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靖轩揽着宋淮州的肩的姿势叫外人看来甚是亲近,好似两人十分熟稔,实则只是两个人的目的恰好相同了。
他们都想赶紧离开假山那里。
等到绕回至宴会上时,萧靖轩嫌弃似的把手甩开,力道之大还将宋淮州往旁边推了一下。
宋淮州不以为意,只是在萧靖轩要转身离开时突然开口道:“二皇子不是说有一处的景色甚是迷人,也不知道是在哪里。”
萧靖轩停下脚步回头冷笑道:“在哪里与你又有何干。”
若是平常萧靖轩怕是理都懒得理宋淮州他们这些父辈在朝中无助力的人,因的两人之前的嫌隙,萧靖轩丝毫不客气的继续道:“宋淮州,你不会以为你被选为驸马就和我们平起平坐了吧,本宫劝你没事的时候多看看书,同时和你们府上,不,估计你们府上也教不出你什么好来,哪日闲了就进宫和宫里的人学学规矩吧,学学怎么伺候人,毕竟以后你要做我皇妹的一条狗。”
宋淮州淡然的带着笑听着萧靖轩说完这一堆毫无震慑力的话,刚才眼中带着的醉意消散了七七八八。
萧靖轩看宋淮州站在原地,以为是被他的话吓到了,刚要得意的离开,宋淮州骤然笑道:“二皇子说我们府上什么不是也不能说读书的事,毕竟我们府上可是出了两位状元的,皇上亲口夸赞说我们建安侯府世代书香,文韬武略双面开花,怎么二皇子是觉得皇上说的话有失偏颇?”
萧靖轩没想到宋淮州还敢反击,竟然又拿皇上压他,新仇旧恨一时上头,萧靖轩越发的跋扈道:“就算是出了两位状元又如何,你不还是一事无成,牙尖嘴利只会口头上讨便宜,比坊间卖笑的下贱胚子有何区别。”
萧靖轩这话说的属实粗鄙,却也透露出了些许小秘密来。
宋淮州打量着萧靖轩,眼神丝毫不避让道:“谢谢二皇子的称赞,只是臣不但嘴上功夫了得,而且耳清目明,对周围的风声草动更是敏感,所以臣甚是好奇,二皇子为什么要在无人的地方约薛家的小姐去赏花?孤男寡女这不合礼法吧,皇室规矩森严,也不知道二皇子这么做是否合规矩。”
萧靖轩听言眼神立刻凌厉起来,心虚般的往下走了几个台阶后才稳定了心神。
“你都听见了?”萧靖轩回问道,随即不等宋淮州给出答案又赶紧给自己狡辩道:“你在乱说什么,你哪只眼睛看见我和薛小姐搭话了。”
萧靖轩慌张中都忘了高高在上的自称了,宋淮州透过他强撑的外壳早就看透了他的外强中干。
“臣是没看见只是听见了。”宋淮州实话实说道。
萧靖轩听言放下心来又恢复了之前的强势道:“宋淮州你知道诬陷本宫有什么后果吗?”
“臣没看见不代表旁人也没看见。”宋淮州懒得和他应付下去,“假山那里的路错综复杂,谁知道哪个洞里藏着人呢?”
从小就生活在宫里,旁的不说,对阴谋论的玩法十分熟悉的萧靖轩大惊失色道:“你竟然敢算计本宫!”
萧靖轩本想着嘴硬不认的,但是想到除了宋淮州以外可能还有其他人在现场,等他们两个离去后,出去就能碰上薛雨竹,这下饶是他嘴硬过岩石怕是也无用了。
宋淮州真是冤枉,他不过是想见见公主,哪里有闲心算计这个坑害哪个,这事真是赶巧了,只能说是萧靖轩自己倒霉撞了上来,除此之外宋淮州想不到其他的理由。
见宋淮州没有言语,萧靖轩便以为自己猜对了,刚才的得意之感荡然
无存,最后只能硬撑着气势道:“本宫劝你老实点,你就算再怎么算计本宫,本宫也是这大梁的皇子。”
说完后萧靖轩连回应都懒得听,匆匆的回到了席间,徒留布下“阴谋诡计”的宋淮州站在原地。
宋淮州骤然觉得人长着一张嘴好像是有点没用,你做过什么事根本不由你自己说,旁人已经帮你完成了整场的大戏。
不过经此一事宋淮州倒是好奇起来萧靖轩为什么要去堵薛雨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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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脚步声走远后,薛雨竹悄悄的自假山后探出头,前面的两个人往远处走去,自背影看起来都是一般的身姿挺拔玉树临风,但薛雨竹的视线却被那一袭蓝衣勾住了。
光是今日宋淮州无形之中都救了她好几次了。
世家的小姐们平日里多多少少都会偷偷的看些画本子,自小就清楚自己将会成为联姻的对象,人就是越得不到什么就会越向往什么。
薛雨竹手中的帕子抵在胸口前,下意识的想拦住那慌乱的心跳,思绪混乱间,薛雨竹突然想到若是真的救命之恩能以身相许该多好呢。
还未来得及等薛雨竹继续往下细想,身后便传来了另一个声音。
“薛小姐。”
薛雨竹吓了一跳险些惊呼出声,待回头时才发现来人竟是公主,薛雨竹忙调整思绪慌乱的给公主请安。
起身的片刻薛雨竹快速的想好了如何面对公主的接下来的询问,关于她怎么跑到假山这边来的,宋公子的事情是万万不能说出口的。
“刚才你受惊了吧。”萧嘉仪另辟蹊径,一击命中,根本不给薛雨竹反应的机会,就是要大大方方的坦露她刚才见了萧靖轩的事情。
薛雨竹脸上强撑的镇定瞬间被瓦解的七零八散,紧张的不知道该如何为自己辨说。
萧嘉仪却上前轻轻的拉住了薛雨竹的手,带着她一直走到了附近的凉亭之中。
“薛小姐放心,这附近没有旁人,而这次调来景山别院的下人们也是老实的,万万不会损毁薛小姐的清誉的。”萧嘉仪看似在给薛雨竹吃定心丸,实则却叫薛雨竹明白谁才是能翻云覆雨的人。
虽然大家都明白这种京中适龄公子小姐们的聚会大多都是为了相看,但是众人一起是一回事,私下见面又是另一回事,但凡门第高一点的人家都不会允许自家的女眷私下与外男见面,不论侯爵王公,一概不可。
薛家虽在这京都并不算是什么高门显贵,但是就凭薛尚书在户部尚书的位置上扎扎实实的坐了这些年,那薛家也是不容小觑的。
薛雨竹的脸瞬间变得煞白。
萧嘉仪看见后体贴道:“薛小姐是否身体不适?怎的脸色这么难看,含巧,把周围的珠帘都挂上吧,将南侧的这两面屏风也拉开,免得薛小姐受风。”
含巧一顿操持下,这本就不大的亭子一下子宛如和外面的世界隔离开来,里面只剩萧嘉仪和薛雨竹两人。
薛雨竹也不含糊径直给萧嘉仪跪下磕头道:“臣女惶恐,臣女只是迷路走到了这里。”
薛雨竹宁死不愿交代出宋淮州来,只是她却忽略了萧嘉仪出现在假山那里的原因。
萧嘉仪没有言语只是缓缓地抿了口茶淡淡道:“薛小姐,这本身并不是什么大事,听说我母后本就属意将你许配给二皇兄做妃的,若是你和二皇兄真的一见倾心,那本宫可助你求个恩典,让父皇给你赐个婚和本宫一般岂不也是一段佳话。”
同样是女子,萧嘉仪于感情方面上再愚钝也看的出薛雨竹对宋淮州存着旁的心思,不然也不会一天内一而再再而三的出现在宋淮州周围,于是便借着赐婚之事敲打她。
薛雨竹赶忙磕头忍着心里的难过和委屈道:“公主恕罪,臣女没有想攀附皇子的心思,请公主明鉴。”
萧嘉仪故作惋惜的说道:“本宫还当二皇兄与薛小姐是一见如故呢,这又是要赏花,又是要引路的,感情这是萧郎有意神女无情呀。”
萧嘉仪并未点透薛雨竹是奔着宋淮州过去的事情,却侧面告诉薛雨竹她在假山后将所有的东西都听得一清二楚。
薛雨竹感觉自己的身子立时没了力气,怕是跪都要跪不住了。
这件事若是传出去,于二皇子无碍,更与公主无关,说到底怕是都得自己一个人担下那不守规矩败坏名声的恶果,薛雨竹甚至都想象到自己被锁至尼姑庵中亦或是直接一抹白绫的结局了。
见薛雨竹被敲打的差不多了,萧嘉仪主动微微倾身拉住薛雨竹变得冰冷的手道:“天气还凉着呢,这石砖跪久了怕是会受寒,薛小姐还是起身多饮几盏热茶吧。”
待薛雨竹坐至椅子上时萧嘉仪起身道:“本宫得去宴会上招待几分,薛小姐在这把茶饮了再过去吧。”
萧嘉仪处理事情干脆果断,点到为止,既不给退路,也不点明说,若是在排兵布阵上可说是兵不血刃便能赢得一场硬仗。
因薛雨竹的马车坏了,萧嘉仪特意命人给薛雨竹配了新的马车送回薛府,后又听说薛家的小姐生病了,皇后娘娘一连举办了几次宴会都没叫到人,萧嘉仪还体贴的着人一趟一趟的送去了诸多的补品,当然这都是后话了。
而京都内正风风火火的讨论薛家小姐重病之事的时候,阴差阳错的帮助公主解决了一个大问题的宋淮州也收到了萧嘉仪送来的礼物。
这次送东西来的是含巧,虽然只有四本书,但是含巧却传达到了公主的思想。
“宋公子,公主说了,叫你没事的时候认真学习这里面的内容,这可是公主连夜请了好几个姑姑赶出来的,细问那墨香还是新的,公主说了不日会检查公子的学习成果。”
虽然读书之事对宋淮州而言有些勉强,但是一听到日后和公主还能借此见面,宋淮州欢快的接过了那四本书,打开一看却傻眼了。
《男诫》、《内训》、《男论语》和《男范捷录》
这内容熟悉中透露出了些许的诡异。
光听说过《女四书》,没成想公主为了他竟然专门制作了《男四书》。
宋淮州一看那密密麻麻的字感慨到谁说驸马好做了,这驸马一点都不好当,为了混个皇家铁饭碗他容易嘛!
第32章 第三十二章刚才认为宋淮州懂事了,……
宋淮州突然变得爱看书了,这件事旁人听了只觉得是宋淮州折节向学,值得鼓励嘉奖,但是落在宋修然耳朵里可就不是那么一回事了。
听着自家娘亲夸赞宋淮州这几日刻苦用功的样子,宋修然自大理寺回去后不顾疲乏,直奔宋淮州的院子一探究竟。
宋昀野远赴漠北之后,宋修然就自动接下了看管宋淮州的任务,不叫他惹出祸事,上次景山别院的宴会宋修然本打算要给宋淮州一起去的,就是怕他在外面生出些许事端,结果临时被大理寺的事情绊住了脚,现下得知宋淮州反常之举,宋修然第一反应就是宋淮州上次出去绝对是出幺蛾子了。
风风火火赶到宋淮州院子的宋修然看着他桌上的四本书有些恍惚,这些书名听起来怎么那么熟悉呢。
看书名好像是男子都必须要读的东西,只是若真是有关礼节规矩,德行人品方面的书为何自己之前从未听过呢,难不成是皇家驸马专用?
宋修然带着疑惑翻看了几页,后迅速的合上了,不等宋淮州出声,宋修然先问道:“你惹公主生气了?”
宋淮州不明所以道:“你瞎说什么呢,我怎么会让公主生气呢?”
“那公主为什么让你好好读这个?”宋修然想不出旁的原因。
脑子里只想着靠这个就能再见到公主的宋淮州坦然道:“公主肯定是为了让我们之间的关系更加的和谐,所以专门提点我学习这些东西,估计这是每个驸马都必须得学的吧,不然还能专门的出这几
本书。”
宋修然的脑子是好使的,便揭穿了宋淮州话中的漏洞,“纵观大梁朝的历史,怕是只有你这一位驸马得单独学这个,这书大概也是为你一个人编纂来的,你这若是让旁人知道,怕是都能写进史册里了,你还骄傲上了。”
其实一开始宋淮州多多少少的有些抗拒看书,但是翻看了几页后,他就像是被人打开了任督二脉一般,认真琢磨起来,人都说无规矩不成方圆,与其不知道哪一天做了什么事会惹得公主不开心,倒不如他提前学习预防一下。
宋修然见宋淮州自己学的开心,一些话压了好几次终是没说出口。
自小便有远大志向的宋修然虽是见不得这些束缚男子的东西,却不会过分的插手宋淮州的事情,甚至因为宋淮州身份敏感,宋修然竟少有的理解了宋淮州。
宋修然本想着过来看上一眼就回自己院子了,却不想宋淮州竟亲自动手给他斟了一杯茶送过来。
本来紧绷坐直的宋修然缓缓地靠在了椅背上,打算在宋淮州这边歇一会儿。
“二哥,在大理寺当值累不累。”这是自宋修然在大理寺当值后宋淮州第一次问他的事。
宋修然想起母亲夸赞宋淮州长大懂事的话,觉得宋淮州好似真的和小时候的那个皮猴子不一样了。
“还好,平日里轮值的人比较多,倒也不是那么累。”宋修然的回答很认真。
宋淮州想着那日宋修然没去成景山别院的赏花会便念叨着:“那下次若是再有类似的赏花会二哥可调个时间和我同去。”
宋修然没想到宋淮州还记得这一茬,刚想坦言自己现下放心宋淮州单独出门了,却不想宋淮州继续道:“主要是二哥也老大不小的了,这大好的春光人家都暗暗地相看着,听说赏花会后好几家都互相的递了名帖,就你天天埋头在大理寺日日对着那些个穷凶极恶的罪犯,到时候怕是人家挑剩下的都轮不上你了,二哥你得上心了,婚姻大事可不敢儿戏的。”
宋修然顿感自己刚才那盏茶喝的太快,不然真的就冲宋淮州的脸过去了,刚才认为宋淮州懂事了,是他太过的草率。
宋修然顿感在大理寺任职属实熬人,竟叫他不经意间放下了对宋淮州的警惕。
骨头刚坐舒服的宋修然把桌上的书翻开指着宋淮州道:“你还是多看看书吧,少动嘴,多动脑。”
早就解决了婚姻大事的宋淮州接着这点子机会好不容易和他二哥互相关怀一番,不想又惹得宋修然拂袖而去,宋淮州一时摸不清他二哥这个臭脾气是随了谁。
不过尽管结尾不太美好,但宋淮州还是很听话的苦读了许久,直到宫里传出了帖子,说六皇子要见他。
没错,上次景山别院萧靖川没去成,所以萧靖川又一次的想宋淮州了。
萧靖川看着皇姐顶着自己的名字吩咐事情,怯生生的问道:“到了那一日我能不去读书了吗?”
萧嘉仪一个眼神甩过来,萧靖川就灭火了,只能小声嘟囔着他皇姐做事也不知谨慎些,以他的名义叫宋淮州进了宫,他却去读书了,那旁人不用脑子想也知道肯定是他皇姐想见宋淮州,这借口简直是漏洞百出嘛。
收到消息的宋淮州心里清楚地很到底是谁要见他,只是表面上还得恭维几句,自己也很想萧靖川等等的话,叫人听着发酸。
等人到了揽月阁,宋淮州恨不得避开前面领路的小宫女一步跨上个三四个台阶的往上爬。
宋淮州兴致冲冲的跑上去后,没想到最先迎来的是萧嘉仪所说的考察。
接他的宫女行礼后,将宋淮州带至四幅画面前说道:“公主知道宋公子擅长作画,便请公子细细观赏这四副古画,评出个一二三等来。”
萧嘉仪选的这几幅皆是珍品,都是几百年来留下的佳作,轻易不现于人前的。
只是这四副画,虽说画风不同,但皆是作者的惊世之作,难以论高低,宋淮州一时不知该从哪里入手。
见宋淮州久久未给出答案,萧嘉仪主动现身道:“怎么,这个问题这么难吗?”
