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第61章被方姨娘戴了绿帽……


    内侍见他明白了上头的意思,满意点头离去。


    李衡缓了许久,苦涩一笑,将圣旨收起,小厮上前提醒他,该去乔家赴宴了。


    他与新郎官乔文柏是同科进士,交情匪浅,故乔文柏此次娶妻也邀请了他。


    “知道了。”李衡应了一声,回屋更衣,朝廷已经分派官职下来了,他昨夜便搬离李宅到官舍住着。


    想到今日或许还会在婚宴上遇到县主,他还是选了新做的一身湛蓝圆领袍,临走时,不由多看了床头的匣子一眼,脑中回想起那日方姨娘与他说过的话。


    只要他照做,他是不是就能与县主……


    “李兄,走了。”


    与他同住一间官舍的袁四郎嘻笑着拍了他一下,“发什么呆呢?”


    李衡回神,扯了扯嘴角,“没什么,走吧。”


    黄昏时分,二人随着乔家的迎亲队伍,浩浩荡荡去往张家,彼时赵清仪还在张婉琰的闺房中,柔声安抚她紧张的心。


    于张婉琰而言,这是她这辈子头等要紧的大事,她又是初次成婚,紧张忐忑在所难免,有赵清仪这个“过来人”相伴,多少缓和了她的不安。


    张夫人悄悄进来,往女儿怀里塞了一本小册子,叮嘱她快些看完。


    张婉琰只翻开一页,便羞得脸红心跳,赶紧丢开。


    张夫人嗔她,“再不好好学学,新婚夜可是要吃苦头的。”知晓女儿害羞,当着她这个娘亲的面不好意思,索性让她不懂的去问县主。


    忽然被提到的赵清仪愣了一瞬,随即低头——张婉琰方才害羞,把小册子丢到她这里了。


    捡起来一看,竟是避火图。


    张婉琰怕污了她眼睛,劈手夺下,“哎呀清仪姐姐你还是别看了。”紧张之下,她都忘了赵清仪是嫁过人的。


    赵清仪失笑,“你是该听你母亲的。”


    避火图是女子出阁必看之物,她出嫁前,母亲身边的华锦姑姑也曾来教导她新婚夜诸多事宜。


    只不过对赵清仪来说,这些琐事已然隔了一世之久,记忆都模糊了,想到上回在宫里与楚元河那次,她就是吃了不懂的亏。


    思及此,她的脸又热了。


    张婉琰听她说得情真意切,到底还是扭扭捏捏翻开,认真观摩学习。


    但也没看多久,喜婆急急忙忙跑进来,“新郎官来了!新郎官来了!”


    一大帮仆婢跟着涌了进来,七手八脚为张婉琰整理衣冠,准备送她上花轿。


    张婉琰刚津津有味地看进两页,就被这突如其来的动静打断,慌乱之下,她把避火图塞给了离她最近的赵清仪。


    一切来得太过急促,赵清仪也没多想,下意识将避火图揣进自己的袖兜里,便慌忙搀着张婉琰出阁,随着接亲队伍,一路将人送到乔府。


    乔文柏出身不高,本要入赘张家,临到婚期,张家又改了主意,在张首辅看来,乔文柏是后起之秀,有大好前程,只要他待自家女儿好,是否入赘也不打紧了。


    乔文柏也争气,承诺婚后十年之内不纳妾,并拿出婚前积攒多年的积蓄,置办了一座三进的宅子,宅子算不得阔气,但能在京中靠自己安置宅子,已经说明了他的能力与担当。


    况且他许诺了十年不纳妾。


    十年听着不多,但在张家人看来,一个男人愿意守着发妻十年,且无论是否有子嗣都不纳妾,已经远胜京中不少世家公子。


    张婉琰对这桩婚事并无过多期待,十年就十年吧,以后的事,以后再说,便欢欢喜喜嫁了。


    乔府张灯结彩,乔文柏上头只有一个憨厚老实的母亲,此刻也在府门外高高兴兴迎接儿媳,还有许多人看在张家的面子上前来观礼,其中就包括长公主。


    送张婉琰进了新房,赵清仪准备去前厅与长公主叙话,便是在这一段路,她明显察觉到来来往往的路人,总会朝她投去异样的目光。


    等她到了前厅入席,一同前来赴宴的二婶冯氏与赵温仪也古古怪怪的,冯氏好几次欲言又止。


    赵清仪没理会,低头准备用膳。


    谭夫人笑呵呵地凑上来,“不知何时能吃到县主的喜宴?”


    谭夫人的音量不低,一开口,闹哄哄的宴席安静了片刻。


    赵清仪抬眸,冷冷扫向谭夫人。


    谭夫人丝毫不惧,故作惊讶地问,“县主不是要和李榜眼定亲了吗?早听说县主还在李家时,李榜眼便倾慕嫂子,县主和离后,他就巴巴地登门提亲去了,先前县主拒绝我谭家亲事,我还以为,县主已经答应了李榜眼的提亲。”


    此话一出,原本就在私底下议论赵清仪的宾客面面相觑,似乎是通过谭夫人之口,证实了今日的流言蜚语。


    一直想说话的冯氏按捺不住,“谭夫人误会了,李衡确实来提过亲,但被咱们县主拒了。”


    “哎哟,是吗?”


    谭夫人显然不信,笑得意味深长,“那真是怪了,外头怎么都传县主与李榜眼心意相通?莫非……是有人故意要污了县主名声?”


    赵清仪终于明白,来了乔府之后,那些看向自己的异样目光是从何而来。


    不等赵家这边解释,新政学堂的一个士子跳出来打趣道,“我就说李兄这不近女色之人,如何藏了一件女子的贴身之物,原来竟是县主的。”


    顿时又激起满堂哗然,众人看待赵清仪已不复从前的敬重,甚至有人目露鄙夷,大家都顾不上用膳,七嘴八舌议论这则荒唐事。


    赵清仪攥着银箸的手不自觉用力,细白的指节泛起青色。


    袁四郎的发难来得太过突然,说罢还用胳膊肘撞了李衡一下,“李兄,你小子艳福不浅啊。”


    李衡当场变了脸色,他和袁四郎同住一间官舍,万万没想到,对方居然在暗地窥伺他的隐秘,还在这今日这种场合说了出来!


    这是要毁了他和县主两个人!


    李衡慌忙去看赵清仪,就见对方眼神全然冷了下来,他心头咯噔一瞬,不详的预感油然而生。


    他知道,赵清仪这是发怒的征兆,立即起身呵斥,“一派胡言!我李衡行得正做得端,从未与县主有过私交!”


    “李兄,你就别装了,你若是真君子,就该敢作敢当。”


    “你——”


    李衡气得脸红脖子粗,根本不敢去看赵清仪是何脸色。


    袁四郎不依不饶,不屑一笑,“你敢发誓吗?发誓你从未藏过县主的贴身之物。”


    “我……”


    李衡想到方姨娘那日还给他的匣子,梗着脖子道,“我没有!”


    “你没有,那你床头的匣子里藏的又是什么?”袁四郎彻底与他撕破脸,一副清高做派,严辞质问。


    李衡藏在宽大袖摆的下的双手紧握成拳,在众人探究怀疑的目光中,他额角悄然沁出冷汗。


    ……东西,他*确实藏了。


    那日方姨娘交给他,告诉他那小衣是县主的贴身之物,只要他想,就能凭借此物强娶县主,他听了方姨娘给他出的主意,并未当场应下,却也没拒绝,而是抱着匣子离开。


    再后来,那小衣他不知如何处置,便一直锁在匣子里,平日他也极少打开,李衡不知袁四郎究竟从何处得知这个秘密。


    他沉默着不答话,在袁四郎看来,无疑就是心虚。


    “李兄,”袁四郎眸中划过一抹得逞,“你若坦坦荡荡,不如就让人去官舍里搜上一搜?”


    李衡难以置信,袁四郎是在府学认识的,二人同窗多年,又一同科考,还被选中在新政学堂办事,他怎么也没料到,袁四郎会在今日这种场合背刺自己。


    “不行。”李衡想也不想拒绝他,“本就是子虚乌有之事,让人去搜,岂不是刻意往县主身上泼脏水?”


    “反正……反正我绝不会行那等龌龊之事!”


    可他的一番说辞,在外人看来是此地无银三百两,若真没私藏,何不让人大大方方去搜?


    只要搜不到,自然清白了。


    可李衡百般阻挠……


    袁四郎想起昨日方姨娘交代他的话,若李衡今日名誉扫地,他日新政学堂就由他做主,而他自然而然会顶替李衡的位置,成为张阁老乃至陛下看重的人。


    他一定要把握这个机会。


    “有没有,一搜便知!”


    赵清仪听了半天,也大概听出了眉目,淡笑道,“女子的贴身之物皆会妥善保管,我的东西,也从不交于外人,不知这位郎君如何就言之凿凿,确定李榜眼藏的,就是我的东西?”


    袁四郎一噎,旋即飞快接话,“我亲眼看到了!而且、而且当时李兄自己也说了,那是他心上人留给他的!”


    这话纯属胡诌,横竖都闹开了,只要派人去搜,物证确凿,他说的是真是假也不重要了。


    场面混乱不堪,好好的喜宴,愣是被谭夫人与袁四郎搅和得乌烟瘴气。


    长公主还是相信赵清仪有了自家皇兄,便不会再看上别的男人,但放任有心人闹下去,定会搅乱乔张两家的喜事。


    两边都是皇兄器重的臣子,长公主必须站出来主持公道,平息争端。


    收到赵清仪递来的眼神,长公主心里有了数,当下派贴身宫女带禁军前去官舍搜查。


    闹哄哄的宴席才慢慢平静下来,只是大家都没了参加喜宴的心情,反倒想借机看场好戏。


    赵清仪几乎可以预感接下来会发生什么,红唇始终噙着若有似无的笑意,扭头小声吩咐檀月,让她去主家跟前赔礼致歉,顺道给对方一个准备,免得接下来不可收拾,影响心情。


    新郎官乔文柏是知道张婉琰与赵清仪的交情的,况且赵清仪的县主身份摆在那里,于情于理,他都能理解。


    “事情发生在我乔家,该下官给县主赔不是才对。”怪他没有事先弄清楚,把和县主不对付的人请到了席面上。


    檀月一五一十将乔文柏的回话带到,赵清仪欣慰之余,还是恼的,毕竟是她好姐妹一辈子就一回的大喜事,硬生生让这帮人坏了气氛。


    对面的李衡忐忑难安,他越是不安,袁四郎心里越肯定他有鬼,觉得自己今日赌对了。


    谭夫人也暗自得意,悠哉悠哉吃了盏茶,睨向赵清仪的眼神充满挑衅不屑。


    当初赵清仪眼高于顶,拒绝她谭家的婚事,今日她就要好好看看,看赵清仪是如何从云端跌落,遭世人唾弃的。


    到时候就算赵清仪跪下来求到她面前,她也绝不会多看一眼,别说嫁给他儿子当正妻,做妾她都嫌弃。


    禁军的动作很快,不消半柱香的功夫,便捧着一只木匣子回来复命。


    瞧见那只匣子,李衡苍白的脸色顷刻灰败下去。


    匣子是他的。


    长公主起身上前,看了那匣子一眼,“这是何物?”


    禁军立刻打开,“都是些杂物,并无异常。”


    袁四郎势在必得的笑意僵住,他冲过去在匣子里翻找,“怎么可能?不对,县主的小衣就在匣子里头!是你们拿走了!”


    袁四郎指着禁军的鼻子,“是不是你们拿走了?”


    “放肆!”


    长公主往日宽和待人,却不代表她没有脾气,面对袁四郎这种搅事精,她更是不假辞色道,“你的意思是,本公主的人徇私包庇?”


    袁四郎膝盖一软,扑通跪下,直呼不敢。


    长公主懒得理他,又问禁军可有搜到所谓的贴身小衣。


    禁军面不改色,“搜到了。”将折叠好的小衣呈上。


    袁四郎立刻大笑着叫唤起来,“对对对!就是这件红色小衣!就是李衡私藏的!”


    下一刻禁军又道,“不过这并非从李大人那里搜出来的,而是在袁大人的枕头下。”


    此话一出,犹如晴天霹雳,袁四郎半跪的身子一晃,差点倒下。


    什么?他听到了什么?


    从他枕头底下搜出来的?


    怎么可能!


    “污蔑!这一定是污蔑!”袁四郎大喊大叫,冲过去要撕打回话的禁军,“李衡给了你什么好处,让你反口来污蔑我?”


    禁军都是一帮练家子,根本不惧他这点力气,后头的禁军一拥而上,拔剑指着袁四郎,他这才消停,重新跪回去。


    “长公主,这其中一定有诈!”


    袁四郎语气肯定,“是李衡,李衡是最后离开官舍的,肯定是他临走之前,将小衣塞到在下枕头里!”


    李衡气笑了,“污蔑你?你有什么值得我费心污蔑?”


    事到如今,他看清了眼前之人,不再客气。


    “你别得意!”


    袁四郎死不悔改,“县主的小衣在我这里,现在和县主不清不楚的人成了我,就算今日我名声扫地,我还能娶县主回家,李衡,你这是赔了夫人又折兵!哈哈哈……”


    李衡的脸色果然又变了,惶恐不安地望向赵清仪。


    他真的不知道事情会闹成这样,早知如此,当日在赵家,他就该将那小衣销毁才是,不至于连累县主。


    赵清仪依旧如局外人般,慢条斯理地用着喜宴,一举一动,皆是贵气。


    只有了解真相的檀月上前,询问长公主可否借小衣一看。


    是不是县主的,可不能凭别人一张嘴。


    长公主允了之后,檀月将小衣展开。


    席上还有许多未出阁的姑娘小姐,譬如赵温仪,还有些为妻多年的官家夫人,看那小衣展开,纷纷羞着脸不敢去瞧。


    冯氏一颗心悬在嗓子眼里。


    原本今日要赴宴的还有孟氏,但孟氏体弱喜静,不爱凑热闹,觉得有长女出面即可,所以今日陪着赵清仪的,只有二房的长辈。


    赵怀良那老东西不爱掺和,冯氏倒是想替侄女说话,此刻也不知要如何解围,只能干着急,心里祈祷千万别是侄女的,否则侄女名声臭了,她的温仪……


    虽说已经赐婚了,可她还是觉得两房一体,赵清仪不好了,她和温仪也讨不着便宜。


    真是急死人了。


    冯氏一拳头砸在掌心里,唉声叹气。


    赵温仪忽然想到什么,拉了拉母亲的衣袖,她记得母亲和她提过,方姨娘一早就说大姐姐和李衡不清白,今日之事,说不好就是方姨娘在背后推波助澜。


    赵温仪频频用眼神示意,冯氏这才反应过来,惊骇地张大嘴。


    赵温仪及时堵了回去,示意冯氏一会儿见机行事,一旦情况不利,就让冯氏出面,把方姨娘推出去。


    管今日这事儿是不是方姨娘做的,先赖她身上,转移众人的注意。


    冯氏暗暗点头,表示自己明白了。


    母女俩眼神交汇的功夫,檀月也从小衣上找到了蛛丝马迹。


    长公主见檀月神色凝重,心一沉,“如何,这是你家县主的吗?”


    檀月下意识去看自家县主,随即惶惶跪地,“回长公主,奴婢……奴婢不敢说。”


    这下吊足了众人的胃口,不乏有好事者高声催促,“到底是谁的小衣,快说啊!”


    “就是就是,别藏着掖着了。”


    檀月翻出小衣的内侧,眼一闭,心一横,“长公主请看,这上面绣了名字。”


    宫女接过小衣,送到长公主眼前,长公主只瞥了一眼,差点笑出来。


    面上还算镇定,清清楚楚,一字一顿念道,“方、巧、儿?”


    人群中装死半日,沉默不语的赵怀良一口酒喷了出来。


    冯氏与赵温仪母女则瞪大了眼睛,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其他宾客们也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知这方巧儿又是何许人物,是哪家的千金小姐?还是哪位官老爷的夫人?


    私下问了一圈,好像没人认识。


    只有赵清仪实在憋不住,轻笑出声,“方巧儿,那不是二叔的姨娘吗?”


    县主的二叔?哦,赵怀良赵大人。


    可赵大人姨娘的小衣,又怎么会在袁四郎的枕头底下?


    宾客们一脸的讳莫如深。


    和赵怀良同一官署的大人们,纷纷朝赵怀良投去古怪又怜悯的目光。


    赵怀良万万想不到,好好的喜宴,怎么就闹出了事端,还牵着到自己身上,他只想安安分分吃个席面而已。


    一道又一道怜悯的视线投来,赵怀良彻底坐不住冲上前,抢过那小衣,非得自己亲眼瞧瞧才死心。


    可小衣入手,他的心先凉了半截,这花色,这样式,甚至是面料,他都再熟悉不过。


    再一看小衣内侧用银丝线绣的闺名,名字对上了,连刺绣的针法都是方姨娘擅长且钟爱的套针绣。


    赵怀良死死攥着那件小衣,浑身剧颤,一张老脸从苍白转为青红,再转为黑沉。


    这足以证明事实。


    长公主莞尔,“原来,此事从头至尾都与宸华县主无关,而是这方姨娘与人通奸,不知这方姨娘何在?她可有话要说?”


    冯氏登时一个激灵。


    长公主的话倒是提醒她了,这种场合,方姨娘一个妾室是没资格赴宴的,方姨娘不在,压根没法替自己狡辩。


    那不正好是她冯如兰落井下石的大好时机吗!


    冯氏当下走过去,跪地回话,“臣妇冯如兰拜见长公主殿下,这方姨娘乃我府中一位小妾,并未受邀赴宴,不过既然事情牵扯到家中小妾,臣妇便有话要说。”


    赵怀良还处在遭受背叛的震惊之中,尤其他还当众被方姨娘戴了绿帽,正是火烧心头之际,压根顾不上冯氏。


    冯氏趁机将方姨娘曾找过自己,还要她配合设计陷害赵清仪与李衡有染一事和盘托出,其中少不得添油加醋,将那方姨娘说成十恶不赦的贱妇。


    撒谎的最高境界就是真真假假,假假真真,她可不是凭空胡说,至少前半段都是真的。


    当日是何时辰,什么天气,又在何处,身边几个仆妇,冯氏都能说得清清楚楚,如此一来,后半段不管她造什么谣,那都会成真的。


    在场众人再次哗然,议论纷纷。


    冯氏交代完,不忘拍着胸脯表忠心,“臣妇是粗蠢了些,可也知道县主是臣妇的亲侄女,是以臣妇当日便严词拒绝了方姨娘,绝不与她同流合污!却没想她撺掇臣妇不成,就联合她的奸夫污蔑县主,实在可恶!还请长公主殿下做主,还县主一个公道啊!”


    赵温仪紧跟着跪地附和。


    李衡也上前,先向赵清仪作揖道歉,旋即将方姨娘曾强留他在赵家过夜,并利用匣子威胁他,要他攀扯县主之事一五一十交代出来。


    “……这匣子乃下官生母遗物,早在数月便前不翼而飞,后来不知如何落到了方姨娘手中,那日方姨娘曾在私底下询问下官,问下官是否愿意配合她,只要下官答应,她就有办法迫使县主下嫁。”


    后面的说辞基本与冯氏一致,他们都拒绝了,却没想到最方姨娘会找到袁四郎,甚至还撺掇了谭夫人。


    提到谭夫人,冯氏想起两家恩怨,赶紧补上一刀,“对对,那谭夫人也不是个东西!前几日她相中了县主,想向县主提亲,县主没瞧上她儿子!”


    说罢,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难怪……难怪今日好端端的,她跑去县主跟前挑事,肯定她是高攀县主不成,怀恨在心了!”


    一时间墙倒众人推。


    长公主勃然大怒,“好一对不要脸的奸夫淫.妇!”


    一声冷喝,皇家威仪遍及满堂。


    谁让赵清仪是她未来嫂嫂,她当然得为赵清仪出头,况且眼下证据确凿。


    袁四郎与谭夫人吓得魂飞魄散,直呼冤枉。


    袁四郎觉得自己才是最冤的那个,在与人私通和受贿办事之间,他当然选择后者,当下哭着全招了,说是方姨娘给了他五十两银子,要他今日配合谭夫人行事,坐实宸华县主与李衡有染一事。


    见众人不信,袁四郎哭道,“即便、即便要私通,下官也没有这个条件啊!下官这种身份,连赵家的门都进不去。”


    他只是小小一介书生,微末寒门,侥幸参与了新政学堂的创立,与那些高门大户从无瓜葛,若非他与李衡同住一间官舍,方姨娘还找不上他。


    赵清仪挑眉,“你都能收方姨娘五十两了,想与之苟且又有何难?”


    袁四郎百口莫辩,哆哆嗦嗦。


    赵怀良缓缓抬起头,一双眼睛犹如刀子般落在他身上。


    这下彻底解释不清了,连赵老爷都怀疑他了。


    就在赵怀良要扑过去掐死他时,长公主发话让禁军上前分开二人,又将袁四郎与带头闹事的谭夫人一并扣押。


    “今日乃乔张喜结连理之日,这些人就莫在此处添晦气了,捆了带去赵家,让他二人去和方巧儿对峙。”


    方姨娘对此一无所知,在芳菲院里来回踱步后,到底按捺不住,派人去乔府打探情况,看看事情闹起来了没有。


    结果仆妇刚出院门,就“哎呦”惨叫一声。


    赵怀良冲在前头,一脚踹翻仆妇,阴沉着脸进来。


    方姨娘见他面色难看,心里一喜,以为赵清仪和李衡的事闹起来了。


    也对,赵清仪丢了脸,就是赵家丢脸,赵怀良身为二叔,肯定也觉得丢脸,生气愤怒在所难免。


    方姨娘在心里酝酿好安慰的话,扭着腰肢上前,“老爷……”


    甜腻腻的话音刚出口,赵怀良冷不丁朝她白皙的小脸甩了一巴掌。


    第62章 第62章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啊!”


    方姨娘被这一巴掌掴倒在地,脸颊火辣辣的疼,美眸霎时盈满泪意,娇娇弱弱地抬起眼睫,想问老爷为何如此待她。


    一团红色的布料迎头砸了过来,方姨娘将小衣扯下,故作茫然。


    芳菲院里又涌进了一大批人,长公主,赵清仪,冯氏,还有……被麻绳捆着的谭夫人和袁四郎!


    方姨娘心中警铃大作。


    袁四郎率先开口,冲她大喊大叫,“对!就是她,就是这个姨娘!”


    “是她去官舍找到在下,说李衡与县主有染,许诺在下五十两纹银,要在下于乔家喜宴当日戳穿此事!”


    方姨娘一口气差点没喘上来,但在深宅后院多年,她早已摸准了赵怀良的心思,最清楚他吃哪一套。


    “他、他是何人?为何要污蔑妾身?”方姨娘声音颤颤,泪水顺着那双美眸滚滚而落。


    她慌忙跪好,膝行至赵怀良脚边,低头抚着他的脚面,哀哀戚戚的哭,“老爷,您千万不要听外人的一面之词,妾身从未见过他!妾身是冤枉的……”


    赵怀良果然心软了,没忍心一脚踢开她。


    长公主越发瞧不上方姨娘这幅矫揉造作的姿态,冷笑道,“方姨娘与袁四郎通奸,还教唆袁四郎与谭夫人一起污蔑县主清誉,还敢说自己不认识?”


    方姨娘娇躯一凛,通奸?什么通奸?


    她这次的反应不是作伪。


    赵怀良也想起了这一茬,顿时什么怜惜都没了,只要想到方姨娘也曾用这幅楚楚可怜的模样,与别的男人苟且,他心底就冒出怒火。


    “贱人!”


    赵怀良飞起一脚,踹在方姨娘胸口。


    方姨娘再次惨叫出声,与赵怀良相处多年,还是第一次见对方发这么大的火,不敢再装傻充愣,连滚带爬到他脚边。


    “老爷,老爷!妾身真的是冤枉的!妾身向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又如何认得这什么袁四郎袁五郎?通奸更是无稽之谈啊老爷!”


