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大哥的眼睛发生了地震。
林知了瞠目结舌。
难怪婆婆不同意啊。哪怕是对外声称卖艺不卖身的艺伎, 她也是风尘女子。在花楼十多年,怎么可能守身如玉。
即便钱夫人和东家允许,贪花好色的客人也不允许。
林知了:“你敢娶婆婆就敢一头撞死在你面前啊。”
“撞死”二字令薛理心里咯噔一下,猛然转向林知了。林知了似有所觉转向他, 见他面色严肃, “我随口一说。”又忍不住为自己辩解:“别觉得我危言耸听。真有可能!”
薛理知道是他想多了。
薛大哥叹气:“我也是担心她想不开, 所以一直没敢提这事。”
林知了灵机一动:“也有个办法。”
薛理:“你的不叫办法!”
林知了挑眉:“知道我要说什么?”
“先斩后奏!”薛理冷冷地吐出四个字。
薛大哥面露喜色, 又转为懊恼:“我怎么没有想到啊。”
林知了顿时目瞪口呆。
哪怕主意是她出的,也没想到老实巴交二十多年的人,一朝有了自己的想法他真敢用!
薛理不赞同。
薛大哥很意外:“我以为全家只有你和弟妹不会反对。”
薛理:“舍得离开销金窟、放弃赚快钱的女子值得尊敬。”
“那你反对什么?”薛大哥想不通。
薛理:“娘不会叫她照顾孩子。无论你们成亲多少次, 结果都是和现在一样, 娘一边做饭一边带孩子。”
林知了以为薛理有点瞧不上自食其力的风尘女子,闻言很是意外。林知了也为自己感到高兴:“这事简单啊。大哥就说婆婆不把孩子给她, 她就住到村里。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 若是叫左邻右舍发现她以前做什么的,婆婆定会——”
薛理:“少说两句吧。她敢住进来,我娘真有可能撞墙。”
“那就经常来探望孩子。她只是站在门外婆婆就受不了。为了不让她再来, 应当会把孩子给她。”林知了想起什么,“大哥说她买得起房。若是她有了房子,会同意你住进去吧?”
薛大哥点头。
林知了:“若是刚才说的都行不通,那就叫婆婆搬过去,告诉婆婆再过两年孩子可以上学,城里的学堂最差也比村学好。”
薛理感觉这个法子可以试试:“大哥不是担心娘被薛瑞的妻子哄得不知道自己姓什么吗?不如先问问娘, 倘若有机会愿意不愿意进城。人到城里再坦白。”
薛大哥是想把他娘跟他二婶一家三口隔开,是以先前去探望薛琬——担心人家欺负她,那位管事娘子跟他说起此事,他才没有一口回绝。
薛大哥:“我担心坦白后娘抱着孩子回来。”
林知了:“牛卖掉, 地给旁人种,她回来做什么?”
薛大哥一时没有想到绝了他娘后路,“娘会不会时常在孩子面前说风尘女子一堆陋习?我担心孩子仇视她。”
薛理:“她久在风尘,不可能出淤泥而不染。可是娘就没有恶习?陈氏是清白人家,只说人品依我看还不如那位绣坊管事娘子。”
薛大哥不禁点头。
薛理见他听得进去就多说几句:“村里人是会嘲笑你。然而关起门来会羡慕你运气好。自古笑贫不笑娼。你应该担心的是孩子长大后发现养母在花楼多年,他会不会因此自暴自弃。”
薛大哥听着这番话,有了新的顾虑:“先前是我没有想到。你说起村里人,弟妹又说没有不透风的墙,改日被你的同僚——”
薛理打断:“嫉妒我的人,即便没有这事也会从别的方面诋毁我。我无子,我娘子卖面,二哥是商户,大哥被休,这些都是攻击点。”
薛大哥听到他被休,尴尬的脸色微红。
薛理:“若是同僚问你怎么娶个千人枕,你又该如何应对?”
薛大哥又忍不住挠头。
薛理:“你可以据实以告,你二人是搭伙过日子。要说会不会日久生情,谁知道呢。清白人家的男女也会偷情!”
听到“清白人家”几个字,薛大哥不禁轻咳一声:“有件事,我不想说,可是,既然说了这么多,还是说吧。”
薛理心累,劝自己他大哥就是这个性子,急也没用。
薛大哥又酝酿片刻才坦白,前几日在城里卖蛋糕的表妹说看到陈氏穿金戴玉,她好奇跟上去打听一下,陈氏如今在大户人家,给人当妾。
林知了再次瞠目结舌。
薛理:“当什么?!”
“是你想的那样。”薛大哥的脸烧起来。正是陈氏的选择让他震惊,忽然觉得清白人家的女子不过如此,今日才想跟薛理聊聊他的亲事。
林知了讷讷道:“不是她给琬妹介绍的那位吧?”
薛大哥微微摇头:“是做青瓷生意的大商人。表妹跟过去的宅子是他母亲在住。他回来探望母亲和避暑。避暑一事是我找别人打听的。”
林知了佩服,她应该想到陈文君瞧不上她给薛琬介绍的商人,只因她认为薛琬不如她聪慧,她值得更好的。
饶是薛理做过一场大梦,梦中很清楚大嫂什么德行,闻言也感到不可思议。
薛大哥:“我也打听到那位商人成亲几年,有一妻三妾,但是没有孩子。”
薛理明白了:“她认为她会生下长子?一妻三妾不可能都有病,无子定是因为那位商人——”
林知了:“别那么武断。历史上有过这种情况啊。”
薛理熟读诗书,瞬间想起她所指何人,“你拿陈氏跟那位比?真会侮辱人!”
林知了:“我是打个比方。重点是世上没有那么绝对的事!”
