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清仪胸口一阵起伏,勉强压下那股火气,一把从他手里夺过包袱。
县衙众人面面相觑,那主簿的视线在二人脸上逡巡,他阅人无数,直觉这两人绝非寻常兄妹。
他探究的目光太过明显,楚元河扫了他一眼,主簿复又嘿嘿笑道,“官舍都已洒扫干净,大人与元姑娘早些歇息。”
楚元河此次微服出巡化名元姓,赵清仪是他妹妹,自然也姓元。
两人一前一后步入官舍,待他们身影消失,那主簿脸上的笑意才淡下来,捋着两抹八字胡若有所思。
衙役们忙前忙后安顿,起先他们以为来的是县令夫妻,便只收拾了一间屋子,没成想来的不是两口子,而是兄妹,只好仓促将主屋旁边的西厢房腾出来,许多东西来不及添置。
楚元河知赵清仪起居上讲究又娇气,便将主屋让给她。
谁知赵清仪并不领情,“不需要,隔壁屋子就很好。”
衙役退下后,她拎着包袱进屋将房门反锁。
楚元河欲言又止,但想到昨晚的事,到底没追上去,转头进了自己屋里。
赵清仪落闩后,还想等他过来哄两句,结果只听到隔壁房门开合的声音,胸口立时又赌了口气,索性钻进床榻蒙头大睡。
收拾好东西,天色尚早,楚元河打算带她去置办新的衣裳首饰,敲了好几下门,里头皆无回应,无奈之下,他只好避开县衙里的耳目伺机跳窗进去。
才进到屋里,赵清仪便从榻上起来,径直走向房门欲避开他。
楚元河快步追上,握住她纤细的手腕,“般般……”
“兄长这般怕是不合礼数。”赵清仪拂开他,兀自整理袖摆,又将房门敞至最大,方回头淡淡道,“兄长有何吩咐,但说便是。”
楚元河瞥了眼远处廊下晃动的人影,“你这是在同我避嫌?”不然没有敞开门说话的必要。
赵清仪眉梢微挑,“兄长乃一县长官,清誉不容有瑕。”
楚元河隐隐觉得,他又一次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
“……也罢,听你的就是。”又拿出一包银子,在手里掂了掂,“去给你置办东西,走吗?”
赵清仪不太想和他一起,但考虑到自己人生地不熟的,勉强“嗯”了声。
兄妹俩前后脚出了官舍,走出一段距离,楚元河便借着回头与赵清仪说话的间隙,眼角余光掠过县衙大门,发现有个脑袋正畏畏缩缩地探看。
这钱塘县的水果然深得很,小小县衙就藏了不少牛鬼蛇神。
楚元河唇角勾起一抹讥讽。
赵清仪未曾察觉,她出来仓促,缺的东西不少,又不知要在这里待多久,眼下只顾采买,大包小包尽往楚元河怀里塞,对方只能巴巴的跟在后头付账。
赵清仪又进了一家成衣铺子,她名下也管着不少铺子,习惯使然,让她每入一家铺子必先打量货物陈列。
这家成衣铺的料子她瞧着熟悉,像是孟家产的绸缎制成。
“贵店东家可姓孟?”
掌柜含笑摇头,“我们东家姓江。”
“江?”赵清仪疑惑,再次细看手里的衣衫料子,的的确确是孟家所产,怎么会姓江。
“不知这江家是何来头?”
掌柜一听就知她是外地来的,便滔滔不绝讲起江家,原来的江家的确是依附孟家而活,然近些时日,江家得了岐王青睐,自立门户结成商会,拥趸者众。
短短数月,江家便在岐王的扶持下,一跃成为钱塘乃至整个杭州首屈一指的大商会,在钱塘地界,提起江氏商会,那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所谓强龙不压地头蛇,饶是皇商孟家在当地也得避其锋芒,不少同盟已转投江氏麾下。
赵清仪听到“岐王”二字,心顿时沉了沉,岐王狼子野心,此行怕是不好善了。
楚元河的神色也凝重起来。
恰在此时,几个衣着光鲜的乡绅涌入店中,为首者满脸堆笑,冲楚元河连连作揖,“不知元大人大驾光临,在下有失远迎!”
掌柜见了忙唤“东家”。
楚元河了然,“阁下便是江员外?”
江员外面露讶色,“大人竟识得在下?”
之后便是一番客套的寒暄,十几号人围着楚元河七嘴八舌问安。
赵清仪险些被挤出人群,幸而楚元河眼疾手快,在她腰后扶了一把,众人这才注意到她,略略退开半步。
江员外连连陪笑,“在下今夜在庄子上略备薄酒,为大人接风洗尘,还望大人赏光。”
“江员外盛情相邀,本官岂能推却?”楚元河笑容和煦,端的是无害可亲。
没想到这新到任的县令大人如此“上道”,随行同来的商贾们个个喜形于色,为讨好楚元河,还让掌柜依着赵清仪的身量,挑了最时新的衣裳送去县衙。
再三确认楚元河会赴宴,江员外等人才如潮水般退去。
出了成衣铺,赵清仪惊疑不定道,“这是鸿门宴吧?”
既提到岐王,江员外此举无非是想拉拢他们入局,若是拉拢不成,大抵他们就会和前几任县令一样,死得悄无声息。
楚元河微微挑眉,不置可否。
回到官舍,他换了身藏青色直裰,腰间扎条同色银丝蛛纹带,墨发束起,只以一支简单的木簪固定,收敛了往日玩世不恭,通身气度越发矜贵端方,颇有几分君子如玉之风。
赵清仪本不欲赴宴,楚元河不放心她一个人待在县衙,她只能同行。
临行时,楚元河下意识要去挽她的手。
赵清仪轻咳一声。
他才恍然想起,他们现在是兄妹来着,“……”
考虑到她们的关系,江家特意安排了两辆马车过来接人,赵清仪自觉要上后头那辆,硬是被楚元河拽到前头。
来接人的仆从惊讶了一瞬,这……
楚元河面不改色,“舍妹怯生,不喜独处。”
仆从们还想说什么,楚元河已经拽着赵清仪进了同一辆马车,他们也不好上前阻拦,只能作罢。
车厢内,赵清仪甩开他的手,“做戏要做全,你好歹要有个做兄长的样子,大庭广众拉拉扯扯,别人指不定怎么想……”
“管他们怎么想。”楚元河说不上来的烦躁,“这江家来者不善,你不能离开我视线半步。”
江家的安排看似礼数周全,可谁知道对方安的什么心思,万一马车在半道分开,后果不堪设想。
“……知道了。”赵清仪别扭地转过身去。
车轱辘缓缓滚动起来,汇入了热闹的集市,行了约莫一刻钟,周遭再度安静下来。
楚元河打起帘子时,马车正好停在一处庄子前。
庄内仆从早已恭候,“元大人请。”
下了马车,方知这看似偏远的庄子别有洞天,一进朱门,奢靡浮华之气扑面而来,雕梁画栋,金砖碧瓦,饶是去过皇宫的赵清仪都不免惊叹江家的奢侈,这还仅仅是他们名下的一处庄子。
前来迎客的是两个年轻貌美的婢子,皆衣饰清凉,眼波流转,尤其看向楚元河的目光格外热烈。
赵清仪略感不适,随楚元河步入宴厅。
楚元河察觉这庄子四周有不下百名侍卫把守,若谈不拢,恐怕不好脱身。
宴厅之内歌舞升平,管弦呕哑,刚踏入,便有异域舞姬赤足踏着满地珠玉而来,舞袖翻飞,裹挟着甜腻的脂粉香气卷向楚元河面门。
楚元河下意识侧身躲避,舞姬扑了空,再度踏着鼓乐朝他舞去。
满堂宴饮之人皆停下动作,目光灼灼地盯他的一举一动。
楚元河不好再出手,当即脚下踉跄,故作惶恐地躲到赵清仪身后,舞姬甩出的长袖便轻飘飘落到赵清仪怀里。
舞姬两次出手不中,悻悻抽回袖子转到正主江员外跟前,娇笑声宛若银铃。
江员外却冷脸呵斥,“怎么跳的舞,险些惊吓了元大人!”
前一刻还媚态横生的舞姬,下一刻就被侍卫押解跪地,惶恐求饶。
江员外也换了一副谄媚的笑脸迎上来,“多谢元大人赏光,快请上座。”
“江员外客气。”楚元河捋捋袍子上的褶皱,笑着与之寒暄,走出两步,又回头冲呆愣的赵清仪喊道,“妹妹,还不跟上?”
江员外忙不迭附和,“对对,快给元大人边上添副碗筷。”
落座后,歌舞再起,江员外亲自往楚元河的琉璃盏中斟酒。
“大人尝尝,这可是西域方有的葡萄酒酿,色泽如血,酒气醇香,实乃难得的佳酿。”复又压低声神神秘秘道,“听闻……这还是贡品呢,别处可尝不到的。”
楚元河举着琉璃盏,一闻便知江员外所言不虚。
这江家不简单,连进贡给帝王的御酿都能弄到。
闲话几句,江员外便借机试探楚元河的立场,珍馐美馔,名贵字画,金银玉器如流水般送到他面前。
楚元河一一笑纳,末了,江员外又示意他看那个跪伏在地,瑟瑟发抖的舞姬。
楚元河心知肚明,江员外无非是用酒气财气贿赂他,前头的无关紧要他笑纳便是,可这舞姬……怕是江家安插在他身边的眼线。
他下意识看向身边的赵清仪。
对方垂着眼睫,慢条斯理啜着杯中酒,让人分辨不清她脸上神情。
江员外察觉到他二人气氛微妙,朗声笑道,“原来大人是顾忌妹妹,大人下榻的官舍是窄仄了些,不甚方便,在下倒是还有一处清净又宽敞的别院……”
横竖这美人是必须要送出去的。
他光收了金银财宝可不行,身边没个人监视自己,江员外岂能安心?
楚元河心知肚明,什么美人,细作还差不多,这样的手段,过去在军营里他见多了。
“那便……却之不恭了,不过别院就不必了。”楚元河举杯,含笑应承。
赵清仪一直在偷偷关注他那边的动静,闻言难以置信地瞪着他,对方佯装看不见,只顾与江员外把酒言欢。
尽管猜测楚元河此举别有用意,可赵清仪看到那舞姬,心里还是不舒坦,像是堵了团棉絮,说不出的烦躁。
他居然就这么答应了?
那舞姬岂不是要带回官舍?
官舍这么小,舞姬宿在何处?与他同室吗?
赵清仪越想心越乱,一杯接一杯的琼浆玉液滑入腹中。
同样坐立不安的还有另一人,县丞周珣霍然起身,“下官身子不适,告辞了!”
他位卑言轻,既拗不过权势滔天的岐王,也得罪不起为岐王效力的江员外,每每遇到这种场合,他都是被强架着来的,这样的日子他过够了,原以为朝廷派来的新县令会是个刚正不阿的好官,未料竟……竟然……
周珣前所未有的绝望。
新县令如此,还有谁能与他站在一处,维系这片官场的清明?
强大的无力感席卷了他,周珣索性连表面功夫都不做了,欲拂袖而去,门口的侍卫当即阻拦。
楚元河淡淡开口,“让他走。”
江员外略一思忖,示意侍卫放人,横竖已拉拢了新县令,这位不识趣的周县丞……自有料理的时候。
至于那舞姬,听闻楚元河肯收自己,立时转忧为喜,媚眼如丝,更加卖力地扭动起舞姿朝他身上贴去。
赵清仪越看越烦躁,许是酒意上头,酒壮人胆,她鬼差神使般倏然起身,猛地推开楚元河。
等她反应过来时,舞姬曼妙的身段转了半个圈,已然软倒在她怀里。
美人投怀,楚元河注定是无福消受了。
舞姬发觉扑错了人,脸上的媚笑僵了一瞬,急忙要从赵清仪身上弹开。
赵清仪尤未觉察,醉得双颊酡红,一双杏眸瞪得溜圆,显出几分少见的憨态,手劲却不小,死死抱着那舞姬不肯撒手。
江员外惊住了,“这……”
楚元河意识到某人是打翻了醋坛,眼底立时浮现起一丝笑意,赶紧揽过江员外打起了岔,不想太多人关注赵清仪。
席上却有不长眼的乡绅,借机调侃起来,“听闻元大人的妹妹新寡,不知可有再醮之意?”
江员外立足钱塘,来往者三教九流,席间上自有这等不知礼数的狂徒。
另一人更是口无遮拦,“咱们岐王殿下素来爱美人,大人的妹妹虽是寡居,可这寡居之人,也别有一番风韵……”
他们这些人想求得岐王庇佑,得先递上投名状,或如江家付出的大半家财,亦或是被拿捏住把柄……
总之只有捆在一条绳上,彼此才有信任可言。
目前看来,楚元河只有一个妹妹拿得出手,若能舍得妹妹换取前程,将来他们便是同路人了。
然而那人话音未落,一支玉箸凌空射出,“啪”的击碎了他手里的酒壶,酒液与碎片飞溅,吓得他一屁股跌坐在地,若非他拎着酒壶,只怕那玉箸就要扎进他眼睛里。
楚元河面上虚伪的笑意彻底收敛,捏着琉璃盏的指节微微泛白,“岐王爱美人,又与我妹妹有何干系?”
江员外一直以为他就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官,不曾想还有这等身手,脸色变了又变,到底生出几分忌惮。
楚元河目光如刀,“江员外的人若再对我妹妹出言不逊,今日之事,便到此为止。”
“是是是!”江员外忙点头哈腰地打圆场,这事儿才勉强揭过去。
楚元河却已无心逗留,这场宴席背后的意图他已看清,既有心拉拢,一时半刻就不会与他撕破脸。
楚元河拽过赵清仪的胳膊,“天色不早,本官就先告辞了。”
江员外谨记岐王与李大人交代的差事,不敢怠慢,忙令美婢相送,就连那舞姬也一并塞入马车。
马车空间不大,三人挤在一起便显得拥挤。
舞姬牢记自己的使命,娇滴滴地唤了一声“大人”,便欲挨着楚元河坐下。
赵清仪借着醉意,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抢了中间的位置紧紧挨着楚元河。
这是她的外室,纵是名不正言不顺跟了她,那也是她的,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
舞姬碰了个软钉子,娇哼一声,挨着楚元河另一侧坐下。
“……”
赵清仪暗暗攥紧了手,这舞姬竟还不走。
瞧她眸中愠色更盛,楚元河怕她发作,当机立断,并拢双指迅速在舞姬颈后一点。
舞姬原本还想与他亲近,被这一点嘤哼出声,身子便软软瘫倒下去。
楚元河将人推到角落,这才敢小心翼翼靠近赵清仪,去勾她的小手,“好了,都是我的错……”
“别乱动!”赵清仪打了他不安分的手,神情严肃,“有你这般做兄长的吗?”
楚元河一愣,“都结束了,还这般入戏?”
结束了?
赵清仪用力揉着酸胀发晕的额角,面上愠怒之色略有缓和,只是眸底还噙着几分朦胧的醉意,对眼前的情形似乎还后知后觉中。
楚元河恍惚记起初次与赵清仪吃酒的场面。
那酒品……实在不敢恭维。
赶紧扶住她微晃的肩,将人揽抱在腿上,圈在怀中温言安抚,顺便解释自己迎合江员外的原因。
赵清仪的脑袋时而清醒,时而迷糊,并未听清他说了什么,只觉模模糊糊的视线里,他的唇一张一合,引人遐想。
许是吃酒的缘故,唇上染了些许胭脂色,湿润鲜红,那副清俊的装束已然压不住他的邪气。
赵清仪心脏莫名跳得极快,眸色逐渐迷离……
“夫君?”
她低低唤了声,嗓音里带着酒后的温软。
楚元河身子微僵,余下的话戛然而止。
“……你说什么?”他俯身,想听得更真切些。
赵清仪眨了眨眼,抬手,指尖轻轻抚过他的唇,浅淡的馨香自她指尖肌肤幽幽散开。
楚元河心弦一颤,低垂视线,将她双颊酡红,眼波莹莹的的醉态尽收眼底。
“夫君……”
赵清仪又喊了一声,醉醺醺道,“我……我不喜欢那个舞姬……”
果然是醋了。
楚元河眼底盛满笑意,“为何不喜欢她?她今日……得罪你了?”
为何……
赵清仪想了想,脑袋又开始隐隐作痛。
还能为何……她就是不喜欢,谁来了都不喜欢。
他问这么多做什么?
“你、你好烦……话真多……”
伴着短促的喘息,抚过他薄唇的手猛然勾住他的领口,赵清仪仰起脸,带着不容拒绝的占有吻了上去。
第72章 第72章她想和他亲密。
马车在夜色中颠簸前行,车厢内的气息黏稠好似化不开的蜜糖,又带着酒香氤氲的微醺。
楚元河怔愣着,那柔软的唇并非一触即离,反而因为他的不抵抗愈加深入。
勾住他衣襟的手指再次用力,将他拉向自己,赵清仪无意识地轻哼两声,她的吻更是带着醉酒后的懵懂与娇蛮,在他唇间肆意啃噬。
起初略显笨拙,仿佛仅仅是为了宣告主权,急切的与他厮磨,生涩又大胆地撬开他因惊愕微启的齿关。
楚元河情不自禁地溢出一声闷哼,所有试图克制的念头,在这个主动又热烈的吻中焚烧殆尽。
什么名不正言不顺的身份,什么避子汤,什么江家舞姬,在此刻统统化为乌有。
他什么都不愿想,反客为主的冲动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席卷了他。
楚元河几乎是立即回应了这个吻,甚至比她的情愫还要汹涌,他一手托着她纤细的后颈,一手紧紧环住她的腰肢,将她牢牢锢在怀里。
唇舌亦不再是温柔的安抚,而是攻城略地般的强夺,带着积压已久的渴望与之纠缠,交换彼此的气息。
赵清仪以往是承受不住的,然而酒意上头,面对他的强势回应,她不退反进,攀附着他肩膀的细指收紧。
“夫君……”喘息间,她小声啜泣,“不要生气了……我们继续扮作夫妻好不好?”
她想和他亲密,也不愿看到别的女人靠近他。
楚元河很无奈,不曾想她还记着那件事,“我没生气,只是不想你受伤。”
此前他一直把事情想得太简单,自认为有承担后果的勇气,只要赵清仪愿意,他随时可以风光迎娶,给她至高无上的尊荣,即便有了孩子,他养着就是,堂堂帝王,又不是要不起几个皇子公主。
可现实却狠狠给了他一巴掌,他在她眼里,仅仅是一个不能见光的外室。
他至今不曾坦白身份,她也不曾想过嫁他。
欢好过后,她想是避子汤,既如此,又何必要走到那一步,落得伤人伤己。
“般般,我想与你长长久久。”他俯身,与她额头相抵,良久,缓缓问道,“回京之后,你嫁我可好?”