    “一定是有人要污蔑妾身,想将妾身从老爷身边赶走,老爷千万不要被奸人蒙蔽,中了她们的奸计!”方姨娘哭诉间,若有所指地瞟向冯氏。


    冯氏跟过来就是为了看好戏,莫名被方姨娘攀咬,她气得跳脚,大步流星冲过去,也赏了方姨娘一巴掌。


    “你个不知廉耻不要脸的东西,自己做了见不得人的腌臜事,还敢污蔑本夫人?”冯氏打了一巴掌还不解气,拽住方姨娘的衣襟,把人扯了起来。


    方姨娘连连惊叫,她是个妾室,平日在自己院里,为了方便伺候赵怀良,穿的都是上不得台面的轻薄纱衣,可禁不起冯氏这翻拉扯。


    “夫人!夫人您这是做什么呀?”方姨娘捂着胸口,哭喊不止,求救的目光频频朝赵怀良看去,仿佛在说,看啊,看看你的发妻是如何泼辣粗鄙。


    冯氏是个直来直去的性子,学不来方姨娘这勾栏做派,这些年没少被方姨娘上眼药,害得她们夫妻离心。


    如今方姨娘这模样,又勾起许多不好的回忆,冯氏手中力道更狠,“死到临头了还敢狡辩!还敢在老爷面前勾勾搭搭,不要脸的东西!”


    冯氏一手揪着她的衣襟,一手左右开弓,打得方姨娘惨叫连连。


    赵怀良起初也觉得解气,毕竟方姨娘都给他戴了绿帽子,害他在乔府丢尽颜面,可看方姨娘那张娇媚的小脸高高肿起,到底于心不忍。


    冯氏就知道赵怀良是个不中用的东西,总被方姨娘这些手段拿捏,她有必要提醒她的糊涂丈夫。


    冯氏抓起掉落在地的小衣,恨不得塞进方姨娘的眼珠子里,“看清楚了!这就是你通奸的罪证!自个儿贴身小衣都压到外男枕头下了,还敢叫冤?”


    方姨娘死死盯着面前的小衣,那小衣她认得,不是赵清仪的吗?


    “这不是我的!不是我的!”


    方姨娘用尽浑身力气挣开冯氏,拍开在她眼前晃荡的小衣,“这是县主的,怎么会是我的?”


    “哦?”赵清仪立刻接话,“进到芳菲院,似乎没人告诉过姨娘今日在乔府发生的事,姨娘又如何认定这小衣是我的?”


    “除非……袁四郎所言确有其事,就是你在背后谋划这一切,故意栽赃陷害!”


    方姨娘意识到自己的在情急之下说错了话,面上闪过一丝慌乱,“妾、妾身依稀……好像在您房里看见过,这才……”


    “你眼力真好,都没细看,就能断定是县主的。”


    冯氏唇边的讥讽之意愈显,迫不及待要看方姨娘一会儿的脸色了,“方巧儿,你不如再仔细看看,这小衣究竟是谁的。”


    方姨娘止不住的哆嗦,在众人压迫的目光下,她颤着手捡起那件小衣,样式花色颇有几分熟悉,不过这也不能证明什么,本来府里的衣裳都是主母统一安排的,纵有类似,也不能证明这就是她的。


    冯氏看出她的想法,当着她的面,将小衣翻了过来,把绣有名字的那一面展露在她眼前。


    方姨娘尖叫。


    “啊——”


    她慌忙将小衣夺回来,“不、不可能!这怎么可能!”


    那日婢子把小衣偷过来的时候,她明明检查过,花色样式纵然类似,可真不是她的,怎料隐蔽的缝隙里,竟然绣了她的闺名,还与她的绣工一模一样!


    这下方姨娘跳进黄河也洗不清,压根不知道是哪里出了问题。


    她愤怒,“是你,是你们!你们拿我的东西,就是为了害我!”


    方姨娘疯了一般,要去掐冯氏,冯氏差点被她掐得背过气去,仆妇们纷纷上前阻拦。


    她的激动与疯癫落在赵怀良眼里,已经说明了一切,他闭了闭眼,万般悔恨,“家门不幸……家门不幸啊!”


    赵怀良愤怒地冲过去,拽过发疯的方姨娘,又打了她一巴掌,力道前所未有的重,直接打破了方姨娘的嘴角,鲜血汩汩溢出。


    方姨娘清醒了,事已至此,她再发疯只会让事情变得更糟,无罪也变有罪。


    她抱住赵怀良的大腿哭,“老爷,妾身对天发誓,妾身没有与什么袁四郎通奸,妾身真的没有!”


    她冤啊,这是真冤。


    就算她红杏出墙,那也不可能找个一无是处的落魄书生,又无家世又无金银。


    可她光喊冤狡辩,赵怀良是不会轻信的,她只能跪着忏悔,交代了一小部分的真话,“妾身、妾身只是……只是道听途说,以为县主和李衡……”


    “老爷,您是知道的,妾身怜爱我那至今未出阁的侄女茹,茹儿倾心李衡,您不是不知道!妾身这才想了个混主意,让谭夫人旁敲侧击打听县主的口风……”


    她只承认这一点,但她没做过的事,她绝不认。


    谭夫人连忙附和,“对对,臣妇只是出于好心,想帮方姨娘探探县主的口风,可没有搬弄是非的意思!”


    赵清仪挑眉,“这么说,方姨娘是承认诬陷本县主的事实了?”


    方姨娘险些咬碎一口银牙,她继续抱着赵怀良哭,“老爷,您罚妾身吧,是妾身糊涂,妾身想到了漫儿……”


    她是赵漫仪的母亲,赵漫仪落得那般下场,她心中有恨有怨再正常不过。


    “妾身只是一时被仇恨蒙蔽了双眼,说了些不该说的话,叫世人误会县主,都是妾身的错,妾身认了……”


    方姨娘抬起衣袖,哭得梨花带雨,脸颊上的五指印不仅没让她狼狈,还显出了几分惹人怜惜的柔弱。


    赵怀良微微动容,虽还冷着脸,却不像一开始那般怒气冲冲了,“那你说说,这小衣又是怎么回事?”


    “老爷?”冯氏震惊不已,这就信了?


    赵怀良没搭理她,直直盯着方姨娘。


    方姨娘慢慢收住哭声,含羞带怯地瞟了院门口的围观众人,有些羞于启齿地说,“老爷,您应该知道的……妾身从不在贴身衣物上绣自己的闺名……”


    她只在荷包上绣过名字,赠予赵怀良以表心意,或是给赵怀良做衣裳时,会在袖口处留下自己的闺名,这是独属于她二人间的趣意,也是赵怀良能一眼认出她绣工的原因。


    赵怀良听罢,又信了三分,同时也回忆起过去诸多往事,念及方姨娘的好,他的心彻底偏向了方姨娘,也觉得方姨娘是被冤枉了。


    毕竟,这十几二十年,他对她的宠爱都是真的,方姨娘不可能背弃自己。


    思及此,赵怀良的怒气转向冯氏。


    冯氏被他阴沉的眼神瞧得莫名其妙,“什么意思?老爷以为是我陷害她?”


    说出口,冯氏自己都笑了,白眼险些翻到天上去,“一个妾,我能算计她什么?她也配!”


    赵怀良深吸口气,这冯氏的脾气真是一如既往。


    他遂转向长公主,深深作揖,态度谦卑,“还请长公主恕罪,看在这是下官家事的份上,让下官自行处置吧。”


    “这何止是家事?”


    冯氏不依不饶,今日若是轻轻揭过了,岂不又让方姨娘逃过一劫?那她们大张旗鼓闹这一出为了什么?为了让赵怀良再心疼方姨娘多一些吗?


    “老爷,您可不要糊涂避重就轻了,光凭这方巧儿这三言两语,您就信她和外男清清白白?这都铁证如山了……”


    “冯如兰!”


    赵怀良低声怒斥,警告她闭嘴。


    冯氏的暴脾气立时蹿上来,“长公主殿下,这娼妇败坏门风不说,还诬陷县主,险些害县主名誉扫地,这不能不追究啊!”


    长公主看到现在,也看出了赵怀良的立场,颇有微词,“赵大人,事关县主还有谭夫人,甚至还牵扯到了新科士子,又岂是简单一句家事就能带过的?”


    “这……”赵怀良抹了把额汗。


    众目睽睽之下,他已被架在火上灼烤。


    赵老夫人一声威严的呵斥传来,“方巧儿挑拨是非,罪不可恕,若不严惩,赵怀良你就别认我这亲娘了!”


    赵怀良扑通跪下,惶惶不安地看着母亲。


    赵老夫人在孟氏的搀扶下,拄着拐杖缓缓走来,睨了方姨娘一眼,“事情我都听说了,这方姨娘是否与外男通奸暂且不论,横竖物证在此,信不信随你,但她敢联合外人害我赵家嫡女,我就绝不容她!”


    语毕,拐杖重重敲击地面,质问谭夫人与袁四郎真相究竟如何。


    袁四郎现在悔的肠子都青了,嚷嚷着自己的供述千真万确,若叫方姨娘轻轻带过,方姨娘是安全了,他这闹事的就得被扣个欺君罔上的罪名。


    既然已经东窗事发,他不如坦白从宽,还能保住一条性命。


    谭夫人怎么也有三品淑人诰命,慌乱过后,很快镇定下来,说是方姨娘告诉她的,这个游说的过程,与当初方姨娘劝说冯氏的说辞差不多,区别在于冯氏没信,她信了。


    “我可没有害县主的意思,顶多……顶多就是多嘴多舌了些……”


    赵老夫人听完,冲着赵怀良冷哼,“听到了吗?他们都招了,你还想袒护方氏到什么时候?”


    “母亲。”赵怀良一脸无奈,“儿子不是袒护,只是……”


    赵老夫人干脆祭出杀手锏,“你是不是想分家了?”


    赵怀良:“……”


    最终拜倒屈服,磕了个头,“但凭母亲做主。”


    方姨娘嘴角隐约噙着的笑意瞬间褪去,小脸煞白,“老爷……老爷!”


    她扯着赵怀良的衣角不停哀求,对方始终低着头,没再多看她一眼。


    方姨娘仿佛被抽走了浑身力气,颓然跌倒,赵老夫人转动佛珠,“方氏已犯七出,我便做主,将她休离出府……”


    话音未落,赵江俨不顾下人阻拦,跌跌撞撞闯了进来,“父亲!祖母!你们不能休了姨娘!不能休了姨娘!”


    他张开瘦小的双臂挡在方姨娘面前,不让任何人动她。


    赵江俨是二房唯一的儿子,也是赵老夫人的孙子,二人到底不能完全忽视他,老夫人直接让仆婢将他带走。


    谁知赵江俨居然抢先一步挣脱,抱着院里的一棵树不撒手,“你们若是休了我姨娘,我、我就撞死在这!”说完跃跃欲试,果然唬住了不少人。


    仆婢们投鼠忌器,不敢再上前,就连赵怀良也吓白了脸,连哄带骗地说,“江俨,你千万不要冲动,我不休,不休你姨娘就是!”


    赵江俨将信将疑,但还抱着树不松手,随时要撞上去。


    气得赵老夫人胸口一阵起伏,“混账东西!谁教了你这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把戏!”


    方姨娘不仅不觉羞愧,还目光含泪欣慰地看着儿子。


    冯氏咬牙切齿,该死的方巧儿,不就仗着运气好生了个儿子,还是二房的独苗,莫说老爷宝贝着,老夫人同样爱惜这孩子。


    看来,她今日是白折腾了。


    久不出声的赵清仪柔柔开口,“祖母莫气,依孙女看,这孩子还是得跟着嫡母才行。”


    她没有冯氏那般乐观,一开始就没想过靠这点事整垮方姨娘,对方有二叔的宠爱,还有个儿子傍身,又在府中立足已久,冯氏和她作对了十几年,都没能削减方姨娘在二叔心里的地位。


    况且就算休了,以二叔对方姨娘的宠爱,多半会把人养在宅子外,要收拾起来更棘手了。


    既然方姨娘不肯走,那就永远留下吧。


    “二婶侍奉赵家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房里唯一的儿子,还是过继给二婶为好,将来二婶老了,也还能有个儿子承欢膝下。”抢儿子这种事,赵清仪都熟练了,笑吟吟地劝着老夫人。


    冯氏一听就炸,“我才不替那贱人养……”


    赵温仪再次用胳膊肘捅了她一下,冯氏眼睛一转,想到了那个被赵清仪养在庄子上的骏哥儿。


    那也是个见不得光的奸生子,庶子,最后还不是被赵清仪这个嫡母掌控了,将来是好是坏,前程如何,全看这位嫡母的意思。


    想到这关键处,冯氏便笑着改口,“那敢情好啊,我就愁没儿子傍身,若是婆母愿意,儿媳自然也愿意。”


    哼,等她把赵江俨那小兔崽子抢过来了,看方姨娘还如何蹦跶。


    方姨娘面上的胜券在握顿时荡然无*存,她想跑过去抱回儿子,冯氏的贴身嬷嬷抢先一步,将呆愣的赵江俨从树上扯下来。


    冯氏笑眯眯地摸摸他的脑袋,“好儿子。”


    “别碰我!”赵江俨一身反骨,就要甩开冯氏的手。


    赵老夫人深吸口气,瞪看赵怀良,“这就是妾室教养出来的儿子!没有半点规矩!”


    赵怀良赶紧附和,命令赵江俨跪下给冯氏认错。


    方姨娘心如刀绞,这可是她捧在掌心里的宝贝儿子啊,如今要被人抢去,还受这等磋磨。


    赵江俨不肯跪,长公主等人纷纷冷眼瞧着,这无疑是下了赵怀良这位父亲的脸面,“逆子!你是要反了天吗?!”


    赵怀良怒喝一声,扬手打了赵江俨。


    方姨娘痛哭尖叫,“不要!不要打他!江俨还是个孩子!”


    “慈母多败儿,看看你教出来的好儿子!”赵怀良这次的怒气真情实感多了。


    从前他偏爱妾室,连带着看他们的儿子也觉得千般好万般好,可时至今日,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他才意识到自己错的有多离谱。


    看看赵江俨,都快十岁了,还没个定性,对外欺软怕硬,对内就耍弄些非男子气概的手段,一哭二闹成何体统!


    再把孩子养在芳菲院,指定是废了。


    赵江俨再不情不愿,还是被仆婢们扭着送到了冯氏院里,冯氏笑得不行,一个劲儿地说老爷英明,婆母英明。


    不过赵怀良到底顾忌这唯一的儿子,拿赵江俨当挡箭牌,将休弃方姨娘的事拒了,推说要等孩子再大一些,再处置方姨娘。


    赵老夫人听得出这不过是缓兵之计,便下令将方姨娘禁足,不得踏出芳菲院半步,就连院中的例份也一应削减。


    孟氏站在老夫人身边,丝帕掩唇轻声道,“婆母,儿媳觉得,东西两府还是分开吧。”


    从前是东西两大跨院,如今孟氏口中说的却是两府。


    二房一而再再而三的作妖闹事,大房心中也有怨气,尤其这次证据确凿,赵怀良却不肯赶走方姨娘,那就休怪大房不顾念兄弟情分。


    他就抱着他的爱妾过一辈子吧。


    “分家具体事宜,等夫君归家再行商议,如今儿媳想先在两府之间修建隔墙,各开一门,从此两房各过各的。”孟氏嗓音柔柔,却带着不容拒绝的坚定。


    赵老夫人今日对二儿子颇为失望,从前最不愿分家的就是老夫人,现如今她不得不松口了,“也罢,就依你。”


    赵怀良神色僵硬,冯氏的笑脸垮下,一把揪住方姨娘的头发泄愤,“都是这个贱人,前前后后都折腾出多少幺蛾子?要不是你,我们赵家怎会离心?我看你就是个祸害!你若要脸,就该回去一根绳子吊死算了!”


    方姨娘被揪得头皮生疼,捂着头发吱哇乱叫。


    向来最心疼她的赵怀良,这次选择了沉默,任由冯氏将人拖走。


    随后长公主亲自下令处置了另外两人,褫夺谭夫人的三品淑人诰命,其夫官降一级,以作惩戒,至于袁四郎,自然是剥夺功名,贬为庶人,此后不得科举,朝廷永不录用。


    身为长公主,这点先斩后奏的权力她还是有的。


    待一切事情处理完,李衡羞愧地冲赵清仪作揖道歉,“还是……给县主添了麻烦。”


    赵清仪淡淡嗯了声,转身离去,态度较以往明显冷淡,甚至连客套的敷衍都没有了。


    倒也不是怨恨他,赵清仪只是觉得没必要,从此只当陌路即可,既是陌路,又何必多说。


    她本就对李衡无意,而方姨娘算计的背后,不管李衡曾经有过怎样的挣扎,事实就是,他的感情确实给她造成了不小的麻烦。


    她还做不到宽容大度,当一切都没发生过。


    长公主离开赵家后,没有再回乔府,转头进宫去了,今日之事,她必须要告诉皇兄一声,觊觎她未来嫂嫂的人实在太多了。


    到了紫宸殿,长公主开口就问,“皇兄打算瞒到几时?你再不快些,哪日县主成了别人的夫人,皇兄你可别哭。”


    楚元河从堆积如山的奏折里抬起了头,眼神锐利如刀。


    长公主便将今日发生的事一五一十说与他听,末了又催促,“我看这未来嫂嫂是个外柔内刚之人,你骗了她这么久……”


    长公主想想,都替自家皇兄捏了把汗。


    这也正是楚元河无奈之处,当初他用平西郡王的身份接近赵清仪,只是为了方便行事,后来也确实达到了自己的目的,至少他在赵清仪心里是有一席之地的。


    但谎言始终是谎言,纸包不住火,早晚有一日他要向赵清仪坦白身份,可真到那时,赵清仪还是否愿意接受他,楚元河没把握。


    “……再等等吧。”楚元河垂眸,按下翻涌的躁意,随手翻过一封奏疏。


    长公主坐在下首,想到一人,“对了,罪臣李彻是不是要流放了?”


    流放?


    楚元河一怔,手中奏折已然摊开,正巧是三司联名上呈的奏疏,关于李彻的。


    当日在大理寺,他下令判处李彻绞刑,但因李彻始终不肯写下和离书,便先将他关押在北镇抚司的诏狱中受遍酷刑,直到太皇太后那封懿旨,否认了这桩婚事,和离书写与不写都不重要了。


    楚元河又忙于繁杂的国事,没再过问李彻的死活,现如今三司联名上呈奏疏,却是要为李彻翻案!


    第63章 第63章陛下居然对他的妻………


    楚元河一目十行看过去,当即将奏疏扔在地上。


    李彻在历遍酷刑后的某日,忽然在狱中喊冤,后来又不知耍了什么手段,竟然说动狱卒为他传话,最后他喊冤的声音传到了王次辅耳朵里。


    王次辅甚至到狱中见了李彻一面,二人说了什么,无人得知。


    再后来,王次辅也认为此案疑点重重,勒令三司重新会审,王家身为大梁数一数二的世家门阀,门客遍布天下,命令底下几个官员还是做得到的,最终三司会审后,将李彻的绞刑改判流放,前几日才写了折子送至御前。


    官员犯案获罪,通常在行刑前要经过皇帝最后的审批,而内侍给折子分类时,都会将最要紧的国家大事放在前面,那封改判李彻的奏折,内侍认为不算要紧,便将它缀在后头。


    直至此刻,楚元河随手翻阅,才看到这份奏疏。


    楚元河一拍桌案,殿内几人同时噤声,大气不敢喘。


    只有长公主敢去捡那份奏疏,看过之后,神色复杂地望着皇兄,这事儿她得知不久,还以为皇兄早知道了。


    “这王仰止的手未免伸得太长了。”长公主极少见皇兄发怒,小心翼翼地试探着问,“可要皇妹为皇兄分忧?”


    她也理解,楚元河身居高位,掌控天下的同时,还得爱惜自己的名声,有些事情不宜他亲自动手。


    “浙江官场尚未厘清,此时动王家,势必打草惊蛇,那些被世家大族吃进去的银子就吐不出来了。”


    愤怒过后,楚元河很快冷静下来,召来司礼监秉笔黄内侍,将提议为李衡翻案的三司主官拎出来,只要是可顶替的,无关紧要的角色通通寻个由头处置了。


    至于改判之事,楚元河略一思忖,在奏疏上落下自己的朱批。


    流放是吗?想好死不如赖活着?


    行,他允了。


    他会让李彻后悔这个决定,既然不想死,那就体会下什么叫生不如死。


    赵清仪是在隔日方听闻李彻的案子改判了,从最初的绞刑改为流放西北三千里做苦役,流放的日子就定在两日后。


    和离过后,赵清仪已经很少想起这号人了,蓦然从婢子口中听到这个名字,觉得或许是个了断的时机,便向孟氏提出回自己的宅子看看。


    东西两府中间的墙已经砌得七七八八了,二房的人无论是主子还是下人,没有孟氏允许,是进不到东赵府的,赵清仪也放心。


    回到赵宅,那种物是人非,时过境迁的感觉才渐渐真实起来,管事妈妈也回到这里,之后就不走了,由管事妈妈负责看顾这座宅子。


    赵清仪看着曾经住了三年的院子,想起了前世李彻在她病榻前甩下休书的样子,干脆翻找出她重生当日,表兄孟嘉文送给她的那套霞影纱裙。


    当时是为了庆贺李彻调任回京,想让她穿上这身衣裳迎接李彻的回归,今日她要去了断一些恩怨,索性换上。


    只是更衣时,一本小册子从她身上掉落,檀月俏月不解,好奇地捡起来。


    赵清仪恍然想到什么,一把抢过来,重新塞回怀里,那是送张婉琰出嫁当日,对方慌乱之下塞给她的,她居然带出来了。


    婢子面面相觑,咬唇忍笑,谁也没去追究那小册子是为何物。


    —


    上头批下来后,李彻就被带到刑部大牢关押着,这也是内阁王次辅的意思,在这里,王家势力想渗透进去还是轻而易举的。


    李彻身上换了干净的囚服,关押在甬道最深处的一间牢房里,此刻他正靠着墙壁闭目养神,除了鬓角散落的几缕发丝略显狼狈,瞧着还有几分淡然的闲适。


    过来巡视的狱卒们见了他,私下里忍不住议论,“……听说他在诏狱里受尽酷刑,整日哭爹喊娘的,忽然一天就跟变了个人似的,还很镇定地说要见王阁老。”


    “这有什么可奇怪的,说不准他是为了活命,要向王阁老告发自己岳家……”哦不,现在不是岳家了。


    但李彻娶过赵家女是事实,作为女婿,他能知道岳家一些不为人知的隐秘实属正常,不然王次辅怎么会亲自到狱中见李彻。


    狱卒们也只是猜测,等他们议论的声音走远了,牢房里的始终闭目。


    李彻面色沉静,苍白的唇勾起一抹冷笑。


    没想到啊,两辈子了,他居然都在牢房里。


    过往几十载的人生匆匆而过,如今想来还觉得是大梦一场。


    那一世,他过得可谓顺风顺水,他有赵清仪这样的贤内助,岳父一家绝户后,赵家的层层关系通过妻子,落到他李彻手中,他成了上京炙手可热的新贵。


    再后来,短短十来年的光阴,他从区区从六品的翰林编修,一路畅通无阻地升至内阁,而他的儿子李骏,也在赵清仪的教养下出人头地,二十岁的年纪便一举高中状元。


    当初的落魄寒门再度崛起,在上京挣到了一席之地,他的母亲罗氏,在这富贵乡的滋养中成了人人敬仰的老夫人,他的妹妹李素素,婚姻虽有波折,最终也还是安安稳稳当上了忠勇伯府夫人。


    还有……还有他娇养了二十年的心爱的女人。


    李彻觉得,至死之际,他应该还是爱她的。


    家中发妻在操劳中渐渐老去,芳华不再,而他的漫儿,快奔四十的年纪,享受了半辈子的富贵荣华,从未受过丝毫磋磨,让她依旧保留着少女时的娇媚可人,对方也二十年如一日的温柔小意,总能令他满意。


    李彻觉得,那一年是他李家最风光的一年。


    他当上了首辅,他的儿子中了状元,糟糠妻猝然病重,临死前,陛下还给他的妻子赵氏封了一品诰命。


    赵清仪终于熬到头了,她可以功成身退了。


    李彻则要娶赵漫仪做平妻,在他小登科当夜,他给了赵清仪一封休书。


    不出意料,他连着下了十几年的毒药弄垮了赵清仪的身子,在得知真相后她气血攻心,最后吊着的一口气也散了。


    李夫人的位置,她占了二十年,是时候还给漫儿。


    当晚,李彻赏了赵清仪一卷草席,还赐了檀月俏月一人一杯鸩酒,从此以后,这座宅子只有他李彻一个主子,他和骏哥儿,还有漫儿,他们才是真正的一家人。


    李彻原以为余生将是一片光明,可就在他迎娶赵漫仪过门的翌日,陛下一道旨意召他入宫,平静地祝贺他新婚之喜。


    随着祝贺而来的,还有一摞又一摞的弹劾奏疏。


    李彻跪在殿中,听着昔日巴结讨好他的御史,反过来在折子上将他痛批成猪狗不如的禽兽。


    许许多多他自以为处理干净的陈年往事全被翻出来,李彻承认,他为官二十载,确有犯错的时候,可他绝对没做过对不起朝廷的不忠之事,他没有通敌叛国。


    可仅仅是一封猜疑的折子,就惹得陛下龙颜大怒,甚至都没过问半句,当场给他定罪,将他打入诏狱。


    通敌叛国可是诛九族的大罪,不出意外,他的母亲,他的妹妹妹婿一家,甚至还有他的新婚妻子赵漫仪,他的嫡子李骏,顷刻间通通入狱。


    李彻只在诏狱中匆匆见过家人一面,过后他就被单独关押在一间暗无天日的水牢里。


    并没有人来审他。


    李彻想,如果有官员前来审问,他还能设法辩解逃出生天,可是没有。


    他被关在水牢里,半截身子泡在潮湿的血水中足足三日,也饿了三日,就在他以为自己快要死的时候,紧闭幽暗的牢门终于开了。


    一道高大的玄色身影走了进来。


    李彻颤巍巍地抬起头,目之所及,只有一截滚边玄色锦袍,袍角依稀绣着……五爪金龙。


    困在水牢中的李彻猛然惊醒,旋即狂喜,他一个劲儿地喊冤,求陛下详查,他真的没有通敌叛国。


    最多……最多就是卖官鬻爵,手里有过几条人命罢了。


    可身居高位者,哪个手里没有犯过人命?