宋淮州诚恳的点头道:“回公主,是这个答案有些多。”
萧嘉仪不解的看向宋淮州。
宋淮州便一副一副的给她分析。
“这一幅是前朝圣手纪先生的画,因的纪华生于前朝鼎盛时期,其作画喜奢侈,所用的墨汁与纸张皆是千金难求,于是流传至今仍能从色彩中感受到那时的繁华,纪先生笔下的人物灵巧明艳,较其他几幅外形上更好一点。”宋淮州此刻多了几分平日里少有的认真。
“下面这幅洛子默的京都红馆艺伎图在当时并无盛名,洛子默本人报国无门,在前朝最后关头他偶然看到身居高位的官员于青楼红馆内喝酒作乐的局面愤懑不已,由此画了这副画来反讽那些人,所以这画上的人物虽然衣着精致,但是面容上却多了几分浑浑噩噩不知所以得滑稽之感,听说这上面的几幅面容还是根据那几个大臣的脸改的。”宋淮州在讲解时体贴的带着萧嘉仪分析画中的人脸。
在谈论到画的时候,宋淮州一改平日里胸无点墨的形象,从作者到用意,由色彩推至笔触,解释的全面又清楚。
宋淮州在给萧嘉仪讲解的过程中迸发的自信叫萧嘉仪体会到什么叫做意气风发,萧嘉仪看着宋淮州的侧脸觉得他今日看着似乎更俊朗了几分。
等宋淮州一一讲完后,萧嘉仪缓了片刻才回神问道:“那在你心里这四幅画该怎么排序?”
宋淮州反问道:“公主想从哪方面来说,色彩,笔法,立意”
“从样貌上,本宫只是想知道,这四副画上的女子叫你来看,哪位更美貌一些。”萧嘉仪说出了心里的问题。
第33章 第三十三章赏画大会
萧嘉仪的问题似乎真的难倒了宋淮州。
宋淮州怔怔的看向萧嘉仪,直把萧嘉仪看的面庞浮上几点红晕宛如桃花点于芙蓉面上。
其实萧嘉仪问完后自己先后悔了,这个问题着实有些不合规矩,无论她与宋淮州是何等身份相见,她都不该说出这种话,皇家规矩竟叫她抛之脑后了。
若论君臣,那这个问题太过轻浮,若是说起婚约的话,她问未来的夫君哪个女子好看,着实孟浪。
萧嘉仪强撑着镇定固执的等宋淮州一个答案。
宋淮州片刻后才开口道:“回禀公主,臣以为公主所展示的这四幅画中的女子虽各有各的姿色但都不及臣府中的一副画中的女子。”
得知宋淮州府上有比她这里还好的画,萧嘉仪一开始只是好奇自己怎么从未听说过这件事,后突然反应过来,自己这几幅画中的女子都入不了宋淮州的眼,原是宋淮州早就私藏了美女图。
萧嘉仪虽知世家公子少年时便有人专门就男女之事教导,但是这事落在宋淮州身上让她怎么想怎么别扭,于是没好气道:“如此,那还烦请宋公子着人回府将那幅画拿来,让本宫也观赏一番,本宫倒要看看是何种姿色的女子竟叫宋公子这等逸群之才都沦陷了。”
萧嘉仪话都没说完就见宋淮州的羞涩之意抑制不住的散发出来,那双明亮的眸子中蕴着点点春色,比那日在景山别院中看到的更明媚。
萧嘉仪挥手叫人赶紧将这几幅古画收了,不然她怕自己一时控制不住全给撕了。
见其余人都下去了,宋淮州又如献宝般的将早就准备好的花笺献给萧嘉仪。
“今日怕是来不及去取了,要不明日如何?”宋淮州在心里打着小九九,如此他就能多见萧嘉仪几次。
萧嘉仪的怒气在看见那几张精美的
花笺时已然减了几分,她并非不懂规矩,只是这些事情套在宋淮州身上就总觉得别扭,好似在她心中的一湾清泉被滴上了墨汁,霎时便晕染了一片,叫她无端的恼怒和难过。
但是一想到明日也能见到宋淮州,萧嘉仪纠结了片刻还是点了点头。
两人见面不多时按规矩宋淮州就得离开了,走之前,两个人一起在揽月阁向外眺望。
京都春意正浓,处处一片生机,宋淮州给萧嘉仪指着建安侯府的位置,在建安侯府中看似参天的大树在揽月阁上只能瞧见一个绿色的尖尖,但萧嘉仪仍跟着宋淮州指的位置认真的辨认着。
“我小时候最喜欢爬那棵大树,却不知道原来在皇宫看向它的时候是这样的。”宋淮州转头看向萧嘉仪,萧嘉仪听得认真,眼睛变得亮晶晶的,不知为何,这一幕让宋淮州想到了被困在笼子中的金丝雀,尽管这笼子是用黄金堆砌的,但却给不了她想要的自由。
春风拂过揽月阁上挂着的风铎叮叮当当的奏响独特的乐章,很快又顺着风的方向飘散至各处,连带着宋淮州和萧嘉仪说的话也融进里面,消散在自由的风里。
回府后宋淮州少有的拎着水桶跑到那棵大树下,然后转圈的浇了一遍水,每舀一瓢水倒在地里,宋淮州就默念着希望树能再长大一些,这样萧嘉仪就能看见更多的绿色。
宋淮州小心翼翼的打开好久之前画的那副画,却发现之前的笔触稚嫩,现下看来没有画出画中人韵味的千分之十,于是宋淮州风风火火的又把自己关在书房里了,连吃饭都没顾上去前厅。
这几日因为自家夫人经常在耳边说,宋璟已经接受了宋淮州会看书的这个奇迹,虽带着许多的质疑,但却不敢打消自家夫人的积极性,今日却听闻宋淮州在书房苦读都不来吃饭了,宋璟才算是真正的相信宋淮州改头换面了。
“吾儿真是勤奋呀,来来来,快给我热上一壶酒,我今日定要痛痛快快的喝上一场,眼见着昀野和修然都有了着落,我还担心淮州会浑浑噩噩度日,不想这孩子如今这么用功,不愧是我建安侯的儿子。”宋淮州自小便是宋璟的“心头大患”,现下突然变成贴心小棉袄,宋璟少有的这么开心,非要拉着宋修然一起喝上几盅。
宋修然一想起那日在宋淮州书房中看见的那几本书就忍不住牙疼,但是看他爹这么开心,宋修然竟是没舍得揭露真相,所有的难言之隐全融进了酒里,一口闷了下去。
天知道宋璟要是知道宋淮州在看男四书,那供起来许久的藤条怕是又得拿下来了。
要说这婚事如今还有谁放不下,那大概就只剩下宋璟了。
早在之前巫蛊之事的时候,宋璟便频繁的让宋修然他们来打探宋淮州的口风来,本想着借那件事把宋淮州的驸马之位割了去,却不想错失了良机,一直到宋昀野他们都已然入仕了,宋淮州还是顶着皇家女婿的头衔,宋璟日日见宋淮州宛如旁人家的姑娘一般养在深闺里,就百般不是滋味。
如今宋淮州肯读书,便又让宋璟见到了些许希望,哪怕只有一丁点的转机,做父母的也想让孩子自由的活。
宋修然几次想开口都没机会,实际上他想告诉他爹爹,宋淮州相比自由,可能是更喜欢那金丝笼,也或者是被笼里的鸟吸引住了,一时半会怕是都抽不出半点常人的理智来。
宋淮州不知道饭桌上发生了什么事,他一直熬到月上中梢才放下了笔,一旦注意力松懈下来,那疲乏感霎时便围了上来,宋淮州肚子这会儿发起了抗议,结果出去的时候见元宝都睡得不知天地为何物了,宋淮州又走回了书房,捻了两块桌上的糕点随便的对付了两口便顺势歇在了书房,梦里都是第二天见到萧嘉仪的喜悦。
宋淮州激动之时,萧嘉仪在榻上辗转反侧久久未眠,本想着明日与宋淮州再见上一面,却不想被皇后横插了一杠子。
不知是谁走漏了风声,让皇后得知了宋淮州入宫之事,还知晓了他们一同赏画的细节,赶在萧嘉仪就寝前皇后忙派人来传口谕,告诉萧嘉仪明日要在宫中举办赏画大会,狠狠地恶心了萧嘉仪一把。
萧嘉仪自小便知道她这位皇额娘不是表面上看起来那么简单,她这皇后之位坐的不踏实,稍稍有些风吹草动都要惊上一惊,按理说这性子应是谨慎少事才是,但她又出奇的护犊子,想来应是景山别院的事情叫她知晓了,萧靖轩怕是没少在皇后面前说宋淮州的坏话,萧嘉仪只能忍着脾气应下了,却来不及告知宋淮州这件事。
宋淮州堵在宫门口的时候还好奇,怎么这个点竟有如此多的马车,小灵通元宝去打探一番才知道今日宫中有赏画大会。
宋淮州抱着自己的那两幅画仔细的回忆了一番,确认昨日公主说的赏画只有他们二人,怎么的突然变成大会了?
不等宋淮州再次追本溯源的寻找答案,含巧已经赶过来了,将昨日夜里的事情和宋淮州交代了一番。
“公主说若是宋公子不想参加,那可以先回去,皇后那边公主去说,公子不必担心,可日后再聚。”含巧传完话得赶回去,给不了宋淮州犹豫的时间。
宋淮州却直接给出答案道:“烦请含巧姑娘和公主说一声,我今日把画带来了。”
宋淮州这是打算赴宴了,含巧本想说何必与皇后撞上,却自知身份卑微不敢多言,便匆匆回去传话了。
车帘放下后,宋淮州收了些许笑意,他自小遇事从不想着退缩,因为他知道一旦退一次,便会被缠上无数次,只是看着含巧匆匆而来,便知道萧嘉仪心里有多忐忑,宋淮州不想转身自己回了府,让萧嘉仪一个人面对今日可能存在的困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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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嘉仪看着来人个个都捧着锦盒,可想都是有备而来,萧嘉仪实在是想不通皇后闹这么一出到底是为何,若只是为了出口气,那着实有些过了。
不一会儿这大殿之中就挂满了各家带来的名画,有好些萧嘉仪都只是听过名字还未见过真迹,一时间难以自已的走下去细细观摩起来,但是看上几幅后萧嘉仪心里便漫过些许凉意,今日的赏画大会上,各家带来的全是人物画,这说明她和宋淮州在揽月阁上的动静皇后知道的一清二楚。
萧嘉仪一时分不清皇后是想借此敲打宋淮州还是来威胁她了。
恍惚间,萧嘉仪将昨日身边所有侍奉的人想了个遍,终是寻得了半点蛛丝马迹,剩下的还需找人验证。
萧嘉仪穿梭于画之间时碰上含巧自门外悄悄地进来,萧嘉仪打量了皇后一眼,随即快速的拉住了含巧让她去寻人来。
昨日陪她上楼的就两个宫女,一个是含巧,另一个是若灵,也是自小便服侍在萧嘉仪身边的,萧嘉仪从未想过她们两个中会有人背叛泽灵宫。
如果真的是她们中的一个,萧嘉仪顿感身后冷汗骤出,那这步棋怕是在她还未出生的时候就布下了,除此之外呢,萧靖川身边会不会也有隐藏的暗桩。
萧嘉仪本以为泽灵宫是铁桶一块,毕竟禁足时都未出过事情,现在看来却不知何时何处已被人偷偷地腐蚀出了虫洞,乍看起来不起眼,却会在不经意间给予她们致命一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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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淮州还未及大殿门口便瞧见了殿里已然挂上了许多的画,偶尔风动撩起周围的轻纱时带着几分影影绰绰恍若仙境的美感,好似那画里的人都活了一般栩栩如生,而就是在那一瞬间,宋淮州于层层叠叠的缝隙中瞧见了那一抹熟悉的身影。
只那一眼便叫宋淮州的心骤然起了波澜,宋淮州之前不懂什么叫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现下他却懂了,自己的那颗心仿佛不属于他本人,见到萧嘉仪的那一刻,心似乎跳的更加的厉害,他无法忽视的心跳声,仿佛在提醒他这个人又活了一遍。
随着门口人
的通报,萧嘉仪顺势转身,两人的眼神隔着数十幅画中碰撞在一起,宋淮州顾不得听旁人在身边说什么抱着画直奔萧嘉仪就过去了。
萧嘉仪听着门口宫人的通报声也是吓一跳,转身便瞧见宋淮州不管不顾的冲自己而来,萧嘉仪刚才心中的忐忑思虑全都荡然无存,剩下的尽然是慌乱和不知所措。
皇后还坐在上面呢,宋淮州竟然连请安都没请就跑过来了。
宋淮州的大胆行径显然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萧嘉仪捏了捏衣角,装作镇定的迎下了所有人的目光。
宋淮州抱着画兴冲冲道:“公主,我来赴约了。”
萧嘉仪随便的嗯了一声,然后赶紧提醒道:“皇后娘娘还在殿上呢。”
萧嘉仪说完,宋淮州才随着她一同走到前面给皇后行礼。
皇后本想先来个下马威的,说辞都准备好了,却不想宋淮州眼里压根没有她,直接奔着公主就过去了。
萧嘉仪先开口替宋淮州辩白道:“母后,宋公子不知您在殿上,他以为这赏画大会是儿臣办的,便直接去找儿臣了,还望母后莫要怪罪他的无心之失。”
本就是小辈,萧嘉仪这样说了,皇后也没别的话可指摘,便只能装作大度的样子绕过去了。
倒是看见宋淮州手里的话,皇后颇感兴趣。
“这各家带来的画都已挂在了殿上,怎的宋公子的未挂上呢,难不成宋公子这画不是拿来和大家共赏的?”皇后显然是盯上了宋淮州。
宋淮州行礼后坦然道:“回皇后娘娘这画的确不是拿来和众人共赏的。”
皇后没想到宋淮州如此胆大狂妄竟然敢驳她的话,脸上挂的那几分和善再也维持不住了。
她最讨厌的就是有人驳她的话,在后宫之中贤妃时常借着皇上宠爱对她不敬,小则不去请安,大则用些个不入流的手段勾引皇上说她和二皇子的坏话,平日里她为了维持风度能忍则忍,现下一个小辈也敢给她脸色看,皇后的怒气已然跃于面上。
殿内的气氛霎时冷了几分,其他人都恨不得隐入自己带的画中做一个没有感情的挂件。
宋淮州却依旧不肯改口,只是静静的等候着皇后的发话。
萧嘉仪之前只是听说宋淮州行事风格过于自我,让旁人意料不及,这次让她见识到了宋淮州着实莽撞。
皇后看在萧嘉仪的面子上本想等等再出手,多少维持些场面活,却不想宋淮州头一低就是不肯妥协,连句软话都不肯说,越遮掩皇后就越觉得那画有问题,定是藏着不可告人的秘密所以才不敢展示于人前。
“若本宫执意要看呢?”皇后的手敲打在椅子上,护甲和椅子碰撞的声音传至殿中的各个角落。
宋淮州行了个大礼道:“回皇后娘娘,这幅画实在是臣与他人约定在先”
“和谁约定的竟这么重视,胆敢为其反驳本宫的话,听说宋公子景山别院赏花会上和某家的小姐私交过甚,两人还同乘一辆马车,莫不是为了那位姑娘?”皇后虽未明说是谁,但坐了宋淮州马车的只有一人,那日去景山别院的公子小姐们都知道此事。
萧嘉仪觉得宋淮州身上有一种魔力,不动声色便能让对方情绪失控的魔力。
皇后现下属实有些口不择言了,当着她的面竟然说她的驸马与旁人私交过甚,萧嘉仪想不通皇后挑拨了他们之间的关系,对于她自己而言有什么好处。
萧嘉仪想不通的部分,宋淮州却看的很明白,宋淮州点明了萧靖轩当时的目的,萧靖轩定是日夜煎熬,生怕宋淮州一不留意就说了出去,所以才先下手将脏水泼到宋淮州的身上,这样哪怕日后宋淮州再说起此事,旁人也要想一下事情的真实性了。
皇后的这一招着实阴险,看似是在针对宋淮州,实际上也在发泄薛雨竹称病几次不参加她准备的宴会的不满,她这轻飘飘的一句话足以毁掉薛雨竹的一生。
宋淮州虽然对薛雨竹并无男女之情,也仅有几面之交,却对皇后这种做法十分不耻。
“皇后娘娘,臣去景山别院参加赏花会之时并未和其他女子同乘马车,这件事有人能作证,也未曾与哪家的小姐私交过甚,不知皇后娘娘在哪里听来的这些闲话,当着公主的面臣愿意与其对峙。”宋淮州赌的就是皇后不敢对峙,萧靖轩定然是告知皇后宋淮州留有后手,万一真闹起来了,皇后和二皇子的颜面也是保不住的。
皇后果然顾左右而言他道:“宋淮州,你在质疑本宫!”
