年时期,他衣着考究、相貌堂堂。还有一对长辈的照片,男人年轻的时候穿着军装,非常威严,女士则是个浓颜大五官的美人。


    边煦手也没去洗,就指着给他讲:这是我爸去上大学那天拍的、这是我爷爷边玉山……


    看得出他很想老杨,把人的照片背景都背得滚瓜烂熟。


    说了会儿,方笑贻又跟着他去了次卧和仓库。


    次卧里全是书墙,大部分都是大部头。仓库里则堆了很多模型,船模、车模、高达模型和一堆连着奇怪机械手臂的四驱赛车底座,墙上还挂着一排复合弓。


    但这些多半都是边煦的,他在里头扒了会儿破烂,又给方笑贻拿了个弓玩,然后好像也没干什么,他定的闹钟就响了。


    时间到了,他得送方笑贻回家了。


    两人很快关了门和灯,正要出院门,可开关还没摁,门外先响起了一道女声。


    “范董、严总,来,欢迎光临,这就是我家那套院……”


    边煦一把就拍在了门开关上。


    那个力道,方笑贻看不见,都知道他生气了。


    第45章


    门一开,外头站着2男4女。


    一个老男人带着个年轻女秘书,一个老大姐也带着个女秘书,剩下一男一女打前殿后。


    其中,最前面的女人明艳精致,穿一身米色无袖长裙,表情也最见鬼。


    “你……”


    方笑贻看着她脸色瞬息万变地对边煦说:“你不是跟同学聚餐去了吗?”


    其实边煦长得不像她,但她有孕肚,所以方笑贻一看就知道了,她就是那天在网吧门口甩巴掌的,边煦的妈妈。


    边煦的脸则又板成了方笑贻遇见他的样子。


    聚餐?


    边煦忽然一阵反胃,心想:幸好没去。又或者说,幸好方笑贻没空。不然今晚,谁知道她来过,因为此前没发生过这种事,边煦也没查监控的习惯。


    他盯着于静涵的脸,感觉那真像一个调色盘,表情变得真快,又明显:惊愕、慌乱、若有所思。


    她在想什么呢?


    边煦讥诮地盯着她,不答反问:“你来这里干什么?”


    于静涵瞬间骑虎难下,谁能想到,高中生的聚会居然只有个把小时?


    但事已至此,她缓慢深吸一口气,语气一柔再柔:“我带朋友过来坐坐,来,边煦……”


    她说着伸手来拉他,想把他拉到别的地方去。


    可边煦反手把她一按:“那你应该带回你自己家,而不是别……”


    “边煦!”于静涵猛地从门缝里钻进来,逼到他跟前,仰头低声警告,“别说了,我回头会给你解释的。但是现在我希望你冷静一点,别闹了,这两个老板,对公司的生存真的很重……”


    边煦额头上青筋一跳,脑中一瞬间全是叫嚣:谁在跟你闹?谁稀罕你的解释?


    只是话到嘴边,他忽然又觉得没意思,说不通,怎么都说不通。


    之后闹得不大,但正因为不大,除了这两母子,剩下的纯粹在看热闹,气氛反倒更尴尬了。


    边煦扯开了他的妈,叫最后面那个男的,程先生来扶她。又说这里是私人住宅,不接待外人,说完对那两个老板鞠了一躬,鞠完把门关上,还上了内锁。


    其实他是摔的门,但方笑贻在门关之际拉住了门把,轻轻把门怼上了。


    门外也残留过一阵动静,有人捶门,也有人打哈哈。


    “边煦,你太没礼貌了!我平时都是怎么教你的,开门!”


    “诶呀于总,算了算了别激动,别跟孩子一般见识了。”


    “就是,这么大,正是最叛逆的时候,没什么的。”


    “范董、严总对不住,真的对不住,他、他从小脑子就有问题,我改天……”


    方笑贻眉心一皱,心里霎时也搓火得要命:这个女人,实在够气人。


    但边煦忽然往墙那边一贴,头颈像株缺水的植物,呈现出一丝蔫萎来。


    方笑贻心里就针扎似的,晃过一阵惊悸状的心疼。


    他伸手搭住对方的臂膀,用力搓了搓,然后莫名其妙道:“边煦,我想喝水。”


    边煦心里累得很,又有点晕。


    明明10分钟之前,他还挺高兴的,又吃又喝,还有喜欢的人陪。几个小时的轻闲时光,怎么就扛不住于静涵这么几分钟的一闹呢?


    他还没想明白,方笑贻又渴了,边煦只好打起精神,从墙上弹起来说:“走吧,我上外头给你买,顺便送你去坐车。”


    方笑贻站着没动:“我还想上厕所。”


    边煦动作一顿,反应过来说:“你是不是不想走?”


    方笑贻说:“看破不说破,谢谢。”


    边煦顿时感受到了一点小小的慰藉,又贴回墙上,扯了下嘴角:“说破吧,这会儿能量太低了,需要一点甜言蜜语。”


    方笑贻都不用想,自己就很介意这句,又拍了下他说:“你脑子没问题,你是我至今遇到的人里面,最聪明的人。”


    这时,一阵风忽然卷进院里,把满院的草木都吹得摇晃。


    边煦的心一瞬间也跟着乱了:他不该这样看自己的,这样专注认真,好像有情一样。


    与此同时,边煦脑中又灵光一闪,方才的疑问恍然无师自通:为什么方笑贻的陪伴,会挡不住于静涵的作乱?是因为不等式的两边,关系的底数和深度的指数,都不一样。


    方笑贻只是“普通”的同学,底数算1,陪他做普通的事,影响指数也是1,而于静涵都是10。


    要是他也都是10就好了——


    边煦心里忽然生出一种狂妄和贪婪来,想要10,总不能什么都不做吧?


    “不够。”边煦说。


    方笑贻又说:“你长得帅,人见人爱。”


    这是常见的玩笑话,本不该当真的,但他偏偏踩中此刻。


    边煦喉头一滚,说着忽然开了门头下的灯:“你爱吗?”


    他现在是个脆皮,方笑贻本来是要爱的。


    但是眼前忽然一亮,方笑贻眼睛还没眯起来,又见他在看自己,那目光分明炙热,却又能滴水似的,嘴角也撅着抹微微的笑意。


    一下也说不上是种什么震撼,方笑贻只觉心口为之一颤,耳朵和眼睛瞬间齐坏,听不见声音,也看不见别的了,只剩对面的这张脸。


    他一下跟被定住了一样,眼神和表情都呆了。


    边煦想亲他的冲动,也滋生于这道凝固的对视之中,他还是傻了可爱一点,不然就会装傻气人。


    于是六、七秒后,方笑贻回神的瞬间,边煦的脸已经近在咫尺了。


    温热的呼吸扫过来,方笑贻心脏战栗的狂跳,他想逃避,但又莫名觉得解脱。


    他确定了,边煦喜欢男的——


    然后呢?方笑贻刚要撇开视线,顺便转开头。


    边煦却忽然伸出左手,把他后脑子一包,定在那里说:“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方笑贻头转不动了,脸皮都被他扫得发热:“边煦,别问了。”


    边煦眼帘垂落,瞬间就想退开了。他生平第一次被人拒绝,身心皆是巨震,难堪又难受。但身体一动,强烈的不甘心又迷了他的心窍。


    “没事,你说吧,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干脆说清楚,”边煦重新盯着他说,“你是不喜欢我,还是不能喜欢?”


    方笑贻盯着他的卧蚕,叹了口气说:“不能。”


    边煦心里有点刺痛,违背自尊,又忍不住纠缠:“你再看看呢?遇到你之前,我也不喜欢男的啊。”


    方笑贻眸光细微地晃了下,脸上闪过一瞬间的震撼。


    说实话,他有点难以置信。


    边煦看在眼里,等了片刻,心烦道:“你把我害惨了,还在这儿当哑巴。”


    “我……”方笑贻一阵语塞。


    此刻边煦是来真的,方笑贻也不敢再抖机灵了,说他是自己害自己,或者叫他去买点中药调理一下。


    方笑贻只好沉默,想往后退,离开这个让他如坐针毡的距离。


    可边煦又摁得紧,非不让,跟他较劲似的。


    可这有什么用?要是按个头就能在一起,世上哪还会有单身狗?


    方笑贻伸手在他肩膀上一推,也有点恼火了:“那不当哑巴,我说实话你又不爱听,怎么弄?”