赵清仪迷迷糊糊的,只剩本能驱使她在他怀里蹭了蹭,显然不太清醒。
也不知是真听不见,还是装听不见。
“……”
楚元河叹了口气,托着她的后腰将她身子扶正。
赵清仪躺在他腿上挺舒坦的,被迫坐直起来,她蹙眉,不安地扭动着,口中呐喃,“你……你怎么不亲我了?”
小手又探向他的衣襟往两边撕扯,一副山不来见我,我自去见山的架势。
楚元河那股堪堪压下的火气又被她勾动起来,他推着埋在他锁骨处的小脸,“别胡闹了。”
赵清仪哪里听过重话,尤其还是从他嘴里说出来,一整日的委屈顷刻爆发,豆大的泪珠啪嗒啪嗒地落。
她觉得楚元河变了,他从来不会拒绝她的。
难道,就因为昨晚……
赵清仪脑中挣扎,很快便下了决心,开始解自己的衣裳。
楚元河一脸愕然,赶紧把她滑落半截的衣裳拢回去,脸色不自觉凝重三分。
这还是在马车里!
“你究竟吃了几盏酒?”
看来以后不能纵着她胡乱吃酒了,这得喝多少才会如此神志不清。
“也、也不多……”
她竖起三根手指,“就……两杯?”
楚元河:“……”
赵清仪不想纠结这个问题,继续解衣裳。
她的小外室生气了,她哄一哄就好了,这是她的诚意。
楚元河试图阻止,闹了好半晌对方都没有停下的意思,他干脆抽出腰带将她两只纤细白皙的手腕捆了起来。
这下赵清仪的手动不了,只能歪在他肩头呜呜啜泣,口中反复呢喃的只有“你生气了”四个字。
她闹腾得厉害,狭窄的车厢因为她的闹腾不时传出闷响。
驾车的马夫是江家人,听到折腾的动静和女子的啜泣,脸上全是促狭的笑,暗道这元大人还真是荤素不忌,当着妹妹的面就迫不及待与那舞姬……
看来这元大人也不是什么好官,他回头好和江员外复命去了。
赵清仪闹了一会儿,最后还是敌不过困意,就这么绑着双手歪在楚元河身上睡着了,肩头还披着他宽大的罩衫。
回到县衙,几个衙役出来迎接,就看到楚元河抱着自家妹妹先从车里下来。
赵清仪小脸埋在男人胸膛里,罩衫将她全身裹得严严实实,任谁也瞧不出她的端倪。
衙役们略感诧异,马夫也有些惊讶,他还以为元大人抱的是舞姬呢。
再一打帘,就看到舞姬躺在角落也昏睡着。
这……
马夫一时拿不准了。
“我妹妹吃醉了酒,我得照顾她,劳烦你们送那姑娘下去歇息。”楚元河的话也没什么纰漏,舞姬和自家妹妹,当然是妹妹重要,况且衙门里都是一帮臭男人,也没个伺候人的丫头,总不能把妹妹交给别人照顾。
衙役们连忙应是,小心翼翼搀着那舞姬下来,扶到后院的厢房里,之后就默契地退下。
等元大人安置好了妹妹,说不准又要与那舞姬厮混,他们守在这里,不合适。
就在后院大门关上不久,几个暗卫出现,直接将那舞姬扛走,翌日一早,就传出舞姬私逃的消息。
江员外得知此事,当下怀疑是楚元河做的手脚,可询问了马夫,马夫又说昨夜车厢里就有动静,莫非是那舞姬伺候不周到,被楚元河……
好一个县令,还想和他耍花招。
江员外不屑冷笑,如楚元河这般圆滑,在他面前阳奉阴违的他也不是没见过,既然软的不行,那就来硬的,让这小小县令晓得他的厉害。
—
楚元河上任后,便差周县丞调来钱塘县近些年的卷宗,周县丞待他的态度明显冷淡不少,对他的举动并不抱多少希望。
楚元河一目十行看完卷宗,忽然问起赵怀义,“赵大人是在本县地界失踪的,且是本月刚发生的事,怎么不见相关卷宗?”
周县丞没料到他上来就问赵怀义,没好气道,“卷宗毁了,就在大人到任前几日,存放卷宗的库房离奇走水,许多卷宗没能救回来。”
他的话点到为止,也是想看楚元河接下来的态度,若对方只是来走个过场,注定要与江员外等人同流合污,他也没必要说太多,所谓道不同不相为谋。
楚元河淡淡“哦”了声,继续翻阅余下的卷宗。
周县丞愣了愣,随即气恼,还真是表面功夫,如此敷衍!
“赵大人可是当朝阁老,陛下亲点的钦差大臣,来到此地是为造福百姓,如今他失踪了,元大人丝毫不担心吗?”
楚元河没搭腔,周县丞只能咽下这口气,内心绝望渐至麻木。
楚元河眼下要做的事有很多,暂且没闲工夫与人解释,他花了半日将县衙里的卷宗过目一遍,发现凡是要紧大案的卷宗几乎全部损毁,譬如前几任知县离奇死亡的相关事宜已无从查证。
他便将注意力转移到户房,户房存放的黄册与鱼鳞图册是需要呈送入京的,轻易毁坏不得,很快楚元河就从中发现端倪。
按以往惯例,受灾后朝廷通常会免去第二年的赋税,然今年是新政施行的头年,尤其在税法上有了很大变革,楚元河急需验证结果,所以他并未免去钱塘在内的几个富庶州县的赋税,让赵怀义携带密旨前来办差,主打一个出其不意。
可王党手段通天,竟事先知晓他的打算,变着法的在新政底下钻空子,借“折银”之法剥削百姓,通过事先大量囤积白银,迫使百姓贱买粮米丝绢与他们交换白银缴税,兜兜转转,承受一切的依旧是百姓。
新政没能取得应有的成效,百姓该吃的苦一点没少,反而是世家富户趁机大捞民脂民膏,这让年轻的帝王如何能忍?
楚元河脸色逐渐阴沉,祸不单行,他还发现了一桩要紧案子,竟是关乎孟家。
孟嘉文……入狱了。
—
“你说什么?”
赵清仪拿着母亲交给她的手令,一路询问关*于孟家的消息,离京之前,母亲特意提醒她若有难处,可寻表哥孟嘉文相助,不曾想她打听一圈,竟得知表哥孟嘉文卷进了走私白银案,早在半月前就被官府带走了。
当今陛下继位后开放海市,只要是得到官府文书认可的商贾皆可下海,孟家身为皇商,几乎年年都有商船出海,一向恪守成规,从无纰漏。
可就在半月前,孟家从海外回来的商船被查出未上报朝廷的白银,数目极大,甚至惊动了知府,那边直接越过钱塘县将人捉拿归案。
赵清仪惊骇不已。
难怪从前依附孟家的商行纷纷转投了江家,原来是为了与孟家划清界限,算算时日,表哥入狱的消息应该已经送到上京了。
父亲失踪,表哥入狱,还不知赵孟两家会乱成什么样子。
给她透露消息的正是从前与孟家交好的漕帮,这里鱼龙混杂,消息灵通。
赵清仪强打起精神,又追问钦差赵怀义失踪的始末。
得知父亲是在城南土地庙附近遇到埋伏失踪的,赵清仪感激不已,给了对方一锭银子,便迫不及待前往城南。
跟在赵清仪身边的还有两个乔装过的暗卫,在他们的保护下,她找到了城南的土地庙。
不同其他地方,城南汇集了三教九流,是权贵绝不会踏足的地方,行走往来者大多无家可归,衣衫褴褛,沿街乞讨者数不胜数。
难以相信,如此富庶的州县里还藏着这么多暗无天日的贫苦百姓。
赵清仪隐约猜到了父亲为何会在这里失踪,他要重建民生,要推行新政,会涉足此地再正常不过,而这恰恰给了外人下手的机会。
赵清仪一路打听,终于找到了土地庙,那小庙藏在一条狭窄阴暗的胡同里,一进去,她便止不住的心慌。
尽管楚元河安抚她,告诉她有暗卫保护父亲的安全,孟家镖局的人也一直守着父亲,可当赵清仪看到地上残留的深色血迹,眼皮还是忍不住剧烈抖动起来。
她缓缓蹲下身,触摸地上早已干涸的血迹。
这么多的血,可见当日混乱,什么失踪,根本就是有预谋的剿杀!
与此同时,一个蒙着面纱的女子自胡同外经过,刚走出几步,眼尾余光似瞥见一抹极熟悉的身影,女子又缓缓后退,侧目朝胡同深处望去。
赵清仪还蹲在地上,神色怔怔,只露出半张柔和的侧脸。
蒙着面纱的女子却是瞳孔剧震。
是她!真的是她!
赵清仪……赵清仪怎么会在钱塘!
赵漫仪当下的反应便是捂脸跑开,她躲在墙根下,心脏狂跳不止,随行的婢子惊讶不已,连忙关切地问她怎么了。
赵漫仪久久不说话,半晌,她才捂着面纱下的伤疤回过神来。
她已经不是赵漫仪了,不是赵家二房的庶女,她是钱塘江家的女儿,是江家的大小姐。
钱塘是她亲爹的地界,她根本不用怕赵清仪。
意识到这点,赵漫仪紧张乱跳的心脏渐渐平复下来,再抬眸时,眼底只有无尽的恨意。
她准备再探出头去看看赵清仪在做什么,对方的声音先从胡同里飘出来。
“赶紧回去。”
赵清仪语气急促,在暗卫一左一右的护送下快步出了胡同。
赵漫仪慌忙转过身去,对方并未注意到她,快步离开城南,朝城东而去。
看着她渐行渐远的背影,赵漫仪当机立断跟了上去。
赵清仪几乎是踉跄着从土地庙里出来,她要回去将消息告知楚元河才行,便一路提着裙摆小跑。
后头的赵漫仪混在人群里紧追不舍,一直追到了县衙附近才停下。
之所以不再靠近,是因为此刻的县衙,几乎被抄着棍棒的百姓围堵得水泄不通。
其实单看衣着就能发现,他们都是从城南来的贫苦之人,往年赋税他们要向朝廷缴纳实物,今年朝廷推行新政,免去当中诸多繁琐细节,改用折银之法,让百姓按所得土地,缴纳相应数额的银两。
然而对普通百姓而言,白银是稀罕物,尤其在前一两个月,官府与商贾突然大量回收白银,以至于他们手头无银,只能用手里仅有的东西与官府交换,但官府黑心,用多少粮米铜板交换白银根本没个定数,许多百姓掏空家底,依旧换不来等额的白银,如今实物没了,白银还凑不出来,只能变卖土地。
失去了土地,他们来年又吃什么喝什么?
走投无路之下,这群流离失所的百姓聚集起来,举着棍棒向官府讨要说法,场面混乱不堪。
楚元河这才刚到任,便遇上如此棘手的局面。
赵清仪忧心不已,在暗卫的保护下勉强挤进县衙,楚元河正好从里头出来,二人一碰面,眼底皆是担忧。
楚元河递给她一个安抚的眼神,准备出面摆平此事,不料江员外的动作更快,百姓们刚开始叫嚷,江员外就带着一帮家仆前来驱逐。
楚元河暗道不妙。
果然,江员外就是来帮倒忙的,他一现身驱逐,更是激起民愤,不少人纷纷指责他是官商勾结,骂他们是一丘之貉,更有甚者拿出几筐烂菜叶子臭鸡蛋朝县衙丢去。
楚元河护着赵清仪后撤数步,堪堪躲避。
“这可如何是好?”赵清仪都来不及说表哥的事了。
楚元河的神色异常平静,“且让他们闹吧。”
赵清仪颇为意外,让他们闹……
“不闹大了,还真不好料理。”楚元河昳丽的薄唇噙着淡笑。
赵清仪看了看四周,知道现在不是问话的好时机,只能暂且选择相信他。
江员外带着家仆,联合十余名衙役勉强稳住局面,后来直接越过楚元河这个县令,向百姓许诺,“诸位放心,咱们钱塘百姓的苦难,归根究底是因为新政,这新政实乃暴政,元大人皆看在眼里,必定会向朝廷反应此事,大家稍安勿躁,稍安勿躁。”
百姓在乎的哪里是什么新政旧政,他们在乎的是实实在在的好处,但凡日子过得下去,他们也不敢到县衙闹事。
带头的汉子不服,还举着棍棒嚷嚷。
江员外一改先前的和颜悦色,冷着脸呼呵,“诸位,这里可是县衙!是官府!你们再闹下去,惹恼了元大人,可就吃不了兜着走!”
吵嚷的百姓这才安静下来,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等着谁先带头拿个主意,江员外见他们冷静了,赶紧让家仆给闹事的百姓分些银钱,如此一番恩威并施,百姓们也不再闹了,各自散去。
“元大人,让您受惊了。”江员外含笑上前,借着行礼之际,也往楚元河怀里塞了一叠银票,给他压压惊。
“这钱塘啊,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乡亲们看在多年交情的份上,还肯卖我江家一个面子,下回大人再遇到此事,尽管来寻江某,毕竟大人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有人互相关照,总是好的。”
江员外一席话别有深意,说罢又朝楚元河拱手,“听说上回献给大人的舞姬跑了,是在下调教不力,改日再给大人送几个。”
楚元河看着怀里的银票,蓦地笑了,将那银票揣入袖中,“如此,就多谢江员外了。”
江员外顿时露出大大的笑脸,“那在下就告辞了。”
目送江员外一行人走后,楚元河才抽出那叠银票,数了数,居然有五百两。
他稍加思忖,便转手给了周县丞。
周县丞惊骇不已,当即打落银票避之如蛇蝎,“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你休想用这黄白之物收买我!”
“周县丞,你还看不清局势吗?”楚元河觉得好笑,“今日闹事的百姓,你猜有几成是受江员外撺掇来的?”
周县丞抿唇不语,只警惕地盯着他。
“江员外是在施压,他想告诉本官独木难支的道理,在钱塘,没有他江家,我这个县令屁也不是。”说出这番话时,楚元河依旧在笑。
周县丞觉得他一定是疯了,“那你还笑得出来?”
“为何笑不出?”
楚元河耸耸肩,“我与他们同流合污不好么?你看,他手指缝里随便漏一点就是五百两,够你我八辈子吃喝不愁了。”
“你——”
周县丞深感羞辱,怒瞪着楚元河满眼失望。
其余衙役见两位长官吵嘴,忙四下散开,生怕听了不该听的话,他们只是衙门最底层的小吏罢了,还想多活几年呢。
最终是周县丞败下阵来,抱着乌纱帽气冲冲走了。
赵清仪回到屋里,不由感慨,“这周县丞瞧着倒是个好官,就是太刚直了些。”
“不光刚直,嘴还笨。”楚元河抿了一口茶水,说话毫不客气,若是周珣嘴皮子厉害些,他倒是能考虑将此人提到御史台。
赵清仪见他神色轻松,想来他对方才的局面已有安排,忖了忖,还是将表哥入狱的事说了一遍,“……赵家在此地并无根基,孟家又出了那样的事,你能否设法保全我表哥?”
孟家绝对是被陷害了,既是陷害,就要翻案,可若人没了,如何翻案皆是无用,她得先保住孟嘉文的性命。
楚元河是平西郡王,以他的身份,若肯出面,兴许还有转圜的余地。
“别担心,他们不会轻举妄动。”楚元河比她先一步知晓孟家的案子,已经给按察使司还要锦衣卫去了信,很快就会有结果。
再者,孟嘉文虽是商贾,却是孟家唯一的嫡子,亦是孟家未来的主事,他的命可比一般官员还值钱。
“岐王若想起事,还需大笔银子,留着孟嘉文,才有与孟家谈判的筹码。”
话虽如此,赵清仪还是担心对方狗急跳墙。
楚元河握了握她冰凉的手,“今日出去一趟,累不累?”瞧她鼻尖都沁出了薄汗。
不提赵清仪还没有感觉,经他提醒,才觉得小腿肚子酸疼。
“我查探了父亲失踪的土地庙,那里有打斗痕迹,还有血迹,我一着急就跑着回来……”
“坐下我瞧瞧。”楚元河扶她坐到床榻上,俯身褪去她的鞋袜。
赵清仪起初还不好意思,想要推拒。
“和我还要生分不成?”被楚元河一句话堵了回去,她悻悻收回手。
楚元河就坐在脚踏上,将她褪了鞋袜的玉足搁在腿上,一手捉着脚踝,一手掌着她的足底轻轻转动,温热的触感自足心传来,她忍不住蜷起足趾,半是舒坦,半是羞赧。
楚元河垂下眼眸,神情专注,“疼吗?”
赵清仪摇摇头,脸颊莫名有些热,“好多了……”
楚元河的手又顺着她的脚踝往上,嫌那绸裤碍事,索性将裤管卷起,露出一截白皙修长的小腿。
赵清仪的脸更红了。
楚元河依旧是那副认真的样子,粗粝的掌心覆上她的小腿肚,缓缓打圈按揉,动作格外轻柔。
赵清仪总觉得他的动作更像是抚摸,尤其那动作……
怎么看怎么眼熟,好似也曾落在她别处……
思绪开始四处乱飞,赵清仪不由放缓了呼吸,气息隐隐有些发颤。
可小腿肚的酸胀感的确缓解不少。
“大腿疼吗?”楚元河忽然又问。
赵清仪没多想,下意识点头,她一个娇生惯养的世家小姐,平日出行不时马车就是轿子,极少跑跑跳跳,可方才她却从城南跑到城东,把她累得够呛,两条腿无一处不疼。
楚元河盯着她微红的小脸,眸色渐渐黑沉。
她心真大。
待裤管卷上膝头,一股凉意钻了进来,赵清仪才蓦然惊醒,忙拽下裙摆遮掩,“不、不用了……”
“别动。”
楚元河按住她曲起的膝头,将她的腿重新放平,“这里没有外人,害什么羞?”
