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清仪还晕乎乎的,方才一番折腾没缓过劲儿来,闻言只溢出小猫般的轻哼,尚未意识到对方想做什么。
楚元河只好将话说得更直白些,“若是弄坏了,般般可会心疼?”
她身上的料子细腻轻薄不同寻常,其上还缀着数不清的细碎珠玉,定然价值不菲。
不得不说,这身衣裳……很是别出心裁。
既彰显出女子身段的曼妙,还透着雾里看花的神秘,让人迫切的想要一探究竟。
赵清仪在他灼灼的目光中领会其意,脸已然熟透,还在想要如何解释。
这衣裳是那位掌柜娘子经表兄授意后赠予她的,价值几何她不清楚,但看料子与镶嵌的宝石珠玉来算,若就这么撕坏了……
赵清仪还没算完这笔账,就听“刺啦”一声。
“……”
赵清仪的心忍不住滴血。
楚元河终于做成了想做的事,心里爽快极了,含糊道回头再赔她十件八件,又重新吻上她的唇。
后半夜京城下起了瓢泼大雨,毫无预兆地倾泻而下,无数激昂的吟泣淹没在大雨之中。
赵清仪是彻底走不了了,沐浴过后,就被楚元河抱上.床榻,她困乏至极,累得睡了过去。
楚元河从后面环抱住他,眼底满是柔情与餍足,真想快些成婚,这样他就能日日与般般在一起了。
翌日天光微亮,他便将人拢在怀里,上了一辆平平无奇的马车。
赵清仪是在颠簸中清醒的,一睁眼便是楚元河如刀削般锋锐的下颌,短暂怔愣过后,她坐了起来,“你……你怎么……”
眼下她应该在出宫的路上,楚元河居然也跟来了?
对方只给她一个似笑非笑的眼神,“昨夜我勤勤恳恳,劳碌半宿,就不能休沐一日?”
看着她脸上的茫然,楚元河俯身在她唇上轻啄,低声怨她狠心,既想让马儿跑,又不让马儿吃草。
他捉住赵清仪的手摸了摸自己的腹肌,“昨儿个晚膳消耗完了,我想去你那儿吃些好的,昨日送的糕点不错。”
赵清仪总觉得他的话不是很正经,但她没有证据。
只好硬着头皮配合,“我也有些饿了,陛下想去清韵茶楼还是醉仙楼?”
对方故作思忖后便说要去茶楼,但在此之前,马车还是先回了赵宅,他的相貌身份非比寻常,且这上京地界,十步一权贵,他出宫不如从前方便,未免惹来不必要的麻烦,他想先回赵清仪的宅子洗漱更衣。
赵清仪刚想说她那里没有男子服饰,准备让人去买,结果就眼睁睁看着檀月俏月两个丫头,指使人从她库房里搬出一只硕大的箱笼。
“什么时候送来的?”她惊讶得瞪大眼睛。
“县主忘了?”俏月调皮的眨眨眼睛,“咱们搬回来那一日,不是县主吩咐奴婢准备的吗?”
压根就没这回事,但两个婢子机灵,专挑陛下爱听的讲。
楚元河果然受用,嘴角的笑压都压不住,换好衣裳,两人便携手出门去。
一路上,赵清仪时不时瞟向二人十指相扣的手,不是说要低调吗?这算哪门子低调?
寻常人不认得陛下,但总会有人认出她来,她经常外出巡视铺子。
赵清仪不安地摸了摸脸上的面纱,祈祷这一路千万不要碰到熟人。
楚元河将她的小动作看在眼里,别提多愉悦了,嘴上却道,“我是生得很难看,让般般拿不出手?”
“没……我没这个意思……”赵清仪小声否认,就是太拿得出手了她才心虚。
他就没注意到这一路落在她二人身上的目光吗?
虽然以往楚元河扮作平西郡王时,二人也有过并肩行走,彼时赵清仪完全不觉得有什么,心里坦荡得很,但眼下她清楚的明白,自己牵的一国之君啊……
这样堂而皇之地手牵手,她很难不紧张,既怕别人认出来,也担忧楚元河的安危。
最近月翎使臣入京,保不齐就有什么刺客杀手混入城中欲行不轨,他这般张扬,就是活脱脱的靶子。
楚元河就跟没事人一样,握着她的手轻轻拽了一下,让她离自己更近一些。
赵清仪试着挣脱,楚元河就开始在她手心挠痒痒……
玩闹间,熟悉的女声从前方传来。
“清仪姐姐!”
最不想面对的情况还是出现了,赵清仪立时吓得魂飞魄散,下意识转身就跑。
楚元河眼疾手快,猛的将她带了回来,这下好了,直接摔进他怀里。
张婉琰显然没料到会撞见这一幕,脚步僵在原地,脸上欣喜的笑也凝住了,直到楚元河的眼神扫过来,还是她身旁的乔文柏率先做出反应,领着妻子快步上前。
乔文柏是新科进士,又在朝堂上见过陛下,但见对方穿着常服,到嘴的“陛下”二字很自然的转变成“公子”,算是见礼。
只有张婉琰还没见过陛下真容,可对方眼中的犀利却叫她本能地心肝一颤,登时反应过来,随着丈夫一同屈膝行礼。
她从父亲那里知晓陛下有意立赵清仪为后,如今能出现在赵清仪身边,且如此亲密的男人,估摸着就是那位九五之尊了。
万万没想到,陛下居然就这么出宫了?
还同赵清仪走在一起,就像再寻常不过的夫妻,身边也没有任何禁军护卫。
二人礼行至一半,楚元河就让他们免礼,语气还算温和。
赵清仪心脏狂跳,好半晌才挤出尴尬的笑。
张婉琰今日上街闲逛是为了采买给孩子做衣裳的料子,她如今也怀有身孕,还未同好姐妹报喜,是以方才认出赵清仪时才会那般激动。
但眼下明显不是姐妹叙话的好时机,寒暄过后,张婉琰与乔文柏自觉告退,临走时让赵清仪得空到府上坐坐。
有了张婉琰这一出,赵清仪愈发用力捂紧脸上的面纱,快步闪入清韵茶楼,生怕再叫哪个熟人认出来,一顿早膳用得那叫一个胆战心惊。
楚元河始终泰然自若,薄唇噙着似有若无的浅笑。
本以为今日之事到此为止,不曾想翌日一早,流言悄然盛行,关于宸华县主豢养外室的流言莫名其妙传了出去。
两个婢子立在门外禀报,赵清仪扶额,暗道完了。
立后的旨意才出不久,消息只在权贵官宦中流传,寻常百姓还不知情,都拿赵清仪养外室的事当茶余饭后的谈资。
而皇城之中却是截然相反的流言。
那些在宫里当着末等差事的宫人们悄悄议论,*说陛下在宫外有个格外稀罕的外室,就养在京中某处宅子里,为了见她,陛下从西北回京后,三天两头往外跑。
这不,近日陛下受不住朝臣劝谏被迫立后,为安抚那小外室,往宫外跑还不够,竟悄悄让人用轿辇把人送进寝殿里,天一黑就来,天快亮才走……
诸如此类的流言多如牛毛,等檀月俏月从坊间听到时,流言已经有了好几版,传什么的都有,不过大家只敢私下议论,听个乐子。
因为太离谱,京中权贵皆没当回事,就连官府也未大肆镇压。
“……”
听闻此事,赵清仪坐在床边,揉着酸软的后腰一脸郁闷,“到底谁是谁的外室?”
这分明是她的宅子,一开始也是她养着那个男人!
两个婢子听到动静,四目相对,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惊诧。
重点……是这个么?
