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茵茵的官道被各种颜色愣生生挤出了个姹紫嫣红来,往日里人迹罕至的路途一下子就被装满了。
这次皇上祭祖的声势过于浩大,竟比年节祭祖显得还要郑重几分,不但要求京中有品级的大人们全都到场,而且还请了很多高僧在殿外诵经,一时间礼乐的声音和大师们诵读的声音交杂在一起,于山谷中回荡,飘至民间各巷。
宋淮州穿着他那身不伦不类的官袍混在各位大人中间,少见的安分不少。
按理说宋淮州是没资格参加这次祭祖的,文武百官中来的多是品级高的,品级低的大多都守在了路口不能上来,奈何宋淮州那袍子下面还裹了个驸马的身份,便被皇上下旨把宋淮州拎到了这些大人中间来。
对于皇上一次次的为宋淮州破例,各位大人已经见怪不怪了,谁让宋淮
州深得圣心呢。
一直在朝堂之上战战兢兢猜不透皇上心思的诸位大人们其实心底里还是很佩服宋淮州的,认为他能如此得皇上喜欢定是有些个本事在身上的,于是趁着这会儿的空挡纷纷和宋淮州取起经来。
宋淮州不明白怎的这么多位大人挤过来和他说话,他现下心里乱的很,推演了许多遍的场景总是被打断。
他是不明白这些大人的心中所想,若是知道的话,他大概会直接和大人们坦白,他才不是得了皇上的青睐,而是皇上用来顶祸的,拼的不是邀宠的本事,而是拼的命硬。
随着礼乐暂停,诸位大臣纷纷下跪,远处皇上已然停在了大殿前,宋淮州抬眼望过去关注的只是那位独一无二的皇女。
这是宋淮州第一次见萧嘉仪穿公主的礼服,与明黄相近的正色锦衣上用金线勾勒出的图案于阳光下不断地幻化出光彩,朝冠上的十颗东珠是皇上特例给予其的荣耀,与一众兄弟中间,萧嘉仪挺直且端正的背影叫宋淮州没来由的就想一直臣服于其脚下。
前面礼官说的话宋淮州一句都没听进去,只是注视着那个身影缓缓地走入殿中。
宋淮州低头默默地等待着,不是在等待那个身影出来的一刻,而是
礼官声音骤停,大殿内突然寂静下来,烈日下的官员们也察觉到了些许的不对,不多时,大殿外侍奉的众人哗啦啦的跪成了一片,紧接着禁军快速的于众人之中准确的找到牛内官,不等他发出声音便被禁军像物件一般拖了上去。
霎时下面的百官都倒吸了口凉气,本来还烈日炎炎的天气似乎一下子就冷了下来,突然的变故叫众人忍不住的想打冷颤。
就在众人都不明所以的时候,宋璟和宋修然却下意识的想回头去找宋淮州,直觉告诉他们下一个被拖进去的可能就是宋淮州了。
就在宋璟努力的去思索这件事能和宋淮州扯上什么关系的时候,宋修然满心的懊恼与后悔,他是能察觉到宋淮州是在筹谋一些事的,但是根据这段时间的表现,他以为宋淮州多多少少的稳重些了,哪怕是发动也会选个好时机的。
结果没想到宋淮州保持了之前的“优良传统”,搞事专挑大的搞,这下子都搞到皇家祖宗面前去了。
宋璟和宋修然担心的事情最终还是发生了,不过宋淮州并不是被拖进去的,不知皇上是顾及公主的颜面,还是为了给建安侯府一个体面,最后宋淮州是被禁军“请”入大殿的。
宋淮州起身整理了下衣衫才向里走去,经过宋修然时,宋淮州有意无意的搓了搓手指。
面对宋淮州的小动作,宋修然心下苦笑,他感叹宋淮州真是心大。
大殿之内,梁朝开国君主的画像整整齐齐的挂了一墙,宋淮州在此之前不知道在肖像馆看了多少遍了,待挂在这香案之后好似才显现出不一样的神采来。
宋淮州进入殿内后给皇上行礼,半天都未听见回音。
而早在一开始被拖进来的牛内官现下跪在另一处,见宋淮州来了之后仿佛抓住了生的希望一般,连滚带爬的往皇上那边挪去。
“皇上,皇上,宋待诏来了,圣武皇帝的画最后就是经他的手送出去的,皇上,老奴冤枉呀。”
空旷的大殿内牛内官的声音显得异常尖锐,因喊得太过惨烈,宋淮州似乎都听见回音了。
面对牛内官的诬陷和指责宋淮州并未言语,仿佛没听见一般老老实实的跪在那里。
宋淮州不急,但有的人却忍不了了。
萧靖轩骤然开口道:“宋淮州,面对这些画像你没什么想说的吗?你好大的胆子,竟然敢以次充好的来糊弄修复画像的工作。”
宋淮州依旧当做没听到一般跪的恭顺。
萧靖轩顶着太子的名分许多年,哪里见得有人如此轻视他,于是快步上前走到宋淮州跟前厉声道:“你是没听见本宫说的话吗?还是想不言语便能脱罪!”
宋淮州依旧乖巧的装哑巴。
萧靖轩怒极眼见着就要抬脚冲向宋淮州了,皇上在此刻轻声的咳了一下,萧靖轩的脚抬至半空中,下一秒冷汗都要出来了。
萧靖轩平日里的脾气过于跋扈,但他不是真的草包,刚才他只是急于把宋淮州拉下马,自从和宋淮州对上后他几战几败,面对递到嘴边的好机会,他便显得有些急迫,回过神来时,他才意识到自己在皇上面前越矩了。
萧靖轩立刻把脚放下来,迅速的后退了几步躬身行礼道:“儿臣听闻圣武皇帝画像被以次充好,愤怒至极,一时失了分寸,还请父皇饶恕儿臣。”
皇上背着手顶着那几幅画,好似没瞧见萧靖轩刚才的所作所为一般。
“宋淮州,面对牛内官所言,你有什么想说的?”皇上开口问道。
听此宋淮州才回答道:“回皇上,臣不知道牛内官为何这样说,圣武皇帝的画有哪里不对吗?当初从肖像馆里送出去的时候,宫里人是检查过的。”
皇上仔细的打量着圣武皇帝的画像,“朕也未瞧出来有哪里不对。”
牛内官傻了眼,未瞧出来不对为什么把他提上来?那刚才皇上在殿内发的火是为了什么?
牛内官一时陷入了两难的境地,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为自己分辨。
牛内官失了方向,但有人给他打了信号,眼见着宋淮州就要撇清关系了,牛内官顾不得其他赶忙上前道:“皇上,圣武皇帝画像上的朝珠颜色有问题。”
“颜色有问题?你之前在朕身边侍奉许久,朕倒是不知道你竟对颜料还有研究。”皇上轻飘飘的说道。
牛内官深知今日若是自己说不出个缘由来,怕是就不能活着出这个大殿了,于是赶忙道:“为了不辜负皇上的信任,老奴被调至翰林院画院后一直勤勤恳恳,生怕出错,于是平日里对于颜料,画纸等细心钻研,现下也能认个差不多了。”
皇上好似起了兴致转身问道:“那你给朕说一说,圣武皇帝这朝珠有什么问题。”
对于这个牛内官准备充足,宋淮州在画院说过的一字一句都准确无误的传至他那里,于是他有样学样道:“圣武皇帝画像上的朝珠的颜料应该是用青金石描绘的,但是青金石这种颜料名贵的很,是比金子还要贵重的存在,所以画院的存量也没有很多,但因肖像馆要修复画像,所以颜料都是紧着他们那用的,结果临近交出画像的前两天,宋待诏就和我说青金石的颜料不够了,要我去给他弄,老奴哪里弄得来那么名贵的颜料,而且之前库里的青金石的存量画这朝珠定是够用的,怎的就突然不够了呢。”
牛内官话不说死,但是却字字直指肖像馆有问题,现下刘宾不在,便只能宋淮州来顶着。
“老奴不敢妄言,只是交付画像前那朝珠还不能修复,交付那天便能恢复如初,这,这不合常理,所以老奴便觉察到这画像有问题。”牛内官紧着还能说话的时机,适当的又添了把火。
现下通过牛内官的证言事实直指宋淮州倒卖颜料获取钱财,所有人都盯着宋淮州,眼中神色各异,有幸灾乐祸,有观望,有计谋得逞的得意,还有一分来自萧嘉仪的担心。
宋淮州先是迎上萧嘉仪的目光轻轻的眨了眨眼睛随即才开口道:“既然牛内官对颜料如此熟悉,臣恳请皇上自宫中调出些许青金石的颜料来,让牛内官分辨一番,那颜料与画上的有何不同,若是真有不同,那在审问臣的不是也来得及。”
宋淮州并不着急为自己解释,而是坚持谁告发的谁来举证,把难题又抛回至牛内官那边。
牛内官一下子傻了眼,他哪里真的懂得颜料,
若是问他哪些颜料值钱,他能说个明明白白,让他认真的分辨颜色,这活他着实干不了,但是他刚才又大言不惭的说自己专门弄懂了这些颜料。
现下牛内官再一次体会到了宋淮州的难缠。
宋淮州挖好了坑让他跳,还在坑旁边见他在里面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一向在外人面前以开朗,活泼,好动,命大著称的宋小公子,今日于牛内官身上又喜提了一个新的标签——宋淮州这人着实阴险。
第42章 第四十二章皇上直接让宋淮州出家了……
新搬上来的桌子上摆了五张纸,上面分别用五种不同的颜料画了一道,牛内官被拎到了桌子前辨认其中哪一个是青金石所画,哪些又不是。
山风偶尔穿过堂中带起未压实的纸张沙沙作响,细琐的声音被无限放大开来,所有人的目光全凝聚在牛内官身上,宋淮州仿佛一下子又成了透明人。
即便如此宋淮州却依旧感受到了一丝视线的关注,远远相望间,萧嘉仪的目光里承载了复杂的情绪。
宋淮州在行事前曾无数次的想过今日萧嘉仪会如何看他,是会关心,还是会焦虑,亦或是冷漠的置身事外。
哪怕萧嘉仪不肯帮他说话,宋淮州都已然做好了心里准备,他本就不想把萧嘉仪扯进来,结果预想的情况一种都未出现,宋淮州对上萧嘉仪的目光后,本来无懈可击的镇定霎时砸出一丝不易察觉的裂缝,宋淮州内心突然慌乱起来。
盛夏的天气,尽管这大殿立于山中,常有风动而过却也难掩暑气横穿,牛内官现下却丝毫感受不到暖意,随着时间的流逝越感冰冷绝望,似是全身的血液骤然都停了下来。
为了一线生机,牛内官最后的灵机一动想出了个辨识的办法来,拿着桌上的纸张和墙上那幅画来对应,若是颜色相近那必然不是青金石了。
只是五张纸上的颜色叫外人看来大差不差,若不是专业的画师怕是根本说不出个结果来,“博学多识”的牛内官现下就落入了尴尬的境地。
即便做了对比,仍旧看不出这五张纸上的颜色有何不同。
一开始上好的香已经燃到了尽头,随着最后一缕烟气蜿蜒而上散在空气里,李公公得令走到牛内官身边道:“内官可是选好了,哪张是青金石?”
之前的竞争对手,曾经的老搭档现下出现在牛内官眼前,只这一句彻底打断了他撑着的最后一丝希望,好似中间夹杂着的那些虚妄的岁月一下子全被击碎了,剩下的只有一地的凌乱。
牛内官眼睛一闭,随手拿了一张与墙上那幅画对比后微有不同的一张喃喃道:“应该是这张。”
李公公一拍手便有小太监赶忙上前,拿起牛内官手中的那张纸微微的摇了摇头。
还未等李公公开口,牛内官已然撑不下去了,直接瘫坐在了地上,狡辩之言是半分都说不出口了。
李公公低眉瞟了一眼牛内官后回禀道:“皇上,牛内官选错了,这颜料并非是青金石。”
随着结果落地,局势一下子就反转了。
既然牛内官认不得青金石又怎么说宋淮州修复的画是假的呢?那一开始到底是谁发现了画是有问题的。
不用等宋淮州去推测,那人已然憋不住了。
萧靖轩赶忙道:“父皇,牛内官认不得哪个是青金石,这是情理之中,他本就不是画师出身,这画是宋淮州修复的,那他定能分辨出哪个是青金石。”
现下对于萧靖轩而言画有没有问题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今日若是证明不了宋淮州的罪责,那一桩桩罪名怕是就要落至萧靖轩头上了。
扰乱皇上祭祖行程,勾结官员谋害驸马,若是牛内官受不住刑再把后面的事情扯出来,禁足这种惩罚怕是都落不到萧靖轩头上,太子之位,皇子身份,萧靖轩感觉自己手中所握的东西正在一点一点的往外掉落,怎么抓都抓不住,慌乱间,萧靖轩下意识的就想到了坐镇宫中的母后,凭着这最后一分助力,萧靖轩转而就要咬死宋淮州。
似是萧靖轩的态度给了牛内官几分活的希望,于是刚才还仿若烂泥一般的牛内官又开始实行自己的苦肉计,磕到头破血流来为自己辩证。
现下殿中形式不明朗,一向沉默稳重的萧靖睿却主动开口了。
“父皇,太子也是忠心一片,生怕皇家威严被亵渎所以才会关心圣武皇帝画像真伪的问题,既然事情已然到了这个份上,不如就请宋待诏辨认一二吧,若是真没问题,便能还宋待诏清白,那祭祖大典也能继续进行下去。”
萧靖睿和萧靖轩平日里表面维持着体面,私下里不知道怎么斗个你死我活呢,今日突然站出来为对方说话,饶是他顺着的是萧靖轩的意思,也叫萧靖轩不由得警惕起来。
眼见着宋淮州被围攻,萧靖川似是想要为宋淮州说上两句话,但是还未动身便被萧嘉仪按了下来,萧嘉仪表面上维持着镇定,实则却将全部的注意力落在了她父皇身上。
真真假假于世人或许有几分重要,但在她父皇面前,世上之事的法则皆由他定,只要他开口,假的也是真的。
皇上迟迟未开口,叫众人都内心忐忑。
李公公打量着皇上的神情重新叫人燃了香,似是并不在乎面前的圣武皇帝像有没有问题,待行完礼后,皇上才开口道:“宋淮州,你怎么说。”
宋淮州直接将萧靖轩的提议驳了回去。
“臣这幅画就是用青金石画的,为何要臣来辨认青金石的颜色,肖像馆的颜料都是从库里拿的,如果真有问题那也是库房的问题,和颜料有何关系?”
