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甲板上回去时,他们遇上了孟彦堂,这一晚上都没什么交集,临到最后了却突然撞上。
三人站着,气氛怪异地沉默一瞬。
孟庭礼示意简宜:“你先回去。”
简宜多少有些顾虑,怕他们又起矛盾,只能小声提醒他:“那你好好说话,别动手。”
“嗯,去吧。”大掌最后捏了捏她的手,意在让她安心。
直到她身影消失,两个男人才开启谈话。
“你告诉她了?”整整一晚上,简宜骤然转变的态度,孟彦堂都看在眼里,只是依着孟庭礼的性格,他实在有些意外。
孟庭礼没答,转身又走上了甲板。
孟彦堂跟在他身后:“你把事情弄复杂了,老爷子之前找过我——”
话未说完,孟庭礼出声将其打断:“这事,该翻篇了。”
孟彦堂有些意外,也有些不确定,迟疑一瞬后才又问他:“你是认真的?”
“不然呢?”孟庭礼反问。
他们这么多年兄弟感情没那么容易闹掰,但总这么不上不下的架着,谁都不好受,若不是简宜中间出了事,这样心平气和的谈话早就应该发生了。
孟彦堂没出声,他其实一直都知道,这事是他不地道,说出去大抵也是让人不齿,可有时候,人的念头总是不受控的,但至于更多的,他从来没想过。
孟庭礼不知他所想,见他沉默,偏了头朝他看去,视线又淡又冷:“还是说,你不想?”
孟彦堂摇头:“没有,是该翻篇了。”说着,他看向孟庭礼的视线早就归于平静,“这些年,我其实挺感激你的,二哥。”
这一声“二哥”完全将他的态度拉回到了最初,孟庭礼看他一眼,半晌,抬手拍了拍他的肩。
源于老一辈的恩怨,孟彦堂十岁才回到孟家,而且即便回了,他也始终处在不上不下的尴尬位置,至于魏教授,大抵这辈子也不会再改回孟姓了。
孟庭礼深知这些,但他那会年纪尚小,能做的一直都不多。
“等回了京市,就回公司吧。”
孟彦堂看他一眼,末了也拍了拍他的肩膀:“好。”
两人在甲板上站了良久,直到有人来报信,说解意洲和景溪吵起来了。
大半夜的,先前还玩得正嗨的人,怎么会突然吵起来?想到独自一人的简宜,孟庭礼快步往房间的方向走去。
两间套房的房门都敞着,其中一间清晰地传出解意洲和景溪的争执声,简宜劝和的声音被覆盖在其中,显得十分微弱。
孟庭礼迈步走近,迎面正好袭来一块抱枕,没落到他身上,被前去和他报信的佣人眼疾手快地挡住了。
“大半夜的吵什么?”
孟庭礼冷声制止了两人,继而上前搂住简宜的肩头将她拉到身后,示
意她站远些,别被殃及到了。
解意洲和景溪都在气头上,碍于他的面子虽然没再吵,但无人向他解释发生了什么。
不过,孟庭礼也没兴趣知道,有些事,旁人是根本插不进去的,只道一句:“能睡就睡,睡不着下海冷静冷静。”
说罢,拉上简宜准备回他们的房间去,才转身,景溪忽地出声。
“等一下!”
话音落下,孟庭礼掌心一空,简宜的手已被景溪拽了过去。
“我跟你睡。”这话是景溪对简宜说的,说完也没管孟庭礼是什么反应,拽着简宜噔噔噔地就往她和孟庭礼的套房走去。
等孟庭礼反应过来时,那头门都关上了,只能黑着脸看向谢意洲,什么都不说,但意思明明白白。
瞧瞧你干的好事!
解意洲对着他,多少有些无辜:“我也不想的,是她非要跟我吵。”
孟庭礼懒得和他多说,回了自己套房敲门,但回应他的,是简宜略显无奈的声音。
“要不,你今晚先和解意洲凑合一下?”
“这能凑合?”
简宜也没法子,微微耸了耸肩,谁让超级游艇就是这个设计呢?一应俱全,就是套房很少。
“反正你很清楚它的构造,要不你再找找,看看有什么地方能凑合一晚?”
最后,孟庭礼只能无奈折返,将解意洲赶去了沙发上。
另一边,景溪同简宜回了房间,却没急着睡觉,大晚上的,景溪给自己开了瓶酒,给简宜倒了杯牛奶。
“来,cheers。”酒杯和玻璃杯轻碰,景溪一饮而尽。
“你们为什么吵架?”简宜并非八卦,虽说她和景溪认识不久,但她看得出来,景溪不是那种斤斤计较的人,解意洲也不是,这样两个人,没道理会吵成这样。
景溪轻嗤一声:“因为男人没一个好东西,尤其是他们这些高高在上的公子哥,真面目没一个能见人!”
简宜当她是在气头上才说了这样的话,轻拂着她的后背安抚:“也不能一杆子打死一船人吧。”
景溪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继而才去看她:“你是不是想说,你家孟总就挺好的?”
简宜这会儿还真没空想孟庭礼,只继续安抚她:“我瞧着解老板人挺好的,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误会?”景溪再度嗤笑,“我认识他三年,他是什么样的人,我再清楚不过了,你眼里的他,和我眼里的他,完全不是一个人。”
看来矛盾不小,简宜疑惑:“怎么会呢?”
景溪不答,反倒又道:“对了,这话放到你家孟总身上也是一样的,小简宜,你太好骗了,男人三分醉,演到你流泪,我敢肯定,他今天晚上又哄你骗你了,是不是?”
简宜想到孟庭礼在甲板上说的那些话,但她觉得,那里头肯定有孟庭礼的真心,所以算不上哄骗吧。
“你别喝了。”
她伸手去够景溪手里的酒杯,但没够着,被景溪迅速躲开了,该说不说,景溪酒量是真的好,今晚喝了不少,反应竟还这么快。
“我知道你肯定不信。”景溪虽没大醉,但说起来话来已经没了顾忌,“你和孟总睡过没?”
简宜一愣,她话题过于跳跃了,而且好端端的怎么扯上这种事了?
“看来没有。”景溪笑了声,“难怪你不信,男人什么德行,在床上瞧的最清楚了,来姐姐教你一招。”
简宜看她这样,知道她距离醉倒只有最后一分理智了,扶着她躺在了床上:“好了,先好好睡一觉,有什么话明早清醒了再说。”
但架不住景溪硬是要说。
“你得在他最憋不住的时候……”
眼前的人明显已经开始胡言乱语了,简宜完全制止不了,只能红着耳根听她说完。
“小简宜,听姐姐一句,玩够了就离这些公子哥远远的,你那么厉害,前程大好……”
说完,景溪终于睡着了。
简宜耳根的红晕也终于散去。
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不知何时一直亮着,上面有孟庭礼发来的消息。
【睡了吗?】
【想抱着你睡。】
简宜隐隐有些好笑,回他:【早点睡吧,明天见。】
次日,景溪醒来已经记不得昨晚说的话了,只记得和解意洲吵架的事,简宜自然不会再提,只问她头疼不疼。
这也不是景溪第一次喝多了,她早都习惯了,洗了澡,拉着简宜去餐厅吃早饭。
游艇上就他们这些人,但早餐种类一点不少,中式西式应有尽有。
景溪要了一杯黑咖啡和港式早点,简宜要了杯鲜榨果汁,和一份烟熏三文鱼三明治。
两人刚落座,餐厅又多了一人,是孟彦堂。
游艇上的这些人里,只有他是落了单的,景溪抬手向他示意:“一起坐吧。”
“早。”孟彦堂落座,同她们打招呼。
简宜这才想起,昨晚孟庭礼和孟彦堂聊过,不知道聊得如何了,昨天经景溪那一折腾,她也没来得及问,眼下也没法开口。
孟彦堂像是看穿了她的想法,主动提及昨晚的事:“昨天,我和二哥都说开了,抱歉给你添麻烦了。”
“没事,说开就行。”简宜松了口气,她是真不想成为这两人之间的矛盾。
景溪却是惊讶一番:“你这就妥协了?我们小简宜这么好的姑娘,你不都争取一下吗?”
简宜一怔,刚要问景溪是不是还没醒酒,就听孟彦堂轻笑:“听说你和解意洲吵架了,怎么,想让我们大家陪着你一起?”
“是啊,这多热闹啊。”景溪说着,托腮看着孟彦堂,“你要不敢和孟庭礼争,你不如考虑考虑我,反正解意洲无所谓的。”
简宜刚喝了一口果汁,听到这话不小心呛了一口,她算是看出来了,景溪真的是百无禁忌,昨晚那些话,她就算没喝酒也是说得出来的。
“你慢点喝,又没人和你抢,至于这么激动吗?”景溪好笑地替她拍着背顺气。
孟彦堂则替景溪解释:“她是开玩笑的,她是演员,你忘了?”
她还真忘了,难怪说得这么逼真。
不过经这么一闹,简宜原本或多或少的尴尬彻底消失了,三人说笑着吃过早饭,直到孟庭礼和解意洲出现在餐厅。
“我吃好了。”景溪看都没看解意洲一眼,擦过嘴,放下餐布就起身。
“还生气呢?”解意洲伸手去拽她,结果被景溪很用力地甩开了,没法子,他只能追了出去。
孟彦堂同孟庭礼打了声招呼,继而也离开了。
“陪我吃早饭?”孟庭礼看向留下的简宜,笑着揽上她的腰,“一晚上没见了,想我没?”
简宜拍掉他的手,不自然地看了眼站在角落里的服务员们:“他们都看着呢,正经点。”
孟庭礼笑了声,拉着她坐下:“行,待会回房间说。”
“要不先你吃着,我去看看景溪?”她有些担心,怕景溪和解意洲又会吵起来。
才起身就被孟庭礼拽住了手:“他们自己能解决,你去了反倒是妨碍他们。”
简宜起初没懂,直到中午吃饭时,她看到景溪隐藏在衣领下的一点点殷红痕迹时,才后知后觉意识到什么,颇为尴尬地咳了一声,随后偏头询问孟庭礼:“对了,他们到底为什么吵架?”
孟庭礼顿了顿,但和她说的是:“现在不方便,晚些告诉你。”
早饭时,他们各自起床时间不同,这一行人都是自顾自地吃了早饭,直到这会临近饭点了,他们才全部都聚到了一起。
确实,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
但简宜的视线还是不可避免地在景溪和解意洲身上停顿了一下,说实话,他们看似和好了,但总透着一股不对劲。
尤其是景溪,笑容实在过于完美,就仿佛跟前架着摄影机,她按着剧本在演一场预先设定好的剧目。
简宜有些担忧,趁着无人注意时,碰了碰她的手:“你还好吗?”
“很好啊。”景溪笑的依旧完美。
午餐过半,发生了一件不大不小的事情。
服务员帮简宜布菜时,不小心将酱料扫在了她的身上
,不多,仅仅指甲盖这么大,但对方却像是吓坏了一般,连声道歉。
“没事,你去忙吧。”这对简宜而言实在是一件再微不足道的事情了,所以在对方面色惨白地离开时,她有些不理解,甚至在接下的用餐时间里,也再没见着对方。
一直到午餐结束,她才在景溪那得到了答案。
这艘游艇上,宾客只有十一人,但服务于他们的人员却有上百名,这其中还不包括保证游艇正常行驶的船员,以及有行医资格证的急救人员。
“所以你自己想象一下吧,你在他们眼里,大概是什么样的存在。”
简宜摇头:“可我不是。”
而且她自认为对待这些服务员的态度一直都是和善的,对方的反应不应该是这样。
景溪笑了笑:“可在他们眼里,你就是的,尽管我们清楚的知道,这游艇上的一切同普通人的生活有多么大的壁垒,可不得不承认的是,我们享受这一切,偶尔甚至会忘记,背后有这么多人在付出。”
简宜怔怔出神,直到孟庭礼将她的思绪唤回来。
“想什么呢?”
“没。”简宜回神,见身边的人都散了,问道,“他们人呢?”
“都去玩了,你要去吗?”
简宜摇头:“不了,昨天睡太晚,我想回去躺一会儿。”
孟庭礼依着她,回房陪她睡觉,但真正躺下时,却看出她没有睡意:“怎么,有话要说?”
简宜点头:“其实,我想问你个问题。”
“说吧。”
她道:“你以前的生活,一直都是这样纸醉金迷吗?”
这词用的让孟庭礼稍稍意外,但他摇了摇头:“没你想的那么夸张,我多数时候都是一个人,这艘游艇也没上过几次。”
说完问她:“怎么忽然想起问这个了?”
“就是突然想到的。”简宜说着笑了笑,“你知道吗,我以前很讨厌你们这些公子哥的圈子。”
孟庭礼不意外:“那现在呢?”
简宜叹了口气:“我只能说,人太容易迷失自己了。”
她不想当这样的人。
孟庭礼抚了抚她的侧脸:“放心,你没有迷失,你还是你。”
简宜笑了:“你怎么知道呢?你又不是我肚子里的蛔虫。”
“你就当我是吧。”孟庭礼将她往怀里搂了些,亲了亲她的额头,“睡会吧,晚上有烟火,你会喜欢的。”
比起她的清醒,他倒是更希望她能糊涂一些,可她偏偏有些固执的底线,容不得他撼动半分。
“孟庭礼。”她沉默一会又忽地叫他。
“怎么了?”
她道:“你还没有告诉我,景溪和解意洲为什么吵架。”
孟庭礼垂眼看她:“非得现在说吗?”