半梦半醒的楚元河听到她愤愤不平的声音,慵懒地撑起上半身,从后环住她的腰肢,另一手替她按揉,嗓音低低的,“这不重要……”
因是刚起,男人嗓音里还透着几分暗沉的喑哑,他将下巴搁在赵清仪的颈窝处,嗅着她身上散发的淡淡馨香,满脸舒爽,又迷迷糊糊喊起了夫人。
“夫人若是介意,咱们就快快成婚。”
成了婚,流言便不攻自破。
赵清仪睨了他一眼,“你圣旨都下来了,才同我说这些?”
“这不一样。”楚元河将她搂得更紧了,“要你亲口答应才算数……”
先前的郁闷一扫而空,赵清仪啼笑皆非,他好像格外在意她的声音,无论是哪方面,总会较真要她亲口说出来他才相信。
她的笑令楚元河微微皱眉,觉得她对待自己的事情不太认真,便惩罚似的咬住她后颈的软肉,桃花眼里再无半分慵懒的睡意。
“朕以江山为聘,夫人到底何时给名分?”咬她还不够,手掌刻意在她腰侧怕痒的地方轻轻掐了一下。
“别闹!”赵清仪噗呲笑出声,娇躯扭作一团躲避他的手,二人开始在拔步床内你追我逃。
檀月俏月在门外听到声音,齐齐叹了口气。
……又开始了。
县主那看似柔柔弱弱的身骨,韧性这么强吗?
好在赵清仪认输认得快,满口答应许他正宫之位,楚元河方肯罢休。
本想陪赵清仪用过早膳再走,暗卫送来消息,月翎国使臣即将入京,楚元河不得不尽快回宫,且此去一连数日抽不出身。
思及此,他问起当初赠赵清仪的玉佩是否还在。
赵清仪想了好半晌,从妆奁里翻找出来,“是这个?”
那是一枚缀着明黄流苏的双鱼佩,是最初在清韵茶楼她请人吃茶看戏时,隔壁雅间的看客送给她的,后来她知道那人就是楚元河,便将玉佩找出来好生收纳。
她不经意的举动,大大取悦了面前的男人,“原来你还收着,我以为你会把它当了。”
赵清仪挑眉,“我又不缺银子。”还不至于靠典当东西度日。
“也是,能养皇帝当外室的女子,自然不是一般的富裕。”
调侃的功夫,楚元河已经穿戴齐整,临走时捧着她的脸,在她眉心飞快一吻,“若是想我了,就拿这枚玉佩入宫,嗯?”
赵清仪眼睫颤了颤,怀疑他在勾.引自己,她才不会上当!
第92章 第92章恶有恶报。
楚元河走后,陆陆续续有拜帖送上门来,其中有张婉琰的,也有几个曾与赵家交好的官宦夫人,还有些完全不相识的,打着各种各样的名头给她送拜帖。
不难猜测,除张婉琰外,其他人皆是因为流言前来巴结她的。
民间传得再离谱,这些官宦人家总有自己的耳目,想打探到楚元河出宫陪她一整日的消息不难。
若说最初世家权贵们抱着怀疑的态度,如今就是肯定,确信,这二人关系匪浅,恐怕立后的实情并非陛下口中所言那般冠冕堂皇。
什么赵氏女是最适合做皇后的人选,一派胡言,根本就是陛下爱到不行了,不愿朝臣非议,才不惜一切也要给足对方体面与尊荣。
说不准当初赵氏女捐银救济灾民,博取名声就是陛下在背后推波助澜,后来又助县主和离,再到请出太皇太后解除婚约的懿旨……桩桩件件,如今看来都是在为赵氏女的皇后之位铺路。
若真如此,陛下对她就是情真意切,现在不快些讨好巴结,将来恐怕就没机会了。
赵清仪不想惹麻烦,更不想有人利用自己给楚元河添堵,除了张婉琰的帖子,其余人的皆寻了由头回绝,之后便从角门悄悄出去巡视铺子,为了不让人认出自己还戴上帷帽遮挡容貌。
汇入热闹喧嚣的人流,赵清仪疾步而行,并未注意街边伸出的一只苍老的手,蓦然被对方拽住裙摆,主仆三人皆吓得惊呼出声。
婢子迅速扶着赵清仪后退两步,躲开那人的纠缠,正当檀月准备从怀里摸出铜板打发对方时,杂草般的乱发之下露出一张脏兮兮的脸。
“好心人,求求你……”
罗氏匍匐在地,强撑着抬起头来,希望能博得贵人一丝怜悯,赏她几个钱,她已经饿好些天了。
可当罗氏对上婢子愕然又嫌恶的眼神时,她整个人僵在原地。
赵清仪带着帷帽她没认出来,可赵清仪身边的人化成灰她都认得,她怎么还乞讨到仇人跟前了!
罗氏浑浊的瞳仁剧烈震颤,几乎是下意识的往后退,手脚并用在地上蠕动,又怕遭到赵清仪的报复,拼命扯乱头发遮挡面容,想假装一切都没发生过。
但赵清仪已经认出了她,微微挑起帷帽一角,露出那张白皙绝美的小脸,她如今日子过得风生水起,便如同温室里娇养的牡丹花,愈发明丽动人。
她打量罗氏一眼,让檀月随手抓把铜板撒进罗氏面前的破碗里。
俏月不满,觉得县主完全没必要对这种人施以善心,罗氏就该死了好,眼下她们一家是恶有恶报,活该。
赵清仪只是笑笑,她太了解罗氏,她们一家都有种奇怪的自尊心,明明处处不如赵家,处处低她一头,强烈的自尊心却要作祟,非得在旁处压她一头,才能显出罗氏这帮人的能耐。
当初自己下嫁时,罗氏便爱立规矩,如今罗氏落魄了,不得不接受自己的施舍,这恐怕比杀了她还要令她难受。
果然,罗氏看着破碗里的一把铜钱,三角眼瞬间猩红,对赵清仪的愤怒仇恨拉扯着她,叫嚣着不要接受对方的施舍,可理智却逼迫她颤手将那破碗宝贝似的圈在怀里。
再不甘再怨恨又能如何?
赵清仪是高高在上的贵女,是县主。
而她只是上京城最不起眼的一个乞丐。
自从忠勇伯府被抄,李素素身陷囹圄,再腾不出功夫出来照料她,罗氏已经有好些时日未曾见过女儿,也得不到任何接济,她之前的伤又没养好,落下残疾,为了活下去,她只能像条可怜虫一样匍匐在地,趴在人流如织的街头乞讨为生。
尽管她不愿意承认,可赵清仪施舍给她的铜板,足够让她活几日了。
罗氏看着赵清仪主仆三人渐行渐远的背影,紧紧抱住破碗,用力闭上眼睛,浑浊的泪水顺着眼角滑落……
没等罗氏哭完,围在附近的一帮乞丐冲了上去,三两下将她护在身下的破碗抢出来,铜板洋洋洒洒落了满地,乞丐们叫嚣着在地上疯狂抢钱。
罗氏红着眼眶捶地,想让他们别抢,那是她的钱,是她的钱!
可她已经好长时间没吃过东西,加上年迈残疾,压根阻止不了这帮疯狂的乞丐,罗氏泪流满面,到最后她只堪堪护住两枚铜板,任其他乞丐拳打脚踢也不肯松手。
乞丐们打累了,这才如潮水般散去,只留下鼻青脸肿的罗氏,趴在地上护着两枚铜板奄奄一息。
确定人都走远了,罗氏才缓缓摊开掌心……
还没来得及看清,又一个身影扑上来,将她最后藏住的铜板也抢走了。
罗氏脸上刚扬起的苦涩笑容转瞬消失。
“这是我的!我的!”