    边煦被他一推,那力气不小,带着一股躁劲。


    边煦上身晃了晃,但没松手,甚至为了维稳,他干脆把方笑贻腰也搂了,边搂还边大发牢骚:“所以你以后是打算都不跟我说话了吗?”


    方笑贻其实没这个意思。


    边煦在他心里的分量,其实挺重的。他一直是把边煦跟谭威放在一块的。但他跟谭威认识多久了?穿开裆裤就认识了。所以除以时间,这家伙的密度,已经是谭威的很多倍了。


    可边煦犹不满足,还越推,接触面积越大。


    方笑贻也是无能狂怒了,只好又把他一推,吼道:“是!不说了!绝……不说!你tm的满意了吧?”


    边煦被他踩了一脚,往后跄了下,背登时撞到了背后的蘑菇墙。


    那个凸起硌得他左肩胛骨生疼,但他一时没顾上,因为他听见方笑贻说的话了。


    不说了,还要绝?绝什么?绝交吗?


    边煦太阳穴那儿仿佛有根筋,蹭的就拉紧了,绷得他头痛又委屈:那就绝!绝得更彻底一点。


    方笑贻还没回过神来,就见边煦眼神一狠,而后左手猛然发力,把自己的嘴,压到了他的上面——


    弹软的触感瞬间传来。


    那片刻方笑贻在发愣,整个大脑空白,空得忘了反应。


    边煦啄完,看他瞪着个眼皮在那儿灵魂出窍,也不反抗,也不亲,是个柔顺的呆瓜模样,心里那些张牙舞爪的怒气,忽然就平息了一大截。


    因为亲嘴太让人开心了,像碰到了一个热果冻,触电似的,心脏也跳得七荤八素的,整个人像被打了甜蜜素……


    只是他没能甜出2秒,方笑贻就元神回归,瞳孔地震地踩了他沉甸甸地一脚。


    “嘶!”


    边煦估计脚趾盖都黑了,背上也疼,但他心里没那么憋屈和难受了,反而还有点爽。


    方笑贻一自由,就拿手背揩了下嘴,弹到对面墙上去了。


    边煦则倚在这边没动,一边跟他干瞪眼,一边惊讶于他竟然没被气走。


    然而方笑贻只是觉得,就这么跑了,显得太柔弱可欺。而且他没想真的跟边煦绝交,所以总得说点什么。


    檐下的气氛尴尬又微妙。


    方笑贻心里想抽他,想起刚刚的遭遇,又想吐血,骂他说:“活爹!你是真不在乎我怎么想你啊。”


    “在乎啊,”边煦说,“不在乎怎么会变成这样?”


    方笑贻看他的眼神很复杂,好一会才说:“……以后别这样了边煦,不然我真不知道,该怎么跟你相处了。”


    边煦本来想说:不可能的,你心里清楚。有一就有二,我只会越来越这样。


    但方笑贻看他的眼神有点哀求,边煦就有点心软了。


    人家一个直男,被强吻了,也没怎么自己,还在试图讲道理、粉饰太平。他不想失去自己吗?


    边煦一边想,一边问:“我真的不行吗?我长得可以吧?也算有两个钱。”


    方笑贻在心里叹了口气,语气放软了一点:“不行的。”


    你应该找个,活得更轻松的人在一起。


    第46章


    “我今天就不送你了。”


    那天晚上,方笑贻走前,边煦最后对他说了这么一句。之后一连3天,哪哪儿都热闹得很,除了边煦,他不见了。


    头天早上,方笑贻对着未添新词的对话框,蓦然还是松口气的感觉。


    边煦是个胡来的,万一他一觉睡醒,又来大放厥词,说他俩之间,只能在男朋友和陌生人里二选一,方笑贻想想头就大了。


    另外,他也需要一点时间,来捋一捋眼下这一团乱麻。


    边煦怎么会喜欢他?是因为脸吗,符合审美?还是因为老杨,他对自己有点移情?


    后面怎么相处呢?


    以及原来在自己的意识深处,依然是觉得自己的生活,这样不轻松吗?


    揣着这些乱七八糟的念头,白天有事做的阶段,时间倒是一晃就过去了,只是不能闲下来,尤其是睡前。


    因为每次一看手机,又是什么也没有的一天,方笑贻心里就越来越烦躁了。


    边煦这是什么意思?是手机又丢了?还是纯粹不想理他?


    好几次,方笑贻键盘都打开了,想喷火,最后莫名又犟住了:自己一个被强吻的,都没怎么样?他倒还拽上了。行,那就看他能拽到什么时候?


    只是这个吻,也是个提不得的字眼,一提起,脑子里就会放电影:那么近的眉眼、那么软的……


    方笑贻越想表情就空白,因为他想起了很多细节,但却不觉得恶心。


    就这样一晃到了4号,早上还是阴天,到了下午,又下起了中雨。


    方笑贻快2点才从四海市场回来,吃了几口去洗了个澡。


    出来路过客厅,王玉华正一个大盆里头欻欻地刷小龙虾,看他一脸恹倦,心里就一阵心疼。


    他这几天上午都在市场里,帮中介招人。自己嘴笨,人家看不上。他姐又说不了话,也替不了他。


    王玉华只能说些没用的废话:“你去睡会儿吧,我叫谭威稍微晚点过来。”


    谭威今天在附近的酒楼吃席,但太难吃了,他晚上不去了,说要过来蹭饭。


    方笑贻几天没睡好了,实在有点头疼,“嗯”了声,回屋开了个飞行模式,躺下了。然后迷迷糊糊的,做了个白日梦。


    梦里像是秋末,他也不是现在的年纪,要成熟和气派得多,穿着打领带的白衬衣和及膝长的毛呢大衣,正在四海的路边打车。


    可是打了半天也没打到,就随手招停了一辆三蹦子。


    那三蹦子和现在却又一样,哐当哐当地停到跟前,前车玻璃开着一半,里头的司机一抬头,那脸居然是边煦的。


    他也是二三十的样子,叼着根烟,穿件黑色的冲锋衣,人比现在暗沉和结实些,看着很落魄。


    他也不跟自己说话,不认识似的,一味地开车、抽烟,最后把车停在了一个落满金色银杏叶的路口,才说:“我就送你到这里,前面的路走不通了,你自己走吧。”


    方笑贻只好下了车,下来才想起没给钱,可谁知一转身,背后什么也没有。


    没有三蹦子,也没有边煦,好像从来就不曾存在过。


    方笑贻心里一急,就急醒了。可醒来又像在另一层梦里,屋里不知几时已经黑了,而眼前一尺的地方,又是梦里刚消失的脸。


    只是它又变年轻和细腻了,是现在的边煦的脸。


    午睡太久,骤一睁眼,方笑贻脑子整个还是糊的,又被梦里的情绪裹挟,总觉得这个马上也要不见了,连忙伸手想去抓他。


    可左手一动又才发现,自己的手被人扣住了。他一抽,立刻被卡柱,那种力道来自于指缝之间,有点力度,显得很真实。


    方笑贻瞳孔才聚起焦来,惊讶又夹着一丝惊喜地发现:眼前这货油光水滑的,表情也挺平和,是个真的。


    一瞬间,几天以来的不安忽然落地,方笑贻挫败地闭了下眼睛,又睁开说:“……怎么来了?”


    他累过了又饱睡,声音虚得主语都没了,手却还有力气,在床上又拧又抽,生怕沾上自己似的。


    这忘恩负义的臭毛病。


    边煦冷哼一声,指头立刻往他手背上一压,彻底给他握死了:“我给你打电话,一会说关机、一会说不在服务器,我以为你把我拉黑了,过来骂你。”


    “有病,”方笑贻嘴角柔软地扭了下,“你以为我像你这么幼稚,一言不合就玩失踪?”


    边煦沉默了几秒,才说:“我没有跟你玩失踪,我只是,在等你给我个台阶下。”


    他tm的把人都吓傻,还想要台阶,简直贪心到爆炸。


    可方笑贻心里又没火气,人或许不该找太好看的对象,因为眼睛会滑跪地服软。


    方笑贻往右一翻,没好气道:“没有台阶,松开。”


    “先不松,”边煦却把他俩的十指相扣状的手一拽,又把他拉了回来,“这是你刚刚勾引我证据。”


    方笑贻看了眼那两只被他抬起来的手,万分不理解。


    自己这手,能怎么勾引他?脱衣服给他……想着方笑贻心里一突,猛地抬头看了下自己身上。


    万幸他不爱裸奔,T恤、七分短裤都老老实实穿在身上,是个正经人。


    可碍不住边煦不正经,一见他那个动作和表情,登时就误会了,脸色一黑:“你怕我把你怎么样啊?”