简宜点头:“嗯,你说了晚上有烟火,我不想错过,可你不说我睡不着。”
轻叹一声,孟庭礼才回答她:“解意洲下个月要订婚了。”
简宜大脑有些处理不过来,怔了好一会,坐起来身来:“什么意思?他和景溪吗?”
孟庭礼欲言又止,随后才摇头。
简宜又是一愣:“和别人?他家里的意思?景溪一直被蒙在鼓里,昨天才知道?”
她猜得八九不离十,孟庭礼只“嗯”了一声,末了想将她拉回去躺下,但很显然,她这会儿更睡不着了。
“难怪他们吵那么厉害。”
简宜恍然的同时,又想起景溪的话:他们这些公子哥,真面目没一个能见人。
好半晌,她才又看向孟庭礼:“那解意洲到底是什么意思?既然要订婚了,为什么还要和景溪在一起?”
为什么还能做那样亲密的事?
她理解不了,这辈子都理解不了。
孟庭礼看着她不断复杂化的眼神,轻轻在她眼眸上落了吻:“乖,别胡思乱想,这是他们的事,我们不会。”
简宜看着他不语。
孟庭礼心里无端咯噔一下:“你不信我?”
简宜摇头:“我只是在想,他们还能和好吗?”
孟庭礼没出声。
她又问:“不会了对吗?”
孟庭礼觉得她有些杞人忧天:“别想了好吗,这事和你没关系。”
简宜不解:“解意洲是的你朋友,你不关心他吗?”
“这是他的选择,我干预不了。”
简宜没再出声。
过了二十多分钟,怀里的人睡着了,孟庭礼轻轻翻身时,才发觉她一直拽着他的衣服,他没敢再动,继续搂着她。
一直到暮色降临,窗外响起了烟火绽放的声音,他才轻轻将她吻醒。
简宜睁眼,房内无灯,但烟火绽放之际,一切都被照亮。
她抬手轻抚过他的鼻梁:“我刚才做了个梦。”
“梦到我了吗?”
“嗯。”
孟庭礼轻笑,吻又落下。
简宜没敢告诉他梦的内容,只微微仰头,同他在绚烂的烟火中拥吻。
反正只是一个梦而已。
第42章 心疼到头来苦的只有你自己,你要想清……
离港这日,简宜一行人坐同一航班返回京市,独独景溪不在,因为她一大早就走了,在游艇靠岸的第一时间,她谁都没说,只给简宜留了张字条。
【小简宜,姐姐要去拍电影了,你好好念书,期待再聚。】
寥寥两句,但字迹潇洒,看得出景溪已打算放手,简宜视线从一旁的解意洲身上扫过,见他目光落在自己手中的字条上,神色同往日截然不同。
简宜再未过多理会,她同景溪虽相识不久,但意外投缘,三年感情换不来一句实话,哪怕是她这个局外人,都是心堵的程度。
默默将纸对折收好,无论如何,她都相信景溪一定会成功的。
回到京市,隆冬将至之际,简宜同几个学姐学长在魏教授家蹭饭。
聊得正开心时,魏教授忽地犯了老毛病,捂着心口就这么倒了过去,简宜当时离得最近,慌得摔碎了茶杯。
医院里,魏教授尚在急救,孟庭礼和孟彦堂便已赶来。
“情况怎么样?”问话的是孟庭礼,孟彦堂什么都没说,径直走到急救室外等着。
简宜摇头,一颗心七上八下:“还不清楚,已经进去好久了。”
孟庭礼握住她的手,发觉她手凉得过分,知她定是吓得不轻,低声询问:“先让司机送你回去?”
“再等等吧。”简宜放心不下,先不说魏教授待她很好,再依着魏教授和孟庭礼的这层关系,她都没有离开的道理。
好在,经过一个多小时的急救后,魏教授暂时脱离了危险。
医生同孟彦堂在交代注意事项:“病人年纪大了,不好再操劳,尤其是冬季,本来就是心脑血管病的高发期,再加上他前不久发过一次病,往后真的不好说。”
孟彦堂不发一言,只点了点头。
简宜听着也是心惊,魏教授几次犯病她都是知道的,只是没想到会这么严重,再看向孟庭礼时,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是不是我们今天过去,吵着魏教授了?”
“别乱想,这不是你的错。”孟庭礼揽了揽她的肩头安抚,继而走向孟彦堂,“我去安排下,你在这守着。”
孟彦堂依旧只点头,不出声。
简宜同他的接触不多,但每次见他都是淡然沉静的模样,头一次见他生出无措来,也不知怎么安慰。
“医生说了,魏教授暂时没有生命危险,你要不要先坐会儿?”
孟彦堂摇头,分不清是在懊悔还是后怕:“我应该再多劝劝他的,他的身体早就不适合进行高强度的工作了,这么多学生,他又事事都亲力亲为。”
简宜心底很是过意不去,今天闹哄哄的一群人,显然是对魏教授的病情产生了不小的影响:“抱歉,我不知道会变成这样——”
见她一脸愧疚,孟彦堂这才察觉到自己的话有歧义,缓了缓神色同她解释:“我没有怪你的意思,是他太热爱这个行业了,根本放不下来。”
孟庭礼回来时,简宜陪着孟彦堂坐在急救室外的休息椅上,魏教授还要再观察几个小时才能转去病房。
抬眼见到孟庭礼,她起身道:“我去和学姐学长打个电话报平安,你陪他坐会儿吧。”
孟庭礼点头,坐在她先前坐过的位置上,拍了拍孟彦堂的肩膀:“打起精神来,估摸着待会就得来人了。”
难得的
,孟彦堂眼底浮了两份厌恶出来:“你能想法子挡着他们吗?我不想见,爷爷肯定也不想。”
但凡逢年过节,家里总是乌泱泱的来一群人,大大小小的东西摆了一屋,孟彦堂太过清楚,魏教授最不喜这种做派。
如今人都到医院了,这些人若是再来这一招,保不齐魏教授又要气到犯病。
孟庭礼心里多少也有些数,落在他肩上的手多了份力道:“好,我尽力。”
简宜打完电话回来时,刚坐在休息椅上的孟庭礼又不见了,只剩下孟彦堂一人,她只好上前询问:“他人呢?”
“在楼下。”说着,孟彦堂示意她往窗外看去。
两栋主楼之间,有很大一块空地,居中有一棵不知品种的老树,枝干庞大,此刻树边上站了大概有十余人的样子,男男女女,老老少少皆有,而孟庭礼则被他们围在中间。
简宜身处楼层过高,听不到他们在说什么,但光看那些人手指间的动作,也能猜到,那场面有多七嘴八舌。
孟彦堂同她一起往下看去:“你之前不是一直都觉得奇怪吗,为什么我姓孟,我爷爷却姓魏。”
简宜看他一眼,无需开口,孟彦堂又继续说道。
“我爷爷是老一辈权利斗争下的牺牲品,我二叔伯也就是现在的孟老爷子,他年轻时同我爷爷关系最好,他们说好了,无论其他兄弟姐妹怎么斗怎么争,都不会影响他们之间的关系,我爷爷信了,但最后二叔伯食言了。”
这些年,孟老爷子心里有愧,总想着弥补魏教授,但魏教授这种读书人的性子——当初有多信任,现在就有多厌恶。
一直到孟彦堂出生,母子俩出了些意外,是孟老爷子想尽一切办法,将他们从鬼门关上拉了回来,魏教授同他的关系这才缓和了一点。
后来,孟老爷子要接孟彦堂回孟家,魏教授虽没反对,但意思也很明确,孩子回去可以,但他同孟家早没了关系,这辈子都不会再改回孟姓了。
至于楼下这些人,大部分是想利用魏教授的关系在孟老爷子那得些好处,另外一部分,心思也许更加复杂。
他道:“总之只要孟家存在,斗争就不可能停止。”
简宜全程无言,直到孟彦堂说完,才转过身往电梯间去。
孟彦堂猜到她要做什么,拉住她的手腕:“别去,你帮不上他的忙。”
简宜轻轻拨开他的手,语气认真:“我知道,但就算帮不上忙,我也得让他知道,他不是一个人。”
孟彦堂微怔,他都厌烦的事,她倒是无惧,在电梯即将合上时,他抬手抵住:“你留下吧,我去。”
这本来就应该是他的事,让孟庭礼出面尚且还说得过去,但这事和简宜,是万万没有关系的。
电梯门合上,简宜留在了原地,窗户下,孟彦堂同孟庭礼站到了一起,半晌,人群终于散去。
孟彦堂回来继续守着魏教授,孟庭礼则才带着简宜离开了。
车上,孟庭礼握着她的手:“他都跟我说了,但我想再听你说一次。”
她掷地有声地说出那样的话来,可惜都是说给旁人听的,他这个当事人反倒只听见了转述。
简宜却是眨了下眼,明知故问:“说什么?”
孟庭礼隐隐笑了声,指腹刮过她的鼻尖:“好的不学,尽学些坏的。”
简宜笑说:“那也是跟你学的。”——
年二十九,魏教授终于出院。
孟庭礼一早就和孟彦堂去了医院,听着医生千叮咛万嘱咐:“切记不好再让他劳累。”
因此两人一致决定,帮着魏教授去学校把工作辞了。
魏教授自是不肯,好说歹说,才说服两人,最后再带一学期,顺便也把手头的事情都交接了。
简宜留在宿舍收拾东西,马上就除夕了,她要回去看看外婆,顺便同外婆把事情说清楚。
差不多收拾好时,接到孟庭礼的电话:“出来吧,在你学校门口了。”
简宜惊讶:“这么快?我以为你要到中午才来。”
孟庭礼笑了声:“你可别说你还没收拾好。”
“就最后一些了,你再等等。”
“好,等你。”
简宜拖着行李箱出来时,一眼就见到校门口的孟庭礼:“天这么冷,怎么不在车里等?”
“不冷。”她马上就要回南城了,这最后一点时间,孟庭礼一刻也不想浪费,接过她的行李放进后备箱,随后转过身,握住她的手塞进自己的大衣口袋,再抽了手将她圈到怀里,“怎么办,有些不想放你回去了。”
简宜好笑:“那可不行,外婆还在等我呢。”
“那我呢?”孟庭礼俯身,同她的鼻尖碰了碰,“我也在等你,能早点回来吗?”
人还没走呢,就开始说回来的事了,简宜愈加好笑,但还是不耽误她摇头:“不行哦,我难得回去一次,肯定要多陪陪外婆的。”
孟庭礼料到会是这个答案,问她:“不如把外婆接来京市,在这过年如何?”
这样就完美解决了两个问题。
简宜却是摇头拒绝:“不行,太麻烦。”
“这有什么麻烦,只要你同意,晚上你就能见到外婆。”听这语气分明是一早就安排好了,就等她应下了。
简宜多少有些无奈,还没开口,就又听他出声。
“我不想你回南城,不是因为见不到你,而是因为那一家人带给你的不愉快实在太多了,你没必要委屈自己,而且我想,不光是我,你外婆一定也是心疼你的。”
简宜目光微顿,她从没觉得自己委屈,因为只要外婆安心,她便觉得值得,可听到孟庭礼这话后,她心间一直没在意的陈年酸涩忽然涌上。
数秒后,她点了点头:“先让我打个电话,外婆年纪大了,先问问她的意思。”
电话里,简宜没同外婆说太多,主要是一时半会也说不清,只问她愿不愿意来京市过年。
外婆知道她不想回南城,自然不会拒绝:“只要你在的地方,外婆都是愿意去的。”
孟庭礼做事效率一向很高,天色渐黑时,简宜就在接机处见到了外婆,她是由机场的工作人员一路送过来的,没坐轮椅,步伐还算稳健。
简宜又惊又喜:“您能走路了?疼吗?”
外婆笑着摇头:“早就不疼了,你大舅带着我又去复查过一次,医生说恢复的挺好。”
大舅居然还会带着外婆去复查?简宜稍有惊讶,自从徐皓宇的事情过去之后,总感觉大舅一家消停了很多。
没再说别的,简宜搀上外婆的臂弯:“不疼就行,这次来京市,我陪您好好逛逛。”
怕孟庭礼贸贸然出现会吓到外婆,简宜是一个人来的机场,接上外婆后,她便让司机驶向了暑假住过的小区。
她也是来机场前才知道的,那里的房子孟庭礼一直没退,她问为什么时,他淡淡一笑。
“总感觉会用上。”
吃过晚饭,简宜同外婆一起坐在沙发上聊天,外婆拉过她的手:“说吧,外婆虽然年纪大了,但心还不盲。”
从接到她的电话开始,外婆就感觉到了一丝异样,直到住进这间偌大的房子,越发肯定她有事隐瞒。
简宜想说得太多,一时间不知道从哪说起,犹豫了良久,反倒还是外婆先起的头。
“你先告诉外婆,你有做傻事吗?”外婆问得含蓄,大抵是怕她被京市的繁华迷了眼,做了错事。
“没有。”简宜知道外婆的意思,笃定摇头,“您知道的,我不会做那些事的。”
“那就行了。”外婆松了口气,拍了拍她的手,“那就慢慢说,想到什么就说什么。”
简宜一句话带过她同庄明昊之间的矛盾,之后才说起她和孟庭礼之间的事情,大大小小,从认识到现在。
因为说了很久,后面外婆便让她躺下,像她小时候一样,一边帮她顺头发,一边听着她说话。
自从上了京大,这还是简宜第一次同外婆袒露心事,
不知不觉,时间飞快。
外婆抚着她的头发:“依依,你想听外婆说句实话吗?”
简宜心里咯噔一下,但还是点了点头。
外婆缓缓出声:“趁着还能回头,分开吧,你们走不远的。”
这样的话,简宜已经不是第一次听到了,也知道外婆不会轻易接受,只有一点无法理解。
“为什么当初我和庄明昊来往,您一点都不反对呢?”