牛内官没想到宋淮州竟然把问题引到了库房上面,慌乱下赶忙争辩道:“你胡说,分明是你在修复时说青金石不够了,后来怎的又修复好了。”
宋淮州淡淡道:“那是一开始我看错了,原是够得,我没找到罢了。”
最是熟悉库内珍贵颜料有几何的牛内官一下子就知道宋淮州在撒谎,为了抓住这棵救命的稻草,牛内官根本就来不及去思考这棵稻草背后牵着的到底是什么,赶忙反驳道:“你胡说,库内的青金石早就没有了,谁知道你用的什么东西。”
牛内官慌乱中把实话说了出来,竟是没察觉到这话一下子就将他刚才所说的存量够用的辩词推翻了。
宋淮州抓住牛内官的话柄直接反击道:“既然青金石早就没有了,牛内官为何不向宫中索要,而且这青金石金贵万分,旁的画作压根就用不上这颜料,我查了近几年宫里也未有大肆修复古画的事情,那之前的青金石为何就没有了,牛内官敢不敢一笔一笔的与我对账,到时候咱们请诸位待诏都过来,对于青金石的用处一处一处的核查,如此便能知道是谁在说谎了。”
宋淮州最终还是把导火线引到了库房管理上面,就差明说牛内官倒卖颜料,在皇帝眼皮子底下搞事情了。
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对于贪腐之事,皇上连那些有功之臣都未曾放过,又岂能容忍这么一个老太监在底下搅弄是非,何况那青金石又是如此珍贵的存在,连公主皇子们都甚少能拥有。
牛内官被逼到了绝路之上,恍惚间他环顾了大殿一周,霎时突然跳起来奔着旁边的柱子就跑过去了。
牛内官如此动作叫众人一惊,但紧接着便有人暗自为牛内官鼓劲,恨不得他真的当场血溅三尺,如此一来,一切的事情便能有了终结。
意料之中的头破血流并未发生,比牛内官动作更快的是宋淮州。
他一早就盯准了牛内官,就是怕他突然来这一下子,牛内官死了这脏水他可就洗不干净了,于是赶在牛内官的头撞在柱子上之前,宋淮州上前一脚便将人踢至了远处。
周围的禁军赶忙将其控制起来,未等牛内官缓过神来,嘴里已然被塞上了布条,身上也
被五花大绑起来。
现下殿内的气氛忽然又变了个风向,该紧张的换其他人了。
事情因为牛内官要自戕立时明朗起来,宋淮州再不需要证明其他,心虚者已然显现出来了。
经此事一闹,这祭祖大典根本进行不下去了,吉时已经过去了,皇上未言其他,只是着人将牛内官带了回去认真审查。
虽然皇上表面上并未流露出怒色,但有人已经吓破了胆,回去的路上萧靖轩改坐了轿子,表面上说是暑热入体,有些虚弱,实则是心神不宁,根本就驾驭不了那高头大马了。
牛内官五花大绑的像死猪一般被禁军给拎了出来,在场的大人们立时起了兴致,纷纷小声探讨着这牛内官究竟是犯了什么事。
众人都在猜测好奇,只有宋璟和宋修然死死的盯着那大殿的门口,等待着宋淮州的出现。
宋淮州并未如牛内官那般被拖出来,但是直到那殿门被关闭也未见宋淮州出现。
宋璟和宋修然于人群中立刻碰了个眼神,担忧与慌乱都被两人克制在了心底,抱着的一丝丝侥幸在礼官说回城之时被搅乱了个七零八落。
今日皇上连圣旨都未颁就把人扣下了,还是扣在了这种地方,难不成宋淮州把皇帝惹怒了,所以皇上直接让宋淮州出家了?
宋璟看着远处那些大师明晃晃的头没来由的一阵心慌。
宋修然借着没人注意赶忙行至宋璟身旁,还未开口便被宋璟按了下去。
无论宋淮州是当驸马,还是困在这太庙之中,他们都不能有任何的异动,雷霆雨露皆是君恩,他们只有接受的理。
待大殿的门被合上之后,宋淮州直接坐在了地上,松快了一下快要跪麻的腿,边敲打着边感慨,这太庙的地砖竟和皇宫一般的凉,若是真叫人跪上个一天一夜怕是直接就得老寒腿了。
皇上的态度并不明了,虽然将牛内官抓了去,但并未放过宋淮州,还将今日未能祭祖之责全抛至了宋淮州身上,叫宋淮州在此处日夜不断的为诸位先祖皇帝上香,期限不明,大有叫宋淮州在此终老之意。
宋淮州磕头领旨谢恩,赶在皇上临走前请了份恩典。
“在肖像馆做事时与刘待诏学了雕刻之艺,但并未完成,还请皇上开恩,允许臣在此处将那雕像做完。”
宋淮州这话说的没头没尾,但是皇上却应了下来。
“做事情就要善始善终,既然如此,朕便着人给你送来。”
在宋淮州请旨时,萧嘉仪存了半分的期待,却在他开口之后落空了,她没想到宋淮州竟是半分都不想与她解释。
临走前萧靖川还偷偷的瞄了宋淮州两眼,萧嘉仪却是半分眼色都不肯留下,徒留个背影于逐渐紧闭的门缝中消逝。
宋淮州回想起刚才那一刻,少有的叹了口气,本来两个人已经互通心意,却因的此事怕是要一夜回到原点。
宋淮州只求宫里人办事稳妥些,快些将那雕像送来,他早点将东西完成了,便能早出去一分,出去后他定会亲自去和萧嘉仪赔罪。
山中风大,不多时伴随着树叶的沙沙作响,外面传来了大师们诵经的声音,一下子便将宋淮州的想法打断,宋淮州突然皱起眉头,他想到了一个好似不太可能但又很合理的问题。
皇上不会要把他关在这里直到地老天荒吧。
他是想要抱紧皇家铁饭碗,但可不是要烧香这个铁饭碗呀!
第43章 第四十三章宋淮州他无理取闹!……
事实证明,抛开一切的不可能,剩下的那个再匪夷所思,只要是皇上下旨,那一切都会显得很合理。
天还没亮呢,宋淮州就听见了外面诵经的声音,恍惚间,宋淮州真的以为自己出家了。
眼见这觉是睡不下去了,宋淮州恍恍惚惚的从大殿旁边的侧室出来,和梁朝先前的各位皇帝们打了个招呼后便去迎接门外的大师了。
本以为迎接他的是宛如昨日那般大的阵仗,却不想门外只站着一位大师,洁净的僧袍被日初的光辉所笼罩似是披上了同样的色彩,光亮的脑袋下是与宋淮州差不多年岁的面庞。
宋淮州吸了下鼻子,缓了缓还是上前躬身行礼道:“大师起的真早,这是要来殿里诵经吗?”
和尚摇了摇头道:“小僧法号明尘领师傅命今日开始伴宋大人修行。”
“修行?我?你确实是我要留在这修行?”宋淮州的瞌睡一下子全消散了,不可置信的反问道。昨天不是说祈福吗?怎的今日就变修行了?这两个词可不是一个意思。
因为这太庙距离皇城较远,所以直到早上宋淮州才知道这个噩耗,而京城里的人在昨日回宫的时候就传开了。
皇上说宋淮州在进入大殿时见到先祖画像深有所感触,因的这次祭祖未进行完,恐祸事横生,所以宋淮州愿留在山上修行,日夜诵经为梁朝祈福,为大梁的百姓们祈福。
一下子宋淮州驸马的形象又光辉了起来,梁朝上下几百年上哪去找如此有责任心的驸马呀。
皇上这口谕一下发,宋璟和宋修然又一次成为了众人热切关注的对象,诸位大臣们纷纷上前称赞宋淮州有担当识大体。
宋璟苦笑着应和着,而宋修然终是体会到他们老父亲前几次的无奈。
等宋淮州修行的这件事传入宫里的时候,即便淡然如惠妃也察觉到了些许的不对,等萧嘉仪和萧靖川回泽灵宫的时候,惠妃问道:“今日是又出什么事了吗?”
萧靖川刚要开口就被萧嘉仪摁了下去。
萧嘉仪对于宋淮州去修行这件事似乎一点都不关心,早上闷在心里的气一直无从发泄,连回来的路上萧嘉仪的脑海里闪现的都是宋淮州跪在大殿内的样子,他明知道要涉险却半分都未向她透露,是觉得她不会担心,还是认为他们之间的关系其实并不牢固。
萧嘉仪深知人心难测,但她以为经过之前的那些事,两人都未退婚所以多多少少是会互相在意的关系,她本都做好了接纳宋淮州的准备,却不想宋淮州并不信任她,萧嘉仪淡淡道:“没出什么事,就是父皇说的那样,宋淮州痛哭流涕的要留在那里祈福,父皇不好驳了他的诚意便叫他在那里修行了,没准他想开了就真的出家了呢。”
惠妃娘娘轻轻拍了拍萧嘉仪的手小声嗔怪道:“瞎说什么呢。”
萧嘉仪却不以为然道:“我没乱说,他天不怕地不怕的,想来只有那天上神佛才能好好的管教他,如此对他而言也是好事。”
萧嘉仪说完后就借着休息的名义拉着萧靖川出去了,惠妃娘娘看着女儿少有的闹别扭的样子竟笑了出来。
身旁的女官不解道:“公主看样子心情不好,娘娘不去劝劝?”
惠妃娘娘笑着摇头道:“这样挺好的,劝说的事情还是等驸马回来再说吧。”
女官虽未言,但心下却也犯嘀咕,头一次听说驸马修行的,那驸马还能回得来吗?
===
驸马还能不能回去这件事,驸马本人也很想知道。
宋淮州从明尘那里听到宫里传来的口谕时,顺感头顶好似被雷劈了一般,劈的他眼前直发黑,浑浑噩噩间唯一能让他认清的便是明尘那颗光滑的脑袋。
他许久都未缓过神来,但明尘却仿若一缕青烟,轻飘飘的自宋淮州身边划过,走到殿内便开始诵经。
若是宋修然在这里肯定会劝明尘先不要这么做,因为宋淮州一旦情绪不稳定,那就必会出幺蛾子。
作为寺中备受关注的小僧,明尘自幼聪慧于佛法修行上甚是勤奋且天分极佳,所以年纪轻轻便能拜在主持门下,身份
地位竟是比寺中比他大的僧侣们还要高,明尘却从未骄傲,反而愈加刻苦。
驸马祈福之事,宫里传来消息要求有人相伴,宋淮州虽未完婚但也是位贵人,寺中之人虽已脱离红尘却无法将宋淮州视作普通人,于是选伴修之事,寺里十分的重视,为了维护国寺的荣耀,也为了能安稳的将此事应过去,明尘主动请缨接下了这桩差事,势必圆满的完成任务。
但是刚到第一天,明尘少有的想打退堂鼓了。
宋淮州他无理取闹!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明尘以为自己只要做好自己的事情,早晚诵经即可,却不想宋淮州在听闻自己要被迫修行时,一时刺激过大,好似灵魂脱壳一般,不知道在哪里拿了个木鱼,有一搭没一搭的敲着,有时不知道哪根筋搭的不对了,便会似奏乐一般胡乱敲打,如魔音绕耳,让人无法专注。
明尘一天之内已经背错好几处经文了,忏悔的话连起来怕是都要比经文长了,面对始作俑者明尘头一次觉得他修行还是不到位,竟是无法化解宋淮州内心的烦闷。
第一天两个人的相处就十分的不痛快,宋淮州表面上看起来有几分失神,但是到点吃饭,按时睡觉却是一点差错都未出,苦了背错经文的明尘一直熬到了后半夜安安稳稳的重新诵读了一遍经文后才去休息。
第二日宋淮州不再敲木鱼了,而是拖出来那个还未完成的雕像,撸起袖子来就在大殿中叮叮当当的敲打起来,那声音比乱七八糟的木鱼声没好到哪里去。
但明尘自持意志坚定,并未向宋淮州妥协。
两个人较着劲,直到第五天明尘熬了好几个大夜眼瞅着都熬出黑眼圈了,终是没撑住晚起了一会儿,等他起身的时候,宋淮州少有的在殿外操练起来,见到他时还兴致勃勃的打了个招呼。
明尘顶着那两坨黑眼圈却是半分都不想回应。
现下好像被迫修行的变成了明尘。
宋淮州仿佛没看见明尘对他明晃晃的讨厌,两人用早饭时,宋淮州还亲自给明尘盛了碗粥。
身为出家人最忌讳浪费食物,明尘忍着心里的苦闷将那碗粥喝了下去,只不过表情却抑制不住的散发着抗拒,若是旁人看了这一幕保不齐的会以为宋淮州往里面下毒药了。
用过早饭后,宋淮州又殷勤的用袖子帮明尘拂了拂那蒲团上不曾存在的尘土,就是这样的动作叫明尘眼前一黑,终是没忍住脾气压着火问道:“宋大人,你有何事直说便是,不用做这些事。”
明尘话停在一半,实际上他很想吐槽宋淮州做的这些事不但毫无意义还容易激起他破戒大骂的欲||望。
宋淮州先起身给明尘行了个礼,就是这么一个动作叫明尘心里止不住的犯嘀咕,甚至开始猜想宋淮州是不是想逃出这里。
明尘的手在袖中紧紧的握了起来,虽然他不曾习武,但是寺里武僧操练时他也是瞧过几眼的,旁的不说,只要宋淮州想跑,他就一定会扑上去拖住他。
“能不能劳烦明尘法师帮我往宫里送份东西,这是我在佛前认真抄写的经书,希望能送于公主。”宋淮州将一沓纸拿了出来郑重的说道。
明尘仔细的回忆了一番,他和宋淮州相处的这几天,宋淮州白日里除了捣乱就是吃饭,什么时候在佛前抄过经书了?