尖锐的女声划破天际,随之而来是猖狂的笑声,“你们休想抢走我的东西!休想!我是状元娘亲,谁也都别想和我抢!哈哈哈……”
罗氏一脸骇然,纵然这声音尖锐凄厉,她还是认出了对方,她难以置信看着面前疯疯癫癫的女人。
赵漫仪穿着一身打满补丁的破旧中衣,瀑布般的秀发凌乱脏污,俨然同自己一般成了乞丐,然而最叫人移不开眼的是她脸上那道狰狞伤疤,不仅如此,浑身上下只要看得见的地方,皆布满大大小小的淤青伤痕,不难想象,这一路她都遭遇了什么。
下一刻,罗氏脸上的骇然消失,取而代之是畅快的笑,干涸的嘴角快要咧到耳根去了。
“哈哈哈……你也有今日……你个贱人也有今日!哈哈哈……”
赵漫仪这个红杏出墙的贱人,害苦了她的儿子,又混淆她李家血脉,如今居然也落到了这个下场,着实叫人痛快!
罗氏的笑声惹恼了赵漫仪,她怒瞪着面前的人,好半晌才认出对方,忽然丢开铜板蹲下身,用力攥住罗氏的衣襟,眸中的怒火喷薄而出,“是你……是你!你还我骏哥儿!你还我骏哥儿!”
赵漫仪的变化来得太过突然,罗氏毫无准备就被她掐住了脖子。
“你还我骏哥儿!还我骏哥儿!”
赵漫仪满脑子只剩她的状元儿子,一想到罗氏这个老虔婆赶走她的骏哥儿,她就恨不得杀了罗氏!
她如今是疯疯癫癫,可她年轻,又有力气,没一会儿就将罗氏掐得喘不过气直翻白眼。
李素素赶来时就见自己母亲快要晕厥过去,忙尖叫一声扑上来,同赵漫仪扭打在一处,互相挠了对方一个大花脸。
殷红的血迹从脸上渗出,赵漫仪总算冷静下来,她缓了缓,又抓住李素素的胳膊,急切质问骏哥儿的下落,又说她的骏哥儿将来会高中状元,骂李家有眼不识金镶玉。
可那一切不过是赵漫仪的梦,李素素不想和她过多纠缠,就说不知道,换来赵漫仪的一记耳光。
她如今疯了,打起人来格外有劲儿,李素素被她扇了个趔趄。
“不管你们认不认,骏哥儿都是李彻的亲儿子!你们害了他,你们李家就要绝后了!”赵漫仪撂出狠话,又要去掐李素素的脖子。
她从钱塘一路乞讨来到上京,就是为了找到骏哥儿,可她找遍了上京,四处向人打听,所有人都当她是疯子,不是赶走她就是打骂她。
赵漫仪都能忍,只要能找到她的骏哥儿,吃再多的苦她也愿意。
可李家凭什么呢?
罗氏和李素素又凭什么不告诉她骏哥儿的下落?她们都是骏哥儿的亲人,为什么要害她的骏哥儿?
赵漫仪越想越恨,恨不得当场掐死这对母女为她的骏哥儿报仇。
眼看李素素被掐得出气多进气少,罗氏吓坏了,哭着道骏哥儿在赵清仪手里,有本事就去寻赵清仪要儿子。
听到这个名字,赵漫仪手中力道一松。
李素素趁机挣脱,与罗氏抱在一起瑟瑟发抖,母女俩绞尽脑汁回忆赵清仪名下有哪几处庄子,知道的全告诉了赵漫仪,让她有本事自己去找。
赵漫仪一一记在心里,又疯疯癫癫地跑了,口中仍在呐喃,说她是状元娘,将来是要诰命加身的。
罗氏母女望着她远去的背影,皆松了口气,又一次抱头痛哭。
忠勇伯府被抄,李素素原以为自己死定了,不曾想抄家前夕,梁十三给了她一封休书,将她休出伯府,拿到休书的那一刻,李素素心中五味杂陈。
从一开始她就嫌弃梁十三是个瘸子,婚后二人不睦,她又处处受婆母打压,什么罪都遭了一遍,在伯府过得生不如死,临了临了,却是她看不起的丈夫给她一条生路,没让她跟着伯府陪葬。
想到梁十三给她休书时,那脸上前所未有的平静神色,李素素便觉心口生疼。
其实……倘若没有那些算计,撇去梁十三是个瘸子不提,他也算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只是如今说这些没有意义了,梁十三生在忠勇伯府,就注定了他的结局。
李素素抱着罗氏,仰面不让泪水滑落下来,又从怀里取出一把精巧的银锁送到罗氏手里,那是离开伯府时,梁十三给她的最后一件东西,虽然不值多少钱,却足够她寻一个地方落脚安顿。
至于哥哥李彻……
伯府被抄时,李素素从下人口中听到过一些只言片语,得知哥哥居然逃到浙江投奔岐王意图谋反,如今被陛下带到京中,具体如何处置她不清楚,但这些,李素素不打算告诉罗氏。
哥哥都涉及谋反了,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有活路,让罗氏知道不过是平添烦恼,她们没能力救谁出来,倒不如就当没这个人。
李素素也不是没想过,梁十三给她休书,是不是也有哥哥李彻的缘故,毕竟那是参与谋反,诛九族的大罪,与她撇清关系,至少还能保全伯府旁支,不至于九族尽灭。
李素素脑中闪过无数个念头,终究是挤出一丝笑来,宽慰罗氏她们可以重新开始,只要离开上京这个是非之地,她们继续过回从前清贫的日子,虽然辛苦,却能一家人在一起。
罗氏半身不遂了,但她还年轻,她还不到二十岁,她可以出去给人做活,浆洗衣物,做做针线,也能换些粗茶淡饭,反正,没有遇到赵清仪之前,她们也是这样生活的,如今一切只是回到了原点而已。
然而她刚扶起罗氏走出两步,罗氏终是软倒下去,双目圆瞪,再没能起来……
赵漫仪独自跑出城外,为了尽快见到骏哥儿,她一刻不敢停歇,终于在城郊三里之外找到一个庄子。
赵清仪名下的店铺庄子数不胜数,这是距离上京较近的一处,也是赵清仪的陪嫁之一。
此时庄子上寂静无声,赵漫仪做贼似的靠近,在墙根下摞起石块,小心翼翼踩了上去,她要扒在墙上看看能否找到她的骏哥儿。
好不容易翻上墙头,她便听到庄子里响起仆妇的声音,正用不耐烦的语气使唤骏哥儿去清扫落叶。
回应对方的是一阵弱小乖巧的童音,“是,我这就去扫。”
刚爬上墙头的赵漫仪大喜过望,是她的骏哥儿!
可下一瞬她就笑不出来了,该死的蠢妇,竟敢将她儿子小厮一般使唤!
赵漫仪费劲踮起脚尖,终于冒出半个头,见到了她心心念念的儿子,才五岁的孩童,穿着一身粗布衣裳,面黄肌瘦,骨瘦如柴,正握着比他高出一大截的扫帚在庭院里清扫落叶。
“骏哥儿!”赵漫仪忍不住叫出声来。
骏哥儿扫地的动作一顿,四下张望,想看看是谁在叫他,可看了半天也没找到人,于是又继续扫地。
赵漫仪知道光喊是不行的,她手脚并用,终于翻了过去,只听“扑通”一声闷响,什么重物掉落在地,将骏哥儿吓了一大跳。
他握紧扫帚,紧张地看向那堆刚扫好的落叶,“谁……谁在那儿?”