宋淮州低头道:“臣不敢。”
“你不敢?本宫看你胆子大的很,竟敢顶撞本宫,来人”皇后并不打算和宋淮州在这拉扯,碾死他的方法有千百种,皇后才懒得和他玩寻找真相的游戏。
皇后的话音还未落,宫人那边打断道:“皇上驾到!”
第34章 第三十四章皇上骤然觉得哪怕是招了个……
下面的人跪了一地倒显得宋淮州并不是那么突出,皇上走至主位上坐下后才开口叫众人平身,但是宋淮州却未领命起身,一下子便成了最显眼的存在。
皇后坐在皇上手边的位置不住的想给宋淮州使眼色,奈何宋淮州头扎扎实实嗑在地上根本瞧不见。
皇上侧了侧身向右靠去,半晌也没出声,好似没看见宋淮州一般。
“朕听说今日宫里有赏画大会特意过来瞧瞧,没想到还真瞧见不少佳作,但是朕只瞧了这两侧的,后面的倒是没怎么看到,莫不如一幅一幅的呈上来,也叫朕观赏一番。”皇上把宋淮州晾在了一边,似乎并不关心他为什么不起身。
皇后本来悬着的心缓缓地放了回去,扎扎实实的坐在了椅子上,脸上的慌张慢慢的被得意之色所覆盖,待心安之后皇后也拿起了她本该有的威严,她才想起她是这大梁的皇后,除了皇上何须去惧怕他人。
萧嘉仪本想替宋淮州说句话,结果还未上前便被皇上先开口打断了。
“嘉仪,来,坐父皇这边来。”皇上指了指自己右手边的位置,萧嘉仪下意识的看向了皇后。
按理说若是皇后不在,那萧嘉仪坐哪里都无妨,但是皇后在这里,皇上让萧嘉仪坐自己的右边,这算的上是越矩了。
皇后的脸色自是不好看的,但她今日嘴上说了些不该说的话,现下她也怕萧嘉仪捅出来节外生枝,于是便做老好人一般道:“嘉仪快入座吧,莫要你父皇等急了。”
萧嘉仪只好行礼后坐了过去,向下看去宋淮州跪在大殿中央,那抹身影却见不得半分示弱,反而多了些倔强。
萧嘉仪坐的不踏实,连她自己都未意识到自己坐的位置偏向了宋淮州的那一侧。
之前她总是在事情发生后才缓缓赶过去,一般得到的都是宋淮州抗争完的结果,今天却叫她看的胆颤心惊,她知道宋淮州与旁人不同,但是她不知道宋淮州竟是一直这么刚强,平日里面对她的七窍玲珑心,到了旁人这里就变成了石头,丝毫不懂得变通。
虽然宋淮州是皇上钦点的驸马,现下虽未完婚,却也算的上是半个皇室贵族,旁人见了他也是要行礼的,但是在皇上他们面前,宋淮州和这宫内的奴婢一般毫无尊严,现下竟比不上他们这些受邀来参加宴席的人。
如此下面的人看宋淮州的眼神中有怜惜,有感慨,还有少许的幸灾乐祸。
这就是宋璟对于宋淮州选为驸马久久不能释怀的原因,宋淮州是他最小的儿子,虽是平时对其严厉了几分,但他怎么能不爱自己的儿子呢,怎么会让他毫无尊严的度过下半生。
古之有云君为臣纲,父为子纲,夫为妻纲,男子行于世间便是顶梁支柱,现下宋淮州却一项都做不到,所谓的男人尊严无处可谈。
按照皇上的指示,各家带来的画被一幅一幅的推了上来,但是萧嘉仪半点都看不下去,却因为皇上在旁边还得撑起十二分的精神来,因为皇上时不时地就要问她关于画的意见,萧嘉仪于画作之上并无什么太深的研究,若是宋淮州的话大概能说出不少来,萧嘉仪琢磨着在皇上下一次开口的时候,
找个机会让宋淮州起身。
“朕看来看去怎么觉得今日赏的画竟都是人物肖像呢,看的朕都疲乏了。”皇上转起了手中的珠串让下一位该上前的人犹豫的停在了原地。
皇后听言赶紧起身道:“原是臣妾前几日听闻公主举办了景山别院的赏花会,听说去了不少的名门贵女,臣妾就想起了少时在家参加宴会时的欣喜,想起那时周围的各家小姐们比花儿更娇艳几分,便叫臣妾不住的向往,由此便办了这个赏画大会,但见今人照古人,多看一些年轻瑰丽的面庞,叫臣妾觉得这春日似是多了几分别样的生机。”
皇后罗里吧嗦的解释了一堆,皇上听完后却抓住了关键点,“朕记得景山别院的赏花会前,你不是举办了好几场宴会吗?怎么,那会儿还没看够?”
皇上这话着实是没给皇后面子,本想着搪塞过去的皇后小心的打量着皇上的脸色。
随后安静了片刻后皇上似乎才想起在这大殿之上直接下皇后的面子不好看又缓和道:“孩子们在一起有孩子们的玩法,像现下这般倒叫他们拘礼着,反倒失去了该有的朝气,皇后虽是好心,但终归是失了本意。”
皇后眼见着皇上递了台阶过来,忙接上去道:“是,是臣妾思虑不足。”
宋淮州虽然磕着头,但是耳朵灵光的很,就这几句对话听得他忍不住直想笑,幸得他现在跪的扎实,哪怕是咧着嘴角旁人也是看不见的。
这两句话皇上说的客气,但是大体表示的意思就是说皇后老大不小的了,不好好的做她的皇后整什么没必要的老来俏。
宋淮州不傻,一开始他不知道这赏画大会都是人物画,现下他也琢磨过来了,这事怕是和昨天他与公主见面脱不了关系,想到此,宋淮州觉得这所谓密不透风的皇宫,实际上里面却是到处漏风,哪里有半点隐私可言,连偷偷见个面都有人往皇后耳边传,越想宋淮州越心疼萧嘉仪的处境。
谁人能知道表面上光鲜亮丽尊贵无比的公主殿下,怕是连半点自由都没有。
萧嘉仪见此赶忙见缝插针道:“儿臣倒觉得这赏画大会办的挺好的,都说这皇宫中花团锦簇,儿臣却在刚才的几幅画中瞧见了不同的风采让人眼前一亮,就是比较之时拿不准主意,也不知道哪幅该论第一名,既然母后举办了这次的赏画大会,也不能叫诸位白来,总该评选出个一二三等来加以鼓励一番,如此不但体现了我皇室大气,若是叫民间知晓,想来醉心于作画技艺的人便能更多,倘若能多几幅传世佳作,那我大梁朝定能声名远扬。”
萧嘉仪把调子起的高高的,皇上不答应也不行,赏赐之事都好说,重要的是排名。
萧嘉仪的话让殿内的气氛又升上了一层。
皇上听言夸赞道:“还是嘉仪的办法好,如此,接着将你们的画作呈上来,叫众人都评比一番。”
一轮展示过后,每个人的手中都有一张纸用来写上最心仪的作品,但结果还未公布之前,萧嘉仪已经将获奖的那几个人猜到了个七七八八,赏画不似断案丁是丁卯是卯,各人有不同的见解,但在这里评比无关笔触,色彩以及用意,而是比家世。
这里面与皇后相近的可是有几位的,皇上可以落皇后的面子,但是旁人可不敢这么做,于是结果呈上来的时候,萧嘉仪已经有答案了,但在公布前萧嘉仪开口道:“父皇,这画还未赏完呢。”
萧嘉仪终是寻得机会让宋淮州起身了。
皇上自是知道萧嘉仪要做什么便假意问道:“怎么,漏掉谁了吗?”
萧嘉仪赶忙道:“宋淮州今日也带了画来。”
“宋淮州?”皇上似是才发现他跪在下面道:“你跪在那里朕都未注意到,怎么朕刚才叫众人平身,你是没听到吗?”
宋淮州又行了个大礼道:“臣听见了,只是臣在皇上来之前不小心惹得皇后不悦,臣不敢将此事糊弄过去,便跪在这里希望皇后能消气。”
皇上好奇道:“哦,是什么大事能让你跪这么久都未见皇后开口让你起来?”
本以为安稳度过难关的皇后骤然慌乱起来,这回旋镖的时间拖得够久的,险些叫她应付不来。
皇后下意识的起身道:“都是误会,误会一场,宋公子快起身吧。”
皇后哪里敢提之前那些个毫无根据的话,她生怕宋淮州嘴上一个不把准再将薛雨竹拎出来,若是叫皇上知道她那些个小心思,怕是又得迁怒于萧靖轩,倘若叫贤妃知道这件事估计得张灯结彩耀武扬威几天。
薛雨竹的事情皇后只能打碎牙齿自己往里咽,不但宋淮州不能说,今日在大殿上的人她都得提点一番,若是叫皇上知道这么荒唐的话是自她传出来的,那她怕是离让位贤妃不远了。
宋淮州跪的久了,双腿早就麻了,踉跄的站起来后,皇上给李公公使了个眼神,李公公忙上前将宋淮州扶了起来。
皇后见状忙道:“这孩子也是心实,跪了这么久也不知道吭一声,快给宋公子赐座。”
宋淮州其实都已经习惯了,他觉得自己仿佛和皇上之间多少有些说法,只要进宫见皇上,不是腿麻就是屁股麻,想来女婿见老丈人可能大多如此吧。
宋淮州的手藏在袖子里揉了揉膝盖,过了一会儿好在是缓过来了。
刚才还是局外人的宋淮州,摇身一变成了这大殿之上坐着的第四人,局势瞬息万变,叫众人一时都摸不着头脑。
“好了,既然误会解开了,那你的画呢,怎么没摆上来。”皇上问道。
皇后听言嘴上虽未说什么心里却将宋淮州的答案过了个遍,肯定又是说什么和谁约定好了,这画只能两个人看诸如此类的借口,皇后这回要看看宋淮州的头到底有多硬,敢硬刚皇上,违背皇上的意思。
皇后现下也看出来了,宋淮州肯定带的是不入流的画,为了面子才不肯在众人面前展示,这下皇后踏实的准备好看戏了。
宋淮州听言起身拱手,皇后的雀跃已然浮于脸上,结果宋淮州转身叫来了两个宫人重新推过来一幅画架,亲自上前将锦盒中的画如若珍宝一般的拿了出来。
见事情发展不似自己想象的那般,皇后下意识的质问道:“你刚才不是怎么都不肯给本宫看吗?还拿承诺什么的来搪塞本宫。”
皇后又来了斗志,她没曾想宋淮州不给她看并不是因为那些个无谓的借口,而是压根没瞧得上她。
自卑的皇后阴暗的心思再一次浮现出来,她最恨旁人看不起她这个皇后。
宋淮州行礼道:“回皇后娘娘,臣对皇后娘娘并未有半分不敬之意,只是这画的确是臣和公主提前约定好一起看的。”
皇后没想到宋淮州一句话竟是直接将她之前的那些个恶意之言全推翻了,压根就没旁人家什么事,这只是公主和驸马两个人之间的小情||趣,这叫满大殿的人如何想她这位皇后。
皇后的手紧紧的抓住椅子的把手,压迫间护甲在上面都留下了痕迹。
当布下陷阱的人误触碰机关而受伤时,第一反应并不是身为始作俑者的自己,而是将怨恨全怪罪在了“猎物”身上。
皇后忍着怒火想着待宋淮州的画打开后,定要找机会扳回一局。
随着画纸缓缓地铺开,众人无不惊艳于这画作上的色彩,万花跃于纸上好似还带着晨间朝露,殿中的花香似是都由画中而来,而更叫人拍手较好的是中间画的那位美人,她的出现竟叫周围的花朵都黯然失色,周围的颜色似是化作她的衣裙,天宫中的百花仙子大概就是如此模样吧。
众人都沉溺于画中色彩之时,萧嘉仪却想起了昨日她和宋淮州说的话,在宋淮州眼里,画中人的美貌才是第一名,只是这人萧嘉仪越看越觉得熟悉,看久了总有种时空错乱之感。
皇上沉思了片刻帮萧嘉仪解开了困惑,“宋淮州,你画的是公主?”
皇上的话一出瞬间点醒了大殿中的人,
大家都下意识的打量着画中的女子然后再去和公主做对比,这不比的时候没注意到,仔细一瞧竟真的是公主。
萧嘉仪在外一直紧绷的情绪围墙忽的一下子仿佛被什么砸开了一道口子,理智两个字根本挡不住那纷乱复杂的情感。
在宋淮州的眼里,最美的人竟是她?
萧嘉仪自小到大接受过很多的夸赞,无论是谁说的,她都淡然的接受,她自小就觉得那些个漂亮话撕去冠冕堂皇的外表里面藏不得一点真心,所以也不费神将情绪浪费于此。
但宋淮州这种直白又热烈的情绪让她接不住一点。
所以在宋淮州心里是一直有她的?无关政治,无关联姻,也无关家世?
这画又是他什么时候画的?看这墨迹好似才干不久,难不成是昨日回了建安侯府画的?
不是他随便拿来搪塞的,是自己出了题,他费劲心力的来交给自己的一份完美答案。
宋淮州接下来的话安抚了萧嘉仪因突然的情绪外泄而带来的忐忑与不安。
“是,臣并非对公主不敬,只是公主曾问了臣一个问题。”宋淮州坦然的将事情说了出来,倒叫萧嘉仪红了脸。
“春有桃花洇粉雾,夏观俏荷入池间,秋日霜枫燃赤焰,冬怀梅香藏松雪,四季不同景,何以论首红,虽说是景色易变,人心也易变,但臣心里却有一副永不会褪色的画,臣想给公主看。”宋淮州明晃晃的将爱慕之意于众人面前表露出来,叫萧嘉仪霎时红了脸。
宋淮州的坦诚之心让皇上一时都未反应过来,面对此画皇上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含巧去勤政殿请他的时候,听闻是皇后攒的局,皇上心里明镜似的知道萧嘉仪这是请他当救兵呢,谁曾想这救着救着宋淮州怎么还当场的表露上心意了,这些个话这不是小夫妻在房中私下说的嘛,这这能抬到大面上来说吗?