薛大哥听糊涂了:“你俩说谁呢?”
薛理解释,历史有个很有名的皇帝,也有皇后有姬妾,然而一直没孩子。连他亲舅舅都认为他身体有恙,孰料换个女子迎来了第一个女儿,待他而立之年,生下长公主的后妃也为他生下皇长子。
薛大哥:“这样的事不多吧?”
薛理:“不多。”
“若是陈——陈氏没能为那位商人生下孩子,她会不会被扫地出门?”薛大哥又问。
林知了:“她也不亏啊。跟着人享几年福。”
薛大哥代入陈氏,她兴许觉得给富贵人家当过妾就像镀了一层金。
林知了:“你还是担心担心自己吧。”
薛理再次提醒他考虑清楚,流言蜚语有的时候可以杀人。
听到此话,薛大哥感觉再隐瞒下去心中有愧,虽然八字还没一撇,还是决定坦白。毕竟过些日子也是要告诉薛理。
丹阳位于江南鱼米之乡,又离府城只有几十里,非民少相公多的穷山恶水之地,吏治清明,百姓富足,城中穷凶极恶之徒极少,他当了几年护院都没碰到过贼,感觉像吃白饭的,打算辞去护院的差事。
薛理:“东家知道吗?”
薛大哥点头:“去年我就说过。他说家里有老人孩子和女眷,不多请几个人他实在不踏实,叫我安心做下去。”
薛理:“我可以跟他聊聊此事。辞了差事之后呢?”
“前些日子碰到以前一起走镖的同僚,他说有个斥候跟同僚回乡办个镖局正在找人,问我去不去。在姑苏金陵一带走镖。”薛大哥想去,“我人在外面,无论街坊四邻说什么也是白说吧。”
林知了:“婆婆受不了。”
薛理:“也许没人敢当着娘的面说三道四。除非那个人是二婶。”
林知了转向薛理,恍然大悟:“大哥的娘子是风尘女子,令人感到不齿。可是他还有个弟弟是编出一本‘试题’的薛先生!”
薛理被夸,有点害臊,开心想笑又抿嘴忍住,“虽然不想承认,但娘子说得对。街坊四邻应该会看在我的面子上嘴下留情。”
薛大哥喜出望外:“那我就听你们的,先斩后奏?”
林知了:“别提我!”
薛大哥:“不能提你。否则娘会把你的店砸了。”
林知了庆幸他不是薛琬那个没担当没主见的。
即便要瞒住母亲,薛理认为也不能真无媒苟合,悄无声息地把此事办了。
林知了准备做午饭,薛理叫妹妹出来他烧火,趁机跟林知了商量此事。林知了也觉得无媒苟合会落人话柄,“你想怎么办?”
薛理:“请个媒婆,比照薛瑞的亲事。只是没有宾客酒席,也没有拜堂。我们去王掌柜对面的酒店叫两桌菜,我们一家和跟她做事的绣娘以及同她一起出自梨花院的姊妹吃顿饭?”
林知了:“在店里啊?若是婆婆因此找上门哭闹,你应付?”
薛理:“你若同意,午饭后我就找大哥拿钱。”
林知了没意见:“二哥那边你来说啊。”
“我来!”薛理嘴上轻巧,心里犯愁,他二哥定会强烈反对。
午饭后回到城里,薛理在竹棚下歇息片刻他二哥回来,薛理认为早说早了,就把此事告诉他。
薛大哥不鸣则已一鸣吓人,薛二哥自是瞠目结舌,刘丽娘忘记呼吸。
薛理静静地等着两人吵吵嚷嚷。
然而今天要让薛理失望了。不凑巧,两人心里有件大事,薛二哥回过神就用“天要下雨,娘要嫁人”的语气说,“娶就娶吧。陈氏家世清白,也没见她好好的日子好好过。”
刘丽娘深以为然。
在卧室门内等着出来打圆场的林知了惊了,二哥和二嫂今日很反常啊。
薛大哥要娶风尘女子一事薛瑜也知道,回城的路上林知了告诉她的。此刻薛瑜就在她身边,等着帮三嫂一起劝二哥二嫂。
闻言薛瑜转向林知了,用眼神询问“二哥热中暑了吗?”可是今日是冬至,淮河以北早已银装素裹,就是温暖的江南也有了冷意。
林知了眼神示意她稍安勿躁。
薛理提醒哥嫂:“大哥认为不能无媒苟合,可是他是二婚,不应当再大操大办叫亲友破费。新大嫂的出身也不适合大张旗鼓——”
薛二哥:“你就说大哥想怎么做。”
薛理:“大哥给了钱,叫我买两桌菜,在店里和我们吃顿饭。”
薛二哥点头。
薛理:“二哥,你是不是没听清楚?大哥娶的是薛琬做事的绣坊管事娘子。想来你还记得,正是那位梳着妇人发髻,二十四五岁——”
薛二哥再次点头。
薛理把余下的话咽回去,“街坊四邻定会在你不知道的地方说三道四。”
“爱怎么说怎么说。”薛二哥毫不在意。
薛理此刻断定二哥有事。随即想起他和林知了的计划,薛理把满腹疑惑按回去,再次提醒兄嫂,明日请媒婆出面请人。
夫妻二人一致点头。
薛瑜小声说:“三嫂,我敢打赌,二哥二嫂不是脑子被乡下的驴踢了,就是他俩踢了驴。”
第82章 京师来人
林知了无语又想笑:“别胡说八道!”
薛瑜小声说:“我去问问出什么事了?”
林知了低声说:“早上走的时候好好的, 从刘家回来变得反常,定是被刘家人气的。不用问,我有分寸。”
薛瑜闻言不再多事:“什么时候找媒婆啊?”