“因为他没你聪明。”外婆开玩笑似的说出这话,实际心里门儿清,“他左右不了你。”
但孟庭礼,明显不一样。
简宜忽地不知该怎么办了,旁人的话和外婆的话,分量永远是不一样的:“如果我还想再试试呢?您会生气吗?”
外婆摇头,但眼底明显多了无奈:“你做什么外婆都不会生气,可是依依,到头来苦的只有你自己,你要想清楚。”
见外婆没有完全反对,简宜松了口气,但不知道为什么,又没法完全放松,末了只能故作轻松地说了句:“听上去像是傻瓜才会做的事情。”
外婆轻哎一声:“是啊,可你现在不就是个小傻瓜吗?”
临睡了,简宜又问:“您能见见他吗?我答应过他的。”
外婆没有拒绝,但见与不见,意义不大。
第43章 新年快乐新年快乐
除夕清晨,薄雾未散,简宜同外婆早早就起了床。
外婆本就觉浅,又换了新地方,夜里不过囫囵睡了几个小时;简宜则是因为待会孟庭礼要过来,她心里惦记着这事,因而也睡不着了。
吃过早饭,外婆踱到客厅阳台,推开半扇窗,风呼啦一下灌了进来,同南城的湿冷不同,京市太过干燥,也太过冷清。
“太安静了,没什么年味。”外婆摇了摇头,不知道是感慨还是不习惯。
之前在南城,只要一放假,小区里到处都是闹腾的孩子,尤其是临近过年这会儿,站在窗户边上,都能听到叽叽喳喳一群小孩聊天的声音。
但在这里,出奇的安静。
上了年纪的人多数喜欢热闹,尤其是在这样的节日里头,简宜有些迟疑:“我是不是不应该让您过来?”
“傻孩子,说什么呢?”外婆一想到她这两年都是一个人,不免心疼,拉过她的手紧紧攥着,“其实在哪过年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好好的,外婆过一年少一年,指不定……”
“打住打住。”简宜不等外婆说完,急忙截住她的话头,“大过年的,您尽说些不吉利的,就您这身子骨,活到一百岁轻轻松松的,而且我们不是说好了吗,等我工作以后,接您来京市常住,到时候我们天天见,您可不能嫌我烦。”
外婆眯起眼笑,眼角布满皱纹:“好好好,到时候外婆天天给你做好吃的。”
说话间,门铃清脆地“叮”了一声。
毫无疑问,是孟庭礼来了,简宜去开门,见他身后跟了司机,手里提了不少东西。
三人坐下,简宜同外婆坐一起,孟庭礼坐在她们对面。
按理来说,这只是一次再普通不过的见面罢了,外婆对谁都和善,亦没有完全反对他们来往,可是不知道怎么的,自打孟庭礼进了门,气氛总有些怪异。
她轻咳一声,率先打破沉默:“外婆,他就是孟庭礼。”
外婆“嗯”了一声,旁的什么都没说,只先对她开了口:“马上到饭点了,你先去做饭吧。”
这意思分明是要将她支开,简宜有一瞬间的犹豫,但最后还是点了点头:“好,那你们聊。”
简宜踏进厨房后,这头的谈话才算真的开始。
比起孟家那些七歪八拐的心思,外婆想什么其实都摆在脸上,简宜一离开,孟庭礼就察觉到了。
说实话,他并没有很意外。
厨房里,油烟机轰然工作,外面的谈话声,简宜自是听不见的,她只能透过厨房的玻璃门,看到两人的一丝侧影。
也不知道外婆说了些什么,她只看到孟庭礼点了点头。
冰箱里的食材很多,她心不在焉地挑了一些出来,洗菜切菜,看着锅里的水咕嘟咕嘟冒泡,心头的那点忐忑七上八下,直到孟庭礼推开玻璃移门进来。
“需要帮忙吗?”
她微微惊讶:“你们聊完了?”
比预想的要快不少。
孟庭礼“嗯”了一声,卷起衬衣袖子,双手从她背后圈了过去,俯身在她脸侧亲了一口。
简宜吓了一跳,鉴于两手都是湿的,没去推他,只用手肘轻轻搡他:“别闹,外婆会看见的。”
“不会。”孟庭礼低笑,声音贴在她耳郭,“我帮她选了戏曲节目,她这会正看着呢。”
闻言,简宜偏头往客厅看了一眼,外婆当真坐着在看电视,收了视线,她再次看向孟庭礼:“外婆对你说什么了?”
“还能说什么?让我对你好些呗。”
“骗人。”简宜不信,真要说这些,哪需要将她支开。
“那不然呢?”孟庭礼一边说着,一边给她递盛菜用的白瓷盘。
简宜见问不出来,朝他哼了声:“你们俩还有秘密了。”
孟庭礼笑:“她是你外婆,和我能有什么秘密,不过是怪我把她的外孙女拐跑了,我说拐都拐了,总没有再还回去的道理。”
这话摆明了就是玩笑话,但简宜还是被逗乐了,末了扫他一眼:“你就偷着乐吧。”
但不管怎么说,吃饭时的气氛相比方才要和谐不少,看样子,外婆真的没有要反对的意思,简宜这才松了口气。
午饭后,外婆去午休了,将客厅的空间都留给他们两个。
但今天是除夕,孟庭礼没法久待,晚饭前无论如何得回老宅,捏了捏她的指节,他道:“晚点再来陪你,嗯?”
“没事,过年就应该和家人一起。”简宜完全理解,反正今年她也有外婆,一点不觉得孤单。
孟庭礼轻扬了下眉梢,故作不满:“有外婆就不要我了?那可不行。”
话音落下,他一把将人拽到怀里,低头在她颈窝厮磨了好一会儿,直到简宜招架不住,轻轻推他:“别闹了,你要走就赶紧走。”
“没良心。”他这才恋恋不舍地松了手,理了理她微乱的发丝,“等我?”
“知道了。”简宜怕他再闹出动静被外婆听去,推着他出门。
入夜,孟家老宅灯火通明。
平日里再不合,这顿团圆饭,老爷子是说什么也不允许人搅和的,甚至在开席前,还同在美国的孟庭琛打了通视频电话,小茉莉长大不少,已经能扶着围栏站着了。
老爷子开心,一时间忘了张曼莉也在,将手机递给孟弘昌看:“你瞧瞧,这小丫头一天一个样。”
话说完了,才反应过来,扫了一眼张曼莉,大有她若是敢甩脸子离开,必然要说她几句的意思,但张曼莉没有,她只当没看到,垂眸喝着眼前的热茶,指尖稳当,茶杯放下时,连点声响都没发出,仿佛那头的天伦之乐与她隔着一层毛玻璃,既不刺目,也不刺耳。
她一改常态的样子,老爷子多少有些诧异,怔了两秒,收了手机,示意他们落座开席。
期间,聊的都是些家常,既不涉及公事,也不涉及孟家那些乌七八糟的事情,总之场面上是一派和谐。
一直到吃过晚饭,老爷子将孟庭礼叫去了书房:“一转眼,小茉莉都这么大了,你呢,有没有什么想法?”
看似是询问,但实际上,老爷子肯定是动了什么心思才会问这些。
孟庭礼心里跟明镜似的,懒得迂回:“您揣着明白装糊涂那是
您的事,但我自个的事,我自己说了算。”
这话落到老爷子耳朵里,肯定都是些不中听的成分。
“你说了算?我还没死呢!”
孟庭礼微微蹙眉:“大过年的,您还是别给自己找不快了。”
说罢,他起身就要走,态度异常明确。
“站住!”老爷子沉了脸,将茶杯掷在桌面上,一声脆响,茶水四溅,“我让你走了吗?”
孟庭礼脚步一顿,背脊笔直,却未回头。
“翅膀硬了是吧!”老爷子冷呵一声,字字如钉,“还是你以为坐稳了位子,就能和我叫板了?”
孟庭礼没出声,老爷子拄着拐杖绕到他跟前。
“你爱玩也得有个度,你瞧瞧解家那小子,也是荒唐惯了的,这不是说收心就收心了?你还比不上他?”
解意洲的订婚宴就在年后,板上钉钉,绝无转圜的余地。
孟庭礼却是嗤了一声:“那您大可以去问问他,他当真是心甘情愿的吗?还是说,您更希望我和他一样,就这么得过且过?”
“你!”老爷子知道他和解意洲的关系好,本想拿这事敲打他,没想到被他反将一军,气得眼都瞪直了,一个“你”字卡在喉间数秒。
倏然,拐杖“咣当”一声落在地上,老爷子捂着心口踉跄一步,面色跟着转白。
孟庭礼没料到会将老爷子气成这样,忙去扶他,同时喊人拿药来。
外头的人听到动静,一窝蜂地全都涌了进来,有人递药,有人递水,手忙脚乱了一阵。
好在几分钟后,老爷子的面色缓了过来。
孟庭礼松了口气。
“这是怎么回事?”孟弘昌不明所以,站在老爷子边上一边帮他顺气,一边看向孟庭礼,“你说什么了,把你爷爷气成这样?”
孟庭礼没出声,只是绷紧了下颚线。
“行了,都散了吧。”老爷子这会儿虽然缓过了劲,但气得不轻,也懒得再多说什么,连着看孟弘昌都愈加不顺眼,甩开他的手,只在佣人的搀扶下回了房间休息。
书房里人散去,只留下了孟庭礼和张曼莉。
张曼莉看他一眼,多少猜到几分:“我早和你说过的,你的路还长着呢。”
另一边,简宜扶着外婆回房间休息后,眼看着时间一点点过去。
十一点半了,既没有消息也没有电话,起初她确实是无所谓的,可孟庭礼偏又答应了,眼下等不到他,不免有些失落。
十一点五十,简宜没再等,关了客厅的灯,回到房间休息。
才闭眼,床头柜上的手机忽地发出“嗡嗡”的振动声。
黑暗里,手机屏幕异常亮眼,屏幕上的来电显示是她所熟悉的名字,电话接通,那端声音隐隐歉意。
“抱歉,我来晚了。”
简宜开了门,外头灌了些凉意进来:“我以为你不来了。”
他说:“答应你的,怎么能不来?”
都这么晚了,简宜不懂他为什么非要跑这一趟,只能示意他动静小些,别吵醒外婆,但才转过身,就被身后的人拥进了怀里,声音贴着她的耳廓,低而温热。
“时间到了,新年快乐。”
简宜愣了半秒才反应过来,他非要跑这一趟的原因,嘴角不自觉翘起,回身看他。
此时,窗外迎接新年的礼花绽放,照亮整个夜空。
但他们谁都没往外看去,眼里只有彼此。
“新年快乐。”
第44章 招惹“tiamo。”
烟花燃了大半夜,简宜在孟庭礼怀里倚了大半夜。
他从来都不是个规矩的人,但今夜只搂着她说话,都意外觉得满足。
“不瞒你说,今早来的时候,有些紧张。”
简宜像是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话,抬眸诧异看他:“你还会紧张?”
孟庭礼好笑:“我也是人,怎么不会紧张?”
简宜还是有些难以置信,肆无忌惮惯了的孟二公子,还能有紧张的时候?说出去怕是都没人信。
直到孟庭礼再次开口:“因为我知道,外婆是你最重要的人。”
因为在乎她,自然也会重视她在乎的人。
简宜没再说话,岔开腿坐在他腿上,双手环着他的脖子,低头吻他。
她难得这么主动,孟庭礼呼吸滞了又滞,搂着她后背的大掌,忍得青筋凸起。
“别说我没提醒你,招我的,我都是要讨回来的。”
她低笑一声:“……你不能。”
和他待久了,她是真的学坏了。
孟庭礼眉梢一扬:“谁说的?”
简宜尚未反应过来,衣服下摆就探入了温热的大掌:“……不是还有手?”
她一惊,作势要逃,直接被他扣住了脚踝。
她招得他,哪还有逃跑的余地?
纵使隔音很好,可依旧害怕外婆听着声音,她咬唇忍着,在他指间起起伏伏。
“下次还敢吗?”
同他比恶劣,她终是比不过的,只能咬唇摇头。
“乖。”他细声这么哄着,却又全然没有停下的意思,直至她力竭。
当真是恶劣至极了。
简宜不知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等醒过来时,孟庭礼已经在客厅陪着外婆聊天了。
她一出卧室,被这场景惊了一下,微微张唇:“外婆……”
外婆偏头看她,笑了声:“你可算是起来了,小孟一早就来了。”
简宜没太明白,狐疑地看了眼孟庭礼,待吃过早饭,她才得到了机会细问:“你怎么说的?”
“能怎么说?”孟庭礼颇为无奈,“见你睡得熟,下楼转了一圈,装成刚来的呗。”
她没忍住噗嗤轻笑了一声,想到他昨晚的恶劣行径,只道了两字:“活该!”
孟庭礼碍于外婆在场做不得什么,只能轻扬了下眉梢,眼神间意思很明确:活该?嗯,很好。
简宜瞬间噤声,装作无事地坐到了外婆边上:“我们陪您出去逛逛吧。”
接下来的两天,孟庭礼全程给她们当司机,一直到年初四,外婆提出要回南城。
简宜有些不舍,这年虽过得简单,但却是实打实的开心:“我开学还有些日子,您不再多留几天吗?”