还有这画
该说不说这画是真不错,比宫中的画师画的可好多了,皇上想起宋璟之前谦虚的说宋淮州什么都不会,怕是担不起驸马的担子,现下看来他那个父亲似乎并不怎么了解他自己的儿子,别的不说,单就这一项就碾压在场的诸位了。
想到跑题了的皇上尴尬的轻咳了两声,“那个,嗯,宋淮州这画,嗯,朕觉得画的挺好,皇后你说呢。”
皇后自画展开之时脸色就已然变得铁青,又听宋淮州各种表露真心过后,皇后的精神不知不觉的已然涣散了几分,皇后觉得自己被宋淮州耍了,但是这局是她做的,请君入瓮这一招也是她用的,只是不知道为何最后竟惨败至此。
皇后强撑着回应皇上道:“臣妾也觉得这画不错,这孩子属实有心了。”
皇后这最后一句是不是一语双关不知道,但是赏画的结果却突然的发生了变化,宋淮州的这幅画一出,第一名立刻就决出来了。
不论画技,就说他画的这个人,旁人谁比的了,谁能有公主尊贵,除非把皇上画上去。
眼见着评比的结果出来了,皇上问道:“宋淮州你想要什么奖赏?”
听言宋淮州的视线才从萧嘉仪身上扒下来,不曾想被皇上抓了个正着,还挨了记白眼。
宋淮州赶忙求赏道:“请皇上赏臣做公主的专属画师,以后公主的画像都归臣来画。”
宋淮州的小算盘在皇上和萧嘉仪的面前打的噼里啪啦的响,这那是求做画师,这不就是求个机会来方便和萧嘉仪见面吗?
皇上骤然觉得哪怕是招了个上门驸马好像也有种自家的白菜要被猪拱了的无力感。
第35章 第三十五章皇上的这份圣旨给宋淮州……
事实证明,机会总是会分给胆大的人一份,当宋淮州再次带着圣旨回家的时候,宋璟已经见怪不怪的准备接受一切未知的风暴了,结果没想到皇上的这份圣旨给宋淮州找了个活。
“你说什么?皇上让你去翰林院画院入职?”宋璟看着圣旨上的字总觉得每个都认识,但是放在一起却有些读不懂了。
宋淮州今日在大殿之上的壮举还未传出宫来,面对宋璟随时可能会爆发的状态,宋淮州求生欲极强的将故事润色了一番,最后落至宋璟耳朵里的便成了皇上可能是觉得宋淮州太闲了,再加上他在画画上的确是有几分天分,于是才派他去翰林院画院帮忙的,这下子宋璟倒是很好接受了。
宋淮州全程都未将自己在大殿之上展示公主的画像大胆示爱的事情透露出来,本以为吃过饭后这事就算是蒙混过去了,却不想还是没逃过宋修然的火眼金睛。
“我听说你今日做了件了不得的事情。”宋修然看着桌上专供给宋淮州的书就头疼便换了个方向摆弄起宋淮州之前画的画来。
宋淮州打量着宋修然的表情试探道:“你又在哪听说的。”
宋修然索性和宋淮州透露了个底,“今日皇后请了那么多人去,总有一两个与我交好的吧,这点事你以为你能瞒得住,都说不会外传,真正传出去了难不成皇后还会一个一个的去审,我劝你去了画院就乖乖的干活,莫要再惹是生非,官场不比在家里,处处都是坑。”
宋淮州嘴上没反驳,实际上心里不服气的很,皇宫够凶险吧,他还不是几进几出毫发无伤。
宋修然絮絮叨叨的嘱咐了宋淮州许久,最后困极了才回了自己的院子。
待他二哥走后,宋淮州站在门口望着他二哥离开的背影看了许久,直到元宝打好水走过来时才打断了他。
“公子,你想什么呢?”元宝好奇道。
宋淮州抬头看了眼北方的星星道:“我想我大哥了。”
宋修然今日过来提醒他,对于旁人而言可能会觉得自己像是被监视了,但是宋淮州自己心里清楚,这是因为他二哥放心不下他。
他刚出宫不久他二哥就知道了事情的大概,想来传消息的人也是第一时间就找到了宋修然,这其中的关系维系,人情往来,宋淮州一概不用还,还的人是他二哥。
宋淮州叹了口气,不知道向来高傲的宋修然为了他的事拜托了多少同窗好友。
别人家兄弟之间也有感情好的,但是像他大哥和二哥这般照顾他的真的很少,但凡家中男丁多一些的哪个不算计着家里的家产,更何况他们家还有侯爵在身,虽没有皇亲那般尊贵,那也是旁人攀不上的,但是他家的两个哥哥却从未贪图安稳算计过他家这一亩三分地,也未曾因宋淮州屡屡惹祸而嫌弃他,相比皇宫里那几个天天鸡飞狗跳的皇子们,宋淮州突然理解了知足二字。
久久未勾起的对他大哥的思念,被他二哥这么一挑拨,弄得宋淮州一晚上像是烙饼一般睡得不安稳,第二天起床时都是元宝给他从床上薅起来的。
宋淮州打量着外面的天都没亮呢,誓死不洗脸准备要睡个回笼觉。
元宝却是一早就得了二公子的指令,今天是小公子第一天去府衙,不能丢人。
于是肩负着宋淮州衣食住行全职的元宝小总管,鸡还没叫呢就把他们家小公子连人带被子的往地上拖。
皇上破例授命宋淮州任翰林院画院的待诏一职,专职是绘画技术官,负责具体绘画事务,因的归属于翰林院所以与文官一般享受类似的待遇,也有俸禄和官服,只不过多少有些不一样罢了。
宋淮州这也是破天荒的第一次穿上了官服,只不过这官服较旁人的有些许不同。
像是他爹上朝是穿紫色官服着侯爵绶带,他二哥是着深绯色官服,宋淮州这身一副不一般,是皇上特意着人赶制出来的,全身呈紫红色,怎么看怎么不正统。
但是这衣服也挑人,这么晃眼的颜色也是叫宋淮州穿出些个丰神俊朗的意味来。
这段时日宋淮州仿佛吃什么都长个子,一晃竟是都要比宋修然高了,穿上这么一身官服,若是在官帽上再别一枝花,骑马在这京都城内晃一圈不被扔来的花砸死也是要被丢过来的帕子盖上的。
只不过今日宋淮州可是没心思臭美,睡不醒的起床气叫他的脸上半分表情都做不出来,临出门面对自家娘亲挤出来的那半点笑意比鬼哭还难看,不过就是这表情到让宋璟和宋
修然满意不少,他们生怕宋淮州一个得意就翘尾巴。
他们与翰林院四院的大人们日日相见,可不想从他们嘴里听见有关宋淮州的什么小道消息了。
宋淮州一直到入了翰林院也是一副带死不活的鬼样子,这叫那些对这位驸马十分感兴趣的人瞧着都不敢上前打招呼,平日里总是听到有关宋淮州的各种趣闻,大家印象里的宋淮州大体都是有些憨傻的样子,再加上被巫蛊荼毒,可能还会瘦弱几分,本想看笑话的人迎面对上位冷脸玉郎君,这下子叫诸位终于对宋淮州的驸马样子有了实感。
今日领宋淮州入翰林院画院的内侍是李公公的干儿子,人称小德子,许是在李公公身边待得久了,人机灵的很,在前面引路的时候就将画院的事情和宋淮州提前交代了个七七八八。
“宋公子,这画院的勾当官是牛内官,早前也是和李公公在一起当差的,只是前几年不小心摔坏了腿,但是平日里他做事严谨,所以万岁爷让其来画院掌管这一干事宜的。”小德子在前面领路对宋淮州十分的客气,想来也是李公公交代过的。
在这宫里能活下去的,个个是人精,能活的风生水起的更是会察言观色的苦心钻营的。
待小德子将其带至画院前时,宋淮州也表示了一番,“劳烦德公公引路,也承蒙李公公挂念。”
小德子推搡两次最后欢喜的收了下来,然后又叮嘱了院里的小太监们仔细照顾着宋淮州,这差事也就算是圆满完成了。
宋淮州来的阵仗不大,但耐不住有人关注。
从宋淮州踏进这个院的时候,许多人的画笔便早早地就落下了。
不多时里间跑出来个小太监给宋淮州行礼道:“宋公子,牛内官早前去东岳观了,可能还得一会儿才能回来,您先上里面休息一会儿吧。”
宋淮州打量了下周围的目光淡淡道:“牛大人兢兢业业真是吾辈楷模。”
宋淮州扔下这么一句话便坐到里间喝茶去了,旁边的人听了哼声道:“我还当是个怎样的人物呢,闹了半天是惯会耍嘴的。”
这一句话仿佛石子投入至湖中,激起一圈圈涟漪。
“驸马怎的跑到这来和我们抢活干,本来这马上要选新的画院待诏了,结果人家凭空的就把位置抢了。”
“真是想不明白,一个驸马为何不选个别的官职呢?偏偏要来咱们画院。”
“听说是在宫里的宴会上画了一幅画出名了,所以皇上才让他来这的。”
“谁也没见到他亲自画,谁知道是不是旁人代笔的。”
这些人你一言我一语都在表达着对宋淮州这个空降官的不喜,比起驸马,他们更关注自己升职路上的绊脚石。
宋淮州本就没睡好,现下日头正盛更是让他浑身倦怠,不一会儿就迷迷糊糊的睡过去了。
牛内官早早地就收到了消息,但他可和李公公不一样,他对宋淮州这个驸马可是没有半分的实感,相比于一个倒插门的男人,牛内官自持有身后的人撑着,便对这个半吊子的驸马毫无敬意。
于是赶在他来之前先来一出挑拨离间,释放出是宋淮州抢了他们升迁之路的信号,同时表现出同仇敌忾的摸样,在宋淮州上任之际着人说他不在府衙,实则早早的出门遛鸟去了,待到觉得将人晾到差不多了,牛内官才缓缓的回到了画院。
牛内官假装风尘仆仆的赶回来,却不想都走到屋内了宋淮州还是毫无动静。
宋淮州用手撑着脸只留给了牛内官半个后脑勺。
本来还想给宋淮州一个下马威的牛内官又是咳嗽又是闹动静的暗示了半天也不见宋淮州和他搭话,这叫牛内官着实体会到了什么叫做独角戏。
最后熬不住的牛内官先开口搭话道:“不知宋公子何时到的,都怪下人怠慢了,让宋公子等那么久,是老奴的过错。”
等了半天也不见宋淮州回话,牛内官又道:“宋公子这身官服可真气派。”
牛内官打算就官服之事嘲讽宋淮州一番,放眼整个大梁朝,也就宋淮州这一身如此不伦不类,结果半晌还是没听见回应。
宋淮州迷迷糊糊间就听见有人的动静,他睡得不知天地为何物,还以为在家里元宝在闹腾呢,半睡半醒间好像听见这声音不太对才缓缓转过了头。
宋淮州这一天都睡得不安稳,再一次被人打搅美梦后的脾气已然是要拖不住了,意识不清醒时转过身的目光里全是凌厉的气息,叫不明所以的人看来甚是可怖。
本来还十分有底气的牛内官被宋淮州的眼神吓了一跳,忙不迭的往后退了两步,结果不小心撞在了旁边的桌子角,一下子惊呼起来。
就是这一声叫宋淮州彻底清醒过来,看着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的老太监,宋淮州缓了一会儿才意识到这位就是牛内官。
牛内官这出师未捷先撞伤了自己,一时间都怀疑起后面的人传来的消息了。
这宋淮州哪里好摆弄,他这是带着杀气来的呀。
等一群小太监慌手慌脚的把牛内官扶到椅子上时,宋淮州才起身道:“这位便是牛内官吧,这是刚回来?真是辛苦辛苦。”
牛内官被这句话气的内伤外伤同时发作,敢情宋淮州刚才一直都在忽略他说的话。
“宋公子客气了,您日后是驸马,来我们这才是大材小用了。”牛内官见宋淮州往这边走了两步,自己下意识的往后退了退,听说这驸马自小也是和宫里师傅们学过些拳脚功夫的,万一那句话没对上他的脾气,给他一脚,那他这条现在半残的老命怕是得全残了。
有时两军对于阵前,比的就是个声势和气势,先丢了一点便很难一鼓作气的继续撑下去。
牛内官本想着拿捏宋淮州的伎俩现在是半分也不敢用。
客客气气的和宋淮州讲了讲这画院所管的大小事宜后,见宋淮州对几间画室感兴趣,牛内官又赶忙起身带着宋淮州于各个画室间走了走。
“皇上封宋公子为待诏,所以宋公子平日里可将手下的活酌情分配给下面的艺学,祗候等人。”牛内官这话说的属实漂亮,实际上就告诉宋淮州让他在这安安心心的待着就好,什么活都不用干。
宋淮州大致的听了几句随口问道:“那这画院勾当官几人,待诏几人,艺学和祗候又有多少人?”
牛内官听此挺起胸膛得意道:“这画院勾当官就老奴一人,待诏的话有四人,分管山水风景,人物肖像,仙佛神像以及勾画彩绘。其他的人就多了加起来大概百余人。”
“那牛内官看我应负责那一门呢?”宋淮州来的突然,便抱着既来之则安之的态度询问道。
牛内官打着哈哈的笑了两声后,琢磨出个门路来,“要老奴说呀,这看宋公子心情,宋公子想去哪便去哪。”
这可算是合了宋淮州的心意,他就想画萧嘉仪,“既然如此,那我就哪里需要便去哪吧。”
宋淮州和牛内官客气完了转头就钻进了肖像馆。
这院子几进几出,诸位画师要不低头苦画,要不来去匆匆,看样子就繁忙的很,见宋淮州进来,旁人也只是好奇的打量了一番,并不在他身上多停留。
牛内官没想到宋淮州看着好说话,转头就钻进了这里,忙不迭的跟进来喊道:“快把你们刘待诏叫出来。”
肖像馆的待诏叫刘宾,看起来是个身材魁梧的大汉和画师两个字似乎并无关联,但此人一出笔便是挥洒自如惟妙惟肖,无论是天仙还是凡人,几笔便能勾勒出风骨,宫里的大小神仙皆是出自这位神人之笔。
因的有此手艺在身,所以哪怕是脾气臭了些,牛内官也是尽量的隐忍着。
这下宋淮州自己撞了进来,若是和他起了冲突
牛内官瞬间觉得自己刚才被撞的那里一点也不疼了,舒心多了。
牛内官的话似乎并无人在意,牛内官也不恼怒,而
是自己带着人找了许久才找到了正在修缮历代帝王像的刘宾。
等刘宾落下笔后,牛内官才将宋淮州的事情和其简单的说了说,大致的意思就是告诉刘宾一定要好好的照顾宋淮州,不能让其干活。
刘宾眉头一皱,毫不客气的说道:“未来驸马?皇上为何不给他个闲职,安排他到这能做什么?”
牛内官体贴的提醒道:“你就每日着人给他定时奉着茶点好好伺候着就行了,莫要问那么多。”
牛内官点完火就跑了,丝毫不顾宋淮州的死活。
今年自开春以来风调雨顺,听说各地春耕也如火如荼的进行着,四海生平,百姓安居乐业,皇上便决定要于立夏之时去太庙再一次祭祖,着人去准备时却发现先祖画像有损,便下令让画院全部修缮一番,近日肖像馆正是忙的时候,哪里有闲功夫管那个劳什子驸马。
刘宾忍着火气想着继续下笔,却迟迟未点缀上颜色,最后没好气的问身边的人道:“那个驸马呢?”