林知了:“大哥担心走漏了风声,希望越快越好。明天二哥二嫂也不反对, 下午就去。”
翌日下午, 林知了说她出去找媒婆, 薛二哥和刘丽娘非但没有阻止, 还因为薛理和小鸽子去了书院和学堂,问要不要他俩陪她。
林知了直言小事一桩,不值得兴师动众, 薛瑜要出去玩玩, 她俩一块去。
从家里出来,林知了没有直奔媒婆家, 而是先去蒋记, 请蒋掌柜和其夫人介绍个口碑好的媒婆,名气大小不重要。
蒋掌柜和他夫人在城里住了半辈子,当真认识几个媒婆。其中一位毁誉参半, 盖因别人做媒一是帮忙牵线撮合,二是为了拿谢媒礼。这位媒婆把自己当成青天大老爷,拿到男女双方庚帖只是开始,她会找人打听,认为二人郎才女貌或者破锅配烂盖,她才会行动。
诚信之家自然喜欢这样的媒婆。别有心思的人家自然痛恨她。
蒋掌柜建议林知了找这位, 还随口调侃那位媒婆若是当包打听,必然比她做媒赚得多。
这位的家在西北方,离林知了不太远,弯弯绕绕穿街走巷才二里路。
林知了拎着两封点心登门, 媒婆便知其来意。随后听到林知了说起二人情况,媒婆就想拒绝,一位风尘女子,一位二婚男,情况太过复杂。随着林知了点出二人情投意合,只需她出面牵个线,媒婆接下此事。
这事只是跑跑腿,不用她劳心费神,只收一半谢媒钱。
翌日上午,媒婆来到林知了家拿去庚帖。
薛大哥早上才送来。
毕竟不能用以前的,要重新做一份。
午饭后,林知了的小店刚关门,媒婆登门告诉她需要准备多少物品,待她合了八字挑个吉日,再带上礼物去要婚期。
媒婆走后,薛二哥和刘丽娘惊呆了,夫妻俩难以置信又异口同声:“大哥的事成了?”
林知了奇怪,他俩为何会认为此事成不了。“大哥和绣坊娘子商量妥了,媒婆出面过了明路,自然就成了。”她实在好奇,“你俩为何会认为成不了?”
薛二哥没有这样认为。
刘丽娘:“婆婆怎么可能同意?婆婆那么要面子,就是叫陈氏跟大哥复合,也不可能叫大哥娶,娶风尘女子。”
原来如此啊。林知了笑道:“自然是因为婆婆被蒙在鼓里啊。”
薛二哥顿时忍不住吵吵:“我就知道,我就知道娘不——”
薛瑜:“二哥,小点声,我在村里都能听见你的声音。”
薛二哥意识到隔壁北边住着蒋掌柜一家,西边也有人家,巷子里时常有人走动,隔墙有耳,立刻压低声音:“娘要知道,还不得闹得我们鸡犬不宁?”
林知了:“大哥骗她,与你何干,与我何干?”
薛二哥被问住。
刘丽娘:“可是媒婆是你请的,酒席是你订的。”
林知了:“大哥给的钱啊。再说了,就是婆婆真过来大哭大闹,还有相公。他说了,他来应付。”
薛理主意多,听闻此话薛二哥稍稍安心,然而接下来几日仍然跟做贼似的,端的怕露出一丝端倪被食客们察觉出来传的沸沸扬扬,再到他娘耳朵里。
四日后,林知了把东西置办齐,辞了护院差事的薛大哥和林知了带着聘礼随媒婆去绣坊。
此刻薛琬才知道她堂哥和她东家好上。
薛琬原本脑子就不够用,这事过于突然,林知了和薛大哥以及媒婆起身告辞薛琬才回过神,急急忙忙追到外面叫住两人。
少了迎接嫁娶,此后无需媒婆出面,媒婆很有眼力见儿先行一步。
林知了和薛大哥等着薛琬开口。
薛琬吞吞吐吐欲言又止。林知了故意问:“没什么事了吧?大哥,我们走吧。快晌午了,我们还要开店做生意。”
薛琬顿时不敢迟疑:“大哥,你真要娶,娶她啊?你俩什么时候,什么时候认识的?”
薛大哥不由得看向林知了,此事说来话长,要不你先回去。
林知了心说,跟她有什么好说的,她自己的事还理不清。“琬妹的意思你东家配不上大哥?”离绣坊太近,只隔一道门,林知了担心门里面有人偷听,不待磨磨唧唧的薛琬酝酿出来,又说:“大哥赚的少,还有孩子,人家若非出身不好,可不会找大哥。大哥,我这样讲你认吗?”
薛大哥太有自知之明,否则不会拿陈文君当祖宗似的供着。换成别人弟弟前途无量,本人又在镖局做事,各种赏钱加月钱,每月至少十贯,敢娶个妻子纳俩小妾伺候自己。
薛大哥点点头。
林知了又问薛琬:“城里也有像你这样因无子被休的清白女子,换作是你,你敢给婆婆当儿媳吗?”
薛母向来待薛琬和善,薛琬犹豫着点头。
林知了忍不住翻个白眼:“是跟你娘亲如姊妹的伯母。你是儿媳,不是侄女。想清楚再回答!”
听闻此话薛琬不敢继续点头。
林知了:“与其担心大哥,还是多担心担心自己吧。你弟妹若是知道你每月最少赚三贯,算出你身上有几十两银子,定会借大哥的事搅的你在此待不下去。你不得不回家,届时钱藏到老鼠洞里也会被你娘和你弟妹翻出来。钱被她俩拿去,再叫你嫁人,你拿什么出来租房住客栈?”