外婆摇头,末了,布满纹路的掌心轻抚过她的脸颊,亦有不舍:“好孩子,哪天觉得累了一定和外婆说,没必要硬撑着,就算不回南城,天底下的路也多着呢。”
简宜鼻尖微微发酸,硬是忍下了,抬眼笑着面向外婆:“您放心,我会照顾好自己的。”
看着外婆过了安检,她才红了眼眶,侧过身抹了抹眼尾。
孟庭礼瞧出她的不舍,揽过她的肩:“想她了,我再派人过去接就是。”
简宜摇头,她只是忽然觉得自己有些任性了,外婆事事都依着她,可她非选了条最不让外婆安心的路。
离开机场,车子往西三环的方向驶去。
期间,孟庭礼接了个电话,是解意洲打来的:“有空没,陪我喝两杯。”
“没空。”孟庭礼拒绝的干脆。
那头有些不可置信地顿了一下:“你还有没有人性?”
此时,距离解意洲的订婚日期只剩下三天了,孟庭礼知道他在烦什么,轻哂一句:“路是你自个选的,只能你自己受着。”
说罢,也没管解意洲的反应,直接将电话挂断了。
简宜偏头看向孟庭礼:“他声音听起来好像不大对劲,你确定不去看看他吗?好歹是你朋友,是不是太无情了些?”
孟庭礼同她解释:“你不知道他这个人,越是顺着他越是会来劲,这节骨
眼上,还是让他自己待着最稳妥。”
免得又节外生枝。
但临到订婚宴前一晚,还是出事了。
彼时孟庭礼正陪着简宜半躺在沙发上看书,忽地接到了解家的电话,说是解意洲人不见了。
“什么时候不见的?”
“好几个小时了,电话打不通,派出去的人也都找不到。”
显然,解家起初不愿意把事情闹大,实在找不到人了,这才找了孟庭礼。
“行,我知道了。”
电话挂断,孟庭礼同简宜大概解释了一下:“你早点睡,我出去找他。”
简宜“嗯”了一声,给他递了外套:“那你开车慢点。”
“知道。”孟庭礼在她额上落了晚安吻,才转身出了门。
简宜在沙发上坐了会儿,随后拿起手机点开了微博,某知名导演的最新电影今日官宣了演员阵容,景溪的名字赫然在列,这事热度不低,她既然收到了推送消息,她想解意洲肯定也是能收到的。
就是不知道他突然消失,是不是因为景溪。
凌晨一点,孟庭礼回来了,简宜没睡,还坐在沙发上,听到动静起身看他。
“人找到了?”
“嗯。”
“没事吧?”
“没事,喝醉了,睡死在花坛里了。”
听着像是一场乌龙,但所有人心里都清楚,这不是乌龙,怕解意洲又突然闹消失,孟庭礼走之前,整个解家上下全都盯着他一人,大有一整晚都不再睡觉的架势。
脱了外套,孟庭礼上前圈住她:“不是让你早点休息吗?”
“反正我明天也没事,等到你,我安心些。”
解意洲的订婚宴,孟家上下都会出席,孟庭礼自然没法将她带上。
“明天一个人在家,可以吗?”
简宜笑了声:“我又不是小孩子了,当然可以。”
孟庭礼却莫名轻叹一声,低头亲她,总有一天,他走哪都要将她带着。
次日,订婚宴开始前,解意洲昨晚消失的事情传到了周家大小姐耳朵里,纸包不住火,连着他和景溪的事情一起,以至于宴会还没开始,两人就在化妆间争执起来。
周大小姐讲究排场,为了这次订婚宴,亲赴佳士得拍卖会,抢下一条十克拉的鸽血红宝石项链。
争执间,气得扯了项链就狠狠砸在解意洲脸上。
“这婚我不订了!”
解意洲眼尾被划了道血痕,他冷着脸用手抹过。
“那再好不过了。”
周大小姐气得衣服都没换,托着长尾礼服,踩着高跟鞋,一脚油门就离开了订婚宴现场。
按理来说,这事闹到这个地步,这婚肯定是订不下去的,可一个小时后,好多人看着离开的周大小姐,又被人送了回来。
准点准时,在订婚宴开始时,她挽着解意洲的臂弯,出现在了众人的视线里。
细长的脖间空空荡荡,没有任何装饰,只有解意洲眼尾的划痕,预示着那场争执的真实性。
孟庭礼全程都站在孟老爷子边上,临到尾声了,意有所指地问他:“您觉着,这样有意思吗?”
孟老爷子沉着脸,可碍于场合关系,没出声。
一直到孟庭礼准备离开,孟老爷子才拄着拐杖立到他跟前:“我可以给你这个机会。”
孟庭礼微怔,却又不大相信,疑惑看他:“条件呢?”
孟老爷子呵了一声:“从现在开始,别拿孟家的一分一毫,我倒是要看看,你们能走多远。”
“成交。”
孟庭礼没犹豫,他身后的张曼莉却是变了脸色,想当初,孟庭琛同老爷子闹起来时,都没走到这一步。
另一边,简宜在家等着孟庭礼时,没来由地心慌了一下,接水的杯子没拿稳,哐当一声摔在了地上,瞬间四分五裂。
夜幕渐浓,她包着手上的伤口,身后传来了动静。
“这就是你说的,一个人没问题?”
简宜一怔,没料到他回来的这么早,收了药箱:“小伤而已。”
一旁的垃圾桶里还有刚清理完的的玻璃碎片,孟庭礼扫了一眼,似是无奈:“看来,以后不能轻易相信你的话了。”
简宜好笑,觉着他小题大做:“对了,订婚宴还顺利吗?”
“就那样吧。”孟庭礼几个字带过,左右这事同她没关系,知道了也是徒增烦恼。
简宜瞧着他眼底有些疲色,想到他昨夜找了一晚上的人,今天又是一大早就出了门,问他:“要不,早点休息?”
既同老爷子做了交换,孟庭礼现在有的是时间和耐心,扬了扬眉梢,揽上她的腰,故意曲解:“你是在暗示我什么吗?”
简宜面色一赧,抬手去推他:“我是说正经的。”
“嗯,那我就正经些说。”孟庭礼咬上她的耳尖,“你上次的样子很迷人,我想再看一次。”
简宜的脸轰地烧起来,这人的恶劣她是早就领教过的,却还是没料到他能如此面不改色地说出这种话。
可她越是这样,某些人越是喜欢,低笑一声,没给她反应的时间,孟庭礼直接将人抱上二楼。
主卧的灯开了又关上,自是应了她的要求,而恶劣的人对她永不乏耐心,细声低哄。
“乖,放松。”
她呢了一声,低低喊他的名字。
“嗯,我在。”
弦音低奏,起起伏伏,缠绕、攀升,直至再难分清彼此。
不知过了多久,简宜彻底力竭,再不愿意动弹一分,孟庭礼这才放过她,将她揽入怀里,音色低缓。
“有件事,我好像还没告诉你。”
“嗯?”她声音听得出的疲倦,竟懒得多说一个字。
孟庭礼隐隐好笑,却还是在她耳侧缓缓说了那句,他记着很久的话。
他说过,他会一直记着,直到他需要的时候。
“依依。”
“tiamo。”
第45章 一无所有你要做的事,就是相信我。……
一连几日,两人都是腻在一起的,有些事一旦开了头,就朝着无休无止的方向去了。
简宜架不住他折腾,有时烦了,抬脚就将他踹下床,孟庭礼却是一点都不恼,要么将人一块拽下床事后再哄,要么提前先哄着……
但腻着腻着,简宜多少察出些反常来:“对了,公司最近没事吗?怎么不见你助理找你?”
“一年忙到头,还不许人休个长假了?”指尖绕着她的长发把玩,孟庭礼一副轻松自在的模样,话更是挑不出毛病来。
简宜没再多想,拍了拍他搭在她腰间的手:“既然没事,陪我去趟超市吧。”
孟庭礼不仅没将手挪开,反倒将她搂得更紧了:“缺什么?我让人送来就是。”脸上更是一副超市有什么好去的模样。
简宜也不是完全没法子治他,淡淡笑一声,看着他:“反正也快开学了,我不如回学校住好了。”
落在她腰间的手这才安分,继而亲自帮她穿好外套:“外头冷,多穿些。”
一会儿一个态度,变得那叫快。
超市里,简宜选完生活用品,转头没见到孟庭礼,正打算去寻他,他又不知从哪冒了出来,替她推上购物车:“走吧。”
神出鬼没的,手里又是空的,她微微疑惑:“你干嘛去了?”
孟庭礼视线随意挪到别处看了眼,一句带过:“解意洲的电话。”
简宜知道这人近来的情况不大好,点了点头也没再追问。
排队结账时,孟庭礼站在前面,简宜落在后头,忽地听到身后有人喊她,她回头看了眼,微微有些诧异:“梁凌川?”
“没想到这么巧,对了,庄——”梁凌川本想同她说庄明昊的近况实在太过糟糕,只是话还没说完,见到前面转身看来的孟庭礼后,他只好咽了回去,礼节性地笑了笑,“没事。”
简宜微微颔首,也没同他多说,跟着孟庭礼一道出了超市。
“认识?”孟庭礼一手提着购物袋,一手牵她,显然是看到了梁凌川。
“你不认识?”简宜有些意外,但说完又觉得好像也正常,他哪里会去记些无关紧要的人。
“听你这意思,我应该认识?”没想到这人倒是认真上了。
“没事,不重要。”简宜摇头,想把这话题揭过去
,没想到牵着她的大掌,用力捏了捏她的指节,很明显是要她把话说完,她没法子,偏头看他,“说了你又要不高兴。”
孟庭礼眉梢一扬。
简宜无奈解释:“庄明昊的朋友。”
孟庭礼面色果真不如刚才好了:“你倒是记得牢。”
“你看吧,早说了你会不高兴的。”想当初他们还为了这人大吵一架,简宜也不大愿意提前这人。
握着她的大掌再度收紧了些,但又与刚才的意思不同:“没有不高兴,我只是在想,若是你刚来京大那会我们就认识,这种烂人你也用不着再遇上了。”
简宜看着他笑,末了微微分开五指,同他十指相扣:“现在好就行了。”
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
开学前一天,简宜和孟庭礼一起去看魏教授,恰好孟彦堂也在,其实他一整个假期都在,就是为了盯着魏教授,让他好好歇着。
两人手牵着手出现时,魏教授这才知道他们正谈着,聊天间发现自己间接当了他们的媒人,难得笑得开怀:“好啊你们两个,瞒我到现在。”
“您现在知道,也不算晚。”孟庭礼以茶代酒,敬了魏教授一杯。
孟彦堂见他们聊得开心,默默走开了,魏老夫人瞧出什么,跟了上去:“先前你和庭礼闹矛盾,就是为了这姑娘?”
孟彦堂摇头:“没有,您多虑了。”
魏老夫人笑一声:“我都这把年纪了,我还能看不出来?你呀,从小不争不抢惯了,尤其是和庭礼,先前我还寻思,你们好好的怎么就有矛盾了,没想到是这么回事。”
见瞒不过她,孟彦堂只能无奈一笑:“我和二哥都说开了,您可不能再当着他的面提及。”
“说开自然是好事。”魏老夫人拍了拍他的肩膀,亦有些感慨,“但下次再遇上喜欢的,试着为自己讨个机会,人生也就几十载的事,你这么活着,奶奶都替你觉着没劲。”
两人从房间出来时,客厅的三人也聊得差不多了,正准备开饭。
简宜在魏教授家蹭过不少饭,但今天见魏教授和魏师母笑吟吟地看着她时,莫名就比平日里拘谨了些。
孟庭礼瞧出她的局促,趁着旁人没注意的时候,低声笑问:“怎么,紧张了?”
简宜看出他在打趣自己,不大乐意地扫他一眼,但同时忽地又理解他了,为什么见到外婆会紧张。
午饭后,魏教授要午休,简宜同孟庭礼这才告辞。
孟彦堂想到魏教授交代的事情,追上他们:“等一下。”
简宜当他是来找孟庭礼的:“那我去车上等你们。”
孟彦堂本想叫住她,末了还是作罢,看向孟庭礼:“你拉个群吧,有个导师的联系方式,我得推给她。”
魏教授没法再带简宜,只得提前给她换个导师。
车上,简宜看着多出来的微信群组有些疑惑,直到孟庭礼上车:“魏老交代的,让他给你推其他导师的联系方式。”
魏教授是真看重她,按理这种事情学校肯定会统一安排,魏教授帮她提前打点,生怕耽误她的进度。
简宜点头,在群组里道了声谢,继而将新导师的联系方式加上。
再切回来时,群组里多了一条客套的回应。
【不用谢。】
收起手机没再看,简宜将视线落到孟庭礼身上:“明天就开学了,你最近老在家陪我,公司应该积了一堆事情吧?”
握着方向盘的手微顿,不过瞬间又如常,随后掉转方向,朝着西三环驶去。
待他再开口,话题也变了:“对了,刚才听魏老说到交换生的事情,怎么回事?没听你提过。”
“很早之前的事了,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吗?”她笑了笑,“那天魏教授就是要和我说这事。”
“你是说,你迟到那天?”很显然,孟庭礼不仅记得,还记得很清楚。
只是不知不觉,竟然一年都过去了——
开学半个月后。
简宜照常忙着上课,以及和新导师磨合。
周六,孟庭礼来接她,她提前在校门口等着,但比孟庭礼先来的是张曼莉的车子。
与上次偶遇不同,这次,张曼莉显然是特意找上她的。
京大附近的咖啡店里,学生很多又是中低端消费的地方,张曼莉这样的人显然格格不入,但这些都不是重点,重点是她们之间的谈话,以及两人间难以用言语描述的气氛,以至于每次有顾客进来时,都会第一时间注意到她们。
甚至有人拿了手机准备偷拍,不料被张曼莉发现,一道眼神扫去,对方吓得手机都险些掉在地上。
全程几乎都是张曼莉在说,简宜只是听着。
二十分钟后,简宜的手机开始振动,她们的谈话也到了尾声。
“再继续,迟早是相看两厌,为了他好,也为了你好,希望你能做出正确的选择。”
简宜依旧没有回应,直到张曼莉离开,手机屏幕上的来电显示熄灭又亮起,反复几次,她才缓了缓情绪,接通了电话。
“没事,我在买咖啡,要给你带一杯吗?”