明尘上下打量了宋淮州几眼,宋淮州却面色不变,一脸的真诚,明尘再纠结下去怕是会以为自己的精神错乱了。
这事若是放到旁人身上,扯个谎说带不出去就算了,但是明尘是出家人,他知道经书一类的东西是能送至宫中的,于是在回答前他陷入了沉思。
见明尘久久未回应,宋淮州跪在了另一个蒲团上,低声的诵起经来,明尘仔细辨认着却发现宋淮州所背的竟是和他所学的一字不差。
宋淮州背完一篇后转头再看向明尘,目光里仿佛带上了些许柔软。
“我深知这几日劳烦明尘大师了,突遇变故我实在是没反应过来,但是看明尘大师这几日不辞辛苦一遍一遍的履行着自己的职责,我昨日突有所感,心在何处,何处便安定,所以日后还要劳烦明尘师父,若是祈福之时我有做的不妥的地方还请师父指正。”
明尘没想到宋淮州竟做了如此深刻的检讨,回想起自己的情绪波动,明尘觉得自己的格局好像真的没有那么大,还是需要刻苦修行。
“每月的初一和十五我们都会往宫里送经书,等十五之前,你把抄好的经书交于我,我一并给你送上去。”明尘将手里的经书递给宋淮州同意了他的请求。
宋淮州掐指一算,好像离十五很近了。
===
宋淮州被留在寺庙祈福的事情终还是进了刘宾的耳朵,待他病好回到肖像馆后才发现那个不可一世的牛内官已经被押进了大理寺。
刘宾之前想都不敢想的事情没想到终是让宋淮州做到了。
这几日大理寺往来于画院之中,挨个的盘问每个馆的人来搜寻牛内官的罪证,眼见他高楼塌了,那被迫支撑了许久的画师们终是能将委屈通通发泄出来。
而最要命的证据便是握在刘宾手里的那份账本。
刘宾一开始还不肯相信牛内官真的倒台了,所以并未显露出什么来,待听说来审查的宋大人是宋淮州的亲二哥,刘宾才躲开众人将那雕像中的账本取了出来,却不想连同账本掉出来的还有一个纸条。
想起自己因宋淮州的几句话惊心动魄的那几日,刘宾轻叹了口气笑着摇了摇头。
日后谁若是敢说宋淮州是个草包,他第一个站出来不答应。
刘宾入了官场后也听说过一些人物,但头一次见有人能将事情办的这么滴水不漏,事情发展到现在,每一环都不能有差,倘若他在祭祖前病好了,那扳倒牛内官怕是也没这么顺利。
刘宾对宋淮州心服口服,于是坦然的将账本交到了宋修然手里,待从大理寺出来,刘宾又匆匆往往的赶往宫里,他还有一件事没办完呢。
第44章 第四十四章原来宋淮州是信她的……
萧嘉仪下意识的挑眉问道:“你说是哪里送来的?”
宫女行礼道:“是翰林院画院送来的,来人是肖像馆的刘待诏。”
听着熟悉的地方,萧嘉仪本来压下去的脾气又渐渐地浮了上来,只是这次的情绪过于复杂,好似于那之前的怒意中生出点点柔情来。
萧嘉仪着人将东西接了过来,是一个画筒,上面的纹路萧嘉仪熟悉的很,前几次宋淮州来送画时见到过这个标识。
萧嘉仪没想到宋淮州都被关在山里了竟还能在外面走一步棋,想来是早就预料好的。
这画若是在平时送过来,萧嘉仪没准还能欣喜几分,现在她只当这是宋淮州的赔罪之举,事情已经发生了,还想着用这画讨好她,着实是把她萧嘉仪看轻了。
含巧抱着画问道:“公主,这画还是放到揽月阁去吗?”
萧嘉仪思索了片刻道:“送回肖像馆去,就说我不喜欢这画。”
萧嘉仪这几日的脾气含巧都看在眼里,眼瞅着公主和宋公子闹别扭了,含巧少有的对萧嘉仪的话没有立刻去执行,而是侧面提醒道:“公主,这画若是退回去的话,肖像馆就会直接把画销毁的。”
对于宫里贵人的画像,若是贵人不喜欢,那画便会立刻被销毁,执笔的画师则会受到轻则罚俸,重则挨板子的惩罚。
萧嘉仪听言顿了顿,似是妥协的挥了挥手把含巧招了回来。
含巧抱着盒子偷偷的抿嘴笑了笑。
萧嘉仪为了给自己博回面子让含巧把画挂上。
“我倒要看看他画的如何,若是把本宫画丑了,那本宫便去求父皇叫他一辈子都别回来,就留在那大山里吃野菜吧。”
含巧把画挂在了架子上,不同于之前明艳的色彩,这次画的萧嘉仪多了几分威严之色,在宋淮州的笔下,雄伟的大殿前的萧嘉仪虽未着公主朝服,但
那通身的气派都在彰显着公主的高贵与典雅,胸前所带的璎珞少了些许姑娘家的娇气,而是多了些庄重。
萧嘉仪在画前站了许久,在找回面子和遵循内心之间不停地搏斗,最后还是妥协的遵从内心的选择,未再开口将画送回去。
只是在画前站久了,萧嘉仪不仅又会想起那日宋淮州为她作画的场景,宋淮州的一举一动仿佛刻在了萧嘉仪的脑海中,稍有机会就会无限的放大出来。
人人都说画家在作画时,眼前的景象就是全部,而对于所画之人,何尝不是如此呢。
萧嘉仪虽然嘴上说着不管宋淮州的死活,在外人面前也表现出不关心的状态,实则牛内官的事情她一直在侧面的关注着,事情进展到哪一步了?有没有揪出幕后的权利所在?这件事和宋淮州有没有关系?宋淮州会不会受到影响?
想起太庙中的事情,宋淮州跪在地上的画面又一次刺痛萧嘉仪的心。
每一次出事的时候,宋淮州都是这般出现在她眼前的,而每一次的事情宋淮州都不是始作俑者,不该是他的错他受着,不该有的委屈他忍着,萧嘉仪心里清楚的很,这一切都与她脱不开关系,所以自从与宋淮州交心后,她便想着法的想帮助宋淮州一回,哪怕有一次宋淮州出事时,她能挡在前面,她也不会如此难过。
但是宋淮州却一次机会都不曾给她。
萧嘉仪想着若是那天她能警惕些,在与宋淮州对话时她能清醒点直接追问下去,可能宋淮州现下也不必困于山中过那清苦日子。
事情起因都是来自于那青金石,但对于萧嘉仪而言,璆琳再贵重也不过是个物件,哪里比的上人心的珍贵。
萧嘉仪盯着画中自己胸前的那块宝石,随着光线的转换,她觉得这一幕似是有些熟悉,恍惚间好像有一根线突然连了起来,但于杂乱的想法中一闪而过,萧嘉仪下意识的皱眉思索,势必要将那点线索寻出来。
宋淮州要给自己作画,专门让自己戴上了那串璎珞,是因为他之前没见过青金石的色彩,为得是圣武皇帝画像的修复。
萧嘉仪骤然攥紧双手,压着心里的翻涌的情绪对含巧道:“把这画收起来吧,本宫觉得这画的着实敷衍,收起来放在本宫这,等宋淮州回来了,本宫势必要拿着这画去和他讨说法!”
等含巧收起来后,萧嘉仪特意将含巧支了出去,然后将这画于自己收的其他画作混在了一起,等她收拾完后突觉冷汗都要起来了。
牛内官说的没错,宋淮州胆大妄为,圣武皇帝的画他用的根本就不是青金石,他是在欺君!
想起那日她父皇还在众画像面前烧了香,萧嘉仪骤感这夏日似是倏地变作寒冬。
萧嘉仪不知道自己父皇知道多少,现下她出不了宫,唯一能做的便是将这画好好地收起来,她骤然明白宋淮州为何要将画送过来了。
原来宋淮州是信她的,所以才将这性命攸关的线索交付于她。
===
宋淮州这几日与明尘大师相处的甚是融洽,甚至让明尘都怀疑起前几日那个作天作地的是否和眼前之人是同一个人了,明尘虽不关心世事,但与宋淮州相处中学会了体谅二字。
以往在明尘看来世事皆是因果,所以无论发生什么事坦然接受便好了,所以一开始他并不懂为何宋淮州的反应如此剧烈,但是在与宋淮州的交谈中,明尘骤然发现自己好似一直攻克不了的难题有了些许明朗的念头。
接受是一回事,但情绪又是另一回事,而修行的意义就在于能够坦然接受所有的突发状况。
现下宋淮州雕刻的东西逐渐有了清晰的轮廓,两人之间的关系也亲近了不少。
宋淮州每日规规矩矩的和明尘大师一同修行之后便会与明尘讲述他和萧嘉仪之间的那些感人情节。
明尘自小便在庙中修行,去过最远的地方便是与主持一起去过的皇宫,对于世间凡事他听得少也见得少,在宋淮州精彩绝伦的演说下,明尘对于红尘二字又有了新的认识。
宋淮州今日已经给明尘讲到他和萧嘉仪景山别院的偶然相遇了。
宋淮州提到这里不免有些伤感道:“我与公主见一面本就不易,好不容易得了个画师的身份能亲自执笔为其作画,却不想一朝被奸人诬陷困在这山中,归期不知,回家无望,但我仍挂念公主,望公主不要因我的事情所伤怀。”
明尘见宋淮州似是低头掩盖泪水,体贴的上前拍了拍宋淮州的肩道:“等到事情查明,你定是能回去的。”
宋淮州点点头接受了明尘的好意,“期望能有那一天,只是那日公主离开时望向我的眼神这几日于梦中不断想起,不知道公主近日心情可好,可有好好用饭,唉,我生怕因我之事公主忧思过重,所以我日日抄经书,祈祷神明能听到我的祈愿,让公主能暂且先忘记我的事情好好生活。”
说起经书之事,明尘终是有了能好好安慰宋淮州的突破口。
“明日就是十五了,你今日便可将经书交付于我,我今夜赶回去让师兄们给带到宫里去。”明尘热心道。
宋淮州眼睛骤然亮起来,只那刹那叫明尘感受到了原来助人是如此有成就感的一件事。
但宋淮州的表情很快的又添上了些忐忑,明尘赶忙问道:“怎么,你还有何难言之隐吗?”