    也不见得陛下事事追究,不然这大梁的官员世家怕是早就杀光了,没有他们,谁来替这个王朝卖命?


    李彻笃定,即便过去犯的命案翻出来了,陛下也会看在他是当朝首辅的份上,小惩大诫,不会真的要他命。


    锦衣卫解开了束缚他手脚的绳索,他被锦衣卫拖到帝王跟前。


    李彻激动万分,恭敬行完大礼,等着陛下开口询问,只要陛下问了,他就把准备好的说辞脱口而出,然而等到的,只一句无关痛痒的话。


    “赵氏是如何死的?”


    李彻不解,陛下为何要关心他的亡妻,却还是恭敬回话,“贱内沉疴在身,是病逝的。”


    他回答得毫不心虚,半晌,头顶只有一声极其轻微的笑,又轻又快,让人琢磨不出那笑的深意。


    “李彻啊李彻,你可知满朝文武,朕为何独独重用你?”


    李彻心想,这还用问吗,当然是他的能力,面上却是谦虚的,“罪臣……罪臣不知。”


    “因为你有个好妻子。”二十年过去,帝王的嗓音不复年轻时的清朗,透着历经千帆的沉稳与难以捉摸。


    李彻只能说是,他承认,他的确娶了个好妻子,没有赵清仪倾尽全力的扶持,他想坐到如今的位置,怕是还得多几年。


    帝王又问,“那你可知,今日你又因何入这诏狱水牢?”


    李彻沉吟片刻,借机认罪,是他辜负了陛下的信任,做了些小小的错事,他以后会改的。


    帝王又给他一次机会,问他还有什么没交代的。


    李彻绞尽脑汁想遍了,摇头,“没、没有了……”


    话音未落,帝王骤然将他提起,按在布满各式各样刑具的桌子上,同时抽出离他手边最近的刮骨刀,用力洞穿他一只耳朵,鲜血顷刻喷溅而出。


    “啊!”


    李彻的嚎叫尖锐刺耳,一切都来得太过突然,剧烈的疼痛让他浑身哆嗦,冷汗瞬间浸透他的囚服。


    帝王居高临下睥睨着他,声音不复方才的平和,阴森可怖,“死到临头,还不说实话!”


    “我说!我说!”


    李彻害怕极了,因为一只耳朵被钉在桌子上,他的头颅只能以一个扭曲的弧度贴在桌子上,他终于吐露真相,说出发妻的死。


    但只说了一半,他想娶心爱的女人做平妻,赵清仪不肯,病弱的她一时气怒攻心,这才殁了。


    李彻不敢把给发妻下药的事说出口,反正都过去多年了,查也查不出,死无对证了。


    可就凭他交代的只言片语,也足以激怒这位阴晴不定的帝王,他慢慢拔出刮骨刀。


    李彻感受着疼痛一点点蔓延,大口大口地喘气,不敢动弹分毫,只要一动,他的耳朵就要掉在这桌子上,再也回不来了。


    就在刮骨刀完全抽离的刹那,帝王抵着他的脑袋,朝他另一只耳朵狠狠刺了下去。


    水牢里再次传出杀猪般的惨叫,李彻痛到几欲晕厥,锦衣卫便拎着冰冷的盐水泼过来,百倍的疼痛瞬间放大至千倍万倍,那一刻,李彻真的想死。


    他不明白自己究竟做了什么,惹得龙颜大怒,让陛下亲自动手,还是以这样折磨人的手段。


    他叫,他哭,四十来岁的人了,哭得涕泪横流,狼狈不已。


    帝王不再是帝王,简直堪比十八层地狱的阎王修罗!


    “你口中的心爱的女人,是赵漫仪,是你养了二十年的外室,你们还有一个儿子……”


    “是……是!罪臣知错了!罪臣知错!罪臣不该朝三暮四,不该欺瞒发妻!”什么都被扒出来了,李彻没有狡辩的必要,他只想快点结束痛苦。


    他以为只要他认得快,帝王就会放过他,毕竟这充其量只是他的家事而已,他虽不道德,却远不到威胁一个王朝的地步,帝王没理由因为他养外室,因为他有个奸生子就杀了他。


    可他料错了。


    帝王用难以置信的语气问他,“这些事……你告诉她了?”


    李彻痛得脑子都快糊涂了,好半晌都缓过来,陛下口中的“她”是谁。


    刮骨刀钉着他的鲜血淋漓的耳朵,狠狠拧了半圈。


    “啊——”


    凄厉的惨叫响再度彻整座水牢。


    “朕问你,你的这些破事,你是不是告诉她了!”帝王的手猛然掐住他脖子,歇斯底里地质问。


    李彻疯狂想点头,可是一动又牵扯到耳朵,他大哭着承认,他告诉她了,什么都告诉她了,不然以赵清仪温和沉稳的性子,又怎会大悲大怒之下猝然断气。


    黑暗之中,帝王掐住他脖颈的手隐隐发抖,虎口处的陈年旧疤仿佛在这一刻寸寸撕裂,再难愈合。


    “李彻,你怎么还有脸活着?”


    帝王的声音又变得很轻,只有他们两人能听见。


    那只手缓缓抽离,帝王慢慢解开李彻用来束发的头绳,一点点缠绕在他脖颈上。


    散落的乱发遮掩住李彻惊恐交加的眼睛,他拼命拽着脖颈上的发带。


    ……不要,他不要死!


    “陛下,罪臣知错!罪臣真的知错……呃!”


    头绳两端交错,在帝王的掌心也绕了一圈,再用力收紧,幽暗的狱火中,帝王双目赤红,杀气四溢。


    “你既然要骗她,为什么不继续骗下去?为什么!”


    “不……啊啊——”


    强烈的窒息感扑面而来,李彻都顾不得被钉在桌上的耳朵,拼命涌动身子想要挣扎。


    可他的挣扎,无疑是蚍蜉撼树,可笑罢了。


    “你为什么不继续骗下去?为什么要告诉她真相?!”


    帝王用力拉扯头绳两端,暴露在黑暗中的手背筋骨分明,“你连这点小事都做不好!朕还留你有何用!”


    “你以为告诉她真相,把她逼死了,你们李家就能痛痛快快,再无顾虑地活在这个世上吗?”


    “李彻,你配吗!”


    “不……”过于奋力挣扎,那只耳朵永远钉在了桌子上。


    李彻如猪狗般的残破.身子滚落。


    帝王这才松手,冷眼看他跌在地上,扶着脖颈苟延残喘。


    李彻得以喘息,蹬着腿不断往后退,看着帝王的眼神,是前所未有的恐惧。


    他似乎隐隐明白了什么,可又不明白。


    怎么会……那个他看都不屑多看一眼的女人,在帝王眼里,竟有如此分量吗?


    她只是死了而已,就要他李家满门陪葬!


    帝王英俊的面容布满厉色,跳跃的火光衬得那张脸艳如修罗,昳丽又狰狞,在李彻眼中,陛下的模样始终是模糊的,他从不敢直面龙颜。


    此刻,李彻同样不敢。


    他只敢看帝王的手,对方拔出了那柄小小的,薄如蝉翼的刮骨刀。


    李彻盯着刀上属于自己的,血淋淋的耳朵,顿觉双腿发软,眼前发黑。


    可是他不敢晕过去,晕过去了,又会是一盆盐水浇下来,那种痛苦他不想再承受了。


    帝王扬手一掷,将他的耳朵随意钉在墙上,又从五花八门的刑具里找到一根细长的铁针。


    他拿着铁针走到李彻跟前,慢慢蹲下去,“你因为她,富贵荣华,风光一世,如今她不在了,你是不是该做些什么?”


    李彻哆嗦着发誓,“罪臣一定给清仪立功德牌,日日为她诵经祈福,诚心忏悔……”


    “这不够诚意啊。”帝王声音幽幽,贴着他血流不止的另一只耳朵,“你这辈子,胜在眼光毒辣,一眼看中了朕喜欢的女人。”


    “你因她享受了太多不该属于你的好处,如今她不在了,你更应该感恩戴德地回报……”


    “只是李彻,你拿什么还给她?”


    字字句句深入李彻肺腑,他惊骇交加。


    陛下、陛下居然……居然对他的妻……


    不不不,陛下喜欢的,那就是陛下的女人,不是他的妻!


    李彻怕极了,赶紧跪好,“罪臣知错,罪臣不该不知死活,与陛下争抢女人,一切都是罪臣有眼无珠……”


    对,他有眼无珠,早知道赵清仪是陛下喜欢的人,他就该把人献给陛下才对。


    帝王闻言,果然笑了,“有眼无珠?也对,你眼光很好,但也确实有眼无珠,错把鱼目当珍珠,既如此,就留下这双眼睛吧。”


    锦衣卫端来炭火,帝王将那根银针刺入炭火中,命令他,“取出来,自戳双目,留下你的眼珠子,朕可以给你一个活命的机会。”


    李彻面上最后一丝血色褪去。


    “放心,过了火的铁针,戳入眼中,血肉会瞬间凝固,可以带出完整的肉,且止血极快,你不会因为失血过多而死。”


    帝王凑近他乱蓬蓬的脸笑了,“动手啊,你在怕什么,你不是要诚心忏悔吗?”


    李彻抖如筛糠,极大的恐惧压在心头,让他说不出半个字。


    “怎么,哑巴了?”


    帝王闲散的笑一收,手里又多了一把小刀,“是这舌头,也不想要了?”


    ……什么?还要他舌头!


    李彻猛然回神,转头匍匐在地,疯狂朝水牢深处爬去。


    他宁愿一辈子困在水牢,也不要面对这个丧心病狂的男人!


    锦衣卫上前,带着内劲的一脚重重落在他膝弯处,骨骼粉碎的嘎吱声骤然响起,钻心刻骨的疼痛蔓延至李彻全身每一寸骨血。


    李彻再次嚎叫,拖着另一条腿还想逃,锦衣卫索性将那条腿一并踩断。


    “啊啊啊——”


    “陛下,臣罪该万死,求您赐臣一死吧!”


    李彻认命了,他不想活了,这样活着还有什么意义?他不如死了好,求求了,给他一个痛快吧!


    帝王又岂会让他如愿,一切,才刚刚开始。


    他要把李彻一家施加给赵清仪的痛,千百万倍的偿还!


    “呵、呵呵……”


    帝王轻声笑了,笑得悲怆又凄苦,真正有眼无珠的,还有赵清仪那个女人啊,偏偏嫁了李彻这么一个无用的东西。


    下辈子,别再嫁了。


    帝王心中呢喃,慢慢站直身子,“李大人的惨叫,朕闻之甚悦,舌头就姑且留着,先要一双眼珠吧。”


    他吩咐完,转身出了水牢,经过隔壁牢房时,脚步稍作停留。


    罗氏,李素素,还有赵漫仪与李骏,四人紧紧抱在一起,瑟缩着发抖,李彻的惨叫声她们听得清清楚楚。


    “喜欢吗?”


    帝王心情好了一点,笑声嘶哑,“他的惨叫声,好听吗?你们若喜欢,就祈祷李彻那个废物能撑得久一些,等他死了,就轮到你们了。”


    别急,一个一个来。


    几个女人最先招架不住,抱头惊恐尖叫,与隔壁李彻被戳双目后爆发的凄厉惨叫完美融合……


    李彻猛地睁开眼睛,额上冷汗悄然滑落。


    他颤着手,缓缓摸上自己的眼睛,还在,还在。


    他的耳朵,他的腿,还有他的舌头都在,身上除了伤痕累累以外,还算四肢健全。


    只是一场梦。


    他李彻重生了,他不会再落到上辈子的境地,他一定会逃出这座牢房,他要堂堂正正的活着!


    他还要……推翻大梁王朝!


    第64章 第64章“般般,我疼……”……


    既然帝王不仁,诬陷他通敌叛国,那这一世,他非要坐实这个罪名不可。


    虽然重生多日,但李彻心中尚有许多疑问,因为这一世发生的事,与上辈子相差甚远,譬如他的妻。


    上一世,赵清仪明明很爱他,这时候还在为他们的小家辛苦操持,还在教养他的骏哥儿,只是不知哪里出了差错,他居然下狱了。


    而他的妻子赵清仪……


    李彻刚要去想,脑仁一阵抽痛,太多记忆混杂着,让他一时理不清头绪,他只隐约记得,赵清仪要与他和离?


    对,和离,他们还上了公堂,还有他前世的好儿子李骏,居然帮着赵清仪指认自己,至于他的漫儿……


    难堪的画面在脑中一闪而过,尽管这画面出现了很多次,李彻每每想起来都会觉得不可思议。


    他的漫儿怎么变成了这样?


    蛮横无礼,红杏出墙,还屡屡顶撞他,就因为让她……做了他的贱妾?!


    李彻终于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这一世,尤其近两年发生的事,与他上辈子的记忆有太多出入,完全对不上,一切都乱套了。


    好在他还有重生带来的先知,有些事依然在掌控范围内,自己三两句道破王家在浙江贪墨的数目,便吓得次辅王仰止连夜过来见他,想问李彻从何得知的消息。


    李彻当然不会告诉他真相,故意卖弄几句,便让王次辅投鼠忌器。


    在王次辅看来,李彻就是个小喽啰,可一个小喽啰居然都能知道王家秘辛,可见他背后另有高人。


    或许是赵怀义,又或许……是他猜不到的人。


    光是这些猜疑,足够让王次辅出面保李彻一命,真怕他死了,背后之人会不顾一切抖出王家在浙江贪墨的数额。


    陛下本就有意清算世家,这时候若有人将证据递上去,陛下岂不是瞌睡遇上枕头,他绝不可能错过如此良机。


    至于知道秘密的李彻……


    等出了大牢,再让他来个意外身亡不算难事。


    可王次辅不知,眼前的李彻已然换了个芯,他是前世四十三岁的李彻,是位居一品的内阁首辅,王次辅打的什么主意,他用脚趾头都能猜到。


    他又告诉王次辅,他还知道,王家早与岐王勾结,除了侵占土地,还在暗中走.私盐铁,串通琉球,所图甚大。


    王次辅闻言不再是震惊那般简单,李彻字字句句直切要害,令他大为震撼,也生出了忌惮。


    面上却哂笑道,“污蔑朝廷命官,可是要罪加一等的。”


    “王阁老不会杀我,虽然阁老对在下不感兴趣,但在下如何知晓这许多秘密,阁老一定非常好奇。”


    李彻也笑,胸有成竹道,“只要阁老网开一面,在下定能助阁老、助岐王殿下一臂之力。”


    为彰显诚意,李彻还告诉他,这一年税法变革,即便再遇天灾,陛下也会出其不意对浙江几个富裕的州县征税,以试行新政成效。


    “……阁老不妨提前囤积大量白银,待新政实行,到了要征税的关口,岐王,王家,还能从中获益,有利可图。”


    上一世,赵怀义不在,只有张淮虚苦苦支撑新政的推行,新政虽好,却仍有不足,就譬如征税改用折银之法,虽省去了中间的诸多反锁,一定程度避免了底下官员贪腐,却未考虑到白银的稀缺。


    白银历来掌握在商贾和官府手里,若要交税,百姓还得拿自己的粮食向他们置换白银,这就给了世家牟利钻空子的机会。


    只要世家提前垄断白银,置换时,多少粮食才能换取一锭白银,就由持有白银者说了算,这其中的利益可想而知。


    王次辅再次骇然,新政条例已出,可具体如何施行,尚未对外宣扬,他自己都不知道征税的事,更不知朝廷只收白银。


    不过想想也合乎情理,毕竟粮食等物入库运输相对繁琐,不如白银方便,不单粮食,一切税目皆可折银。


    “大梁自身不产白银,大量囤积需靠海市,如此大张旗鼓,不可能瞒过朝廷耳目。”王次辅姑且信他一回,说出了心中的忧虑。


    李彻勾起唇角,“这有何难?寻个替罪羊不就成了。”


    他恰好知道,孟家商船不久前从浙江出发,运了一*批丝绸出海,回来时商船定然是满载而归,王家大可来一招偷梁换柱,利用孟家商船走.私白银,之后再推孟家去当替罪羊,而走.私的白银尽数抄没,最后同样能回到官府手里。


    “赵怀义如此坚定支持新政,皆因妻族富贵,影响不了他,可若妻族倒了,赵怀义缺钱了,他还会真心实意继续支持新政吗?新政迫害的,是所有世家大族的利益。”


    当赵怀义自身的利益受损,临阵倒戈是人之常情。


    此计不可谓不恶毒,值得尝试。


    王次辅心动了,再看李彻,眼睛里添了一份赞赏。


    至此,李彻算是成功自救,待他离开牢房,他会将失去的一切重新抢回来,让错乱的轨迹回到正途。


    李彻深吸口气,慢慢平复胸中的激荡。


    甬道口,响起狱卒恭敬的见礼声,“县主。”


    赵清仪的出现,像是往这沉闷死寂的牢房投入一抹绚烂的晚霞,一路走去,满身的珠光宝气,灼灼耀目。


    李彻听着脚步声的靠近,缓缓撩开眼皮,只一眼,心脏深处仿佛被一只大手攥住,疼,却也跳得鲜活。


    他眼底的灰暗的阴霾一点点散去,看着赵清仪的眸子亮亮的。


    这张脸,他也有许多年不曾见过了,上回见到这般秾丽张扬的她,是在十八年前?还是……二十年前?


    李彻自己都记不清了,他连新婚夜都没来得及看看她,就匆忙奔赴岭南上任,再后来,他的人生里几乎只围绕着赵漫仪一个女人,以至于他只记得赵漫仪的娇俏媚人,全然想不起他的发妻。


    再回上京,他的妻因为丧父丧母,整日病恹恹的,郁郁寡欢,他见她的次数更少了。


    可现在,他居然见到了二十岁风华正茂的赵清仪。


    端庄,明艳,如珠如月,皎皎生姿。


    李彻情不自禁地站起身,向牢门走近,看着近在眼前的女人,眼底的情绪汹涌。


    有久别重逢的惊艳,亦有难以言说的恨,上一世,就是因为她,自己才会落到生不如死的下场,他恨她在所难免。


    可是……


    李彻的呼吸渐渐放缓,一瞬不瞬地盯着赵清仪的脸,她还擦了胭脂,衬得她肤色莹白,气血丰盈,更美了。


    难怪上一世皇帝倾心于她,二十年都不曾放下。


    想想重生了,赵清仪还是他的妻,是皇帝得不到的女人,李彻心底隐隐畅快。


    帝王又如何,还不是得不到!


    李彻眼底的笑意逐渐疯狂,死死凝视着赵清仪,“……你终于来看我了。”


    赵清仪的神色一如既往,高高在上,只是听到他愉悦的声音时,眉心轻蹙。


    “你来看我,是后悔了?后悔与我和离?”李彻紧紧抓着牢栅,将脸贴了上去。


    “其实只要你低头,求我一回,我们就能重新开始,我发誓,往后我只待你一人好,全心全意,我们回去好好过日子。”


    他忽然凑近,赵清仪当即后退,一脸嫌恶。


    谁要和他过日子,还求他?简直可笑。


    废话都懒得说了,直接从袖子里取出一张叠好的纸扔到对方脸上,“不必了,我多看你一眼都嫌晦气。”


    李彻赶紧用手扒开头发,脏污的手在脸上来回擦拭,试图把脸擦得干净些,他还是有自信的,他是探花,有才更有貌,不差的。


    “清仪,我知道错了,我也知道你生气,可那是我年少不懂事犯的错,如今我悔了,真的悔了!”


    这一世的赵清仪变了太多,她的父亲还活着,是当朝阁老之一,她又封了县主,她如今的价值,远胜前世许多,李彻傻了才会弃她不要。


    他坚信,只要赵清仪重新回到他身边,他就能东山再起。


    跟在后头的俏月忍不住翻了个大大的白眼,“你还是把那张纸捡起来,好好看看吧。”


    哦对,清仪给了他东西。


    李彻回神,弯腰去捡,快速展开那张纸,结果就被那硕大的“休书”二字狠狠刺痛了双眼。


    看着他骤然苍白的脸,赵清仪下颌微扬,“太皇太后已有懿旨,名义上,你我不曾做过夫妻,不曾有过婚约,不过怕你不死心,我还是写了一封休书于你。”她用施舍的语气说完这段话。


    熟悉的画面在李彻脑海中闪现,过去,他也是这样,往她脸上甩下一纸休书,用同样的施舍的语气告诉她,“你占着正妻之位多年,是时候退位让贤了。”


    李彻刚平复的情绪立时炸开,他将休书揉成一团,扔到墙角里,“从古至今,只有夫休妻,从未有妻休夫的先例!什么解除婚约,什么休书,我不认!”


    “我是县主,而你只是一个阶下囚,即便没有懿旨,我也能休了你!”


    赵清仪侧过身,慢条斯理地抚鬓边的凤钗流苏,朱唇含笑,“李彻,被休的滋味,不好受吧?”


    李彻如遭雷击,浑身止不住的颤抖,他瞪大了眼睛盯着牢栅外的女人,顿时明白过来。


    “你……你是回来报复我的!”