“真不用……”赵清仪脸皮薄,此刻已是涨红了脸,小声道,“我、我今日出了汗,尚未沐浴……”
她能感觉出对方的亲昵之意,也不是真的想拒绝他。
“你若想要,等我沐浴完了再、再……”兄妹什么的,她也演不下去了。
在楚元河逐渐灼热的视线里,她声音越来越弱,羞耻至极。
不等她说完,楚元河霍然起身,将她压倒在榻上。
第73章 第73章“口脂花了,我给你擦擦……
她欲挣扎,对方却只是埋在她颈窝处轻叹,“般般,对不起……”
赵清仪不明所以,好端端的,为何又道歉。
“不会太久的。”
楚元河柔声安抚,微微抬起脸,看着她鲜红欲滴的粉颊,便知她想岔了,促狭笑道,“……我是说,离你见到你父亲,不会太久。”
赵清仪恍然,不禁为自己的遐想感到羞臊,推开他,刚起身又再次被他揽入怀中。
楚元河从后将她按在自己腿上,炽热的吻已然落下。
脖颈又痒又麻,赵清仪浑身一颤,低低哀求,“先让我沐浴……”
“不碍事。”男人嗓音囫囵,抚着她脸颊的指腹划入衣襟,俊挺的鼻梁抵入她颈间,嗅着她肌肤里沁出的幽香,“前后叫两回水,太可疑了,你不怕羞吗?”
赵清仪一想也是,这里不比她的宅子,到处都是别有用心之人,她沐浴叫一回水,事后又叫一回,是生怕外人不知她与楚元河在屋里做了什么吗?
都怪楚元河,非要临时改口,扮什么兄妹。
可是……
她终究是脸皮薄,“我嫌身上脏……”
“不脏的。”他只会觉得,是他弄脏了她。
楚元河索性吻上她的唇,缓缓将她放倒在褥子上,“我会小心些,一会儿若是不慎脏了般般,还请般般宽恕……”
这是他思量许久得到的两全之法,过门不入,应当不会有孕,也就没有服避子汤的必要了。
赵清仪又被他含住了唇舌,无力回应。
昏暗的帐幔里,是彼此交缠的亲吻声。
顾及她身骨娇弱乏累,他极尽温柔,掐着腰肢,顺着边缘,缓慢而坚定地攀上雪岭。
张开的五指攥着一点点合拢,竟也只是堪堪掌控。
男人的呼吸越发粗粝。
室内只亮着一盏灯,微弱的光尽数被他健硕高大的身躯遮挡。
赵清仪眼前模糊一片,越是看不清,余下的感官便越是强烈。
他与先前按揉腿肚的力道无甚区别,只是多了丝黏腻的灼热,始终留恋不去。
极好的耐心也变得有限,她已经数不清在他手里毁了多少件小衣。
这次再无阻隔,覆下与她紧紧相贴,软腻香滑,薄唇情不自禁地沿着雪色蜿蜒。
赵清仪没忍住,杏眸微阖,溢出几声舒坦的叹吟。
楚元河习惯留意她的神色,循着她的反应或轻或重,今日,她格外情动,他亦臣服于她裙衫之下。
转移阵地,修长的指节浅浅试探一番,果然不出所料。
他咬上她莹润小巧的耳垂轻笑,“……何时开始的?”
如此身体力行的热情,他很难不爱。
“别问了……”赵清仪红着脸,细嫩如葱的小手也泛起薄红,正攥着他的臂膀,躬身向他怀里迎合。
男人却不依不饶地追问,“从我吻你开始?还是……”
赵清仪羞于听下去,仰面堵住他的唇,何时情动已经不重要了。
他就在那儿,任她的唇予取予求,指尖仍是慢条斯理的。
风云搅弄,宛若布了一场春雨,淅淅沥沥。
男人喉结滚动,竭力忍耐着,仅仅是驰骋城门,任那春雨而下,勉强疏解疼痛。
她也不好受,仿若悬在半空,不上不下的,不明白他怎么会想出这种让人上瘾,又倍感折磨的法子。
楚元河试了几回,觉得不甚得力,又换了方式抱她下榻,相对而立。
不懂什么章法,胜在足够气势汹汹,穿梭其间,饶是不越雷池,依旧能叫她品出几分滋味。
赵清仪膝弯悬在他臂膀间,又随时有顶落的危险,只能抱住他的脖颈勉力招架,却依旧晃来晃去,折磨得几乎翻倒后仰。
楚元河追上去埋首春峦,纠缠得愈发恣意。
直到她抽搐般的轻踢双足,脑海中那根越来越紧的弦猝然绷断,泪水泉涌而出。
她再压抑不住啜泣出声,后背抵靠的床榻也快扛不住,不停地咯吱作响,混着哭吟此起彼伏。
楚元河叹息着,昏暗中似乎只剩残影,登顶的刹那浑身紧绷,压抑潜藏的情愫汹涌澎湃,轰然而出。
他停住许久,缓缓离开,吻了吻她精巧秀气的下巴,声音嘶哑透着一丝餍足,“我去叫水。”
赵清仪被他重新放回榻上,宛如涸辙之鱼,轻轻喘息了片刻,才慢慢垂下湿润的眼睫,腰腹处已是一片狼藉。
后院几乎没什么人,可先前的动静不小,楚元河整理好衣衫出去时,已经有路过的粗使婆子朝他频频递去怪异的眼神。
她们是平日在后院烧火做饭的婆子,这会儿在准备晚膳呢,没成想竟听到了奇怪动静,都是过来人,自然猜到屋里发生了什么。
可……可先前进屋的不是元大人的妹妹吗?
婆子们不敢深想,只是看向楚元河的目光里多了一丝鄙夷,真是个人面兽心的东西,瞧着好好的年轻郎君,怎么就和妹妹……
哎!
难怪能和江员外那些豺狼沆瀣一气。
楚元河脸皮厚,面色如常地吩咐婆子烧水,横竖都叫人发觉了,也没什么好藏着掖着的,当晚二人歇在一间屋里。
待赵清仪知晓“奸.情”败露时,羞得无地自容,先前她还为了藏着秘密向楚元河妥协,结果他倒好……
“怕什么?”
楚元河语气轻快,将她抱在怀里,黏黏糊糊地挤在同一床被褥里,压低声道,“我们这叫夫妻情.趣,闺房之乐。”
“谁家乐趣是哥哥妹妹厮混一处的?”
赵清仪扭头瞪他,“你最好快想想如何解释,不然我……我都快不敢见人了……”
“那就说我们是夫妻,此前不过是吵嘴了,夫妻吵嘴也挺正常。”楚元河大掌又开始不安分的作乱,又嘀咕了一句,“先前你若是小声些,兴许还能瞒住……”
这也怪她?
赵清仪抬脚欲踹,对方眼疾手快按住她,两人又在被子底下厮混打闹。
—
不同与此间的浓情蜜意,江家却是乱成一团,赵漫仪着急忙慌地找到自己亲爹,向江员外袒露赵清仪的身份。
“那个什么大人的妹妹,她是假的!她根本就没有兄长,她是赵家的嫡长女!”
江员外愕然,忙追问怎么回事,赵漫仪便哭着将自己与赵家,与赵清仪的恩怨纠葛添油加醋讲述一番。
自她来到钱塘投奔亲爹,过往许多事她未曾坦白,毕竟眼前之人是她唯一能抓住的救命稻草,对方因多年无所出,才对她这个亲女儿生出怜惜,若知晓了她的过往,赵漫仪担心自己会遭亲爹嫌弃。
但今日见了赵清仪,她真的忍不了了。
她苦苦哀求,“爹,是她害了女儿一生,求爹为女儿报仇!”
江员外震撼过后,语气带着一丝不确定地问,“你确定……你看到的,当真是你从前的长姐?”
“她将我迫害至此,我做鬼都不会忘记她那张脸!”
见女儿信誓旦旦,赌咒发誓,江员外动摇了。
倘若真如女儿所言,元姑娘不是真的元姑娘,那这元大人……又会是谁?
想到这新到任的县令或许是在扮猪吃虎,还险些将自己蒙骗过去,江员外便觉脚底生寒,赶紧扶起跪在地上哭泣的女儿,“好女儿,这回多亏有你,不然为父还要被这对男女蒙在鼓里!”
他必须即刻将消息送到岐王府,末了,又哄着赵漫仪,“好女儿,你明日再寻个机会,看那县令是何身份,是否是你在京中见过的熟面孔。”
今日县衙外围堵的百姓太多,赵漫仪并未看到楚元河,听了父亲的话,她含泪点头,旋即她又想起什么,抓着江员外的胳膊,“爹,赵清仪那个女人向来谨慎,能与她同行的男人,必然是她的相好……”
她怀疑是不是李衡,此前她真真切切在揽月阁瞧见了男人的身影,若不是李衡,又会是谁?
听她如此说,江员外觉得兴许赵漫仪真的见过,索性唤来画师,根据他的描述绘出楚元河的画像,让赵漫仪辨认。
看清画师笔下的那张脸,赵漫仪的神情从疑惑渐渐转为震惊,居然不是李衡。
“这、这像是……平西郡王?!”
见过的次数虽不多,但她对此人的印象太过深刻,当初在清韵茶楼,她与李彻的好事被人撞破,就是此人出来为赵清仪作证,害得她最终不得不嫁给李彻做妾。
居然是他……
赵清仪和平西郡王,居然这么早就勾结在一起了?
那之前她在揽月阁看到的人影,也不是她的幻觉。
赵漫仪仔细回忆从前的桩桩件件,难怪疑心赵清仪与李衡有染时,对方每回都如此镇定,原来并非赵清仪如何冰清玉洁,而是她从一开始就想错了人!
那个人……是平西郡王!
可是凭什么?赵清仪就是个破鞋!是李彻不要的破鞋!她怎么还能和平西郡王搅和在一起?
平西郡王是瞎了吗?他怎么会看上赵清仪呢?!
若是将来赵清仪做了郡王妃,哪里还有她的翻身之地,她还怎么报仇?
赵漫仪用力握紧拳头,猩红的眼眸迸发着刻骨的恨意。
江员外并未错过赵漫仪的每一个神情变化,心中逐渐笃定她说的都是真的。
平西郡王,小皇帝的堂兄弟,那的确是个值得信任的身份,难怪陛下会派此人伪装成县令潜入钱塘,是想利用此人打探虚实吗?
幸好他们发现得早,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想到之前的拉拢之举,江员外便觉可笑,这平西郡王藏得够深啊。
“漫儿放心,她们既到了钱塘地界,便无全身而退的可能。”
江员外拍拍女儿的肩头,“爹一定会为你……为骏哥儿报仇雪恨。”再抬头,眼底已布满杀意。
平西郡王必须死,至于赵清仪,她害苦了自己的亲女儿,不能让她死得太痛快。
可究竟要如何折辱对方,才能让女儿解气?
“岐王……爹,咱们把赵清仪送给岐王吧!”
赵漫仪连忙止住泪水,面纱之下,带着伤疤的脸狰狞无比,“岐王不是爱美人么?赵清仪还算有几分姿色,若是献给岐王,岐王高兴了,还会记爹爹一功。”
从前赵漫仪并不了解岐王,但自从她来了钱塘,跟在亲爹身边,倒是对这岐王有所了解,他原先有一个王妃,后来说是病死了,但他们这些岐王门客却很清楚,岐王妃是死在了床榻之上。
岐王看似风度翩翩,人模狗样,却喜好搜罗美人,床榻之上极尽折磨,死在他手里女人多不胜数,而这些女人却连个妾室的名分都没有。
赵清仪当初害她做了李彻的贱妾,如今,她就要把赵清仪献给岐王,去了岐王府,连个贱妾都不是,那就是一个令人不齿的玩物罢了!
江员外不由想起宴席当日,曾有人提议把赵清仪献给岐王,倒不失为一个折辱人的好法子。
翌日,江家的帖子送到县衙,但帖子里只邀了楚元河与赵清仪,未提及旁人。
楚元河略一思忖,给周县丞留了一封书信,昨日他把周县丞气得不轻,今日人就称病没来上衙。
赵清仪好奇,“这是什么?”
“交代一些差事。”楚元河简单揭过,之后便带着赵清仪出门,不过这次,他是搂着她的腰肢现于人前。
来接人的依旧是两辆马车,看到他二人如此情态,所有人皆是一愣。
“夫人,上车吧。”一句话,彻底坐实众人猜测。
上了马车,赵清仪的脸还有些红,“你这也太草率了……”
“都暴露了,也没有装的必要吧?”楚元河的话里别有深意。
赵清仪立时正襟危坐,楚元河笑着将帖子递给她,“今日是认亲宴,你猜猜,江员外要认的是什么亲?”
赵清仪茫然接过帖子,上面只说是找到了失踪多年的亲女儿,关于这女儿是何来历却未提及。
“早在来钱塘的第一日,我便派人调查过,这江员外说来,还与你二叔的姨娘有些渊源。”
赵清仪这才恍然,顿觉一道晴天霹雳,二叔这是……真被绿了?还替人养了十多年的女儿?
不过方姨娘都死了,赵漫仪也被送走了,家里是否知道真相也不重要,重要的是她眼下的处境。
若赵漫仪真的在江家,那一会儿姐妹相见,被认出来是必然的,楚元河的身份自然也兜不住。
赵清仪隐隐担忧,“现在翻脸会不会太快了?就凭我们两个,能全身而退吗?”
楚元河无所谓的耸耸肩,“不知道。”这得看周珣办事利不利索了。
赵清仪一口气差点哽在喉咙里上不来,若非看他老神在在的样子,她真想此刻跳车临阵脱逃,这里不是上京,孤立无援的情况下,没有十足把握她不想冒险。
楚元河忍不住笑起来,在她唇上轻啄一下,“要不……我们今朝有酒今朝醉?”
环着她的大手又开始蠢蠢欲动。
赵清仪反驳的话没来得及说出口,尽数化作细碎的嘤咛。
他噙着她的唇,将她按在车壁上。
赵清仪紧张悬起的心又落地了,他能有心思胡闹,就说明问题不大,只是她原想着,这是在马车上,又即将去往江家,楚元河多少能收敛些。
可亲着亲着,她衣衫底下撑起了鼓包,还在不紧不慢地四处游移……
她换气的间隙警告他,“……过分了。”
楚元河这才停在那山峰处,揉着叹气道,“万一前路是龙潭虎穴,这便是你我最后的温存了……”
得了便宜还卖乖。
赵清仪红着脸“呸”了声。
他又笑嘻嘻起来,舔了舔她的唇角,在她杏眸含怒扫过来的瞬间辩解道,“你口脂花了,我给你擦擦。”
“……”
第74章 第74章杀人诛心。
马车抵达江家的庄子时,赵漫仪就躲在暗处,亲眼看着楚元河先下马车,随后是一袭华服,端庄明丽的赵清仪,二人举止亲昵,显然关系匪浅。
她隐在暗处,险些掐烂了掌心。
旁边的江员外向赵漫仪再三确认身份,随后让婢子送她先去厢房歇息。
待楚元河察觉有人盯着自己时,他凌厉的视线扫过去,江员外已经笑吟吟地从那个方向走来,拱手作揖,客套寒暄。
今日可是他特意为他二人设下的鸿门宴,定要他们有来无回。
楚元河的视线在她脸上多停留了片刻,没错过那转瞬即逝的杀意,随意勾了勾唇角,“来过一次了,路我熟,江员外不必亲自领路了。”
江员外愣了愣,还没反应过来这话是什么意思,就听门外闹哄哄一片,七嘴八舌的恭贺声纷至沓来。
“恭喜江员外寻回爱女,恭喜恭喜!”
先进来的是杭州知府,姓杜,随后又有十几个大大小小的地方官,均是面上和气,一副与江员外交好的样子。
此前他们皆是江员外私下拉拢的对象,或多或少从江家这里得过好处,今日受邀,便如猎犬闻了肉香不请自来。
江员外脸色僵硬一瞬,他根本没有给其他官员下帖,这又是怎么回事?
不过来都来了,拒之门外无疑会得罪他们,便只好低声下气的赔笑,“诸位大人快快请进。”
看着鱼贯而入的大小官员,他脸色越发难看,除却最初拉拢时,他给这些人孝敬了不少银子,后来他只有求人办事时才会将人请来。
这次也不知哪里出了差错,居然一窝蜂涌来了,他江家不破点财还真不好打发这帮人。
最要紧的还是麻烦,他今日的设宴就是为了拿下平西郡王与赵清仪,这些无关紧要的人来了反而害他束手束脚。
“去通知前院,计划有变。”
宴厅里,诸位大人互相见礼,楚元河的县令身份在这堆人里根本不够看,座位便设在角落的位置,还是江员外进来后活络了气氛,才算彼此认识,当下就有人主动向楚元河敬酒。
赵清仪提醒他小心应对,便开始暗暗观察四周,试图寻找赵漫仪的踪迹。
宴席在推杯换盏中渐入佳境,江员外为稳住局面,拿出不少压箱底的宝贝,借着赏玩之名一一送出去,还不忘拉着楚元河叙话吃酒。
楚元河晓得外人在场,江员外不好下手,便主动递了时机,扶着额角佯醉,询问可有厢房供他歇息。
江员外一听喜不自胜,他正愁着大庭广众不好动手,真是瞌睡遇上枕头了,忙吩咐美婢上前搀扶。
赵清仪抢先一步,掺着楚元河的胳膊。
看他酡红的面颊,她都拿捏不准他究竟是真醉还是装醉。
楚元河酒量还不错的,她还没见过他吃醉的样子,莫非今日的酒里下了东西?
上回为维护自己,他暴露了会武的事实,倘若江员外真的要帮女儿复仇,定会第一个拿下*楚元河,下药无疑是最直接有效的。
思及此,赵清仪心中警铃大作,赶紧搀着楚元河出去,步入廊下,她便开始摇晃他的胳膊,“你醒醒……”
“夫君?醒醒……”
唤了两声,楚元河都是那副醉醺醺的模样,大半重量压在她肩头,口中只剩几个不成音调的呓语。
赵清仪心急如焚,瞅了眼后方,两个美婢正不远不近的跟着,逃又逃不掉,她索性咬紧牙关,在楚元河腰侧掐了一把。
楚元河倒吸一口凉气,却依旧醉得不省人事。
赵清仪更急了,不会真被下药了吧?