宋淮州为难道:“我是担心那经书能否顺利的送到公主手中,我知道这事本就是麻烦诸位大师了,但宫规森严,我怕入宫后大师们将此事忘却了,总归是我的不是,明尘大师都同意帮忙了,我竟还心存疑虑。”
受人所托,忠人之事,明尘思索片刻后道:“我亲自去送,你可放心?这样若是宫里人问起你的事情,我还能如实禀告一番,没准皇上听见你如此虔诚便能早些将你接回去。”
宋淮州听言突然自蒲团上站了起来,而后郑重的给明尘行了大礼道:“大师的相助之恩,我宋淮州这辈子没齿难忘。”
明尘赶忙将宋淮州扶起来,“只是顺手的事情,我怎担的了宋大人如此大礼。”
宋淮州执意将礼行完随即道:“我因身份之事平日里甚少结交朋友,旁人嫌我弃我,但遇大师如若知己,不知可否有缘与大师相交为挚友。”
面对宋淮州如此真诚的话语,明尘显得也有几分激动,随即两人一拍即合,关系似乎更上一层楼。
为了宋淮州之事,明尘不顾夜色深沉,执意赶回寺中只为宋淮州能够安心。
眼见着那盏明灯与山路中变为一点随即引入丛林之中,宋淮州转身回到殿中将门上锁,随即走到诸位先皇的画像前先是上了柱香后将圣武皇帝的画像拿了下来。
宋淮州自侧室中将一个木箱拿了出来,里面装的是他作画所用的工具,诸多的颜料盒子中,宋淮州打开了角落里的一个,独特的蓝调在微弱的烛光中似乎闪烁着不一般的色彩。
宋淮州面色沉重,这个箱子是他在肖像馆中一贯用的,独有这一个盒子是多出来的,而这盒子里的颜料就是那价值千金的青金石。
想起那日来送箱子的人,宋淮州猜测他回京的日子取决于他修复画像的速度。
宋淮州将太庙中所有的烛火全部放至在大殿之中,将那大殿照的灯火通明,随即展开新的画纸开始了他回京之路的第一笔。
熬完了所有的烛火又熬过了一个晨光,等到完成画作之时,宋淮州觉得自己的手臂都要抬不起来了。但他还有收尾工作要做,直到他将一切恢复如初,明尘大师也卡着时间回到了太庙之中。
明尘成功的将经书送至了公主的泽灵殿,顺利完成了宋淮州的期待后,明尘赶往太庙的路上脚步都是轻快的,推开大门的瞬间,见宋淮州恭恭敬敬的跪在地上之时,明尘更加确定自己帮助宋淮州是一个正确的选择。
明尘赶忙走到宋淮州身边打算告诉宋淮州这个好消息,却不想宋淮州的脸色有些不好。
明尘刚欲问其缘由就见宋淮州起身的同时向后晕了过去,明尘赶忙将人扶住,然后拖着宋淮州赶往了偏殿。
“你这是怎么了?可是染风寒了?”明尘关
心的问道。
宋淮州摇摇头道:“可能是因为昨夜一夜未眠吧。”
明尘赶忙道:“你是担心经书的事情吧,我送到公主那里了,你放心吧。”
宋淮州笑道:“如此便谢过明尘大师了,也不枉我昨夜一直烧香祈祷。”
“你我本不必走这些虚礼,你还是赶快休息的好,你不会今日连饭也未吃吧。”明尘突然想起来那饭盒还在地上放着呢。
宋淮州叹了口气道:“心事悬于心上,难能安心用饭,我一直跪在那些,都忘了时辰了,不过现下看来都是值得的。”
明尘听言赶忙拿着饭盒去帮宋淮州热饭,如此一来竟是折腾到了晚上,因为宋淮州昨日将烛火烧的差不多了,两人只能伴着一小节的烛光度过这个夜晚。
宋淮州在明尘的照料之下,第二日便恢复的差不多了,两人如同往常一般诵经祈福,一切和往日似乎并未有所不同,但只有宋淮州知道有些东西终是变了的。
与宋淮州预想的差不多,比皇上的圣旨先来的是画院的人,画院的几位待诏一同来到了太庙,刘宾也在其中。
刘宾见到宋淮州激动万分,但是在明尘大师和其他人的注视下,他终是收住了情绪,待亲自看过圣武皇帝的画时,刘宾还是没有按耐住,转头给宋淮州行了个礼。
宋淮州从哪里得到的青金石他不可知,但他却深知宋淮州拯救了他,拯救了肖像馆一众画师的性命。
刘宾和其他待诏今日是带着任务来的,牛内官在大理寺内一开始并未招认任何事情,一切的转折都是因刘宾的账本而开始,铁证之下,牛内官无法辩解,假账之事逐渐的浮出水面,帮着牛内官偷偷带颜料的几个画师也被揪了出来,严刑之下将将牛内官倒卖珍贵颜料敛财一事全部招认了。
牛内官绝望之中却依旧不忘死咬宋淮州,坚称宋淮州欺君罔上,在修复圣武皇帝画像时动了手脚,疯了似的在狱中咒骂,闹腾的整个大理寺都听说了这件事。
在这其中最难做的便是宋修然,他在大理寺当值,直系亲人涉及案情,按理说应该回避,但是孙大人却拒绝了他的请求,要求他继续查这件事,于是宋修然只能顶着压力将这件事上报上去,在外人看来这和大义灭亲没有区别。
宋修然不在乎外人怎么想,而是忐忑于皇上的决断。
当皇上听说此事后便叫画院的诸位待诏一同前往太庙,以辨认画像真假,宋修然的心又提至了嗓子眼,因为他也不知道那画是否是真的,只是在牛内官的证词之中捕捉到了些许的蛛丝马迹。
若是那画是假的
宋修然因为此事一连几天都不敢回家,生怕家里人问起此事。
太庙之中,宋淮州注视着几位待诏将画拿了下来,然后放在太阳下仔细辨认,宋淮州站在殿内,被遮挡的阴影落在他的鼻子上方,将他的眉眼全都罩在了暗处,叫外面的人看不出他的神情。
宋淮州感慨他们来查看的时间卡的十分巧妙,让宋淮州无端的生出一阵冷汗,他不由的后怕,若是自己一直按兵不动,怕是今日就得栽在这画像之上。
宋淮州骤然体会到什么叫伴君如伴虎,人心难测,在这其中帝王之心最难猜透。
几位待诏反复确认了几遍认定了这颜料的确是青金石,只是有的待诏好奇道:“怎的这画像是刚干不久的。”
刘宾不等宋淮州回答直接帮忙开口道:“这山中晨间雾气昭昭,若是一早便打开殿门的话,想来这些画多多少少会受到影响,再说这幅画是宋待诏最后修缮完交上去的,时间尚短,出现这种情况也是情有可原,诸位别忘了咱们今日的正事。”
刘宾都出口了,几位待诏也不再多说什么,毕竟他们的任务只是辨识颜料,其他的就秉持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直接略了过去。
刘宾几人临走前,刘宾再一次对宋淮州行礼道:“我们回去定会将今日之事如实禀明,请宋待诏放心。”
宋淮州拱手回礼道:“如此辛苦诸位了。”
刘宾几人来也匆匆去也匆匆,但宋淮州的心境却大有改变,宋淮州望着远处郁郁葱葱的景象,感受到了从未有过的轻松,常年环绕在山中的雾气似乎都消散了不少,露出了他曾经走过的官道,想当初他便是从那里一直走到了这上面,在这山上待了许久,这仿佛是他头一次去找寻这条路。
刚留在这里之时他压根不敢去看,他怕这条路变成一个奢望,一个只能看却永远无法触及的生机,如今却是一切都明朗了。
第45章 第四十五章宋淮州,你这次是把他们……
牛内官盗取颜料倒卖换钱的事情一开始在朝中并未引起什么轰动,在这些大人们眼中,哪怕牛内官身带官职甚至比旁的大人的品级还要高上几分,但骨子里依旧认为他只是个奴才,潜意识里只觉得他翻不起什么大波浪,而当大理寺在早朝时将搜查所得爆出来时,诸位大人纷纷倒吸了口凉气。
谁感想牛内官贪得可不比之前那些已经去投胎的大人们少。
大理寺深查此案时也是困难重重,一开始牛内官只说自己是财迷心窍,但账本对不上时,大理寺便知道这里面有问题。
不过一向对他人严苛的牛内官,事情落在自己身上了,反而变得更狠,就是咬死不认账,只说那些查不出来的钱是自己忘了记了。
一切的转折是因为李公公走了一趟。
李公公前来大理寺代表的就是皇上的意思,在单独与牛内官谈了片刻后,等宋修然他们再进去时,牛内官已然变了副态度。
之前的强硬似乎一下子就全线崩溃了,脸上留下的只有绝望般心死的神情,本就没几分血气的面容现下更是变得灰蒙蒙的。
谁也不知道李公公和牛内官说了什么,但牛内官行刑那日倒是让诸位大人突然梦回去年。
李公公去大理寺颁旨的时候少有的有些失态,大理寺的大人们只当李公公久居内宫见不得这些个血腥刑罚,却不知李公公诧异的是这和前两日皇上所说的一点都不一样。
前几日皇上着他来与牛内官沟通,分明说过要给他一个全尸,甚至会将他的子||孙根同尸体埋葬在一处,虽绝了他这辈子的生念却给了他下辈子的期盼,但是今日一切全变了。
牛内官将会被拉至午门凌迟处死。
李公公回去的路上脸色苍白,同为捱过一刀的他深知他们这些人心里最痛的地方在哪里,凌迟之刑,第一步便是褪去全身的衣衫,那他们的不堪将会赤裸裸的展露在所有人的面前。
李公公庆幸今日皇上身边有旁人服侍,不然他这个样子若是叫皇上看见定然会不开心的。
李公公回宫后便将自己关在了房间里,他本以为在宫中看惯了人心难测,接受了在这黄金屋下藏着的阴暗,肮脏,恶毒,他甚至得意的认为自己能猜透皇上的心思从而能安稳度日,最后他却发现他引以为傲的本事其实全是浮云。
宋淮州虽然深居山林中却也得到了这个消息,甚至还是现场直述的高清版本。
因为消息是宋修然带来的,行刑那日,他作为本案的联同负责人与其他大人们就坐在远处看着那具肉体凡胎最后变成白骨一具,一连好几天,宋修然感觉自己都能闻见那散不去的血腥味。
随着案件明了,众人皆知宋淮州因为被牛内官之事牵连,所以才被留在了太庙中,现下事情结束了,皇上便下令解了宋淮州的禁足。同时昭告天下,牛内官之事
皆是宋淮州的功劳,说他在太庙的大殿之中恨不得血溅三尺来指认牛内官的贪腐之事,还说他自入画院之后发现端倪便不顾安危深入追查,就这么宣扬了几日后,版本虽然已经变得瞧不出之前的真相了,但却达到了理想的效果。
百姓们听言感动的恨不得痛哭流涕,牛内官贪得钱被朝廷收入国库后,户部那边的压力一下子就少了许多,这几日户部的大人们走路都是带着风的,看谁都顺眼,国库有钱了,皇上便下旨进一步减轻了百姓们的赋税,待政令传至大江南北之时,宋淮州的英勇事迹随即也被传到了梁朝的每个角落。
一下子公主与驸马的佳话又一次被传颂,毕竟这么能干的驸马在大梁朝还是头一次出现。
能干的驸马一连吃了将近一个月的白菜豆腐,现下听着宋修然讲述刑场内的血腥场面都有些不适应了,而明心大师听后更是不住地念阿弥陀佛。
虽然相处只有一个月,但明心大师是真的将宋淮州当做朋友了,给了他护国寺的行走令牌。
“贫僧虽没什么通天的本事,但若是宋大人日后有了难处,拿了这令牌能直接找到我。”明心递了过去。
宋淮州接下后转身拿了一幅画出来,“原是偶然而作,还望大师莫要嫌弃。”
明心从未见过宋淮州作画,只知道这殿中画像有宋淮州修复的手笔,待打开画轴后,明心才知道宋淮州的谦虚有多少的水分。
画纸之上神光朦胧却带着七彩的光辉,画面中最清晰的一处便是跪坐在蒲团之上的那个背影,灰色的僧袍下似乎装载着最虔诚的信仰,好似在那光怪陆离的世界里,唯有那内心的坚定最为纯洁。
明心突感知己二字的分量,在宋淮州走后,明心对其离开的方向默默合掌。
宋淮州本想着悄悄回府,却不知百姓们自哪里得来了消息,纷纷在道路两旁夹道欢迎,饶是宋淮州脸皮够厚听着百姓们的夸赞之词也有些不好意思了。
为了不辜负百姓们的好意,宋淮州推门而出,站在车上对两旁的百姓们拱手行礼,这让那些从未受过如此待遇的民众们更是兴奋不已,若不是有兵马司的巡防在这,怕是大家会一拥而上直接将建安侯府的马车围了上去。
等到宋淮州回家后才知道这件事现在变得有多夸张了,建安侯府前站满了人,手里都带着东西,有的篮子里装着菜,有的装着肉,还有直接拎着活鸡活鸭来的。
眼见着前门走不了,宋淮州只能从小门匆匆进了府。
进府后宋淮州还有些没有实感的问道:“这都是来做什么的?”
宋修然拍了拍宋淮州的肩膀道:“感谢你的无私奉献的,这几日京都内各处都在谈论你的事情,赋税一减,百姓们的日子好过不少,于是便想感谢一下你。”
宋淮州一下子清醒起来,“白拿呀?这万一被参一本,说我贪图百姓民脂民膏,那会不会还把我送到山里去?”
宋修然推着宋淮州往里走道:“等你回来想办法,黄花菜都凉了,不白拿,咱们府里出钱买,不然不准他们送。”
宋淮州松了一口气。
宋修然见状灿然一笑道:“别想太多了,毕竟钱都是从你的小金库里拿的。”
宋淮州突然觉得这几日好似吃了太多的素食,让他变得羸弱不少,现下都感觉有些头晕了。
宋淮州欲哭无泪道:“你是怎么知道我小金库在哪里的?”