    方笑贻说:“我不该怕吗?”


    “早知道我在你心里这么龌龊,”边煦恐吓他,“我就该把你裤子扒了,免得白被冤枉。”


    然而方笑贻心里知道,他不会的,那天只是被气到了,就只瞪了他一眼:“闭嘴吧你,你的逼格都快从满分掉到不及格了。”


    扒了裤子才掉40,边煦感觉自己大有可为,笑了下,脸色正经起来,凑向他说:“你刚刚做了什么噩梦?”


    那个梦和恐怖不沾边,但效果却颇为毛骨悚然:边煦家道中落了,跟他也形同陌路。


    那种伤心和抵触,方笑贻醒来还记得,但他不想跟边煦说。


    “有吗?”方笑贻装傻,“我不记得了。”


    “有,你一直在上面抓,还在喊,”边煦盯着他的眼睛,表情一下变温存了,“你说,边煦别走。”


    方笑贻头皮霎时麻了下,有种被命运的巨轮压住的文青错觉。不然边煦怎么早晚不来,偏偏要在自己说梦话的这个下午过来?


    边煦却准确地捉住了他这一瞬间的恍惚,忽然带着他的左手和自己的右手一起撑在了枕头上,俯撑在他脸的上方说:“你对我,还是有那么一丁点意思的,是不是?”


    “你!”方笑贻心里的弦一下绷到了极致,脱口而出间还瞥了眼房门,“你是不是疯了?!”


    边煦看见他那个眼神,感觉更笃定了,小声说:“我锁门了,放心吧,只要你不乱叫,什么事都没有。”


    方笑贻一时失去了声音。


    是边煦偷偷地变骚了,还是他自己太污了?怎么这些话,听着就那么不对劲呢?


    额头上有根青筋在跳,方笑贻真想给他一膝盖,可是又怕闹成上次那样,拱火拱火最后,又是一通瞎啃。


    这又还在家里,方笑贻心里顾忌多,只好狂吸气,又在心里念经:冷静冷静冷静!


    “冷静”完,他把声音绷住了:“行,我不叫,你起来,咱们正常点,坐着说话。”


    “不,”边煦一口回绝,“你一正常,嘴里就没一句真话,就这么说。”


    方笑贻当场被他气笑了,可笑完看见他眼底的红血丝,也是一副没睡好的样子,登时又哑火了。


    他俩这几天,看来都在熬鹰。


    方笑贻没动,在心里叹了口气:“行吧,就这么说。我对你,没……”


    “你可要想好了,”边煦忽然轻轻一笑,“我跑来纠缠你,也是鼓了几天勇气,心里知道难堪的,从没这么不要脸过。所以你最好说心里的真话,因为哪怕是假的,我现在也会当它是真的。等我破防了,我就不找你了。”


    说着他低下头,在方笑贻眉心浅啄了一下:“永远不找了。”


    永远吗?


    方笑贻心里像爆了个青梅,一下从胸口酸到了眉心。


    男男其实没什么,穷也没什么。有什么的,只是他不敢。


    什么无条件的真爱?方笑贻从来不信这套。一个人得到了真爱,只能说明爱他的人,付出了这份爱里全部的代价。


    所以要是方笑贻在乎的人,他舍不得让对方买单。这是他的自尊,现在撞上了边煦的倒贴。


    可边煦真勇啊,衬得他像个胆小鬼。


    但方笑贻的胆小却不只是因为胆怯,更是因为贪心,他习惯了做长远的打算。而原本他的打算里,有给王玉华买社保,有给方雪晴治嗓子,却根本没有谈恋爱。


    但边煦忽然蹦出来,厚着脸皮地要谈。


    方笑贻一想起那个梦就浑身难受,没坚持过5秒,就败给他了。


    他伸手蒙住边煦的眉眼,一边往外推,语气失败而妥协:“那我再想想。”


    边煦一下乐出了声,从他的指缝里看他:“真想假想?”


    方笑贻无奈了:“你都癫成这样了,还能怎么想?”


    “不要反问,”边煦用防贼的谨慎说,“就说真想假想?”


    “诶真想,真想!我服了。”


    “想多久?”


    方笑贻眯起眼睛,感觉说久了他也要叽歪,干脆说:“1个月。”


    他是真的挺有诚意了,边煦把他俩的手一抬:“行,到时候给我一个高兴点的答案。”


    第47章


    出房门前,方笑贻跟他约法三章了。


    这一个月里,不许催、不许再动手动脚、不能耽误学习。


    边煦其实对第二条颇有微词。


    在家“闭关锁国”这3天,其实他也想明白了:他对方笑贻的喜欢,其实也没那么复杂,就是看顺眼了,身心都想靠近他、贴近他,并且动不动爱心疼他。


    网上说,这叫生理性喜欢,这种就是会小脑萎缩、不由自主。


    但人家已经退了一大步了,边煦见好就收,立刻答应了。


    方笑贻也是起来之后,才发现谭威根本没来,不过手机上有他的抱怨语音,是5点40多发的。


    [谭威][4s]:邪门了我靠!打不到车居然


    [谭威][4s]:我爸也还在打麻将,不送我


    [谭威]:?


    于是王玉华给谭威准备的家常便饭,就落到了边煦头上。


    半小时前,这小哥忽然出现在门外,说在附近吃饭,过来找方笑贻玩会儿,王义华心眼实在,也没多想。


    然后她还怕边煦不自在,没多久就说吃饱了,搂着孩子去看动画片了。


    客厅里只剩他俩,两人就扒着虾,嘀咕近况。


    方笑贻这边基本雷打不动,除了赚钱,就是学习休息。对了,还有失眠,但这个他没跟边煦说。


    “没有饭局吗?”边煦问他。


    方笑贻说:“没有。”


    像他们这种刚进城市落脚的,跟这个地方不可能有什么链接。


    边煦家里应酬一堆,多到人烦,但这边没有,又很冷清,他小声说:“你老家的亲戚,都不来往了吗?”


    这倒不至于,方笑贻客观道:“也不是,但我妈不想回老家,亲戚也都知道,有什么喜事也就不叫你了,就偶尔打个电话。”


    但其实,也没什么可说的。


    不过提到亲戚,方笑贻倒是想起来了:“你家那个老宅,那天是个什么情况,你弄清楚了吗?”


    边煦擦了下手,有点意外:“你居然还记着这件事?”


    “这事不小吧?”方笑贻闲闲往不锈钢碗里扔了个虾头,“对你来说。”


    边煦权当这是一种关心了,笑了下说:“算是吧,我感觉我妈,就是那天穿米色裙子那个,想动那套房子。但现在也没什么证据,不过我奶奶委托了个律师,去调查了。”


    这就是有钱人,大小事务都有律师分忧。方笑贻立刻不替他操心了,改道去撬他学习的墙角:“你这几天在家,都刷了什么题?来,透露一点押分的。”


    边煦一下卡住了,他这几天都在刷手机,解单恋的谜题,题刷得不多,比较堕落。


    方笑贻看他不说话,有点不满:“怎么?学会藏私了啊?”


    “不是,”边煦哭笑不得,又意有所指道,“我前两天心情不好,没刷。”


    他也是个恋爱脑,这可要不得,方笑贻发愁地说:“那咋办?没几天就联考了,你别一考一个屁,到时候跌落神坛,有你哭的。”


    边煦目露戏谑:“你自己都不担心,还挺担心我?”


    方笑贻给了他一个“少自作多情”的眼神:“我担心的不是你,是你那个拿不出来的押分题。”


    “拿得出来,”边煦把刚剥出来的虾给他了,“今天起有心情了,回去刷就是了。”


    其实他没搞暧昧,只是正常地在说话,但那个意思又很明显:没心情、有心情,都是自己害的。


    方笑贻就感觉挺新奇的,他影响了边煦的情绪,也被他影响,同频共振了属于是。


    *


    王玉华做的菜,对边煦来说有点咸,但桌上那盘小樱桃状的小番茄很好吃,她做的米酒也好喝。


    方笑贻口味复杂些,吃不来这种纯甜的,但看他一会一个,问了句:“好吃?”