后头的美婢大抵也观察出了端倪,当即越过她二人走在前头,推开一间厢房的门。
“元大人先在此歇歇脚,奴婢去给大人准备醒酒汤。”一个美婢退下,另一人便守在门口。
赵清仪绞尽脑汁在想该如何脱身,楚元河已经不省人事了,光凭她自己,恐怕很难逃出这座庄子。
便在此时,门口的婢子屈身行礼,“小姐。”
话音刚落,一个身着水红长裙,面戴薄纱的女子袅袅婷婷而来,身后还跟了一大帮奴婢以及护院。
果然来了。
赵清仪扶着楚元河坐好,抬眸直视门口的方向。
“大姐姐,别来无恙啊。”女子娇笑着,缓缓摘下面纱,露出一张精致姣好的面容。
熟悉的五官,唯左边脸颊有一道刺目的伤疤,自眼尾划至嘴角,如同狰狞的蜈蚣横亘在她白皙的肌肤上。
认出的她的那一刻,赵清仪心里反而镇定不少。
“我都变成这样了,大姐姐还能认得我。”赵漫仪抚着脸颊上的伤疤,眉眼里尽是刻骨的恨意,“也对,是你亲手毁了我,你当然不会轻易忘了……”
“你那叫自作孽,与旁人无关。”赵清仪神色淡淡,不动声色撇了眼她身后的人。
“方姨娘还挺不容易,你都沦落到那种境地了,她还能想方设法把你送到你这便宜爹手里,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啊……”
“你住口!”
赵漫仪抚着脸颊的细指猛地蜷起,冷笑道,“我今日来,就是给你最后一个机会,告诉我,骏哥儿在哪儿?只要你把骏哥儿还给我,我还能你送一场荣华富贵。”
自从在李家柴房那次,她被赵清仪灌了毒酒,已经没几年可活了,骏哥儿是她唯一割舍不下的心结。
“哦?”
赵清仪好奇挑眉,“什么荣华富贵,你自己不要,让给我?”
赵漫仪笑得恶劣,“当初你送我做妾,今日,我送你进岐王府如何?”说罢咯咯咯地笑起来,身后的仆婢护院立时涌进厢房,将赵清仪围困其中。
听到“岐王”二字,赵清仪就觉恶心,估摸着她和楚元河的身份,岐王那边已经知晓了。
她下意识看向楚元河,对方还倒在罗汉榻上呼呼大睡。
“别看了,他救不了你。”赵漫仪仿若洞穿了她的心思,一脸得意,“你们的身份是我识破的,我爹自然会对你二人有所提防,如今,他是醒不过来的。”
“真是没想到,我那看似冰清玉洁的大姐姐,居然背地里攀上了平西郡王。”赵漫仪咬牙切齿,有大仇即将得报的痛快,亦有连绵不绝的憎恨。
“不过平西郡王是不能活着离开了,至于你。看在你我曾姐妹一场的份上,我便送你进王府,让你再攀高枝,回头,可别忘了谢我……”
谋害皇室宗亲固然是诛九族的大罪,可这里天高皇帝远,纵然郡王遇害的消息传回上京又能如何,查起来,一切自有城南闹事的百姓顶罪。
这帮愚民都敢抄家伙武到县衙门口,在不知郡王身份的情况下,失手将人打杀也在所难免。
眼看那帮护院要动手抓人,赵清仪蓦然发笑。
她一笑,赵漫仪便笑不出来了,恶狠狠地瞪着她,“贱人,死到临头了,你笑什么!”
“我是笑三妹妹你好福气啊。”赵清仪环视一圈,笑颜如花,“看你如今仆婢成群,可比当李彻的贱妾还要风光,相信方姨娘在天之灵,也能瞑目了。”
赵漫仪顿时如遭雷击,身形晃了晃,“你、你说什么?”
“三妹妹不知道?方姨娘啊……她死了。”
“不可能!”
赵漫仪一个箭步冲上来,就要掐赵清仪的脖子。
赵清仪早有提防,灵巧躲开,让她扑了个空,“方才我还说可怜天下父母心,方姨娘为了你,为了你的前程,可是豁出了性命,我还以为你知道呢,原来三妹妹只顾做自己的江家小姐,把你的姨娘忘了,真是可怜……”
赵漫仪从来都很信任自己的母亲,她有那么多手段,又是二房最受宠的妾室,连二夫人都比不上,怎么可能轻易死了。
“是你……是你害死了我姨娘?是不是你!”
自从经历了诸多变故,赵漫仪的性情是越发癫狂,她摇晃着赵清仪的肩头索要答案,“你告诉我,我姨娘到底怎么了!你说啊!”
赵清仪抿唇,嘴角的弧度渐渐上扬,嗓音轻若鬼魅,“她为了你的骏哥儿,为了你,被她侍奉多年的丈夫,亲手掐死了。”
赵漫仪瞳孔剧烈震颤,攫着她肩头的手愈发用力。
“不可能……不可能……我姨娘不会死!”
赵清仪瞥了眼肩头的手微微皱眉,一把甩开她,同时往院门口的方向看了一眼。
楚元河不省人事,她只能盼周县丞动作快些,眼下得拖住赵漫仪再说。
而赵漫仪听到方姨娘的消息,一个踉跄跌倒在地,泪水如断了线的珍珠滑落。
半晌,她又爬起来,“……那我的骏哥儿呢?我的骏哥儿呢!”
姨娘没了,她的骏哥儿可不能再出任何意外,她还盼着她的骏哥儿功成名就呢!
“骏哥儿在公堂之上指认李彻,承认他就是你与李彻所生的奸生子,他才五岁,名声被你们这做父母的,毁得一干二净了。”
“赵漫仪,你高兴吗?”
“你身边最亲近的人,最重要的人,都因为你,死的死,毁得毁,你满意了吗?”
“赵漫仪,如果你早早死了,少折腾,或许你的姨娘不会死,你的骏哥儿也能好好做他的李家二少爷……”
“若是有朝一日,骏哥儿知道你抛弃他跑来钱塘享福,却留他独自一人吃尽苦头,饥一顿,饱一顿,还要忍受外人的指指点点,一辈子抬不起头,活得连条丧家犬都不如,你猜……他还会不会认这个亲娘?”
“这一切都是因为你啊赵漫仪,你怎么还有脸面躲在钱塘苟活至今?”
赵清仪步步紧逼,眼睁睁看面前的女人一点点崩溃。
“啊——你别说了!你别说了!”
赵漫仪再也承受不住,捂着双耳崩溃尖叫,狰狞的眼角几乎要泣出血珠子来。
第75章 第75章“放松,别那么紧…张………
“我没有……我不是!”
“他们都是被你害死的,是你!你才是罪魁祸首!”
赵漫仪怒声斥骂,脸上却已布满泪痕。
躲在钱塘这么久,她根本不敢去想姨娘的处境,也不敢去想骏哥儿,只要不想,不问,就还有希望。
可赵清仪却连这最后的希望都不肯留给她,硬生生将幻想撕开,让她看到血淋淋的现实。
赵清仪步步逼近,抓住她肩膀,强迫她听进去,“你不是想要骏哥儿吗?你想知道他如今过的是什么日子吗?”
“不……”赵漫仪头疼无比,抱头痛哭,她不想知道了,她不想听。
仆婢和护院面面相觑,怎么大小姐突然就疯疯癫癫的?
那这人……还抓吗?
“愣着做什么?动手啊!”
赵漫仪崩溃一瞬后,忙下令呵斥,她了解赵清仪,对方最喜杀人诛心,就想看她一蹶不振,可事已至此,再痛苦也无法挽回姨娘的性命。
她只好拿赵清仪,血祭她的姨娘!
就在护院动手的刹那间,一直在罗汉榻上昏睡的楚元河倏地睁开眼,潋滟的桃花眼掠过一丝寒芒,他迅速将人护在怀里,几番拳脚便将护院仆婢踹倒在地。
赵漫仪惶恐后退,难以置信地盯着他,他不是被下药了吗?怎么会……
赵清仪亦是惊诧,敢情这家伙是在装晕!亏她先前还担惊受怕的。
赵漫仪见势不妙,转身欲逃,却被急速赶来的县衙官兵堵住去路,带着者赫然是县丞周珣。
“来人,将这帮欲行刺大人的贼子拿下!”
见到周珣,赵清仪彻底松了口气,先前她用言语刺激赵漫仪就是为了拖延时间,盼着周县丞快些赶来救人。
楚元河直觉不对,剑眉微蹙,上回来这,他分明记得庄子周遭均有侍卫把守,周县丞又是如何带着十几号衙役闯进来的?
不等他问出口,江员外的笑声由远及近,随之而来的是浩浩荡荡足有近百人的侍卫,从院子四角的月洞门鱼贯而入,顷刻将周县丞在内的所有人包围起来。
周县丞下意识将楚元河护在身后,“大人先走!”
江员外哈哈大笑,快步行至人前,“今日来的,一个都走不了!”
“爹!”赵漫仪欣喜不已,慌忙躲到他身后,催促他快些捉了这些人。
赵清仪看着近百名训练有素的侍卫,心生疑惑,“前院还有那么多宾客,江家一介商贾,竟如此大动干戈,不怕留下把柄吗?”
这也太明目张胆了些。
楚元河将她紧紧护在怀里,眉眼皆是冷肃,“他们是岐王的亲卫。”
岐王出面了,只能说明前院的宾客早与江家、与岐王串通一气,若是有人胆敢出卖江家,就是与岐王为敌。
他们是江浙一带的官员,谁都不敢得罪岐王这位土皇帝。
“平西郡王当真好眼力,不愧是陪陛下征战多年的猛将。”
听他点破侍卫的身份,江员外依旧面容和煦,“若是早些知晓郡王身份,或许你我还有转圜的余地,只可惜……郡王如今知道得太多,在下可不敢让您活着离开钱塘。”
在场众人,唯有周县丞和十几个衙役云里雾里。
平西郡王?
他们的县令元大人,居然是平西郡王!
那可是皇亲国戚!江家怎么敢杀皇亲国戚!
“周珣。”楚元河冷不丁唤了一声,尚在震惊中的周县丞忙要跪地。
楚元河只给了他一个眼神,“今日所见所闻,你可记清楚了?回头事无巨细写成奏疏送往上京,办好了,记你大功一件。”又吩咐衙役全力保护周县丞,带他离开江家。
这些人原本是来保护楚元河的,但得知了楚元河的身份,便不约而同护在周县丞身边,比起征战沙场的郡王,还是周县丞更需要保护,再者,护卫周县丞办好差事,那也算大功一件。
楚元河话音刚落,便有几个暗卫凭空出现,散在楚元河四方形成拱卫之势。
“害怕吗?”紧要关头,他语气还是那般漫不经心。
从他佯醉那一刻起,赵清仪便相信他早有布局,摇了摇头。
这种不问缘由的信任,无疑取悦了楚元河,温热的掌心轻轻覆住她的双眼,“那就闭眼,什么也别管。”
下一刻,他随手捡起一把刀,与江员外带来的岐王亲卫厮杀起来。
周县丞趁乱出逃,在衙役的保护出了庄子,外头正好还有两名暗卫接应,一看到周县丞,便将人丢到马背上,栽着他疾驰而去。
后院乱作一团,刀剑激烈碰撞发出刺耳的刮擦声,利器刺入骨肉的闷响亦是令人头皮发麻,周遭迅速弥漫着血腥气。
江员外起初还很得意,但眼看着岐王的亲卫一个接一个倒下,对面就跟砍瓜切菜似的,一路势如破竹,他脸上再没了成竹在胸的笑,当机立断推着女儿跑。
赵漫仪早就气红了眼,看着被人护在怀里的赵清仪,她恨不得立刻冲上去撕碎对方。
她不能错失良机,错过这次,或许真的再没有报仇的机会了。
赵漫仪脑中充斥着杀念,霍然挣脱江员外的阻拦,捡起掉落在地的一只连弩,对准赵清仪猛地扣动悬刀,弩箭急射而出。
混战中的楚元河听到破风声立即转身躲避,弩箭却依旧朝着赵清仪的面门而去。
楚元河几乎是本能地抬手阻挡,弩箭瞬间划破他的掌心,带起一串血珠,他的身影也快速向后掠去,缓冲之下,终于握停了那支弩箭。
看到那染了鲜血,近在咫尺的箭头,赵清仪后背一阵冷汗。
而这弩箭显然触及了楚元河的逆鳞,他面色陡沉,调转箭头方向朝赵漫仪狠狠刺去。
“漫儿!”
江员外目眦欲裂,推开女儿之际,弩箭顷刻没入他的后心,他闷哼一声,看着惊慌无措的赵漫仪,终是缓缓倒地,气绝身亡。
江员外的死并未阻止岐王亲卫的行动,他们仍是我行我素,执意要将楚元河的性命留下。
楚元河抱着赵清仪,在一众围剿中硬生生杀出一条血路,饶是他的暗卫训练有素,也架不住对方人多势众,撕出一道口子后,几人便匆忙朝预先安排的路线逃离。
岐王亲卫紧追不舍,庄子上下鸡犬不宁,前院的宾客听到动静压根不敢出去,全都龟缩在宴厅里,待岐王亲卫追出去后,才敢转去后院查探情况。
看到已然身死的江员外,杜知府大惊失色,他们来参加认亲宴的,此刻见到跪在江员外尸首旁痛哭的赵漫仪,约莫猜到她的身份,温声询问发生了何事。
赵漫仪去了面纱,一张小脸因为憎恨变得狰狞扭曲,尖声控诉道,“是平西郡王!平西郡王杀了我爹!各位叔伯,你们素来与我爹有交情,如今我爹遭遇不测,你们千万要替我爹做主啊!”
都是官场沉浮的老姜,三言两语便料到事情全貌,没想到区区一个钱塘县令,竟是平西郡王假扮的,关键是人还逃了!
万一平西郡王把事情捅到上京,那他们这些前来赴宴的官员有一个算一个,全得捉拿下狱,关乎身家性命,杜知府不敢耽搁,赶紧催促下人去禀报岐王。
为今之计,只能寄希望于岐王,既然动手了,索性一不做二不休。
岐王的耳目遍布钱塘,消息传到后,即刻有亲卫出面挨家挨户搜查,更是派出了心腹幕僚前往江家庄子善后。
李彻一袭黑色斗篷包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双幽深死寂的眼眸,到了庄子,只淡淡扫了一眼江员外的尸首,便让人将其入殓下葬。
赵漫仪闯了进去,亲卫纷纷拔刀,以为她要对李彻不利,不料她却是扑通跪地,冲着李彻的背影恳求道,“这位大人,求你让我见岐王殿下一面,我有一计,可引平西郡王和赵清仪主动现身!”
她的声音,于李彻而言再熟悉不过,毕竟是上辈子相伴了二十年的枕边人。
若是从前的李彻,定然会愤怒发疯,恨不能杀她后快,可现在的李彻是从前世而来,他的眼里,已经没有赵漫仪了。
李彻缓缓转过身,阴沉的眼眸凝在她身上。
赵清仪察觉眼前的人转了过来,不由颤巍巍地抬起眼皮,四目相对,她的心脏猛然一跳,觉得那双眼睛熟悉,又陌生。
李彻却毫无波澜,尤其看到赵漫仪脸上的疤痕,眼底更是透着隐隐的厌恶,“想见殿下,你还不够格。”
赵漫仪盘算的无非是利用孟嘉文,她能想到的事,李彻如何想不到?
又有亲卫禀报说,出逃的除了平西郡王还有县丞周珣,他得了郡王吩咐逃往上京通风报信去了。
李彻当即带着一队人马前去追踪,掠过赵漫仪时连一个眼神都没留下,头也不回地走了。
周县丞是正儿八经的读书人,身骨文弱,骑马又不快,被暗卫扛在马背上,一路风驰电掣,被颠得七荤八素直呕酸水,好几回拍打暗卫的大腿要求下马歇息。
暗卫一脸淡定地让他往后看。
这一看可把周县丞吓坏了,暗夜里,一队黑衣人手持砍刀在后面穷追不舍,他立时身上不疼了,也不想吐了,催促暗卫再快些,能否将消息送往上京,全看这一次了。
岐王亲卫几乎遍布整个钱塘,楚元河带着赵清仪,朝相反的方向奔逃,身下的踏雪几乎快成残影。
赵清仪也被颠得不轻,直到踏雪闯入密林,借着树丛掩蔽总算甩掉后头的尾巴。
彼时已是月明星稀,万籁俱寂,人与马都跑累了,楚元河才肯停下。
赵清仪的心脏犹狂跳不止,她这辈子的惊心动魄全贡献给身后的男人了。
楚元河感受到她的心跳,喘着气笑道,“其实这种体验也还不错。”
“……比起我从前的日子,那确实是刺激许多。”
赵清仪接完话试图下马,才发觉自己根本走不动路,跨坐在马上的两条腿磨得异常疼痛。
楚元河听到她倒吸冷气的声音,心下了然,“磨疼了?我瞧瞧。”
他将她抱下来,赵清仪脸色微微发白,因为疼痛,光洁的额面布满细汗。
过去她也曾练习骑射,不过仅作玩乐,还从未如此狼狈的逃命,一跑就是个把时辰,以她的体质根本承受不住。
楚元河牵马行至溪边,寻了块光滑的石面,将外衫脱下铺好,小心翼翼地扶她坐下。
赵清仪刚坐好,便觉裙下生风,赶紧捂住他的手打断他接下来的动作,“别看,这荒郊野岭的……”
“就是因为荒郊野岭,没人。”楚元河从怀里取出一瓶伤药,“我给你上药,很正经的。”
“……你若不刻意强调,兴许我会信你。”
赵清仪还是不肯,警惕地望向四周问道,“对了,跟着我们的不是还有几个暗卫吗?”
“甩了。”楚元河语气轻飘飘的,“踏雪乃神驹,战马都比不上它的速度,更遑论普通马匹。”
暗卫要追上,且寻到此等隐蔽之处,估摸得小半个时辰。
说到踏雪,赵清仪心生疑惑,“踏雪不是陛下的吗?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还被你……”
她越想越觉奇怪,纵然陛下与楚元河是堂兄弟,也远没有亲近到可以分享自己的爱驹吧?那不仅仅是一匹马,而是象征着至高无上的皇权。
“西北一统,四海升平,已无须陛下亲自征战,这踏雪自然就无用武之地了,反正它闲下来也无所事事,我们此行诸多凶险,我便向陛下借来一用,你看,今日不就派上用场了。”
楚元河的解释勉强说得过去,赵清仪打消了疑虑,又问踏雪是何时跟来的,他一一作答,滴水不漏。
答完,楚元河已将她的绸裤褪下,有裙摆做遮掩,倒也不算难堪,但赵清仪还是红了脸,见他打湿手帕探进来,赶紧阻止。
“你的手也伤着,顾好你自己就行。”她将手帕搁置一旁,示意楚元河先给他自己上药。
楚元河摊开掌心,新添的伤痕几乎与数年前的旧伤重叠,血已止住,只是没包扎,瞧着吓人罢了,他随意上了金疮药,用丝带简单缠绕两圈,又拿过湿帕继续为赵清仪擦拭。
赵清仪很想自己来,无奈伤处隐秘,动辄便疼,她反倒不好自己来,只能红着脸由旁人代劳。
楚元河慢慢卷起她的裙摆。
她本就肌肤细嫩,白皙胜雪,往日那细腿一掐便能泛起一圈红晕,如今添了擦伤,嫣红得格外刺眼。
借着月色看清伤势后,楚元河眸色阴郁,歉疚道,“……是我顾虑不周。”
其实也有更稳妥的解决办法,能将身份藏得久一些,他却习惯快刀斩乱麻,只想尽快了结此地事宜,忽略了赵清仪本质上就是个娇娇弱弱的闺阁小姐。
“路上疼,怎么也不说一声?”楚元河为她上药,满脸心疼。
饶是那种时候,他都不曾伤她至此。
赵清仪咬唇,尽量不让自己哼出声来,火辣辣的疼痛却是逼出了两滴眼泪,“那情形剑拔弩张,你死我活的,我哪里顾得上这些……你好了没有?”