赵漫仪疼得快要散架了,不过多日来的艰辛磨炼了她,很快她就从疼痛中缓过神,连忙从地上爬起来整理头发,尽可能露出温和的笑,“骏哥儿,是我呀,我是娘呀……”
对上骏哥儿目光的顷刻间,赵漫仪鼻头酸涩,泪水情不自禁滚落。
骏哥儿起初没认出面前的“乞丐”究竟是谁,听对方一口一个娘,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惊愕地瞪大眼睛。
不等他说话,赵漫仪一瘸一拐朝他走来,牵起他的手,“娘终于找到你了,骏哥儿,你快跟娘离开这里。”
出乎意料的,骏哥儿甩开了她,“我不要。”
赵漫仪一愣,回眸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的儿子,适才见到骏哥儿,她光顾着高兴,完全没注意到,面前的小人从始至终皆是一脸的平静,完全没有见到亲娘的欣喜。
“骏、骏哥儿……你怎么了?你是不认得娘亲了吗?”
赵漫仪用脏污的袖子用力擦拭脸颊,想让自己看起来体面些,擦了半天,面上重新堆起笑,“骏哥儿,你跟娘亲离开这里好不好?你不知道,这些日子娘有多想你……”
赵漫仪感动自己,感到到泪如雨下。
小小的骏哥儿站在原地,神色漠然地看着她,问出的话如同利直刺赵漫仪的心,“我为什么要跟你离开?”
赵漫仪秀美微蹙,双手用力抓住骏哥儿的胳膊,“我是你娘啊,你不跟我走,难道要继续留在这里,给赵清仪那个贱人为奴为婢吗?”
骏哥儿毫不留情挣脱她,小小的脸满是严肃道,“我不允许你这样说我嫡母!”
骏哥儿的力气不小,赵漫仪被他推倒,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她听到了什么?骏哥儿居然……唤那个女人嫡母?!
“你疯了不成!”
无数个日夜,骏哥儿都是支撑赵漫仪苟且偷生的希望,如今却让她听到这这些话,赵漫仪根本承受不住,冲着骏哥儿咆哮道,“我才是你亲娘!你是我生的!”
赵清仪真是好手段,她才离开骏哥儿多久,就把她的骏哥儿教养成六亲不认的东西,她让骏哥儿今日必须跟她走。
骏哥儿烦不胜烦,让她放开自己,可他到底才五岁,前阵子又意外落水大病一场,身子骨弱得很,被赵漫仪这个疯婆娘又拉又拽,没两步就摔倒在地。
赵漫仪吓坏了,折身回来要抱他,再次被骏哥儿甩开,“别碰我!你这个自私自利的恶毒女人!”
赵漫仪如遭雷击,她听到什么?
骏哥儿居然说她……说她是恶毒女人?自私自利?
第93章 第93章“捉住她。”
几乎是一瞬间,委屈愤怒直冲脑门,赵漫仪扬手就是一巴掌,却在对上骏哥儿倔强冰冷的眼神时戛然而止。
骏哥儿跌坐在地,明明矮她一截,脸上的冰冷的神情却让赵漫仪无比陌生。
这还是她从前那个娇气总喜欢依赖她的儿子吗?为何他会用这样的眼神看着自己?
她可是他的亲娘啊!
赵漫仪气到浑身发抖,泪水簌簌而落,死死抓住骏哥儿的手,“你必须跟我走!”
“跟你走又什么用?”骏哥儿厉声驳斥她,“跟你走,你是能让我过上好日子,还是能供我读书?”
他毫不留情地讥讽赵漫仪,“看你如今过得像什么?乞丐么?就凭你这副样子,还想带我走?”
若赵漫仪有本事带他去见嫡母,他倒是可以考虑。
可赵漫仪就是个蠢女人,又蠢又坏,嫉妒心还强,她什么都给不了自己,还不让他跟着嫡母,跟她走,自己就是死路一条。
赵漫仪被他的话气哭了,她泪眼婆娑地看着儿子,“是不是赵清仪跟你说了什么?你不要听她的,她是在挑拨离间,她就是盼着我们母子不和……骏哥儿,你千万不要被她蛊惑了……”
骏哥儿看着她声泪俱下的表演,脸上没有丝毫动容,嗤笑道,“一直在挑拨离间的,难道不是你吗?”
赵漫仪又一次被他戳中了心窝子,僵在原地。
“从我还未入上京,你就教唆我如何撒谎,欺骗嫡母,你告诉我,嫡母是个坏女人,她不仅要抢爹,还要抢走你的位置,我都信了,我还帮你撒谎,可结果呢?”
结果就是赵漫仪作茧自缚,自己害了自己不说,还连累他!
投生到这种女人的肚子里,他真是上辈子作孽……
思及此,骏哥儿苦笑一声,可不是作孽么?
他大病一场后,好像在梦里过了一生,梦境里,他被父亲李彻抱回家,过继到了嫡母名下,成了李家的嫡长子,那个梦里,完全没有什么李骄来抢走他的位置,他在嫡母的教养下,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嫡母拿他当亲儿子教养,衣食住行样样精致,且梦里的嫡母,比如今的嫡母温和许多,对他这个养子倾尽所有,还给他找最好的先生,送他去最好的书院……
在嫡母的悉心教导下,他终于在二十岁这一年高中状元,风光无限,嫡母还给他选了一个出身高贵的千金小姐,要为他说亲,可不知为何,梦里的自己一点儿也不欢喜。
一直以来,似乎都有另一个声音再告诉他,嫡母如何如何坏,嫡母如何如何利用自己,嫡母对他根本不是真心……
那个人是他的亲娘赵漫仪。
年幼时嫡母教他读书,他调皮坐不住,亲娘就会偷偷来见他,给他好吃的好玩的,还要带他出去踏青,捉蛐蛐放风筝,一边玩一边还会编排嫡母,埋怨嫡母待他苛刻,说他还是个孩子,纵要读书也不应该如此急功近利。
久而久之,梦里年幼的骏哥儿相信了这些话,他就觉得逼他读书的嫡母坏,带他玩的亲娘才是好,渐渐的,他的心越来越偏向亲娘……
可从小到大,只有嫡母为他付出最多,真金白银砸给他,供他吃穿读书,还为他娶妻,而亲娘,二十年来付出的价值屈指可数,可梦里的他就跟中了蛊似的,只听亲娘的挑唆,一味排斥嫡母,后来亲娘还给他一瓶药粉,让他下在嫡母的汤羹里,日日给嫡母送去。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那药粉越下越多,嫡母的身子越来越虚弱。
开始给嫡母下药的那一年,他也才六七岁,等他长到二十岁时,他已经晓事了,约莫能猜到,他给嫡母下的药不是什么好东西。
但事已至此,他只能继续相信亲娘的话,把长大成人这些年所有的辛苦全推到嫡母身上。
怨嫡母逼他读书,恨嫡母给他娶妻,他才不喜欢什么名门贵女,那些贵女只会和嫡母一样,逼他读书逼他上京逼他做官……
还不如他认识的青楼女子来得温柔体贴,为反抗嫡母,他执意要娶青楼女子过门,把嫡母气得病倒了。
再后来,他参加科考,不出意外高中状元,而父亲李彻一跃成了内阁首辅,位极人臣。
他是李骏了,他的人生终于由他自己说了算,父亲母亲也终于不再遮掩,他们一家人得以团聚。
父亲母亲成婚当夜,他们一家三口出现在嫡母的病榻前,送了嫡母最后一程。
看着嫡母气急攻心,吐血身亡,临死之际满眼的不甘愤怒,李骏心里畅快极了。
他终于自由了,再也不受嫡母的束缚了!他的大好人生要开始了!
可再一睁眼,一切都变成了一场梦,他如今只是个被放逐在庄子上,自生自灭的奸生子。
什么荣华富贵,什么高门嫡子,什么状元郎君,全都化作梦幻泡影,离他远去。
而这一切的改变,似乎都是从嫡母开始,从嫡母拒绝过继他开始。
原来,离了嫡母,他李骏什么也不是。
离了嫡母的父亲,也什么都不是,更遑论眼前这个愚蠢的妇人!