    赵清仪……赵清仪也和自己一样,重生了么?


    想到这一点,所有困扰他的谜团似乎都找到了答案,若非重生,赵清仪怎会性情大变?


    无数念头一晃而过,李彻当即跪下,双手伸到牢栅外,用力攥着赵清仪浮掠光影般的绚丽裙摆,“清仪,我知错了,求求你,再给我一个机会好不好?给我一个赎罪的机会,我们重新来过,我再不会做对不起你的事……”


    “我、我要是对不起你,就让我天打雷劈,五马分尸,不得好死!”


    他的废话一箩筐,赵清仪听得很不耐烦,什么口头的保证她都不信,况且,李彻也没有值得她信任的资本。


    现在的李彻的一无所有,比一开始的他还要落魄,她又不是救苦救难的菩萨。


    “上回在茶楼,你似乎也这么发誓过。”赵清仪好心提醒他,“可后来,你也没有被天打雷劈,可见发毒誓并不管用。”


    李彻一噎,被呛得说不出话,干涸的唇翕动着,“我……我这次是真的……”


    他醒来后有认真想过,倘若上一世自己没有与赵漫仪苟且,而是一心一意,好好同赵清仪过日子,结局会不会不一样。


    毕竟有赵清仪在,他还是首辅,他的儿子依旧能在她的教导下功成名就,他没有半点损失,实在没必要为另一个女人去冒险。


    “清仪,求求你,再给我一次机会吧。”他摇尾乞怜的模样,活像一只丧家犬。


    “迟了。”赵清仪眸含讥诮,冷笑着打断他,“我有外室了。”


    “……!”


    李彻周身一凛。


    难以相信这种话居然会从赵清仪嘴里说出来,“不可能……你是为了气我,羞.辱我,才如此说的对不对?”


    “你当初不过是区区七品县令,娶了我都能养外室,而我有权有钱,哪一点都不比你差,我也养个外室讨我欢心,很奇怪吗?”


    赵清仪俯身,上下打量他的目光充满戏谑挑衅,轻声说,“我的外室,比你貌美,比你身强,还会温柔小意,我很满意,也很喜欢他。”


    “你……你不知廉耻!”李彻实在找不到什么说辞来表达他此刻的心情,赵清仪变了太多,变得他完全不认识了。


    “是不是李衡?你告诉我,是不是他!”


    李彻抓着牢栅,又一次目眦欲裂,“你们早就勾搭在一起了是不是!”


    亏他当初无数次相信赵清仪的鬼话,相信她和李衡是清白的,如今看来,他才是最可笑的那个人!


    赵清仪觉得没有解释的必要了,如果李彻觉得那个人是李衡,会让他更生气,那就是好了,横竖李彻是将死之人,他下去问阎王要答案吧。


    但下一刻,李彻自己又回过味来,“不、不是李衡……不是他!他没有那个胆子!”


    李彻将可能出现在赵清仪身边的男人一一过了遍,最后只模模糊糊抓到一点什么,“是……是平西郡王……”


    如果不是他,为何那日大理寺公堂之上,他对赵清仪的事如此尽心尽力,就是他了!


    只是李彻又觉得奇怪,平西郡王……他记得前世他远远瞧过一眼,似乎不长那个样子。


    应该是个胡子拉碴,不太讲究的大男人,一看就是征战沙场的粗人,没有大理寺公堂上的见到的那般矜贵体面。


    李彻绞尽脑汁地回想,回想那张脸,还是熟悉的,在哪里见过……


    可只要深想,他就觉得头很疼,索性不想了。


    “平西郡王,我记住了,我记住了……”李彻兀自跪在地上,抱着头喃喃自语,他一定要找出个人!


    赵清仪不置可否,慢慢直起腰,在俏月的搀扶下转动裙摆。


    李彻急声喊住她,“你们得意不了太久的!”


    赵清仪脚步顿住,斜了他一眼。


    李彻抱着头的手缓缓松开,露出狰狞的笑,“你不知道……你还有很多事不知道……只有我知道……哈哈哈……”


    他的样子疯疯癫癫的,前言不搭后语。


    “你怎么能找外室?你怎么能找别人?”


    李彻想到了前世那个同样疯狂的男人,得意大笑,“你的外室若被他发现了,很快就会和我一样,和曾经的我一样,受尽折磨而死!哈哈哈……”


    他太激动了,只要想到两辈子,皇帝都没有得到过这个女人,只要想到现在与赵清仪苟且的奸.夫,很快会被皇帝处置,他就抑制不住的雀跃!


    他什么都不用做,就能看到他痛恨的两个男人互相厮杀,两败俱伤!


    俏月觉得李彻是真的有病,莫名其妙的,赶紧抓住县主的胳膊,“县主,咱们快走,他已经疯了。”


    赵清仪却敏锐地捕捉到李彻话里的那个“他”。


    被他发现?是谁?


    李彻也看到了她眼中一闪而过的疑惑,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赵清仪不知道?她居然对皇帝的心思一无所知!


    李彻说不上来,究竟是自己失败,还是万人之上的皇帝陛下更失败,陛下什么都有了,偏偏得不到他李彻的妻子。


    赵清仪喜欢上了平西郡王,都不喜欢陛下!


    “呵呵呵……哈哈哈哈哈哈……”李彻又控制不住,捶地疯狂大笑。


    赵清仪当他疯了,匆匆离去。


    就在她离开大牢不久,宸华县主曾去地牢看过李彻的消息传到了王次辅那里。


    今日休沐,王次辅正在书房里接见门生,自从上回见过李彻,王次辅深思许久,依旧没有头绪,便想等等看,看有谁会去见李彻,没想到居然是赵清仪。


    赵清仪是赵怀义的亲女儿,李彻所知之事,会不会也告诉了她?若是如此,赵清仪可就留不得了。


    王次辅盘着核桃的手紧了紧,眼底掠过一丝杀意。


    底下的忠勇伯揣测着他的心思,比了个抹脖子的动作,“大人是想……”


    王次辅挑眉,“你想领这份差事?”


    正好,忠勇伯对赵清仪恨得牙痒痒的,当初要不是赵清仪算计,他们伯府才不会娶李素素那个没用的东西过门,帮不上一点忙,还尽给伯府添晦气。


    倒是个不错的人选。


    “去,打听下县主的行踪。”


    与此同时,赵清仪正在自家的成衣铺里拿账,掌柜刚把整理好的账册捧过去,外头就传来女子趾高气昂的吵嚷。


    “这都什么货色?就这样还敢称是上京头一号的成衣铺?”


    那声音听着耳熟,赵清仪挑帘出去,果然见到了通身气派的王盈雪。


    王盈雪也看到了她,冷笑一声,“原来这家铺子的东家是县主啊,难怪,店里都是上不得台面的东西。”


    做生意,赵清仪就没少遇见过找茬的客人,也不闹,笑着迎上前,“都怪店里人有眼不识泰山,竟没认出是王家小姐,小姐是一心要进宫当娘娘的人,身份非比寻常,肯定不缺银子,这些货色哪里配得上王小姐?”


    王盈雪没想到赵清仪不仅没和她作对,还上来就夸自己,一时摸不准她的想法,但还是骄傲地仰起头。


    赵清仪忍着笑,让掌柜去取镇店之宝,很快掌柜就从阁楼上搬来一只红木匣子,甫一打开,便照得满室流光。


    王盈雪的目光立时就被吸引过去,紧紧盯着掌柜手里捧着的料子。


    “王小姐请看,这就是我们的镇店之宝,比我身上的霞影纱更为珍稀可贵的浮光锦,因其过于珍贵,故而尚未成衣,就待王小姐这般身份贵重,又有钱有势的人来买走她,王小姐若是喜欢,我即可派人为小姐丈量尺寸,为您制衣,如何?”


    王盈雪还从未见过如此华美的料子,忍不住想问价钱。


    赵清仪抢在她前头开口,“一匹浮光锦,价值五百金,店中仅剩两匹,王小姐的喜欢的话,给您打个折,九百金。”


    听到的价钱的刹那,王盈雪的心肝都颤了一下,这么贵……


    可对上赵清仪笑吟吟的视线,她又不甘心被比下去,忍痛咬牙,“两匹我都要了!”


    两月后她要进宫拜见太皇太后,届时太皇太后还会撮合她与陛下,她必须拿出最好的状态,所以再贵,她也要拿下。


    掌柜笑得合不拢嘴,赶紧让绣娘过去给王盈雪量身,信誓旦旦的保证半月完工,就让王盈雪先下五百金的定钱。


    王盈雪出门从不带这么多钱,只能让人跟她回府去取,她走之后,掌柜冲赵清仪竖起大拇指,“还得东家亲自出马,几句话的事,就将三百金的浮光锦,卖出五百金的价钱。”


    赵清仪的铺子不难分辨,王盈雪特意来找茬,她不宰一顿岂不是太便宜对方。


    “好好干,天色不早了,我先回去。”平白多赚一笔钱,赵清仪心情甚好,让俏月抱了账本回赵宅。


    刚走出不远,赵清仪便察觉有人盯着自己,可每次回头,四周只有零散几个赶路回家的货郎,并无异常。


    该不会是她讹了王盈雪,对方反应过来后,要来找她算账?


    赵清仪不由加快了脚步,暗暗打定主意,以后出门还是带些护卫为好。


    赵宅在内城最外围,走回去需要小半柱香,且越往外走,路上的行人越少,经过的街道小巷也越来越空。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最后一丝余晖西沉,四周黑暗又寂静。


    不安的预感愈发强烈,赵清仪在拐进府学胡同的瞬间加快脚步,与俏月两人几乎是跑着回去的。


    然而她刚拔腿跑了几步,便有数支暗箭从背后袭来,破风声凛冽作响。


    俏月被群被绊倒尖叫一声,怀里的账册哗啦啦掉了一地。


    赵清仪伸手去拽俏月,却抓了个空,俏月看到身后出现的黑衣人,一把甩开她,“别管奴婢了,县主快跑!”


    话音刚落,冷箭悄然而至。


    赵清仪瞳孔倏地放大,脚下踉跄朝后跌去,一截有力的臂膀及时揽过她的腰肢,带着她朝旁躲开,另一只手广袖翻飞,将袭来的暗箭一一甩落。


    俏月惊喜不已,是郡王!


    赵清仪惊魂未定,就被男人抱着闪到角落里。


    楚元河将她放下,“在这等着,别乱动。”


    飞快撂下一句话,转身没入夜色,与跟来的黑衣人缠斗。


    暗卫们见此情形,面面相觑,平常这些人,陛下都会叫他们去杀,今日怎么迟迟不下令?


    那他们还要下去帮忙吗?


    对方就是几个武功平平的江湖刺客,应该很好解决,暗卫们蠢蠢欲动。


    为首一人拦住兄弟们,指了指楚元河,示意兄弟们仔细看,那就是几个不入流的刺客,陛下愣是招架了盏茶功夫都没拿下,这不像陛下的水平。


    有心者多看两眼,发现陛下每一次出招,都是从姿态最美的角度出发,而非考虑实用性,暗卫们顿时了然,又默契地看向县主。


    主仆俩躲在角落里,紧张兮兮地关注着面前的混战。


    赵清仪从一开始的紧张不安,渐渐到双目发亮,显然是在楚元河的一招一式间沦陷了。


    暗卫彼此对视一眼,撤吧,他们的存在碍事了。


    暗卫离开不久,楚元河才将最后一个刺客踩在脚下,从头至尾,他手里就一柄玉骨折扇,端是的风流俊逸,不费吹灰之力。


    赵清仪按捺不住面上的欣喜,小跑着扑进对方怀里。


    楚元河如愿以偿收获了心爱之人的崇拜,正准备安抚赵清仪几句,先前被他踩住又踢飞的唯一活口,忽然甩出一枚袖箭。


    楚元河俊脸陡沉,侧身将赵清仪挡在身后的同时,折扇甩了出去,原本是想击落那枚袖箭,又临时改了主意,将折扇砸在刺客头上。


    被砸中的瞬间,刺客整个身体倒飞出去,重重落地,彻底断了最后一口气,与此同时,那枚袖箭擦着楚元河的胳膊划过,没入漆黑的夜色里。


    “你受伤了?”


    楚元河冷峻的面容顷刻软化,捂着胳膊渗血的伤口,虚弱无力地倒进赵清仪怀里。


    “般般,我疼……”


    第65章 第65章“要像我方才那样,往死……


    楚元河大半身躯压在赵清仪肩上,赵清仪勉力搀着,准备把他扶到他自己的宅子里,左右就百步路的距离。


    经过赵宅时,楚元河却停下了,附在她耳畔气若游丝,“我没带钥匙……”


    他现在受伤了,也施展不出轻功,翻不了墙。


    “你能不能……收留我一夜?”


    “你为救我受的伤,还说这些客气话。”别说一晚了,她可以养到他伤势痊愈。


    赵清仪把人安置在揽月阁的抱厦里,“我去拿金疮药,你忍一忍。”


    将他小心翼翼放倒在软榻上,在他身后放了一只金丝软枕,赵清仪才匆匆离去,俏月也赶紧去打水,一会儿好为郡王清理伤口。


    主仆俩前脚刚走,暗卫们后脚从梁上跳下来,楚元河一改先前的虚弱,坐直身子,“去查,是谁放的冷箭。”


    暗卫抱拳应是,接二连三跳出阁楼,无影无踪。


    楚元河脸色阴沉,独自凝神片刻,听到了赵清仪的脚步声,当机立断躺了回去。


    赵清仪一路小跑着回来,一手提着药箱,一手握着紫檀木灯台,她将灯台搁在桌子上,暖融的光迅速蔓延,在这方寸天地间流淌。


    方才扶人回来,衣衫难免褶皱,玄色外袍松垮得不成样子,歪歪斜斜,敞着半边肌肉虬结的肩,此刻楚元河半倚着,呼吸沉沉。


    赵清仪思忖过后,抄起一柄银剪子,准备剪下他的衣袖即可。


    楚元河握住她的手,微抬起脸,烛火在他过分肆意的眉眼间镀上一层柔润的金辉,“把我衣裳剪了,我穿什么?”


    看着赵清仪逐渐泛上红晕的粉颊,他沉声笑,“我是不介意光着晃来晃去……”


    “好了!别说了。”


    该庆幸俏月识趣,打了水就放下,没往这儿来,不然听了这话估计能羞死。


    赵清仪放下剪子,让他自己脱。


    “我受了伤,没力气……”楚元河艰难抬起受伤的那只胳膊。


    尽管是一身玄色不甚明显,可伤口处的还是泅开一团刺目的暗红。


    赵清仪赶紧让他躺好,“那你别嫌我笨手笨脚。”伺候人的事她还真没怎么干过,她红着脸,双手顺着男人两侧的腰滑下。


    楚元河呼吸微滞,垂眸看着她的脑袋朝自己胸口而来,随之而来的是熟悉的体香,淡淡的,似有若无缭绕鼻端。


    嘴角不自觉向上弯起一个极小的弧度,他俯身亲了亲她的耳朵,便察觉到环过他后腰的小手颤了颤。


    赵清仪瞪他,“老实一点。”


    解开他的外袍,又到中衣,最后剩里衣时,泛着蜜色光泽的紧实胸膛袒露大半,赵清仪捏着他的衣襟,柔软的丝绸顺着男人微微隆起的肩头滑落。


    仿佛是一块精心雕琢的美玉现于人前,线条分明,沟壑起伏。


    衣料褪至臂弯时,被血浸染的部分与皮肉相连,赵清仪极力稳住手,屏气凝神,一点点将它们分开。


    压抑的闷哼猝不及防从男人喉间溢出,低沉而短促,带着不易察觉的震颤。


    赵清仪原本挺稳的手又开始抖了,那一瞬间,滚烫的触感猛然锢住她的手腕,男人的掌心热意惊人,直烫进她的骨头缝里。


    “疼……”楚元河缓缓吐出一个字,声音哑的厉害,尾音还带着一丝不易察觉,又近乎刻意的勾缠。


    赵清仪呼吸一紧,抬眸撞进那双情愫翻涌的桃花眼里,那双眼睛先前还晕着慵懒的笑,此刻却好似覆上一层溟濛的雾气,疼痛,忍耐,说不清道不明。


    赵清仪深吸口气,压下心头的悸动,嗓音是自己都不曾察觉的温柔,“我轻一点……”


    那只攥住她细腕的大手这才慢慢松开,赵清仪移开视线,继续为他剥离粘着伤口的衣料,分离的刹那,她低头在伤口处轻轻吹气。


    那口气似乎顺着伤口钻到了血肉深处,又麻又痒,楚元河的胳膊险些按捺不住,要把她按倒在榻上。


    等他再缓过神时,伤处已经上好了药,赵清仪正在包扎,包完了,准备把他的衣服一件一件穿回去。


    楚元河倒在一旁,又开始哼哼喊疼。


    赵清仪起初信以为真,耐心问他哪里疼,被他捉着手四处摸了一遍。


    那日颠倒好似一场大梦,具体的她记不太清了,脑海里只剩支离破碎的画面,但他带给她的触感却记忆犹新,她抚摸过他的每一寸。


    楚元河这做作的姿态,赵清仪还有什么不懂,红着脸嗔他,“……受伤了还不消停?”


    “只是胳膊受伤,别处又没伤着。”楚元河很无辜,说罢嬉皮笑脸地坐起来,凑上去压低声,“不信你看看。”


    “谁要看……”


    “你有有段时日没见过它了。”楚元河没脸没皮地抱住她的胳膊,求.欢之意再明显不过。


    赵清仪的心坚若磐石,“不行。”拒绝了他。


    楚元河只好退而求其次,“那我亲你一下都不行吗?”


    “不行。”


    她还不知道他吗?每回都收不住。


    赵清仪按住他的肩把他压回榻上,贴心地给他盖上被褥,“躺着歇息吧,等伤养好了再说。”


    楚元河好不容易露出的肌肉被她藏的严严实实,他眸光幽幽地盯着她,没能从她脸上看出一丝一毫的旖旎,很是清心寡欲。


    他心头咯噔一跳,该不会是得到了,就对他失去了兴趣?


    楚元河抱着被褥,一声不吭地转到里侧,只给对方留下一个黑鸦鸦的后脑勺。


    赵清仪也没发现他生气,“我想起来还有点事,得回家一趟。”


    楚元河没吭声。


    赵清仪等了一会儿,没有回应,便想着算了,刚起身,被褥里传出一声闷闷的哼,再转头,就见他翻身,故意折腾出很大动静。


    再看不出他耍小性子,赵清仪就是傻子。


    无奈她只好坐回去,“就亲一下,我还要回……唔……”


    一阵天旋地转,被褥里的男人拱了出来,将她拽到自己身下,楚元河在她唇上囫囵亲了几下,便马不停蹄转移阵地。


    赵清仪气喘吁吁,推着她的脑袋提醒,“你别弄得我见不得人……”


    说好只亲一下,言而无信,就没有下次了。


    “我又没说只亲嘴。”楚元河说不上来的委屈,他都受伤了,她就不能对他好点么。


    他伏在她心口,柔软的触感馨香袭来,只是亲一下,不做什么。


    一刻钟后,赵清仪被亲得七荤八素,面红耳赤地从榻上起来时,整理衣襟的手指都在抖。


    “我先回去了,你有事就吩咐门房的小厮……”


    赵清仪站起身,腿.根发软,走路都像飘着。


    还是太放肆了,太纵着他了!


    出了门,赵清仪在街上吹了好一会儿的冷风,等吹散面上的潮.红,才敢往赵家的方向走去。


    便在她走后不久,一个浑身是伤的男人,踉踉跄跄进了府学胡同,一路往他熟悉的地方摸去,到了门口,他拉动门环重重敲响。


    门房小厮跑去照顾平西郡王,不在,没人回应他。


    李彻不甘心,又连敲了好几下,这是他家,不回这里,还能去哪儿?


    王次辅用一个身形与他相近的死囚代替了他,将他从牢中换出,如今他身上的伤还没找郎中看过,也没吃东西,又累又饿。


    敲了几下门没人回应,他摇摇晃晃地立在门下,一阵夜风吹过,都能将他带倒,顺着台阶滚了下去。


    李彻痛得叫出了声,躺在地上缓了半晌,复又睁开眼帘,头顶悬挂的匾额不再是他熟悉的“李宅”二字。


    赵……赵宅?


    他不在,连宅子都改名换姓了,想必母亲妹妹也都不在这里了。


    李彻躺在地上,仰天笑出了声,不过他是不会轻易认输的,他还要东山再起,还要报仇雪恨。


    李彻咬紧牙关从地上爬起来,绕着宅子走了半圈,原以为人去楼空,他来缅怀一二,却不料绕到揽月阁那一侧时,竟发现抱厦里亮着烛火。


    有人!


    一定是赵清仪,赵清仪还在!


    李彻瞬间燃起了希望,加快脚步往前,想看得再清楚些,竟看到一个高大的背影一晃而过。


    李彻的心顿时凉了半截,男人……居然真的有男人!


    还出现在揽月阁里?!


    当初赵清仪甚至都不让他进去,可现在,那上面居然住了个陌生男人!


    楚元河惹.火上身,一时半刻地睡不着,就在抱厦的护栏处躺会儿吹吹风,手里还拿着一本小册子,看得津津有味。


    是亲热时,他悄悄从赵清仪身上摸出来的,他还奇怪是何物,如今看过总算明白了,避火图嘛。


    画的还挺有意思,惟妙惟肖的,能学不少东西。


    楚元河吹着风,好不容易消解完那股火气,准备回屋就寝,便敏锐捕捉到一丝杀气。


    纵横疆场多年,他对杀气最为敏感,他分辨得出,这道目光的主人对他起了杀心。


    真有意思。


    楚元河缓缓转过身,在李彻的视线里,他只能看到一截翻飞的衣袍,看不清男人的脸,看辨身形,是个高大且孔武有力的男人。


    平西郡王,一定是他!


    李彻笃定,垂在身侧的拳头捏得咯吱作响。


    暗卫早早就发现了,只是暗卫在楼下,院墙正好挡住,李彻看不见他,只看到了上头的楚元河。


    “陛下,可要属下将那鬼祟之人抓来?”


    楚元河冷笑,“盯着就行,一旦危机赵家,立刻出手。”


    居然是李彻,越来越有意思了,王家好手段啊,在他眼皮子底下瞒天过海。


    只是王仰止究竟看重李彻什么?竟不惜代价也要把李彻救出来。


    —


    赵清仪今夜归家得晚,又没提前派人给孟氏递个口信,孟氏担忧得睡不着,一直在家门口等着,远远见到女儿回来,松了口气。


    “娘已经听说了李彻的事,知道你去牢里了,怎么弄得这么晚?”孟氏握住女儿的手,夜里还有些凉,给她捂捂。


    赵清仪也是想到没提前知会母亲,猜到母亲会担心,这才丢下楚元河自己回来了,“路上遇到点事,耽搁了。”又把遇到刺客的事简单说了一遍。


    局势不同以往,外人针对她的一举一动,或许都与赵家息息相关,隐瞒并非明智之举。


    孟氏猜测是女儿最近掺和了太多朝堂之事,遭人忌惮了,想到女儿刚才提到的平西郡王,“般般,娘说认真的,不如你考虑嫁了郡王如何?”


    嫁去做个郡王妃,安安稳稳的,又有陛下与长公主的庇护,对方想动她之前,还得顾及上头的人,这么看,平西郡王确实是女儿最好的选择。


    事到如今,孟氏对楚元河也没意见了,她同意这门婚事,就怕女儿脸皮薄,“还是娘明日去王府,亲自问问郡王的意思?”