薛琬脸色骤变,很是担忧地问:“那那我该怎么做?”
林知了朝她身后的绣坊看去。
薛琬不明所以。
林知了够了:“自己琢磨!”说完就和大哥走人。
薛大哥跟林知了去店里,帮林知了送走食客,他就跟林知了商量成亲当日何时把人请过来,届时人在哪里休息等等。
薛二哥忍不住问:“晚上住哪儿?”
林知了:“大哥打算租一处小院,租金半年,暂且住着。”
薛二哥:“半年后呢?”
林知了:“绣坊管事也在找房子,准备买一处小院。”绣坊这处房子是管事和几个姊妹共同的家,绣坊管事只占两成。
薛二哥忍不住问:“房子不好找?”
林知了:“不挑地段,上午看房,下午就能到手。”
奈何绣坊管事不想离绣坊太远。原先姊妹几人起誓就这么过下去。可是这个俗世对女子极为苛刻,何况是风尘女子。
今日听到绣坊管事推心置腹的一番话。林知了才知道她们几人出去买菜都会被指指点点。偶尔还有地痞敲门。那些人倒是不敢硬闯,可是风言风语足够街坊四邻孤立她们。
若非花街姊妹支持,绣坊早就因为没有生意而关门。
管事嫁给薛大哥,用实际行动告诉街坊四邻她们真想从良,周边妇道人家便不会再跟防贼一样盯着她们。
再有地痞敲门,薛大哥住得近及时过去把人教训一顿,三五次过后,便不会再有人上门闹事。
薛二哥看向大哥:“她想找个多大的?是在巷子里还是路边?跟我们说说,我们下午没事帮忙看看。”
林知了:“大哥帮她一起找。我是不是忘记告诉你和二嫂?大哥把护院的差事辞了。现在住在以前镖局同僚家中。”
薛二哥无奈地看着她:“你只字未提。”
林知了有些心虚:“现在说了。”
薛二哥想问为何把护院的差事辞了,又觉得跟差事比起来房子的事更当紧:“既然打算买房,何必再租房?”
林知了:“租房是临时落脚处,可以凑合一下。买的房子要住半辈子,总要里里外外修葺一新。”
听了两人的话,薛大哥有个想法,院里也没外人,他便直说:“我觉得不必租房。她先住绣坊,我把房子修好她再搬过去。修房期间我可以回家住。”
林知了:“婆婆问起来——你可以把买说成租,待房子修好就把她和小侄子接过来。”
薛二哥直摇头:“不成。娘知道城里房租贵,不信大哥有钱租房。”
薛大哥解释他下月初去新镖局做事,离过年只剩一个月,有很多货物以及商家需要他们护送,若是一切顺利,雇主给的赏钱就够他一个月租金。
薛二哥张口结舌:“你你又去镖局?”
薛大哥奇怪:“二弟为何这样说?”
薛二哥张张口:“——还记得你刚才说什么?娘和小侄子搬到城里,你不在家,那家中不就只剩孩子、娘和绣坊管事?你把娘和她放一块,你不怕她俩把家拆了?”
刘丽娘连连点头。
林知了无语又想笑:“二哥,人家可不是薛琬。在花楼十多年,什么牛鬼蛇神没见过?再说,孩子在身边,婆婆敢当着小侄子的面大吼大叫?她不怕吓着她大孙子?”
薛二哥忘了。
林知了对薛大哥说:“我也赞成直接买房。去绣坊南边或者西边。东边有万松书院和县衙,地段好房子贵。这边的房子这两年涨了许多,年底房租到期我们搬走,房价必然会跌回去。”
薛大哥忙问:“搬去哪儿?”
林知了:“还有一个多月,不急。你俩的事办好,我们再找也不迟。”
薛二哥才想到他忘记问婚期。
薛瑜先一步问出口:“什么时候成亲?”
林知了:“这个月二十四。”
刘丽娘算一下:“只剩十多天啊?大哥,该买的东西买了吗?你别小气,她和陈家不一样。她没孩子,又比你有钱,就算你把这几年存的钱都换成金银首饰,她也不会叫小侄子喝西北风。将来你和她的钱财还不都是小侄子的。”
俩人搭伙过日子,薛大哥没有想过把她的钱财据为己有。但他认同那句“不会叫小侄子喝西北风”。将心比心,他给足人家面子,人家定会厚待他儿子。
薛大哥不信人人都像陈文君算的那么精明。林知了和刘丽娘就不太计较。以前在家中,刘丽娘几乎不叫陈文君做饭,林知了虽然计较这一点,但她每日给百文家用。
也是有这样两个弟妹,薛大哥被陈文君嫌弃,也没有因此认为天下女子都跟她一样。
薛大哥点点头表示记下,“天色不早了,我去问问她能不能直接买房。”
薛二哥送他出去。
待薛大哥走远,他正要闩门,门口出现一辆车,看起来像是从北边拐过来的。薛二哥打开门看看找谁,车上下来两名男子,一名看起来二十岁左右,身着短衣,个子很高,拿着马鞭是驭手,另一位从车里出来,白面无须,三四十岁的样子,着灰色长袍,神色恹恹,有气无力的。
薛二哥上前扶着人进院就叫薛瑜拿椅子,叫刘丽娘把药箱拿出来。
薛瑜把椅子递过去,薛二哥拿着小板凳在他对面坐下,“把手给我。”
白面无须男愣住,车夫懵了。
薛二哥奇怪:“你不伸手叫我诊脉,我怎么给你看病?”怀疑是不是有隐疾,“要不你说说哪里不舒服?”