他逗留太久,多少令她不自在。
楚元河收回了旖旎的心思,上完药后为她重整裙摆,至于那绸裤,断然是穿不了的,穿回去,万一黏住伤口,不利休养。
“放心,我守着你。”知道她脸皮薄,还特意安慰了一句,“谁敢偷看,我戳瞎他双眼。”
赵清仪本就所剩无几的羞耻心,在与楚元河的日常相处中消磨殆尽了,她双手团住裙摆,恨不能将两只白皙的小脚也藏起来,时不时用幽怨的眼神瞪他。
楚元河借着收拾东西的空隙,将方才为她上药时惹起的火压下去,一转头就见她蜷成一团,一双眼睛因着羞赧,正湿.漉漉地盯着自己。
他登时眉心一跳,语气不自觉沉下,“那儿还伤着,你就敢勾.引我?”
“……?”赵清仪大为震惊。
她明明什么都没做,他又胡言乱语什么呢。
“那你何故如此看我?”楚元河觉得就是她的问题,于是凑过去亲了亲她的唇角,“你这眼神,不是要我的意思?”
赵清仪躲了一下,也不是不给亲,是有必要为自己辩解两句,“我那就是正常的眼神……”
“你又看不见,如何知晓自己是什么眼神?”他话音一顿,想到什么,幽幽道,“……下回我找个有铜镜的地方,让你自个儿好好瞧瞧。”
这就有点无理取闹了。
“你应该反省己身,整日都在想什么东西。”
赵清仪嗔他一眼,为他脑子里的东西感到不齿。
“除了想……你,还能想什么?”
突如其来的情话,又一次让赵清仪脸红心跳,她眼睫颤了颤,强迫自己的视线从他俊逸的脸庞挪开。
相处久了,如何逗弄她楚元河是手到擒来,当下便环住她的细腰吻了上去。
赵清仪还陷在他的情话里害羞呢,根本无力抗拒。
他又贴得更近了,将她抵在树干上。
迷迷糊糊间,裙摆又入了细风,赵清仪隐隐觉得事态不该如此发展,颤声提醒道,“我们还在逃命呢……”
“我知道。”他薄喘着,暧昧的气息缠绕在她耳廓上,特意避开她的伤处,轻柔试探,“放松,别那么紧……张……”
虽是宽慰,语气里全是轻佻的笑意,她可真不经逗弄。
赵清仪完全放松不了,一颗心几乎悬到嗓子眼,紧紧扶着他的胳膊,指尖几乎要嵌进他的筋骨里,俨然一副泫然欲泣的姿态。
逗了片刻,楚元河稍稍拉出距离,只叹此刻她伤着,他的正主是无福消受了,只能将情愫尽数转到她唇上。
后半夜,赵清仪实在困乏,渐渐睡了过去,追兵竟没寻到他们,暗卫也不知去了何处。
对未知的不安令她再度转醒,这还是她头一回在荒郊野外过夜,好在有楚元河守着她。
她半睁着朦胧的睡眼,看着天际一点鱼肚白,“我们接下来去哪儿?”
“往东十里有个黑风寨,寨子里的人穷凶极恶,当地官府不敢招惹。”楚元河总是醒得比她早,说话的功夫已经帮她检查过伤势,抹了药,又隔了一夜,伤势已然好转,便为她套上绸裤,小心翼翼地将她抱上马。
马鞍上铺了一层衣裳,楚元河又放缓了速度,倒是不如昨日磨得那般疼了。
赵清仪再次折服于他的体贴周到,忍不住又问,“你说黑风寨的人穷凶极恶,我们去了,岂不是自讨苦吃?”
岐王派出的追兵都够她们喝一壶了,再来一帮山匪……
“那有什么,咱们就来一回占山为王。”这种事情楚元河经常干,当初在西北收服三十六部族时,他就没少被人骂作土匪。
赵清仪不明所以,等她到了黑风寨方知楚元河话里的意思。
还真是占山为王。
昨日没跟上的几个暗卫就立在山门前,寨子里歪七扭八倒了一地的人,个个捂着伤处哀嚎连连。
一个身挂虎皮的络腮胡大汉,热情洋溢地奔出来,“大当家,您来啦,见过大当家,见过夫人。”
他一出来,寨子里其他人也撑着伤痛跪地齐声高呼,“见过大当家,见过夫人。”
赵清仪:“……”顿觉先前的担忧十分多余。
“大当家和夫人肯定累坏了,快进屋歇息,这屋里都收拾妥当了。”大汉笑容谄媚,若非他额上有个刀疤,真看不出这人是曾经的黑风寨寨主。
楚元河抱着赵清仪径直入屋。
暗卫晓得两位主子喜洁,屋里不仅一尘不染,窗前的贵妃榻还设了一张雕花茶几,青花松竹梅纹香炉里散着袅袅青烟。
赵清仪讶然,“这真是土匪窝?”
“时间仓促,准备得略显粗陋,你且将就一二。”楚元河将她放入床帐里,柔声道,“你好好休息,我出去交代点事。”
赵清仪存了满腹疑惑,到底没在此时问出口。
天色将暗楚元河方折返回来,与她解释黑风寨的来由,“寨主曹虎乃行伍出身,曾是我……陛下麾下的一员猛将,六七年前卷入军饷贪墨案,为脱身不得不落草为寇,而当年主导贪墨案的幕后之人,极有可能就是岐王,曹虎便索性潜伏此地,静待时机。”
“原来如此。”听闻是行伍中人,还曾跟过陛下,赵清仪便没那么害怕了,“那这曹虎与你岂非旧相识?”
楚元河颔首道,“算是吧,昨夜暗卫来通知曹虎,结果寨子里新收的几个弟兄不长眼,便起了点小小的冲突,不算什么大事,之后一段时日,恐怕要委屈你住在这儿,要什么缺什么,尽管向他们开口便是。”
“那我表哥怎么办?”
赵清仪还记得离开时,赵漫仪那个阴毒的眼神。
她认出了自己,必然会想到利用表哥孟嘉文牵制她,逼她现身,一直躲在黑风寨里不是长久之计。
“放心吧,这天底下还没有我兜不住的事。”楚元河抚过她汗湿的鬓发,轻笑道,“已经安排好了,钱塘……很快就会乱起来,届时他们自身难保,谁还顾得上你表哥?”
只要岐王他们腾不出手,孟嘉文在牢里就是安全的,只待此间事了,就会还他自由。
赵清仪看着面前熟悉的脸,越发看不透他的心思,“你只是一个郡王,封地又不在这,究竟哪儿来的底气?”
人人都要顾及岐王在浙江、尤其在钱塘的势力,楚元河即便有陛下保着,可远水难解近火,光凭一个黑风寨和不到十名暗卫,他如何对抗拥有近万亲卫的岐王?
这些时日发生太多事,赵清仪一直来不及捋清这一切,可方才她想了很久,觉得楚元河处处透着古怪。
他太镇定,太从容了,仿佛一切皆在掌控之中。
他还有什么底牌是她不知道的?
除了踏雪,还有江家庄子那次,他明明被下了药,他又如何躲开那一劫?莫非,那庄子里侍奉的仆婢小厮,也有他的人?
秉持着坦诚相待,赵清仪将自己的疑问一股脑抛出来,质问他到底还隐瞒了什么。
楚元河被她质问得措手不及,一时竟不知该从何处解释。
莫非……她起疑心了?
可眼下还不是坦白的最佳时机。
在她清亮杏眸的注视下,那张似仙似妖的俊脸,突然毫无预兆地染上两抹绯红。
赵清仪端肃的小脸一变,担忧地扶着他,“你怎么了?”
楚元河艰难地摇了摇头,面上却是越来越热,呼吸也愈发沉重。
这情形,她再熟悉不过。
“你……”
“般般,我、我好像真的中毒了……”
楚元河难以克制地扑向赵清仪,将她压在身下,气喘道,“我内力深厚,所以在江家时没发作出来,如今……怕是……怕是撑不住了……”
所有疑问顿时抛之脑后。
赵清仪只担忧他的身子,“这怎么办?我去给你找郎中?”
她不懂医理,看不出楚元河是哪里出了问题,当下就要起身出去,被他用力攥住手腕,重新按倒。
“般般,我好难受……”他脖子发红,桃花眼底尽是晦色。
“到底哪里难受?你别吓我……”
他脸色着实不对,赵清仪没多想,真以为是中了毒,直到他坚实的筋骨抵住她。
她的脸颊腾地烧红,“楚元河你……你又戏弄我!”
她顾着羞,完全忘了追问先前的话题,楚元河暗暗松口气,引着她的小手,歪在她脖颈间无奈叹息。
“如此实在的证据,你还觉得我在戏弄你?”
第76章 第76章这样也能舒服?……
赵清仪眸中水光潋滟,无措的模样可怜又勾人心魄。
楚元河怕伤到她,撑起身子没再与她厮磨,不料却是她不肯放手,还紧紧握着。
他倒吸一口凉气,声音发颤,“般般……”
“我帮你吧……”
赵清仪还是心软了,不忍见他难受,又小心翼翼确认一遍,“是……那种毒吗?”
这点她倒没有疑心,毕竟江家确实有心下药,可若郡王殒命,上头必会追究,即便抓了闹事百*姓顶罪,江家也难逃干系。
但若是下了那种污.秽之药……
那药不害人性命,却能祸乱心智,若楚元河因药性催发坏了江家女儿清白,江家就成了占据高位的一方,进可搏个郡王妃之位,退也可以名声要挟楚元河向江家妥协。
赵清仪坐起身,将他引入床帐内。
她如此乖巧,反而让楚元河生出几分羞愧,“你就没想过,万一我在骗你?”
江家给他下的是软筋散,不过庄子里有他收买的仆人,是以到他手里的酒水早就换过了。
要说中毒……中了她的毒算么?
连他自己都不清楚,为何一近她的身便情难自禁,越亲密越上瘾。
他眼神愈发深邃专注,凝视着她雪白的小脸,到底不忍以此相欺,他瞒她的事情已经够多了。
“逗你的,没中毒。”楚元河轻轻拂开她的手,将她圈在怀里,“只是见了你,情不自禁的想……不过你腿还伤着,好好歇着就是。”
赵清仪抬眸望他,眼底亦晕染着浅浅的情愫,“我不想你难受……”
轻飘飘一句话,便击溃了楚元河好不容易拾起的良心。
那烟笼雾罩的水眸渐渐催生出他不敢示人的阴暗,欲念在这短暂的注视间无限蔓延。
楚元河重重叹息,掌心摩挲着她的脸颊,“……般般,你是否太纵着我了?”
赵清仪依旧那副无辜可怜的模样,总能叫他生出欺负她的念头。
“你这样任我予取予求……会惯坏我的。”光是搂着她,吻着她,就足以令他神魂俱颤,她还一味地纵容他,引诱他。
是对他的自制力太有信心了吗?
赵清仪歪头,将半张脸埋入他的掌心,并不否认,“这是你情我愿的事……”
连她自己都不知从何时起的,似乎最初,她仅仅是贪恋他的容色,他的身体,她一直认为,她的心不曾动摇。
她并没有爱上他,只是喜欢与他亲近的滋味。
可时日久了,她好像真的在不知不觉间放纵了他,也放纵了自己的心,情意如覆水难收,她挽回不了。
“楚元河……”
她握着他的大手,轻吻他的掌心,柔声软语道,“我想,我是心悦你的,便是多惯你几分又何妨?”
楚元河不是同样在惯着她,护着她吗?
“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赵清仪神色温柔,声音却很笃定,“而我想要的,是你的坦诚……”
是她选择了信任,选择了等待,等他亲自向她解释。
“只是,不要让我等太久。”
楚元河怔怔地望着她,那丝愧疚在此刻化作薄刃,如她的温言软语,缓缓剜着他的心,酸涩万分。
有那么一刻,他想将一切和盘托出。
可是,她真的能接受他的欺骗吗?
当年随口扯的慌,却是骗了她将近五年。
“般般,对不起……”到底是没有勇气在这个节骨眼坦白,楚元河只能叹息,“等回到上京,一切便能尘埃落定。”
届时她气恼也罢,埋怨也罢,他都认。
只要她不离开他。
赵清仪缓缓垂下眼睫,掩去眸中一闪而过的失望,终究还是没能问出他的底细。
以她的聪慧,她又如何猜不到楚元河是故意转开话题,他有不可告人的秘密。
连她也不能说的秘密。
说不难过的是假的,但想到此间还有许多事,父亲还没找到,表哥又身陷囹圄,她不好在此时与楚元河闹,如此只会拖后腿,让局势变得更糟。
楚元河并未错过她脸上失落的表情,默默在心底又叹了口气,便欲抽身离去。
岂料赵清仪眼疾手快,扣住他的手腕,“你跑什么?”
“我没……”
话音未落,女人撑起身子堵住了他的唇,虽是蜻蜓点水,浅尝辄止,却也拨乱了他好不容平复的心绪。
“般般……”他语气无奈,几乎从牙缝里挤出声音,“我顾及你身子不适,你倒好,有恃无恐,反来撩我?”
“还是你是觉得,我拿你没辙?”
他不逃了,重新挤入床榻,掌心按在她平坦的小腹处,恶狠狠威胁,“……当心撩拨过了头,怀上我的孩子。”
黑风寨里,同样没有避子汤给她喝。
赵清仪忽略他后半句威胁,怯生生道,“我……可以像之前那样……帮你。”她说到做到,行动很快。
楚元河“嘶”了一声,险些喘不上气,脑中那根紧绷的弦再次岌岌可危。
不过他还是更喜欢做掌控局势的那一方。
楚元河捉住她的手腕,三两下将她剥出来。
赵清仪娇哼一声,软倒进被褥里,惊疑不定地看了眼自己,“你……是不是弄错了?”
要帮忙的是他,解她衣衫做甚。
“看着你,更舒坦些。”楚元河低声轻笑,难言愉悦,如愿看她红透了面颊,方解了自己的,还不忘去看她的伤处。
他心里多少存了丝侥幸,然而腿上的伤隐隐泛红,怕是受不住。
楚元河默默叹息,亲了亲她的唇,便将脸埋在她心间徘徊,低沉的嗓音愈发沉闷,“不劳般般费力,你靠着便好,我自己来。”
他往床头垫了一方软枕,扶她靠上去。
赵清仪有些懵然,刚坐好,双手便在他的摆布下承托住两抹雪团子。
她微微睁大杏眸,这是要做什么?
他握住她的细腕摆弄好,循循善诱,“捧着就行。”
下一瞬,他解了束缚跪行上来,高大的身躯立在她面前,仿若乌云罩顶,有黑龙于雪岭间肆意翻腾,带来强烈的压迫感。
赵清仪垂眸,只一眼便灼疼了双目,羞赧地别过脸。
居然……还能这样……
楚元河畅快之余,不忘调笑她,“你偷偷藏了避火图就没看过?我瞧着是有这样的。”
一提避火图,赵清仪便头脑发热,驳道,“我没藏,那是……那是……”是张婉琰出嫁当日,不慎塞给她的,但她不好牵扯出旁人。
她支支吾吾的,在楚元河看来与心虚无异,他笑着喟叹出声,扣住她的双肩继续厮磨,游龙戏兔,时隐时现。
热意一寸寸逼近她的脸,呛得她面红耳赤,不知过了多久,她发酸的手腕承受不住力道散落在被褥上,顷刻间雪岭崩塌,玉色颤巍摇曳。
楚元河呼吸一窒。
伴随闷哼,另一抹雪色迸发与之相融。
赵清仪无处躲闪,散射的刹那她下意识闭眼,待那颤抖的眼睫徐徐睁开时,脸上已经沾染了零星的痕迹。
帐中春.色弥漫,气息旖旎。
赵清仪指尖发颤,摸了摸自己的脸,触感黏腻,仿若熔岩溅落,融化了清冷雪色。
楚元河随手团起小衣,为她擦去脸上身上的脏污,见她久久回不过神,便在她白腻的小脸上掐了一把,“吓到了?”
赵清仪回神,茫然地眨眨眼睛,“没……”
只是意外,没想到还有这般多花样,这样也能舒服么?
殊不知她这幅神情在男人看来极具诱惑,方纾解过又隐隐蓄势起来。
楚元河索性拥住她,落下轻柔的吻,掌住她脖颈的大手缓缓安抚着她。
黑风寨里没有婢子,亲密过后,他便出去叫水,服侍赵清仪洗漱完,两人和衣而眠。
赵清仪总算从先前的余韵中缓过来,“如今能告诉我,你接下来作何打算吗?”
楚元河本已准备就寝,闻言清醒过来,于黑暗中对上她的清凌凌的眸子,“方才那般乖巧顺承,就是等着问这个?”
那“牺牲”未免太大。
不过刚尝过甜头,还真不好拒绝她,思忖半晌,只好道,“你可还记得,那日到县衙闹事的百姓?”
赵清仪自然记得,当时楚元河还没把对方当回事,只一味纵着他们闹,“怎么了,你要追究他们的罪责?”
“那带头闹事的汉子我查过了,名唤石大锤,原是城南一屠户,因钱塘官员阳奉阴违,借新政行盘剥之实,致百姓生计艰难,石大锤便领着城南百姓聚众反抗。”
赵清仪是去过城南的,都是一帮走投无路的贫民,不免生出几分怜悯,可聚众闹事,公然反对新政,是大逆不道之罪。
“他们也是受了奸佞蒙蔽……”私心里,她不希望皇权与世家的争斗波及平民。
“我知道。”楚元河抱着她,掌心在她单薄的脊背处轻抚,语气轻快说道,“所以我派人与那石大锤交涉,怂恿他揭竿起义,对抗官府。”
赵清仪浑身一僵,不可置信地抬起头,“你……你这是要造反?”