    “娘,您就别费心了。”


    赵清仪不敢让孟氏过问太多,将话题转移到弟弟身上,“娘还是盯着澜俨上进些,若能通过武考大比,今年也能参加乡试,将来再考个武官……”


    母女俩说着话,慢慢往东赵府走去,快分别时,孟氏才想起一件事,“瞧我,光顾着问平西郡王还有你弟弟的事,忘了提醒你,你祖母六十大寿快到了,按惯例,每年这时候你祖母都要去相国寺吃斋,小住两月,你祖母想问你的意思。”


    “祖母习惯了,那照祖母的意思办就是,况且这也花不了多少银子。”中馈已经交到孟氏手里,不必事事过问她。


    母女分别,一夜无梦。


    翌日,赵清仪是在嘈杂声中醒来的。


    “走水了走水了!”


    赵清仪猛的睁开眼睛,就见两个婢子慌慌张张跑进来。


    “哪儿走水了?”她下意识以为又是二房那边搞出的幺蛾子,赶紧披上外衫,“是*母亲出事了,还是祖母?”


    俏月快人快语,“不是不是,是新政学堂。”


    赵清仪匆忙外出的脚步停下,刚松口气,心又提了起来。


    “好在四月的天潮湿多雨,昨夜刚起火,就下了场雨,火势并无蔓延。”檀月语气沉稳,皱眉道,“不过这火来得蹊跷,奴婢觉得,没那么简单。”


    赵清仪便决定亲自过去一趟,看个究竟,走到半路又想起还在宅子里的楚元河,便又从酒楼里买了些早膳带过去,先看过楚元河再说。


    纵火之人多半是王党一脉的世家望族,他们开始反击新政,于是冲学堂的士子下手,虽未造成严重后果,可创办新政学堂是她怂恿了楚元河,此时学堂出事,就怕上头怪罪楚元河办事不力。


    到了宅子,楚元河正好要出门,索性二人一道同去,路上他竟然还笑得出来,宽慰她不必紧张。


    半夜出事后,五城兵马司第一时间赶到,随后案子交由锦衣卫查办,如今锦衣卫镇抚使就是过去的杨千户,现在叫杨镇抚使了。


    锦衣卫的人将新政学堂围了起来,几个灰头土脸的士子正接手盘问,杨镇抚使看到赵清仪,停下手里的差事,恭敬抱拳一礼。


    “县主,郡王。”


    只是,这两个人怎么会在一起?


    杨镇抚使忍不住多看两眼,他身边还站着一个熟人,李衡。


    李衡一夜未眠,眼底布满了红血色,听到杨镇抚使的问安,立即转过头向后看,面上的欣喜之色一闪而过。


    是听说学堂出事,来看他的吗?


    李衡的喜色只有一瞬,他便看到和赵清仪并肩而行的楚元河,眼底掠过一抹诧异和微不可察的落寞。


    赵清仪的喜欢的人,居然是平西郡王。


    杨镇抚使察觉出三人间诡异的气氛,轻咳一声,先向赵清仪说了学堂的情况,火情刚起,发现得早,加上一场及时雨,未有伤亡,只是据盘问的结果来看,昨夜学堂附近出现了一个戴头蓬的黑衣人,清瘦虚弱,是个年轻人。


    说话的功夫,方茹急急忙忙跑来,抓着李衡的胳膊一脸关切,“李大人,你还好吗?可有受伤?”


    “没事。”比起方茹的紧张关心,李衡的语气显得格外冷淡。


    赵清仪装看不见,听完锦衣卫描述,若有所思。


    混乱的人群里,一双死水般的眼睛沉沉地盯着她,楚元河眸色一凛,对方似所觉,转身就走。


    他穿着黑衣,背影清瘦,宽大的斗笠压下,遮住大半张脸。


    “不必查了。”楚元河打断了锦衣卫。


    回了宅子,赵清仪才追问他为何不让锦衣卫查,楚元河告诉她,那个纵火的黑衣人是李彻,至于为何不让锦衣卫查……


    他不着痕迹瞥了眼阁楼远处,躲在树丛后探头探脑的人,薄唇勾起好看的弧度。


    他们在阁楼上,视线开阔,对方这般躲藏与掩耳盗铃无异。


    “李彻……”


    赵清仪没朝那个方向看去,慵懒闲适地倚着美人靠,手里还端着一盘剥好的石榴,“他不是要流放西北吗?”


    “他与王家勾结,换了个逃出生天的机会。”


    王家?那也说得过去,百年名门望族。


    且不说王家立足已久,就凭祖上出过数任皇后,而今还有太皇太后坐镇,就足以碾压其余世家,而这百年来,王家子孙后代几乎渗入了朝堂各个机关要害,想要拔出世家毒瘤,王家无疑是最棘手的那个。


    说及此,楚元河有些心虚,是他疏忽了,“你若怕他回来报复你我,我就派暗卫去杀了他。”


    反正原本都是要死的人,就是这样死了,有些太便宜他了。


    赵清仪的关注点却落在前半句,“报复我便算了,为何要报复你?”


    这话楚元河不爱听,直接拿走她手里的石榴,“不给你剥了。”


    赵清仪正吃得起兴,“哎”了一声,抢不过。


    楚元河将她整个人拽到自己怀里。


    “你的伤……”


    楚元河倒是不痛不痒,战场上受的伤多了去了,这点小伤于他而言不算什么。


    铁杵似的的臂膀将赵清仪圈住,她只能老老实实坐在男人腿上。


    “我可是你的外室,是你养在宅子里的男人,他知道了,不会嫉妒?”楚元河低下头,埋在她颈窝处问得认真。


    灼热的呼吸落在耳后,酥酥麻麻的,她手抵着男人胸膛,“大白天的,你克制一下……”


    “我就抱抱。”楚元河很受伤,“你怎么总是误解我?”


    “是你劣迹斑斑在先。”赵清仪有种被反咬一口,但是无从反击的无力感,只能掐住他腰侧的肉,轻拧一圈。


    楚元河倒吸一口凉气,锢着她腰肢的手更紧了,张口咬住她的白嫩小巧的耳垂,灵巧的薄唇迅速侵入她的衣襟。


    赵清仪到底还是顾及脸面,轻.喘,“别再这里……”


    楚元河吻上了她的唇,长驱直入,她再说不出半句话,只能仰面全心全意地应付他突如其来的热情。


    远处的李彻瞧见这一幕,浑身僵直。


    他不可置信,甚至忘了继续掩蔽,急不可耐地往前走,想要看得再清楚些。


    不可能,他还是不愿相信,他向来最循规蹈矩,温婉守礼的妻会做出这种事?!


    宅子里没有其他人,只有阁楼上拥吻的男女,李彻鬼鬼祟祟躲到了假山后,准备探出头。


    楚元河还在赵清仪唇上辗转,另一手随意抓了把剥好的石榴弹射而出,阁楼四角收束整齐的红色绸幔缓缓落下,隔绝了大半光影。


    赵清仪感觉眼前视线暗了下去,随之而来是男人豁然压下的身影。


    楚元河维持着搂抱的姿势,一同倒进躺椅里,大掌用力扣着她的后脑勺,强势而霸道,不容她有丝毫逃避挣扎的余地。


    亲吻和喘息的悸动在红绸中蔓延,断断续续,旖.旎缠.绵。


    赵清仪第一次感觉到吃力,仅仅是一个吻就让她感到危险,反复蹂.躏的唇红肿不堪。


    她忍不住想,是不是她总在拒绝他,让他压抑坏了,这才反扑得来势汹汹。


    她只好试着回应,给予他一丝安抚,可她的回应反倒激起男人更深层的欲求。


    在楚元河看来,她的安抚是邀请的讯号。


    他躬身腾出空间,将她往身下带,吻如疾风骤雨,她的唇舌无处安放,被挑拨得颤乱不堪。


    赵清仪微微侧过头,勉强拉开二人间的距离,纠缠的银丝来不及斩断。


    楚元河眸色极深,粗粝的指腹狠狠压上她被吻得艳红的唇,“今日换了口脂?”


    味道不一样了,更甜了。


    “嗯……”赵清仪不敢与他对视,怕看到对方眼底的欲,便会一发不可收拾,“东市玉容阁的口脂,一小盒十金。”


    赵清仪对自己从不吝啬,不过这也是她买过最贵的口脂,颜色,香气皆属最上乘,在有楚元河之前,她没买过这么贵的。


    楚元河听出她话里的取悦之意,笑音低沉,“那以后买口脂的账,算我账上。”


    赵清仪枕在他的臂弯里,脸朝向他的胸膛,凌乱的衣襟下是一截雪白脖颈,泛着轻微的红,之前留下的吻痕已经淡了。


    他的指腹轻轻摩挲着脖颈下跳动的血脉,又灵巧地挑开周围的衣料。


    他看到了,雪青色的。


    指节曲起,勾缠住她脖颈的细带,“这也算我账上。”


    赵清仪没反应过来,固定在脖颈处的细带应声断成两截,小衣再无法兜住,雪色倾泄而出,昨夜混乱的画面再次涌现。


    楚元河的脑袋又埋了进去。


    娇颤几乎是本能,赵清仪推不开他,无力地倒在躺椅里,仰面喘.息,情动的泪水漫出眼眶,泫然欲泣。


    散落的红绸轻轻摇曳,遮掩一室春色。


    直到她低低地哭出声来,楚元河观察她的神情姿态,慢慢拢好她的衣裳。


    同样发颤的沉重呼吸落在耳畔,略带着洋洋得意,“……我是不是比昨日精进了?”


    他已经能分辨出她的感受,什么时候是真的不舒服,什么时候又太舒服,他一清二楚。


    她的反应比昨夜还要动人,可见避火图他没白看。


    赵清仪缓了很久,不想说话,只是脸颊红扑扑的,整齐精致的鬓发也有些歪散。


    楚元河抱起她,重新坐回他腿上,手臂从后环抱住她,顺便帮她整理衣裙,就是贴身的小衣挂不住,整理的时候总会不经意泄露两抹晃人眼。


    好在,只他有这眼福。


    整理完,他抱着她稍稍侧身,拿起桌上的茶水递给她。


    也就在这侧身的刹那,微风袭来,红绸摇曳,暧.昧温热的气息飘逸而出。


    李彻也终于有机会看清,那个柔若无骨,身段如水,正坐在男人怀里小口喝水的女人。


    面色绯红,鬓发微斜,赫然就是他的妻子赵清仪!


    无形的怒火瞬间直冲脑门,这一幕带给他的打击,远比老宅当日,发现赵漫仪与马夫共处一室还怀了野.种,更叫他难堪愤怒。


    李彻恨不得现在就冲上去,现在冲上去,就是捉奸成双,板上钉钉!


    赵清仪这个红杏出墙的女人,她背叛了他!


    可就在李彻将要抬脚之际,她的妻喝完水,软软靠在男人怀里,那个男人的侧脸终于显了出来。


    李彻下意识屏住呼吸,想要看清这个勾.搭有夫之妇的野男人。


    楚元河抱着赵清仪,掌心还在她柔滑的肌肤上流连,潋滟的桃花眼却渐渐淬上了锋芒,忽然转头朝李彻所在的方向看去。


    这一次,李彻终于看清了他的相貌,和先前在新政学堂见到的一模一样,也是他有过几面之缘的平西郡王。


    李彻心想,果然如此,果然是他!


    李彻一眨不眨地盯着那个男人,微风过境,卷起的红绸再度飘落,带下了大片的阴影,暗红交错的阴影罩在男人头顶。


    光与影在楚元河脸上依次掠过,男人骨相愈发清晰,他盯着底下的人,犹如看着一只苟且偷生的蝼蚁,薄唇缓缓勾起一抹讥讽的弧度,在暗影中显得格外森冷。


    头顶似有惊雷闪过,乌云密布,雷霆震怒,强烈的威压碾了上来,李彻瞳孔瞬间放大,冷汗顺着脸颊不断地流淌下来。


    前世他最不愿回想的记忆在此刻分毫毕现,一幕一幕像是巨石砸过脑门,再熟悉不过的恐惧让他膝盖发软,呼吸也变得异常困难。


    只是一个眼神。


    仅仅一个眼神。


    那种被人扼住咽喉,濒临死亡的痛苦重现,李彻眼睛赤红,下意识用双手掐住了自己的脖颈,做出挣扎求生的狼狈姿态。


    是他……是他!


    是那个魔鬼!那个疯了的男人!


    此前他只觉得楚元河相貌气度很熟悉,但他没多想,毕竟前世,他临死也只在阴暗的牢房里近距离见过陛下,即便楚元河生得与陛下有些相似,那也正常,因为是兄弟。


    可是方才的阴影投落,他终于认出来,阁楼之上,抱着他的妻子,吻过他妻子的男人,就是上辈子那个把他折磨得生不如死的疯子!


    是当朝的……陛下!


    怎么会……


    赵清仪口口声声说她养了个外室,结果……竟然就是陛下?


    李彻努力回想这一世,回想楚元河第一次出现在赵家的场景,回想后来他曾出现过的每一次,以及赵漫仪曾言之凿凿地说,赵清仪院里有野男人。


    原来,野男人一直都在,只是那个人不是李衡,是他想破脑袋都不敢想的人,是陛下。


    他顶着平西郡王的身份,欺骗了所有人!


    巨大的震惊与恐惧,险些让李彻喘不过气,他慌忙撒手,脚下踉跄好几步,一屁股跌坐在地,目光死死盯着阁楼,盯着赵清仪的背影。


    赵清仪慵懒地靠在楚元河怀里,隐约听到动静,就要回头去看。


    楚元河掌住她的脸,将她掰回来,同时偏头又吻下去。


    站在李彻的位置,能够清清楚楚看着二人紧密相连,难舍难分的唇。


    赵清仪浑然不知发生了什么,只是觉得今日的楚元河格外热情,也格外的……充满了占有欲,吻得一次比一次凶。


    和以往的撒娇、刻意讨好、假意温顺都不同,这一刻他好像变了个人。


    冷漠的,强势的,甚至是疯狂的,他用力在她口中汲取,几乎是瞬间就让赵清仪窒息。


    本能驱使下她做出抵抗,双手却被反剪在身后动弹不得。


    如若不是换气的间隙,他低声哀求,“般般,你快亲我。”


    赵清仪还以为他真变了,要来硬的,忍不住打量他发僵的脸色。


    楚元河松开她的腕,急得眼眶红红,黑沉的眸底风雨欲来,“快亲……不然我要闹了。”


    他闹起来,赵清仪这几日干脆就别下榻了。


    赵清仪不敢犹豫,挣脱的双手捧起他的脸,主动亲吻他的眼睛。


    她太温柔了,动作也和她人一样,娇娇的,轻轻的,楚元河只能感觉她的怜惜。


    可现在他要的不是这个,他要她同样为他疯狂,他要同样的占有。


    “还不够。”楚元河气喘得厉害,“要像我方才那样……往死里亲……”


    第66章 第66章“你也不来玩.弄我…”……


    赵清仪脸颊腾地热了,这什么奇怪的要求。


    楚元河真的很急,隔着衣裙掐住她的腿往怀里拽。


    赵清仪赶紧顺毛,搂住他的脖子,学着他先前那样,往死里亲他,甚至张口咬上他的唇,只是没把控好力道,淡淡的血腥气在二人唇齿间蔓延。


    她顿了顿,准备分开看看伤势,别真咬破皮,不好见人。


    可那血腥气像是刺激了男人心底某根不可捉摸的弦,以至于赵清仪仅仅只有主动一下的机会,又被放倒了。


    倒下时,楚元河发出一声极低的轻叹,她对自己的爱终究是少了些。


    赵清仪本来想拒绝的,刚刚不是才亲过了,刚整理的衣衫又弄得乱七八糟,可她感觉得出,楚元河有问题。


    他的情绪起伏很大,好似汹涌翻滚的海浪,而她只是海浪之上艰难求生的一叶扁舟,她不能逆着来,索性闭眼承受。


    楚元河还算清醒,真到不可收拾的时候,他就把人抱起来,一边亲,一边裹挟着她的身体进了里屋。


    再有风卷起红绸,李彻也看不到她了。


    尽管如此,李彻最后一点希望也被彻底击溃,他跌坐在地,仿佛顷刻间苍老过去,满脸颓败。


    他失败了。


    不是二十五岁的李彻失败了,是四十三岁的李彻,是曾经官居首辅的李彻。


    这一刻他清楚地意识到,尽管重生了又能如何,他的仕途,他的女人,都没了。


    重生不过是让他记住了昔日的辉煌,也记住了昔日的痛苦折磨,而今痛苦依旧深深烙印在他灵魂里,让他只是看那个男人一眼就发怵。


    而昔日的辉煌,也只是告诉他,他曾经拥有过,他拥有过权势,地位,女人,一切尽在掌握之中。


    再到如今,他一无所有。


    如果他不曾得到,他不会惦记,对二十五岁的李彻来说,那些都是空中楼阁,是不曾触及的高度,他没有享受过一人之上,万人之下的快意,失去了也没什么。


    人生没有起来过,就没有低谷,不会痛苦。


    可偏偏他不是,他是官居首辅的李彻!


    他如何平静的接受一夕之间,从云端跌入地狱?


    赵清仪是他最后的希望,是他最后找回自尊的可能,现在也灰飞烟灭了。


    赵清仪爱上了那个男人,她的外室,是陛下。


    他连报复的资格都没有。


    官居一品时,他都奈何不了陛下,更何况如今,什么也不是的李彻。


    他就是一条狗,一条丧家犬,只有被人踩在脚下,摇尾乞怜的机会。


    这样的重生还有何意义?不如死了好。


    李彻从地上爬起来,浑浑噩噩,如同游魂一般走开。


    留下来还有什么意义呢?听他们颠鸾倒凤,看他们成双入对吗?


    李彻用力闭上双眼,两行浑浊的泪水滑过脸庞。


    屋里,暖香红帐,爱意热烈。


    楚元河已经把什么李彻全部抛到了九霄云外,专心侍奉起他的县主,他的夫人。


    滚烫的唇印在她的脚踝内侧,赵清仪蜷起足趾,娇声喘气,“不对,我们刚刚明明在说正事……”


    差点忘了,新政学堂起火这事不一般,加上她才遭遇一次刺杀,说不准,父亲那里也危险。


    楚元河还在亲,被她一脚踢开后,赵清仪拽过散落的衣裙重新穿戴。


    楚元河愣了好半晌,气笑了。


    赵清仪又转过身,在他唇上啄了一下,“天还没黑呢,你自己说过的,白天只谈正事。”


    “什么事,比我还要紧?”楚元河无从反驳,生无可恋地躺在床榻上。


    “当然是我父亲了。”赵清仪穿好,走到铜镜前梳妆,说出了自己的顾虑,倒也是人之常情。


    楚元河总不能吃老丈人的醋,“我派了人在暗中相护,过几日应该会有消息传回来。”


    “真的?”赵清仪悬起的心安稳不少,看出他的不高兴,又过去抱住他,真心实意道,“谢谢你,总是明里暗里照顾我,照顾我的家人。”


    “这些话我都听得耳朵起茧子了。”楚元河不买账,耸肩挣开她,神色郁闷地控诉,“我可是你的外室,你也不来玩.弄我……”


    他愿意供她享乐,她也不知及时行乐。


    暴殄天物,浪费光阴!


    —


    李彻不记得自己是如何离开的,直到一个男人挡住他的去路。


    “让开。”李彻声音嘶哑,有气无力。


    “早知你难堪大用,上头也不必白费力气救你出来。”男人躲在宽大的黑袍里,只露出一双眼睛,“若是让王大人做了亏本买卖,光你一条命可不够赔。”


    言下之意,还有他的母亲妹妹,甚至是他的儿子,一个也别想好过。


    李彻现在哪里还在乎别人的生死,他哂笑。


    男人递给他一张字条,“给你一个报仇雪恨的机会。”


    李彻的灰暗的眼眸有了一丝光亮,他抬起头,看着面前的男人,似乎想通过那双眼睛认出对方的身份。


    “别看了,你不会知道我是谁的。”连声音都刻意压低了,嘶哑难听,“杀了赵清仪,你不仅能帮上王大人,也算了却你一桩心事。”


    重生之后,李彻想过报复赵清仪,可远没到取她性命的地步,毕竟那条命不好取,是要付出代价的。


    李彻张了张口,想说的话咽了回去,反问一句,“你见过陛下吗?”


    男人皱眉,不答。


    李彻又问:“陛下与平西郡王,生得有几分像?”


    男人不耐烦,这和他们的计划无关,王大人要的是赵清仪的命,赵清仪可是赵怀义的女儿,她死了,赵怀义在浙江的所有行动都会被迫终止,其实也可以选择杀了孟氏,或是赵老夫人,又或者赵澜俨。


    但里面,有男人自己的私心,他现在想赵清仪先死,她太能搅事了,留着就是祸害。


    “不关你的事少打听。”男人最后只留下这一句话。


    李彻定定看着手里的字条。


    入夜,平静的西赵府一角,一个小厮接过李彻的传信,转入芳菲院内,交给了芳菲苑的婢子小满。


    方姨娘还在禁足期,日夜跪在房里抄写经书,收到字条,她头也没抬,“放一边吧。”


    事已至此,她的一双儿女都不在了,日子犹如一潭死水。


    小满忖了忖道,“姨娘,来传信的人,婢子瞧着眼熟,好像……好像是李大人?”


    方姨娘冷哼,“李衡?他来做什么?”


    上回她可是好心好意助李衡达成所愿,他倒好,反过来阴了自己一把。


    小满赶紧摇头,“不不,不是李衡大人,是……”


    “难道是李彻?”方姨娘音量陡然拔高,敢蘸了墨汁的笔一抖,她也不抄经了,径直将笔拍在案上,“他不是要死了吗?”


    “听说改判流放了,也不知怎么就出来了。”小满战战兢兢道,“他穿得很严实,婢子看不真切,或许、或许看走眼了……”


    方姨娘胸腔里还怄着一口气,要说最恨的人,赵清仪排第一,李彻就是第二了,如果不是这个男人,她的漫儿不会一步错步步错,李彻才是万恶之首!


    “这个废物,还敢来找我?”


    方姨娘夺过字条,看完后脸色更沉了。


    李彻居然拿骏哥儿来威胁她,虎毒还不食子,李彻真不是个东西!


    想到女儿离开上京时的嘱托,方姨娘无论如何也得见李彻一面,否则真怕李彻发了疯对骏哥儿下手,便与小满换了衣裳,趁着夜色浓重行至角门。


    “好久不见了,方姨娘。”李彻一直在门外等着,见到人来,才慢慢摘下斗篷帽子,露出一张苍白的脸。


    方姨娘深吸口气,美眸恨意汹涌,“你真是好手段,这样还能逃出来,就不怕我告发你?”