宋修然面对宋淮州的质问十分淡定道:“我一直都知道,你藏东西一般就那几个地方,一点新意都没有。”
宋淮州觉得自己此生最大的克星就是他二哥,无法无天的皮猴子偏偏遇上了更加腹黑的宋修然。
侯爷夫人一早就着急的等着宋淮州归家,眼瞅着两个孩子终于出现在面前了,侯爷夫人赶忙上前接上宋淮州左右的打量着,恨不得把人直接装在眼珠子里。
“回来了,终于回来了,在那是不是吃不好睡不好的,这怎么瞧着有几分精神不济呢。”侯爷夫人关心的说道。
宋修然赶紧把他娘亲扶走,生怕晚一秒宋淮州就要告状,“他吃得好睡得好,娘亲还是别担心了,咱们先用膳吧,一会儿都凉了。”
午膳上,宋淮州秉承着这些菜都是用自己钱买的原则,风卷残云般把一桌子的菜扫荡了个干干净净,不知道的还真以为他许久未吃过饭了。
宋淮州在家休整了一天,直到第二日夜里,宋璟少有的将宋淮州叫去了书房。
宋璟的书房,宋淮州没去过几次,唯一有印象的那几次还是因为宋璟要收拾宋淮州,又怕自家夫人心疼,所以将宋淮州锁在这书房中好好地收拾了一顿。
正常来说,宋璟只会叫宋昀野和宋修然来这书房中议事。
宋淮州刚到门口就下意识的觉得屁股疼,顶着压力进去后,发现宋修然早就在那里了。
宋璟示意宋淮州把门关上,宋淮州那几步走的两股战战。
宋璟一开口,宋淮州就下意识想跪,这举动却叫宋璟有些诧异。
“你这是做什么?快些坐下,我有事要说。”宋璟皱眉问道。
宋淮州学着宋修然蹭到了椅子上,背却挺得笔直。
宋璟顾不得宋淮州的小动作道:“修然,你来说吧。”
宋修然一改平日里的样子,郑重的说道:“牛内官的事情牵扯到了后宫,而且已经证实了他是一吃二。”
“一吃二?”宋淮州想起牛内官的样子头一次体会到了什么是人不可貌相,没想到牛内官的胆子那么大。
“后宫中的贵人们若是想要把控手下的人,收揽自己的势力就需要用钱,但是前朝所能提供给她们的有限,所以她们便打量起自己能力范围内的生意来,牛内官只是个个例,除却颜料,还有药材,御膳,丝布等等。”宋修然看向宋淮州的目光里全然是担忧。
“宋淮州,你这次是把他们逼到绝路上了。”
第46章 第四十六章你先把我太太太爷爷放下……
烛光啪的一下子在房间内炸开,晃得宋淮州下意识的闭上了眼睛,而过往的事情见缝插针的在这霎那间穿梭而过。
宋淮州一改往日里不靠谱的模样,直接靠在了椅背上低眸认真道:“父亲和二哥应该知道,把他们逼上绝路的到底是谁,我哪来的那么大的本事去掀他们的老底,若是他们清醒些也该知道要收拾他们的另有其人。”
宋淮州的话说的够明显了,但其实他不开口宋璟和宋修然心里也清楚地很,他们只是担忧宋淮州之后的路会越走越窄,直到无路可走。
宋璟打量着自己小儿子的神情才发现宋淮州一向没心没肺的样子下原来也藏着颗与他哥哥们一般的玲珑心,宋璟头一次起了后悔的念头,若他不入朝为官,做个闲散的侯爷,他的孩子们是否便会远离这些危险。
相比于宋璟的纠结与懊恼,宋淮州似乎很坦然的接受了自己的角色。
不知道是不是受明心大师的影响,宋淮州的心性于山林之中似乎又坚韧了不少,若不是心里有挂念的人,宋淮州甚至思考过直接在山中带发修行。
刀握在谁的手里都是把利器,只不过若是握在位高权重之人的手上,那这把刀的寿命必定会更长一些。
而让宋淮州心甘情愿的被利用的原因是因为他寻到了最适合他的刀鞘。
宋淮州本以为这次事情之后自己怕是很难在回画院了,结果却收到了他要被调任画院去掌事的消息。
这次皇上并未让宋淮州在家里待太久,很快便叫他入宫了。
来接宋淮州的是皇上身边的李公公,光是这一举动就叫旁人意识到宋淮州的地位不一般。
宋淮州想了想转身把自己雕好的那座神像一同带走了。
偌大的大殿内只有皇上坐在最上面,旁边连一个侍奉的人都没有,宋淮州抱着神像心里下意识的叹了口气,这场景他熟悉的很,下一
秒大概就是他长跪不起了。
果然李公公将宋淮州送至殿内后便悄悄的退了出去,还体贴的把门带上了,待门外的最后一丝光亮被隔绝在外后,皇上把手里的奏折往前一扔道:“宋淮州,你可知罪。”
宋淮州抿了抿嘴,然后缓缓的将神像放在一侧,随即认认真真的跪下来道:“臣知罪。”
“那你给朕说说,你罪在何处?”皇上追问道。
宋淮州头也不抬继续磕头道:“皇上说臣有罪,臣就有罪,皇上说臣是什么罪,臣就是什么罪。”
皇上听了这个答案久久未出声,再开口时便是要宋淮州担任画馆的内官。
宋淮州直接拒绝道:“回皇上,这个内官臣做不来。”
皇上饶有兴趣的追问道:“你怎的做不来?”
“皇上让臣行待诏之责已是破了规矩,驸马不可任官职,无论大小,臣想要将待诏之职卸去,臣只想做公主的专职画师。”宋淮州大大方方的提了自己的诉求,反倒让皇上觉得宋淮州十分诚恳。
“你不想当画院的内官的话,朕把你调到宫内来吧,在大内当值,有朕护着你,怕是旁人也不敢胡说什么。”皇上提议道。
宋淮州听言,心里像是被喂了根苦瓜一般,是谁说驸马就是上门女婿,坐等着“嫁”进皇宫的,他这个驸马还未真正的“嫁”进去呢,倒先被迫的尝试了伴读,待诏的苦,眼瞅着皇上还想再让他体会一下旁的刺激,宋淮州赶忙拒绝道:“宫中贵人甚多,臣才疏学浅,难当大任,恐不小心冲撞了贵人,还请皇上收回成命。”
宋淮州心里明镜一般,借着自己的手,皇上把牛内官打了下来,这是还想拿其他的地方开刀,便又想起了他,宋淮州犹豫了片刻终是未说出那句水至清则无鱼的话来。
好在皇上似乎也并不是很着急宫里的问题,三言两语被宋淮州挡回来后便不再坚持把宋淮州调任至宫里来,但是画院的差并未给宋淮州卸下。
“你在画院这么长时间对于内官的人选你可有想法?”皇上突然问道。
按理说宋淮州应该避嫌,谁也不提,但宋淮州斟酌片刻还是提了刘宾的名字。
“刘宾?”皇上对这个名字一点印象都没有。
不知怎的,宋淮州见到皇上如此神情的时候,脑海里浮现的是肖像馆内画师们低头认真作画的场景,上面一声令下,他们便认认真真的去完成,一副副精彩绝伦的画作由他们笔下诞生,但最后他们连名字都不配被人记住。
宋淮州晃神的瞬间觉得自己好像被明心大师给影响了,这事放在之前他大概只会考虑对自己的最优解,现下却突然多了些不知所谓的怜悯心来。
宋淮州缓了口气介绍道:“其实这次的事情是刘待诏先找上我的,若非刘待诏心系画师们的性命,早早地收集好了证据,那牛内官的审讯怕也不会如此轻松,所以臣认为这样的人才有资格做内官。”
“你敢保证他不是下一个牛内官吗?”皇上问道。
宋淮州摇头道:“人心最是易变,这个我没办法保证,但我相信御下有方的陛下定能让他在其位,谋其职。”
宋淮州才不会犯傻到与谁去捆绑关系,直接把问题抛回给了皇上。
眼见着宋淮州这边下定决心了,皇上便顺水推舟的把刘宾提至了内官的位置,宋淮州见李公公进来了赶忙开口请求道:“臣听闻京中前几日连下了几天的雨,公主那里有一副刚做好的画,怕是颜料会受影响,臣想去看上一眼。”
正事办完了,皇上也不好驳宋淮州的心意,摆摆手便让李公公带着宋淮州过去了,但是没想到宋淮州抱着神像转身就要走。
皇上赶忙叫停道:“等等,你那个神像不是送给朕的?”
宋淮州抱着神像的手加紧了几分,摇头道:“不是,这是送给公主的。”
皇上指着那个神像半天都没说出话来。
生怕皇上把东西扣下的宋淮州赶忙往外跑,李公公见状一时不知道该不该叫住宋淮州了。
等宋淮州跑到揽月阁的时候,少有的吃个了闭门羹,宋淮州往后退了退看见那串银色的风铃挂在上面便知道宫女说的是假话。
于是特意大声的惋惜道:“不知公主今日不在此处,那这雕像我还是下次再送来吧。”
宋淮州嘴上说着要走,脚下却是半点不动,还未等李公公开口呢,含巧亲自下来将宋淮州迎了上去。
揽月阁中挂着的全是宋淮州给萧嘉仪画的肖像画,宋淮州打眼望过去却未看见自己托刘宾送进宫里来的那一副,想来公主是瞧出其中的端倪了。
萧嘉仪背着身不肯看宋淮州却挥了挥手叫含巧将其他人带了下去。
等脚步声逐渐消失后,宋淮州先开口道:“公主,我错了。”
萧嘉仪本来绷住的面容因为这一句哗的一下崩的四分五裂,双手紧紧地握住了帕子,试图阻止自己回头看向宋淮州。
宋淮州将雕像放在了桌子上,然后摁动了下面的开关道:“臣深知自己辜负了公主对臣的真心,所以在庙中修行时日日忏悔,为了让公主见证臣的真心,臣特意于太庙给公主送来一份礼物,希望公主能赏脸看上一眼。”
萧嘉仪不住地在心里默念,她是梁朝现在唯一的公主,是她父皇的掌上明珠,她的身份尊贵,是真正的金枝玉叶,怎么可能因为一句话,一个礼物就原谅宋淮州呢。
萧嘉仪不断的在心里否定宋淮州的道歉之举,但没想到她越是列举身份上的特殊就越觉得自己身上空荡的很,列举了一圈她的优势后,骤然发现这一切都是这个皇宫给予她的,一旦脱离了这里,她似乎就什么都没有了。
萧嘉仪没想到自己努力想挣脱的地方是给予她如此对待宋淮州的唯一底气。
想到这里萧嘉仪愣在了原地。
宋淮州见萧嘉仪久久未转身,尝试的换了个说辞。
“嘉仪,你能回头看我一眼吗?”
萧嘉仪还以为自己是幻听,险些激动的转头问宋淮州刚才是不是叫的她的名字。
这一回没有那么多复杂的思绪,耳边一直回响的是宋淮州唤她名字的瞬间,萧嘉仪突然有些遗憾,如果一切都能像画纸一般把喜欢的东西留下来该有多好。
萧嘉仪在面对宋淮州时,理智往往被情绪所压迫,不等她再为自己找其他的借口,萧嘉仪的脚先于她的想法转动了过去。
宋淮州见萧嘉仪真的转身了,高兴的把手中的东西举了起来。
片刻萧嘉仪不明所以道:“你把我太太太爷爷搬出来做什么?拿他胁迫我和你和好?”
萧嘉仪看着宋淮州手中的圣武皇帝的画像,头一次体会到为什么最难把握的就是人心,她实在搞不懂宋淮州在想什么。
宋淮州提着画上下的摆动了几下道:“你看,你没发现什么其他的吗?”
萧嘉仪感觉这画像晃得她头晕,不知为何还多了几分被长辈抓包她私会外男的感觉。
萧嘉仪摆手道:“你先把我太太太爷爷放下,我现在实在是无法和他的画像对视。”
第47章 第四十七章现下宋淮州在他眼中和索……
宋淮州虽察觉到了萧嘉仪不一般的神色,却从未往桌上的那张画像上想,毕竟在宋淮州眼中那只是一副普通的肖像画。
萧嘉仪有些不敢直视那副画,粗略的打量了一番便问道:“你到底想做什么?”
“你没觉得这副画很熟悉吗?”宋淮州指着朝珠的位置问道。
萧嘉仪还是不明白宋淮州所说何意。
宋淮州打量了一下四周后解释道:“这是挂在太庙里的那副画。”
萧嘉仪!!!
“你把我太太太爷爷从墙上摘下来了?那太庙的人没发现吗?你胆子也太大了吧。”
萧嘉仪压低了声音,眼睛因为震惊变得如葡萄一般圆滚滚的,看的宋淮州心里痒痒的,总想
着往萧嘉仪身边靠近几分。
宋淮州借着此时的气氛微微的往萧嘉仪身边凑了凑道:“太庙里现下还挂着圣武皇帝的画像呢,这一幅是最早送到太庙的那个。”
萧嘉仪微微蹙眉道:“什么意思。”
宋淮州坦然的讲述了自己换画的整个过程,“之前是无可奈何,只能出此下策,但是这件事我从未和其他人说过。”
之前的猜想现下都得到了证实,萧嘉仪的心里很不是滋味,微微侧身道:“现下你用不上我了,又来和我说这些做什么。”
宋淮州敏锐的抓住了萧嘉仪话中其他的意思,解释道:“我知道自己辜负了公主的信任,但是我不想让公主为我担惊受怕,更不想公主把最珍贵的璎珞拿出来保护我,这件事在做之前我并没有十足的把握,万一被旁人知晓,亦或是被诬陷,那我非但保护不了自己,也会牵扯到公主的。”
这个道理萧嘉仪并非不懂,只是在宋淮州开口前,她总是不断地否定宋淮州对她的关心,生怕自己的期望会落空。
宋淮州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一般继续轻声道:“因为之前的事情,让你收到牵连被困于泽灵宫的那段日子,是我心里最没底且最后悔的时光。”
宋淮州把一切的事情揽在了自己的身上,萧嘉仪没想到宋淮州会认为自己当时被禁足是因为他,分明是
宋淮州给萧嘉仪展示了一番如何触动这个雕像的机关,然后把那副画折了起来放进去道:“我知道公主可能现下还是不能完全的信任我,所以我把性命放在公主的手上,若是哪一天公主觉得我辜负了你,你就把这幅画拿出去,我愿意接受一切的惩罚。”
萧嘉仪没想到宋淮州为了让她放心竟做到如此程度,这幅画宋淮州分明有机会拿去烧掉,自己就算在不信任他又如何,但是他却傻乎乎的保留了这么大的把柄,就这样献祭般的送到自己手上。
想到宫门外的层层审查,又联想到宋淮州刚从自己父皇那里过来,若是这其中哪怕一个环节出了问题,那她今日怕是都见不到宋淮州了。
萧嘉仪霎时觉得自己的眼圈突袭一阵酸意,她何曾接受过如此厚重的爱意。
两人就这般相视无言的站了好一会儿,萧嘉仪先错开了宋淮州的视线,转身的瞬间她用手帕压了压眼角,然后走到柜子前又转身回来。
萧嘉仪深吸一口气后摆弄着雕像的机关道:“是这样吗?”