    边煦点了下头:“嗯,这是什么品种?”他居然没见过。


    方笑贻都不爱吃,从没关心过品种,此刻只好扭头喊道:“妈,桌上这个小的要死的番茄,是什么品种啊?”


    王玉华茫然的声音从次卧里传来:“啊?这些种子是你姐在网上买的,花里胡哨的,我哪记得住?你问这干嘛?”


    边煦还没来得及阻止,就听见他说:“边煦问的,他喜欢吃。”


    “哦喜欢吃,那还不简单,”王玉华人出现在次卧门口,笑着对边煦说,“那我上楼给你摘点,一会你回去的时候带着。”


    她看着话不多,其实人很热情,可外头的雨下得稀里哗啦的,边煦可不敢这么麻烦她,立刻站起来说:“不用了阿姨。”


    方笑贻也来插嘴:“妈,我俩一会自己上去摘,爱吃什么摘什么,你别管了。”


    王玉华这才回去了,没两分钟又在里头说:“笑儿,那个品种叫醋栗番茄哈。白醋那个醋,板栗的栗。”


    方笑贻应了声,慢腾腾地吃完了,起来的时候脚推到了椅子,王玉华听见动静,立刻又出来了。


    “你俩玩去,”她挥着手说,“走走走,我来收。”


    边煦看得出来,她是个勤快得闲不住的人。


    方笑贻也知道,帮她把要洗的盘子碗搬进厨房,很快又出来,找来新塑料袋、剪刀和手电筒,带着边煦上楼去了。


    楼顶的门需要用钥匙。


    方笑贻去拧锁时候,边煦就感觉到了,楼顶大概有点什么。稍后踏进雨里,他就着方笑贻的手电光一看,果然看见门左边那块墙边,有片植物和一个凉亭。


    植物除了小番茄,其他边煦都不认识,但都长得挺好,尤其是他认识的这样,红的、黄的、绿的还有黑的,爆果都爆疯了。


    凉亭也简陋,就是几根镀锌铁管,顶部一层薄铁皮,四边绷着层蚊帐布。


    只是边煦没想到,这里会有个这种玩意,诧异道:“这谁弄的?”


    方笑贻划了个冂字框,给他讲:“这3根,是以前别人焊好,晾被子用的。后面我妈说在屋里待着闷。我就把剩下的接上了。然后她拆了个废蚊帐,就成这样了。”


    这里挺好的,把门一关,又没别人、又没蚊子,感觉很自在。


    边煦忽然有点遗憾,要是今天不下雨就好了。不过也没什么,不下雨的时候,他可以再来。


    接着,方笑贻叫边煦把番茄都尝了一遍,看他说红黄的甜,哐哐剪下来一大袋子。


    边煦看他把树都剪秃了半截,一直在笑:“够了,可以了。”


    方笑贻不听,剪得差不多了,回到楼道里被灯泡一照,才看见他左边手臂上全是水,从袖口到手背上全是。


    方笑贻愣了下,又伸手一摸他左肩处的布料,也湿得差不多了,心里登时有种说不上来的滋味。


    因为他要摘,双手都要用,他俩就只带了一把伞上楼。


    但这伞其实挺大的,撑开了1米3多,正常他俩合撑都绰绰有余,只是今晚有点风,下的是斜雨。


    方笑贻当时看伞也没有特别倾向自己,就没注意。此刻再看他,左侧那一条,估计都湿了。


    他看着边煦,本来想说:你傻啊,自己打啊。


    但又感觉有点矫情和马后炮,只好转过身说:“走吧,下楼,我去给你找件换的。”


    边煦直接在方笑贻房里换了一套外衣,换完两人不能谈恋爱,只好聊学习,头凑头地把过去3年的联考卷比了一遍。


    期间,想想过来插足,想叫方笑贻陪他玩。


    那个撒娇的小样儿,又是抱小腿又是拉手,一边哼哼唧唧:“舅舅,走,出去。”


    方笑贻说:“舅舅现在有事,待会儿陪你,好不好?”


    这小崽还会捂着嘴流泪,一副心被伤透的模样。


    方笑贻只好又来给他抹泪,并一顿好哄。


    小孩哥真是要演技有演技,要眼泪有眼泪,还不懂要脸为何物。


    边煦眼红但羡慕不来,只好摸出兜里的aibi机器人,开机让它卖了下萌,把这小崽吸引住,再一并给王玉华,让她连人带玩具抱走了。


    这玩意也是几千,方笑贻赶紧阻拦:“别给他,两下给你打坏了,我可赔不起。”


    “坏不了,”边煦淡定道,“只要不往地上猛摔的程度。”


    说着转头对想想说:“行了你玩去吧,我跟你舅舅再学习一会,好吗?”


    孩子根本没空理他们了,一直伸手在aibi上摸,还喊它“乖乖”。


    王玉华这才把他抱走了。


    然后两人才把卷子扫完,勾完常考题型,边煦才转着从方笑贻桌上捡到的一个菊花版的一元硬币,说:“你在家,我感觉你能学习的时间很少,你觉得呢?”


    “我知道。”


    方笑贻一直都知道,只是以前,他不想改变而已,因为他没有新的目标和欲望,生活保持原状就可以了。但他现在有了,他想要轻松一点的生活。


    方笑贻看着边煦说:“后面这几天,我不做兼职了,我去社区图书馆自习就行了,那边根本没有人。”


    然后家里这个小店,他也会放手。


    边煦说不上来,但感觉他好像有哪里不一样了,自己莫名也挺欣慰:“那约个自习吧,从明天开始。”


    “约。”


    第48章


    适应了两天之后,方笑贻把时间分成了段。


    早9晚6,他骑电瓶车去社图,预习、写题,中间回家吃个午饭。这个区间以外的时间,他就用来做杂事。


    手机对面,边煦只要不出门,就会定好时间来陪学。


    方笑贻嘴里说要押分题,其实只是说着玩,他自主学习的能力挺强的,很少找边煦帮他干什么。他甚至还会反过来絮叨边煦。


    [四海大富翁]:哥,我发现政史地你是一点不学啊


    [四海大富翁]:怪不得你考不过一中那个姓程的了


    [边煦]:锤飞.jpg


    [边煦]:不造谣不传谣,我学了的


    方笑贻压根就没见他学过。边煦狡辩,说他都是临考前狂学。方笑贻一想,他好像是考前会看看知识点的打印纸,登时服气到无语。


    [四海大富翁]:浪吧你就


    [四海大富翁]:你真该谢谢老杨给了你一个好脑子


    可边煦就是不爱学这些,课本太过浓缩和应试了,无聊得很。


    方笑贻说:[你管它无不无聊,背就是了]


    [边煦]:不到考试之前,我就背不下来


    [四海大富翁]:那你玩去吧


    [四海大富翁]:我背,背了加在总分上,搞不好就把你超过了


    边煦笑了下:[这么吓人?]


    方笑贻:[拽.jpg]


    边煦立刻又回:[没事,你超吧,我回头再追你就是了]


    方笑贻本来想骂他:就你语文牛比是吧?


    但手指一点到屏上,又还是觉得表情包能表达的更多:[锤飞.jpg]


    假期的这后几天,除了边煦,刘丞丞和谭威也没少给他发消息,问方笑贻要数学和物理考纲。


    刘丞丞是问他要,谭威是叫他帮忙问边煦要,方笑贻也给,也锤他们。


    最后两天,负责班长谢恒上线,晨昏定省地催大家学习,冲冲冲!


    他甚至还把边煦给刘丞丞他们的那个数学和物理题word分享在群里了。


    [新陈代谢]:家人们,这是边董整理的几个典型例题


    [新陈代谢]:是智慧的结晶,是无私的大爱


    [新陈代谢]:都看看哈


    [刘momo]:卧槽你怎么把我的好兄弟专属福利给泄露出来了


    [新陈代谢]:我问边董,他说可以


    [刘momo]:你不许问他!他啥都可以


    [厦天]:边董,爱你


    [什么都磕]:我也爱


    ……


    方笑贻看了下那个文档,确实跟给自己那份一模一样。


    边煦在这方面很大度,不会怕谁超过自己,而隐藏什么不传之秘,因为他根本不认为有那种东西。


    这种随手的利他主义,方笑贻并不具备,所以他挺佩服边煦的,同时暗自给自己订了个目标:既然花时间学了,那这次联考,最好能进前10,最差不要排出15。


    为了这个目标,他学得还挺来劲,大概人打过工后,短时间内,会有种还是上学舒服点的错觉。


    边煦这边,就没有他这么舒服了。


    虽然边煦作息规律了,整天学习,晚上还到地下室里练琴,变成了一个好学生的模样。但盛芝兰和邓嬢看在眼里,都觉得他不太对劲。


    哪来的积极性啊这是?还一天到晚躲在书房里,也不出来。


    然而盛芝兰逮住他一问:“帅哥来,我问你,你最近不会是……谈恋爱了吧?”