难道,这就是楚元河一直隐藏的秘密?
那真是……
“莫急。”他拍了拍她的背。
可他此刻的安慰根本不起作用,赵清仪哪能不急,造反那可是诛九族的重罪,楚元河究竟在想什么?
“难怪你事事不与我细说,敢情你打的竟是……竟是这个主意……你就没想过万一败露……”
“没有万一。”楚元河笃定。
他造自己的反,谁来他诛九族?
早在城南百姓围堵县衙,公然反对新政起,他便打定主意将事态闹大,而谋逆,无疑是最有力的导火索,足以令浙江官场陷入动荡,届时便可名正言顺,以平叛之名肃清世家与岐王的势力。
只是这些暂且不能与她坦白。
见她一脸惊恐,楚元河戏谑笑道,“当年陛下害你父亲失踪,你不是还大骂陛下是昏君吗?如今他又害得你父亲失踪,我若为你报复一局,你不高兴?”
赵清仪快急疯了,蹭的从床上坐起,义正辞严道,“我当初是年轻气盛,况且……况且陛下他不是昏君。”
她是骂过,可她不能否认当今陛下的功绩,“他既能马上提枪,亲征西北,换来边境数十年太平,回京之后,又力排众议推行新政,造福百姓……这桩桩件件足可证明,他是一个好皇帝。”
难得从她嘴里听到自己的好话,楚元河按捺不住上扬的嘴角,“还有呢?”
赵清仪又细数了诸多小事,再往近了说,当初她能和离,也多亏陛下圣明,不管是为自己,为赵家,还是为了黎民百姓,她都不赞同楚元河这荒唐的想法。
想到自己心悦之人,竟如此狼子野心,赵清仪便后悔了,这万一东窗事发,凭她和楚元河的关系,必然会连累赵家。
楚元河居然还笑得出来,“我若成事,即刻迎你为后,你也不愿?”
“我不愿。”赵清仪斩钉截铁。
“为何?”楚元河不解,“你做了皇后,你父亲便是国丈,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诸多利益面前,她为何不动心?
“改朝换代无不是踏着百姓和将士的尸骨,可围堵县衙的那帮人充其量就是蛮横些的老百姓,他们受贪官盘剥活不下去,这才冒死闹事,这样的一群人,哪里斗得过皇权?”
他们连江员外这种商贾都对抗不了,怂恿他们起事,与送死何异?
楚元河仍是满不在乎的样子,“不打紧,造反只需借百姓声势,又不一定要他们冲锋陷阵。”
城南百姓需要有人为他们讨回公道,那他就给他们送人,黑风寨的山匪就不错,行伍出身,有两把刷子,一出面,保管让钱塘乃至杭州官府为之头疼。
赵清仪神色彻底冷下,挣开他的怀抱,“你执意如此?”
“怎么,害怕了?”楚元河也坐起来,看着空荡荡的怀抱,挑眉反问,“你就不想弄个皇后当当?”
“不想。”赵清仪果断拒绝。
楚元河既欢喜,又失望,欢喜的是他没看错人,她并非贪慕权势不择手段之辈,失望的却是她冷漠决绝的态度。
她是真的,对做皇后没有一点想法。
“可我想与你长长久久,永远在一起。”
他不甘心只做她的外室,他要堂堂正正站在她身边。
赵清仪无法理解他在想什么,造反,与他们在一起有什么必然关联?
“我们一直都在你身边。”终究不忍他走上歧路,她握住他微凉的手,又放软语气劝了几句。
楚元河敛下黑眸,忽然道,“那你嫁我。”
赵清仪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是拿造反,拿自己的身家性命逼婚吗?
楚元河神色认真,“只要你肯嫁我,我什么都听你的。”
赵清仪一时语塞,又气又想笑,“你不觉这样太胡闹了吗?”
紧绷的神经却松懈下来,相处这么久,对他的性子也算了解,当下便明白过来,楚元河是在开玩笑,或许……
也有试探的她的意味。
替他自己试探她,也是替陛下试探赵家。
帝王多疑,她能理解,可楚元河又凭什么来疑心她呢?
这让赵清仪松口气的同时,生出一丝微妙的不悦,她瞪他一眼,甩开他的手,翻身躺了回去。
楚元河察觉出她情绪有异,也忙钻进被褥里,从后面紧紧抱着她,“好了好了,都是我的错,我不该拿如此大事来吓唬你,那些话,你只当是玩笑即可……唯有一句,我想娶你是真。”
他看出来了,赵清仪对母仪天下并无想法,既如此,那便做他的妻,一样的。
他有直觉,错过这次机会,再开口就不知要等到猴年马月去,得抓紧时机,尽快定下。
赵清仪是信守承诺之人,只要定下,她就跑不了,届时他再坦白一切,她也只能做他的皇后,做他的妻。
赵清仪还在生气,胳膊肘甩开他,让他别碰。
“般般……”
楚元河不依不饶地缠上去,“我以后再不开这种玩笑,你别生气了……我只是害怕……”
他语气渐渐弱了下来,委屈巴巴地说,“我害怕有朝一日,你会厌弃我,又寻别的男人做你外室……但你若肯下嫁,那我便不会胡思乱想了……”
赵清仪不吃他这套,冷哼一声,“我便是嫁你又能如何,我是不能找外室了,可又不影响你纳妾。”
她又不傻,同样的坑,她栽过李家一次,又岂会栽第二次?
婚姻于女子而言,只有束缚。
“你要是想娶妻,你去寻旁人,别来找我。”一气之下,赵清仪放出狠话。
楚元河浑身一僵,那一瞬,仿佛连呼吸的本能都失去了,待缓过气来,喉头如同被什么堵住,沉甸甸地直往心口压,酸涩难当。
他不想表露异样,可环住她腰肢的臂膀却在隐隐颤抖,出卖了他的不安。
赵清仪背对着他,看不到他的神情,却能感觉到他的沉默惶恐。
她似乎才意识到,那句话说得太重。
饶是上回闹别扭,她都不曾说过如此决绝之语。
略一思忖,赵清仪转过身,刚一动,搁在她腰上的臂膀缩了回去。
“抱歉……”
他眸光微黯,漂亮的桃花眼藏着淡淡的自嘲,“是我把自己想得太重要了。”
他始终认为,情与欲是紧密相连,不可分割的,他爱她,才会渴望她,想与她时时欢好,便理所当然的意味,她和自己是一样的。
心悦他,才会在床榻间迁就他,纵容他。
但直至此刻他才恍然明白,于赵清仪而言,二者是可以分开的。
她喜欢与他亲密,甚至不介意与他行.房,但也仅此而已。
她的心,依旧是她的心,纵然对他有过喜欢,也不足以让她失去理智,奔向自己。
……或许她的喜欢,与怜惜阿猫阿狗无甚区别。
前一刻的那些甜言蜜语,也只是想诱哄他袒露秘密。
赵清仪伸手想抓住他,楚元河却先一步掀开被褥离开,她的手僵在半空,什么也没抓住。
“你表哥我会设法营救的……你早些休息。”楚元河背着床榻,迅速披上外袍,甚至没敢回头多看她一眼,夺门而出。
赵清仪怔怔看着他寥落的背影,偌大的房间,因他离去顿时变得空荡冷清。
一股追出去的冲动涌上心头,可足尖刚一触地,又收了回去。
从一开始,她就只拿他当外室,即便动心,也从未想过改变这段关系,她承认,她赌不起,也输不起。
而她当初也笃定地想,只要楚元河萌生娶妻的念头,无论他要娶的是她或是旁人,她都会即刻断绝关系,再无往来。
如今,只是走到这一步罢了。
赵清仪鼻尖凝起酸涩,眼底却酝酿起了泪意,终究没有追出去。
楚元河在寨子里漫无目的地走了几圈,都没等到赵清仪出来,心底也怄了气,比得知她偷偷服用避子汤还难受。
那个女人怎么能说出如此狠绝的话?把他当什么了?
还是在她眼里,随便一个女人他都能将就?
这不仅伤了他自尊,更是将他的情意肆意践踏。
楚元河越想越气,在寨子里来回踱步。
曹虎正在亭子里吃酒,远远瞧见他,赶忙迎上去,“陛……大当家,您大半夜不睡,这是怎的了?”
楚元河正心烦,见他有酒,也要了一壶,却只是吃酒,一言不发。
曹虎过去是他手下的兵,跟随他征战多年,还是头一回见他如此失意,不由冲屋里挤挤眼,“您……和夫人吵嘴了?”
搁以往,楚元河绝对不会与旁人说他的事,但此刻他心里苦闷,需要一个说话的人,不由问他,“一个女人,死活不愿嫁你,你觉得是为何?”
曹虎圆目直瞪,这天底下还有不愿嫁陛下的女子?
可是不对啊,那女子白日里瞧着,与陛下很是亲昵,怎会不愿嫁给陛下呢。
“莫非,她有什么苦衷?又或是……害羞,矜持?”
楚元河斜了他一眼。
曹虎挠头讪笑道,“那个,属下至今光棍一条,也不太懂……”
“罢了,问你也是白问。”楚元河隐约猜到一些,只是他实在不知要如何化解赵清仪的顾虑,承诺他不纳妾吗?
他是皇帝,纵然承诺,她怕是也不敢信。
一个小小李家,想要挣脱尚需全力相搏,若是嫁了帝王,哪有她挣扎的余地?待她知晓了自己的身份,只怕会躲得更远,与他老死不相往来。
越想,楚元河越心烦,又猛灌了几口烈酒。
曹虎看得龇牙咧嘴,“嗨,属下当了几年土匪,倒是觉得想要什么,抢来就是,管她如何想,抢到手再说。”
“又或是……先让她怀上孩子?”
“混账!”楚元河径直砸了酒壶,怒目而视,“这都什么馊主意?”
曹虎吓一哆嗦,赶紧跪下,“属下只是随口一说!您千万别动怒,这法子是卑劣一些,但……”
余下的话楚元河没听,砸了酒壶转身就走,只剩曹虎茫然跪在原地,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堂堂帝王,也会为情所困?
第77章 第77章“我嫁你。”
楚元河在寨子里转了两圈,待那酒气散下不少,才气势汹汹回房。
赵清仪面向床榻内侧,已经歇下了,突然听到门被撞开的声音,下意识转过头去,一抹高大的黑影便如疾风袭来,带起一阵淡淡的酒气顷刻压了上来。
赵清仪偷偷哭过一阵,蓦然被他堵住唇,百般蹂.躏,当下泪水又抑制不住。
他居然回来了。
察觉她面上的濡湿,楚元河停下动作,四目相对,皆是红了眼。
“你哭了?”楚元河喃喃。
“没有。”赵清仪死鸭子嘴硬,别过头去,“你不是生气出去了吗,怎么又回来了?”
“是气了一会儿……”他双臂撑在她两侧,沉吟道,“不过……没人来哄。”
没人哄,他还气什么,横竖是不被心疼的,反倒是她,若自己敢晾着不管,估计来日受苦的还是自己,又何必呢。
楚元河抿唇,眼眶泛着湿红叹道,“般般,我方才真的伤心了。”
他只在她面前放.荡随意,却不代表他对所有女人皆是如此,那番话着实伤他不浅。
她怎么能这样想他?
随随便便就把他推给别的女人?
还是在她心里,他只是为了娶妻才对她好?
其实赵清仪也后悔的,后悔她话说得太绝情,伤人伤己,却没料到最后又是他先向她低头,当下泪水扑簌簌地落,怎么也止不住。
“我还没哭,你哭什么?”
粗粝的指腹拂过她眼角,此刻,他是真拿她没辙,“知道你说话专戳人心窝子,我都没怪你,你倒哭起来,是我又欺了你还是怎的……”
赵清仪却希望他能生气,再不济,便如他所言欺她一回,至少她还能狠下心肠,彻底推开他,如此长痛不如短痛。
可他为什么又回来了?为什么又低头了?
这叫她怎么忍心一而再,再而三地拒绝他?
赵清仪的坚持,在他无底线的宽容下几乎快要坍塌。
他慌了神,吻上她湿润的眼睫,妥协道,“别哭了,你若不愿嫁,那我们就这样,有一日,算一日,好吗?”
他想了很久,在那个梦里他也没能娶到她,甚至到死,赵清仪都不知道还有一个他。
这一世,拥有过她便足矣,又何必强求一个结果,或许如今的结果,就是最好的。
想通这一点,楚元河顿觉人生豁然开朗,把与她在一起的每一刻都当做最后一刻,便不忍心与她争执,只想好好呵护,尽可能守护她这辈子安稳无虞。
既如此,那他先低头又何妨。
赵清仪哭得更凶,拉扯着他的衣襟,埋在他胸口小声啜泣,泪水很快泅湿他的衣衫。
楚元河不知自己又做错了什么,揽着她不知如何是好。
她哭了一阵后哽咽着道歉,她不该说那样的话伤他。
人总是喜欢沉溺美好的事物,便不愿去深究这背后可能隐藏的丑陋不堪,从头至尾,楚元河对她呵护备至,无微不至,以至于她心甘情愿沦陷,也曾想过与他天长地久。
可赵清仪害怕一答应他,他对自己的好便会消失。
想当初李彻为仕途求娶她时,也曾百般讨好,可后来……
那楚元河呢?
她从来没问过他喜欢自己什么,不是不好奇,是不敢问。
她有过揣测,或许是父亲的缘故,不管楚元河是为陛下拉拢赵家,还是为他自己拉拢赵家,总之娶到她,既能得赵家扶持,亦能坐拥孟家的金山银山,百利无一害。
除此之外,她也想不出更让人信服的理由。
可即便如此,赵清仪依旧怯懦,不敢捅破这层窗户纸,她想就这么稀里糊涂地享受他的偏爱。
只要不成婚,不管楚元河与陛下谋算什么,都牵连不到赵家,要毁,就毁她一人,那是她自己的选择,她认了。
“是我太心急。”楚元河侧躺下来,环抱着她,大掌抚着她的后脑勺细细安抚。
没人比他更清楚赵清仪前世的结局有多惨,那一切皆拜她的前夫李彻所赐,如今她恐惧与人成婚,也在情理之中。
他能理解,只是,这心结总要打开。
“若我答应弱水三千,只取一瓢,且不论最后你我如何,我都保赵家满门,你还会有所顾虑吗?”
他的话犹如当头棒喝,赵清仪蓦地止住啜泣,泪眼涟涟地望着他。
楚元河暗暗松了口气,找到症结所在了。
他越发用力地抱住她,“等回京后,陛下会赐赵家丹书铁券,无论将来皇权如何争斗,亦无论赵家会面临如何的腥风血雨,我都向你保证,我在一日,便可保赵家上下无虞,如此,你的可心安了?”
赵清仪先是震惊,随即从床上坐起,“你不造反了?”
楚元河一怔,没忍住笑出声来,“原来我在你眼里,是如此大逆不道之人。”
“造反只是造给外人看的,若有朝一日钱塘百姓揭竿而起,那也在陛下预料之中,若非如此,怎么拔出萝卜带出泥,彻底清理浙江官场这摊浑水?”
赵清仪一整晚惴惴不安的心,总算落回怀里。
她又想哭了,骂他戏演得太过,险些将她诓进去,她还真以为楚元河要谋逆,而她又与他是如此亲密的关系,为此赵清仪甚至想过与赵孟两家断绝关系,以免出事后牵连家人。
思及此,她边哭边捶打他的肩头。
楚元河任她发泄片刻,才握住她的小手,“般般,我若能保住赵家,且此生只娶你一人,无论将来是否有子嗣,我也绝不纳妾,绝不生出二心,你可敢嫁我?”
大梁建朝数百年,唯有开国勋贵能得丹书铁券此等殊荣,赵家一无军功,二非勋贵,丹书铁券,受之有愧。
赵清仪含泪摇头。
楚元河的心又沉了沉,虽有预料,得到这个答案还是难免失落。
到底应该怎么做,才能彻底打开她的心结?
杀了李彻?
倒是个不错的主意。
他有预感,这一世的李彻,不对劲,还是早些杀了好,以绝后患。
楚元河眼底几不可察地掠过一抹寒芒。
赵清仪忽然跪坐起来,抱住他的脖颈,小脸埋在他颈侧,良久,似是鼓起了勇气闷闷道,“……不用丹书铁券,我嫁你。”
帝心如渊,纵使再如何偏宠平西郡王这个堂弟,那也仅仅是堂弟,楚元河贸然开口为赵家讨要丹书铁券,只怕会引得陛下恼怒。
她不愿他冒此风险。
“我只有一点要求,嫁你是我自己的决定,无论你将来要做个闲散郡王,还是想手握大权,一切皆与赵家无关,赵家自始至终,只效忠陛下一人。”
这是赵清仪的底线,也是赵家的底线,她了解父亲,不可能为她这个出嫁的女儿背主叛国。
“你这是……答应了?”
楚元河呆愣半晌才反应过来,大喜过望,“你是说,你答应嫁给我了?”
激动之下,他就想抱起怀里的人旋转高呼,然而床榻逼仄,甫一动作,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向后仰倒,好在他反应及时,又生得皮糙肉厚,二人惊呼过后,双双滚落在地。
赵清仪被他护在怀中,不曾伤到分毫。
他怀抱着她,四仰八叉倒在地上,起伏的胸膛传出阵阵欢愉的笑声。
赵清仪原本还担心他摔疼了,瞧他那副傻笑的样子,又忍俊不禁,破涕为笑。
“娶我一个二嫁妇,你还能高兴成这样?”
本是无心之语,楚元河却认真道,“只要是我喜欢的,管她二嫁三嫁,那都是我的妻,是我千求万求才得来的妻。”
言下之意,无论旁人愿不愿意,他都娶定了。
楚元河霍然翻身,将赵清仪按在身下,灼热的吻又一次覆上她的唇瓣。
先前纾解过,如今的吻只是情到深处,情不自禁,他只是想亲亲她,以表达他的欢喜雀跃。
静谧的屋内渐渐回荡起唇齿交缠的水泽声,起初是温柔的,细若春风,叫人愉悦地犯起懒倦。
一丝隐秘的渴求亦在他的亲吻中蹿了出来,赵清仪迷迷糊糊攀上他的脖颈,搂着他想他再近一些。
她喜欢这样的亲昵。
楚元河顺着她,几乎吻遍她每一寸,直到那清冽的气息重新缠绕上她的面颊。
“般般……”
他的喘息逐渐深沉,眸色阴郁,他又想要她了。
只是……他可以吗?