车上,孟庭礼接了简宜递来的咖啡,眼里明显有疑惑:“你不是不爱喝这些?”
简宜垂眼喝着自己手里这杯,声音不大:“我只是不爱喝苦的。”
想到她爱喝刘姨榨的那些新鲜果汁,孟庭礼笑了声:“是,你就爱喝那些甜掉牙的东西。”
末了,他提醒她系好安全带。
车子发动时,简宜才意味不明地道一句:“总比苦的强。”
这话听着没什么大毛病,但她的语气明显不对,孟庭礼看她一眼:“遇上事了?”
简宜没出声,她不知道怎么开口,一直到车子停在地库,熄了火,她才看向他,缓缓出声。
“这些天,公司忙吗?”
明知有问题,却不知道具体是哪出了问题,孟庭礼稍顿,只能回道:“还行,不算忙。”
见他全然没有坦白的意思,简宜这才无奈挑明:“你这几天都没去公司,对吗?”
这话一出,孟庭礼眉心微蹙,显然,她是知道了。
“谁告诉你的?”
“谁告诉我的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打算一直这么瞒着我吗?”
若不是张曼莉今天告诉她这一切,她有预感,孟庭礼永远都不会和她坦白。
地库安静,车内更是。
“所以呢?我一无所有了,你就不打算要我了?”这话不免有些赌气的成分在,但他知道,她不是这样的人。
简宜叹了口气:“你明知道我不会。”
“那不就行了。”
方才还有些紧张的气氛蓦然松懈下来,孟庭礼伸手去牵她:“我离了孟家还能饿死不成?”
饿死不至于,但其他的真不好说,这是张曼莉的原话,孟庭礼是她生的,她太清楚他的性子了。
见简宜不出声,孟庭礼又认真了几分:“我和你说过,他们左右不了我的任何决定,你要做的事,就是相信我。”
简宜怔了怔,良久,点了点头:“好。”
孟庭礼这才松了口气,牵上她的手,进了电梯。
两人进屋后没多久,老爷子的人来了,他们话不多,只交了两份文件给孟庭礼。
简宜站在一旁,看着他的脸色肉眼可见的沉下,随后拿笔签了字,将文件扔回给那两人。
她没出声,默默上了二楼将自己的东西收拾好,但下楼时,被两人拦住:“抱歉,我们要检查一下。”
没等简宜出声,孟庭礼沉着脸上前:“别太过分。”
两人垂眼恭敬,却没有让步:“抱歉小孟先生,但老爷子交代过。”
“没事,你们检查吧。”
简宜将行李箱递给两人,随即转身握住孟庭礼,反过来安抚他:“没关系的,别在意。”
两人蹲下,将行李箱完全打开,没放过任何一个角落,甚至连将简宜的贴身衣服都翻出搜找时,孟庭礼终
是没忍住,上前一脚,将其中一人踹翻到了地上。
“再碰一下试试!”语气从未有过的冷冽。
那两人自是不敢有任何怨言,迅速帮简宜收拾好后,双手将行李箱递上:“抱歉。”
简宜正要伸手去接,孟庭礼拦住了她的手。
“别碰。”他眼里看得出的厌恶。
简宜收了手,就这样,两人没拿任何东西,一起离开了这个地方。
第46章 信任or质疑天气无常,何况瞬息万变……
好在,他们还有最后一处落脚的地方,不至于无处可去。
这处房子,孟庭礼是用了不相干的人的名义租的,老爷子先前查不到,这会儿自然也是一样,只是,原本是为了简宜,没想到眼下却成了他的退路。
出租车开了一路,孟庭礼始终没出声,只握着简宜的手。
即将抵达时,外头突然下起了大雨,司机师傅纳闷,看着挡风玻璃上不断冲刷过的雨水,减慢了速度:“怪了,天气预报没说今晚有雨啊。”
天气无常,何况瞬息万变的人与事。
因为进不去地库,出租车只能停在外头,孟庭礼脱了外套给简宜挡雨,但基本无用,两人进屋时,还是湿透了。
“先去洗澡,小心感冒了。”
话音落下,简宜却只是拉着他的手站着没动。
“怎么了?”视线从她被雨水浸透的发丝,缓缓转移到她的眼底,孟庭礼分不清她在想些什么。
简宜摇摇头,也不顾两人浑身都湿透了,下一秒就这么抬手抱住了他。
想说得太多,但又觉得说什么都不对。
一声几不可察的叹气声,孟庭礼垂眼,鼻尖同她相抵,忍着不去亲她,说的还是那句:“会感冒的。”
她这才出了声,很轻:“没有关系。”
继而踮起脚尖,带着一点点莽撞,唇碰到了他的下巴,又落到了他的喉结。
行动永远比话语更能表达爱意。
孟庭礼本能地闭了一阵眼,随后大掌锢上她的后颈,代替她没有章法的吻,又重又深,恨不得将她揉到胸腔里。
不过片刻,她淡粉的唇变得红艳。
而他的喘息渐重:“我帮你,嗯?”
不用她回应,人就被他带进了浴室。
水流声响起,雾气开始弥漫,盥洗台上,简宜身下是冰凉的岩板,身前是他热到发烫的温度。
冰与火交织,身后的镜面在雾气下愈发朦胧,叠了一层又一层,满满当当没有丝毫缝隙,只能隐隐绰绰地看到些律动的身影。
偶尔有水珠沿着镜面滑落,拖出细长透明的痕迹,不过瞬息,又被接踵而至的雾气吞没,如此反复,经久不散。
如同沉溺于海里,分不清何时,分不清何地,随它飘向窥不见的深处。
卧室里,长发还在滴水,简宜闭着眼躺在孟庭礼的腿上,由着他笨拙的动作,拿着毛巾反复擦拭,直到半干,他才放下,转而又去揉她的腿。
“抱歉,很酸吗?”
简宜睁了眼,耳廓依旧微微发红,但她却是摇头:“没有,我很好。”
孟庭礼低低笑了一声,虽不明显,却是事发到现在第一次完全放松下来。
简宜坐起身,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膝盖抵在他的腿间,双手圈上他的后颈,又低头亲了亲他的唇角。
孟庭礼小臂肌肉微微绷紧,随后捉了她圈上来的手,看着她,有些意外她今晚的反应,可他清楚她的体力,再折腾下去,她明天肯定没法下床。
拍了下她的屁股,算是警告:“老实些,不然就是自讨苦吃了。”
谁料她却是反问:“你累了?”
这是在质疑,还是在挑战?孟庭礼扬了下眉梢:“你认真的?待会可别哭着求我。”
话音落下,见她笑了声,孟庭礼莫名其妙起了些胜负欲,嗯,很好,她明天要是能下床,就是他的问题了。
次日,简宜醒来已经是中午了。
孟庭礼坐在床沿,似笑非笑看她:“睡够了?”
她翻身坐起,只是动了下腿,随后便僵着了。
孟庭礼一见她这反应,就知道她是什么情况:“行了,躺着吧,我点了吃的,应该马上就到了。”
午饭,简宜是坐在床上吃的,吃饱喝足后,她对孟庭礼说:“我晚些得回学校。”
孟庭礼收拾东西的手停下,不解地看她:“你这样能回去?”
简宜解释:“这里离学校太远了,明早肯定来不及。”
这是事实,孟庭礼沉默了一会儿,才点头:“行,那你再睡会儿吧,晚点我送你过去。”
说罢起身准备去处理垃圾,忽地又听到床上的人开口。
“还有件事。”其实是同一件事,她看着他,“这里太远了,我平时可能没法经常过来找你。”
但对孟庭礼而言,他现在最不缺的就是时间,所以不难解决:“没事,我去找你就行。”
简宜没接话,顿了两秒转而问他:“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吗?”
说实话,孟庭礼还未想好,因而只是示意她继续躺下休息,他则提着垃圾离开了卧室。
简宜当他很快就会回来,但一个小时过去了,房门始终没有被推开的迹象,想了想,她翻身下床,虽说有些使不上力,但完全不能走路,那也是很夸张的说法了。
扶着墙缓缓走到客厅,茶几上摆着一瓶喝了大半的红酒,却没有孟庭礼的身影。
简宜怔了怔,倒不是意外他偷偷喝酒,而是意外他一声不吭地出门,手机从昨晚起就不知道扔哪了,她也懒得再去找,就这么坐在沙发上等着。
一个小时后,孟庭礼回来了,见她坐在客厅,明显有些意外:“怎么坐这?睡不着吗?”
他当她睡着了,这才没同她说一声就出了门,没想到她会一直等着,上前揽了揽她的肩膀:“抱歉,不过我有个好消息告诉你。”
好消息?简宜有些疑惑,但没等她出声,眼前便多了一把车钥匙,很明显不是原来那把,那辆库里南和房子一样都被孟老爷子扣下了。
“哪来的?”她疑惑更深了。
“买的呗,还能是抢的不成?”孟庭礼并未注意到她疑惑以外的其他情绪,又道,“这样,接你也方便些。”
但于简宜而言,这并不是什么好消息,她看着孟庭礼,犹豫了片刻还是问道:“方便问一下,你现在还剩多少钱吗?”
孟庭礼没答,视线落到她身上,这会儿才明明白白看清她眼底的不赞同:“你想说什么?”
他逐渐淡下的情绪,简宜也都看在眼里,意识到气氛不对,原本要说的那些话悉数咽回,转而说了一句:“没什么,随便问问。”
稍稍稀薄的空气,也在她刻意的避让之后,逐渐恢复正常。
“放心,我心里有数。”
简宜不确定,他是真的有数,还是只是安慰罢了。
天色渐黑,孟庭礼送简宜回学校,路上两人都没怎么开口,直到车子停在校门口。
解开安全带,孟庭礼一如既往在她额间落了一吻:“进去吧,明天见。”
简宜“嗯”了一声推门下车,叮嘱一句路上注意安全后,转身进了学校。
宿舍里,周婉见简宜一直盯着手机屏幕在发呆,有些奇怪,凑上前看了一眼:“咦,你要买车吗?我去,这车要七十多万啊,你发财了?”
手机屏幕上赫然是一款奔驰系列的SUV,正是孟庭礼今天买的那辆。
简宜盯着屏幕上的价格,默默叹了口气:“我哪有钱,随便看看的。”
周婉没多想,看了眼时间问她:“对了,你要睡了吗?我想打个电话。”
简宜摇头:“没关系,你打吧。”
周婉是躲在被窝里打的电话,声音不算很大,但宿舍就这么点地方,简宜肯定还是能听到一些的,甜腻腻的笑声不断,显而易见是谈恋爱了。
通话持续的时间不算太长,半小时都不到,周婉就从被窝里钻出了脑袋,见简宜床头的灯已经灭了,小声试探一句:“依依
,你睡了吗?”
“还没。”简宜虽然躺下了,但并无睡意,翻了个身,想了想才又问道,“婉婉,你什么时候交男朋友的?”
她并非想八卦什么,只是意识到自己已经很长时间没关心过周婉了。
“其实也没多久,就寒假开始的。”周婉笑了声,“他是我妈妈同事的儿子,我们之前就认识,他比我大两岁,在银行工作,我放假那会银行卡丢了,刚好遇上他……”
周婉很乐意同她分享,说了不少他们的事,简宜静静听着,忽地有些羡慕,双方家长都支持的感情,光听着都让人觉得心底很暖。
周婉说完,忽地又想到她的事:“对了依依,你和那位孟先生怎么样了?”
简宜张了张唇,却不知道怎么说,最后只能假装已经睡着。
周婉也不疑,下床给手机充电,关掉最后一盏灯,毫无烦恼的她很快就睡着了。
简宜在听到她平稳的呼吸声后,小声下床,套上外套走到阳台上,盯着通讯录的号码,反复考虑了良久,还是拨了过去。
那端接的很快,语气听着倒也轻松:“怎么,想我了?”
似乎从头到尾,心烦的只有简宜一人,她顿了顿,没接他的话,只问道:“你有没有觉得,那么贵的车其实不太划算。”
纵使她已婉转,但那头的气息依旧沉下,半晌,才开口反问她:“你是觉得我离了孟家,连这点钱都赚不到吗?”
简宜当然没有这个意思,她只是希望他能好好规划一下,毕竟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更没必要为了一时的方便搭进去这么多钱。
可是不等她开口解释,那端又出了声:“这话你先前就想说了吧?你嘴上说着信我,但实际,你真的信我了吗?”
简宜微怔:“不是的,我——”
“早点休息吧,你明天还要上课。”
说完,电话便挂断了,这是孟庭礼第一次提前挂她的电话。
简宜话还没说完,看着手机屏幕,思绪停滞了好一会儿。
另一边,挂断电话的孟庭礼颇为烦躁地将手机扔在沙发上,这辆车的价格连库里南的零头都不到。
她的担忧于他而言,更像是变相的质疑。
第47章 艰难一次次沦陷进去,又一次次清醒……
第二天见面时,简宜同孟庭礼极为默契,谁都没提昨晚那通电话,这事说不上谁对谁错,硬要论出个结果来,极有可能两败俱伤。
孟庭礼停好车,陪着简宜在京大附近吃晚饭,说来也是巧,两人坐下没多久,就遇上了很久没见的常旭康。
他是来这附近给妻子打包小食的,进门见着孟庭礼和简宜,自是上前打了声招呼,京盛最近的传闻很多,真真假假令人捉摸不透,他很识趣地一句不多问,只待买完东西,就笑着告辞了。
临到上车准备回去了,他忽又想起一事来,思来想去,最终还是又折返了回去。
不知什么缘由,孟庭礼这会儿不在位置上,只有简宜一人坐着。
“常老板?”简宜见他又折返,有些意外,“是忘拿东西了吗?”