宋淮州本想着着人问问找一找萧嘉仪少时的画像,却被旁边人的争执绊住了脚。
两人就圣武皇帝身上所带的朝珠颜色争论不休。
“这画像上的朝珠就是带着黄色的,加以点缀有何不妥。”
“你都没在纸上试色就该落笔,若是让刘待诏知道了有你受的。”
两个人各执己见,都觉得自己选的颜色是对的。
宋淮州打量了一眼道:“你们这两个颜色都有失偏颇。”
两位画师的争论立刻停了下来齐刷刷的看向了宋淮州。
正所谓有了共同的敌人,两人便成了盟友,因的宋淮州是没见过的新面孔,穿的官服还看不出品级,两人便以为宋淮州是新来的学徒,不以为然的说道:“你个新来的懂什么,你知道我们干什么呢嘛,还敢来添乱。”
宋淮州抱着胳膊直接走至了两人中间随后指着朝珠道:“圣武皇帝骁勇善战,打至西方的巴赫达后听闻当地有一种独特的宝石名为璆琳与天空同色,灼灼闪耀且珍贵稀少,圣武皇帝便将其当做战利品带了回来,制作为朝珠来象征上天崇高威严的,待到后期有画师发现这种宝石还能用作颜料,于是在给圣武皇帝作画时,为保朝珠的颜色能如同实物一般,便请旨将其磨成颜料用来画朝珠。”
“你什么意思,你是说我们两个的颜色都不对,那这黄色你怎么解释?”其中一人已然是对宋淮州的解释还是不服气,激动之下将笔扔了出去,好巧不巧的正好撞在了赶来的刘宾身上。
霎时,周围突然静了下来。
第36章 第三十六章果然感情这种事是最熬人心……
刘宾的突然出现让周围的人有些措手不及,慌乱间赶忙都行礼道:“刘待诏。”
刘宾只是略微点点头,随后仔细的打量了一番宋淮州,不像是传说中纨绔子弟的模样,就凭他刚才洋洋洒洒的那些话也能看的出这位传说中的驸马并非胸无点墨。
“所以为何这里会出现黄色呢?”刘宾直接了当的指着画问宋淮州,语气中无半分的客气。
宋淮州知道眼前之人是谁后,语气也无变化道:“璆琳也称青金石,其经过研磨,清洗和分离等工序便能用作颜料,这种颜料被称为群青,群青的颜色本纯粹,但若是不小心遇酸便会发生黄化和泛白,所以这上面的黄色便由此而来。”
刘宾听完后沉默了片刻又问道:“如此,你觉得改用何种颜色来描补?”
“自然还是用群青。”宋淮州直接了当的给出了解决方案。
本来一直对宋淮州呈观望态度的刘宾突然拱手道:“这位大人看着面生,难不成就是新来的宋待诏?”
宋淮州是和牛内官一起来的,想来牛内官应该是和这位刘待诏打过招呼了,刚才在他面临质疑之时不吭声,这会子突然上来热情了,宋淮州不是个傻子,但是也不能不接下这一波。
“初入画院还有许多不懂,希望刘待诏多担待。”宋淮州回礼道。
刘宾突然换了副面孔热情的将宋淮州自画后拉出来,随即吩咐手下的人道:“这幅圣武皇帝的画先放起来吧,待找到合适的颜料再进行修复。”
这差事本来就是时间紧迫,刘宾突然停了手下人的活叫大家都有些摸不着头脑,但是又不敢不听,于是默默的将画卷了起来。
刘宾将宋淮州带至自己常工作的桌子旁,着人奉茶道:“想必宋待诏也知道皇上要去太庙之事,画像修复的一干事宜时间紧迫,所以刚才多有疏忽还请宋待诏莫要怪罪。”
宋淮州品出了些许先礼后兵的意味来,随意的搪塞了两句便等待着刘宾的下一句话。
“群青这颜料珍贵的很,民间千金难求,就是咱们画院里也无多少,再下分到各处,那点子分量怕是连圣武皇帝的一个朝珠都修复不了。”刘宾说完后便打量着宋淮州的表情。
宋淮州却还是淡淡的并不接话。
刘宾又来一招以退为进,“宋待诏刚来,理应是不应该给宋待诏安排事情的,也是怪我心急,慌不择路的险些让宋待诏为难。”
这一句话说了一半,若是旁人在侧肯定会接下音直接问道是何事会叫人为难,而且不都说刚上任的人必会努力的表现自己的能力以来服众,刘宾已经开始无数遍的在心里排练宋淮州接下来要说的话了。
“多谢刘待诏体谅。”宋淮州轻飘飘的一句话直接给挡了回去。
刘宾觉得自己好像幻听了,怎么宋淮州的回答和自己想的一点都不一样,这新官上任就这么狂吗?难不成他真的想什么都不做?刚才指正颜色偏差不是为了给自己立威的?
虽然刘宾知道宋淮州是驸马,但是潜意识里他认为是个男人不说都有雄心壮志但总归也是有野心的,驸马本就不能在宫中任职,现下皇上破例给予他官职,不应该努力的表现一番吗?
刘待诏一时间思绪纷乱,半点都猜不透宋淮州所想,主要是他不知道宋淮州从小就奠定的伟大理想就是混吃等死领皇粮,丰功伟业?不好意思,宋小公子嫌累,半分都不想掺和。
宋淮州有着自己的小九九。
宋淮州直接忽略刘待诏的黑脸,转而笑道:“我知道刘待诏你们最近事情忙的很,我也不好乱插手,皇上说让我以后全权负责公主的画像事宜,这样吧,我就整理整理贵人们往日的画像吧,刘待诏能否着人带我去看看。”
宋淮州心里清醒的很,若想完成自己的理想,旁人是不需要讨好的,只要直奔目标,终有梦想成真的一天,他就好好地爱护公主就得了,其他的他可懒得管。
刘宾一时没接上话,也想不出应对的办法,最后只好妥协着让人带宋淮州去找公主往年的画像。
来人进来时看见刘待诏平日里就粗||壮的胳膊现下更是青筋暴起,便知道刘待诏的心情不好,慌不迭的赶紧将宋淮州领了出去,并赶紧和共事的画师们通气,现下可谁都别上赶着去惹刘待诏。
面对萧嘉仪的画像,宋淮州突然就变了个态度,画上的颜料日子久一点有些就会掉色,宋淮州对圣武皇帝掉色的部分毫不在意,却对萧嘉仪的画像十分精心,着人给自己准备好了桌案,自己认认真真的修复起来,精细程度到连半分的偏差都无法忍受。
待下面的人将事情回禀给刘宾时,刘宾才意识到宋淮州有多难对付,果然是连巫蛊之术都杀不死的男人。
宋淮州这是彻底把刘宾的嘴堵住了,谁说我们驸马不听话的,谁说我们驸马不干正事的,谁说我们驸马是来吃空饷的,我们忙着呢,这两天重新描绘了好几幅公主的画像呢,辛苦得很。
宋淮州一旦开始上手,便常常忘记时间,有好几次都赶到戌时才结束,但等他出去后才发现这画院的大多数人还依旧在这里,似乎这种情况已是常态,等宋淮州再绕至前方时发现刘宾竟然和大家一起低头
修复着,这在官场中乃是少有的景象。
宋淮州本想踏出去的脚步缓了片刻,然后转而走向刘宾,打了招呼行了礼后才离开,规矩和尊重是半分都不少。
刘宾身旁的画师却因前几日刘宾的怒火而胡乱揣测着刘宾的心意道:“刘待诏,你说这宋待诏也太不懂规矩了,你都没走呢,他就回家了?再说这画院的活也有他一份,怎的他就一点都不插手。”
刘宾听言面上冷了下来,打量了身旁的画师几分,直叫人冷汗直流后才开口道:“你今日的话多了些,日后这话就不要在我这出现了,你当他真和你们一样呢,咱们同僚一场我便提醒你一下,他来这不是真的和你们一样按部就班领皇饷的,你要记住他还有个身份是当朝驸马。”
被提醒的画师霎时变了脸色,后悔这几日被外面的疯言疯语影响了自己的心神,竟是忘了宋淮州的另一层身份。
宋淮州自打去了画院叫宋璟他们也省心了不少,眼见着宋淮州十分喜欢这份差事且真的认真去办了,只要宋淮州晚归之时桌上总是要多个菜的。
宋淮州饭后少有的主动踏进了他二哥的院子。
宋修然在整理今日的卷宗,头也不抬的说道:“有事快说,平白的都蹭我好几盏茶了。”
宋淮州刚想说宋修然小气,宋修然却突然说道:“晚上茶喝多了容易睡不着,明日当差小心被抓到你偷懒。”
宋淮州吸了吸鼻子后讨好的笑道:“二哥,你认识翰林院画院的刘待诏吗?”
“不认识。”宋修然一句话便将宋淮州拍了回来。
宋淮州讨个没趣起身就要走。
宋修然缓缓道:“刘宾,年三十三,沧州原山县人,无特殊背景,是通过真本事层层考核入选的翰林院,后因修缮佛像的缘故提升为待诏,在这个位置上已坐了五年,在任期间并未有任何越矩贪腐之事。”
“你不是说你不认识吗?”宋淮州讨了个便宜贱兮兮的又坐回去笑道。
宋修然把手中的卷宗整理好后道:“自打你进了画院,我就已经将画院的各位管事的信息查了个七七八八,生怕你在里面一个不小心惹到了哪个,不过好在你去了他所在的肖像馆,刘宾这个人我虽未见过,但是从履历上来看是个做事的人。”
宋淮州就知道他二哥是在关心他,转而问了另一个问题,“画院这种地方也能出现贪腐之事?”
宋修然提醒宋淮州道:“只要有账本的地方就有钱的流动,而有钱的地方就易出现贪腐,既然说到这个份上了,那我便提醒你,你在那的每一笔支出都要清清白白的体现在账面上,如若有机会,就多留个心眼,保存份证据。”
宋修然的话音刚落,宋淮州一下子就想起了刘宾曾和他谈过的颜料的问题,画像修缮需要群青定是要向宫里索要的,那不够为何不再次向上递折子,而是要和他来诉苦水,分到各院便没有多少,这颜料民间价值千金,一时间刘宾曾提到的话全部又重现在宋淮州脑海中。
宋淮州坐在那里皱着眉头想着,若是真出了贪腐之事,那牛内官怕是脱不了干系,为何其他人不告发牛内官呢?
看来这件事的水也不浅。
宋淮州的脑海里又出现了皇上当日下旨时的神情,以给萧嘉仪画画像来诱||惑他,让他一时理不清头脑,一下子又扎进了皇上做好的陷阱之中。
宋淮州轻轻的叹了口气,他这个老丈人还真是不好糊弄,这么多天了,他是一面都没见到公主,还被迫知道了这画院的贪腐之事。
宋修然眼瞅着宋淮州表情不对赶忙提醒道:“你这次老老实实的,莫要再生事端。”
宋淮州起身反驳道:“亲兄弟间的信任呢,哪次是我惹出来的事,只是算我倒霉叫我撞上了。”
第二日宋淮州早去了几分,却发现肖像馆里早就有人来上工了,让宋淮州不禁的怀疑他们是不是干了一夜,而刘宾那未换的袍子好似验证了宋淮州的想法。
宋淮州依旧礼数不差的和刘宾打了个招呼,随即便去了自己的座位。
宋淮州这个位置是他自己选的,既离萧嘉仪的画像近,还远离了院里的修缮工作,若是无事也无人关心他,只是今日宋淮州没有心情在工作,便索性坐下观赏起萧嘉仪的画像来。
这里的每一幅画的人物虽然一样,但是却能通过细节来看出画师本身的特点,萧嘉仪九岁前的画像是一种状态,九岁后的画像倒是多了几分灵动,宋淮州查阅了一番便知道是刘宾画的。
宋淮州就坐在那里盯着那些画似乎在看画上的人,也像是要透过这些画来琢磨画后的人。
“刘待诏,今日宋待诏一来就坐在那里赏画,没有旁的举动。”
刘宾到底是听进去牛内官的些许话,专门找了个人关注宋淮州的一举一动,不为了旁的,也是怕留下话柄。
听言刘宾停笔思索了片刻后着人拿来了肖像馆单独的账本,然后摊在了桌上,随即吩咐道:“熬了好几天的大夜,今天大家都早些回家休息一下,明日再继续弄吧。”
因的宋淮州这个地方离旁人较远,等他下午的时候再出来时,人已经都被刘宾赶回去了。
整个肖像馆内只余刘宾自己在。
宋淮州深吸了口气,十分想把他二哥拉过来看看,这哪里是他惹事,这是叫旁人堵上门了。
不等宋淮州做决断,刘宾先开口道:“不知这几日宋待诏在肖像馆适应的如何,刘某忙于修缮怕是疏忽了宋待诏。”
宋淮州客气的回了句便想赶紧回家,结果刘宾根本就不给他这个机会,拿着手里的账本几步就走到了宋淮州的跟前。
宋淮州打量了一番刘宾的个头,看着那一身的腱子肉下意识的往后退了几步。
虽说宋淮州和他大哥学了几分拳脚功夫,但从未和外人实战过,宋淮州心里还是有些没底的。
刘宾见宋淮州往后退,几步就追了上来,宋淮州已然攥紧了拳头准备应对了。
刘宾咚的一下跪在了地上。
宋淮州慌乱的四下观望,生怕叫刘宾讹上自己。
刘宾呈上账本道:“这里没别人,门现下也在里面锁了,宋大人在上,刘宾实在是走投无路,有要事相求才出此下策。”
宋淮州仰头看了看那四方的天,内心叹了口气,终究还是没躲过。
刘宾一个最不像画师的汉子说起这画院之事,面上皆是无可奈何的无助之感。
宋淮州一边听着一边想现下这幅样子属实和刘宾不相配,这若是个姑娘家,看着还有几分楚楚可怜之意,现下他特别像是被刘宾挟持了。
“宋待诏刚来大概是不了解我,想来也不会太信任我,所以我将这账本拿了出来,这是官面上的账本,这还有一份真实记录的账本。”刘宾的桌子上摆着一个神仙摆件,听说是他自己雕的,只见他在那肚子上轻轻一推,里面就出现一个暗格,一团纸跃然出现在两人面前。
宋淮州被这小东西惹住了眼睛,一时顾不得账本的事情,指着这个摆件问道:“这东西是刘待诏自己做的?”