赵漫仪被他的眼神盯得心惊肉跳,她下意识又把罪过推在别人身上,“是不是赵清仪同你说了什么?她是不是跟你说了为娘的坏话?你才会对我有如此多的误会!”
“嫡母没说什么。”纵然有,李骏也不会告诉她,因为他觉得嫡母说得对,如今若能离开,他只想回到嫡母身边。
李骏看着眼前泣不成声的女人,忽然眼珠一转,有了主意,“你真的能带我离开?”
他现在还不到五岁,身体又小又弱,被庄子上的仆妇看管甚严,没有外人帮助,他很难离开庄子回到京中去见嫡母。
赵漫仪不知他的打算,只以为是骏哥儿回心转意了,他们到底是亲母子啊,哪儿有隔夜仇,等离开这破庄子,骏哥儿就会明白还是跟在亲娘身边最好。
赵漫仪忙不迭抹去眼泪,笑着点头,一会儿她就蹲下来,让骏哥儿踩着她的后背爬上墙头,翻出去就是新的天地。
李骏嘴角噙着淡漠的冷笑,让赵漫仪现在就跪下给他当脚凳,赵漫仪二话不说照做,此刻她满心欢喜,觉得只要再熬十几年,熬到骏哥儿二十岁再次高中状元,她就能彻底翻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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骏哥儿不见的消息传回京时,赵清仪正百无聊赖地在院子里乘凉,手头还有好几本新送来的话本子。
听到消息,赵清仪脸上毫无波澜,不见了就不见了吧,她是承诺过会给他活路,只要他在庄子一日,就保他一日,但若是那孩子自己想走,她也拦不住。
不过既然提到了骏哥儿,赵清仪不免想起李骄。
白日里她刚去李家老宅探望过玉袖,玉袖生了个女儿,即便李骄外出游学,她有女儿相伴不算枯燥,名下还有铺子挣些营收,应对日常开销绰绰有余,便在宅子里养了三两个仆妇照料起居,日子过得平淡惬意,对比从前在庄子里受人磋磨,如今的玉袖生得丰腴不少,玉袖还说,等中秋李骄就要回京了。
赵清仪数数日子,也没差几日,便让婢子着手准备,届时她们再好好聚聚,毕竟骄儿名义上还是她的养子。
檀月拿着小册子将她的吩咐一一记下,忽然“咦”了声,怎么正好就是中秋?
她听福贵公公说,陛下准备在那一日给月翎使臣办接风宴,而县主是未来皇后,定然会受邀赴宴。
赵清仪听罢,食指轻轻点了下自己的脑门,她最近是怎么了,忘性这般大,于是又将安排推迟一日,待过了中秋再见李骄母子。
过后门房又送来上百张拜帖,厚厚一沓,摞成了小山。
俏月咋舌,“陛下立后的消息才昭告天下,这求见之人就快踏破门槛了。”
婢子照例分门别类整理好,明显来巴结讨好的全都回绝。
这当中就包括月翎国公主的帖子。
上京城内一处驿站,红裙少女得知自己的拜帖被拒,颇有些惊讶,“这什么县主,架子真不小。”
她都送了两回拜帖,第一回是试探,第二回便是今日,得知赵清仪被立为皇后,她是真心想见见大梁未来的皇后,可对方看也不看就拒了拜帖。
旁边婢子又提醒一遍,“是宸华县主。”
“管她什么县主,本公主要见她。”红裙少女双手抱臂,神色娇蛮。
在西域,她们月翎国也是受人敬仰的存在,而她是月翎汗王最珍视的掌上明珠银月公主,此番送她来和亲,一为两国邦交,二也是为她寻个好归宿。
在月翎国时她便常听人提起,大梁皇帝少年成名,骁勇善战,又生得高大俊美,虽为帝王,后宫却干干净净,若是嫁给他,不失为一桩好姻缘。
她这才满怀期待不远千里来到大梁上京,结果还没入京,一路上就听到不少风言风语,对此她半信半疑,直至今日立后的旨意昭告天下。
抢在月翎国提出和亲之前,大梁皇帝就定下了皇后人选。
银月公主觉得自己的脸有些疼。
大梁皇帝这番动作,多少让她觉得落了脸面,像是急着撇清关系,又像在敲打她们,不要觊觎不该属于自己的东西。
这彻底激起了银月公主的逆反心,忙派人出去打听赵清仪的底细。
银月公主也没想如何,她一个异国公主,无论如何都做不了大梁皇后,所以一开始就没想和赵清仪争什么皇后之位。
她只是好奇,好奇是何等模样的女子,能以二嫁之身坐上后位,结果就吃了闭门羹。
“……”
银月公主对赵清仪的印象瞬间跌入谷底,忽然她想起什么,“把今日求见本公主的那个女乞丐带上来。”
最初那乞丐找上门时,侍卫要将人赶走,孰料那女乞丐张口便说自己清楚宸华县主的底细,吊足了银月公主的胃口,她便让人将那乞丐带进来,关在柴房里,眼下正好叫出来盘问盘问。
赵漫仪被月翎使臣关起来后,身上的疯癫感平静许多,被侍卫带到银月公主跟前时,她当即跪下磕头,道明自己的身份。
银月公主起初并未将一个乞丐当回事,但当她听赵漫仪说自己曾是宸华县主的堂妹,她明媚的脸庞闪过一丝讶然,又上下打量赵漫仪几眼。
婢女阿依颇有眼力见,适时附耳同她低语几句。
银月公主脸上的诧异很快化为了然。
赵漫仪跪在地上,隐约察觉到对方看自己的眼神多了*一丝嫌恶。
“你说你与宸华县主相识,本公主凭什么信你?”
银月公主操着一口流利的官话,若非赵漫仪做过那个梦,都不敢相信眼前之人会是月翎国的公主。
西域人的相貌与大梁人多少有些区别,但眼前女子容貌只是更为精致,又穿着大梁服饰,瞧着和大梁女子没什么区别。
赵漫仪并不清楚银月公主的底细,她生母是大梁人,所以生得与大梁人差不多。
赵漫仪的梦并不详尽,印象最深刻的只有骏哥儿,记得骏哥儿最后考中状元,而她诰命加身时的无比喜悦。
那种感觉太真实了,以至于赵漫仪坚信那不仅仅是梦,或许它真的发生过,又或许是上天给她的预兆,要她务必坚持活下去,千万不要心灰意冷,她的好日子在后头。
可惜如今的骏哥儿和梦里不一样了,骏哥儿与她生出嫌隙,一出庄子便趁她不注意跑了,她猜测骏哥儿会去找赵清仪。
既然赵清仪要抢她的状元儿子,她就要去给赵清仪添堵。
所以当她听说赵清仪要做皇后了,便循着那个梦的记忆找到银月公主的落脚点,想撺掇对方使绊子。
她了解赵清仪,当初骄傲到容不下自己与李彻苟且,若得知和亲公主的存在,怕是会恶心到吃不下饭。
所以赵漫仪千方百计也要到银月公主跟前露脸,她没有将时间浪费在解释上,公主信不信她不打紧,只说自己可以帮助公主达成所愿。
“公主此行的目的,不就是为了嫁入大梁皇室么?但公主可知,那赵清仪善妒成性,她在一日,陛下便不可能娶第二个女人。”
银月公主嗤笑一声,“如此说来,你有法子?”
赵漫仪一心想着整垮赵清仪,压根没听出对方话语里的讥讽。
直到银月公主身边的婢子掩唇讥笑,“听说当初赵家三小姐就是靠着与人苟合嫁给姐夫,她的法子,不会又是什么下三滥手段吧?”