“不是,是突然想起一件事来,忘跟你说了。”说着,常旭康从兜里找出一张酒店的名片递给她,“去年的那个意大利人你还记得吗?”
意大利人?简宜哪里认识什么意大利人,刚准备摇头,忽地想到:“你是说Felice?”
“好像是这个名字。”常旭康指着名片继续道,“他前两天去馆里找过你,我跟他说你早就不在这兼职了,他就给了我一张酒店的名片,说万一要是遇上你,让我转告一声,他要在这待好些日子,有机会的话,想给你介绍一下他的老朋友。”
简宜接过名片,同常旭康道谢:“麻烦你了常老板,特意又跑一趟。”
常旭康摆手浅笑一声:“小事,要不是托你的福,馆里最难出手的那几件,孟总也不会买去。”这事已经过去小半年了,常旭康并未想太多,嘴一快便说漏了。
闻言,简宜的动作却是肉眼可见地一滞,数秒,抬眼看向常旭康:“抱歉常老板,我没太听懂,你能再说一遍吗?”
见她如此反应,常旭康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她到现在都不知情,意识到自己多话了,只能尴尬一笑:“具体的,你还是问孟总吧,我太太还在家等着,我先走了。”
常旭康走后没多久,出去接电话的孟庭礼便回来了,见到简宜手里捏着一张酒店名片出神,微微疑惑:“哪来的?”
简宜回神,看他一眼,面上的神色并未有太多起伏,但也仅仅是面上而已:“是Felice,他又来京市了,托常老板给我带个口信。”
她说得皆是实话,孟庭礼自然不会疑虑,点了点头:“他可能去京盛找过我。”
但这个节骨眼上,Felice肯定是找不到他的,所以才又转头找去了常旭康那。
“应该是的。”简宜淡淡接了这话,之后也没再说旁的,一直到两人吃完东西。
孟庭礼牵着她沿路缓缓散步,这一晚上,他们彼此的兴致都不高,话题很少,因而走着走着,话题又回到了Felice身上。
“打算什么时候去见他?”
简宜想了想,实话实说:“待会回宿舍了,先打电话到酒店问问他,如果可以,等周六没课的时候再去见他。”
“周六吗?”孟庭礼停了步子,转身看她,“周六我有些事,可能没法陪你去了。”
简宜摇头,也不问他周六有什么事,只道:“没关系,我一个人也可以。”
孟庭礼看着她,说不上为什么,心里总是很不安。
三月的天,夜风即便不刺骨,但依旧是还是冷的。
孟庭礼抬手,指腹抚过她没什么温度的脸颊,最后摩挲过她的唇角,没有出声,只俯身吻下,唇与唇相贴,触感依旧,却是一片冰凉,他再想深入,唇下的人微微偏过了头。
“我……有点冷,想回宿舍了。”
借口比动作晚了两秒,但好在还有几分可信度。
孟庭礼松了手,视线在她侧过去的脸颊上盯了数秒:“好。”
将人送到校门口,孟庭礼站着没动。
简宜一路往里,直到落在她后背上的视线消失,她才停下步子,一瞬茫然。
她已有意识地避免冲突,也知道孟庭礼亦然,可那些已经浮出水面的问题,显然不会因为他们的避而不谈而就此消失。
要怎么办,她也不知道了。
回到宿舍,周婉刚和自己的男朋友结束通话,见简宜是扶着墙走进来的,惊了一下。
“你怎么了?生病了吗?”
简宜摇头:“没有,就是突然一下子没什么力气。”
“是不是低血糖又犯了?”周婉记得她有低血糖的毛病,找了巧克力给她。
简宜吃过东西,必然不是这个原因,但解释了还不如不解释,索性接过巧克力塞进嘴里:“谢谢。”
“跟我客气什么。”周婉笑了声,转身铺床去了。
简宜缓了缓,待那些莫名的无力感消失后,她拿出手机,看着银行卡里的那些余额,指尖落向转账那一栏。
另一边,孟庭礼等到再也看不见简宜的身影后,才回到车上,解意洲的电话恰好就是这时打来的。
SPACE里,两人坐在二楼的老位置上,谁都没出声,只有偶尔碰杯的声音,显然是各有各的烦心事。
楼下舞池里都是些躁动热舞的男男女女,身体紧贴,气氛热烈又暧昧,两相一对比,楼上越发死气沉沉。
良久,最先开口的还是解意洲,他歪着上身,极为随意,出口的话不知道是在自嘲还是在笑话孟庭礼。
“我当你比我强呢,现在看来,都不如孟庭琛有远见,你瞧瞧他,躲那么远,又有老婆又有孩子的,日子别提多舒坦了。”
孟庭礼没接话,也没阻止解意洲发牢骚,就这么坐着,一直到后半夜SPACE打烊。
他头一次在这待这么久,解意洲看他一眼,极为大
方的将休息间的沙发让给了他。
次日九点,孟庭礼醒来,手机不知何时没电关机了,捏了捏眉心,用脚踢了踢地毯上四仰八叉的解意洲。
“充电器搁哪了?”
解意洲翻了个身,眼都未睁:“不知道,你自个找。”
十分钟后,孟庭礼在他乱作一团的桌子上找到了充电器,手机接上,信号恢复的一瞬间,弹出一条银行卡内的到账信息。
他眸色一顿,继而沉下,下一秒,休息室的门“砰”的一声被甩上。
尚未清醒的解意洲被吓了一跳,抬眼扫了一圈,才发现孟庭礼已经不见。
京大教学楼,简宜正在上课,兜里的手机开始不停振动,她微微垂眸扫了一眼,看到来电显示,心里多半有数,挂断电话,发消息给他。
【我还在上课,有事晚点再说。】
很快,又有新消息过来:【我就在教室门口,你自己看着办。】
简宜一怔,迅速抬头,门外,孟庭礼的身影清晰可见,他的意思十分明确,要么她出去,要么他进来。
没办法,简宜只能假意肚子不舒服同老师告假,随后迅速走出教室。
无人的拐角,孟庭礼的脸色说不出的难看。
“你什么意思?”
简宜还算冷静,抬眼看着他:“这些钱本来就不是我的,而且我觉得——”
“你非得算这么清楚吗?”她是怎么知道的,眼下已经不重要了,孟庭礼更在意她这番举动背后的动机,因而不等她说完便打断,“还是说,你是为了方便以后划清界限?”
她眸色一闪,有惊讶,亦有难过,事发到现在,甚至在张曼莉找她的时候,她都没有真正起过分开的念头,可听着他说出“划清界限”四个字的时候,她忽地意识到,原来他们之间的信任,一直都很脆弱。
孟庭礼总让她信他,可他自己,似乎并不相信她。
她微微闭眼一阵,再开口语气明显有些不稳:“你有没有想过,也许我给你这些钱的用意,和你当初给我时,是一样的。”
很显然,他没有。
骤然升起的怒意又骤然消失,孟庭礼视线一怔,抬手想要触碰她时,她偏头躲开。
他的手僵在半空中。
直到简宜又一次开口:“这几天,我们暂时先别见了,冷静一下吧。”
他们之间早已是草木皆兵的状态,任何一点事情,都会被无限放大,避无可避,最后只会身心俱疲。
换做以前,孟庭礼自是不可能同意,可眼下,他怕自己不同意后,她又会说出别的更让他无法接受的话来,因而只能被迫接受。
“可以,但你先看着我。”
简宜缓下情绪,抬眼看他。
他问:“你还愿意吻我吗?”
似乎是在求证什么。
简宜一怔,踮起脚尖,唇瓣覆上时,她能清晰地感受到他克制,想触碰想深入却又犹豫不决……
“我等你电话。”
这话过后,一直到周六,他们都没再见面。
简宜同Felice约在咖啡厅,以及他的老朋友——剑桥大学的教授Charles。
但才聊到一半,她就接到了解意洲的电话,孟庭礼出了些事故,被送到了医院,至于是什么事故,为什么会出事故的,解意洲没说。
简宜慌忙赶去,期间撞了好几个路人,好在她抵达时,孟庭礼好端端地坐在医院的长廊上,看了眼他身上穿的红白色的汽车赛车服,她没说话,转而看向解意洲:“医生怎么说?”
解意洲道:“有些轻微脑震荡,医生说回去好好休息就行。”
简宜点头,没再说别的,陪着孟庭礼回了住处。
她一路上都没出声,孟庭礼瞧得出她是在生气,一进门就将人搂到怀里:“抱歉,吓到你了。”
简宜的声音很淡:“命是你的,你想怎么折腾那是你自己的事。”
她知道他周六有事,只是不知道他是去玩赛车的。
孟庭礼没有多解释,换了衣服,继续搂着她:“但你来见我了,这是不是意味着你不生气了?”
简宜没接话,但顾虑到他才出过事故,稍稍放缓了语气:“医生让你好好休息。”
“那你陪我。”
简宜看他一眼,到底没能拒绝,陪着他进卧室一起躺下。
很快,孟庭礼便搂着她睡着了,眼下覆了层青色阴影,在卧室的灯光下无所遁形,一看便知道他最近没有休息好。
可这仅仅只是开始,往后呢?
简宜盯着他看了良久,待他呼吸平稳后,小心翼翼地挪开他的手,翻身下床。
客厅里,她从通话记录里找到解意洲的电话,回拨了过去。
良久,电话挂断,她坐在沙发上,抬眼看着刺目的白色吊顶,无声叹气。
时间一点点过去,耳边回荡着的始终是解意洲的那句话:“……是很危险,但赛车这行,孟老爷子的手够不到。”
可是,不该是这样的。
他是高高在上的孟二公子,他天生就该不可一世,他可以做很多事,肆意也好,无惧也罢,可不该是为了她,为了生活,坠到谷底,去做这些危险的事。
孟庭礼醒来已是深夜,发觉身边无人,几乎是瞬间便从床上坐起,眸色下意识暗下,但好在,他一出了卧室就在厨房见到了她的身影。
“我还以为你走了。”他走上前从背后紧紧圈着她,下巴抵在她颈窝处,几天没见,仅仅是嗅着她的气息,都变得有些贪婪。
简宜没有推开他,反倒语调温和:“饿了吗?我给你做了些吃的。”
孟庭礼有些意外,视线落到她脸上,不知道为什么,她太温和平静了,他反倒有些不安:“真不生气了?”
简宜“嗯”了一声,将碗递给他:“先吃东西吧。”
餐桌前,两人本是面对面坐着的,但后来简宜还是被他拉到了腿上坐着,看着他以一种不太顺手的姿势,吃完了东西。
她隐隐笑了声,很淡。
孟庭礼扬了扬眉梢:“笑话我?”
“不然呢?”她没有否认,反倒抬手摸上他高挺的鼻梁,“我今天才发现,你其实挺傻的。”
闻言,孟庭礼自然是不赞同,捉了她的手似是要反驳,但看着她始终一瞬不瞬盯着自己的眼眸时,喉结滚了滚,俯身又顿住:“可以吗?”
“当然。”
同意的声音落下,他自是不再忍耐,托着她的臀,一路走一路吻,直到进了卧室,双双倒在床上。
落地窗没有关严,覆在最外的一层轻纱始终在飘荡,如同床上不停歇的两人。
一次次沦陷进去,又一次次清醒。
能走到现在,已是在她的意料之外,再多的,确实不再属于她了。
她再没办法了,只能闭了眼,紧紧攀住他的肩膀,在他极尽温柔的爱意下,艰难将自己剥离出来。
“孟庭礼,我们分手吧。”
第48章 崩塌一切仿佛不曾来过,也不曾开始。……
上一秒还沉浸在情/欲中的人,动作一僵,眸光落到她身上,带了两分不可置信。
“你说什么?”
简宜没敢再去看他的眼睛,偏过头,视线落在那微微飘动的窗帘薄纱上,声音比刚才低了两分:“……我们分手吧。”
空气凝固,数秒,蛮撞的力道强势挤入,温柔尽失,只余下横冲直撞。
简宜眉心蹙起,咬着牙没出声。
孟庭礼看着她始终逃离的视线,手背青筋凸起,下一秒,虎口遏住她的下颚,一再施力,迫使她的视线与自己相触。
“会痛吗?”他一声短促低哑的嗤笑,“那你知不知道,这玩笑开过了。”
刚才耳鬓厮磨的旖旎,此刻悉数转为她不可抵御的凉意,像是冷厉锋利的刀刃,贴着她的颈间,势要让她收回。
但凡她说一个“不”字,等待她的将会是下一番更难以招架的攻势。
她想要摇头,奈何被禁锢,声音微颤,分不清是难过还是其他:“你不能——”
“为什么不能?”孟庭礼声音依旧低哑,稍稍俯身放缓力道,只等她适应,随后将她的情绪挑至极限,“你明明很喜欢,不是吗?”
身下床单早就凌乱不堪,但她只能紧紧攥着,不给予回应:“……你这样,有意思吗?”