    边煦一边反省,自己表现得这么明显吗?一边又说:“没有。”


    “有就有嘛,”盛芝兰一副开明的样子,“我又不是什么老古板。”


    边煦这革命都还没成功,根本没空跟她打报告,也怕万一打了,她要添堵,那更麻烦,当即决定把她瞒住了:“没有。跟你说了,我那天晚上去找同学玩了。”


    因为是真的还没有,盛芝兰看来看去,也没看出他心虚,只好纳闷:“那你前几天郁闷的要死,是在郁闷什么?”


    边煦问她:“于静涵女士,还不够我郁闷的吗?”


    行吧,郁闷就算在这件事上,盛芝兰又问:“那这几天呢?我看你又挺高兴的了,是有什么好事吗?”


    边煦打了个马虎眼:“我们班里的男生,天天在群里夸我帅,说爱我,算好事吗?”


    “男的爱你有个什么用?”盛芝兰听他是个玩笑的语气,自己也没当真,鄙视完又问,“不过他们为什么要夸你?你请他们吃饭啦?”


    边煦说:“我请他们做题了。”


    盛芝兰读书时也是个学霸,但她觉得读书没意思得很,登时挥手把他赶走了。


    边煦走前,又叮嘱她对老宅上点心。他这个奶奶,脑子其实是很精明的,只是太懒了,一点心都不爱操,怕变丑。


    最后两天,方笑贻状态明显上来了,刷题刷得十分上头。


    边煦错开朝9晚6找他,他也老是半天不见人,再出现就是拍个题来,说这个是今天最难的。


    可边煦一看时间,都快半夜了,顿时满头黑线:[悠着点,别用力过猛了]


    在青创营和少年班,边煦见过很多“天才”,当时都是相当勤奋的,但只要一次失败,人就会突然废掉。好像那一阵的“拼命努力”,把这一生的斗志都耗尽了。他不希望方笑贻也这样。


    方笑贻回得很快:[才几天,过不了]


    边煦问他:[心里有数?]


    方笑贻又回:[有,考完就躺平]


    边煦这才不管他了。


    隔天下午,边煦挺早就来了学校,还给方笑贻发了消息,叫他也早点来。


    方笑贻今天没发题瘾了,这会儿还在店里吃西瓜,顺便受他姐驱赶。


    方雪晴:你这吃完了去学校吧,再复习复习。


    方笑贻就是从家里被王玉华赶出来的,到了这儿又被赶。她俩对他回归学习的支持,就是这么的简单粗暴积极。


    方笑贻比了个ok,拿起手机一看,好家伙,又来个催的。


    他脑子里想着烦死了,脸上又没有对应的表情,反倒有些似笑非笑:[去那么早干嘛]


    几天没见,边煦有点想他了:[来搞考核,我看看你这几天学的怎么样了]


    方笑贻觉得他脸真大:[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个班主任呢]


    边煦回他:[班主任今天哪有空搭理你?也就是我才管你]


    方笑贻头上悬着个问题,聊天这会放不开了,回不出一句“你哪个啊”,只好换成一句人身攻击:[知道了,你是边婆婆妈妈]


    边煦说:[你最好别来了,来了就收拾你]


    方笑贻回了个表情给他:[纯意识形态否定.jpg]


    然后回完一抬头,看见方雪晴坐在柜台后面,撑着下巴,正笑吟吟地看他。


    方笑贻心里就一惊,怕她看出或会忽然问点什么。


    可方雪晴又没问什么,只是慢条斯理地拿开手,一通比划:你最近心情不错啊,超级好,我跟妈都很高兴,继续保持,比心~


    方笑贻顿时放松下来,也给她比了一个。


    这天下午,他到学校门口的时候,还不到4点。


    学校门口不知何时拉了条红底黄字的横幅:热烈欢迎杰出校友李炳卓先生返校


    方笑贻不认识这位先生,也没多留意,径直回了300。


    寝室里头,边煦正躺在床上,拿平板在看一个机器人大战的解说视频。


    方笑贻一看他的屏幕,忽然就被触发了童年的记忆,说:“这个节目还在播啊?”


    边煦听见他进来了,往外一翻,刚好看见他的脸出现在围栏的框格里,脸上不自觉就冒出了笑意:“舍得来了?”


    方笑贻也几天没见他,看他一笑,也跟着笑起来:“不舍得。”


    边煦嗤笑:“不舍得,还不是要来。”


    “好无聊啊你,”方笑贻说完,又一瞥他的平板,“你也看这个机器人大擂台啊?”


    边煦看着他说:“很久没看了,就是刚刚刷到了,怎么,你也看?”


    “看,但我也很久没看了。”


    两人接着聊了下这个节目,意外发现他俩居然是差不多时间看的,并且惊艳的机器人都是同一个。


    “利箭,对不对?”方笑贻露出怀念的表情,“当年最强的机器人,41胜6负,吊打主场机器人,造型也帅,我记得可清楚了。我当时还叫我爸、去给我买一个这个机器人。”


    他在“我爸”那里卡了下,不过很快又恢复了正常。


    边煦注意到了,但假装没没察觉,只说:“我还不是?但是那玩意儿没得卖的。”


    然后他俩又扯了会别的名气机器人,边煦从床上下来,非要看他刷他卷子。看完又挑了几个错题,问了下他思路。


    方笑贻一边回答,一边看他在对面的椅子上翻自己的卷子,低着头、架着右腿,姿势并不算很端庄,但很负责任的样子,看起来也,较真到可爱。


    他思路说得很流利,边煦听得出他确实会了,抬头刚想夸下他,卷子刷得真挺扎实。


    可一抬眼,却见他目光直直地看着自己,像……也倾慕似的。


    边煦心里涟漪似的一晃,霎时就很想亲他,但又不行,只好打趣他:“你偷看我。”


    方笑贻忍着想撇开的视线,尽量若无其事了:“没,我光明正大地在看。”


    “看什么?”边煦似笑非笑。


    方笑贻说:“看你头上有没有头皮屑。”


    边煦天天被他气笑:“你也就抖这种机灵最厉害。”


    方笑贻也跟着笑:“管它是什么,厉害就行了。”


    第49章


    联考这2天都在下雨,天色异常阴沉。


    好多人都嫌闷,刘丞丞也说缺氧,困,但也不耽误他话多。


    “听说这次的考试卷子,是外国语出的。”


    座位昨晚就拉开了,但刘丞丞拖着板凳,倒坐在边煦的桌角上,一并对他俩抱怨:“这个学校的出题风格,可以说是前科累累的歹毒!”


    方笑贻扒过历史卷,但却没注意过出题方。因为只有强校才有联考的风气,谁出卷子、什么风格,都是他见识储备以外的东西。


    “怎么个歹毒法?”他来了点兴趣。


    “就是难,刁钻,”刘丞丞心有戚戚道,“为了不让别的学校的考好,把自己学校的也全部难死那种。”


    方笑贻闻言,心里就在想:那要是这样,稍微做对一道难题,排名可能都会大不一样。


    所以考试的间隙里,他专门找了些偏门的难题看了看。


    边煦凑过来问他在干嘛,他也给边煦看。


    第一场8点开考,考语文。那卷子一发下来,风格果然有点生僻。


    化学也不简单,所以上午一考完,教室里哀鸿遍野。


    不过到了下午,第一场考完数学,边煦的含金量忽然就上去了。


    因为倒数第二道17分的大题,跟他那个文档里的一道,除了运算的数字不一样,题干根本就是一个。


    刘丞丞牙都笑掉了,老师一走他开始对边煦比心了:“我就知道信你没错!”