    李彻已然无所畏惧,除了一条命,他没什么可失去的,他将一纸信封递过去,“事情办好了,骏哥儿给你。”


    方姨娘没接,“我凭什么相信你。”


    据她所知,骏哥儿在赵清仪的庄子上养着,可赵清仪家财万贯,名下庄子数不胜数,她都不知道具体在哪里,李彻又如何确保自己能找到骏哥儿,还把人带出来。


    “诏狱那种地方,我都能出来,找到骏哥儿,不难。”李彻声音阴冷,没有丝毫情绪,说罢重新带上斗篷帽子,转身没入夜色。


    方姨娘盯着他的背影莫名一寒,总觉得,李彻变了许多。


    回到房里,方姨娘才敢拆开信封,竟是老夫人祈福当日的路线图及仆婢调度,府中大事皆有主母操持,这次也不例外,是孟氏与冯氏共同操办,她这个小妾没资格知道这些细枝末节。


    李彻一个外人,摸得如此清楚。


    另附一张字条,要她拿赵清仪与他交换骏哥儿,一个是仇人,一个是亲外孙,孰轻孰重,方姨娘分得清。


    —


    转眼到了赵老夫人寿宴当日,一家人早早出门,陪同老夫人去相国寺烧香,方姨娘赶在前一天,将抄了九九八十一遍的地藏经呈给老夫人,诚心诚意的忏悔,想换一个同去寺庙祈福的机会。


    老夫人原本不同意,赵怀良出面保她,“只是想同去烧个香,求个平安,待会来后继续禁足就是。”


    老夫人这才松口,想到还有个寄住府上的方茹,索性让她一道同去。


    相国寺香火鼎盛,无论什么日子去皆是人满为患,为了让这日的祈福顺顺利利,孟氏与冯氏提前派人去寺庙打点过,一路畅行无阻,定好的斋饭也会在祈福过后布施出去。


    不料却在相国寺山门外遇到了李衡,他身边还围绕着不少人,其中就有张婉琰的夫婿乔文柏。


    见到赵家一行人,乔文柏和李衡匆忙上前见礼,他们今日在此办新政诗会,不知情下冲撞了老夫人的寿诞,这就换地方,望老夫人莫怪。


    京中大户人家过寿,哪个不是热热闹闹,宣扬得人尽皆知,如老夫人这般只在寺中办场祈福法事,布施斋饭的占少数。


    老夫人笑着双手合十,让他们继续办诗会,不必理会她。


    乔文柏与李衡再次作揖,老夫人寒暄几句,多看了李衡一眼,倒是个不错的孩子。


    方茹也偷偷看了他好几眼,但不同以往,除了倾慕,还有丝隐隐的担忧不安,在老夫人率女眷进殿上头香时,方茹跑了出来,不顾大庭广众无数双眼睛,抓着李衡的手腕往人少的地方去。


    乔文柏几人目瞪口呆,面面相觑。


    李衡被她拽得很不自在,到了树下便挣开她,“方姑娘此举何意?”


    “李大人,您还是带着您的同僚尽快离开吧。”方茹神色焦急,“你们来得不是时候。”


    “我知道,方才已经与老夫人赔罪了……”


    “不是这个!总之、总之你们快走就是!”有些话方茹说不出口,急得直掉眼泪。


    李衡敏锐的察觉到异常,“是要发生什么事吗?难道,老夫人她们有危险?”


    方茹别过脸去,“你别管了,快走吧。”她也没想到李衡会在这里,如果不是李衡,她会把昨夜知道的事全烂在肚子里。


    至此,李衡心里有数了,他拽过方茹,强迫她看着自己,“是不是要出事?是冲着老夫人,还是县主?”


    方茹咬着唇,不敢说。


    “人命关天,你说啊!”情急之下,李衡冲她吼。


    不远处的乔文柏等人感觉情况不对,想上前阻拦,忽的就听斜前方的大雄宝殿传出尖叫,守在殿外的小沙弥争先恐后跑出来,面上皆是惊慌害怕。


    李衡听到尖叫,甩开方茹跑过去。


    “李大人!”方茹急得跺脚,到底是跟了上去。


    李衡闯入主殿,赵家人再次尖叫,纷纷往佛祖金像靠,几个黑衣蒙面的刺客握着刀,其中一人还挟持了孟氏,“都别过来!否则我杀了她!”


    其余人则护在他身侧,警惕着殿中其余人。


    赵清仪好几次要上前,被老夫人护在身后,“你们若是求财,要多少我们都给你,千万别伤人。”


    “老子不要钱。”刺客换了只手掐住孟氏的脖颈,另一手握刀指向赵清仪,“老子要她,若要这妇人活命,就拿她来换!”


    “好,我跟你换。”赵清仪没犹豫,往前一步,将蠢蠢欲动的弟弟推给老夫人,老夫人只能死死抓着孙子的后脖领。


    刺客闯入之际,孟氏下意识护住女儿,以至于刺客失手,没抓到赵清仪,反而错抓了孟氏,那一刻赵清仪就明白,都是冲着自己来的。


    而对方不像上一批刺杀她的人,仅仅是抓人,是想留她一个活口,但未必会留孟氏。


    孟氏还算镇定,警告赵清仪别过来,冯氏与赵温仪也劝。


    赵澜俨气不打一处来,要不是因为祖母揪着他,他早带着他新得的宝剑冲上去拼命了。


    李衡跑进来就撞见这一幕,也劝赵清仪别轻举妄动,可她没听,而是缓缓朝黑衣人走去,杏眸一如既往地沉静。


    她太镇定了,刺客怕她耍花招,干脆挟持孟氏退出大殿,往寺院的后山去,“想她活命,其他人不准跟来!”


    “好,我一个人过去就是。”


    “清仪!”


    赵老夫人哭红了眼睛,一直冲她摇头。


    李衡站在殿门口不敢轻举妄动,眼睁睁看着赵清仪孤身一人往后山去,而他们只能远远跟着,但凡想近前一步,刺客就拿孟氏威胁。


    赵清仪始终镇定,冷冷盯着刺客的一举一动,到了后山的悬崖边上,又有几个蒙面刺客接应,除此之外,悬崖边的一颗歪脖子树上,还吊着一个男人。


    赵清仪脚步一顿,定定望着那个人,无力闭眼。


    楚元河怎么也被刺客抓了,还吊在树上!


    接下来,是要她二选一吗?


    挟持孟氏的那名刺客看到楚元河,也愣了好半晌,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绑架过他,况且雇主就给了一份钱,让他们活捉赵清仪而已。


    楚元河手脚皆被人用麻绳捆着,吊在半空晃来晃去,身下便是深不见底的万丈深渊,他却半点都不紧张,反倒嬉皮笑脸的,“县主总算来救本王了。”


    远远跟来的赵家人也认出了楚元河,一家人吓得腿软,“郡王?”


    负责挟持孟氏的刺客哆嗦了一下,他们还绑架了郡王?不由瞪了几个前来接应的同伴。


    抓县主是没办法,雇主给了钱,可这郡王完全没必要啊,不仅费劲不讨好,还得罪皇家。


    不管了,当务之急,是把赵清仪抓住。


    “你过来。”


    赵清仪不动,“你把他们先放了。”


    “都放了,我们岂不吃亏?”刺客不傻,挟着孟氏退到了悬崖边上,“你二选一。”


    赵清仪沉住气,瞥了眼吊在树上的楚元河,又看了眼自己母亲,当机立断,“我选我母亲,你放了她,我随你处置。”


    这是刺客最期望的结果,刺客等着赵清仪一点点靠近,警告她别耍花招。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放在刺客与赵清仪身上,楚元河吊在半空,将赵清仪的表情尽收眼底。


    不意外这个结果。


    但是怎么就……还是有点伤心呢。


    她一刻都不曾犹豫,选择救孟氏,放弃了自己,这万一自己真被绑了,现在就该坠崖身亡了。


    楚元河默默叹了口气,在刺客推开孟氏,改为挟持赵清仪的刹那间,他双足猛然朝前飞起,正中刺客后心。


    刺客闷哼一声,整个人飞扑出去,与此同时,楚元河凭借内力震断了束住手脚的麻绳,颀长的身躯在空中翻转半圈稳稳落地,将准备爬起来的刺客一脚踩了回去。


    原先在此接应的假刺客们扯下面罩,拔刀三下五除二扭住了真正的刺客。


    所有人皆松了口气,赵老夫人这才敢带着家人跑上前,搀住孟氏,冲他道谢,又询问他为何会出现在此。


    “哦,本王听说*这悬崖边上的风景别具一格,就在这儿吊着看看风景,凑巧碰上刺客挟持贵府女眷,随手搭救罢了。”楚元河敷衍极了。


    除了赵清仪,他待旁人似乎向来如此,没有解释的必要,解释了那也是胡言乱语。


    赵老夫人讪讪一笑,不再过问,只是道谢。


    赵清仪轻咳一声,眼神提醒他收敛点,他的脸色才多了三分正经。


    “……”


    孟氏的脸色古怪至极,偏偏还要装作对女儿与郡王的事一无所知。


    楚元河让人把刺客带下去严刑拷问,方姨娘脸上最后一丝血色也消失不见。


    那些刺客,和当初在山西劫道刺杀赵怀义的人可不是一个水准,那时她有钱,出得起高价雇佣死士,可眼下今非昔比,她雇来活捉赵清仪的刺客身手一般,估计是禁不住拷问的,万一把她供出来……


    “方姨娘。”


    李衡突兀地叫住她。


    方姨娘打了个激灵,赵老夫人也看了过去,面露疑惑。


    李衡瞥了眼方茹,“下官有一事不明,方才在殿前,方姑娘跑来刻意提醒下官,要下官赶紧离开此地,紧接着殿内就出现刺客,挟持了大夫人,不知这其中有何关联?”


    在场众人,哪个不是浸淫后宅多年的老手,一下就听出了端倪,赵老夫人呵斥,“方茹,你快说,你究竟知道些什么?”


    方茹赶紧跪下,慌张无措地看了眼方姨娘,又看向李衡,结结巴巴地说不出话。


    “这能有什么关联。”方姨娘先发制人,“你又不是不知茹儿倾心于你,可你却三番四次拒绝了她,她不想见你,催你离开是人之常情。”


    说罢还恨铁不成钢般瞪了方茹一眼,上前拧她,“你个不争气的东西,人家心里没你,你还巴巴往前凑,是嫌不够丢人吗?”


    方茹捂着胳膊惨叫,哭得泪眼朦胧,姑姑都知道了,姑姑什么都知道了,她要是敢说出半句不利姑姑的话,她往后就别想在赵家活下去,便只能含泪认错。


    之前打过交道,李衡几乎可以断定,今日的刺客就是方姨娘安排的,一定是她。


    方姨娘又一次堵住他的话头,“李大人该不会以为,刺客是我安排吧?我不过是个妾室,对今日祈福的安排一无所知,我又如何提前安排刺客潜伏殿内?”


    若要怀疑,冯氏的嫌疑更大。


    冯氏也听出来了,气到火冒三丈,好在被女儿赵温仪拉住,没冲上去。


    李衡被她呛得说不出话,“若不是你,你的侄女又怎么事先知道会有刺客……”


    “幕后黑手是谁,审一审就知道了。”楚元河冷不丁打断他们,笑得邪肆。


    一直默不作声的赵怀良忽然站出来,打了方姨娘一记耳光,方姨娘错愕不已,张口就想辩驳,“老爷……”


    “你少说两句!”


    赵怀良恶狠狠瞪着她,“母亲对你还是太宽容了,早知你会闹事,就该让你继续禁足!你这样的人,实在不配生养江俨,你不配做他的母亲!”


    提到赵江俨,方姨娘立时低头跪下,小脸煞白不已。


    “妾、妾身知错了,一切是妾身鬼迷心窍,是妾身做的糊涂事,老爷,求您不要迁怒江俨,他只是个孩子,他什么也不懂,千错万错都是妾身的错!”


    “你太让我失望了!”


    赵怀良似乎还在气头上,在众人尚未回神时,捡起地上的刀将刺客就地处死,鲜血瞬间洒了满地。


    “啊!”一众女眷赶紧后退,不敢睁眼去看,老夫人转动佛珠,闭目念佛,压下心头的惊骇。


    唯有楚元河与赵清仪面不改色,面对刺客的死,还有种原来如此的感觉,二人短暂交换眼神。


    楚元河笑了笑,转动方才被捆住的手腕,宽大的袖摆滑落,恰到好处露出两抹淤痕。


    “行了,刺客已死,算是为长嫂还有清仪报仇了。”赵怀良丢了刀,猛吸口气平复心绪,“至于方姨娘,终身幽禁,再不许踏出院子半步!”


    孟氏别有深意地看了他一眼,又看向赵清仪,对方轻轻颔首,示意她暂且揭过。


    不必再追问了,一直藏在暗处对他们长房动手的,不是方姨娘,而是她的好二叔,赵怀良。


    方姨娘只是他手里的一把刀。


    赵老夫人倒是没往别处想,只觉得二儿子心慈手软,被美色迷了眼,至今还对方姨娘有情。


    可怜二房的血脉竟是从方姨娘的肚子里爬出来的,若非有个孙子赵江俨,这一次无论如何,她都不会留方姨娘性命。


    一家人各怀心思,老夫人也无心礼佛,直说头疼便下山回府去了。


    赵清仪稍稍落后几步,缀在后头,与楚元河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回头我让俏月给你送点伤药。”


    “不要。”楚元河捂着手腕,目不斜视。


    那模样就差没把“快哄我”三个字写脸上。


    赵清仪也很无奈,“今日出了事,我肯定要回家住,说不准我母亲还有话要问我。”


    所以楚元河不能来,她也不能去自己宅子里。


    楚元河沉着眸子,幽怨道,“你回赵家,我不也还在你隔壁吗?”


    若真有心,也能来看他的。


    ……果然还是不够爱他。


    赵清仪似乎才想起来,王府与她的院子仅一墙之隔。


    看对方那副神情,她抿唇忍笑,难得松了口气,柔声哄道,“好好好,夜里没什么事的话,我去看你,亲自给你上药。”


    楚元河的脸色这才有所好转,到了相国寺山门口,二人分道扬镳。


    赵家的气氛再次沉下,谁也没说话,回府后,赵怀良亲自扣着方姨娘进入芳菲院,赵老夫人憋了一肚子的话,到底没说出口。


    且再看看,若赵怀良心慈手软,那么,她不介意替他动手。


    一进芳菲院,方姨娘便开始哀哀戚戚地哭,恳求赵怀良饶她一次。


    赵怀良沉吟片刻,颇为遗憾地叹道,“夫妻一场,允你自我了断吧。”


    第67章 第67章撩拨取悦的手段五花八门……


    “不,我不想死,我不想死!”


    方姨娘连滚带爬到他脚边,声泪俱下,“老爷,妾身真的错了,是妾身行事不周,您就饶了我一次!”


    “饶了你?”


    赵怀良冷笑,挑起她秀气的下巴,“我饶你多少次了?嗯?”


    从安排杀手截杀赵怀义一家,方姨娘失手,再后来给老夫人下毒栽赃赵清仪,逼赵清仪离开,她也失手,如今要取赵清仪性命,她还失手!


    方姨娘嘴唇哆嗦,她怎么听不懂了?赵怀良在说什么?


    横竖他们夫妻一场,赵怀良决定让她做个明白鬼,“这些年,你背着我做了多少件事,我一清二楚。”


    方姨娘猛然睁大眼睛,僵在原地。


    “没有我在背后帮你,你一个毫无根基的妾室,你以为你能请得动死士?”


    赵怀良猛地一个巴掌掴在她脸上。


    方姨娘每次出手,都有他在背后周全,可这一次,绑架赵清仪这么重要的事,方姨娘是瞒着他做下的。


    也怪他疏忽了,他禁足方姨娘,把杀赵清仪的事交给李彻去办,没想到李彻转头竟找上方姨娘,还包藏私心,要留赵清仪活口。


    方姨娘手里没几个钱,又无权势为她撑腰,找来几个废物,事情办不好,反倒暴露自己,要不是他今日动作快,刺客就要把方姨娘供出来了。


    他可不允许方姨娘遭人指控,毕竟名义上,那是他宠爱多年的妾啊,怎么能买凶杀人呢。


    方姨娘惨叫一声,又慌忙爬起来,战战兢兢的跪好。


    “当初看你还算个聪明的,能替我做不少事,我才留你至今。”


    赵怀义攥着她的领口又将她拽了回来,指尖温柔抚过她的脸颊,“奈何你太不中用……”


    方姨娘是他的刀,亦是他的替死鬼,只是要死,也得清清白白的死。


    “自我了断吧,回头我会说你是突发恶疾,暴毙而亡,一个死人,没人会往你身上泼脏水的。”


    赵怀良放开她,眼神前所未有的冷漠,“相信我,如今死了,对你来说才是最好的,若是落到旁人手里,那才叫真正的……生不如死。”


    方姨娘不敢置信,这个口口声声爱她多年的男人,居然说出这种话来!


    “我不想死,我不想死……”


    她再次用出从前的手段,眉心蹙得恰到好处,既显出柔弱,又不失美丽,就连眼泪也由她掌控,要什么时候落下,如何落下,落下几滴,皆在掌控之中。


    “老爷,你送我走吧,我走得远远的……”只要她走了,就没人追究她了,她永远都不会回来。


    赵怀良仰头闭目,满是遗憾与失望,“你送走一个赵漫仪还不够吗?不是每次犯了错,送走就能了事的。”


    方姨娘还想争取,求求他,看在她小心侍奉他多年的份上,放她走吧。


    赵怀良凝视着她,扯了扯嘴角,“那你说说,你想我把你送去哪儿?送去钱塘江员外府上吗?”


    亲耳听他提到江员外,方姨娘一脸惊恐,看着赵怀良,仿佛在看一个怪物。


    他、他怎么知道的!


    方姨娘彻底被抽去了力气跌倒在地。


    原来,一直都是她在自作聪明,赵怀良其实什么都知道。


    难怪……


    难怪他对漫儿不上心,他知道漫儿不是他亲生的,可他竟容忍了这么多年……


    就是为了利用她,利用她来杀人,利用她铲除大房。


    方姨娘后怕之余,又绞尽脑汁在想该如何自证清白。


    赵怀良毫不惊讶她的反应,当初她寻到自己,说她怀了他的骨肉,他信了,花了大价钱为她赎身,那时他也年轻,他承认,他就是看上了她的美貌。


    可赵家门第不低,那种地方出来的女人想入府,他当然要查个清楚,很快就查到了江员外的存在,原来当初他们就是一对,只是那会儿江员外还是个穷小子,他二人珠胎暗结后,方姨娘为赎身找到自己。


    可那时赵怀良真的爱过她,至少,爱过她的脸。


    对比起家中的悍妇冯氏,他还是决定留下她。


    直到后来方姨娘为他生了儿子,他唯一的儿子,他便决定对过去既往不咎。


    “方巧儿,看在你给我生过一个儿子的份上,你和其他男人生了女儿,我都不计较了,你识相一点,莫让为夫难做。”


    方姨娘痛心不已,拉着他的袖摆哀求,“老爷,妾身知错了,妾身不该欺骗您……”


    赵怀良听出来了,挑眉问道,“你不想死?”


    方姨娘点头如捣蒜,好死不如赖活着,她只想活下去。


    “只要能活着,你什么都愿意做?”


    “妾身愿意!”


    方姨娘想得很开,不就是再利用自己一次吗?她什么都可以做。


    赵怀良听笑了,毫不掩饰眼底的讥讽,“我想成全你的体面,可你居然不领情。”


    他到底是高门出身,有他的骨气,万万没想到,他的爱妾就是个贱命,宁可苟且偷生,也不愿痛痛快快死了。


    那就成全她,只是明面上,方姨娘必须死。


    她不要脸,他要。


    “有些疼,你且忍忍。”


    赵怀良温柔安抚的手忽然掐住她纤细的脖子,将她整个人从地上提了起来。


    “呃……”


    方姨娘闷哼出声,拼命拍打他想要挣扎,脚尖却在慢慢脱离地面。


    至此,赵怀良的眸中蓄起了泪光,看着方姨娘的眼神满是怜爱,宠了这么多年,不是没有感情的。


    可惜,方姨娘不识趣。


    赵怀良一点点收紧虎口。


    窒息感越发强烈,方姨娘疼得说不出话,脸渐渐涨成了猪肝色。


    直到赵怀良最后用力,方姨娘所有的挣扎戛然而止。


    门外,透过门缝看清这一幕的方茹赶紧捂住口鼻,落荒而逃。


    姑父亲手杀死了姑姑,回头一定不会留下她,她必须逃离赵家!


    方茹一路狂奔出府,出来仓皇,她根本来不及收拾细软,身无分文的她只能跑到官舍,敲响李衡的门。


    与此同时,李彻也在逃,楚元河的暗卫对他下手了,他连夜逃至王家,求王次辅送他离开上京,他要去浙江。


    纵火失败,杀赵清仪失手,王次辅对他不屑一顾,让小厮将人赶出去。


    李彻焦急不已,他不能被赶出去,楚元河的暗卫就在外头,他若没有王家庇护,出去必死无疑。


    “我说过的,我的存在是要干大事的,我能助岐王达成所愿!”干脆放出豪言,没有他,岐王成不了事。


    上一世,岐王就没能成功,陛下是何许人物,没有他的先知,岐王这一世同样会失败,根本就不是陛下的对手。


    可若有了他,结局自然不一样,老天让他重生,一定有老天的用意,这一次,他才是万物的主宰,是这个王朝的中心!


    涉及岐王,再听他信誓旦旦,王次辅不由想起上回在狱中,李彻的几个提议,他转达了岐王,确实得到了不错的成效。


    罢了,看他还有点用。


    “派个马车,即刻送李大人前往浙江。”


    -


    方姨娘暴毙而亡的消息,当夜传遍全府,赵怀良痛不欲生,赵江俨也跟着哭。


    老夫人来了一趟芳菲院,看着了无生机的方姨娘,叹了口气,念在她为赵家开枝散叶的份上,给她备了一具薄棺草草下葬。


    孟氏得知此事,说了一句“死的真巧”也没了后文。


    人都死了,还怎么追究,再追究,少不得被人说她长房得理不饶人,一切事宜,得等自己丈夫回来后再议,眼下还是先紧着女儿的大事。


    “般般,今日郡王因为我们,多少受了惊吓,你带上厚礼,去隔壁王府看看郡王可有大碍。”


    赵清仪愣了一下,耳根瞬间通红,别人不知道,母亲却是知情的,还让她去王府看楚元河……


    “看得出来,郡王待你一片真心。”孟氏握住女儿的手,“你可要抓紧了。”


    她还是盼着女儿能嫁给郡王,好好过日子。


    赵清仪本就答应了楚元河半夜要去看他的,有了孟氏这番吩咐,倒是能明目张胆登门了。


    到王府门口时,王府的人恭恭敬敬将她迎到二门,“县主请吧,过了二门,咱们这些奴才是不能进去的。”


    从前的王府当然没这个规矩,但自从郡王回京后,就不让他们轻易靠近后院了。


    赵清仪以为是楚元河临时吩咐的,没多想,独自跨过二门,顺着长廊一路往里深入,行至花园时,才看见楚元河的身影。


    他独自一人坐在亭子里小酌,见到她,还有些疑惑,“我以为你会翻墙进来呢,梯子都给你搭好了。”


    赵清仪不好意思,讷讷地说,“我母亲吩咐的,让我携礼登门亲自道谢。”


    楚元河握着酒杯的手紧了紧,眉眼藏着晕不开的笑,“不愧是大夫人,揣摩人心,很有一套,这谢礼我就收下了。”


    他酒也不喝了,打横抱起赵清仪就往房里去。


    赵清仪惊呼一声,“你干什么?”这才坐下说了一句话。


    “令堂一番好意,切莫辜负。”楚元河朗声大笑,进了屋就往她脖子上亲。


    赵清仪被他滑落的发丝扎脖子痒痒,笑着推开他,“你想什么呢?我又不是谢礼。”


    “那是你笨。”楚元河埋在她颈窝处,嗅着她身上的香气,“我都领悟了你母亲的意思,就你听不懂。”


    孟氏既然知道他们的关系不一般,还敢让女儿独自登门道谢,还能是什么意思。


    赵清仪也知道,母亲想她嫁给楚元河,可她觉得如今的关系就很好,抛去一切枷锁与责任,只图个两情相悦。


    她抬起楚元河的手,轻抚着上面的淤痕,“还疼吗?上次胳膊上的伤还没好,又添新伤了。”


    楚元河似乎才想起来,疼得嘶嘶叫,他装得太过,换来赵清仪的狠力一捏。


    “你今日故意的吧,还搞什么二选一,也不用脚趾头想想,我能选你吗?”孟氏让她道谢,但她还要来算账。


    楚元河什么功夫,那是陪陛下征战沙场多年的将军,怎么可能被几个刺客绑架还吊在树上?