话音落,银月公主咯咯娇笑。
只剩跪在地上的赵漫仪,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而银月公主的笑意不达眼底,她是深宫里长大的女人,赵漫仪存的心思她能不清楚?
无非是这二人有过节,想利用自己给那未来皇后添堵罢了。
敢利用她堂堂公主,是不想活了。
月翎使团此行的目的是为了与大梁交好,不是来树敌的,这女乞丐为一己私心,将主意打到她头上,也不知该说这人是坏还是蠢。
银月公主忍耐着听完了赵漫仪所谓的“计策”,终于是厌倦了,手指在半空随意一点。
“来人,捉住她,本公主要送大梁皇后一份大礼。”
第94章 第94章这种偷偷摸摸的感觉………
赵清仪是在第二日夜里收到这份礼的,檀月小心翼翼打开,发现里面居然是一张秀气精美的弓,还有一身水红色襦裙。
好奇怪的礼。
檀月开始核对单子,想看看是谁家送来的,却什么也查不到。
正巧孟氏来探望女儿,正在屋里与赵清仪叙话,听到婢子疑惑的声音,过去瞧了一眼,脸色顿时沉下。
孟氏虽为妇人,可她出身皇商,见识不浅,只一眼就认出了那张弓,是西域的样式,然而最令她生气的是那身衣裙。
在西域某些小国有条不成文的规矩,先进门的妾室将来是要给主母绣嫁衣的,对方先送一张西域的弓表明身份,又附上这身水红色衣裙,赤.裸裸的挑衅,这是等着赵清仪将来回赠她大红嫁衣么?
真是来者不善。
孟氏三言两语解释清楚,俏月气得拍桌,“这公主真是不要脸,此事定要上报陛下!”
“且慢。”孟氏阻止她,“挑衅倒是其次,据我所知,月翎使臣后日抵京,这公主却提前到了,又无半点消息,谁知道她还想做什么。”
当务之急,是把这个要紧消息送到。
赵清仪觉得以楚元河的谨慎,大概那公主刚踏入上京那一刻,就被无数双眼睛盯住了,不过她还是顺着孟氏的话,“女儿这就进宫。”
她如今脾气越来越差了,平白无故受了和亲公主的挑衅,她得找那罪魁祸首发泄出来。
楚元河得知赵清仪深夜入宫,白日的疲惫一扫而空,整个人来了精神,催促福贵快些将人带来。
算起来,他有整整两日没见到他的般般了,都说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他都隔六个秋了,想念得很。
赵清仪入殿时,宫人们自觉退下,人一走,她便毫不客气过去按住楚元河的肩头,在他唇上咬了一口。
力道不小,顷刻将他的唇咬出一道口子,腥甜的血腥味瞬间蔓延开来。
楚元河眉头都不曾皱一下,仍是面带浅笑,“受什么委屈了?”
“你还好意思问,不是说你能处理好吗?怎么我还收到银月公主送的礼了?”赵清仪气鼓鼓的,翦水秋瞳般的杏眸圆瞪。
楚元河意味深长的“哦”了声,他也是刚得到消息,“那晦气东西烧了便是,看她不顺眼,就不要搭理。”
“后日使臣入殿觐见,届时她们提出和亲,你怎么办?”
赵清仪真急了,这几日不知是不是该来癸水了,脾气极不稳定,一点就着,这是此前从未有过的,若是之前,她才不会在意这种小事。
“绝无可能。”楚元河举起手信誓旦旦,顿了顿,他的眼神变得幽邃,“……我会不会娶和亲公主,你难道不清楚吗?”
他的话问得别有深意。
赵清仪愣了愣,对方就这么直勾勾迎上她的目光,似有意引导让她想起什么。
楚元河盯了她半晌,见她还是茫然的样子,舒展的眉眼渐渐拢起,正色严肃道,“看来上辈子,你对我真是毫不关心啊。”
上辈子赵清仪好歹也活到了三十六岁,他这个皇帝有没有女人她不清楚?娶没娶和亲公主她不知道?
赵清仪呼吸一窒。
她似乎从来没说过自己重生的事。
可他居然知道了?什么时候的事?
但旋即赵清仪就反应过来,楚元河又在转移话题!
她双手捧住对方的脸,“你不要顾左右而言他。”
楚元河高举双手,“行,般般想知道什么,我如数交代。”
楚元河不敢隐瞒她任何事,便将自己的打算和盘托出,他派人查过,银月公主喜欢相貌俊美的男子不假,但更偏好有男子气概的,他觉得皇室之中,有人比他更合适。
又摸了摸自己的脸,“我是生得好看,但我只有帝王之气,什么男子气概,那是榻上的事,除了你,旁人可见识不到……”
赵清仪没心情同他调笑,闻言半信半疑。
楚元河所想之人,不会是那个胡子拉碴的平西郡王吧?
那相貌确实粗犷,勉强算有几分显而易见的男子气概,可……银月公主喜欢长得俊的,楚天霸怎么看也和这个字不搭边。
楚元河挑了挑眉,不置可否。
喜不喜欢,试一试不就知道了,他已经安排楚天霸后日一早出面迎接使臣。
人都是先入为主的,只要银月公主先相中楚天霸,他只管赐婚就行,若是没相中也不打紧,毕竟上一世他就拒绝了和亲,惹得月翎汗王羞恼不已,结果同年,月翎国就被他带兵教训了一顿。
不仅没能向大梁借到兵马,还被大梁打得落花流水险些亡国,好在大梁的目的在于互通商贸,并不想赶尽杀绝。
面对大梁皇帝的气势汹汹,月翎汗王哭着答应下来……
所以一切皆源于绝对的实力,楚元河有信心不受任何人的胁迫,达到目的的方式永远不止一种。
但看赵清仪这副如临大敌的样子,楚元河暗自不爽,这说明前世赵清仪一点儿都不在意他,但凡赵清仪在意过,了解过,就不该是这副样子。
区区月翎国算什么,能让她急成这样?
楚元河环住赵清仪的细腰瞬间位置调换,他将赵清仪压在龙椅上,眼眸微眯,“你前世……当真没在意过我?”
对上他的眼睛,赵清仪便知今夜逃不开这个话题了。
“我……”
她张了张嘴,这要怎么解释呢?
她前世确实没在意过楚元河,她又不知道曾经在西北救她一命的平西郡王就是他,更不知这男人早早就觊觎自己。
可这话如实说来,太过扎心,赵清仪不忍伤他,于是垂眸,做出伤心落寞的样子,“前世这个时候……我在为父亲母亲守孝……”
那时她痛失至亲,一夜之间从贵女沦为孤女,还深陷李家这个泥沼不能自拔,谁会在意当今陛下娶了谁。
这下轮到楚元河不知所措了,他真该死啊,哪壶不开提哪壶。
“都是我的错,是我不该说那些话伤你的心。”楚元河抱着她轻声安抚。
赵清仪没忍住噗呲笑出声,前世已成过眼云烟,那些伤痛也在当下渐渐治愈,她只觉得满足,方才的伤心样子是装出来的。
结果楚元河就上当了,那副忏悔懊恼的样子着实有趣。
男人怔愣片刻后,便知自己被逗弄了,二人又闹作一团。
赵清仪忙躲开,跑出两步就被男人打横抱起,一同跌入床帐里。
楚元河手脚并用将她困住,嬉皮笑脸道,“这是般般第二回主动入宫寻我,快让我瞧瞧这衣衫下,是不是又藏了什么惊喜?”