无须男想想前些日子丹阳送来的消息,薛探花如今跟哥嫂住一起,他嫂嫂和他妻子在城中开了一家饭店,生意极好。店面不大,名满全城。他二哥偶尔在店里帮忙,更多时候是给人畜看病。
看到这里,无须男以为写错了,再看下去,这位薛郎中真乃奇人一个,不止给农户的牛接生过,还给富人家的狗接生过,还给妇人接生过。
无须男哭笑不得:“你是薛郎中吧?”
薛二哥点头,听到脚步声,回头接过药箱:“你都知道我是郎中,还怕我诊脉啊?”
“杂——咱没病。”无须男险些说秃噜嘴,“我姓魏。”停顿一下,“我们来找薛,薛郎君。”
薛二哥诧异:“我弟?”打量他一番,这样的精气神,这把岁数,还要参加科考啊。
林知了过来几步,眼角余光看到门外的马车,再看看俩人风尘仆仆的样子,像是为了赶路从早上到现在滴水未进。林知了心里有个大胆猜测:“京师来的?”
无须男撑着膝盖起身:“这位想必是林娘子?”
林知了微微点头:“先生请坐。相公在书院,我这就去找他。”
忽然,魏先生想起今日好像非休沐日。虽然不知道万松书院几日一休,可万松书院是官学,应当跟京师国子监一样——国子监便是五日一休。
魏先生:“不敢劳烦林娘子。林娘子跟我们说说怎么过去便可。”
林知了不懂官家规矩,原身记忆中对官场上的事也是一片空白,闻言随他出去。到巷口指着南边,林知了对他道:“那边有一条马路,沿着马路往东看到一排粉墙黛瓦马头墙,便是万松书院。门上也有匾额,但是褐色木板黑色字,在路边看的不甚真切。”
魏先生拱手道一声谢便上车离开。
薛二哥听到马蹄声远了,立刻出来:“弟妹——”
林知了朝院里使个眼色,薛二哥住口,待他进来立刻关门,低声问:“先前我看人精神不好,以为病得厉害,没有想那么多。现在想想,他的口音好像是中原官话?”
林知了点头。
朝她走来的刘丽娘猛然停下,惊呼:“京师——”随即压低声音,“京师来的?”
林知了:“二哥方才离得近,有没有闻到他身上有厚厚的檀香?”
薛二哥想起一个传闻,阉割的人有的时候身不由己,为了掩盖身上的腥臊味,衣服用熏香,身上还会带着香囊:“不敢叫我诊脉的那位是太监?”
林知了前世今生都不曾见过太监,她也是猜测:“也许。”
太监不远千里地来找薛理,刘丽娘瞬间明白意味着什么:“陛下召三弟回京?”
林知了:“看看相公回来怎么说。”
薛瑜忍不住问:“三哥还会回来?”
林知了:“不回来就只身过去?”
薛瑜朝自己脑门上一下:“我可真笨。京师又不是临安府,快马加鞭也要几日,三哥总要带换洗衣物。”
薛理也没叫林知了几人等太久,约莫半个时辰,薛理拉着小鸽子回来。
林知了感觉他不会把小鸽子忘在学堂,可当真看到他还记得接小鸽子,林知了心里高兴,起身接过他手里的书包:“以后叫他自己背。”
薛理朝小舅子看一眼:“以后也只能他自己背。”
少年仰头问:“你不帮我拿了吗?”
魏先生跟薛理提过先来他家,他不在家,也说一句他二哥很是热心肠,以为他病了,进门就要为他诊脉。
薛理估计以林知了的聪慧想必已经猜到,便直接说:“我过两日去京师。”
小鸽子下意识问:“去京师做什么?”
薛理看似对他讲,其实是对林知了和兄嫂以及妹妹说:“先前来找我的,那个四十岁左右的男子,是东宫管事太监之一。”
要不是怕邻居听见,薛二哥定会惊呼出声“真是太监?!”
薛理又说:“殿下令我即刻随魏公公前往京师。”
饶是薛二哥早有预感,然而当真到了这一刻,仍然感到百味杂陈。
刘丽娘:“弟妹和小鸽子呢?”
薛理:“娘子怎么想的?”
林知了:“最快也要腊月才能启程。可是我听说北方冬天冰雪覆盖,若是遇到大雪,从丹阳到京师的这条路怕是要走上两个月。”
薛理把他的想法说出来,“年底房子到期,你和小鸽子先搬到村里,开春随竹林酒家亦或者搭镖局的车过去?我也可以慢慢找房子。”
林知了也是这样想的,搬家这种事急不得,“我也好用这些日子帮二哥二嫂找个新店面,再帮他们把店开起来。”
第83章 薛理回京
薛理待林知了话音落下就打量二哥二嫂的神色, 二人面露迟疑,然而没有出言拒绝林知了的提议,想必故土难离。
怕是还差点火候。
若是有人添一把火,想必二人会断然抛下一切随林知了北上。
可惜时间不允许薛理火上浇油。再说了, 薛理也不打算这样做。
晚饭后, 林知了回屋帮薛理收拾行李。薛理在薛瑜房中收拾他的书籍笔墨。
小鸽子看到薛理的动作才敢相信姐夫要远行, 他揪着薛理的衣角不安地问:“你还回来吗?”
薛理微微摇头。
一直没有听到他的声音, 薛理奇怪,低头看去,小孩眼泪一个个掉, 发现薛理看他, 慌忙擦掉,证明自己才不是爱哭鬼。
薛理感动又好笑, “哭什么?我不回来是因为年后你和你姐也要去京师。”
少年惊得微微张口, 泪水顺着眼角流到嘴角。
薛理朝他脑门上弹一下:“小傻子。”
少年破涕为笑,擦掉脸颊的泪水看到坐在床上的薛瑜:“鱼儿姐姐不跟我们一起吗?”