    那种关头还有心思耍弄她。


    楚元河赶紧赔笑,“我只会用心想你,不会用脚趾头想。”


    “还贫嘴。”赵清仪给了他一脚,男人身上到处硬邦邦的,这一脚反把自己踢疼了。


    楚元河把她带到榻上,捉住她的脚踝轻轻按揉,不忘咧着嘴角嘲笑,“下回想打我,你用点趁手的工具,省得把自己手脚打疼了……”


    大掌还顺着她的小腿往上探。


    赵清仪更气了,一脚蹬上他的下巴。


    楚元河没提防,被她踢中倒了下去,赵清仪趁机抄起枕头就打。


    男人反应极快,抬臂格挡,还在笑,“这太软了,打不疼。”


    赵清仪咬牙,另一只脚横扫过去,结果被对方抱住,她试着往回拔,动弹不了分毫,气急败坏下,她张牙舞爪的上去挠。


    楚元河就等着她自投罗网,松开她的腿,反扭住她的胳膊,把她往怀里带。


    赵清仪不曾习武,三两下就被楚元河制服,一条胳膊反剪在身后,另一只胳膊被对方锢在胸前,自己把自己困住了。


    楚元河趁机偷香,眼看她雪白的脸蛋染上两抹红晕,心生欢喜,嘴上却嗔道,“说好了是来哄我的,就这样?”


    “不哄了!”


    赵清仪很挫败,在他手里,自己愣是讨不着半点便宜,她扭动起来,楚元河怕伤到她,很快松手。


    赵清仪一挣脱就闪得远远,开门要走,楚元河忙不迭追上去,堵住门,“好好好,我哄你,别生气了。”


    赵清仪没理他,转过身去。


    楚元河绕到她面前,发誓保证,“我下次再不开这种玩笑了,再也不敢把自己吊起来,让你二选一了,行吗?”


    他还委屈呢,委屈赵清仪在危难关头,毫不犹豫弃了自己,虽然确实是他布的一个小小的局,他不会真的坠崖,可赵清仪怎么能一丝犹豫都没有呢。


    “我说如果,如果今日是真的,你还会这样选吗?”


    “当然。”赵清仪不想骗他,“对我来说,我的家人永远是最重要的。”


    看着楚元河脸上渐渐爬满了失落,她语气软和下来,“你第二重要。”


    楚元河很想高兴一下,但是笑不出来,他才第二重要,在他心里,赵清仪是最重要的,可自己在对方心里,只能排第二。


    “我自己第三重要,如此你还不满意?”赵清仪不算昧着良心说这话,楚元河确实很重要,没有他,或许她无法顺利走到今日,即便走到了这里,她或许也会失去许多。


    好比今日,没有楚元河,她不能保证自己和母亲可以全身而退。


    所以楚元河很重要,已经在她的生命里,无法分割。


    楚元河怔怔地望着她,眼底涌动的异样情绪似岩浆般热烈,下一刻便失控,他用力抱住赵清仪吻了下去。


    站着亲吻,赵清仪总是吃力,每回都得踮起脚尖,又支撑不了多久。


    楚元河索性钳住她的双腿将她抱起来,让她挂在自己身上。


    赵清仪勾住他的脖颈,吻得更吃力了,战战兢兢,害怕随时没了力气掉下去。


    楚元河倒很享受,她越是害怕,抱的就越紧,他喜欢彼此相贴,严丝合缝的感觉。


    屋内响起异动,亲吻间彼此纠缠的水声,男人粗沉的闷哼夹杂着女人娇怯的呜咽。


    不出预料,赵清仪浑身发软,根本挂不住,被楚元河转移到桌子上。


    她刚喘口气,他便挤进来,扣着她的膝弯,细密的吻落在颈间。


    赵清仪想到晚些还要回家见人的,抵着他的肩头推了一下,还是那句提醒,“别留下痕迹,看见了不好……”


    “知道的。”男人瓮声瓮气地回应,高挺的鼻梁埋进去,似陷入了柔软的云海中。


    赵清仪腰肢一软,差点又倒下了。


    她真是多嘴提那一句。


    胡闹了小半刻钟,春山几乎落遍了他的气息,山巅盛景愈发明艳。


    赵清仪想不通他为何如此迷恋这个地方,秀美的脸庞泛着薄红。


    “我要回去了……”她推开他要下去。


    “这才一会儿。”楚元河含糊道,咬住她拢着衣襟的手让她,又继续纠缠。


    赵清仪半截身子躺在桌上,头顶的夜明珠熠熠生辉,映照出她起伏的曲线,朦朦胧胧,好似镀了一层柔和的光,圣洁又引人遐思。


    楚元河深沉的眼眸锁着她,不确定地问她,“……可以吗?”


    距离上回的花神宴,已经过去有段时日了,有些事情不曾经历过,便只停留在想,可一旦尝过滋味,再要忍耐,需得付出百倍千倍的煎熬。


    他不是圣人,快熬不住了。


    赵清仪抚着他的脸,细密的汗珠顺着男人的鼻尖滑落,滴在她的细嫩的肌肤上,似要烫出一抹红来。


    赵清仪倒是想点头,她也不是圣人,况且楚元河最近撩拨取悦的手段五花八门,她很难不动情,但……


    “下次行吗?”她还得回家,夜不归宿不好,母亲盯着呢。


    楚元河颓丧至极,又是下次,谁家外室伺候主子,像他这般艰难的。


    他破罐子破摔,牵过她的手让她自己感受一下。


    赵清仪吓一大跳,直接从桌上下来,她想甩开,却跟黏住了似的。


    “都这样了,你还要把我晾到下次?”


    楚元河喘得格外煽情,大手按住她的手背,他的掌心同样火热,在她手上来回摩挲。


    “下次……又是什么时候?”


    赵清仪的手快热化了,支支吾吾半晌,不知该说什么。


    楚元河眼眸微眯,轻轻叹息,“……你不疼我了。”


    模样倒是可怜。


    赵清仪有些不敢直视他的眼睛,垂眸狡辩,“我不是来看你了吗……”


    她还是太容易有负罪感了,三言两语就被对方牵着鼻子走,然而她的胡思乱想很快就被打破。


    楚元河忽然控住她的小手向下施压,不紧不慢的,却强势到不容抗拒,时不时从她掌心里探出头来。


    赵清仪瞪大眼睛,意识到什么,彻底僵住,感觉自己的同情心在这一刹那喂了狗。


    “总得解决的,不然我要死了……”楚元河又摆出那副无辜的嘴脸。


    教会她之后便松开控制,扶住她单薄的肩,“方才不是催着要回去吗?那就像刚刚那样,你来,好了我就放你回去。”


    赵清仪有些不知所措,脸唰的红到耳根,心跳得格外厉害。


    “要是不好意思,那我们就直接点?”楚元河又开口了,搂着她蠢蠢欲动,一副大不了我吃点亏的样子,“我尽量快,不耽误你……”


    赵清仪是领教过的,不是他说快就能快的,她担心的是自己,乱七八糟地回去,以母亲的眼力绝对能猜到发生了什么。


    她还有点羞耻心。


    豁出去了,“罢了,就这样……”


    赵清仪闭着眼睛,浓密的眼睫轻颤。


    起初是小心翼翼的,但是不见好转,于是手重了些,楚元河猛的吸了口气,吓得她停住,一动不敢动。


    楚元河忍了忍道,“……继续。”


    赵清仪这才慢慢睁开眼睛,观察他的脸色,随着她的恢复,他呼吸也变得急促,甚至眯着眼,头向后仰去,难掩这片刻欢慰。


    赵清仪隐约懂了,她好像找到了掌控他的诀窍。


    但很快,赵清仪就为自己的不自量力付出代价,手快破皮了,怎么还没……


    “快一炷香了……”她语带哭腔。


    一炷香,干什么都够了,回去她怎么解释,“你之前不是挺快的吗?”


    上回楚元河拿走她房里的香炉,差点影响了神智,当时去更衣连带纾解,也才一刻钟。


    楚元河忙着呢,抽空想了想,才想起这一茬,躬身靠在她肩头,声音发颤又无奈,“……这能一样吗?”


    那时他是一个人,现在两个人。


    她对自己的长相身段没有认知吗?还是她不够了解他?


    “你在我面前,光是多看一眼,我就……”楚元河撇了眼她白皙如玉的细颈,这种吸引是长久的,且不可抗的,他能有什么办法。


    “之前是怕吓到你……”


    赵清仪根本不知他装得有多辛苦,才换来如今的结果,他再度覆住她的手。


    赵清仪死死咬着唇,不敢发出声音,鬓边的金色步摇乱晃。


    头顶是男人沙哑又愉悦的嗓音,他愈发不愿克制,要让她清楚地听到他的喜悦。


    最后一刻,两个人都躲闪不及。


    赵清仪呆呆望着麻木的手心,再看看裙摆,似乎周身皆笼罩了他的气息。


    楚元河好了许多,偏头在她呆愣的小脸上啄了啄,“害怕?”


    赵清仪点头,又摇头,她好像是第一次看得这般清楚。


    楚元河低低笑了,拿出干净的手帕替她擦拭手上还有裙摆上的脏污,最后才擦拭自己,“我去打盆水,再给你洗洗。”


    整理好衣裳出去,没一会儿就端着铜盆进来为赵清仪净手,又将她歪斜的步摇发钗推进发髻里,站远些看,除了脸有点红,还挺正常的。


    “可以了,我送你回去吧。”楚元河牵着她,快出二门时停下,才想起一件事,“你要小心你二叔。”


    “知道的。”赵清仪把方姨娘暴毙的事告诉他,“方姨娘应是就是二叔杀的,为了灭口,不让我们追究下去。”


    此前赵清仪一直想不通,父母弟弟在山西遭遇的劫匪究竟是谁派去的,她一度怀疑是方姨娘,也只想过方姨娘,但如今她怀疑的目标多了一个二叔。


    或许从始至终都是二叔的默许,是二叔在推波助澜。


    两人出了二门,就拉开了距离一前一后出府,楚元河客客气气把她送到门口。


    孟氏也在自家门口等着女儿,她觉得去的时间太长了,忍不住多看女儿几眼,想从女儿身上看出端倪。


    她和郡王……没有逾矩吧?


    赵清仪规规矩矩福了福身,“母亲。”


    “回来就好。”孟氏收回打量的目光。


    发髻没乱,整整齐齐的,嗯,挺好。


    第68章 第68章如此活着(方姨娘结局)……


    方姨娘的“死”只在赵家掀起了一夜的风浪,夜半一场细雨,淅淅沥沥而落,冲散了赵家的晦气。


    翌日一早,雨过天晴,整座宅院恢复以往,仆婢们静静打扫完芳菲院,从此以后,这里再没有什么方姨娘了。


    而赵怀良京郊一处私宅里,于清晨传出细碎的锁链声。


    方姨娘从痛苦中惊醒,发觉自己好像躺在泥泞里,四周的气息腥臭无比。


    她用力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一张腥臭的血盆大口,几乎要凑到她脸上。


    方姨娘“啊”的惨叫,慌忙从地上爬起来,随之而来的是叮铃哐啷的铁链声,窒息感再次袭来。


    方姨娘闷哼出声,手拼命在脖颈上抓挠,却没能摸到自己的脖颈,触手一阵冰冷坚硬。


    她的心陡然沉下,低头一看,脖子上居然套着铁圈,铁圈一端用铁链拴着,将她禁锢在狭小的方寸之地,而她身上更是□□。


    方姨娘再次惨叫,手足无措地捂住身子,漂亮的美眸四下张望,先前的血盆大口又一次朝她扑来。


    方姨娘惨叫连连。


    她……她居然被拴在猪圈里!


    意识到这一点,方姨娘快疯了,拼命拉扯脖子上的铁链企图挣脱,几只猪听到动静,又朝她拱了过来。


    “走开!走开!”


    方姨娘挥舞手臂驱赶,因为害怕,浑身都在颤抖。


    她在赵家锦衣玉食十多年,即便是从前没进府之前,她再低贱,也不曾落到如此境地。


    赵怀良……赵怀良那个混蛋,居然用铁链拴着她,让她跟猪狗一样活着!


    方姨娘向来自诩清醒,男人的爱可以利用,子女也可以利用,而她的目的只是为了活着,更好的活着,若是陷入困境,旁的都能舍弃,她只求活着。


    却万万没想到,是如此屈辱的活着!


    方姨娘羞愤欲死,难以启齿的羞辱笼罩着她,赵怀良完全没把她当人看,而是当成一只牲畜!


    她紧紧抱着自己瑟缩在角落,眼泪啪嗒啪嗒的落,一面要护着自己的身子,还时不时要驱赶凑上前的几头猪。


    醒来后不到一刻钟,她便熬不住崩溃大哭,喊着赵怀良的名字,苦苦哀求他放了她。


    让她死吧,她现在宁可死了算了。


    或许是上苍垂怜,她哭叫了许久,赵怀良终于来了。


    方姨娘喜出望外,“老爷……”


    余下的话,在看到围上来的一大群人后,尽数化作尖叫。


    此刻的方姨娘哪里还有当初的妩媚柔情,如猪狗一般赤.裸,曾经保养得当的白皙肌肤因为在猪圈里滚了一圈,沾满了杂草与猪粪,乌黑的秀发乱糟糟地垂落下来,见到外人在场,她慌忙扯下头发,企图用这一点点的颜色遮蔽身体。


    然而她徒劳的挣扎只换来恶劣玩味的笑。


    跟在赵怀良的身边的不是旁人,都是*这间宅子里的粗使,有婆子,有小厮,曾几何时,也是伺候过她的下人。


    而如今,除了女人们给她投去或怜悯或嫌恶的目光,男人却是个个眼露凶光。


    唯有赵怀良眸光淡淡的。


    方姨娘前所未有的崩溃,她凄厉大叫,“滚!都滚开!不要看……不要看我!滚啊!”


    “老爷,妾身知错了,求求你……你让我死吧!老爷求求你让我死吧!”


    再没有比这更折辱人的法子了,简直就是酷刑!


    她是人啊,赵怀良怎么能做出这种事!他就是个疯子!


    即便她再无利用价值,那也是他的妾室啊,怎么能……


    他不是要脸面吗?折辱了她,这又算什么脸面!


    “你不是只想活着吗?”


    赵怀良欣赏着自己的杰作,嘴角噙着恶劣的笑,“为了活着,你可以豁出一切,现如今,我成全你了,你怎么又哭上了?”


    这才哪儿到哪儿。


    他也不是没给方姨娘好死的机会,她自己不要的。


    “对你这般不知廉耻的妇人,这点惩罚还是太轻了。”


    方姨娘终于意识到,自己的枕边人才是彻头彻尾的恶鬼!


    早知如此,当初她就不该嫌贫爱富,她应该跟着江员外走的,至少如今,她还能过上锦衣玉食的日子,她很清楚,江员外也是爱她的,看他对漫儿的态度就知道了,漫儿逃去钱塘,江员外还能既往不咎,认下这个女儿,可见对方心里还有她。


    早知道……


    早知道……


    方姨娘喉头哽咽,泣不成声。


    这个世界没有早知道,她后悔已然来不及了。


    “众所周知,赵家二房的方姨娘已经死了,而你方巧儿,余生就好好活着,千万别死了,死了,可对不住我大费周章救你啊……”


    赵怀良站在猪圈外围,轻轻挥舞袖口散去那股难闻的腥臭气。


    曾经他最宠爱的小妾,如今靠近一分他都嫌恶心,可看着她这副样子苟延残喘,又觉心里痛快,甚至为自己的杰作感到骄傲。


    毕竟那顶绿帽子他戴了这么多年,是时候出这口恶气。


    他搬出赵漫仪与赵江俨,甚至还有骏哥儿威胁她,警告她不能寻短见,若是方姨娘敢死,那三个与她血脉相连的人,一个都别想活。


    方姨娘听罢抱头痛哭,谴责赵怀良是个畜生,换来的只有阵阵嘲笑声。


    这里是赵怀良的私宅,当初他为方姨娘赎身后,就将人安置在这间宅子里,后来才纳入府中,但这间宅子一直保留着,且位置隐蔽,人烟稀少。


    越是隐蔽之处,越易藏污纳垢。


    当初既然能藏一个方巧儿,如今,同样也能藏住与她有关的所有罪恶。


    赵怀良深深看了方姨娘一眼,终于转身离去。


    他只有一个要求,方姨娘不能死,必须活着,余下的,他不会过问。


    是以赵怀良前脚刚走,就有胆大的男人搓着手心闯入猪圈。


    棚子里惨叫与笑声交错响起,惊得几头种.猪焦躁地来回踱步,也发出古怪的嘶叫……


    —


    回到赵家,赵怀良又是那副恹恹的神色,他只说自己是去送方姨娘最后一程,府上的人没有起疑。


    至于方姨娘的儿子赵江俨,如今正式养在冯氏膝下,不过冯氏并不打算过继,她宁可百年之后家财悉数留给外嫁的女儿,也绝不便宜一个庶子。


    “这温仪与侯府的婚事得提上日程了。”冯氏摇着扇子,觉得最近家里太乱了,需得办桩喜事去去晦气。


    冯氏的提议得到老夫人的支持,很快侯府那边得了消息,赵怀淑紧锣密鼓地筹备起来,日子就定在十日后,虽然仓促,但侯府承诺不会亏待了新儿媳,聘礼只多不少。


    赵清仪和孟氏也各自为赵温仪添妆,她们还是分得清的,方姨娘是方姨娘,赵怀良也只是赵怀良,单看温仪,是个好姑娘,母女俩谁也没吝啬,赵清仪直接给了她三千两压箱底。


    出嫁当日,冯氏既欣慰又羞愧,送走赵温仪后,她便彻底交出管家权,就连以往的账目也尽数送到孟氏院里。


    唯一的女儿出嫁,她心愿已了,不再争什么了,这个家原本就是靠大房撑起的,还给大房合情合理。


    孟氏也不计前嫌,关系破冰之后,反倒觉得冯氏是个不错的人,心直口快,有时说话是不中听,但好在没有坏心眼,这才是最难得的。


    只是这样的平静日子终究没有持续多久,赵温仪回门当日,孟家镖局的人闯了进来。


    “大夫人不好了!老爷失踪了!”


    那人是负责护卫赵怀义南下的,赵怀义明面上是去赈灾匡扶民生,实则还要兼顾新政的推行,朝中前不久才下了征税的旨意,赵怀义的差事做到一半,就在钱塘失踪了。


    回来报信的人在混乱中侥幸逃脱,身上还有大大小小数不清的伤痕,交代完赵怀义的情况,人便累得昏厥过去。


    原本喜气洋洋的赵家顿时陷入焦灼,老夫人吓得病倒了,只剩孟氏与冯氏支撑门楣,孟氏又体弱,冯氏生怕她也吓出个好歹来。


    “嫂子先别担心,或许消息有误也说不准,大伯可是钦差,朝中一品大员,不会轻易出事的,我娘家也在浙江,我先去封信,让我娘家人再打探打探。”


    赵怀淑和新女婿萧寒玉也说会派人去找,七嘴八舌地宽慰孟氏。


    只有赵清仪想到了一个人,“二叔呢?”


    大家似乎才想起赵怀良的存在,一提他,冯氏就没好气,“病了!打从方姨娘死了,他就跟死了亲娘似的……”


    意识到话说错了,又连呸好几声,“嗨呀,反正就是要死不活的,不中用了!”


    赵清仪觉得蹊跷,她想起了父亲离家前,她们在祖母院里谈话。


    父亲去浙江试行新政是陛下密旨,父亲同她这个女儿说过,后来二叔来了,他们就去了书房。


    以父亲对二叔的信任,说不定二叔也知道父亲去浙江的真正目的。


    她断不可能害自己父亲,那就只有二叔,是二叔把消息告诉了其他人,才让浙江官员提前动手,若真如此,父亲恐怕凶多吉少。


    赵清仪的心瞬间跌入谷底,看着病殃殃的孟氏,到底没说出自己的猜测。


    当晚赵清仪开始收拾东西,准备亲自去趟浙江,楚元河进来时,就看到她挎着包袱要走。


    四目相对之际,赵清仪尴尬了一瞬,她光着急,都忘了和他说一声,“那个……我父亲他……”


    “事情我都听说了。”楚元河上前抱住她,“对不起……”


    “这和你没关系。”


    赵清仪觉得他还是太喜欢往自己身上揽责了,这本来也不关他的事,“害我父亲的人又不是你。”


    楚元河不敢与她说实话,万一让赵清仪知道是自己派赵怀义去冒险,估计她会生气。


    他叹了口气,“让你担惊受怕,就是我做的不好,这件事我来想办法,好吗?”


    他慢慢攥住她的包袱,示意她先冷静。


    可赵清仪去意已决。


    楚元河从她神色坚毅的脸上,依稀看到了四五年前,赵清仪毅然奔赴西北千里寻父的样子,心便揪疼得厉害。


    “浙江形势复杂,与西北大为不同,那里的明枪暗箭只多不少,防不胜防,你一个人我不放心。”


    楚元河退了一步,“这样,我明日去宫里请旨,让陛下准我去探查赵大人失踪一案,你我再一同去,可好?”


    指腹轻轻抚过她的脸颊,那双桃花眼里满是真诚。


    赵清仪定定望着他,忽然就红了眼眶,泪水如开了闸的洪水倾泻而出。


    这些年她习惯了一个人承担所有,忽然有个人说他可以陪她共同面对,让她觉得,自己似乎也有了一个依靠,可以供她短暂的喘息片刻。


    如此也足够了。


    楚元河手忙脚乱的为她擦拭眼泪,感觉这回又玩大了,届时她知道了真相,还不知要怎么收场。


    忖了忖,楚元河半真半假地说,“其实……有件事我瞒了你,我的暗卫一路保护赵大人,据我所知,赵大人他没事,只是暂且带去了一个隐蔽之处,不便现于人前。”


    赵怀义的失踪,自始至终在他的谋划之内,所以得到消息时他半点不意外,但赵清仪是不知情的,她的焦虑担忧发自内心,这让楚元河愧疚不已。


    是他没把她的感受考虑在内,忽略了她,可又不到坦白的时机,只能先设法哄着。


    赵清仪抬起模糊的泪眼,哽咽得说不出话。


    楚元河见过她高高在上的冷脸,也见过她娇柔婉转的媚态,却是头一次见她哭成这样,心里很不是滋味,忙不迭应承她,“倘若赵大人有个万一,我拿我的命赔你……”


    话音未落,赵清仪堵上了他的嘴,湿润的眼睫轻轻颤动,也打湿了他的脸庞。


    楚元河顿了顿,慢慢加深这个吻,含住她的柔软的唇,吻得很轻,像是对待一件稀世珍宝。


    他在外辗转良久,怀里的女子才慢慢停了啜泣,白皙纤细的手攀附着他的胸膛,她仰头回应他绵绵的情意。


    她也不知为什么,或许是楚元河帮过她太多次,以至于她真的会在危难关头下意识去依赖他,信任他,他说他能护住父亲,那就一定能护住。


    赵清仪在他怀里情动,已不满足于他的浅尝辄止,檀口微张,探出了舌尖。


    楚元河稍稍停顿,确认她在主动,再吻下时,直接撬开牙关强势地闯入,与她勾缠追逐,湿热的大掌也沿着她的腰腹慢慢往上。


    赵清仪喜欢与他亲近,只是总有承受不住的时候,原本止住的啜泣又开始了。


    唇瓣再分离时,他们额头相抵,气息交缠。


    赵清仪缓了很久,嗓音还有些哽咽,“你为我,为我的家人做的够多了……”


    她都不知要如何感激他,自然听不得他拿自己的性命赌咒发誓。


    家人重要,楚元河同样也很重要。


    男人粗粝的指腹摩挲着她的娇嫩的脸,一点点拭去泪痕,他决定了,下次再骗她,他就是狗。


    第69章 第69章“都喊我夫君了,躲什么……


    只此一次,也就一次。


    楚元河反复告诫自己后,重新将她揽在怀里安静地抱着。


    后来也不知是谁先起的头,赵清仪觉得是他,又感觉好像是自己……


    反正又亲上了,二人搂在一处,一同跌进床帐里。


    到底是顾及她的心情,楚元河很克制,并未逾越,只是吻得她迷迷糊糊泛起困意,磁沉的嗓音低低的,“睡吧,睡一觉就好了。”


    赵清仪蜷缩在他胸膛里,听着他温柔的安抚,渐渐睡了过去。


    楚元河守着她直到天亮,两个婢子推门进来准备伺候主子悉数,撩起床帐的刹那,两个婢子差点尖叫出声。


    赵清仪揉着惺忪地睡眼醒来,就看到躺在身侧的楚元河,对方倒是穿得齐整,只褪了鞋袜,一条胳膊还枕在她脑后。


    而她自己……


    赵清仪垂眸,她身上只剩小衣,露在衾被外的肌肤还有斑斑点点的红痕,即便昨夜没做什么,在婢子看来,她这样也着实不清白……


    檀月当机立断,拽过俏月,“奴婢们先出去。”


    二人刚要迈步,楚元河就醒了,睁眼的刹那眸光锋锐,宛若出鞘的利剑,这是他的本能,却把两个婢子吓得跪倒在地,头都不敢抬一下。


    楚元河缓了缓,意识到他是在赵清仪香闺里,眼神又柔和下来,揽着赵清仪的腰坐起来,“行了,我伺候你们主子起身。”


    “奴婢不敢。”婢子诚惶诚恐,服侍主子是她们奴婢的活,哪儿敢让郡王代劳,最后还是赵清仪发话,两人才敢退出去。


    “你怎么没走?”赵清仪系好中衣,有些脸红。


    楚元河挑挑眉,调笑道,“你昨夜哭哭啼啼,抱着我不肯撒手,我怎么走?”一边说,一边拿过婢子送来的衣裳给她披上。


    赵清仪昨晚确实哭了挺久,都记不清了,只在乎自己的脸面。


    “我……没做是什么出格的事吧?”