宋淮州配合着萧嘉仪演示了一遍机关,不想萧嘉仪直接把画又拿了出来,然后将其带到了一个大肚的瓷瓶上面,还未等宋淮州反应过来,萧嘉仪先打开了火折子然后直接将画点着了。
萧嘉仪的举动出乎了宋淮州的预料,后怕萧嘉仪烫到手指,宋淮州赶忙接了过来。
火舌不断地吞没着画上的色彩,将那原来瞩目的画像化作毫无意义的灰烬,然后掉入那碗口大的瓷器中再也分辨不出曾经的样子。
窗边滑过的风带走了燃烧的味道,留在最后的只剩两人默契的对视。
“公主”宋淮州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来表达自己的心情,但是他控制不住的想唤萧嘉仪一声。
萧嘉仪少有的流露出些许不好意思,眉眼瞥向别处,语气里带着一些硬捧起来的镇定道:“若是没旁人在时,你可唤我的名字。”
现在轮到宋淮州不好意思了,一开始唤的那声就用尽了他大部分的勇气,现下得了萧嘉仪的许可后,他反而显得有些害羞了。
萧嘉仪等了半天也不见宋淮州开口,于是恼怒于自己不矜持的样子,转身不知道生的到底是谁的气道:“你不想叫就算了。”
宋淮州赶忙上前拉住萧嘉仪的袖子道:“嘉仪,嘉仪。”
刚唤两声,宋淮州先闹了的大红脸。
萧嘉仪转头看着宋淮州红到脖子的样子没忍住笑出声来,小声道:“我还当你天不怕地不怕呢。”
宋淮州不言语,只是拉着萧嘉仪的袖子不断地摩挲着,像极了遇见了情郎的小娘子。
眼见着宋淮州离宫的时间要到了,萧嘉仪先一步把袖子抽了出来,犹豫了片刻后把自己手里的帕子塞到了宋淮州手里道:“前几日瑶庭湖的荷花开了,我瞧着甚是好看,哪日你得了空来宫里给我作画来。”
宋淮州被塞了手帕后,像是捧着珍宝一般抬至胸前,还是萧嘉仪看不下去了叮嘱他好好放起来后,他才小心的将手帕叠了起来放在了胸口的位置上。
答应了萧嘉仪作画的邀约后,宋淮州就得离开了,揽月阁一共一百多个的楼梯,愣是让他走出三倍多的路程来,一步三回头的依依不舍的离开了。
整个夏日对于宋淮州而言仿若一场绮丽美妙的梦境,他借着画师的身份与萧嘉仪在这个盛夏之中见了许多面。
他们曾在瑶庭湖上泛舟,闯入荷花丛中尽情说笑,也曾一起骑着大马穿梭于宫中的教场之中,原来对于宋淮州而言神秘而向往的地方,现下除却后宫以外,他似乎跟着萧嘉仪走过了这里的每个角落,每一处都能找到他们曾一起经过的回忆。
从盛夏到初秋时间似乎一晃而过,正在宋淮州期待着秋日里的美好相遇时,却被万国朝贡打断了。
因的今年梁朝大刀阔斧的几项举措进行的十分顺利,民生稳定,歌舞升平,于是又引得周围的小国主动联名要求觐见,一是为了给梁朝上贡,祈祷梁朝的皇上能安安稳稳的度日,莫要突然起了扩张版图的心思,二是想借着在梁朝皇上面前露脸的机会争取到一些好处,譬如商线的组建,若是梁朝皇帝大发善心能在给予他们一点冶金的工艺那更是再好不过了。
宫里宫外最近都在忙这些事,宋淮州想借着驸马的身份躲清闲,那根本就不能够,于是安安稳稳当了一个多月画师的宋淮州又被皇上惦记上了。
于是宋淮州又穿着他那不伦不类的官袍到新地方开启了他哪里需要哪里搬的使命。
孔征看着面前的宋淮州险些在椅子上滑下来,幸得旁边的王开眼疾手快的扶住了他,不然他险些给宋淮州行了个大礼。
由着王开扶着的孔征不可置信的走近宋淮州几步后问道:“你说你今日起来礼部了?”
宋淮州挤出了个微笑道:“好像是这样的,李公公还未到吗?那估计圣旨要一会儿才到。”
宋淮州没想到自己头一次积极了一次,竟比圣旨还要快几分。
因的没见到圣旨,孔征一时也拿不准主意,只得叫宋淮州先坐在这里等着,待安排好宋淮州后,孔征使了个眼神带着左右侍郎走了出去。
因的万国觐见的缘故,一向不怎么受重视的礼部忽的成为了大家关注的重点,不但皇子们私下接触,同僚们都热心的打听着礼部的人够不够用了,面对如此的盛情孔征还没想好如何应对呢,不想皇上似乎比他早一步的考虑到了这一点,直接将人送过来了。
皇上亲自安排这件事本身没任何问题,有问题的是送来的人。
孔征现下一见到宋淮州就想起去年午门外的血流成河,还有那凌迟处死的牛内官,听说牛内官的惨叫让听过的人频频噩梦。
孔征的手心不住的冒冷汗,老了老了便开始信奉一些牛鬼蛇神的传说,现下宋淮州在他眼中和索命的恶鬼没什么区别。
这件事叫宋淮州自己来说可能都无法分辨一二,主要事实好像就是这样的,他去哪,哪就容易出问题,最可怕的是容易死人。
“我近日可有越矩的行为。”孔征冷不丁的问向自己旁边的左右侍郎。
两人纷纷摇头,不明白尚书怎的突然冒出这么一句话来。
孔征不断地磋磨着自己的手又继续问道:“那是我之前有不轨举动?”
左右侍郎纷纷讶然,问道:“尚书这是何意?”
孔征欲哭无泪,现下不是他有何意,而是皇上是什么意思,难不成皇上抓住了他的把柄?可是自他上任后除了下属们年节送的礼外,他也没接受过其他的贿赂呀,果真皇上连这些都忍不了吗。
礼部左侍郎王开给右侍郎钟游使了个眼神,钟游轻轻的摇了摇头。
不等三个人凑出个答案来,李公公终于带着圣旨来了。
待接下圣旨后,宋淮州指着自己的官服问道:“那我这身衣服还用不用换。”
李公公上前笑道:“你说这不巧了吗,宋公子和皇上想到一起去了,皇上就知道宋公子会问到这件事,皇上说了宋公子这个身份着实尊贵,为了不与其他人混淆,这身官服就是专门给宋公子定制的,无论去哪,宋公子都不用换衣服。”
宋淮州扯了个漂亮的嘴角应下了,再回头看自己马上要搭档的三位同僚时,却发现三位同僚的表情都精彩的很。
孔征还沉浸在回顾自己为官之路的回忆中无法自拔,王开看向宋淮州的神情则是带有了几分莫名其妙的敌意,只有钟游的表情看上去还算是正常。
皇上下令,因的万国朝觐礼部人手短缺,特批宋淮州为礼部中侍郎协助礼部做好朝见的相关事宜,具体负责接待万国来宾。
宋淮州就知道皇上派他来不是过来帮忙的,而是过来搞事情的。
宋淮州拍了拍自己独一无二的官袍轻叹了一口气,坦然的接受了自己的新身份。
第48章 第四十八章宋淮州官场取经一二则……
宋淮州在礼部适应的很快,但他的新同僚们可没他那么强大的心理适应能力。
不知道是谁打听到了宋淮州在画院的事迹,听闻牛内官为难过宋淮州的事情后,再联想到牛内官的下场,众人见到宋淮州恨不得赶忙跑远点,生怕一个不小心惹得宋淮州不开心,自己也落得个悲惨下场。
宋淮州哪里知道他们的那些心思,为了好好地完成皇上交给他的任务,宋淮州准备先和诸位同僚们打好关系。
官场不但是名利场,还是人情场,宋淮州自知自己的经验不多,于是赶忙求助在官场中摸爬滚打许多年都安然无恙,甚至熬到快告老回家前还能摇身一变成为皇上心中新宠臣的著名佛系上朝者宋璟宋大人。
宋璟少见宋淮州如此勤奋,面对宋淮州的提问,宋璟老神在在的于书房中踱步许久后,认真的告诉宋淮州,要想和同僚们打好关系那就得谁说话都要应和几句,但是却又不把话完全听进去,主打一个我存在,我来过,但我不负责。
宋淮州给他亲爹高举大拇指,他觉得他爹将官场的问题讲的很是透彻易懂,于是第二天就开始实践了。
一早宋淮州在门口就遇见了礼部的几位大人,他虽见着眼熟,却还未叫上名字来,便赶忙快走几步去听听人家在说什么。
几个人正在讨论着新来的中侍郎宋淮州,说的正是激动的地方压根就没意识到身后有人正在靠近。
“要不说还得是投胎投的好呢,一来就是官,现在估计左右侍郎都愁死了,本来都在等着熬走孔尚书他们两个能争上一争,现在突然来了个中侍郎,还是皇上特意给设的职位,这还轮的上他们两个吗?要我说,咱们就是输在了运气和出身上,不然也不会比他差多少。”其中一位大人愤愤不平道。
“谁说不是呢。”另一位大人立马应和道。
一起同行的大人也同意道:“同感同感,赵兄着实是说出了我们的心声。”
“我觉得也是这样。”突然一个声音插进来赞同道。
“是吧,看来这位同僚和我们甚是聊得来呀。”一开始开口的那位赵大人听到了陌生的声音,便以为遇见了知己,于是看向了声音的来源。
片刻,赵大人微微的蹙起了眉头,总觉得面前的这个人好似看着有些熟悉,却又想不起什么时候见过他。
随着赵大人的关注,刚才在旁边应和的两位大人也转过身关注起加入他们对话的那个人。
不回头还好,一回头两个人魂都要飞走了,这,这,这不是他们正在说的那个人嘛!
这不就是新来的中侍郎宋大人嘛!
三个人如同石像一般立在了原地,宋淮州走了几步发现几人没跟上来,于是好心做了个邀请的姿势,结果还未等他把手收回来,最先反应过来的两位大人赶忙给宋淮州行礼,不等宋淮州出口就架着那个还在懵懂认人中的赵大人风一般的跑掉了。
宋淮州
他们家老宋的这个方法好像不怎么管用呀,怎么自己搭上话后他们跑的更快了呢。
宋淮州左思右想了许久,最后把问题归结在了年龄上面,毕竟宋璟和他们之间差着辈呢,日日接触的都是年龄大的大人,许多孙子都快要入朝为官了,交际的方法过于单一,面对年龄像宋淮州这般的人那些伎俩怕是不好用。
开门不利的宋淮州并不气馁,再战再勇,他不顾内心自我的抗议毅然决然的把目光转到了他二哥身上。
于是宋修然少有的又见到宋淮州晃着大尾巴跑到了他书房中。
最近一次宋淮州笑得这么“阴险”的时候,还是他前段时日作死险些因为一幅画被迫出家的那会呢。
宋修然不言语,就默默的看着宋淮州殷勤的端茶倒水,连糕点都细心的切成小块喂到了宋修然嘴边。
宋修然把宋淮州的手摁了下去,直接问道:“你说吧,水有问题,还是糕点有问题,你又琢磨什么阴招呢。”
宋淮州刚把手放在桌子上,宋修然就利索的把所有的案宗赶忙的收拾起来,一本都不给宋淮州看。
宋淮州拍了宋修然肩膀一下,笑得仿佛偷了鸡的黄鼠狼,“二哥,水没问题,糕点也没问题,是我有问题。”
宋修然点头应道:“我一早就知道你有问题。”
宋淮州眼见他二哥软硬不吃,于是干脆的将自己的疑问提了出来,求他二哥为他出谋划策。
面对宋淮州过于正常的提问,宋修然本是抱有怀疑态度的,但是想起上一次的事情因为宋淮州没和他商议,出事的时候他紧张的都快晕过去了,宋修然思虑过后觉得还是把事情控制在自己能解决的范围中比较好。
宋修然认认真真的问了宋淮州去当职的事情,随后果真提出了和宋璟不一样的观点。
“你要知道,无论你在哪里,最能笼络人心的不是毫无方法的人云亦云,也不是没有方向的敷衍塞责,而是实力。”宋修然挺直了腰板宛如夫子上课般说道。
“实力?”宋淮州开始回想自己上一段的任职经历,觉得好像有那么一点点头绪了。
宋修然用孺子可教也的眼神看向了宋淮州随即解释道:“就比如你在肖像馆识别颜料的那件事,不管其他画师有没有说出口,但他们在那一刻肯定是很佩服你的,一下子你在他人心中模糊的形象便会变得清晰许多,而且还是往好的方向上定义的。”
宋淮州又端起了茶盏送到了他二哥手边道:“还得是我二哥,一句话就说透了。但是我现在刚去礼部,一时间也没什么出手的机会呀。”
宋修然接过茶盏后拍了拍宋淮州的手道:“人除却充实的内心外,重点也得要修外部的形象,若是一时还没有你展现你实力的机缘,你就先端起架子来,大戏开始前,戏台子总得搭好吧,面对同僚,你不能像在家里一般嬉皮笑脸,怎么说你也是中侍郎呢,一定要把自己的气势拿出来,若是实在拿不准该怎么办,你就不要笑,尽量冷着脸,让别人一见你就知道你是个可靠的人。”
宋修然于大理寺中的事迹,宋淮州多多少少也是听到些的,现下听宋修然这么一分析更加的肯定他二哥说的一定是对的。
于是宋淮州从宋修然这里取完经后,回到自己院子里对着镜子勤奋的联系了好一阵冷脸,最后还得是他卓越的模仿能力解救了他总是忍不住想抬起嘴角的冲动。
立马进入角色的方法?