薛理放下手中物品,转向薛瑜郑重地表示, 他和林知了尊重薛瑜的选择。
左右为难的薛瑜这一刻突然理解薛琬为何总让别人替她拿主意,只因自己不用为难,心里也不会有太多愧疚感。
薛理在妹妹对面坐下:“我们此番进京,若无意外,怕是三年五年回不来。也许要在京师待上半生。”
薛瑜闻言心里难受:“再也见不到你们?”
薛理:“京师离丹阳两千多里路,快马加鞭一来一回也要十天, 年假没有这么久。下次回来定是母亲病逝。若是你随我们到京师,日后找个举人相公有机会外放,我尽量为他争取江南的差事。”
薛瑜抿着嘴唇,不知如何是好。
薛理:“中原吃面, 天干物燥,不如江南空气温润凉爽。偶有黄沙密布,没有最新鲜的菱角、鸡头米,也没有最新鲜的带鱼、大黄鱼,冬日吃不到最新鲜的竹笋,还要穿上厚厚的棉衣。可以说生活习性跟这里完全不同。”
小鸽子忍不住说:“可是我们可以一直在一起啊。”
薛理捏捏他的小脸,哪有那么简单,“鱼儿,若是你担心二婶欺负娘,不可能下午回去看看,天黑前再回来。”
闻言薛瑜犹豫的忍不住低头去抠手指。
薛理又说:“你留下也只能在娘身边待三年,及笄后娘必然会为你说亲。每次回去探望娘都有可能碰到二婶,亦或者听她聊家长里短,这是你想要的吗?”
薛瑜不想两三年后嫁人,可是她娘必然会说,跟她同龄的谁谁谁定亲了,谁谁谁有个孩子等等,若是她执意等上几年,选个她中意的,她娘在二婶的撺掇下,定会像逼薛琬一样逼迫她。
哪怕不会把她赶出家门,也会唠叨个没完。
若是到了京师,三哥在东宫当差,三嫂忙着挣钱,她十八岁不嫁人,三嫂也没时间唠叨她,最多吃饭的时候说上几句。
薛瑜不止担心她娘,还不放心喜欢她的小侄子。如今大哥找个比三嫂还要厉害的大嫂,那个大嫂也不知为何不会有自己的孩子,定会对小侄子视如己出。
薛瑜还有点舍不得二哥二嫂。可是就像三哥所言,现在不分开,过几年嫁了人也要分开,“三哥,我和三嫂去京师!”
薛理:“此事不急。你可以再考虑几个月。现在我说这么多是担心明后天忙起来忘了。”
薛瑜不禁问:“忙什么?”
“明日我去书院向院长、先生和学生辞行。后天上午向街坊四邻以及亲友辞行。下午我把家里暂时用不着的东西送到村里。再过一日便要随魏公公前往京师!”
薛瑜惊讶:“只能在家待两天啊?”
薛理:“所以你三嫂今晚就要为我整理行李。明后天收拾她和小鸽子衣物。像夏天的衣物,如果可以带过去一些,我先带过去。”
薛瑜:“你到了京师就能留在京师吗?”
薛理的家在江南,自然要问魏公公他到京师待多久。
魏公公告诉薛理太子已经为他谋划好差事。
此事倒是让薛理意外,太子好像变了。
太子不得不变。
以前太子看出贵妃有意叫二皇子取而代之,但太子当贵妃母子是跳梁小丑,不屑同他们计较。
然而这样的放任让他们不知天高地厚。
三年前有个二皇子,三年后难免不会出现个四皇子自不量力。
太子不希望下药这种事再来一次,自是要把弟弟们全部按下去。是以这次太子一朝脱困就大张旗鼓地安插人手。
太子也不避讳皇帝,大不了再次被废。若是他束手束脚,不等皇帝嫌他懦弱废了他,怕是最小的弟弟也敢惦记他的太子之位。结果和现在并无不同。
太子为了试探皇帝先提出把薛理安排到户部。
皇帝认为太子故意同他较劲,仿佛看到年幼的太子为了多吃几个糖同他使性子似的,毫不犹豫地准了。
太子得寸进尺,这些日子安排了许多人。皇帝没有一丝不满,只因太子安排的全是些小官小吏,职位最高的不过五品。
皇帝每日上朝议政,目之所及全是熟悉的老臣,反而嫌太子有些小心翼翼,没有储君的气度,给他机会都不知道用。皇帝为此从太子妃母族中挑几个人提上去。
皇帝此举令太子意识到薛理的官职不会出现变故,这才叫魏公公快马加鞭把人接过来。
魏公公不知道太子和皇帝之间的较量试探,只向薛理保证,抵达京师便可去户部报到。
薛理听到妹妹的询问毫不犹豫地点头。
薛瑜:“那是可以先带过去几件,年后我和三嫂也可以轻松些。”
“你的先不收拾。”薛理道。
薛瑜对于去京师还是有一点点抗拒,闻言决定听他的,再认真考虑考虑。
翌日清晨薛理和往常一样先用饭,只因他要送小鸽子去学堂。
薛理前脚离开,后脚魏公公和车夫进来。
店里人多,还多是熟客,林知了和刘丽娘听到熟悉的声音习以为常。待人到跟前给钱,林知了抬眼招呼一下顿时愣住,“魏——魏先生来用早饭?”