“那也是我的事。”
简宜无望闭眼,她知道,眼前这人大抵已没了理智。
可她越是抑
制,他只会愈加疯狂。
浴室里,没有水流声,没有源源不断的水雾,清晰可见的镜面下,简宜的双手被他摁住,下颚也依旧被钳着。
耳边是他宣泄不了的戾气声:“好好想想,上一次你在这做了什么,这么快就忘了吗?”
从未有过的羞耻感涌上,可她依旧被迫要直视镜子里的人,直到视线开始模糊,她声音跟着发颤。
“你母亲说得对,我其实一点都不了解你,你让我觉得——很陌生。”
她话音落下,孟庭礼却是犹如一盆冷水从头淋到脚,就这么僵着,同镜子里的她对视着。
不知过了多久,他转身打开淋浴,将简宜抱了过去,看着她冰凉的身躯在热水冲刷下微微发颤。
他未发一言,直到她洗完穿好衣服,又帮着她擦干头发,他才又带着那些散不去的阴鸷情绪问她。
“是我依你的还不够多吗?”何至于要这样?
简宜垂眼,不知道要如何回他,就是因为他做的够多了。
半晌,她还是选择将自己放在那个不堪的位置上:“抱歉,但这些日子里,总要忍受你高高在上的公子哥心态,让我觉得很累。”
孟庭礼看着她,身影一怔再怔,显然是没料到她会说出这话来,可笑?荒唐?他自己也分不清了,只知心底那些情绪一点点沉下、冷下,连同他的视线一起,归于冷漠。
“说你没良心都是轻的。”
简宜抿唇没有回应,更不敢看他,直到他看似平静冷漠下的情绪,兀地爆发,贴着她的耳侧,一拳狠狠砸在她身后的墙上。
“你根本就是个养不熟的白眼狼!”
她心跳凌乱,却也只能咬唇克制。
孟庭礼见她面色始终没有太多变化,侧过身不愿再看她:“门在那,你可以走了。”
简宜垂眸,紧了紧攥着的手,未发一言,开了门,头也没回。
大门合上,两人隔绝,但无论门内还是门外,皆是满身狼狈。
一切,就此轰然崩塌。
清早六点,夜幕转为初白,简宜在站点等了一夜,地铁终于运营,她可以回学校了。
京大校外,路边那些原本光秃秃的树杈上,已经隐隐冒出些芽儿来,虽小极容易忽视,可却预示着隆冬已经过去。
她抬眼望着,有些茫然。
可是,她的冬天,什么时候才能过去?——
四月下旬,Felice陪着Charles回剑桥,临走前,Charles给她递了一封推荐信:“你要是想好了,随时告诉我。”
简宜点头,既表示了感谢,也答应会好好考虑。
回到宿舍,推荐信放在书桌上,周婉见到上面的LOGO,比她还激动:“你也太厉害了吧!”
简宜笑了笑,将推荐信收起来放好:“运气好罢了,我还没想好。”
周婉替她急了,一屁股坐到她边上:“你可别犯傻,错过一次还要错过第二次吗?魏教授马上就要退了,你下次再后悔,可没人能帮你了。”
“我知道,我又没说不去。”简宜笑了笑,伸手推了周婉一把,“你赶紧去接电话吧,手机都响半天了。”
周婉接了电话就往阳台去了,一看就知道又是她男朋友,他们的感情从发展初期就一直很稳定,既没有大起也没有大落。
简宜淡笑着收了视线,放在书桌上的手机屏幕突然亮起,弹出一条微信消息。
【方便见一面吗?爷爷让我带些书给你。】
发消息的人是孟彦堂,在之前孟庭礼拉的三人群组里,显而易见,这里的每一条消息,他都是能看到的。
简宜指尖落在他始终没变过的黑色头像上,顿了顿,但终究没点下,转而挪到最下方的聊天框里输入消息。
【好,我在学校门口等你。】
京大附近的咖啡店里,孟彦堂转交完魏教授的东西后,转而又拿出一张支票和一把钥匙放到她跟前。
简宜疑惑看他:“这是什么意思?”
孟彦堂解释:“这是二哥给你的,说是对你忍受他的补偿。”
简宜微怔,视线落到支票上的数额,整整一百万,以及那把钥匙,她一眼就认出是哪里。
轻嗤一声:“他倒是大方。”
话虽这么说着,但她的手并未触及这两样东西中的任何一样,始终只触着那杯苦到发涩的咖啡。
孟彦堂见她不收,轻叹一声:“收着吧,你一个人在京市,总得有些傍身的东西。”
简宜抬眸,眼底已没有任何情绪:“我认识他之前是怎么过的现在依旧,这些你收回去吧。”
说罢,她起身准备离开。
“等一下。”不料孟彦堂又叫住她,“还有样东西。”
简宜看着他拿出一张银行卡摆在桌上,眉心微蹙,但不等她出声,孟彦堂率先开口解释。
“这是你外婆之前转交给二哥的,这个你总要收好了。”
除夕那天,外婆将简宜支走,随后便将银行卡转交给了孟庭礼:“我知道,她一个人在京市过得很辛苦,为了不让我担心,事事强撑,我能做的不多,只有卡里这些了,请你让她一定过得好一些。”
简宜接了银行卡,在看向孟彦堂时,不似刚才冷淡:“谢谢。”
孟彦堂知道,这一声谢谢,也许不是对他说的,但他还是自私回应了:“没关系,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走出咖啡店,简宜一路走到自动取款机前,插卡输入密码,看到卡内有零有整的数字后,她轻颤着手,拨出外婆的电话。
简宜走后没多久,孟庭礼就出现在了咖啡店里,坐在她刚坐过的位置上。
孟彦堂看他一眼,朝他摇头,同时将支票递还给他:“她没要。”
孟庭礼接过,这样的结果他并非没有预料,单薄的纸张在他手心揉成了一团废纸,再开口时,无人知他心境。
“走吧,回去。”
简宜蹲在自动取款机前,身后是她坐过无数次的库里南,迅速疾驰,直到消失不见,而她埋头双肩微微颤动着,耳边回荡的是外婆的声音。
“好孩子,出去看看吧,去做些让自己开心的事,外婆会健健康康地等着你回来的。”——
一个月后,简宜在宿舍收拾东西,书桌上的手机不停振动,她看了眼来电显示,笑着接通:“喂,学姐。”
电话那头的尹诗雯等不来电梯,脱了高跟鞋,一路小跑着从十三楼往下:“我马上就上车了,你还没去机场吧?”
简宜听着她声音越来越喘,怕她摔了:“你慢点,还有时间,不过学姐,你其实没必要特意请假来送我的。”
“还不是怪你。”尹诗雯故作埋怨的姿态,“谁让你昨晚才告诉我的?不然我也用不着一大早,火急火燎地赶到公司请假,说好了,等你回来了要请我吃饭补偿我。”
“好,等我回来请你吃大餐。”
电话挂断,简宜继续收拾行李,周婉也在帮她。
衣柜里还有最后一个小型收纳盒,里头都是简宜备着的常用药,她递给周婉:“我不在,你生理期自己多注意,天热了别老贪凉吃冷的,里面感冒药止痛药都有。”
周婉捧着收纳盒莫名有些想哭:“你能不能别说得好像以后不见了一样?你就去一年,又不是去十年。”
简宜停了动作,摆出思索的神情:“那不好说,兴许我就在那考研读博了。”
周婉“啊”了一声,显然是当真了,直到简宜笑着捏了下她日渐圆润的脸:“好了,开玩笑的,外头再好也没有自个家好,放心吧,你毕业合照那天,我肯定会回来的。”
提着行李箱下楼时,尹诗雯也刚好抵达,于是,她又同周婉一起,将简宜送去了机场,一直看着她过安检。
飞机上,简宜看着外头干净纯白的云层,缓缓合上遮光板。
她知道,冬天终究会过去的。
另一边,京盛大楼顶层,巨大的落地窗前,孟庭礼一言不发站着,楼底道路上川流不息,如往常无异,直到头顶一架白色客机驶过,引擎声划破云层,他才抬眸
看去。
落地窗玻璃轻轻震颤,但随着客机的远去最终也归于平息。
身后,助理推门进来提醒他:“孟总,会议马上就开始了。”
“知道了。”
他看着头顶的天空已再无异样,收了视线,转身往会议室去,一切仿佛不曾来过,也不曾开始。
但,真的是这样吗?
第49章 一年后原来,他白天看到的,不是错觉……
一年后,京市机场。
简宜拖着行李箱,随着人群一路向外。
于这偌大的机场而言,一年不过弹指一瞬,几乎毫无变化,但对于个体而言,那是实实在在度过的三百六十五天。
异国他乡,终不如熟悉的空气来的自在,抬眼,看着不远处朝她挥手的尹诗雯,简宜笑着上前:“学姐,你又请假了?”
“这又得怪你,不是说好一个月前就要回的吗?那天刚好是周末。”说着,尹诗雯疑惑看她,“怎么拖到现在?哪不顺利吗?”
周婉为了这事,好几次同尹诗雯抱怨:“学姐,你说依依不会被外头那些野男人拐跑了吧?”
这话传到简宜耳朵里,哭笑不得:“没有的事,只是得了个小感冒,耽搁了几天。”
尹诗雯无奈摇头,不知道该说她什么好,能拖一个月的,肯定不是普通小感冒。
其实简宜自己都没想明白,她初到英国都没水土不服生病,临到要回来了却莫名其妙大病一场,但国外的医疗模式与国内实在相差太多,她折腾不起,只能硬扛。
结果晕在了公寓里,倒下时还打翻了一罐番茄酱,把房东老太吓得尖叫了半天,当她是想不开,自寻短见。
最后不知从哪冒出个中国的留学生,不仅贡献出了从国内带过去的药,还给她做了好几顿中餐。
简宜感激不尽,她太清楚药品过海关有多麻烦,对方的出现简直就像是老天在刻意帮她。
尹诗雯同她太久没见了,一路聊到咖啡店,见她又加糖又加奶的,有些意外:“你还没喝习惯?”
简宜笑了笑:“喜好哪这么容易改掉?。”
不喜欢就是不喜欢,而喜欢的,也没那么容易放下。
“也是。”尹诗雯托着腮看她,意有所指。
简宜被她这么盯着,多少有些不自在:“好好的,干嘛用这种眼神看我?”
尹诗雯继续托腮:“我就是在想,要不要和你说个八卦。”
“你想说就说呗。”简宜不懂尹诗雯的纠结,直到她再次开口。
“是关于解老板的……”提到解意洲等同于提到孟庭礼,所以尹诗雯才纠结。
简宜面色并无太大变化,端起跟前的咖啡,里面的液体小幅度地晃荡,隐隐暴露出她的情绪,但她并未阻止,反倒顺着尹诗雯的话问:“你对解老板好像挺了解的?”
“忘了跟你说,我跳槽了,现在在解氏上班。”
理所当然的,尹诗雯上班时不时就会听到一些八卦,久而久之,她知道的其实不少。
解意洲同周大小姐订婚已经一年了,但两人见面的次数屈指可数,周大小姐生性傲气,哪里容得下未婚夫心里有别人,前段日子,实在气不过,一口气点了十八个男模。
简宜听到这时,不小心呛了一下,颇为怀疑地看向尹诗雯:“你确定不是道听途说?”
尹诗雯微微耸肩:“那不能够,公司早都传遍了,而且离谱的还在后面呢。”
周大小姐点男模这事不用想也知道,很快就闹大了,面上无光的不止周家,解家也一样,出事的第二天,两家人就坐到一起,为这事争执了一番。
周大小姐并不认为自己有错,盯着自家的人,嗤笑一声,将他们先前说的话,都给堵了回去:“婚是你们要订的,我已经遂了你们的愿,其他的,你们再来要求我,是不是过分了些?做人不能既要又要,这话可是你们自己说的。”
周父周母气得说不出话来,而这边的戏还没落幕,另一边,解意洲扑通一声跪在解老爷子跟前。
“爷爷,解家的香火在我这可能要断了,我对她实在是没那个感觉……”
解老爷子两眼一黑,显然是被气的,他知道解意洲是故意的,但这种事不论真假,哪能拿到台面上来说?假的都被会传成真的。
周家那边自然也是一样,生怕周大小姐一气之下又折腾出别的来,闹剧没解决,两家就散了。
闻言,简宜怔了下,显然是被两人离谱的行径惊到了,数秒才出声询问:“然后呢?婚约还在吗?”
尹诗雯点头:“当然在,现在科技手段这么厉害,女的都能变男的,还怕生不出孩子?”
简宜哂了一声,大抵是觉得都闹成这样了,两家人还能若无其事继续履行婚约,实在太过可笑,可转念一想,她自己经历过的可笑事情也不少,哪里好去评判别人。
又聊了会儿,简宜接到了学校的电话,是让她去补一些手续的。
就在她通话时,咖啡店里进来一人,在收银台前点过咖啡后,视线随意一扫,好巧不巧落到她身上,眸色惊诧,随后口袋里的手机便开始振动,他忙接起:“好的孟总,我马上就来。”
咖啡很快就做好,助理没有久待,提上袋子就走了。
玻璃门拉开又合上,简宜挂断电话抬眸看了眼,视线顿了一会儿。
尹诗雯见她突然走神,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怎么了?看到谁了吗?”
是孟庭礼的助理,这就意味着他就在附近,数秒,简宜回神,若无其事对尹诗雯摇头:“没什么,看错了。”
尹诗雯这才又把话题转了回来,跟着她一道起身:“你才刚回来,这么急吗?”