无他。
学他二哥即可。
昨日因讨论宋淮州身份的几位大人忐忑了一天都未等到宋淮州的复仇,在心存侥幸的迎接了新一天的清晨时,他们恨不得互相抱在一起痛哭。
生的希望让他们更加渴望活下去。
“我感觉他昨日应该是没听到我们在讨论什么。”
“我觉得也是,一开始说话的时候,那周围只有咱们三个,前半段他应该是没听见的。”
而说的最多的赵大人听言腿也不抖了,长舒了一口气装的十分有声势道:“怕什么,就算他听见了又怎么样,咱们说的都是实话,再说也没冒犯他什么。”
“对对对,我仔细想了想,咱们的确没说什么太过分的话。”
“对呀,不能任他出身好就能随便欺负人吧,还不让人说话了。”
三个人讨论的话音刚落,身旁突然出现一个人,似是没注意到他们一般直接向前走去连个招呼都没有。
赵大人被两位同僚捧得还未从高处下来呢,见状更是愤愤不平道:“这种见了同僚都不打招呼的人怎么会出现在咱们礼部中呢,礼义廉耻是怎么学的。”
两位大人刚要跟着应和,却打量起那朝服和他们的不一样。
“这是咱们院的人吗?怎么朝服是那个颜色的?”
疑问被提了出来后,很快三个人的注意力都转到了这个上面。
片刻后,诡异的沉默于三个人中间蔓延。
如此别致的朝服,整个大梁朝怕是只有一个人有如此殊荣能穿上,那就是宋淮州。
不知是谁下意识说出了那个名字。
本来绷的挺好的宋淮州没想到有人突然的叫他的名字,回头后才想起宋修然提醒他的话,于是赶忙换了个副严肃且冷酷的面庞,扫过对面的三个人后随即大步昂扬的走进去了。
宋淮州感慨于自己反应迅速,对于自己的表现不要太满意,如果可以他都想亲自看一下自己潇洒的背影了。
三位大人如雷劈了一般立在了原地,虽是入秋,太阳却依旧火辣,但三位大人突感身后的衣衫瞬间被冷汗浸湿了。
此时三个人的脑海中统一的复习起本朝还在使用的酷刑。
凌迟、车裂、斩首、腰斩、射杀、沉水等等,许是太平日子过久了,等想起来的时候才发觉梁朝的刑罚原来有这么多种。
想起牛内官行刑时的场景,三位大人突感一阵不适,不等走进廊下便齐刷刷的晕倒了。
宋淮州没想到表现自己的机会来的如此之快,面对偷偷来给他送消息的钟游,宋淮州好奇道:“孔大人怎么舍得用我了?”
“一是大人你本就是中侍郎,参与朝觐之事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为了我大梁的颜面,所以在人前人后一点纰漏都不能出,便早早的让大人参与进来,二是昨日里咱们礼部有三位郎中突然病倒了,咱们礼部本就人少,现下更是急需大人这样的人才。”钟游一番话说的滴水不漏。
宋淮州却抓住了重点,“三位大人一同病倒了?想来定是这几日过于辛苦导致的,若是得了空,咱们再去探望一番吧。”
宋淮州把人情世故拿捏的恰到好处,该说的话一点都没漏。
但是这话落在钟游耳朵里就是另一个意思了。
钟游默默的为那病倒的三位大人默哀,只求宋淮州这话只是嘴上说说而已,他们礼部人少,可是经不起折损的。
第49章 第四十九章宋淮州是宋见愁,谁见谁……
宋淮州盼望已久的大展身手的时刻终于到了。
虽然宋淮州来的匆忙,但孔征为其准备的可谓是十分的全面,这次宋淮州的办公地点升级了,不再只有一张小桌,而是有了单独的房间,里面的桌椅摆件全是新置办的,看着和家里的书房一般。
宋淮州一早就期待着新任务的到来,不想等了许久只等来了几个大箱子。
不等宋淮州好奇里面是什么,领头的清吏司命人将箱子里的东西全摆至书架上道:“侍郎,这是咱们礼部的《行事则例》里面记载着礼部所有的组织架构,职责范围以及各种礼仪规范,尚书说近日侍郎的任务就是认真研读这部分内容。”
宋淮州看着一书架子的书瞬间感觉一个头两个大。
怎么他都到了礼部了,还是要读书呀。
不等宋淮州反应过来,清吏司赶忙的带人撤下去了,生怕与宋淮州待得太久,叫宋淮州记住了他。
宋淮州一早上热情的劲头霎时被一盆冷水泼了个透彻。
不等翻开那些书呢,宋淮州便已经感觉到一阵眩晕了。
孔征感觉自己好像是真的老了,连椅子都坐不住了,眼见着去办事的清吏司还未回来,孔征再一次问道身旁的王开:“这方法能奏效吗?”
王开赶忙安抚孔征道:“大人,谁不知道这宋公子就是个烫手的山芋,去哪哪出事,皇上这次还指定他主办各路来使的相关事宜,若是咱们出手助他,说句不好听的,万一出了事,宋公子把责任一撇,那受苦的就变成咱们礼部的了,莫不如叫宋公子自己去看,所有的流程和注意事项全在那些书上面,让宋公子自己拟章程,大人时不时的再去关心一二,这样即便是出事也问不到咱们头上。”
王开的祖家在这京都多多少少有点势力,同是世家出身,他瞧不惯宋淮州这般的做派,他王开勤勤恳恳钻营了许多年才爬上这侍郎的位置,宋淮州却轻而易举的就得到了,想到他打听来的事情,王开对宋淮州就越发的不喜欢,听说皇上要宋淮州做画院的内官,他拒绝了,本以为他是淡泊名利,现下看来大概是画院的职位他没看上眼。
王开打量了一眼上了年龄处事拖沓的孔征,从心眼里觉得孔征现下根本配不上底下的那把椅子,无论如何自己是要爬到尚书那个位置的,一切碍事的人和事他都会不费余力的扫除。
特别是宋淮州,就凭他近日来的表现根本撑不起大人二字,唤他公子都是看在建安侯府的面子上。
王开说完后叫孔征心安了不少,拂了拂鼻尖上的细汗,仔细琢磨了半晌道:“还是你想的全面。”
孔征话音刚落去办事的清吏司就回来了,听见宋淮州收下了那些书,孔征算是彻底放心了。
为了办好差事,宋淮州给自己做好了心理建设,认认真真的选了一本书坐在那里仔细的阅读。
一刻钟过去了,宋淮州坐的笔直。
又是一刻钟,宋淮州紧握住双拳。
终于熬到了半个时辰,宋淮州实在是撑不住了,直接趴在了桌子上,而他脸下枕着的书还停留在他刚刚翻开的第一页。
眼见着自己一个人效率着实低,宋淮州准备出去找找灵感。
前几日同时病倒了三位同僚的消息早就在礼部炸了锅,其中的渊源大家并未理清,但据知情人士透露,这三位大人病倒之前并未有过异常举动,唯一与平日里不同的便是他们一起见过两次宋淮州。
一时间有关宋淮州的流言越演越烈,礼部的人私底下都悄悄的叫宋淮州是宋见愁,谁见谁愁。
本来大家都庆幸于孔尚书安排得当,单独给宋淮州找了个房间,却不想身负重任的宋淮州突然溜达出来了。
第一个发现宋淮州出来的人慌忙的回到了自己的职位上同时悄悄的把他们房间的门关上了。
宋淮州随意的走了走,结果各处都是关着门的,除了门上的牌子,他一个人都没见到,直到走到右侍郎处才终于遇见一个打开的门。
见到宋淮州到他这里来,钟游先是以为自己忙的都出现幻觉了,但是看到手下人的神情,钟游才反应过来面前的是真人。
因为宋淮州的突然到来,将礼部的格局搅的混乱不堪,本来孔征对王开和钟游一直都是一视同仁的,无论什么差事都是公平的分给二人,主打一个谁也不得罪,却谁也不亲近,钟游已然习惯了孔征这般的行事,他本以为孔征会一直这样糊弄下去,却不想是人都是有私心的,哪里会百分百的平分呢。
接待使臣的活叫宋淮州揽了去,一下子将平衡打破,孔征思量了片刻后只将教坊司的事情交代给了钟游,钟游得了政令的那一刻,便知道孔征心里终究是向着王开的,回顾自己一路摸爬滚打的辛苦最后
却只能付之苦笑。
钟游现下见了宋淮州内心的情绪很是复杂。
宋淮州好不容易见到一个大活人忙拉着钟游去了自己那里,指着一书架子的书问道:“这些我都得读完吗?”
钟游没想到孔征一个有经验的人都没给宋淮州派,光叫他自己去看书,这些书不光宋淮州看着头疼,就算是他入礼部这么多年,也没有一下子看过这么多的书。
明知道这是孔征在随意糊弄宋淮州,但钟游却无法直接点破,毕竟他还是要在礼部混的,于是他紧着宋淮州可能用的到的挑了几本,随即还同宋淮州一起整理了一番,将这些书按照不同的部门分门别类的放了起来。
“孔尚书可能是觉得宋侍郎之前没接触过礼部的一干事宜所以便想的全面了些,但是宋侍郎若是以差事为主可先看我给侍郎选的那几本,使臣朝见前礼部应该会调一批人供侍郎调用,现下若是侍郎有拿不准的地方可以来问我。”相比于孔征和王开,现在和宋淮州相处让钟游觉得放松了许多,所以在宋淮州遇见麻烦时,他便忍不住出手相助。
一座大山突然被化解,宋淮州头一次感受到有同僚的好处,脑筋一转的宋淮州开始考虑拉钟游入伙了。
“钟侍郎之前接待过使臣吗?”宋淮州好奇的问道。
钟游摆手道:“我哪里能接待使臣,印象里大多是孔尚书亲自去的。”
宋淮州不是傻子,他听得出来钟游话里的意思,像是这种活大概率是轮不到钟游身上的。
“那咱们一起来做吧。”宋淮州提议道。
钟游反应了片刻不可置信的问道:“宋侍郎的意思是要我和你一起负责接待使臣的问题?”