刘宾听言有些不好意思道:“闲来无事做着玩的,不怕宋大人笑话,我平日里其实更喜欢雕刻。”
“刘待诏还懂雕刻?真是才华横溢呀,我竟都不知道。”宋淮州的脸上浮现些许激动的情绪。
刘宾摆摆手道:“哪里称的上是才华横溢,这翰林院说大也大,但是说小也小,几个院中间都曾一起共过事,什么经术,雕刻,奕棋都相互熟识,便捡着自己喜欢的多加琢磨一些。”
眼见着要被宋淮州带跑题了,刘宾赶忙把纸铺开道:“这是肖像馆实际的支出,和账本上是有出入的。”
宋淮州没想到自己竟是没把刘宾糊弄过去,只能硬着头
皮听刘宾说明情况。
账本宋淮州现下分辨不出真假,但宋淮州听了个明白,“你是说这画院的珍贵颜料全被牛内官以各种方式克扣了卖钱去?那你找我也无用呀。”
刘宾起身又给宋淮州跪下了,这次宋淮州用了力气也未能把人扶起来,宋淮州深感自己回家还得练。
刘宾磕头道:“小人深知牛内官身后势力必定盘根错节,驸马在其中也是无可奈何,小人不求驸马为我们主持公道,惩罚那贪墨小人,只求驸马给我们肖像馆的诸位画师寻个活路,把这回祭祖之事渡过去。”
“群青色也能找旁的颜色代替吧,我想若是刘待诏下功夫总是能修复好的。”宋淮州把话挡了回去,这个驸马说破了天那也只是皇家的赘婿,毫无权利,如何伸冤。
刘宾脸色铁青道:“如此便是欺君的大罪,牛内官大概是知道了我私下做账的事情,却又找不到证据,所以于颜料之事上想拿捏住我,若是欺君只死我一人,我就是血溅在那大殿之上也要将牛内官的事情揭发出来,但欺君的话,这院里的画师们怕是都要受牵连。”
宋淮州半天都未说话。
两人从彩霞环绕一直熬到红灯燃起才离开了画院,结果如何不可知,但宋淮州一坐上马车就合上了眼睛,各种情绪混杂交织,直到脑海中出现萧嘉仪的画面时宋淮州内心的情绪才缓和了几分。
宋淮州突然意识到其实吃空饷这事容易的很,他就是什么也不做也是驸马,但是最无奈的是他喜欢上了雇主,这就让他不得不撑起脊梁来做这些费力不讨好的事情。
果然感情这种事是最熬人心神的。
第37章 第三十七章事出反常必有妖。……
宋淮州这几日仿佛又重返小时候跟在哥哥们屁股后面的那段时期,回家就往宋修然的书房里钻,为了不让宋修然嫌弃他,还主动揽了研墨,铺纸等书童小厮的活计,让跟在身后的元宝都无事可做了。
事出反常必有妖。
宋修然盯了宋淮州许久终是看出点门道来。
宋淮州最近好像对大理寺的案卷很是感兴趣,而且他大多问得看的还都是和贪墨挂钩的,这让宋修然打起十分的精神来。
“你老看这些做什么?怎么,你这又要拿建安侯府献祭了?”经历了那么多,宋修然对宋淮州不出事则以,一出事就要闹个大的的尿性已是十分熟悉了。
无所事事的元宝本来杵在门口当柱子听言险些蹦起来。
宋淮州示意元宝淡定,然后把毫无存在感的元宝支出去后和宋修然解释道:“我就是好奇想看看。”
“你有什么可好奇的?你一个画画的,还只画公主,你就是想钻研此道发个财都困难,还不如你把自己洗干净赶紧嫁到公主府来钱的快。”宋修然的毒舌功力见长,三言两语的便抓住死穴摁着怼个痛快。
但宋淮州也不是一般人,最近承受能力也随之暴增,对于宋修然的话左耳朵进右耳朵出直接问道:“你说为何这些贪墨的人等了这么久才被揪出来,若是没有去年的那档子事,是不是他们还能安然无恙的活下去。”
宋修然靠在椅子上仔仔细细的打量了宋淮州一番,认真的说道:“做了事情就会留下把柄,只是看着把柄是大是小,那钱的用途而言,贪墨的钱偷偷藏起来打算自己享受的是一回事,但是贪了钱很快就拿出去上贡的又是另一回事,一般你瞧见一个池塘中有大鱼出现时,下面往往藏着更大的东西,或是龙亦或是蛟难以预测。”
不等宋淮州再说什么,宋修然再次提醒道:“宋淮州做好你自己的事情就好,旁的莫要过多关注,无论是龙还是蛟,都比你的力量大。”
宋淮州打着哈哈出去后,宋修然深深的叹了口气,他看的出来宋淮州对自己的劝说是半分都没听进去。
回到房间后宋淮州少有的又跑到了书桌前,让元宝给他铺好纸说自己突然灵感大发要画点什么。
听了这话后元宝立刻忙活起来,热情的好似捡到了银锭子。
自从听了刚才二公子的惊天言语,元宝现在恨不得附身在宋淮州身上,生怕自家小公子又做出什么惊世之举,一听公子要作画,元宝的担忧总算是能放一放了,这怎么能不高兴呢。
元宝凑在宋淮州身旁,准备观赏一番公子要画什么。
宋淮州几笔刚下去,元宝就在旁边捧场。
宋淮州笑而不语,待又填上几笔后,元宝已经开始鼓掌了。
“怎么,你瞧出我要画什么了?”宋淮州问着话手中的动作却不慢。
元宝打量了下直言道:“这不就是水吗?”
宋淮州没反驳也没肯定,只是下笔的速度越发的快了起来。
元宝在旁边继续道:“这条大鱼公子画的太逼真了,这鳞片似乎还泛着光呢,这下面又是什么?公子要画珍珠吗?”
宋淮州好笑道:“你见过那么大的珍珠吗?”
元宝满怀期待的看着宋淮州落笔,待看出模样来后,元宝忍不住啧啧了两声试探着问道:“公子,你画的这个是乌龟吗?”
宋淮州一转笔点上两个绿豆般的眼睛后严谨的回答道:“我画的是王八。”
元宝觉得自家小公子好似和旁人有些不一样,时不时的有些癫狂,刚才那条鱼发挥的多好呀,莫名其妙的画什么王八呀,简直有碍观赏。
宋淮州见元宝一脸菜色又解释道:“你觉得这幅画应该命名为什么?”
元宝一时被问住了,虽然元宝身兼着书童的职责,但是他家小公子也不爱读书呀,这就导致元宝虽认得几个字,但真叫他说出点什么来也是很难的,于是元宝琢磨了许久最后避开那个大乌龟想了个吉利的名字。
“锦鲤图。”
宋淮州听言笑了起来,直到把元宝笑得都后悔自己没有偷偷多读点书时,宋淮州深吸了口气解释道:“这不是什么锦鲤,只是条被喂得太饱的鱼,这幅图是我的自画像。”
元宝以为自己看漏了什么,又仔细的看了眼画,除了水,鱼和王八其他什么都没有,自画像?公子指的他是上面的哪一个?
宋淮州说完后又提笔画了起来,然后一根鱼竿跃然于纸上,连带着鱼线上的饵食都画了出来,这下子元宝明了了,他家公子是钓鱼的那一个。
结果刚画完饵食宋淮州就将笔放下了,然后找来自己的印盖了上去,这就是画完的意思。
元宝好奇道:“公子这不是你的自画像吗?怎么你自己都没画完就盖印了?”
“画完了,我就在上面,你没看见吗?”宋淮州一脸的认真,让元宝迟疑的揉了揉自己的眼睛,结果还是没看见人。
宋淮州指着上面的那个扭动的鱼饵道:“你家公子在这里呢。”
“鱼饵?”元宝震惊道:“公子你咋把自己画成鱼饵了?你不是钓鱼的那个吗?”
宋淮州摆摆手不愿多解释,待到月亮终于移到他的窗前洋洋洒洒的铺在宋淮州的床上时,宋淮州睁开了眼睛,盯着悬于千里外的那抹光亮,宋淮州自嘲似的笑了笑,或许鱼饵就是他此生最大的使命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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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知了宋淮州调入画院的事情,终是让有些人按耐不住了。
萧嘉仪想了许久终是找了个十分恰当的理由着人将宋淮州叫来了宫里。
含巧去书院传话时特意大声说道:“近日御花园中的芍药园里的花开了,比往年更艳丽几分,公主想留个念,请宋待诏走一趟。”
这个理由正当又合适,只是刘宾听了有些许好奇,他之前给公主画的少有花做背景,听闻公主是不喜那些开的过于妖媚热烈的花的,怎的又喜欢上芍药了呢?
不过当刘宾看着喜不自胜恨不得一下子直接飞到宫里的宋淮州时,刘宾似乎知道了原因。
正值夏日,御花园的花开的都煞是好看,说是姹紫嫣红都不足以描绘出这般花团锦簇的热闹场景,只是配着这不断升温的天气,那往日里清新的花香凑在一起叫人闻着久了还有些不适。
不过宋淮州现下顾不得这些,他终于能有机会正大光明的
给萧嘉仪作画了,真人就站在那里给他做模板,世上怕是没有比他更幸福的人了。
穿过小门后就看见了那开的甚是华丽的芍药铺满了整个院子,最惹眼的却不是这些花,而是站在院子中间的萧嘉仪。
萧嘉仪身着鹅黄色的衣裙,外面还罩了一件金丝白纱的褙子衬的萧嘉仪的肌肤越加的白皙。
在宋淮州的印象里萧嘉仪甚少穿这样的颜色,偶尔的穿一次便叫宋淮州挪不开眼睛,平日里的萧嘉仪美艳却带着些不近人的傲气,现下仿佛撤去了所有的外壳露出了原有的娇嫩。
宋淮州痴痴的盯着看了许久,直到萧嘉仪被盯得有些不好意思了才低声清了清嗓子开口道:“原是怕你公务繁忙不敢去唤你的,只是这芍药”
萧嘉仪话都没说完,宋淮州着急的赶忙上前几步挥手解释道:“不忙的不忙的,我一点也不忙,我就日日盼着公主能唤我进宫为你作画。”
那日赏画大会,萧嘉仪猝不及防被宋淮州的画惹红了脸,撩动了心,许久都未缓过神来,却私底下着人打探着外面的情况。
果然如萧嘉仪料想的那般,宋淮州的画引起了不小的轰动,现下众人都知晓宋淮州与公主之间情深似海,都盼着两人能早日成婚呢。
宋淮州每次出现都能带给萧嘉仪惊喜,而每次的见面,似乎都会让萧嘉仪一点一点的陷入宋淮州的柔情之中。
之前对这桩婚事万分不满意的萧嘉仪,现下心里也倒向宋淮州九千九百九十九分了,只有一分不明了,是萧嘉仪留给自己最后的底线,是一线生机亦或是万劫不复,只这一分怕是宋淮州无论如何也动摇不了。
萧嘉仪望着作画时的宋淮州,望向她的目光中带着百分的真情,低眸落笔时的神情又是那般的全神贯注,与往日看起来不靠谱的样子相比,现下的宋淮州如同这御花园中的参天大树挺拔又可靠。
往日萧嘉仪总是对戏文中的女子总是依赖于男子而不耻,在心中无数次反问女子何处不如男,于是她处处要强,她哥哥们会的东西她也要学,无论是诗书策论还是箭术骑马,她不曾落于人后,并非那金银包裹的身份而是日积月累的努力撑起她心中的高傲,遇见宋淮州后她才感受到,其实有时依靠并非躲避和弱小,而是有人捧着自己所剩无几的柔软视若珍宝,不断呵护并为此竖起高楼。
萧嘉仪不知自己何时陷入的沉思,落在宋淮州笔下,那双眼眸中平添了些许清波,比朝露更清澈,于珠光更多几分璀璨。
萧嘉仪再确认自己的画像时少有的带了些许不好意思,她甚至觉得宋淮州笔下的自己比平常更美。
眼见宋淮州眼中的期待比烈阳还要灿烂,萧嘉仪赶忙把这件事翻过去,带着人走到了旁边的石桌。
桌上早就备好了茶点,宋淮州赶忙上前给萧嘉仪斟茶,还贴心的用自己的衣袖拂了拂萧嘉仪的石凳。
“你在画院还习惯吗?”萧嘉仪这几日其实打探了不少消息,但还是觉得感受还是听本人说的好。
宋淮州诚实的回答道:“还好,于他们而言我是透明人,他们于我而言”
宋淮州突然想起了刘宾说的那些话顿了顿问道:“公主知道牛内官吗?”