赵清仪杏眸半眯,饶是看不清他的神情,却能感受到他的炽热,于黑暗中格外明显。
青葱般的细指缓缓圈起,像他先前宽慰她一样,不紧不慢地安抚。
楚元河再压抑不住,仰起脖颈,微张的唇溢出几声满足的喟叹。
本以为就这样了,下一刻赵清仪便将他推倒,二人就地又滚了半圈,她才占尽上风。
楚元河恍惚中回神,惊诧于她的举动,低沉的嗓音,既愉悦又暗藏期待,“般般这是……想做什么?”
那份避火图,他花了整整一夜钻研,许多画面已然刻入脑海,只是暂无用武之地。
赵清仪的举动,让他觉得熟悉,似曾相识。
大抵,他们看过同一页。
黑暗之中,赵清仪目力有限,她红着脸,靠着感知慢慢坐下。
他也受她牵引,纳入无人之境,仅是寸步,却令他浑身一颤,猛然掐住她的腰肢,发出好似痛苦的闷哼,“般般……你还伤着……”
赵清仪也不好受,如今的天,燥热得很,做什么都没耐心。
“已经不疼了。”只是骑马的受的伤,她眼下又不骑马了。
她俯身,将他多余的废话尽数吞吃入腹。
楚元河果然转移了注意,他仰起头按住她的后脑,含住她柔软的唇,不费吹灰之力探入她的齿缝,缠着她的舌尖,再度掠过她的甘甜。
赵清仪听着那暧昧黏腻的亲吻声,腰肢一瞬失了支撑跌坐下去。
他骤然停了吮吻,喘息震耳欲聋。
第78章 第78章“昨夜般般缠我时,可不……
楚元河快要疯了,他几乎本能的想要挺起身来,却又数次被她按着,几番挣扎后颓然倒回地面。
口中仍在祈求,“般般……还是我来……”
她太娇弱,也太迟缓,令他倍感煎熬,他继续深呼吸,壁垒分明的腹肌紧绷,快要让他喘不上气。
时值初夏,即便夜里也有两分闷热,赵清仪的脸又*红又烫。
“别动……”
阔别已久的相融,她须要重新适应,掌心抵着他坚实的胸膛,小心翼翼悬在上方。
楚元河亦感受到了她的艰难,除了忍耐,他只能强迫自己深呼吸转移注意,却并不管用。
“……般般,你还是下来吧。”因为忍耐,颈侧青筋暴起,发出细微的颤栗。
赵清仪不服输,她紧咬牙关,却也仅仅坚持了片刻,随着一声细碎的轻吟,她支撑不住坠落下去。
他亦在刹那与她共坠深渊,汗如雨下,再难克制。
在她手臂发软将要倾倒之际,他及时张开双臂拥住她,灼热的唇贴在她耳畔,“罢了,就这样……”
难得她高兴,随她好了。
热气糅杂着欲念灌入耳中,赵清仪下意识想要躲闪瑟缩,可她已经困在他的怀抱里避无可避,纤细的手指搭在男人肩头,徒劳地收紧力道。
他便知晓她没有力气了,光是容纳一个他便耗尽所有。
“也不必逞强,老老实实趴在我怀里。”
磁沉的嗓音低哑,他偏头在她侧脸用力一吻,似安抚又似预警,下一瞬的攻势如同骤然侵袭的大雨又迅又猛。
赵清仪毫无预兆,身影一晃似要飞身离去,转眼又跌了回来,她低声惊呼,血液似乎顷刻涌到她的脸上,不等她缓过来,她便如铺天盖地的海浪起起伏伏。
她难以遏制地紧张起来,全身血液在这刹那间涌起,将她白皙细嫩的肌肤染至嫣红。
楚元河终于得愿,强烈的满足感几乎冲破他的理智,他无数次屏息忍耐,又无数次崩溃失控,静谧的卧房内响声淋漓。
“般般……”
他情难自禁地呼唤,每一声都要将她融入自己的骨血里。
回应他的只有似喘似泣的哭音,惹人怜惜,更惹人癫狂。
楚元河睁开眼,将那朵含着雨露摇曳盛放的牡丹尽收眼底。
他怎么今日才发觉,他的般般竟是个娇气爱哭的,整个人如水做的一般,无论哪一头都是止不住的泪汪汪。
他想求她别哭了,却又矛盾的想她哭得再惨烈些。
挣扎拉扯过后,到底是恶念侵占了理智,坐起身与她相对,一手支撑,一手禁锢她的后腰,无法逃脱地索求。
女子的哭音一声盖过一声。
外头游荡的曹虎隐约听见动静,立时吓得魂飞魄散,陛下办事儿,他哪里敢听墙角,忙不迭抱着酒坛恨不能逃得再快些,生怕多听了只字片语,便会见不到明日的太阳,一面又在心中狠狠唾弃。
还说他出的是馊主意,这不,迫不及待就用上了。
“嘁。”
……
东方既白,屋内动静才算消停。
赵清仪面色潮红,神色恍惚地躺在床榻里侧,身上只有一条薄被勉强遮蔽,露出的修长四肢泛着尚未褪去的薄红。
楚元河站在床边,擦拭地面以及床沿处的水迹,瞧着是容光焕发,神采奕奕,不见半分疲倦之色。
反观赵清仪自己,便是躺着,四肢却跟马车碾过一般发软无力。
她发誓,往后她再也不做那等不自量力之事,每回主动,都没能从他手里讨到任何便宜。
只是……
想到最后关头他退出来,赵清仪胸口又熨帖又酸涩。
虽接纳了他,也决定等回京后二人成婚,可现如今还不知要在浙江逗留多久,若是意外有孕,回头不好交代。
赵清仪决定等醒来之后偷偷让人抓两副避子汤。
楚元河却很自觉,激流勇退。
他居然没想趁机让她怀上孩子,若她有孕,才是真的逃不出他的手掌心了,可他并没有这么做。
思及楚元河的体贴周到,赵清仪便不忍心责骂他的不知节制,但她还是打定主意分房,今晚二人分开睡,好让她缓缓。
楚元河将脏污的衣裙归拢起来,满脸无辜,“这不能怪我,你该想想,这都过了多久……”
他是她的外室,合该日日夜夜缠在她身侧侍奉,可花神宴至今已两月有余,再没酣畅淋漓过。
都说小别胜新婚,他与她的身相别得也太久了,算一算,他昨晚才讨了些利息而已。
赵清仪眼下连争辩的力气都没有,小憩片刻,待楚元河备好香汤,又被他抱进桶中擦洗。
期间曹虎在外禀报,探子递了消息,岐王的人遍寻不到他二人踪迹,便插手了孟嘉文的案子,放言只给他们七日,七日后再不现身,将在午时于菜市口处死孟嘉文。
赵清仪打了个激灵,就要从桶里起来,被一只大手按了回去。
“表哥那里有我的人,届时便是劫法场也能将人救出。”
她的心才稍稍安定,可总这般受制于人不是办法,“岐王在浙江一手遮天,身后又有世家望族作为支撑,若再不加以束缚,只怕他会越来越猖狂。”
连他手下一个商贾,都敢鼓动百姓公然反对新政,可见岐王权势滔天。
曹虎在外等了片刻,见里头人没动静,忖了忖又补充道,“还有一件事,听说岐王身边多了位幕僚,姓李,据说……是从上京来的。”
陛下身边多了位亲近的女子,曹虎自然按捺不住好奇,连夜打听赵清仪的来历,眼下清楚了她的身份,也知晓她曾有过一位丈夫。
而岐王身边那位正巧就姓李,与她前夫同姓,又是从上京来的,还对赵孟两家格外熟悉,他不得不留心。
赵清仪也想到了李彻。
当初在相国寺,方姨娘雇凶欲绑架她,她便有所猜测,毕竟以方姨娘对她的恨,定是会选择买凶杀人,而不会大费周章绑架她,那举动更像是要带她去见什么人。
而在此之前,刑部大牢恰好传出李彻病死狱中的消息。
如今想来,那会儿的李彻压根就没死,而是不知用了何种手段,说服王家冒险救他出狱,之后李彻联合方姨娘想绑走她,败露后便逃离上京,到浙江投奔岐王去了。
若真是李彻,那父亲失踪,表哥入狱,或许皆是他的手笔。
赵清仪靠在浴桶边,一张小脸煞白。
楚元河握了握她的手,递给她一个安心的眼神,随后吩咐曹虎与暗卫想办法混入石大锤的起义军中,那石大锤是个憨直莽夫,容易摆布,稍加引导,底下的几千号人便可为他所用。
岐王公然放出消息要处死孟嘉文,就是与他这个“平西郡王”撕破脸,既如此,不如将事情闹得再大些,这七日功夫也足够周珣入京传递消息。
曹虎在外领命准备退下,赵清仪蓦然出声,“对了,我这里还有人手。”
她让楚元河到妆奁前,取来孟氏交给她的手令,“表哥出事,孟家与我断无袖手旁观的道理,有这枚令牌,即可调动各大漕帮镖局加入其中。”
孟家是皇商,生意遍布大梁,来往交好的江湖人士只多不少,他们都认这枚手令。
起义军里大多又是贫民百姓,良莠不齐,若有这帮江湖人的加入,起码数量上不会太难看,再趁机造势,足以闹得钱塘沸沸扬扬。
楚元河欣然接过手令,他明白,此时此刻赵清仪已是全然交付。
他紧紧握在手心,薄唇勾起成竹在胸的笑,“声势造起来,再有周县丞的死谏书,‘陛下’定会重视此事,与张首辅自有下一步安排。”
楚天霸在宫中坐镇,身边有司礼监与长公主配合,将他这个真皇帝离京的消息瞒得密不透风,而他早与楚天霸通过气,消息到了京中,楚天霸便会代他这个皇帝下旨勤王。
只要速度够快,就能在岐王与世家反应过来之前,彻底肃清浙江。
经过这一夜,赵清仪彻底打消了疑心,相信楚元河的所作所为是受了陛下旨意,只是她仍有顾虑,“即便加上所有人,我们手里也才几千人马,且他们未经过正统训练,而岐王这些年除了亲卫,还大肆敛财豢养私兵,恐怕有上万兵马之多,两阵对垒,我们恐怕没有胜算。”
朝廷援军来得再快,七日也不够,远水解不了近渴。
关乎性命,赵清仪又担心上了,怕楚元河会在钱塘出意外,哪怕是受点伤她都会心疼。
思及此,她秀气的黛眉几乎皱成一团。
她的担忧落在楚元河眼里,胸腔仿佛有热流浸过,暖洋洋的。
“别担心了,你还不了解我吗?我不会做无意义的争斗。”
不愿她胡思乱想,楚元河将她从桶里捞出来,贴身伺候她更衣梳妆,准备一会儿带她出门散散心,来到浙江这些天,还没好好游玩一番。
饶是有他的帮扶,赵清仪起来时仍两股战战,提不起力气,“眼下形势危急,你还有这闲情逸致?”
“岐王给了我们七日,不出去散心,你想如何打发时间?”
楚元河为她系上腰带,手臂自腰侧环上她的小腹,温热的气息喷洒在她耳蜗处,“还是……你打算就与我在这房里腻歪?”
赵清仪登时一激灵,“我们还是去散心吧。”
楚元河如此胜券在握,倒让她先担心起自个儿的安危了,光是一夜,她便折腾得精疲力尽,若是七日……
赵清仪赶忙打住念头,用过晌饭小憩了两个时辰,便在傍晚催促楚元河带她出门。
楚元河的目光刻意在她脸上停留,瞧着她小脸越来越红,懂了。
“……就这么怕我?”他语带戏谑地调侃道,“昨夜般般缠我时,可不是这样的。”
赵清仪被他说得羞赧又心虚,只一味的催他快些。
黑风寨位于钱塘与武康的交界处,说是荒郊野岭,却也有独树一帜的风貌,不同闹市的纷纷扰扰,这里更像一处世外桃源。
曹虎命人牵了踏雪过来,赵清仪才发现马背上铺了一张柔滑薄毯。
楚元河附耳同曹虎交代两句话后,便抱赵清仪上马,坐上去果真比先前舒适许多,马儿小跑起来,微风拂面,心旷神怡。
他们策马径直跑出黑风寨,入了密林深处,离了黑风寨众人的视线,身后的男人挪了挪,宽阔的胸膛紧贴着她纤细的背脊。
“我这主意如何?”
赵清仪唇边的笑意尚未散去,纳闷仰起脸,“什么?”
耳畔风声猎猎,楚元河怕她听不清,刻意咬着她的耳朵低声道,“般般不是说,今夜不准同房吗?”
赵清仪恍然记起,她确实说过这么一嘴,只是这一时半会儿,她还没意识楚元河想做什么。
就听男人暧昧的嗓音响起,“不同房,那我们试试以天为被,以地为床?”
第79章 第79章“般般求我……”……
赵清仪花容失色,简直不敢相信的耳朵。
“说好散心的!”
“这不是在散心吗?”
楚元河一脸泰然,旋即似乎反应过来,幽幽说道,“夫人莫不是误会了,你这脑袋里成天想什么呢?”
赵清仪被他反咬一口,有苦说不出,红唇嗫嚅半晌,“还不是你……”
那话说得暧昧不清,很难不想歪。
楚元河看着她飞快涨红的脸,忍不住笑起来,紧贴着她的胸膛发出轻微的震动,他将她搂得更紧了,“莫非……是夫人想点做什么?”
他顺着赵清仪的思路深想,瞳色一沉,“……夫人若想试试,我也不是不行。”
“我没有,我不想。”再不否认,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
男人意味深长地笑了笑,他很清楚,赵清仪是个吃软不吃硬的性子,便没再继续逗她,笔挺的双腿一夹马腹,晃晃悠悠在山间漫步,偶尔还会与她说起这一带的风土人情。
赵清仪却没了游玩的闲心。
尽管身后的男人一本正经,那利刃却是抵着后腰,气焰嚣张,久久不曾退去,让她一刻都不敢松懈。
眼看乌金西坠,楚元河还没有掉头回黑风寨的意思,赵清仪硬着头皮问道,“我们不回去了吗?”
不会真的要在这山间游荡一夜吧,上回从江家逃出来,那是无可奈何才在林子里将就一宿,可眼下,楚元河的心思分明不纯。
对方将问题抛给了她,“你想回去吗?”
赵清仪抿唇。
看出她的犹豫不安,楚元河无声叹了口气,她还是太小心翼翼了。
“你有话可以同我直说的。”他略微后撤,尽量不让她觉得窘迫,“你瞧我,我同你就是有什么说什么,你也大可如此,若你不喜,不愿,也都可以告诉我。”
赵清仪回想起此人过往诸多浪.荡之语,终究是学不来,一张小脸红得滴血。
楚元河继续循循善诱道,“是昨晚弄疼了,你不舒服?”
“不是……”
赵清仪垂下眼睫,拂过面颊的风都热得她心里发慌,他怎么总是喜欢刨根问底的追问?
一问,她就会想起床笫之间,男人附在她耳畔的胡言乱语,那种时候,他问得更直白,她若羞得不吭声,他便会用力,想方设法的弄出动静来,迫使她不得不开口,继而从她的音调里琢磨她的感受。
思及此,赵清仪更是羞臊得不敢抬起脸。
楚元河还揪着她不放,“还是你不想和我待在一起?”
“也、也不是……”
楚元河顿了顿,似乎明白什么,桃花眼里再度漾起促狭的笑,“那你是紧张,担心我即刻会对你做什么?”
赵清仪沉默了,盯着紧握缰绳的手,男人的大掌覆在她白皙的手背上,一如他的胸膛,将她笼罩得密不透风。
楚元河试探出了答案,微微挺直脊背,只是臂膀依旧环着她的柳腰,身下的踏雪不紧不慢地迈着马蹄,朝山间深处走去。
赵清仪觉得自己大抵是病了,还病得不轻。
她太矛盾,一面舍不得他离开,一面又羞于他的亲近,可真当对方与她不远不近时,她又会胡思乱想,继而主动示好……
而她示好,势必引来汹涌的反噬,让她难以招架,她说着不要,抗拒,可又在隐隐的期待,甚至沉溺其中。
这不是病了又是什么?
可这些话,她难以启齿,所以每每楚元河问起她的感受,引诱她坦诚相告,她总是扭扭捏捏。
譬如眼下,楚元河不说话了,拉开距离了,她就忍不住地想让他回来。
“楚元河……”她轻声呼唤。
对方果然靠了回来,与她紧挨着,嗓音磁沉悦耳,“怎么了?”
滚烫结实的胸膛贴了上来,赵清仪又噤声了。
“般般想说什么?”楚元河凑得极近,近到能清晰看见她脸上细小的绒毛,镀了一层暖融融的落日余晖,娇俏又明媚。
他一直耐心等着,好半晌,赵清仪顶不住他灼灼的视线,别过脸去,“没事……”
楚元河便知道,她那股别扭劲上来了,明明还是在意他,喜爱他的,偏不好意思表达。
相处久了,他隐约也琢磨出了她羞耻的界限,又一次试图越过,直达她最真实的需求。
他吻住她的下颌,赵清仪嘤哼出声,无意识地向上仰起脸,那吻便顺势滑落。
她果然是受用的,不曾抵抗。
楚元河的左手松开缰绳,从后面环住她的右肩,将她锢在怀里,修长的指节没入她的衣襟。
赵清仪的羞耻心又一次破碎崩塌。
踏雪仍是四平八稳的,此间山头在钱塘与武康的交界地带,隶属黑风寨,寨子里人不敢在此时出来打搅主子好事,沿途景致唯她二人独享。
与此同时,周县丞在暗卫的护送下,折了半条命总算入京。
路上在暗卫的交代下,他亲手写下一份死谏书,阐明浙江的形势,事无巨细,末尾以性命相逼,迫切要求朝廷裁夺岐王一党。
张淮虚看着手里上万字的死谏书怒火中烧,连夜进宫面圣,待王家人有所反应时,人已经到了紫宸殿,此刻正与御案底下的楚天霸大眼瞪小眼。
其他朝臣没有面见龙颜的荣幸,他这当朝元老,身为首辅却是见过了无数回,真正陛下可不是这幅胡子拉碴的模样。
“你……你是……平西郡王?”
他怎么敢穿着龙袍冒充陛下?!