    谭威也喜笑颜开的,来方笑贻这儿闪现过一次:“哈哈哈尼玛的,我最后一问忘记了,没做出来。但要是没有这个小抄,我一问都不会做。从今天开始,你的室友,就是我的神!”


    不过也有不高兴的,李晨阳就是其中之一。


    那个文档,谢恒提前几天就发在了群里,李晨阳觉得不一定有用,根本没看。


    这会听见张厦他们都在说白捡10分+,又急赤白脸地去看物理了。


    只是这些本来就是难题,他乍一看,有答案都看不懂,登时又在教室里寻摸一圈,找见边煦在方笑贻那儿,连忙跑了过去。


    这边,边煦正坐在方笑贻的考桌上闲扯淡。


    他问方笑贻数学考得怎么样,方笑贻说还凑合,说完又问他:“你怎么把吹彩虹屁的全赶走了?”


    刘丞丞和马嘉楠他们刚刚都在这里,激情对答案。


    “吵啊,”边煦说,“跟八只鸭子一样。”


    方笑贻笑死了:“刘丞丞听到了,立马变成十六只。”


    “别让他听到。”边煦说。


    方笑贻抬了下眉毛,没接这茬,只从口袋里摸了颗糖出来,又问他:“你政治背完了吗?”


    边煦一瞥,发现还是上次的那个青葡萄糖。方笑贻吃东西有点像npc,吃那几样就一直吃。


    “不晓得背完了没有,”边煦说,“不想背了。”


    说着他伸手,把人指尖上的糖勾走了。


    方笑贻手上一空,立刻斜了他一眼,但也懒得吐槽什么了,兀自又掏了几个出来,正要说:活该,叫你喜欢临时抱佛脚。


    李晨阳的声音就先冒了出来:“边董,能不能给我讲下这个题啊?”


    方笑贻循声一看,就见他站在边煦前面,嘴里说的是“能不能”,可实际上根本没等人回答,就已经问了起来。


    “这个,它这里,为什么可以用平均速度乘以时……”


    边煦不耐烦地瞥他一眼,直接打断了:“不能。”


    “……间来表示……”


    李晨阳嘴比脑子快,又说了个几个字才刹住嘴,表情变成了一种不信的难堪,他说:“为什么?”


    边煦看着他,心里没有一丝搭话的欲望。


    然后,李晨阳就自行从这阵沉默里,解读出了瞧不起,自尊心瞬间爆炸了。


    下一秒,方笑贻看见他脸逐渐憋红,表情介于气愤和屈辱之间地对着边煦说:“学霸,到底是什么意思嘛?是不屑于跟我这种差生说话吗?”


    他嗓门一抬,在附近学习休息的同学,立刻就看了过来。


    边煦眉心一蹙,脸色渐渐就冷了。


    有些人就是,又不聪明又没素质,烦得毫不自觉。


    只是他还没开口,方笑贻目光就掠过他的侧脸,忽然插进来说:“课代表,他在背书哈,你别打断他了。”


    李晨阳斜他一眼,因为根本不信,所以连他也怼:“是吗?可我来的时候,只看见你们在吃糖。”


    吃你大爷。


    方笑贻也觉得他真烦,但脸皮还是比边煦灵活得多,只说:“怎么?吃糖和背书不能有交集是吗?”


    李晨阳噎了下,余光里又见周围一堆人在看,顿时十分下不来台:“……不是,只是、我问为什么的时候,他也没说他在背书啊,他只是没理我而已。”


    方笑贻心想:那就是不想理你啊,我也不想。


    但嘴上还是说:“背书嘛,背沉浸了,是这样的。”


    他接话快,神色又正直,李晨阳根本说不过他,忽然又找不到“理”了。


    倒是旁边,李欣看不惯李晨阳,一脸讥诮地来了句:“人家说在背书就是在背呗,倒是有些人脸皮才厚哦,人家不给他讲题,他就恼羞成怒了,一个字,绝。”


    其他人也笑而不语,李晨阳脸颊上的肉抽了抽,转头大步走了。


    等人都走了,边煦才把那颗糖撕开塞进嘴里,看着他说:“你跟他说那么多干嘛?”


    “那不然说什么?”方笑贻眯眼盯了他一下,随即代入式发言,“滚吗?”


    边煦哭笑不得:“不至于,我的情商还没有这么的狂霸拽。”


    “那你原本是准备说什么的?”


    “你想多了呗,”边煦说完又打了个补丁,“我说他哈。”


    方笑贻白了他一眼:“我智商在线,听得懂谢谢。”


    边煦笑了下,又问他:“你插嘴,是怕我得罪他吗?”


    方笑贻说:“也不是怕,就是没必要,就别得罪好了。”


    人说,宁得罪君子勿得罪小人,李晨阳看着心眼就挺小的。


    然后果然,吃了晚饭回到教室,刘丞丞就又拖着板凳往后一趴,举着个手机说:“兄弟几个,来,看看,这是在挖苦你俩吗?”


    两人凑过来往他屏上一看,登时看见了一条朋友圈。


    [木子李]:为什么现在的学霸给人的感觉很自私,很高冷呢?


    →[TXS]:精致的利己主义者呗


    方笑贻眨了两下眼睛说:“……应该没有‘们’,只是在挖苦你的煦子而已。”


    而“他的煦子”在旁边无动于衷。


    往常这种时候,杨妙不会插嘴,但她会扭头看他们拌嘴。


    但今天她没有,只是趴在前面背书,头也没回一下,但是也没人注意她,只以为她在沉迷复习。


    倒是刘丞丞一听,李晨阳竟然真干了这种蠢事,登时也服了:“这他娘的可真是个人才,好好的大腿硬是一jio踹飞。以后小抄不许给他们了,只有我和小马、尧尧才是真的。”


    边煦坐下来说:“你也是个假的。”


    刘丞丞嚷嚷了两句,又解开手机说:“我来骂他,快想点扎心的话。”


    边煦才懒得理李晨阳,跟这种人逞口舌之争,就是吊打又有什么用?不如背历史。


    但是方笑贻把刘丞丞的手机接到手里,敲了会儿屏幕。边煦没忍住,又歪过头来,看他在底下回了一条。


    [刘momo]:没占到便宜,急了。


    边煦登时又笑了下,感觉他好像在维护自己。


    第二天要考5门,更是焦头烂额,一晃就到了晚上。


    晚上学校大发慈悲,没让上课了,只叫学生整理好桌椅,然后开了几个选修课教室,给大家放电影。


    方笑贻跟边煦进的是204,放的是《小妇人》,他俩倒也不是因为爱看才进来的,只是因为人少。


    但看到后面,乔说:如果我只是书中的一个女孩,那就简单多了。


    还有劳里对她表白的时候,他们之间的那一场对话。


    他俩忽然就各自共情到了,边煦共情还爱着乔时的劳里,而方笑贻觉得,认为他们之间并不平等的乔,有点像自己。


    所以看到最后,劳里爱上了别人,而乔也嫁给了另一个人,他俩心里都挺怅然若失的。


    不过比起酸涩的小心思,更具体的好事,先降临到了方笑贻头上。


    先是依次发下来的试卷,数学145,语文117,政治80,化学85。他跟边煦差距都很小,综合目前只差7分,其中5分就差在了数学上,这货又是一个满分,可恨。但却甩了刘丞丞和杨妙三四十分。


    刘丞丞眼睛都快凸出来了,他难以置信,方笑贻上次还排在自己后面的。


    “沃日你是不是偷偷开了个什么学霸系统?”刘丞丞指着他俩,以谴责的眼神横扫,“或者是煦子偷偷给你开了什么小灶?”