魏公公不想惊动地方便住在客栈,客栈也有早饭,但他着实不习惯一早喝粥就小菜,于是和车夫出来吃早餐。
看到热热闹闹的早市,魏公公很意外。转念一想此地乃鱼米之乡,百姓富足,若是早市清冷反倒奇怪。
魏公公想尝尝当地美食,看到有人拿着饭团他很是好奇,便问人家在哪儿买的。那人抬手一指——巷子里林娘子的店。
林知了捂住钱盒:“这几日就让我们尽尽地主之谊吧。”
魏公公估计早餐不贵,便笑着接受她的好意,点了一份饭团,又要一份豆腐干笋汤。同行的车夫吃不惯饭团,要一碗拉面。林知了为他加个大排。
晌午二人又来了,都选择吃面和饼,还要了里脊肉和红烧肉。
连着两日,二人都在林知了店里吃面和饭团。林知了不信他俩因为缺这点饭钱而不舍得出去吃,感觉是真喜欢饭团和拉面。
果不其然,第三日上午要离开,二人在外面吃了海鲜面、年糕和煎包,又请林知了包三个饭团和三张肉夹饼,留他们和薛理晌午吃。
魏公公也没有催薛理尽快赶路。待早饭后店门关上,林知了闲下来有时间送薛理,车夫才把马车赶到巷子里。
薛理捏捏小舅子的小脸:“日后二哥或者你姐送你去学堂,迟了或者早了都不许抱怨。二哥没空陪你遛大花也不许使性子。”
小鸽子拨开他的手:“知道,知道,我乖乖听话。”
薛理看着林知了欲言又止。
林知了:“又不是见不着了。快走吧。别叫魏先生等急了。”
薛大哥这几日忙着找房子,薛理没能见到他:“大哥那边你帮我说一声。”
其实昨日薛理去过村里,可以跟他娘说一声叫大哥今早来找他,然而他怕大哥在他娘跟前藏不住话,他并不希望他娘过早发现他回了京师,是以在他娘面前只字未提。
林知了点点头。
薛理叹了一口气,不禁又看一眼家人和这个小院才转身离去。
马车离开小巷,小鸽子就想姐夫:“阿姐,我们什么时候去京师啊?”
“过了元宵节有镖局去京师,或者竹林酒家的伙计去京师送本地特产,我们就随车过去。”林知了转向兄嫂:“大哥的事忙完,我们就找新房新店面?”
刘丽娘沉默片刻才应一声“好”。
薛二哥想说什么,到嘴边又咽回去。
林知了看出他俩对留在此地有些犹豫。但凡他俩有一丝不舍,林知了都不会主动提出叫二人随他去京师。
以刘家众人的秉性,林知了相信二哥二嫂不会叫她等太久-
腊八节,刘丽娘和薛二哥又回了一次刘家,也是刘家人请去的。
面对和和气气的嫂子,刘丽娘干不出横眉冷对的事,又不习惯拒绝娘家人,便随她去刘家过节。薛二哥放心不下只能跟过去。
下午,二人回来后笑容勉强,小鸽子跟薛二哥斗嘴他都没心思应付。以往小鸽子和薛理玩闹他都忍不住插一脚。如此反常,薛瑜都看出来了。
晚饭后,林知了陪弟弟去遛狗,薛瑜跟上。走出巷口,薛瑜就问哥嫂怎么了。林知了的回答跟以前一样,此事她自有分寸!
翌日早饭后,刘丽娘和林知了在竹棚下准备晌午的食材,刘丽娘频频看向林知了。向来机灵的人这次就跟木头一样,丝毫没有发现刘丽娘的纠结。
最后还是刘丽娘忍不住叫林知了停下,她想和林知了聊聊。
第84章 准备妥当
林知了没有自作聪明地点出二嫂跟她聊何事, 她一边收拾凌乱的灶台,一边用疑惑的眼神询问她何事。
刘丽娘问林知了到了京师是不是还开饭店。
林知了点头。
刘丽娘:“三弟是朝廷命官,你开饭店,那三弟的同僚会不会说他——”那个词到嘴边突然忘了, 第一次恨自己识字少, “说他——”
林知了:“说他的家人与民争利?”
刘丽娘连连点头。
林知了:“我开的是饭店, 不是酒店啊。”
酒店里要有酒, 酒是粮食酿造,跟盐一样属官营。像竹林酒家的酒是找官家开设的酒店买酒曲自己酿造。像蒋记斜对面那家酒店不如竹林酒家人脉广,没有拿到酿酒权, 只能找官家买酒。
世人多爱美酒, 酒的销量极大,没有酒的饭店即便有五间店面, 也会被当成小馆子。再说了, 不卖酒就不会跟官家有利益牵扯。要是有人因此攻击薛理,只会被同僚嗤笑小家子气!
刘丽娘:“也不用改成商户?”
林知了:“这事到京师再说。相公应该有万全之策。二嫂是担心我们走后你和二哥日后无法转回农户吗?不会的。凭相公如今去了京师,知县就不会故意刁难你和二哥。”
刘丽娘不是这个意思:“我忘了听谁说过, 朝廷有规定,官员和他的家人不得经商。”
原身的记忆中没有这一点,林知了一直以为可以:“有规定也无妨。朝廷真要严查,无论杀鸡儆猴,还是敲山震虎,都轮不到我和相公。皇亲国戚就够陛下查几年。陛下不查自家人, 先动升斗小民,必然会失了民心。陛下没有那么傻。”
刘丽娘瞬间想起竹林酒家的东家是丹阳郡王。以前她也听食客说过,街上哪家铺子是知县夫人的,哪家铺子是知县小舅子的……刘丽娘心里有些失落。
林知了感觉二嫂希望她主动开口请她去京师, 然而背井离乡这么大的事,自然要让她心甘情愿才行。
林知了看到配料准备好,叫薛瑜出来烧火,她炖红烧肉。
以往林知了炖红烧肉是大块,这次她切下来一成,九成在竹棚下做大块,剩下一成五花肉切成小块。
林知了把竹棚下的大块红烧肉炖上就端着肉丁去店里。
刘丽娘见状端着切好的里脊肉跟过去。薛二哥接过肉盆,叫她去和面。
林知了听到脚步声回头,很是意外:“二哥?”