“是葛院长的意思。”
尹诗雯这才没话说,毕竟葛院长的研究生名额一直很抢手,简宜当了一年交换生耽搁了不少事情,她只能将简宜送上出租车。
末了,尹诗雯又想起别的事来:“对了,你现在还没住的地方吧,待会我把地址发你手机上,你暂时先住我那。”
简宜确实没地方住,因而也没同她客气,道谢后才让司机往京大的方向驶去。
另一边,助理将刚买的咖啡递给孟庭礼,想到在咖啡店见到的人,欲言又止。
孟庭礼扫他一眼,随后视线落到文件上:“有事就说。”
助理犹豫再三,最后还是选择没说,毕竟都过去一年了:“没什么,对了孟总,接下来是先回公司还是?”
孟庭礼将最后一份文件签完,递给助理:“你先回公司,我去趟京大。”
先前,京大教育基金会的秘书长同他通过电话,京大图书馆的扩建工作基本结束了,他作为捐赠方,再次受到邀请,所幸今日不忙,省的再抽出空来,孟庭礼还是决定走这一趟。
库里南朝着京大的方向驶去时,他放在储物格里的手机开始振动,来电显示是解意洲。
他直接开了免提:“有事?”
“我把我家老爷子气进医院了,想跟你取取经。”孟庭礼先前把孟老爷子气到心脏病犯了这事,解意洲是知道的,本想说是不是应该去趟医院服个软,但转念一想又怕先前折腾的事前功尽弃。
但这种事,孟庭礼其实给不了什么好的意见,只问了他一句,是不是打定主意要退了这婚。
“那是肯定的。”解意洲说得笃定。
孟庭礼道:“那你这不肖子孙是当定了,少在他跟前晃吧,或许他老人家还能好的快些。”
孟庭礼同孟老爷子就是这种状态,如非必要,两人基本不会见面。
电话挂断,车子也停在了京大校门口。
秘书长已经提前在校门口等着孟庭礼了,见他来了,领着人一道迎上:“孟总,好久不见了。”
“久等了。”孟庭礼与之握手。
寒暄一阵,秘书长领着孟庭礼往里走,但一行人并未往图书馆的方向去,而是往行政楼
去了。
秘书长道:“葛院长今日也得了空,想同孟总见一见,不过他现在有学生在,孟总多担待,我们先去旁边的休息室坐会。”
孟庭礼点头:“无妨。”
休息室里,秘书长亲自给孟庭礼沏茶,顺道让一旁的人去看看葛院长那要不要结束了,说句不好听的,人都亲自来了,再这么等着,多半有些不合适。
孟庭礼却是制止了那人:“没事,我今儿不忙,难得闲下喝会儿茶,秘书长连这会儿偷懒的功夫都不给我?”
场面上的事,他早已游刃有余,给足了对方面子。
秘书长同孟庭礼也有一年没见了,这会儿感受颇深,越发体会到后生可畏这四个字,笑了声:“哪能,孟总随意。”
就这么等了半个小时,休息室的门终于开了,葛院长走进来,反手关门时,门外一道清瘦的身影走过。
孟庭礼视线微顿,尚未看清,休息室的门已被葛院长合上。
“不好意思各位,久等了。”
孟庭礼心思还停留在那道不太确定的身影上,直到葛院长朝他伸了手,他才回神,与之相握。
夜幕四合,孟庭礼回到京盛。
助理也尚未下班,将遗留的文件递给他签字,见他揉着眉心,便等了片刻,半晌,听到他极淡的声音。
“一年了,真快。”
助理微微一惊,他太过清楚这话背后的意思,看向翻开文件的孟庭礼,将白天没能说完的话说出:“孟总,我白天买咖啡的时候,看到简小姐了。”
孟庭礼垂着眼,视线落在文件上,没有接这话,但正在签名的手微微一顿,随后收尾的笔锋偏离了原本的方向。
助理见他没有太大反应,微微有些疑惑:“孟总?”
“下班吧。”孟庭礼将文件递给助理,示意他可以离开了。
是不是太过平静了?助理接过文件,翻开扫了一眼,签名处最后一笔划破了原本的纸张,在后一页上留下了清晰的痕迹。
再抬眼时,孟庭礼已经背对着他站在了落地窗前,不敢再多言,助理老老实实离开了办公室。
窗外华灯璀璨。
原来,他白天看到的,不是错觉。
她回来了。
第50章 重逢她早该放下了
补完手续的几天后,简宜回南城看外婆,料想这么久没回了,大舅一家多半又是不欢迎的,所以她提前在手机上订了附近的旅馆。
一年没见,自打她进了门,外婆拉着她的手就没松开过,仔仔细细问她这一年在英国是怎么生活的。
简宜自是只挑好的说,先前生病耽搁的事一字未提,说说笑笑间,徐皓宇回来,见到客厅坐着的简宜,他明显有些意外。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没听我爸说?”
简宜看他一眼,当他是不欢迎自己的意思:“我来看外婆,坐会儿就走。”
徐皓宇看上去还是老样子,一回来就从冰箱里拿了罐冰可乐,但又有些不一样,他还拿了一罐给简宜。
简宜怔了下,接过放在茶几上。
边上徐皓宇已经坐下,一口气喝了大半,唠家常似的,道了一句:“今天太热了,对了,英国好玩吗?”
简宜狐疑看他一眼,有些不习惯他太过正常的样子,好一会儿才回他三个字:“不知道。”
“不知道?”徐皓宇明显不信,“你去了一年,你不知道?”
简宜不想同他多扯,只道:“我是去念书的,不是去玩的。”
徐皓宇切了一声,多半是觉得她的回答有些装:“你这人也太没意思了。”
没多久,徐耀良也回来了,同徐皓宇一样,见到简宜有些惊讶:“依依你回来了?怎么没提前说一声?”
她的回答自然也是一样:“我来看外婆,坐会儿就走。”
“你不住家里?”不知道是何缘故,徐耀良有些急,“我现在就让皓宇把房间腾出来给你,让他睡客厅,你一个女孩子,怎么能一个人住外面。”
徐皓宇居然也没反对的意思,只是摆弄着他的手机。
简宜狐疑,但终究还是没住下,只是留下陪外婆吃了顿晚饭,临到要走了,她无意听到父子俩的对话,才知道其中缘由。
“你别总和她过不去,先前吃的教训还不够吗?眼下日子好不容易安顿,她也难得回来一次,你心里再不舒坦,面子上也得给我撑过去。”说这话的显然是徐耀良。
徐皓宇明显有些不耐烦:“行了,我又不是傻子,姓孟的好不容易放过我,我吃饱了撑的再去招惹她。”
原来是这么回事。
简宜自嘲似地笑了一声,她同孟庭礼都已经分开一年了,没想到时隔这么久,还是得益于他。
装作没听到父子俩的谈话,简宜同外婆说了一声,便返回旅馆。
夜里闷热,旅馆内的旧空调不知何时罢了工,冷气一点点散尽,睡梦中的简宜微微侧身,不知是不是近日屡次想到他的缘故,白日里从不敢触碰的记忆,如同潮水漫过堤岸般向着她涌来。
她像一缕孤魂飘在半空中,看着自己嬉笑着倚在他怀里,陪他看着那些堆积如山的文件;又看见岛台边上,他俯身轻咬她的耳垂,空气旖旎流淌……
直到画面突然暗下,跳转至分手那晚,他将她摁在镜子前,一拳砸下,玻璃碎裂成无数白色纹路,殷红血迹顺着这些纹路散开,她猛地抽气惊醒,眼前一片黑暗。
好在,只是一场梦。
开了灯,简宜才发现空调已经罢工,额头布了一层汗,身上也是黏腻腻的,打了前台的电话询问,但小旅馆的效率远不如酒店,维修工迟迟不来。
这导致简宜剩下的时间都没能睡好,大半夜的只能推开窗户,借着外头的一点点夜风,希望能将她身上的黏腻都吹走,但最后结果却是适得其反。
在这座城市最静谧的时段里,她看着外头零零散散的灯光,思绪飘远了又被拽回,来来回回,反复折腾。
另一边,孟庭礼习惯性地推开次卧的房门,分寸未掌控,撞出一声闷响。
衣橱里还有她遗留下的衣服,他伸了手,指腹缓缓触及,又猛地收紧,继而整件衣服都被他从衣橱拽离,指节泛白,依稀奢望留下些什么。
身后阳台的落地窗未关,月色裹着热浪涌进,轻纱高高扬起又落下,空气黏腻,闷得人胸口发胀。
他走至阳台,低头点烟,火星明明灭灭之间,耳边似有若无飘荡起她的声音。
“孟庭礼,我不喜欢你抽烟。”
燃了半截的烟被掐灭,指尖用力,烟身跟着变形,嗤笑声从喉间溢出,紧跟着又是一声几不可闻的粗口。
但半晌过后,他依旧停留没有离去,直到次日醒来,才发觉又是在次卧度过的一晚——
简宜陪了外婆几日,便回京市准备开学的事宜。
研究生宿舍楼里,两人间的宿舍,比本科楼的四人间还要宽敞不少,甚至还配有简易的厨房间。
尹诗雯帮着她将行李收拾好,问道:“对了,你舍友见过没?好相处吗?”
简宜摇头:“还没。”
话音刚落,这位舍友就出现了,行李比简宜还少,淡淡扫过她们,语言简洁又冷淡:“借过。”
尹诗雯只好侧身让路,趁着对方不注意,朝着简宜吐了吐舌头,待到出了宿舍楼,才又出声道:“完了,你这舍友看着不好相处,这两年你有的受了。”
简宜笑了声:“你怎么知道她不好相处呢?”
“你看她,一进门就绷着脸,像是好相处的人吗?”
简宜有些无奈:“你这是刻板印象,兴许人家只是性格内向罢了。”
后来事实证明,她这位舍友话确实不多,但极其自律,无论是起床还是睡觉,亦或是吃饭学习,都严格按照作息时间表,饶是简宜这样一路努力上来的,也自愧不如。
随着繁忙的学业开始前,葛院长抽空,将简宜同其他几个研二的学生聚到一起,让他们互相熟悉一下。
“葛院长的意思,就是把你交给我们了。”
“小学妹,以后我们说什么,你就得做什么。”
这话显然是开玩笑的,但葛院长日常事务多,某种程度上来说,简宜确实得先依靠着学姐学长们。
临到吃饭的时候,不知道是谁问了句:“魏教授怎么还没来?”
魏教授虽然退休了,但他同葛院长熟络,闲来无事时也会聚聚,而且今日这顿饭,说到底其实是魏教授促成的,不为别的,想趁着自己还有余力时,再托简宜一把。
简宜不知道魏教授要来,正在包间的洗手间洗手,听人提及,忙擦干净手出来。
洗手间的门和包间的门一同被推开,虽不是正对着的,但门口传来的声音愈加清晰。
除去魏教授的,还有一道她异常熟悉的声音。
“抱歉,路上耽搁了一会儿,葛院长久等了。”
简宜脚步顿住,重逢来的太过迅捷,她全无准备,手搭在门把上,一再收紧却毫无办法。
一时间,思绪万千。
直到传来葛院长寻她的声音:“简宜去哪了?”
无法,她只能迈步走出,抬眼,深色西装下的人肩背挺阔,同人寒暄,视线汇集到她的身上,不咸不淡。
简宜攥了攥手,目光最终从他身上错开,维持正常神色上前,同魏教授问好:“好久不见,您身体还好吗?”
魏教授笑:“都好,这趟出去,可学到东西了?”
一直到落座,她同孟庭礼都毫无交流,明明近在眼前,却与陌生人无二,哪怕席间谈笑风生,他们之间始终隔着一层看不见摸不着的薄膜。
直到饭局结束,一行人陆陆续续打车离开,简宜特意落在最后,谁料一出包间,走廊半道,早该离开的人,不知为何依旧倚墙停留,指尖夹着一点猩红,半侧眉眼冷淡,完全看出在想什么。
简宜收了脚步,呼吸渐乱,可他的方向却是唯一的出口,僵了片刻,她只能继续往前。
身影即将从他跟前越过,忽地一股力道扣住了她的手腕,继而一个踉跄,她被拽入了一旁无人的包间内。
燃至半截的烟身掉落,星火向四周弹开,瞬间暗淡,却没有完全熄灭。
简宜后背抵着墙面,跟前是近在咫尺却一言不发的男人。
不知他想做什么,也不知该如何解决眼前困境,她只能又一次错开视线,看到地面的烟头,低声问一句:“不是戒了吗?”
耳边曾无数次的回荡起这样的声音,但眼下,当她真真实实出现时,孟庭礼的声线却没了起伏:“是吗?我怎么不记得了。”
简宜微怔,这话的意思是在否认之前的一切吗?
但没等她有答案,孟庭礼的手机忽地开始振动,他低头看了一眼,继而松开手,转过身接听。
手腕重获自由,但腕间浮着清晰可见的指痕,可想而知他是用了多少力道,简宜微微扭动缓解,忽地听到接电话的人低声哄了一句:“乖,不哭。”
嗓音低柔,同先前哄她时别无二致,甚至更显得温和。
简宜动作一顿,抬眼看向他的背影,通话还未结束,他专注于电话那头的人,对于她的注视毫无感知,数秒,她垂下眼眸,是了,他们都分开一年了,他有新欢实在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克制住微微发颤的指尖,她声音平静:“孟总,我还有事,先走了。”
说罢,不等接电话的人有任何反应,拉开包间的门,径直离开,一路小跑,头也不回。
直到坐上出租车,她才暴露出发颤的声音:“师傅,去京大。”
司机听出她声音不对,透过后视镜看她一眼:“姑娘,你没事吧?”
简宜摇头,吸气又吐气,努力平复情绪:“没事。”
她早该放下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