    边煦只是陪了陪,并对这结果,也微微有点吃惊。


    他不是说方笑贻不如他,只是方笑贻家学习环境不好,理论上,上升也需要时间。可他这次蹿升非常快,假日时日……


    边煦没来由的,忽然产生了一点危机感,说:“我自己都快翻车了,还小灶。”


    刘丞丞一下又乐了:“哈哈哈也是,你也是一副也快完蛋的感觉,毕竟你文科都菜菜的。”


    其次是高蓬忽然叫他去办公室,给了他一份彩印的文件。


    《李炳卓个人成才助学金》计划。


    “其实奖学金也有,”高蓬喝了口茶说,“但只有高考生有,给全校前20。这个还远,我就不跟你说了,你先了解下助学金就行。”


    第50章


    方笑贻从办公室回来,又依高蓬的传唤,把杨妙叫了过去。


    她最近有点消沉,一下课就趴在桌上。不过刘丞丞问她怎么了,她又说没事,只是犯困。


    方笑贻也没多说什么,杨妙并不是他特别关注的人。


    倒是边煦特别关注他,注意到他回来了,就问高总找他干什么?方笑贻跟他说了下那个助学金的事。


    边煦听说一年有6000,在公立高中,实在不算少了,还跟他开了个玩笑,说:“一不小心,又要发财了。”


    “滚蛋。”方笑贻嘴里这么说,可又眉开眼笑的。


    而他一高兴,边煦就赏心悦目,拆了条风干牛肉塞他嘴里,又拆了个给自己吃。


    他总觉得方笑贻肉吃少了,所以在寝室柜子里备了几斤牛肉条。可实际上,刘丞丞吃的最多。


    隔天,高蓬才把助学金的事通知在班上,让自认为符合条件的人上台领申请表。


    “我提醒一下,”高蓬敲了下桌子说,“虽然这个是助学金,但它的本质是一种励志类的奖学金,颁给成绩优秀但家里有困难的同学。然后,学校也会上门去了解情况,坚决杜绝“朱同学”那种事件的发生。行了,来领吧。”


    教室里一阵窃窃私语后,前面有两个男生相继上去了。


    方笑贻也上去领了一张,下来的时候,杨妙刚要上讲台,她低着头,但往旁边让了让。


    李晨阳本就看不惯方笑贻:一个乡巴佬,还跟边煦那帮子打得火热,真不知道凭什么?


    又见杨妙比他卑微不知道多少,李晨阳心里登时就觉得:他不配领这个表,明明天天都在班上赚钱——


    不过眼下,李晨阳挺识相的,没说什么:一来,方笑贻联考大爆发,各科老师都爱得紧。二来,边煦那几个也护着他。


    李晨阳只在心里想:这个钱,最后要不是给杨妙的,那就太黑了。


    对于他的敌意,方笑贻一无所知。他回到座位上,仔细看了下申请表。


    边煦也来凑了下热闹,只见这表和后面大学里的国家助学金表格大同小异。他也没看出什么来,因为方笑贻看起来也没怎么样。


    无独有偶,晚自习之前,边煦被信奥老师叫走,回来也带了一张表。


    《世界人形机器人格斗大赛-校赛报名表》


    这是首届,由我方主办,又是风口,学校的领导异常重视,一接到协会通知,瞬间就开始组队备赛了。


    边煦还夹回来一套人形ai的强化学习入门教程打印纸。那纸一个半硬币厚,翻开不是代码,就是各种轴承、连杆结构图,看着离高一课本无敌遥远。


    刘丞丞翻着都头晕,方笑贻代码也看不来,但他喜欢看关节连杆的组件图,边煦也不晓得他看没看懂,只见他看得怪津津有味的。


    刘丞丞也不懂,趴过来指点江山:“这三个腿儿,长得特么都一个样,又全是什么101/102,到底是个啥啊?”


    方笑贻都不用翻附录,就能给他叨叨:“后面不是写了吗?这是腿部关节连杆的结构,就是一个腿,在3个不同角度看的效果。完了这个502,就是丝杠滚柱,101,大腿支架,102,小腿支架……”


    边煦在旁边刷“碰撞模型修改”的视频课,都不由得地过来插了个嘴,问他:“你会看三视图吗?”


    “三视图?”方笑贻脸上懵了下,手上又把那“三个腿”一指,“就是这个吗?”


    好吧,边煦知道了,他没基础,但明显对机械挺感兴趣,晚上回去都还在看别的关节,还一会一个问题。


    “你们实验室里,有人形机器人吗?我说大的那种。”


    边煦说:“说是买了个,还没到。”


    “到了我能去看吗?”


    “可以,但你不要跟刘丞丞说,不然他给我招一个团的观众。”


    方笑贻笑得够呛,又问:“你老师那儿,还有更基础一点的资料没有?就是这种零件图的。”


    边煦是搞算法的,也不太懂零件:“这么爱看?”


    但不懂,也不耽误他去要资料。


    但老师这边的人形资料也不多,这玩意是近两年才开源的东西,之前头部公司都严格保密,也就是内部更新换代了,所以把老版本拿出来分享。


    边煦就去github上,给他要了些国外的零件资料,到实验室给他打印了,顺便问老师多要了套教材。


    然后他俩各看各的,天天不是上课就是机器人。


    直到周五下午,谢恒忽然跑过来说:“方啊,还有杨妙,高总说,那个助学金有个评议的流程,在下周你们交完材料之后,到时候会找你们寝室的人开会,你们自己跟室友说好哈。”


    而后杨妙一瞬间爆红的脸皮和神色,才忽然让边煦注意到:向别人展示自己的贫瘠,可能是会让人受伤的。


    贫困是女孩的隐私。[1]那男孩呢?


    这天下午回寝室的路上,他问方笑贻:“谢恒说的那个评议,会让你觉得不舒服吗?”


    方笑贻这会舒服得很。


    这周政治老师请假了,今天下午才回来发了卷子,政治大家考得都烂,他考了79,居然是方圆最高的,比边煦还要高8分。


    然后他把分数一加:不得了,一个天才横空出世,他总分901.5,比边煦还高1.5。


    当时,边煦那个一瞬间呆住的表情,方笑贻直接笑趴了。


    太搞笑了,边煦那个口是心非的样子。


    眼下,方笑贻还在那种快乐的尾巴里,骤然听见这一句,愣了下说:“我还好,你怎么忽然问起这个了?”


    “谢恒来通知你们的时候,我看杨妙不太自在。”


    最近天气凉快了些,梧桐道下也都是浓荫,方笑贻惬意地一转眼,看他英俊地站在旁边,朝自己挥洒鸡毛蒜皮的关心,忽然就感觉到了一种美好的印象。


    自从上了高中,生活好像是好起来了。


    这次搞不好,他就是全校第一了。还从天而降,一个获得6000块的机会。


    那种浓烈的,像是在转运的征兆,让方笑贻忽然有了种他什么都敢做的错觉。


    然后,他就朝边煦贴近了一步,再把手臂横搭在对方背上,坦荡地说:“我不会,我需要那个钱,我想要。”


    6000块啊,有哪个陌生人,会无缘无故地给他姐和他妈妈6000块吗?这辈子大概都不可能了。只有学生才有这种资格。


    这是福利,他只会心怀感激。


    自从那天约定开始,边煦就没再碰他了。


    但这并不意味着,边煦不想碰他。十五六岁,血气方刚,边煦能做到这个份上,全靠品行和忍耐力都过硬。


    可这下,是方笑贻主动搂过来的。


    边煦背上一重一热,眼神当即也震了下,扭头看了他好几眼,才无语地说:“有些人,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太双标了。”


    方笑贻却没看他,目光注视着前方,浅浅地笑着说:“放,从今天开始,都能放。”


    *


    边煦呼吸一滞,心脏瞬间狂跳,不由得停住了。


    可方笑贻还在走,微微一错动,搭在边煦右肩前面的手就隐隐开始往下掉。


    边煦还愣着神,沉浸在那种幻听似的猝不及防里,但却摸瞎地一抬右手,把他的指尖抓住了。


    那种实感让边煦回过神,随即切身感受到了一种心花怒放。


    然后他歪过头,分明在憋笑,盯着方笑贻说,“你什么意思。”


    方笑贻也小幅转过脸,状似平静的跟他对上了视线:“没听懂啊,那算了。”


    “少装蒜,”边煦拿右手把他的一拽,拽完手指又往上,从他的指尖捏到了手心,越说笑意越明显,“给我说!放什么?”


    方笑贻被他一拽,忍不住也笑了起来:“放屁。”


    边煦白了他一眼:“没情调。”


    说完自己又很不值钱地笑道:“你不说,我可就自己开卷考试了啊。”


    给他考?那进度真是不敢想,明天能上火星生孩子。


    方笑贻赶紧给他打断了:“别。”


    边煦撇了下嘴,又冲他轻轻一挑眉眼:“别废话了,赶紧说。”


    方笑贻这才抿住玩笑,从他五官上打量进眼睛里。


    以前他就不明白,为什么有时看边煦,总是很容易看“进去”,像被吸住了一样。现在方笑贻清楚了,是因为边煦对他有吸引力。


    真诡异,方笑贻心想:这真是一件完全出乎预知以外的事情,在他平淡的生活里,忽然就出现了这么一个人,勾起了他对亲密的贪念。


    那种贪念让他猪油蒙心,可自己凭什么又不能冲动呢?