赵清仪答应做他的皇后了,二人又回到当初的如胶似漆,对彼此的渴望心知肚明,见面了少不得纠缠一番。
只是楚元河故意逗她,借着宽衣的机会,时不时挠她腰侧的软肉,一挠赵清仪就痒得发笑。
一边笑一边喘气,“好痒,你手拿开。”
楚元河像是发觉了什么有意思的事,到处挠她,发现赵清仪不仅腰侧怕痒,脚底心也怕痒,且一挠就笑个不停。
紫宸殿内传出女子上气不接下气的娇笑声,宛若银铃般清脆悦耳。
那是楚元河从未听过的笑声,愉悦畅快,毫不掩饰,渐渐的,他眼底也浮现两抹笑意,莫名的成就感袭上心头。
他果然是最适合般般的人,唯有在他这,才能见到那个肆意无忌鲜活的她。
赵清仪笑到肚子疼,终于想起要反抗了,又抬脚踹人,白皙如雪团的玉足却是踹入了男人的心窝里。
楚元河钳住她的脚踝,略施巧力一拽,将她拖到身下,顺势握住她另一只脚踝缠上自己的后腰。
赵清仪蓦地止住笑,小脸红扑扑的。
楚元河就这般居高临下望着她,眼神中的情愫快溺出来。
“要吗?”他问。
赵清仪都快习惯了他的假客气,“……我说不要,你会停吗?”
男人唇边扬起玩味的笑,言简意赅,“不会。”
他也能识破她的假矜持。
话落,强势闯入的同时俯首吻她,将她细碎美好的嘤咛尽数吃入腹中。
时辰尚早,殿外的宫人们却已默默屏退前来求见的人。
长公主站在距离紫宸殿一丈远的位置,听到寝殿内隐隐约约的动静,脸上震惊过后,忍不住揶揄,皇兄这手段……
她轻咳一声,将拟好的单子交给福贵,接待月翎使臣的一应事宜她都安排好了,只需皇兄过目便可,之后便欢欢喜喜回去找她的驸马。
半个时辰后,楚元河唤人进去服侍,为赵清仪重新梳妆,准备送她回去。
最近因为月翎使臣到来,在宫闱内进出的大臣多不胜数,留赵清仪过夜容易被发现,传出去对她名声不好,所以今夜还算克制。
赵清仪却累得气喘吁吁,被楚元河亲自抱上轿辇,分别时,他又挤进狭窄的轿辇里,想和她再亲热一番。
“再闹天要亮了……”赵清仪小手抵住他的胸膛,如远山笼雾般的杏眸含着未退的春水。
她也颇有些意犹未尽,只是时机不允许。
楚元河喉头一紧,“那你还这样看我……”
“……”
赵清仪是喜欢他迷恋自己的样子,但这话听着怎么就……怪怪的。
明明是他的问题!
赵清仪嗔他一眼,抬起酸软的腿,用足尖踢他,催他快走,她可不想在轿辇里和他发生什么,众目睽睽之下丢脸死了。
楚元河垂眸看她微微晃动的足尖,莫名的又兴奋了,隐匿在黑暗里的桃花眼熠熠生辉。
这种偷偷摸摸的感觉……真是叫人又爱又恨。
第95章 第95章“想干什么,你不知道?……
银月公主静静等了整整一日,依旧没能从赵清仪身上得到任何回应,对方甚至没有派人来打探消息。
她还想着,若对方给予回应,或是气急败坏了,她就顺势抛出赵漫仪以作示好,再通过对方的反应了解更多。
然而,这宸华县主,未来的皇后,竟然直接冷待她,这让银月公主觉得更有意思了。
她如此挑衅,对方岿然不动,要么是沉得住气,等着将来收拾她,要么就是当真心胸开阔,有容忍之量。
银月公主更相信后者,在她看来,能母仪天下者岂会是凡人,至少同她能维持表面和气,如此银月公主也放下心来,将来一同入了宫,井水不犯河水就是。
两日后,月翎使团抵京,与银月公主汇合,一同前往午门等待大梁皇帝的召见。
彼时楚天霸就在金銮殿内议事,他被勒令修整仪容,此前引以为傲的须髯被剔得一干二净,露出他原本的相貌。
那是一张与楚元河有三分相似的脸,而这三分源于他轮廓分明的骨相,五官不如楚元河那般俊美妖异,却也是剑眉星目,仪表堂堂,又换上郡王朝服,瞧着少了往日的随意邋遢,终于有几分天潢贵胄的矜贵气度。
楚元河甚是满意,旁边一同议事的大人们也纷纷点头赞叹,他们都对陛下的“美男计”有所揣测,心里也是默默支持的。
只有楚天霸尚且蒙在鼓里,面对众人打量审视的目光,他拽着衣袖一脸难为情。
他还是喜欢他的大胡子,能少许多麻烦,如今收拾利索了,明显感觉别人看他的眼神不一样,这让楚天霸莫名心惊。
能别看了吗?让他当个透明人不行吗?
楚元河晓得他的个性,平日里看着邋里邋遢,五.大三粗,其实那性子……
嗯,别扭,羞涩。
楚元河端坐高位,意味深长道,“今日你可要好好表现,务必让月翎使臣满意。”
楚天霸还不知自己即将被堂兄出卖,征战沙场磨炼出他有令必从的性子,忙挺直脊背朗声应是,又雄赳赳气昂昂地出了金銮殿。
他前脚刚走,楚元河后脚离开,他还不打算现在见月翎使臣,光是银月公主惹他般般不快这一点,他就准备晾到宫宴当日再见。
至于谈判的筹码,自然得多加一筹了,这是不尊重般般的代价。
这就苦了楚天霸,他率领礼部官员刚安顿好月翎使臣,对方就因得不到皇帝召见心生不满。
银月公主始终沉默,待使臣们的争吵声愈演愈烈时,她猛地一拍桌案,勒令使臣闭嘴。
把楚天霸都吓一大跳,但他面色不显,镇定地望着对方,看这和亲公主想耍什么花招。
银月公主上前两步,发觉眼前之人生得异常高大,丝毫不亚于她们月翎男儿,与之对话时,她甚至得仰起头来。
这一仰头,她的视线忍不住在对方脸上逡巡……
没有胡子?
唔……
看起来是不如他们月翎男儿粗犷,但……不影响对方是个周正俊朗的人。
银月公主不自觉勾起红唇,目光又从他脸上下移,掠过他明显隆起的喉结,以及衣襟下若隐若现的古铜色肌肤,最后落在那宽大朝服也不能完全掩盖的胸肌上。
银月公主眼角眉梢也开始微微上挑。
楚天霸:“……”
他本就不喜欢旁人审视自己,多看一眼他都觉得浑身难受,想寻个僻静角落躲起来,顾及他泱泱大国的颜面,楚天霸忍下转身就跑的冲动,只是浓黑的眉头已然拧成川字。
银月公主觉得他皱眉垂眸的样子更有韵味了,于是又离他近了一步,温和开口,“听说帝后即将新婚,烦请郡王代为传话,就说本公主有份贺礼,要亲自送于大梁陛下。”
她语气诚恳,认识她的都知道,这是她为数不多的好口气。
却只换来楚天霸冷冰冰的几个字,“陛下没空。”
银月公主唇边笑意骤然沉下,过去她可是一呼百应的嫡公主,到了大梁处处碰壁,谁敢拒绝她。
她气笑了,“行啊,那这份贺礼,本公主只好送给宸华县主了。”
“且慢。”事关皇嫂,楚天霸立马换了态度,“……你等着。”
他咬牙说完,转身去找楚元河。
银月公主望着他离去的高大背影,红唇再度噙着上扬的弧度,这大梁皇室中人生得倒是不错,不知这陛下的容貌比之平西郡王又如何?