“他为难你了?”萧嘉仪立刻坐直了几分,眼神里填上了些许凌厉。
宋淮州摆手道:“没有没有,我就是很好奇为何翰林院的画院要交给牛内官?按理说这并非虚职是实打实的官职,交给一个内侍是不是不太合规矩?我也是想了解一下牛内官是否有何卓越之处值得我学习一番的。”
萧嘉仪打量着宋淮州却见他一脸的真诚,想来的确没受到什么难处,便将自己知道的全盘告诉了宋淮州。
“他原是和李公公平起平坐的,两人一同侍奉我父皇,我听说当时我父皇甚是看中两人,说其是在起居上的左膀右臂,要说他有什么过人之处,大概是因为他格外的会做人吧,不像李公公只为我父皇办事,于旁处没有什么过多的情面,但是听说牛内官在宫中当差的时候,可是让皇后和贤妃都夸赞过的,所以他入画院之事应也是人缘好的缘故。”萧嘉仪将自己了解到的东西全说与宋淮州,她懂事之时这位牛公公早就不在宫中当差了,这些事也是她自宋淮州入画院后与旁人打听来的,不过大半都是她娘亲惠妃娘娘说的。
许是当时萧嘉仪的忐忑与挂念太过明显,惠妃娘娘便主动与萧嘉仪提及了画院的掌事人牛公公,在宫里这么多年,饶是冬梅都要懂事的比旁处更添几分颜色,更何况惠妃娘娘又不真的是那花瓶里的花,能安安稳稳的生下两个孩子,除去宠爱也是有几分真本事的。
萧嘉仪当初听完牛内官的事后只当他是皇后与贤妃斗权的牺牲品,是他自己想要的太多,但是听宋淮州格外的提起他来,萧嘉仪原本放下的心又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来。
宋淮州却好似真的只是好奇,提完这一句就把这个人掀过去了,和萧嘉仪讲起肖像馆里有趣的事情来,将那日与画工争论群青颜料的事情一并说了,却只字未提修补颜料不够之事。
提到青金石萧嘉仪突然想起来道:“我有一串璎珞,由珍珠和红蓝宝石,翡翠,玛瑙等穿成,最中间的部分就是用璆琳点缀的,的确很好看,那是进贡之品且数量稀少,所以宫里的贵人们也很少有,你不说我也不知道他竟还能用来作画。”
宋淮州听言笑道:“若是有机会,我讨要些来与你作画用。”
“那怕是太奢靡了,得画出什么样才能不辜负那颜料。”萧嘉仪想起自己的那串璎珞,若是叫她拿出来把那璆琳取出来磨成粉作画,她定是不肯的。
“画你就不会辜负,什么珍珠,玛瑙,青金石,就算是都磨成粉来作画,都不抵你万分之一的光彩。”宋淮州看着萧嘉仪认真的说。
萧嘉仪被宋淮州炽热的目光晃得直挪开眼睛,嘴上说宋淮州油嘴滑舌,实则宋淮州的直白还是入了她的心。
见萧嘉仪少有的露出娇俏的神情,宋淮州心下别提有多开心了,于是赶忙提议道:“咱们可以先拿别的颜料练手,我可以教你如何混颜料,不同的颜料能混出不同的色彩。”
这次御花园作画后,萧嘉仪仿佛找到了与宋淮州相处的模式,隔个两三天便叫宋淮州入宫,宋淮州这几日高兴的见谁都热情的打招呼,连不怎么搭理他的牛内官都得被迫忍受他灿烂的笑脸。
而宋淮州这几日也是灵感大爆发,画出来的公主肖像画甚至得到了画院诸位的认可。
之前宋淮州在大殿上展出的那副画于皇上面前直接给了萧嘉仪,现下正挂在揽月阁中,其他的画先放在了肖像馆等着过几日裱好了一同在送过去,之前未见过宋淮州画艺的人都很好奇宋淮州的水平,便都过来看看宋淮州是否有真才实学,看完后众人都不禁竖起大拇指,那些关于宋淮州是个草包,过来吃空饷的传言也不证自破了,还有人已经开始质疑之前传播谣言之人了。
让本想着晾着宋淮州的牛内官着实生了顿气,但一想到后面的事情牛内官竟是生生忍了下去,哪怕是把脸憋成了猪肝色,于旁处也是像往常般镇定自若。
同样见宋淮州如此开心,刘宾的脸色却越发的难看,离皇上去太庙的时间越来越近,宋淮州自那日听了他的话后再无任何表示,那副圣武皇帝的画像就那样挂在刘宾的身后宛如一座大山压得刘宾近日越发的喘不过气来。
但是他也能理解宋淮州,眼见着公主如此喜欢他,他的驸马位置稳稳地,何须蹚这一场浑水,况且青金石难得,怕是连他也无法拿
到那颜料,刘宾面对宋淮州的笑脸的情绪属实复杂,他不同于牛内官,他的情绪很难控制的住。
眼见工期马上结束,刘宾上火上的嘴边直起泡。
慌不择路的刘宾也曾想过于黑市打探青金石的消息却发现哪怕自己倾家荡产都买不起那些颜料。
整个肖像馆的画师们的性命在此刻竟显得如此不值钱,连那些颜料都比不得。
刘宾整日整日的在馆内犯愁,这段时间家都未回过几次,茶饭不思,忧思过重,终是于一个酷热之日晕了过去。
一个高大魁梧的壮汉砸在那地上愣是激起一层尘土来,这一倒把画师们的心都拉扯起来了,这还未完成的圣武皇帝像可如何是好。
第38章 第三十八章宋淮州灿然一笑,“我没……
刘宾扎扎实实的病倒了。
这件事于旁人而言似乎并无瓜葛,但没想到兜兜转转影响最大的并不是画院的画师们,而是宋淮州。
宋淮州前脚还屁颠屁颠的准备去宫里给公主送画去,正打算趁这次机会多见公主一面培养培养感情,后脚就被牛内官给摁下了。
宋淮州抱着画筒头一次显露出不耐烦的表情来。
牛内官打量着宋淮州的神情,一改之前敷衍的态度好言好语的劝说道:“听说这刘待诏病的急,这几日都下不了床,那肖像馆的事情作为同僚宋待诏多少的都要帮衬一二。”
宋淮州刚入官场,还来的是这种平日里甚少争斗的地方,对于官场上的潜规则他是一概不懂,不但不懂,而且因为他二哥一开始的叮嘱,宋淮州特别机灵的学会了闪躲。
“牛内官这话说的,牛内官统领整个画院,刘待诏病的急,但牛内官身体好着呢,我这刚来肖像馆近日里忙着给公主画画像,怕是没多少时间来帮忙,还是牛内官能者多劳吧。”宋淮州主打一个什么事都莫要挨上他的态度。
若非这次事情重大,放在平时牛内官也并不想和宋淮州打交道,第一次见面他便下意识的不喜欢宋淮州。
他在宫中的资历颇深,经他手下调||教过的小太监不说上千也有几百了,在皇帝身边服侍时来来往往见识过的人也不少,但从未有一个人如宋淮州这般难对付。
说他耍滑头,他却句句说的都是实话,说他投机取巧,却也抓不住他的把柄,一个驸马的虚衔到现在都没摁在头上呢,却谁也动不了他,着实的比滚刀肉还难对付。
更不用提宋淮州说这话时语气十分的不客气,那句说他身体好的话,经宋淮州这么一说像是在咒他。
牛内官被怼的半天愣是没说上一句话,眼见着没下音了,宋淮州便打算赶紧离开这是非地去找公主去,结果还未等出门,牛内官就冲了上来,宋淮州下意识的拿画筒护在身前,机缘巧合间两人撞在了一起,牛内官扑通一下子就给宋淮州跪下了。
事情发生的太快,宋淮州压根没反应过来牛内官这是唱的哪一出。
事实上牛内官也很震惊,以至于跪下后半天都未起身,他原本只是想拉住宋淮州再好好说说的,结果怎么还给人跪下了。
宋淮州这下算是走不了了,抱着画筒道:“牛内官你这突然行个礼叫我真是有些惶恐,你这,你先起来吧。”
牛内官突然跪下这事让旁边服侍的小太监也没反应过来,还以为是牛内官要用苦肉计逼宋淮州就范呢,于是半天了也没来扶,还是宋淮州给他们使眼色后,那两个小太监才鬼哭狼嚎的一口一个牛大人的把人扶起来,叫外面人听了还以为宋淮州把牛内官怎么着了呢。
经这小插曲一搅和,别的不提,这“苦肉计”多少有点用了,至少宋淮州没有起身就走。
牛内官缓了好一会儿才又开口道:“宋待诏也瞧见了,我这身子骨可比不得年轻人,懂不懂就有些小毛病,不是我托大,而是这画院就我一个勾当,实在是脱不开身,只能劳烦宋待诏了,若是宋待诏不同意,那我就只能去请皇上定主意了。”
宋淮州看了眼牛内官然后转过身来深吸了一口气,随即答应道:“成吧,这几日我就看着他们把剩下的事情弄完吧。”
牛内官心中大喜,以为宋淮州定是怕皇上知道他在画院无所事事而责难于他,却不知宋淮州心里明镜一般,这事就是皇上派给他的,躲得了初一也躲不过十五,早晚他都得接手。
两个人各怀心思却诡异的达成了共鸣。
宋淮州暂代刘宾职位这事很快就传回了肖像馆,馆内的众人再次见到宋淮州时眼神都变了。
宋淮州垂头丧气的把画筒又带了回去,重新挂了起来,根本就懒得搭理他们那些莫名其妙的情绪,他现在自己都哄不好呢。
皇上祭祖之事事关重大,所以即便之前肖像馆内的人都知晓宋淮州之前辨识颜料的事情却无法放心的跟着宋淮州的指令行事。
众人都放下了手下的画笔,不约而同的望向宋淮州桌案的方向,纷纷想着如何应对宋淮州下达的第一个任务。
按理说新官上任三把火,想来宋淮州第一天掌管肖像馆定会给他们立规矩,几位平时跟在刘宾身旁的画师下意识的凑在了一起,好似这样就能与宋淮州抗争一样。
结果等了许久宋淮州却都未出面,更不用提下命令了,他如同往常一般做着自己的事情,好似并不关心其他画师到底有没有完成手上的事情。
于是一把火都未等来的画师们有些站不动也盯不动了,最后只能寄希望于那几位时常跟在刘待诏身边的艺学身上,希望他们能出面顶下肖像馆的这片天。
几位艺学一时间也没了法子,聚在一起商量了半天,最后还是决定敌不动他们不动,先做好手头工作再说。
宋淮州不知道自己不费吹灰之力就让那些准备反抗他的画师偃旗息鼓了,他考虑的不是如何顺利的让皇上成功祭祖,而是如何让自己于此事中全身而退。
宋淮州摆弄架子的时候看向馆外的众人,有的鬓边白发丛生,在绘画时下笔却十分稳健,有的面庞稚嫩,哪怕那袖子上沾染了涂料却毫不在意,无论年岁几何,他们都有一个统一的态度,那就是对待手中的画宛若珍宝。
他们这么认真负责,却即将要遭受无妄之灾,宋淮州自顾自的坐在了台阶上,就这么打量着众人,眼神放空,直到三位艺学站在他面前时,他的目光才缓了过来。
三位艺学跟在刘宾身边许久,好不容易鼓起勇气来准备和宋淮州抗争一番,却不想直接被宋淮州的眼神所劝退。
宋淮州的目光平静的宛如一湾毫无生机的潭水,黝黑又望不到底,这样子比刘宾发脾气时更叫他们惶恐。
不过宋淮州的目光回聚后很快便调整过来问道:“有事吗?”
宋淮州先发制人叫三位艺学一下子哑口无言,这理应是他们三个的台词,让宋淮州先说了,他们一时没转过脑筋来,最后喃喃道:“啊,倒是没什么事。”
宋淮州看了眼已经垂至墙头的夕阳转而问道:“都这个时辰你们不回家吗?你们不回的话我就先回了。”
宋淮州一下子给众人问住了,这修复的事情还未彻底结束,难道宋淮州一点都不着急吗?
结果宋淮州真的很坦然的就走了,徒留一院子的画师面面相觑,最后耐不住也忐忑的离开了。
待肖像馆的门被关上后,宋淮州抱着胳膊打量着巷口相继离开的画师们,最后一个助跑翻进了院中。
刘宾的桌案已经被收拾干净了,唯有圣武皇帝的画还挂在原处,因刘宾未发话,谁也不敢去动他,宋淮州把刘宾的椅子转过来,就这么直直的看向这位传说中骁勇善战,凭借一己之力攘外安内奠定大梁世代安稳的英明君主,宋淮州就这样坐了许久,直到整个画院都静了下来,宋淮州才翻墙出去。
距离皇上去
太庙祭祖不过五天,而他们肖像馆要提前两天将所有修缮后的帝王图全部送至太庙中,现下只剩下三天了,画师们经过圣武皇帝画像时腿都要软了,他们由一开始集体抗拒宋淮州转变为将希望寄托于宋淮州身上,毕竟谁也不想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
宋淮州却依旧不慌不忙,三位艺学又鼓起勇气走到了宋淮州面前,宋淮州下意识的问道:“怎么,又到了散衙的时间了?”
三位艺学忙摆手道:“没有没有。”
三位艺学嘴上没说什么,实则眼泪都要飙出来了,他们知道宋淮州不靠谱,但没想到如此散漫,这大太阳正挂中间呢就开始说胡话了,感情这位宋待诏在这度日如年,时时就想着散衙呢。
三位艺学忙出口问圣武皇帝画像的事情如何安排,刘待诏病前未说明此事等等。
宋淮州听言叹了口气,好似才想起这回事一般,“你们不说我都忘了,许久未见刘待诏了,他病了我却未去看望一番,着实是有些不合规矩,这样吧,那画还是放在那,等我回来再说吧。”
三位艺学被宋淮州的话唬住了,等宋淮州人都走远了,三个人才反应过来,宋淮州这么一跑,截止日期就剩两天了!
现在他们只想跪着求宋淮州撑起这片天了。
所谓病来如山倒,即使强壮如牛的刘待诏也是撑不起半分力气赶去肖像馆了,大夫嘱托他莫要忧思过重,但是修复之事还未解决如何让他不时时挂心,这几日他是于清醒之时也愁,迷糊之时也怕。
待下人来报说宋淮州来探望他时,刘宾骤然多了几分忐忑更多的却是期待,他觉得宋淮州此时前来定是有了解决办法的,便赶忙着人将宋淮州请进来。
待看见那熟悉的官袍时,刘宾头一次感觉宋淮州这身独特的官服颜色可真是好看。
刘宾见了宋淮州就像是沙漠中渴死之人遇见了乌云一般,满心满眼的都在期待着能下一场瓢泼大雨,冲散这一切的苦难,于是一向威武雄壮的汉子一把抓住了宋淮州的手,满怀希望的说道:“听说你现在在掌管肖像馆,那画像的修复工作进行到哪一步了。”
宋淮州被刘宾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随即一考虑到刘宾现在的身体,宋淮州也不好把手抽出来,只能以示安慰的拍了拍刘宾的手背道:“进行到最后一步了。”
刘宾听言手上的劲头松了松,直接泄了力气靠在了床头,一直强撑的精神终于能舒缓几分了,下意识的哎呦那两声听得宋淮州浑身都起鸡皮疙瘩了。
不怪宋淮州矫情,只是刘宾的块头配上那柔弱的劲,活脱脱像是鲁智深学着林黛玉偷抹眼泪,着实让人看不下去。
刘宾缓了会儿关心道:“那你是如何修复圣武皇帝画像的?你和宫里要颜料了?还是你有旁的渠道?”
刘宾越往后说声音越小,好似生怕旁人察觉到什么一般。
宋淮州灿然一笑,“我没修复,这活我干不了。”
刘宾腾的一下就坐直了,结果因为动作幅度太大,头一下子就晕了起来,眼看着要倒下去了,宋淮州赶忙扶住刘宾,然后宽慰道:“刘待诏现下就别关心别的事情了,好好养好身体就行了,你放心。”
刘宾一时心急却因眩晕半天说不上来一句话,但是心里已经痛苦哀嚎了好一阵了。
宋淮州让他放心,让他放心什么?放心去死吗?难不成肖像馆真的要折在他刘宾的手里了?
现下宋淮州笑得越灿烂,刘宾心里越崩溃,感觉那阵子乌云带来的并不是大雨,而是没完没了的狂风,把他席卷至空中,吹的他上不去也下不来。
宋淮州从刘宾府上出来的时候不禁感慨万分,他没想到刘宾平日里看起来甚是强壮,结果今日没说几句话就晕过去了,幸得正好大夫来回诊,不然他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办。
看着刘宾脑门扎了一圈的银针,宋淮州决定回家就告诉他二哥当差时莫要太较真,过于认真就会被扎成刺猬。
距离上交画像还有两天,宋淮州刚走到门口就感受到了周围炽热的目光,三位艺学更是如同影子一般跟在宋淮州身后,就像他们平日里跟在刘宾身边一样。
宋淮州有些惶恐,这些人的眼神太过于热烈,叫他有些应付不来。
宋淮州将萧嘉仪的画卷好放至画筒中,躲避着众人的视线,结果这回叫艺学抓住了空子直接问道:“宋待诏,其他的画像大家已经修复完毕了,就剩圣武皇帝的画像了,您看如何安排呢?”
宋淮州手上动作顿了顿,心想还是没躲过去,待他将最后一幅画收好后,转头问道:“平日里颜料分发都由谁管?”
“都是由牛内官统一管制。”
宋淮州思虑片刻道:“这样,你们叫上其他三个院的待诏和艺学,一同前往牛内官那里,就说有要事商议。”
第39章 第三十九章宋淮州坦荡的爱意总是能……
自打宋淮州来了这画院,其他三处的主事的还是第一次与宋淮州正面共事,面对宋淮州的“邀约”三个人左右拿不定主意。
不去的话又怕宋淮州到时候去上面告他们一状,去的话,牛内官那边又不好交代。
左右不过是短暂的煎熬和长期的煎熬之间的区别。
最后三处主事的聚在一起商讨了许久,一致决定还是扯着牛内官的大旗走,看上面的眼色行事。
一是他们听说了刘待诏的事情,对祭祖之事不好插手,二是他们觉得宋淮州也翻不起什么风浪来,若是凭宋淮州一己之力能把牛内官拽下去,又何苦他们委屈求全这么多年呢。
眼瞅着还剩两天的时间就交工了,牛内官坐在上面心里别提多得劲了,再次面对宋淮州时又是少有的带上了好脸色。
宋淮州也不绕弯子直接了当的提出自己的需求。
“圣武皇帝的画像还未修缮完,缺了一种颜料,我今日便是请大家帮忙想想办法的。”
牛内官盯了肖像馆许久了,现下仿佛才知情一般道:“什么,这临近要交工了,怎么还有一幅画未完成?这万一耽误了皇上祭祖可如何是好,宋待诏怎的这么不经心,这是要拿我们整个画院所有画师的性命开玩笑呀。”
牛内官一开口搅得众人心下一慌纷纷起身摘掉自己身上的责任道:“牛内官这修缮之事可是当时下令交给肖像馆的,与我们又有何干系。”
“唉,也是我过于信任宋待诏了,未曾想会出此等事情,这画院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也罢,到时候我定会在皇上面前好好认罪的,我就是拼上这条老命也会护的大家周全。”牛内官说的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说到情深之处还抹了抹那不曾存在的眼泪。
宋淮州懒得搭理牛内官浮夸的演技再次重申道:“我说我们缺一种颜料,什么时候说我们完不成修缮工作了,牛内官省省力气,先帮忙想想办法的好。”
宋淮州一句话把牛内官制造的紧张气氛给打破,也给那三位提了个醒,事情还未到不能解决的地步。
其中一直与肖像馆交好的山水馆的徐待诏赶忙问道:“那缺的是哪一种颜料?”