宋淮州点头,“这么重大的事情我一个人定是摆不平的,若是有人能同我一起,遇见不确定的事情两个人能商议一番也是好的。”
面对这么好的机会,钟游少有的陷入了犹豫。
“钟侍郎,你若是信我,就同我一起,若是你那边实在顾不过来的话,我也不勉强侍郎。”宋淮州进退有度显出实打实的真诚来。
钟游思绪片刻后还是婉拒了,“教坊司那边的人员复杂,我得细细盘查,怕是不能与宋侍郎共管接待事宜,但是只要宋侍郎需要,我可同侍郎一起拟定章程,若是宋侍郎人手不够,我也可从那边调用几个过来。”
宋淮州虽入官场时间尚短,但他心思细腻,对于人情的揣摩却十分敏锐。
这是个能写在政绩上的好机会,钟游却不敢要,想来他脚下空的很才让他觉得在这礼部中站不住脚。
宋淮州笑笑并不强求,“如此以后我怕是要多麻烦钟侍郎了。”
钟游和宋淮州见面的事情立时就在礼部传开了,大家盯了许多天却未发现钟游有任何不适,一时间大家对于宋淮州的警惕都放松了几分。
而孔征更是好奇钟游同宋淮州说了什么,钟游把宋淮州邀他共事的事情隐瞒了过去,只说宋淮州一时摸不着头绪与他诉苦而已。
孔征带着怀疑的态度一连着人观察了宋淮州好几天,听闻宋淮州自入了礼部便认真的在自己房间内读书连茶水都未叫几次,这让孔征忐忑的内心平缓了几分。
钟游给宋淮州选的书比较实用,不多时宋淮州就理清了头绪,将外来的使臣从入城开始的一干事宜按照重要程度列举了出来,看似琐碎的章程落在宋淮州眼中大概总结出几件来。
客人来了,找地方住,供应吃喝,满足需求,玩的开心,送其回家。
看似是礼部的事情,实则牵扯着许多处,宋淮州看着书上所提到的会同馆的部分注视了许久,随即用朱色的笔在自己所写的章程上画了个圈。
这是他所负责的部分的重中之重。
将事情捋了一遍后,宋淮州少有的对礼部的其他事情感了兴趣,自己挑了几本来看,甚至越看越有兴致,一连好几天孔征打宋淮州门口路过的时候,宋淮州都未注意到他。
而孔征却越来越害怕,因为好几次他瞧见宋淮州看书看的都十分的开心,若不是宋淮州没什么其他的异常举动,孔征怕是会觉得宋淮州压力太大所以累疯了。
随着时间过了五六天了,孔征觉得是自己该现身的时候了,于是赶在午后叫了王开和钟游同他一起去了宋淮州那里。
还未到门口就听见了宋淮州的笑声。
孔征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两步,险些撞到左右两位侍郎身上。
稍微缓了缓,孔征瞧了眼外面刺眼的阳光,终是壮着胆子进去了。
孔征突然的到访让宋淮州一时没反应过来,待将三个人打量了一遍后,宋淮州才想起来自己该起身行礼的。
孔征现下并不关心宋淮州行礼的问题,而是按照之前的剧本煞有介事的问道:“听闻宋侍郎近日十分刻苦,我便过来看看,侍郎若是有不懂的地方可以说出来,我们都能帮侍郎参谋一二。”
孔征嘴上这么说,心里却不希望宋淮州开口,但他的想法终究还是落空了。
宋淮州笑道:“尚书真是及时雨,我近日来看了许多书,有好几处地方都拿不准,正愁不知道该去问谁呢。”
孔征打着哈哈道:“是吗?那我们便一起听听吧。”
钟游看了眼孔征没作声,心里实则下意识的笑了笑,孔大人活了半辈子的稀泥,不想碰着了块硬石头。
宋淮州求知若渴的特意拿了纸和笔待准备好后问道:“大人,这一九礼中必须要准备骆驼吗?”
本以为宋淮州会搬出什么难题,没想到却只问了个一九礼,孔征放松的捋了捋胡须笑道:“这一九礼中的骆驼虽然难找,但也不是一定要这个,一九礼讲究的是驮一、马八,只要找到能替换的与宫里商议一番也是可以的,但是这驮物自然是越珍贵越好。”
孔征得意洋洋的说完后也未察觉有何不对,而他身后的两个人表情就没那么好看了。
王开犹豫了片刻小声道:“一九礼和接待使臣有关系吗?”
孔征立时怔在了原地,自己回忆了一番刚才说过的话,随即快步走到宋淮州面前道:“宋侍郎,你问得一九礼可是公主出嫁时的那个?”
宋淮州的问话把孔征都问得迷糊了,几十年的尚书素养好似变成了浆糊。
宋淮州坦然的笑道:“对呀,我近日对这个可上心了,这流程在我脑子里都过了好几遍了。”
宋淮州顾不得其他人的表情自顾自的继续开心道:“一开始我还有些忐忑和害羞,总怕自己到时候做不好,现下我倒是有了几分自信,谢谢孔尚书为我解答难题。”
孔征突然自己有些呼吸不顺畅,大白天的他似乎看见了星星,他指着宋淮州手边的书半天没说上一句话来。
一番话堵在他嘴边直打转,此时孔征真的要崩溃了,他没想到宋淮州竟如此不靠谱,让他好好研究怎么接待使臣,结果人家研究上怎么嫁公主,自己还走上流程了。
他还害羞,他还忐忑,他他他
想到皇上在大殿上质问他的画面,孔征一口气没上来,嘎就晕过去了。
第50章 第五十章你要骆驼吗?
孔征在宋淮州那里晕过去的事情一时间闹得礼部人心惶惶,之前放松的警惕叫
诸位大人又默默的拾起来了。
不知是孔老爷子身体底子好,还是在宋淮州那里待得时间短的缘故,孔征第二天还是正常去礼部当值了。
说实话,孔征也是强撑着赶过去的,这事要是放在平时他就寻个由头报病了,现下礼部正是忙的时候,他就是一天晕八次,也得晕在礼部里。
孔征一边感慨自己的认真敬业一边长吁短叹的遗憾宋淮州在礼部待了这么久为何没能学习到他身上的半点长处呢。
不过这件事也算是给孔征提了个醒,宋淮州那边还是得放人,总得有人盯着才不会出事,于是阴差阳错间钟游顺理成章的和宋淮州开始了合作。
钟游赶过来告知宋淮州这个消息的时候,宋淮州还在忙着研究公主大婚要用的东西呢,这让一开始以为宋淮州是在故意如此装傻充愣的钟游愣在了原地,感情驸马爷心里压根没有所谓的以退为进,运筹帷幄,有的只是对自己大婚的渴望。
不过好在宋淮州还是识大体的,见钟游来了,忙拉着人家顺了一遍前几天他琢磨的流程。
钟游没想到宋淮州短短几天就把事情厘清了,饶是孔征不派他过来,想来宋淮州也不会出一些大的纰漏。
和钟游将细节敲定了一番后,宋淮州回家时特意绕了个弯跑去了会同馆。
会同馆是梁朝建来专门接待外来使臣的地方,这几日正大张旗鼓的修缮呢,眼见着里面还未修好,宋淮州环顾了一圈转眼去了对面的酒楼。
三楼靠窗的位置正好能瞧见会同馆那边。
来上茶的店小二见宋淮州总是望向那边不由得搭话道:“客官若是晚几天来估计那边就能热闹多了,到时候南来的北往的,到处都是异族的人,有的说的话咱们都听不懂,他们时不时的还出来耍把戏,特别的热闹。”
宋淮州听言来了兴致,“小哥知道的挺多呀。”
店小二把茶倒好后笑道:“嗐,在这跑腿旁的不说,见得人定是要比旁人多的,就算没有万国来朝,平日里做生意的也来了不少,而且前几年那次朝觐我到现在还记得呢,街上一连好几天都热闹非凡,比庙会还盛大。”
说到这店小二透露道:“我们这占了个好地方,平日里可能瞧着不怎么起眼,这几日他国朝觐的消息露出来后,上面那几层的客房都快供不应求了。”
宋淮州听言直接打赏了店小二,同时让店小二直接帮忙定下了最高的那一层客房,一定就是小一个月。
店小二看着托盘里的银锭子,赶忙弯腰道谢,“我这就去给公子定下最好的那间客房,劳烦公子下楼的时候在前面留个名字。”
今天钟游有意无意的给宋淮州透露了一个讯息,那就是外邦人可不都那么好管,有些一直在梁朝边境挑衅的也会来参加朝觐,到时还得同兵部一起合作。
提到兵部时宋淮州就察觉到了不对劲,若是仅维持治安那兵马司也是能用的上的,不是战时却调用兵部的人
宋淮州抿了口热茶,心里琢磨着看来这些人是真的不好管呀。
不过感慨过后,宋淮州也未显露过度的愁容,毕竟被皇上坑了不止一次了,他现下已经习惯了。
一想到皇宫,宋淮州闹心的是另一件事,他与公主已经小半个月都未见面了。
宋淮州在酒楼里琢磨了许久,回家后饭都顾不上吃便跑到自己房间里捣鼓去了。
===
萧嘉仪看着眼前的这个小船问道:“是宋淮州送来的?”
含巧应道:“是,听说一早就送过来了。”
萧嘉仪看着这艘小船刻的倒是蛮别致的,但是就是瞧不出宋淮州的用意来,难不成只是单纯地为了纪念两人泛舟的那个时刻?
萧嘉仪看着坐在船上的两个小人,眉眼虽然雕刻的不精细,但是还怪可爱的,下意识的用手摸了摸,随即便发现了不对劲。
萧嘉仪试探着把两个小人靠在一起,结果刚才还紧闭的船屋的窗户刷的一下就打开了,萧嘉仪顺着看过去发现里面有一张小小的纸条。
含巧在一旁瞧见了全过程,不由得用帕子捂嘴小声惊呼道:“宋公子这手也太巧了吧。”
萧嘉仪没应声,只是小心的用簪子把纸条挑了出来,纸条上却写着让她看不懂的一句话,“你要骆驼吗?”
萧嘉仪左思右想都琢磨不出宋淮州的想法来,怎的突然提起骆驼的事情了。
眼见着含巧也不懂,萧嘉仪决定找外援来破解一下宋淮州的密信。
“骆驼?”惠妃娘娘听言仔细的琢磨了一会儿道:“我倒是见过,听说与梁朝通商的西边的那些小国有些地方是没有马的,他们驮物就使用骆驼这种工具,他们身上有两个高高的包叫做驼峰,一开始咱们中原没有这种动物还觉得比较稀奇,但后来发现他没有马快后,好像也没怎么推崇过,你怎么对这个感兴趣了?”
萧嘉仪哪里敢说是宋淮州和她提及的,便只能将事情揽到要朝觐的原因上。
其实小时萧嘉仪是经历过一次万国朝见的,当时声势也浩大的很,但萧嘉仪身为公主且年龄尚小,对那些事情根本就没有印象,也未亲眼见过那般盛况。
惠妃娘娘看着萧嘉仪陷入沉思后说道:“今年万国朝见怕是也会有不少稀奇古怪的玩意会送过来,到时候可能有比骆驼更有意思的动物呢。”
萧嘉仪只是笑了笑没应声,提到此事,萧嘉仪便想起宋淮州现下在礼部当差,可能只是听见了便分享给了自己,应该也没旁的说法了。
正当萧嘉仪苦恼怎么给宋淮州回信的时候,惠妃娘娘轻轻的拍了下手看向萧嘉仪笑道:“我险些忘了这骆驼还有一种说法呢。”
萧嘉仪立时认真起来等待她母妃的解疑,生怕错过宋淮州想要表达的任何消息。
惠妃娘娘拉住萧嘉仪的手小声的和萧嘉仪说道:“以往公主大婚前行一九礼的时候,需得驸马送驮一、马八作为彩礼,这驮一指的就是骆驼。”
萧嘉仪一开始打起精神认真听着,结果越听耳朵越红,她都不用细想便知道宋淮州问得是后一种意思。
这都不是在问她嫁不嫁了,而是直接问她要不要。
萧嘉仪听完后骤感这屋子里的温度升高了不少,怕自己母妃怀疑,于是赶忙胡乱敷衍道:“奥,是这样呀,那骆驼,那骆驼是不是两个眼睛一张嘴四只脚呀,儿臣还是挺好奇的,儿臣自己回屋去查查吧,母妃,那儿臣先告退了。”
萧嘉仪忙不迭的赶忙从惠妃的房里退出来,直到出门后感受到凉秋送来的丝丝慰藉,萧嘉仪那震天响的心跳才缓和了几分。
回过神来,萧嘉仪觉得宋淮州就是在给她出难题,这叫她怎么回答。
===
宋淮州正在与钟游核实已经传回帖子的使国名单时,有人来报说宫里来人给宋淮州送了个食盒过来。
一听是宫里来的,宋淮州的嘴角便有些压不住了,待见到来送东西的小太监后,宋淮州更是下意识的靠着桌子晃了晃身子。
宋淮州控制着嘴角打开食盒后发现里面的东西自己好似没见过。
钟游在旁边瞧了一眼随即啧了一声道:“这个好似不是咱们中原的吃食,应该是西域那边的吃法吧,他们那边的天气一直处于夏季,所以就爱吃这种混着冰的东西,这里面应该还加了乳酪。”
一听是西域那边的吃食,宋淮州的嘴角终是控制不住了,生怕钟游瞧出端倪的宋淮州赶忙挖了两大勺吃了下去,那劲头看的钟游直摇头,听着宋淮州咯吱咯吱咬冰的声音,钟游内心感慨年轻人就是牙口好。
宋淮州吃了盒冰后整个人亢奋的不行,与钟游商讨时的劲头一下子就上来了,回家的路上高兴的碰见谁就和谁打招呼,甭管认不认识,都能看见宋淮州那灿烂的笑容。
宋淮州一下子就找到了新的与萧嘉仪的连接通道,每日回家后雷打不动的窝在房间里搞创作,饭都顾不上好好吃,不多时侯爷夫人觉得这孩子好像是瘦了。
宋璟少有的也观察到了这一点,深感自己之前提供给宋淮州的官场法则应该是应验了,现下宋淮州在礼部那边可能混的是如鱼得水,所以才会这么认真的对待自己的职责,以至于晚膳都用不好。
于是想好好的表达一下父爱的宋璟头一次着人去厨房叮嘱夜里多给宋淮州做些好吃的送过去。
而住在宋淮州隔壁院子的宋修然盯着两个大黑眼圈深感自己生的时机好似不太对,同样的疲累状态,怎的爹爹娘亲就瞧不出自
己的不对劲来呢。
宋淮州每天夜里在他那边敲敲敲,敲得宋修然看卷宗的时候总是走神,宋修然本是想直接制止他的,但是宋淮州却说东西是要往宫里送的,一句话就给宋修然堵了回来。
宋修然现在就在数着天数过日子,他现下已经给宋淮州算了一本好账了,等他这次接待的事宜结束后,宋修然发誓,他一定也要宋淮州尝尝顶着两个黑眼圈的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