只是她这次的打算又落空了。
楚元河直接玩失踪。
楚天霸在宫里找了一圈也没能寻到人,黄内侍贴心嘱咐道,“陛下龙体抱恙,需得静养,这两日就辛苦郡王了。”
说这话时,素来见惯大风大浪的黄内侍都忍不住抹了把额汗。
谁敢信,陛下仅仅是因为嘴唇被县主咬破皮,便对外宣称龙体不适,好在早朝时离得远,朝臣们没瞧见罢了,不然估摸着转头就得说陛下矫情。
楚天霸只得硬着头皮回去,银月公主也不恼,似乎早有预料,陪同的使臣们倒是愤愤不平,他们公主如此主动示好,大梁皇帝未免太过目中无人。
可心里也清楚,人家有目中无人的本事,使臣只敢私下里抱怨几句。
银月公主又提出让楚天霸陪她逛上京城,领略大梁的风土人情,使臣本想跟随左右,被银月公主拒绝了。
“此乃大梁京城,天子脚下,何人敢冒犯本公主?况且平西郡王武艺高,有他在,定能保本公主安然无虞。”她瞟向楚天霸,冲他展颜一笑。
银月公主貌美,一番话又哄得楚天霸不知所措,他怔了怔,点了下头,算是默认。
皇兄交代了,要他务必看顾好月翎使臣。
二人一同上街,男俊女美,并肩而行,光看背影就很是登对。
银月公主对上京的一切充满好奇,婢女阿依贴心地提醒她哪些是最富盛名的铺子,主仆俩几乎一处不落逛了个遍,不到半个时辰,楚天霸怀里塞满了大包小包。
银月公主转眸看他,笑吟吟道,“听说这附近有个清韵茶楼很是不错,郡王可曾去过?”
楚天霸老实摇头,银月公主便领着他说要去见识一番。
掌柜瞧二人衣着不凡,定是富贵之人,忙招呼他们到楼上雅间,银月公主点名要天字一号,她是公主,向来只用最好的。
-
赵清仪收到楚元河的书信,最近她们时常用书信互诉衷肠,对方约她到清韵茶楼一见。
虽然不理解楚元河为什么不直接到宅子里寻她,反而将她约到此处,但还是准时赴约了。
过来时,就听得掌柜禀报天字一号雅间已被客人占用,本着生意为大,挣钱才是要紧事,她并未生气,让掌柜带她去隔壁雅间即可,孰料刚到楼梯口就听到雅间里传来的谈笑声。
女生娇俏,说着流利的官话,但依旧能从口音中分辨出与大梁人的区别。
赵清仪最近的心思格外敏感,她也说不上为何,只是听到那个女子的声音便下意识在意,兴许是因为前不久才得了月翎国的挑衅。
雅间里的,莫不是那位和亲公主?
她笑的那样开心,是和谁在一起?
楚元河?
算算时辰,他也该来了,难道真的是他?
思及此,赵清仪的心头咯噔一下,脚步不自觉放缓下来。
掌柜在前面领路,察觉身后之人脚步慢了,回头正要开口解释,赵清仪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她迈上最后一级台阶,雅间传出一声女子的惊呼,赵清仪的视线正好落在纱窗上,明显的两道身影,一男一女。
缀在后头的俏月掩唇不敢发出声音,因为那映在窗上的一男一女靠得极近,男子坐着,女子似乎坐在了对方的腿上,正环着对方的脖颈,二人身影交叠,姿势暧昧。
赵清仪感觉一股热血涌上头脑,如同疾风掠过掌柜身侧,一把推开雅间的门。
房门并未落闩,一推就开了,屋里的人再度受到惊吓,皆往门口的方向看去。
六目相对的一刹那,赵清仪尴尬得脸都红了,“抱歉……”
方才瞧身影,她居然以为是楚元河,推门进去才发现,那男子赫然是平西郡王楚天霸,而被她误会坐在他腿上的女子,身着红裙,容貌昳丽,应当就是那位前来和亲的银月公主。
楚天霸人都吓傻了,甚至忘了推开跌坐在他怀里的女人。
倒是银月公主反应及时,软绵绵地从他身上起来,如玉瓷般精致的小脸也泛着酡红。
她适才是故意跌倒的,为了试探楚天霸,试探的结果还算满意,是个正常男人。
先前听说楚天霸二十来岁还没娶妻,一度疑心他是不是身有隐疾,若真如此,她得慎重考虑和亲人选,如今试探完,彻底打消了她的顾虑。
高大魁梧,相貌俊美,身份不凡,手握兵权,又无隐疾,与她联姻再合适不过。
正巧婢女阿依从外头回来,看见有人闯进入打扰,当即柳眉倒竖,“你是何人?竟敢打扰我家公主!”
掌柜忙混在中间打圆场,听得赵清仪的身份后,阿依愕然,忍不住打量赵清仪。
银月公主亦然,原来她一直想见的宸华县主是这副样子,旋即她呵斥阿依不得无礼,主动邀赵清仪进来坐。
赵清仪哪里好意思,她扫了眼楚天霸,对方从脸红到耳朵根,眼看着快不行了。
“……不必了,打扰公主,是我失礼在先。”赵清仪识趣地退出去,还吩咐掌柜多上些好酒好菜招待着。
待房门重新关上,她长舒口气,如释重负。
既为自己生出的怀疑感到羞愧,又为先前的莽撞懊恼。
她算过来人,方才那情形……应该,不算太清白。
害得她都脸红不好意思了。
赵清仪捂着脸,转头进了隔壁雅间准备冷静冷静,没注意到掌柜脸上闪过的一丝促狭。
掌柜及时拦下俏月,没让她跟进去。
赵清仪脑子里还残存着先前撞见的那一幕,并未留心旁的,一进雅间就被人从身后抱住,惊得险些叫出声来。
“吓到了?”熟悉的男声响起,似乎还很愉悦,楚元河的大手捂着她的唇,待她紧绷的身子放松后才挪开手,在她白嫩的小脸上掐了一把。
赵清仪悬着的心落下,“总这样神出鬼没的,确实很吓人。”
“这不是提前约你了么?”楚元河理直气壮,“除了我,还有第二个人同你这般亲近?”
赵清仪抵不住他的狡辩,转移话题问他隔壁什么情况。
楚元河忍笑道,“如你所见,她们好上了。”
赵清仪嘴角抽了抽,“所以你特意出宫一趟,约我来这,就是为了让我看这个?”
“当然……不是。”楚元河语带笑意,顿了顿又道,“见你才是最要紧的,这个是顺便。”
顺便表表他的忠心,他绝不会对除般般以外的任何人有非分之想……旁人对他也不行,般般会吃醋。
偶尔醋一醋,显出般般对他的在意即可,过犹不及,这个分寸他向来拿捏极好。
赵清仪又问他银月公主怎么就和楚天霸看对眼了,简直匪夷所思,她们才相处不到一日,她觉得银月公主的眼光不低才是。
不是说平西郡王不好的意思,而是月翎汗王,他最期望的结果是让银月公主嫁给大梁皇帝,可眼下……
“银月公主不傻,这一路她听了许多消息,知道帝后情笃,即便她嫁入宫中,没有帝王的宠爱她也得不到多少好处,可楚天霸不同。”
楚天霸不曾娶妻,她嫁过去就是正妃,且楚天霸手里有兵权,月翎国此行最要紧的就是借兵。
如此说来,赵清仪也能理解银月公主的选择,只是她担忧,“郡王是武将,手握兵权,让他娶异族公主为妻,真的合适吗?”
楚元河挑眉,“既然要做交易,自然要拿出诚意。”楚天霸那边固然有兵权,但还不至于危及大梁。
用人不疑,他从不疑心这个傻堂弟。
正事告一段落,楚元河掌心抵住门框,将她圈在狭窄的方寸间,绕有兴致端详她红着脸,蹙眉沉思的模样,趁她不注意,啄了下她的唇。
赵清仪又惊醒,“想干什么?”
“想干……什么你不知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