“青金石。”
宋淮州一句话又叫众人倒吸口凉气。
这青金石比金子还珍贵,怎么偏偏缺的是这一种。
画院里是有这种颜料的,但是都自牛内官那里统一调配,他们三个馆是无权说话的,众人的目光又一次落在了牛内官身上。
牛内官这会儿也顾不得擦那莫须有的眼泪了,反而淡定的喝了口茶转换了另一种模式卖惨道:“听闻宋待诏于作画之事上颇有造诣,想来也是知道那青金石是多么难得的颜料,实话说咱们院里的确是有这种颜料,但自拿回来后,我便如数的入了库,如今许多年过去,咱们这早就没有青金石可用了。”
宋淮州是跟着刘宾看过账本的,便也不顾牛内官的面子直接
说道:“我听闻所有颜料自宫中批复至画院时都是走账的。”
牛内官打量着宋淮州不知道他这是玩的哪一出。
“这是自然,何时入得画院,共纳了多少,用于何处都记得清清楚楚,怎么,宋待诏这是要查我的账?”牛内官问道。
宋淮州再次询问,“我只是一个小小的待诏,怎敢查牛内官的账,我只是再确认一遍,大人,画院中是否真的无一点青金石的颜料了?”
“没有。一点都没有,连罐子都已经刷的干干净净了。”牛内官直接对上宋淮州道。
“可否请内官向宫中要来这种颜料。”宋淮州另寻他法。
牛内官又恢复刚才那种爱莫能助的模样。
“不是我不帮宋待诏,而是即便我现下去讨要,宫里也未必能立刻给送来,这得层层的向上申报,若是快的话也得十天半个月的,而且修缮之事我当时已然交给了肖像馆,当时也按照他们的要求给了所需的颜料,现下你告诉我缺东西,还是如此珍贵的青金石,我着实拿不出来,自从肖像馆接了修缮事宜,我可是方方面面都紧着他们来的,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这青金石用的最多的地方也是肖像馆。”牛内官直接又把过错甩给了肖像馆,大有你要查我账本,我便怀疑你倒卖颜料的架势。
宋淮州早就知道牛内官不肯给颜料,他过来只是为了确定两件事,一是这画院无半点青金石,二是哪怕十万火急,这颜料现下也进不来这画院。
宋淮州得到了肯定的答复后,一改刚才强硬的态度,拱手对在场的诸位道:“我刚来画院不久,不懂规矩,既然如此,那我自己去想办法,劳烦各位跑这一趟了。”
宋淮州扬长而去,留下那三位待诏面面相觑不知道自己来做什么了。
眼见着宋淮州要兜不住了,牛内官心情大好,也顾不得那三位待诏有何想法,直接将人送了出去,自己转而去了后院继续遛鸟了。
宋淮州返回肖像馆后也不急,反而收拾收拾拿上画筒便要走,碰见门口的艺学,宋淮州主动交代道:“你们把圣武皇帝的画放在那就好,其他的都收好准备转交,我去宫里一趟。”
宋淮州前脚刚走,牛内官那边就得了消息。
牛内官思索了片刻道:“他这是去宫里搬救兵了?都这会儿了谁还能救得了他。”
宋淮州并未如牛内官所想的去求人,而是直奔萧嘉仪将前几日的画都带了过来,全都挂在了揽月阁。
萧嘉仪等了许多天才见到宋淮州便关心道:“听说肖像馆的待诏生病了,现下是你在那撑着,近日可是遇见难题了?”
宋淮州顾左右而言他道:“公主我今日想画点不一样的。”
萧嘉仪好奇道:“你想画什么?”
“还是画你,不过,我想画带着璆琳璎珞的你,我去了画院这几日都未曾见到青金石这种颜料,便好奇他本身是什么颜色的,还望公主满足我的这个愿望。”一谈到画画,宋淮州便仿佛变了一个人。
萧嘉仪听到宋淮州的话后松了口气道:“这有何难,我这就去着人带过来。”
宋淮州摇头道:“不在这画。”
“那去哪里画?”萧嘉仪好奇道。
“去光武殿。”之前宋淮州多次出入皇宫,对一些大殿的位置掌握的十分熟悉了。
萧嘉仪不明白宋淮州在想什么,但是却愿意配合宋淮州。
为了让宋淮州能画好这幅画,萧嘉仪还特意的换了身衣服去搭配那一串璎珞。
随着萧嘉仪自远处而来,宋淮州一眼就看到了那中间闪烁着光芒的璆琳,果真如同天空一般纯净,这是宋淮州头一次见到璆琳,为了画好这幅画,光是方位宋淮州就调整了许久。
萧嘉仪打量着宋淮州的神情,这一次他似乎更认真了些,眼神中似乎除了纸下的画作装不得其他。
而敏锐如萧嘉仪发现宋淮州今日似乎多次的注视着她胸前的那块宝石,回想之前宋淮州提到这宝石可用作颜料,萧嘉仪不知怎的觉得宋淮州今日入宫目的似乎并不纯粹。
萧嘉仪好奇的想问宋淮州是否发生了什么事,但想到宋淮州刚才的回答,萧嘉仪把话又咽了回去。
这次作画两个人都出奇的默契,谁都未多言语,连气氛也如往常不同。
宋淮州画了许久,连鼻头都沁上了薄汗而不自知,这幅画耗时许久,直到最后一笔落成宋淮州才算是松了口气。
完成画作后的宋淮州又恢复了往常的模样笑道:“那这幅画等裱好后我再送到宫里来。”
眼见着今日宋淮州又要回去了,萧嘉仪坦言道:“你今日不是专门为我作画的吧。”
宋淮州没想到自己被公主看透了,若是平时他打个哈哈便躲过去了,但是面对萧嘉仪的目光,他却怎么都编不出个合适的谎言来,只能肯定道:“我今日的确是有要事来麻烦公主。”
“你说,只要我能帮到你的,我定会全力以赴。”萧嘉仪听言提着的心放了下去。
自从萧嘉仪心里开始慢慢接受宋淮州后,她也在想办法与对方靠近,眼见着这几次的事情她都帮不上宋淮州,她就怕长此以往宋淮州会离她越来越远,直到她再也无法猜透宋淮州的心思。
她已然做好了宋淮州糊弄她的准备,却不想宋淮州面对她时如此的诚恳,叫她心安了许多。
“公主今日已经帮到我了。”宋淮州指了指萧嘉仪胸前的位置,虽然光线已不像之前那般明亮但那块璆琳的颜色在众多宝石中依旧脱颖而出。
“祭祖那日公主也会去吗?”宋淮州换了个问题,把萧嘉仪的思绪扯了回来。
萧嘉仪点头道:“所有皇子皇女都会去。”
宋淮州收好画后给了萧嘉仪一个安心的微笑,眼中的光彩比宝石还夺目,“那我又能多见公主一面了。”
宋淮州坦荡的爱意总是能猝不及防的直击到萧嘉仪的内心。
什么矜持,什么眉目传情,都比不过宋淮州直白的表述。
我想见你。
我因能多见你一面而感到无比庆幸。
第40章 第四十章宋淮州夜不归宿
晚膳时惠妃娘娘特意问起宋淮州入宫的事情。“今天你们又去哪里画的?还是在御花园吗?”
“没有,去的光武殿。”一旦提及宋淮州的事情,萧嘉仪就如同换了个人,仿佛和宫外寻常人家的小姑娘一般,提起意中人总是会不经意的流露出些许羞涩来。
自打宋淮州能入宫给萧嘉仪作画,两人见面的那天萧嘉仪的脸上总会带着散不去的笑意,叫惠妃娘娘见了便也能跟着欢喜几分。
现下惠妃日夜考虑的便是何时能尽快让宋淮州与萧嘉仪完婚。
她这辈子被困在宫里已是定局,但她见不得萧嘉仪也被束缚在宫中,那宛如玉娃娃一般的孩儿变作如今这般忧思深重的模样在一个母亲看来最是心疼。
惠妃有意无意的问着今日的事情,越听越对宋淮州放心,只是萧嘉仪答着答着突然发现了些许不对。
宋淮州并未正面回答她的问题!
宋淮州的确遇见了麻烦,但是却并未明说是何事。
萧嘉仪懊恼自己竟被宋淮州的话套了进去,霎时碗中的膳食便一分也进不去了。
现下已到了宵禁的时间,谁也出不去,更不用提打听消息了,用过晚膳后,萧嘉仪匆匆的和惠妃到了别便回了自己的房间里。
萧嘉仪细细琢磨着这几日宋淮州的反常来,突然一下子就看向了今日所在的璎珞上。
一定是颜料出了问题!
萧嘉仪想起了宋淮州和她所说的圣武皇帝像。
所以那画
像到现在还未修复?
璆琳,青金石,朝珠。
萧嘉仪立时站了起来,突然的动作吓到了旁边站着的含巧。
“公主有什么事吗?”含巧忙上前道。
萧嘉仪匆匆几步走到璎珞面前,缓缓地抚摸着那最中间的宝石,深吸了一口气后问道:“祭祖是在三天后吧。”
“回公主,是在三天后。”含巧不明白公主怎么突然关心起祭祖的事情了。
萧嘉仪却打算在祭祖前再给宋淮州一个“惊喜”。
她一定要在那之前再见宋淮州一面。
===
宋淮州一夜未回建安侯府。
宋修然只当他又在画院待久了,却不想第二日用早膳时也未见到宋淮州。
宋修然赶着时间去大理寺当值,心里却止不住的想去画院看一看。
而肖像馆今日也是热闹的很,画师们一到馆内便发现了问题所在。
刘宾身后所挂的那副圣武皇帝像已经修复好了!
是谁修复的?
真的是宋待诏吗?
昨日里散衙时还在质疑宋淮州的众人待看到宋淮州趴在桌案上小憩的样子,一时间都放下了心。
没想到宋淮州真的出手救了他们。
本来提心吊胆过日子的画师们终于能松一口气了,今日定能将所有画像全须全尾的交上去了。
一旦压力释放后,人就会有闲情逸致做点别的事情,大家开始观赏起宋淮州所修复的画作来。
“旁的不说,这朝珠上的光泽如同真的一般。”
“不光是朝珠,连圣武皇帝的画像宋待诏也细心的修缮了,看着清晰了不少,好似当年刚刚画完一般。”
“之前还当他是天降来混日子的,没想到宋待诏竟是有真才学的,哪天找机会真想与其切磋一番呀。”
“年纪轻轻于画艺之上便有如此天赋,真是天纵奇才。”
外面纷纷的说话声把宋淮州自梦中唤醒,待回过神来时才发现大家都聚在了院子中观赏着那幅圣武皇帝像。
宋淮州缓了缓饮了杯冷茶才走了出去,还未行至大家面前,就见众人纷纷躬身向其示意。
这中间的敬佩与感激不言而喻。
宋淮州的目光从众人身上划过,随即也拱手回了众人的礼。
于画术之上他们惺惺相惜,于责任之上他们互相体谅。
宋淮州一直不喜欢入仕亦或是和旁人打交道,但是今日他似乎体会到了他两位哥哥在和同窗切磋时的兴奋与乐趣。
抛开身份与地位的压迫,真挚的欣赏真的会让人心上一暖。
自此宋淮州在肖像馆出入时,人人皆会招呼一句宋待诏。
为保证万无一失,那幅画并未在外面挂太久,宋淮州亲手将画装至盒子中,与其他画像放在一处等待宫里的人来拿。
而宋淮州一夜修复完圣武皇帝像的事情也很快便在画院里传开了。
牛内官听闻反复确认了好几遍,才肯相信宋淮州竟真的把画修复完了,可是他又从哪里得到的青金石呢?
牛内官联想到宋淮州昨日入宫给公主作画的事情,突然想起了多年前皇上赏给公主的那串璎珞。
如果宋淮州想要短时间拿到青金石,在不惊动皇上的前提下,似乎只能从公主那入手了。
但是赏赐之物未得允许公主怎能私自损毁或者拆除呢。
牛内官左思右想后好似发现了大秘密,很快便着人赶忙将此事传了出去。
无事一身轻,宋淮州搬了个椅子坐在画院门口边晒太阳边饮茶,不多时就瞧见跟在牛内官身旁的小太监匆匆忙忙的跑出去了。
至于去哪里宋淮州一点也不好奇,因为他知道到了那一天有人便会忍不住自己跳出来的。
确认了牛内官将消息传出去后,宋淮州放下心来扎扎实实的睡过去了。
待宫里的人将画像悉数检查完带走后,肖像馆的众人总算是能松一口气了,这会儿大家突然想起了还在病中的刘宾,便招呼着一起去探病,并且将任务圆满完成的消息带了过去。
刘宾悬着的心总算是能放下来了,面对宋淮州时眼中多了几分感激。
待到其他人都散去后,宋淮州留了下来。
房间内只剩他们二人时,刘宾起身便要给宋淮州行礼。
宋淮州忙扶住了刘宾,“刘待诏还病着就跳过这些虚礼吧,还是好好养病早日回画院吧,我着实是应付不来那些个事情。”
刘宾只当是宋淮州谦虚,青金石这么大的事情宋淮州都能解决,还有什么是他应付不来的。
宋淮州听着刘宾夸赞他的话,意味深长的笑了笑,“我是真应付不来,至于青金石嘛”
宋淮州说话只说一半,还停在了最关键的地方,刘宾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这种预感最近还出现过,就在宋淮州上次来他家的那天。
刘宾反复确认道:“画被宫里的人带走了。”
“对,全都检查完带走了。”宋淮州肯定道。
既然不是画的问题,难道是人的问题,刘宾又问道:“圣武皇帝的画是你亲自修复的,还是说假借了旁人之手,你不好说那人身份?”
刘宾实在是想不出宋淮州为何流露出那种匪夷所思的笑,今日他非要问出个答案。
宋淮州回复道:“无他人协助,那画就是我一个人完成的,这事就是皇上来问,我也是这么回答,刘待诏还是莫要胡思乱想了。”
刘宾现下找不出任何破绽,只是懊恼自己不中用,若是让他亲眼看一下宋淮州修复的画他定是能发现问题的。
不等刘宾再想出旁的问题,宋淮州瞧见天色渐晚便也回去了,只余刘宾自己一个人在房间内思考。
宋淮州夜不归宿的事情,在侯府闹出不小的动静,却大多都来自于宋修然。
这事落在宋璟眼里只当是宋淮州认真当差的缘故,但是宋修然却隐隐约约的猜到宋淮州定是又被卷到麻烦里了。
“你做何事都不肯与我们商量,现下竟是都敢夜不归宿了。”宋修然此时突然想起他大哥来,若是他大哥在,现在定然也会和他一个阵线,多少都能震慑宋淮州几分。
宋淮州还像儿时一般,犯错就机灵的赶紧认错,避免他二哥的怒火蔓延。
“我就是在画院里把最后一幅圣武皇帝的画像画完了,不然我怎么交差。”宋淮州坦白道。
“那事也不是你一个人就能做的,为何不让其他画师帮你,再说,你都那样忙了,怎么还去宫里给公主画画像,我看你还是不够累,叫你多熬几个大夜就好了。”宋修然最见不得宋淮州一遇见公主的事情就丧失理智的样子愤愤的教育道。
宋淮州揉了揉眼睛道:“还是别了,熬一个大夜就叫我这两日一直昏昏沉沉的。”
宋修然见状话里也不似之前那么强硬,只是叮嘱道:“善于用人也是一种能力,切记大包大揽。”
“我知道,只是那画让旁人动笔怕是后面不好处理。”宋淮州靠在柱子旁眼睛都要闭上了。
宋修然见不得宋淮州这可怜样,赶忙叫元宝把他们公子扶回去休息。
宋淮州走了后,宋修然仔仔细细的琢磨了一番宋淮州的话,突然意识到哪里不对了。
宋修然心里不住的想否认自己所猜想的那种可能性,但是最熟悉宋淮州脾气的他却知道宋淮州是敢做出那种事的。
这一夜宋修然书房内灯火通明。
而接下来的几天,萧嘉仪的寝宫内也是同样的场景,自那日后萧嘉仪根本没有机会再见到宋淮州,不等她再寻机会,时间已然到了祭祖的那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