司礼监黄内侍立在一侧,讪讪解释了来龙去脉,说这一切陛下的意思。
张淮虚大为震撼,听说陛下为了更好的推行新政,彻底搅混浙江这趟水,竟以身犯险,深入虎穴,当即羞愧到嚎啕大哭,老泪纵横,可把楚天霸吓坏了,赶紧从御案底下钻出来宽慰他。
张淮虚既羞愧又感动,哭了一阵,便振作起来,当夜召集内阁及朝中五品以上大员,将周县丞送来的死谏书摆到众人眼前,严词控诉浙江官场贪腐之风盛行,以至引发浙江暴乱,须即刻派兵镇压平乱。
王次辅当即狡辩,道此事纯属子虚乌有,不然为何他们都没得到消息,唯独张淮虚一人知晓此事?
当夜,因钱塘县丞周珣的一封死谏书,上京大乱,朝堂内外引起轩然大波,无数王党人人自危,便在内阁争论不休之时,浙江暴乱悄然开始……
楚元河与赵清仪之间,还在经历一段漫长又持久的试探。
赵清仪原以为黑风山上的风景就那样了,不曾想踏雪载着她二人穿过密林,竟将他们带到了一处温泉池子,她方知楚元河口中的散心,是来这里。
这里显然有心布置过,沐浴更衣的物品一应俱全,甚至还有两壶温酒与几样精致可口的点心,说是暗卫从集市买来的。
赵清仪盯着那两壶酒,不得不怀疑面前男人的居心。
明知她酒量欠佳,且酒品不好……
前两回吃醉了,她没少做糊涂事。
楚元河半点不掩藏自己的心思,“给般般壮胆用的,尝尝?”
横竖是逃不掉了,赵清仪端起他亲手斟的酒,一饮而尽,酒水滑入喉中,没有预想中的辛辣刺激,倒是有股别样的果香,甜丝丝的。
她惊讶挑眉,方才吃得急,品得并不仔细,这会儿忍不住伸出小舌,舔了舔酒盏边缘残留的酒水。
果真是甜的。
“如何?”楚元河目光炯炯。
酒固然是好酒,顺着赵清仪的喜好安排的,不过里头还添了些旁的,不知她尝出来了没有。
赵清仪吃过的酒本来就少,品不出异常,但因为这酒甜,又不辣人,倒是夸赞了一句,随后又半推半就地多吃了两盏。
不出意外,她的脸又红了。
因在温泉池子旁吃的酒,热气与酒气双重作用下,她软绵绵倒了下去,身下是提前备好的褥子,柔软细腻。
楚元河如愿以偿欺压上来,无须过多的诱哄,她便主动抱上他精壮的腰,迷迷瞪瞪喊起夫君。
只是他不为所动,饶是赵清仪吻了他满脸口脂,他还是没动,只笑吟吟看她,“……般般求我?”
他此刻最大的乐趣,莫过于逗弄他主动热烈的小皇后。
赵清仪迷迷糊糊的,求……怎么个求法?
“般般,就一句话的事。”
楚元河压抑着冲动,细细亲吻她,沾染情.欲的嗓音正耐心引导着她,“只要你开口了,我什么都给你,嗯?”
酒气催发下,赵清仪浑身燥热,而他的亲吻又过于舒服,但也仅仅是舒服了那么一点,她的身子明显渴望更多。
欲与羞互相挣扎拉扯,好不容易她才摒弃了羞赧,低声哀求,“夫君,我……我想……”
亲吻是舒服,到底不如他完完全全陷进来。
“想要什么?”他还在亲吻,将她白嫩脆弱的肌肤吻出了红痕。
赵清仪紧闭双目,颤动的眼睫悬着两滴泪水,又酝酿了许久,终于是袒露心声,只是她说得含蓄。
楚元河并不满足,“……说说看,想要我怎么做?”还宽慰她不必害羞,他不会笑话她的,爱她都来不及。
随着那两字说出口,赵清仪眼尾羞耻的泪水潸然滑落。
她的话显然取悦了眼前之人,楚元河猛然扣住她的膝弯。
恍恍惚惚间,赵清仪似乎察觉到什么,从飘飘然中惊醒,惶恐地推着他的脑袋,“别亲这……”
他怎么可以……
赵清仪羞愤得哭出声来,半撑起身子,膝盖从他掌中滑过想要躲开,却被他眼疾手快捏住了脚踝。
她脚踝生得细,轻易就被男人圈在手中。
换了个地方感受他的气息,赵清仪受不住,可逃又逃不掉,只能颤抖着忍耐,尽可能不显出狼狈。
然而那水流般的声响却在寂静中.出卖了她,她只能竭力在脑中劝服自己,是这温泉池子闹的动静。
楚元河的取悦颇有成效,再抬头来到她面前时,那高挺的鼻尖带着她甜腻的气息蹭了蹭她的脸颊。
第80章 第80章“你前夫正看着我们呢”……
赵清仪软成了一滩水,别说骂人,说话的力气都没了。
她无法质问他为何要那般,他难道就不嫌弃吗?
可楚元河回头安抚她的每一个举动,都只透着喜爱,毫无理由的,甚至又回去一番,重新将她自己的气息蹭在她脸上。
“感受到了吗?”他深吸口气,却克制不了越发沉重的喘息,粗粝的指腹摩挲着她红润的唇,眼神幽暗,“你就这张嘴硬……”
“我倒有个主意,夫人说不出口的,不若交给小般般来说?”另一个她,比她坦诚多了。
赵清仪脑中犹如降下一道惊雷。
不等她想出话来辩驳,娇躯倏地一颤,杏眸顷刻间染上薄薄的水雾,娇弱又可怜。
楚元河格外温柔,停了半晌,确认她能够完全接纳自己,才慢慢涌动着讨好她。
昨夜的情形有些特殊,算起来属于小别胜新婚了,才会乱了心神没个节制,但这次他明显克制许多,一切按她能接受的程度取悦着她,煎熬,却又别有一番趣味。
尤其他爱看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发出小猫般的嘤哼,似舒坦又似急切。
就是赵清仪觉得,这场试探太过漫长了,骨缝里的麻痒不减反增,迟迟得不到抚慰,好不容易得到了,他的废话又前所未有的多,一次又一次突破她的的底线。
深陷情海的赵清仪只能一一回应,再难堪的言语,也在他一而再再而三的挑.逗下脱口而出,到最后,只剩喃喃的只字片语。
她的喘息,她的哭吟,她的哀求,无一不令楚元河心满意足。
“夫人……”
情浓之际,他同样面红耳赤,落在她脸上的目光深情又专注。
克制又沉溺的放肆一回后,他依然与她紧密相连,揽着她一同滑入温泉池中。
后半夜,池中又渐渐泛起浓白,激荡的涟漪回归平静时,天色已蒙蒙亮。
赵清仪被摁在池边,数不清上了几回云端,在她快晕死之际,才被楚元河捞出来,在池外独自躺了许久,勉强缓过神来,秾丽的眉眼皆是懒怠的倦色。
之后倒是睡得格外香沉,醒来时,她已穿戴齐整,楚元河就在她身边不远处,架着火堆在烤鱼。
“什么时辰了?”
她扶着酸软的后腰坐起身,看着明显西沉的天色,整个人都不好了。
她怎么就过上这种昼夜颠倒的日子了。
“还早呢,先吃点东西垫垫。”楚元河递给她一串刚烤好的鱼,“你若喜欢这里,我们可以多待几天,若是不想待了,我们就去旁边的武康逛逛?”
赵清仪想起还在狱中的表哥,“……能来得及吗?”
孟嘉文还在岐王手里,虽说暗处有楚元河的人保护他,赵清仪仍替自己这几日的行为感到羞愧。
楚元河瞧出她的心思,笑道,“当然来得及,救兵都找好了。”
就在赵清仪昏睡之际,暗卫送了消息回来,赵怀义拿着密旨已经集结好两万湖州府兵,此刻就在武康只等一声令下,便可在一日之内赶到钱塘,但眼下还没到岐王约定的时日,他们只需隐蔽自身即可,以免打草惊蛇。
听到父亲的消息,赵清仪大喜过望,迫不及待要去武康见见父亲,但思量再三,还是打消了念头。
“还是回去吧,紧要关头,太招摇不好。”岐王的人说不准就在哪里盯着他们的行踪,为了父亲的安全的着想,现在不是相见的时机。
楚元河依她所言,待到处决孟嘉文当日,他二人领着黑风寨的弟兄潜伏在钱塘县外,探子来报说城中戒严,进出之人皆要接受盘查。
如此一来,他们想扮作平民混入钱塘是行不通了,赵清仪正愁要如何不惊动岐王的情况下混进去,起义军自西北方向浩浩荡荡而来。
短短七日,他们竟集结了不少人马,马蹄飞踏,声势浩大,连地面都要为之震动三分,盘查过路百姓的将士见此情形也吓到了,一面派人通禀上锋,一面紧急关城门。
起义军为首者赫然就是石大锤,过去他们是一帮乌合之众,但有了暗卫与黑风寨兄弟混进去,良莠不齐的起义百姓竟隐隐有了正规军的气势。
战力如何且不论,光着黑压压逼城的架势,足以震慑那些耽于享乐,早就丧失血性的守城将士。
楚元河趁机策马下山,迎上起义军。
石大锤曾在县衙见过楚元河,瞧他就带着几个人便敢往自己跟前凑,还有些惊讶,直到看清跟在后头的曹虎,面上神色恭敬许多。
“元大人。”
曹虎睨了他一眼,“什么元大人,这是郡王爷,你能坐上这个位置,可得多谢郡王在后推波助澜,为你造势。”
石大锤并无将帅之才,当初带头反抗仅仅是求生存求自保而已,而楚元河的出现给了他反抗的机会,让他的声音能传入上京,只要能还百姓安宁,他便是担了反贼之名身死又何妨。
石大锤当即下马,抱拳行礼,“草民一介莽汉,啥也不懂,只要能让俺们老百姓过上安生日子,草民这条命就是郡王的!”
末了,又悄悄看了眼与楚元河同乘一骑的赵清仪,憨笑两声,“想必这位就是郡王妃了,草民也给郡王妃见礼!”
其余人纷纷起哄,也有趁机吹捧他二人天造地设,天生一对的。
虽然楚元河并不是真的平西郡王,但见外人眼中,他与赵清仪是登对的,他还是情不自禁堆起笑意,寒暄过后,便掉头率领起义军闯入钱塘。
原先在城门口负责盘查的将士早就跑了,而城中百姓有人认出了石大锤,也有人认出了黑风寨的土匪,这帮人可不好惹,百姓们全都害怕得退避三舍。
楚元河与赵清仪就这么毫无阻碍的领着人马,直奔菜市口。
楚元河这个“县令”不在了,周县丞又跑了,如今行刑台上的主官赫然是杜知府。
士兵哆哆嗦嗦禀报说起义军攻进来了,老神在在的杜知府当即从椅子上跌下来,官帽都歪了,不等他爬起来质问,起义军便以极快的速度包围刑场。
杜知府肥胖的身子吓得抖了三抖,在衙役们的搀扶下勉强爬起来。
楚元河端坐在马上,笑吟吟打了声招呼,“杜大人,别来无恙啊。”
当日他带赵清仪杀出江家庄子前,他们彼此见过面,后来杜知府与其他官员才知晓楚元河是平西郡王。
而后岐王下令追捕,他们每个人手里都有楚元河与赵清仪的画像,现如今整个钱塘对平西郡王几乎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杜知府颤着手指着楚元河的鼻子,色厉内荏道,“平西郡王你……你集结这帮乌合之众,是要造反吗?”
“谁才是乱臣贼子还说不准呢。”楚元河随手拿过旁边一人的铁斧把玩,当场细数杜知府与岐王这些年的种种罪行,贪腐受贿,卖官鬻爵,强抢民女,杀人害命……
随便列举几项罪名,便将杜知府那张肥胖的脸吓得煞白无比。
那些忌惮的百姓躲在暗处,听闻楚元河字句铿锵列出了知府大人的诸多恶行,再看起义军时,眼神里的支持已经多过于害怕,甚至有胆大者出来叫好,扬言要郡王严惩贪官。
楚元河不负众望,话音一落,手里的铁斧便狠狠朝杜知府的面门掷去。
杜知府吓得哇哇大叫,一屁股跌坐在地,铁斧好巧不巧落在他裤、裆中间,将他的官袍钉在地面。
杜知府又是“嗷”的惨叫,地面很快泅出一滩尿迹,惹来起义军与围观百姓的轰然大笑。
随着楚元河懒洋洋的一挥手,曹虎抄家伙率先带领弟兄们跃上刑场。
杜知府的脸一阵青一阵白,扯出被铁斧钉住的裤子连滚带爬起身,其余官吏也被这一幕吓到抱头鼠窜,连抵抗的心都没有。
只剩跪在地上的孟嘉文畅快大笑,他忍耐这帮狗官太久了,直至今日他见到表妹……
呃,虽然表妹是在一个男人怀里,还是他在上京见过的平西郡王。
没成想,表妹最后会与平西郡王在一起。
但只要想到表妹与表妹夫来救自己了,孟嘉文便喜不自胜,大笑之余不忘啐了狗官两句。
杜知府见状厉声吩咐刽子手行刑,速速砍了孟嘉文。
人群中射出一箭,径直贯穿刽子手的手臂*,鲜血喷溅而出,溅在孟嘉文的脸上,下一瞬,脖颈上的枷锁被人一剑劈开,曹虎上前将人扶起来,随后起义军们不再客气,亮出兵器冲向知府。
衙役与守城将士当即后撤,杜知府因大腹便便行动迟缓,当场被石大锤追上,一刀了结,人群中再度爆发出阵阵欢呼。
只有赵清仪,眼前被一双大手遮挡,并未看见那鲜血飞溅的场面。
楚元河在她耳畔,声音温柔,“听话,别看,免得脏了眼睛。”
赵清仪便没有再动,任由那只手覆在她眼前。
李彻带着岐王亲卫赶到时,孟嘉文已经被起义军救走了。
看着地上躺着已然气绝身亡的杜知府以及几个小吏,李彻脸色阴沉。
岐王的亲卫不同于这帮酒囊饭袋,顷刻展开护在前头,岐王大驾这才在后头不紧不慢的晃悠而来,曹虎与石大锤被那气势镇住,连忙制止身后的弟兄莫要妄动。
两边维持着诡异的平静,谁也没敢动手,而是各自攥紧了手里的兵器。
李彻的视线很快落在楚元河身上,青天白日,对方又没刻意遮掩,那张俊美至极的邪肆笑脸,就这般明晃晃闯入他的眼帘。
反观李彻,仍是一身黑色斗篷,遮盖了面容,只露出一双阴鸷的眼眸。
可楚元河还是认出了他,薄唇渐渐勾起一抹挑衅讥诮的弧度,那危险的气势转瞬倾轧而至。
李彻是恨他的,恨这帝王不要脸,两世觊觎他的妻子,可曾经受过的痛苦又令他不得不忌惮,甚至是胆怯。
旁人不知楚元河身份,他却清楚,眼前是大梁至高无上的皇帝陛下,他居然亲自来了浙江,来了钱塘。
是为了赵清仪的父亲和表兄么?
呵,陛下还真是尽心尽力,他爱惨了赵清仪吧。
李彻心中闪过无数个念头,藏在宽大袖摆下的双手紧握成拳。
楚元河从李彻的眼神中看出了太多东西,有惊骇,憎恨,嘲讽,更有对他这个“外室”的不屑与嫉妒。
可他偏偏受用,与此同时,他心里隐隐有了某种猜测。
以这一世李彻的窝囊,对方可不敢用这样的眼神瞪他。
“夫人。”
楚元河垂首,凑到赵清仪耳畔,几乎与她脸贴着脸小声说道,“你前夫正看着我们呢。”
赵清仪身子一僵。
楚元河能感受到,掌心之下轻轻颤动的眼睫,大手缓缓下移,在她白嫩的侧脸上流连,“你说,究竟是我好,还是他好?”
他的气息贴得很近,赵清仪缓缓睁开眼帘,便与他四目相对,对方眼底噙着笑意,和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晦暗。
这样的眼神,往往意味着危险到来。
赵清仪瞬间警觉,甚至没有转头看向前方的李彻,“当然是你好,他……他怎能与你相提并论?”
有过这几日的相处调.教,赵清仪觉得自己变机灵了,至少不似从前那般笨嘴拙舌,如今说的话,十句有九句都是眼前男人爱听的。
楚元河听得心里爽快,落在她脸颊的大手仍在细细抚摸,爱怜中又夹杂着一丝难以忽视的黏腻暗示,“那你再说说,我哪里比他好?”
大庭广众之下,这般挑.逗令赵清仪羞愤欲逃,她的脸肉眼可见浮现出两抹暧.昧的红晕。
脑中一转,她捡了楚元河或许满意的答案,“我与他又不曾亲近,这……如何比较……”
前世那些糟心的记忆,已逐渐被楚元河覆盖,她确实想不起来了,她只记得与眼前男人在一起的每个瞬间,记得他带给她身与心的欢愉,便足够了。
楚元河却不想轻易放过她,亲着她泛红的耳垂追问,“那你喜欢我吗?满意吗?”
尽管这低语只她二人能听见,赵清仪还是羞得心跳加快,耳根发麻,支支吾吾点头,“满、满意得……不能再满意了……”
说完,她闭上眼,一副视死如归的姿态,羞耻死了,她怎么能说出这种话来。
但楚元河无比受用,“这话我爱听,回头多说几遍。”
这一句他刻意拔高了声调,末了又咬着她的耳朵低语,“最好榻上也多说说,我会更受用……”
她根本不懂,男人情动时听到这些话能有多兴奋。
楚元河与她亲昵耳语之余,不忘抬眸浅笑,直勾勾看向李彻,眼神充满挑衅,显然是胜利者睥睨蝼蚁的姿态。
“真可惜,还是晚了那么一小步,到底是让他先娶了你。”
赵清仪更不敢去看别的男人了,“……这都什么陈年老醋,还要翻出来吃吃?”
楚元河不着痕迹地撅了撅嘴,“你瞧我身边,何曾有过旁的女人?”
他这里,可没有醋给她吃,她自然不晓得他的心情,男人的嫉妒心与攀比心是很可怕的。
赵清仪越发心虚,脑袋恨不得埋进他胸膛里再不要见人了。
“好了,这事又不怪你。”楚元河揉着她的后脑勺,眼神一瞬化作凌厉,“要怪……就怪他。”
李彻,为什么还有脸活着?
两世了,他都没点自觉吗?
“今日且看本王拧了他的头,拿来给你当球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