    方笑贻心口怦怦直跳,他感觉有点难为情,也有陌生的紧张,但还是硬着头皮在措辞:“我说,约法三章刚刚到期了,你要是……还想跟我试试,可以,我同意。”


    幸福来得太突然,边煦一下被砸晕了。


    又看见他说“可以”的时候,眼睛不自觉眨了下,像在加强某种肯定。


    边煦心里霎时也跟被扫到似的,痒痒地往下陷。


    这里要是寝室就好了,自己现在就捧他的脸,先亲一口再说。


    但亲不了,说点甜蜜的…………算了,还是赶紧回去吧!


    边煦用力地看了他一眼,手也一并攥紧了,然后凑到他耳边嘀咕:“谁在跟你试?我是要跟你在一起。但我现在不想跟你说了,我想回寝室。”


    那阵吐息喷在耳朵上,语气本就亲昵,越往后又越低,透着一种暧昧的、荡漾的意味。


    方笑贻耳根瞬间烘热,赶紧往旁边一歪:“回回回。”


    边煦看见他耳朵红了,但也没心思调戏他,这种口嗨的小儿科,他眼下看不上了。他只把方笑贻的手从肩上拉下来,改为拉住手腕,一路狂奔着拽回寝室去了。


    路上方笑贻叫他慢点,抽了他两下。边煦不改狂奔路线,一边喘一边笑。


    快跑到寝室楼的时候,他俩碰到了张厦。


    张厦一看边煦高兴像个刘丞丞,不由满头问号:“边董是中了500万吗?怎么笑成这样?”


    边煦当下高兴,还拨冗理了下他:“俗。”


    方笑贻被他拉着,甩也没甩脱,烦死了,也对张厦说:“别理他,发癫了。”


    然后“发癫的”拽着他爬上楼,进门的时候两头汗。


    边煦拧开门,推着他就进去了,期间反手摁上门,再单手扶着他的右臂,把装着作业的手提袋往桌上一扔。


    砰的一声。


    方笑贻再抬眼一对上他的眼神,有点赤裸,是对亲近的迷乱和渴望,心跳瞬间漏跳一拍,随即羞耻感才在脑中炸开。


    边煦的心跳和呼吸全跑乱了,但乱了正好,他全靠本能操作。


    自己的作业是丢了,但方笑贻的,他用腾出来的手给接走了,又欠了下身放到了桌上。


    然后他才伸手捧住方笑贻的脸,拿大拇指往上抬了抬。


    方笑贻看他凑过来,那张脸上也是高兴又害羞,跟自己也差不多,就情不自禁地朝他仰了下脸。


    边煦察觉到这点回应,眉眼弯弯的,笑着过来就是一口。


    他把嘴唇卡在了方笑贻的上唇,刚贴上去的时候,方笑贻还没反应,边煦怕他抵触,就那么贴着没动,然后自己睁着眼睛打量他。


    方笑贻也跟他干瞪眼,边煦看他好像不反感,才噘起嘴来,在他唇瓣上抿吮了一下,随即感觉相贴的唇瓣极轻微地一翘。


    边煦心里蜜里调油似的,定定地啄了一口长的,接着才退开了一点点,眼对眼地问他:“所以,我们这算在一起了吗?”


    方笑贻心里也还擂鼓一样,但他分不清,是因为跑的还是亲嘴了。


    但谁跟没关系亲嘴啊?他盯了下边煦的脸,又小鸡啄米地往前一点:“算。”


    那一下正点在边煦嘴上,他都没来及噘嘴,就没了。不过,也足够他心里乐得开花了。


    边煦眉眼弯弯的,又笑着去把他啄了下,带着退到了墙上,呢喃道:“但你没有说过喜欢我。”


    方笑贻后背靠到实处,脑子里却有点空,因为眼睛、鼻腔、嘴巴,都被这个人和气息给占满了。


    闻言,方笑贻反应了一下,才伸手搭住了他的肩膀,又看了他好一会,才声音微微发哑地说:“喜欢你,还是有点喜欢的。不过我没来得及给你买花。”


    “删掉第二句,花后面补给我,现在先亲嘴。”边煦说着又凑上来,一连啄了他4下。


    方笑贻看他亲一下,就退开,目光视察似的在自己脸上晃,晃完再笑着凑上来。


    那种甜蜜和悸动,很快也把方笑贻也浸透了。


    边煦起先只是轻啄、碾贴,可等狂奔的心率降下来,他又觉得不满足,便试试探探地含住了对面的下唇。方笑贻登时触电似的,微微颤了下。


    楼道里有人咋咋呼呼,他俩贴在墙角,聋了一样地把嘴从小学生水平亲到了初中。


    亲到快缺氧了,方笑贻才撇开脸,去卫生间洗了把脸。


    边煦跟着也去洗了个,出来看见方笑贻在那儿假收东西,眼睛不太看自己,有点不好意思。


    边煦其实也有一点,因为方笑贻唇色明显发红,但边煦还是过去了,拖了把坐到他床边,看见他手闲下来,就伸过去捏两下,边捏边解谜:“你怎么这么快就想通了?”


    方笑贻沉默了两秒,才据实以告:“没想通。”


    让他想,他想到地老天荒也够呛。因为一想就麻烦重重。


    边煦服了,箍了下他说:“那你这是?”


    “冲动,”方笑贻说,“脑残一样的冲动。”


    这个理由相当难听,但是边煦还是有点了解他的,没点真心思,冲动都冲不起来,便也没生气,只说:“你平时想太多了,脑残几回,可以中和下思考的毒素,挺好的。”


    方笑贻叫他滚,边煦不干,又问他:“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我的?”


    方笑贻笑了下说:“可能是你说‘永远不找’的时候,我动摇的那一秒吧。”


    那种勇气和心意,是方笑贻真的没有的东西。可以说,没有那个下午,就绝不会有今天这一刻。


    收完东西,方笑贻不跟他一起去吃饭,因为会迫害司机的时间,两人只好各回各家了。


    考试完了,方笑贻学习节奏放松了一点,把助学金的事跟家里说了,又把日常做完了,就洗漱回屋,还看那些机械手臂和腿儿,自己还上b站找了些视频看。


    9点半过了,边煦给他打视频,那个平板还在旁边漏放:14个线性关节和12个……


    方笑贻连忙戳了两下屏幕,这个平板有点卡了,一次老是暂停不住。


    边煦听到个边角,好笑道:“这么狂热?你要不来给我们组队吧,你负责搞零件。”


    方笑贻听他鬼扯:“你们队里没有负责零件的吗?”


    “有,”边煦说,“但以前做的全部都是遥控车类的,人形机器人是全新的东西,他们一样得从头学起。”


    方笑贻就是看着玩,但他一般不会张口就拒绝邀请:“那我回学校了,跟你去实验室看看。”


    两人又说了点废话,边煦说他想喝米酒,方笑贻说星期天给他带,又问他还吃不吃番茄……啰里八嗦了一通,最后换了两首歌,挂了。


    第二天上午,高蓬在班级群发了通知。


    [班主任.高蓬]:@所有人联考排名出来了,自己上智学网上查哈


    方笑贻一查,他还真是全校第1,然后4000人的联考,他排第7。边煦则两项都挨着他。


    群里,好些人都把他吹上天了。但是方笑贻心里清楚,这次还是运气在。


    因为临开考前,他在手机上看了道地理大题,考试刚刚就考上了,满分18,他得了17,而边煦和刘丞丞都得了0.5分,杨妙得了3分。然后四下一看,这个题普遍3分以下。


    自己语文和物理还是弱了点,后面还是得补一补。


    周天下午,他带着边煦要吃的东西,又提早去了学校,因为某人在手机上催。


    只是进了学校,还没走到寝室楼,半路碰到了李晨阳,他是从寝室楼往外面走。


    方笑贻装作没看见他,原本正要路过,可李晨阳斜穿过来,把他拦住了。


    然后方笑贻看见他像个元首一样说:“你应该把助学金名额让给杨妙的。”


    方笑贻压根没理他,绕着过去了,但李晨阳又在后面说:“杨妙家里出事了,都不想读书了,你还抢她的助学金,你还是不是个人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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