    “何谓出格的事?”楚元河意味深长地看她一眼,“你抱着我哭,哭完又闹着要我抱,要我亲,不亲你还生气,生气了又哭……这算吗?”


    赵清仪捂住耳朵让他闭嘴,穿好衣裳就赶他走。


    楚元河又恢复了嬉皮笑脸的样子,好在这日休沐,不必上朝,回到宫里,暗卫前来禀报,前两次针对赵清仪的刺杀皆为王家手笔,后面一次还涉及赵家二房。


    楚元河早有猜测,这笔账早晚要和王家清算,又召来平西郡王楚天霸。


    楚天霸听说陛下这次不仅是出宫,还要离京,一去少说得一两个月,他摆手不干,当皇帝的替身还是太危险了,最后还是楚元河许诺他诸多好处,这才勉强答应。


    楚元河还派锦衣卫镇抚使走一趟,他们在明,负责调查赵怀义失踪一案,而他在暗微服私访,是以新任钱塘县令的身份南下,至于赵清仪,他考虑好了,就扮作他的新婚妻子。


    赵清仪只和孟氏说了实话,至于老夫人那里,需要孟氏帮忙隐瞒,就说她是去寺庙清修为父祈福去了,同时留下两个婢子,免得让老夫人担心起疑。


    她也忧心孟氏的身子,又特意嘱咐华锦姑姑几句,对方是服侍孟氏多年的老人了。


    临走时,孟氏给了她一块手令,有这块手令,便可动用孟家分布在京外的各处势力,“到了浙江,遇到困难就去寻你表哥。”


    -


    半月后,浙江杭州府。


    岐王即将迁移封地,在王府里大肆宴请当地官员,金樽玉盏彼此碰撞,商量着如何在离开之前大捞一笔,这当中大多是王仰止的同党,其中还有一人,是他近日格外倚重的门客。


    “待本王成就大业,李大人功不可没,六部之内所有官职,任你挑选。”这是他对有功之臣的许诺。


    打从李彻来了之后,接二连三献上妙计,不仅预判了赵怀义那老小子的动向,还为他打通了盐铁两道及浙江沿岸的漕运路线,如此一来,即便改封去了苦寒之地,大梁最重要的命脉依旧掌握在他的手心里。


    “只是可惜,没能留下赵怀义的命。”岐王可还记着花神宴的那笔账,他没能得到赵清仪,如今又讨伐不了小皇帝,只能先从赵家身上讨些利息。


    其他官员纷纷附和,杜知府更是信誓旦旦打起包票,“殿下放心,有下官在,便是掘地三尺也会找出此人,杀了他,以绝后患。”


    岐王听得很是高兴,举杯邀诸位共饮,末了,一个侍卫近前禀报,说朝廷派的新任钱塘县令已经到杭州了。


    岐王冷笑,区区县令能起什么作用,上一任县令撞破他的谋划,都没能往外传递半个字就已身死道消,这一次,自然也不例外。


    岐王漫不经心地搁下酒杯,让人随便找个机会杀了吧。


    其余人又附和,唯有李彻阻拦,“殿下,此人杀不得。”


    “您杀了他,朝廷还会再派新官上位,杀得多了,势必引起朝廷重视,恐会打草惊蛇,倒不如试着拉拢,若能将他变成自己人,岂不更好?只要利用得当,就是蒙蔽上京,蒙蔽朝廷的一颗棋子。”


    岐王酒意上头,闻言略一思忖,觉得有理,拍了拍李彻的肩头以示肯定,“李大人还有何妙计?”


    李彻言简意赅,“以利诱之,软硬兼施。”


    利诱拉拢最佳,若拉拢不成,就以权势胁迫,如若对方抵死不从,再杀不迟。


    底下忙有人抢揽这个活计,“殿下放心,此事就交由在下来办。”说话的是江员外,亦是钱塘数一数二的豪绅富户。


    岐王大悦,又举起酒杯吆喝,厅内觥筹交错,醉生梦死……


    反观赵清仪这边,就显得冷清许多,楚元河顶着小小县令一职,到了驿站只有几个小卒出来招待。


    他们落脚的地方比较偏,是个名唤杏花村的小庄子,驿站房舍不大,赵清仪感觉两个人同住一屋有些挤,她毕竟是娇生惯养的世家小姐,打小没受过吃穿用度上的苦。


    楚元河就随意许多,他把床铺好,又叫人打了一大桶热水,让赵清仪先沐浴歇歇。


    尽管二人有过亲密,如今又扮作夫妻,同床共枕没什么,但赵清仪还是不好意思,沐浴时打发楚元河到外边看门。


    想着一会儿就能躺一个被窝了,楚元河忍了。


    等赵清仪洗完喊他进去,他就落好门窗开始解衣裳。


    赵清仪花容失色,“你干什么?”


    “沐浴啊。”楚元河说得理所当然,甚至都不打算到屏风后回避一下,直接解了腰带往置衣架上一抛。


    “这……水还没换呢……”赵清仪紧张不已,房间就这么大点,她眼睛不知该往哪儿放,只好坐在床上背过身去。


    “没事,我不介意。”楚元河的外袍已经褪下了,只剩贴身的里衣松松垮垮地缀在身上,他抬脚往浴桶走去。


    赵清仪沐浴至少要换两遍水,尽管出门这一趟条件艰苦些,这一点要求始终没变,只是先前急着赶路,没有合适的落脚点,没能日日沐浴,她便一直不肯让他近身。


    楚元河早就按捺不住了,三下五除二脱了上衣。


    听到男人的动静,赵清仪还是扭过头去偷偷看了一眼,他正好背对着他,去了上衣,肩背的肌肉彻底暴露在她的视线里,随着他挂衣服的动作,隆起的肩胛骨也跟着起伏,显得异常强悍。


    赵清仪情不自禁多看了几眼,顿觉小腹酸酸胀胀的,她意识到什么,赶紧别过脸去。


    楚元河正好也扭头看过来,撞见她慌乱躲避的眼神,差点笑出来。


    他故意放慢了动作,要去最后一件时,故意喊了她一声,“夫人。”


    赵清仪下意识转回去,当即吓得捂住眼睛,脸颊红得滴血,“你……你不要脸!”


    楚元河已经钻进了浴桶里,再忍不住低笑起来。


    赵清仪还捂着眼睛,纠正他,“你不要乱喊,我……我才不是你夫人。”


    她们可没成亲。


    “你要提前适应适应。”楚元河闲散地靠着浴桶,攥着帕子搓洗,语气轻佻道,“别人眼里我们就是夫妻,我喊你夫人再正常不过,你可切莫露馅了。”


    末了又笑着哄她,“夫人,你也喊声夫君让我听听?”


    赵清仪怀疑当初他请旨南下时,是不是就已经盘算好如何占她便宜了。


    至于那两个字,她也不是喊不出口,毕竟当初她与李彻尚未和离时,经常这样虚以委蛇,她酝酿半晌,勉强喊了一声,“夫、夫君……”


    女子声音温温软软的,一声夫君喊得楚元河嘴角快咧到耳朵根,他停下搓洗的动作,朝她的方向挑眉,“多叫几声,听不清呢。”


    赵清仪肯定,他就是故意的。


    得治治他,让他弄清楚,他是外室,她才是主人,不能让他如此嚣张,肆无忌惮。


    赵清仪咽下这口气,眼神忽然从羞怒转为娇俏,她下床走到他身后,隔着浴桶边缘俯身,两条光洁的玉臂从后环至男人胸前。


    “夫君……”


    她本就生了一副好嗓子,又有心治他,声音变掐得甜腻腻的,简单的两个字从她嘴里出来,似乎都变了调,格外婉转娇媚。


    楚元河呼吸一沉,立时笑不出来了。


    赵清仪环着他的肩,指尖顺着他赤.裸的胸膛慢慢攀上他轮廓分明的侧脸,“夫君,这下你可满意了?”


    她下巴抵着他宽阔的肩,白嫩的指尖在他脸上来回轻抚,宽大的袖摆顺势滑落,露出一截莹白香软的藕臂,正若即若离地贴着他。


    楚元河喉结滚动,忽然从水下探出手,径直将她拽入桶中,顷刻溅起一地水花。


    赵清仪本意是来逗弄他的,不曾想意外搭上了自己,刚入水她便惊呼起来,“我的衣裳……”


    这一路二人轻装简行,她只收拾了两套换洗衣裳。


    来不及多想她便沉入水中,混沌间,只觉那男人的手臂入铁铸般紧锁着她的腰肢,迅速将她托出水面。


    “不打紧,晾一夜就干了。”楚元河嗓音喑哑,语速也极快,说完便急不可耐地吻上她的唇。


    滚烫的吻带着细微啃咬的痛楚碾过她的唇瓣,又强势攻入齿关。


    赵清仪起初还挣扎一二,却被他抱住腿,整个人横着坐在他身上,找不到使力的点。


    楚元河在桶里横抱着她吻至深.入,喘息的空隙里,他还笑她,“你都喊我夫君了,躲什么?”


    赵清仪羞红脸。


    他按住她的肩将她抵在浴桶上,长腿从底部支撑起来,随着一阵哗啦啦的水流响起,半截伟岸的身躯破出水面,反过来压制住她,在她周身形成铜墙铁壁。


    赵清仪再次陷入水中,沉得更深,香汤几乎没过她心口,单薄的裙子彻底浸湿,无法抵抗浮力在水中飘了起来,轻而易举勾勒出她窈窕丰腴的身段。


    “夫人……”


    男人在她鬓边厮磨,喟叹。


    他喜欢这个称呼,唤她的小字固然亲昵,可只有这个称谓,是独属于她的男人的,只有他,可以这么唤她。


    “夫人……”


    他一连唤了几声,得不到回应,他便握住她软软抵在胸前的小手。


    他也很喜欢她的手,如凝脂般滑.腻的肌肤挂不住水珠,淅淅沥沥地往下淌,他低头含住她的指尖,轻轻地吮吸,再缓缓上移……


    微凉的香汤因她二人的纠缠逐渐温热起来。


    赵清仪无力后仰,脖颈靠着浴桶边缘,眼前一片水雾迷蒙。


    楚元河由远及近,不消片刻吻上了她的眉眼。


    赵清仪眼睫抖个不停,她又一次鬼迷心窍,抱住他的肩头。


    “你再喊我一声,好不好?”楚元河伏在她耳边,声音潮湿又灼热。


    赵清仪恍恍惚惚的应了,“夫君……”


    下一刻,他拨开水中漂浮的裙摆潜藏入内。


    赵清仪瑟缩了一下,却窜起更汹涌的战栗,到底没有完全逃开。


    呼吸再次被他掠夺,他深吻着她的唇。


    浴桶中水流激荡,愈发失控。


    第70章 第70章“赵清仪,你是存心要我……


    屏风隔绝了外间的烛火,只留下朦胧昏黄的光晕,散在蒸腾氤氲的水汽间。


    赵清仪的意识在这铺天盖地的侵袭中摇摇欲坠,似被卷入惊涛骇浪的小舟,几度沉浮,已然到了承受极限。


    她无助地推着男人的手臂,那手臂好似烙铁一般,滚烫又坚不可摧。


    “楚元河……”她抽泣哀求,尾音破碎。


    “你唤我什么?”男人眸底幽暗汹涌,对她的哀求置若罔闻,反而变本加厉。


    赵清仪彻底溃不成军,细碎的哭吟难以抑制,香汤在这场角逐中翻涌晃动,几乎撒了一半出去。


    “夫、夫君……”


    她慌忙改口,泪水顺着绝美的脸庞滑落,宛若被疾雨打落的娇花,只余一抹狼狈的艳色。


    换来的却是更凶悍的摧折,水声淋漓,淹没在已然凉透的浴桶中。


    楚元河隐忍着叹出口气,险些被绞杀的指节再度抚上她的脸颊,拨开湿黏的鬓发,细细摩挲算是安抚。


    待她的哭声渐渐弱了下去,他才将她抱出,用干布仔细擦拭完身上的水渍,重新塞进被褥里。


    赵清仪已顾不上羞赧,还沉溺在余韵中缓不过来。


    楚元河却更觉煎熬,又是一声轻叹,默默收拾残局,将她浸在桶中的衣裙捞上来拧干,搭在置衣架上铺开,就连小衣也用铜盆里的水认真搓洗,结果才搓两下,就听“刺啦”一声脆响,那娇贵又薄如蝉翼的料子竟在他手里裂作两片。


    楚元河怔住,“夫人,这……”


    他真不是故意的。


    赵清仪索性闭眼,背过身去。


    楚元河只好把她换下来的所有衣物重新浆洗一遍,这次倒是掌控好了力道,待一切收拾妥当,那股邪火仍在体内灼烧。


    原本是想让她先舒坦了再……眼下这情形……


    目光掠过赵清仪单薄的背影。


    ……罢了。


    楚元河熄了烛火,小心翼翼躺在她身侧,盯着头顶的床帐毫无睡意。


    驿站的房间狭小,床榻更是逼仄,二人几乎贴在一处,赵清仪能清晰感知到他身上那股迟迟未褪的灼热。


    “……”


    她犹豫许久,终是转过身,主动环住他精壮的腰身。


    楚元河身体一僵,随即眸光大亮,侧过身,温热的额头抵着她的眉心,嗓音低哑,“还想要?”


    她鲜少主动,热情回应的次数亦屈指可数,大多时候,还是他追逐着她。


    赵清仪微愣,好在吹了灯,黑暗遮掩了她瞬间涨红的脸颊。


    她只是想起他教过的“两情相悦”,既然相悦,就不该只她一人贪欢,柔夷便顺着他的胸膛而下,却是惹了误会。


    楚元河立时精神抖擞,掀开衾被将她压在底下,低沉的嗓音难掩雀跃,“不必撩拨了,现在就可以。”


    赵清仪就知道,这人给他点颜色便能开染坊!


    她扯回被子挡在身前,美目噙着水光瞪他,“明日有要事。”


    “明日事,明日忧。”这借口早被楚元河听腻了,他紧绷着身子喘道,“我悠着点就是,不会起不来的……”


    赵清仪不是没动心,只是……


    落脚的驿站太过偏僻,“这里没有避子汤。”


    她到底还记得她们的关系,楚元河只是她的外室,也仅仅是外室而已,并非因她动情时唤了几声“夫君”,她们便真成了夫妻。


    她不能怀他的孩子,或许准确来说,是她不能怀上任何人的孩子。


    楚元河似乎从未考虑过有孕之事,乍然听她用柔和的嗓音说出这般冷冰冰的话,便犹如兜头浇了一盆冷水。


    他恍然想到上次花神宴的事,“那次……你也服了避子汤?”


    那日双双失控,他记得在她体内留了不少,后来赵清仪腹中并无动静,他只道并非次次皆能成孕,万万没想过是她服用了避子汤。


    那般伤身之物……


    赵清仪低低嗯了一声,未再多言。她向来谨慎,不敢去赌那个万一,还是服了避子汤妥帖些。


    楚元河薄唇紧抿,沉默着从她身上退开,兀自躺回原处,眼底掠过自嘲。


    心底那簇炽热的火焰骤然被这盆冷水浇灭,只余一片冰凉死寂。


    赵清仪察觉到他周身散发的低气压,估摸着是因为不能行房,他不高兴了?


    想着他此前服侍自己还算到位,她再次侧过身,带着一丝试探的柔软,“真的……不用我帮你吗?”


    “不用。”楚元河声音透着无力,到底还是回身轻拥了她一下,“睡吧,不用担心,过会儿它自己就好了。”


    说完,他便转向外侧,背对着她,不再如往常那般缠腻。


    赵清仪默然片刻,她身无寸缕,若由他抱着怕是更难入眠,到底没再强求,也转向床榻里侧,两人就这么背对背,一夜无话。


    连日奔波,赵清仪一宿睡得极为平稳,直至日上三竿才悠悠转醒,此行她与楚元河轻装简行,也未带仆婢随行伺候,凡事需亲力亲为。


    她抱着被褥醒来,楚元河已不在屋内,晾了一夜的衣衫整齐地摆放在床头,婢子不在身边,倒是他担起了这份伺候人的差事。


    赵清仪穿戴齐整,楚元河方推门而入,手中端着食盘,“先用些早膳垫垫,今日便可抵达钱塘,届时我再给你置办新装。”


    不调笑时,他语气一如既往的温和。


    赵清仪用膳期时,目光悄然在他脸上流连,他神色如常,瞧不出半分不悦。


    用完早膳,简单收拾好东西,楚元河扶着她上了马车,此前为掩人耳目,一路是楚元河亲自驾车,待入了浙江地界,才在当地雇了马夫。


    而那马夫实际是楚元河早先安排的暗卫,接头之后,便由他来驾车领路。


    车厢里,两人再度陷入沉默,这次楚元河甚至没有挨着她,而是与她相对而坐,手里握着一卷书。


    他一反常态,赵清仪再看不出端倪便是真傻了。


    “夫君。”她软语轻唤,主动给他斟了一盏清茶。


    楚元河握着书,实则心神不宁,听到这声夫君,眉心突的一跳,“……要不我们还是扮兄妹吧。”


    再这样下去,他只怕把持不住。


    赵清仪沉吟片刻,“你生气了。”是笃定的语气。


    “没有。”为免她多心,楚元河微微弯起嘴角,“你怎么会这么想。”


    “昨儿个夜里你便不虞,若非气恼,又是为何?”赵清仪往他身旁挪近几分,杏眸直勾勾地盯着他,要望入他眼底。


    楚元河一转头便能对上她的气息,浅淡的幽香让他心旌一荡,慌忙向旁避让。


    赵清仪不依不饶,也跟挪,见他还想躲,干脆劈手夺了他的书丢开,径直跨坐在他腿上,“都这般躲我了,还说你没生气?”


    楚元河身子瞬间紧绷如铁,冷汗*从额角滑落,他高举双手,“我真没……”


    话音未落,赵清仪已扣住他的手腕,将他按在车壁上。


    楚元河一惊,诧异地看向她按住自己的手。


    赵清仪紧张得后背都在发汗,却也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她压住他,学着他无数次戏弄她的样子,俯身在他耳畔。


    “那你说,今日究竟为何?是因为昨夜……我拒了你?”


    她问的认真,虽然楚元河在她这里,是见不得光的存在,可她是喜欢他的,既然喜欢,必然在乎。


    楚元河看着自己的手,再对上她近在咫尺的认真眉眼,既好气又无奈,“赵清仪,你是存心要我的命?”


    赵清仪愕然,“这是什么话?”


    “你这般撩拨于我……”楚元河桃花眼眯起,神情顿时锐利起来,“荒郊僻野,可没有避子汤给你喝。”


    若是他自讨苦吃,他认了,现在却是赵清仪步步紧逼,撩得他心头火气,撩完又躲开,他还不能拿她如何,这不就是要他命吗?


    赵清仪面上掠过一丝羞愧,“你别急,等到了钱塘,我们再……”


    到了地方,抓几副汤药也是方便的。


    “别想了。”楚元河挣开她,将她从身上抱下去,“那避子汤岂能日日饮用,你当是滋补良药?”


    赵清仪感觉自己就是那棵墙头草,他说什么就是什么,听罢也觉得有理,可是……


    “……偶尔为之,应无大碍?”


    她不想做那个不知好歹的人,她也希望楚元河与她在一起时是欢愉的。


    况且,她近日身子养得不错。


    赵清仪牵过他的手,引他环上自己的腰,“你摸摸,都长肉了。”


    赶路这半月余,虽无檀月俏月服侍她的起居,但楚元河是个极周到又能忍耐的人,或许是得益于他曾在西北军营待过,再苦再累的日子也过得,赵清仪便没吃什么苦头。


    女子的手格外绵软,牵引着他,将他的掌心按在腰侧,赵清仪从来不是弱柳扶风的美人,尽管如此,腰肢在他掌下依旧显得格外纤细,不盈一握。


    楚元河忍者掐断她小腰的冲动,额角青筋直跳,“我还是出去赶车吧……”


    不然真死她手里了。


    赵清仪陡然拔高声调,“还说你不是生气?”都不愿与她同处一个马车了。


    外头驾车的暗卫惊得手一抖,马车随之颠簸,赵清仪的后脑勺险些撞上车壁,好在楚元河眼疾手快,大掌稳稳垫在她脑后。


    他索性维持这个姿势,咬牙切齿道,“我算什么身份,我敢生你的气?”


    他生自己的气罢了,总是自以为是,一厢情愿,外室就是外室。


    赵清仪扶稳发髻,抬头看着面前的男人,想了想,抱住他的腰,“你若没生气,那你亲亲我。”


    听多了楚元河的孟浪之语,如今她也能依葫芦画瓢,尽管这话说出口时,她已是红霞满面。


    “……”


    有一瞬间,楚元河很想不管不顾放肆一回,好让她后悔此刻的不知死活,可他渴求的不仅仅是肌肤之亲,他缺的是一个名正言顺的身份。


    赵清仪显然没想过给他名分,只是贪这一时半刻的欢愉,从未想过与他天长地久。


    楚元河果断推开她,“一会儿下了马车,我便是你兄长。”省得她再明目张胆的撩逗他。


    “你当真要如此?”


    “当真。”楚元河斩钉截铁,他宁可不再碰她。


    赵清仪不再说话,行至钱塘时,她无视楚元河递来的手,径自跃下马车。


    县丞是个年纪不到三十的年轻人,一袭深蓝官袍,通身的书卷气,领着二十余名衙役侯着,冲楚元河躬身施礼,“下官钱塘县丞周珣,拜见大人。”


    另有一个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满脸堆笑上前,“下官是本县主簿,恭迎大人,大人这一路困乏了吧?”态度明显谄媚得多。


    楚元河微微颔首,那主簿便腆着笑脸上前想帮他拎包袱。


    “不必。”楚元河手腕一转将包袱撇向身后,那里头是赵清仪的衣物,岂能假手旁人。


    主簿讪笑两声,目光转眼看向赵清仪,豆大的眼睛一亮,“这位夫人是?”


    因为是扮作夫妻,赵清仪梳的是妇人发髻,刚想表明身份,楚元河就抢在前头,“舍妹而已,刚死了丈夫。”


    赵清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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