薛二哥把里脊肉放灶台上,到灶前点火:“弟妹,以你的聪慧应当已经猜到丽娘想说什么?”
林知了:“二嫂难道不是担心我到了京师没法跟现在一样赚钱吗?”
薛二哥呼吸停顿一下,打量林知了,她认真的吗。
林知了一脸好奇地看着他。
薛二哥张张口,犹豫片刻,咬了咬牙,“我还是实话说了吧。我和你二嫂不想留在这里!”
林知了惊得睁大眼睛,紧接着又很疑惑:“不留在这里?那去哪里?”随即恍然大悟,“你想去京师开店?可是二嫂以前不是说赚够钱就去山边买几块荒地请人开荒,再盖一处小院转成农户吗?”
薛二哥:“我和你二嫂以前是这样想的。”
“现下你俩是怎么了?”林知了唾弃自己,你可真能装!
狗鼻子插大葱也不过如此!
薛二哥叹气:“这事说来话长。”
林知了:“离晌午开店还早,你可以慢慢说。”
薛二哥从中秋节说起。
去年中秋刘丽娘回婆家过节吃了一肚子气,今年中秋选择回娘家。
刘丽娘只拎几样薄礼上门,刘家也没有嫌她吝啬。老弱妇孺对她都很和气。然而饭吃到一半,刘母叫她拜观音,她嫂子递给她一个偏方,叫她拿回去试试。
刘丽娘认为娘家人为她着想,担心她老无所依,便收下这份好意。饭后她嫂子言语间透露出,若是依然没用就领养吧。
刘丽娘的姐姐也在,用开玩笑的语气问她家老小怎么样。薛二哥当场变脸,刘丽娘的嫂子见状赶忙岔开话题。
回来的路上刘丽娘把偏方给薛二哥,问他药材贵不贵,不贵的话试试也无妨。
打开偏方,身为郎中的薛二哥脸色一言难尽,只因第一味药是紫河车。
待刘丽娘弄清楚紫河车是什么,险些气晕过去。
哪怕薛二哥宽慰她紫河车是常用药,刘丽娘依然很恼火。
过了一段时间到冬至二人气消了,又看在刘家亲自来请的份上,二人和和气气地去刘家过节。
这次吃饭的时候没人添堵。然而饭后刘父刘母郑重其事地跟薛二哥和刘丽娘聊孩子的事。
刘家嫁出去的女儿一直没有孩子,刘家也会被人嘲笑。
无论过继还是抱养,总要给他们个准话。
薛二哥问他岳父,孩子姓刘还是姓薛。刘父不假思索地回答,自是姓薛。薛二哥阴阳怪气地回一句“您还知道姓薛呢。我薛家又不是无后。再说,我娘都不急,你急什么。”
翁婿二人不欢而散。
昨天腊八到刘家,刘父干脆不跟他商量,叫他带个孩子回去,正是刘大哥的小儿子。
薛二哥气急回一句:“我可以换个妻子!”
刘丽娘知道薛二哥说的是气话,心里也难受极了。刘家像是忘了七出之一有无子似的,薛二哥的话让他们意识到薛二哥不是非刘家不可。刘丽娘大嫂就打圆场,说也是为他俩着急,这都成亲六年了。
回来的路上,薛二哥对刘丽娘说:“我敢打赌,你爹娘担心咱俩赚的钱日后都给我侄子。”
刘家是担心他俩一直无后,将来薛大哥再娶再生,然后把陈氏生的长子过继给薛二哥。
刘家认为刘丽娘嫁给薛二哥的时候薛家没什么钱,如今薛二哥的钱有刘丽娘一半,刘丽娘姓刘,她的钱就是刘家的,哪能便宜外人。
这可不是一笔小钱。
刘家问过林知了每月给她多少钱,刘丽娘回答他俩十贯。刘家替刘丽娘算一笔账——吃住在店里,薛二哥偶尔可以接诊,每年至少存百两白银。他俩忙十年,就是千两。这些银钱在城里也是一笔巨款。要是在村里,有这么多钱可以横着走。
若是他俩干二十年,不止存千两银钱,还可以在城里买一处小院。
哪怕刘丽娘过继了侄子,薛二哥还要养他侄子,将来他俩的财产一分为二,刘家子弟也能分到千贯钱。
对于一年到头存二三十贯的乡里人而言,这么大一笔钱很难不心动。
刘家人也没有因此感到羞愧,他们认为又不是白要这笔钱,舍出去一个孩子,这个孩子会给刘丽娘和薛二哥养老,他俩并不吃亏。
过继这种事在村里很常见,刘家认为刘丽娘应该可以理解且接受。然而刘丽娘始终不松口,刘家人就很生气,愈发觉着她不识好歹。
倘若所有人都断言刘丽娘命中无子,或者她一直在村里没什么见识,兴许会很感激爹娘兄嫂。
怎奈林知了几年前说过,她命中无子别人有,可以去领养一个襁褓之中的小孩。再不济可以买两个奴仆。
无论前者还是后者都胜过过继。过继的孩子父母健在,长大后很难不偏向父母。像慈幼局被抛弃的孩子,长大后发现不是亲生的,也会把刘丽娘和薛二哥当成唯一的爹娘。
若是收养奴仆,将来定会对二人感恩戴德。再说了,凭薛二哥跟薛理是亲兄弟,又亲如一家,收养的孩子长大了也不敢偷偷虐待二人。
若是亲戚的孩子,牵扯到人情世故,薛理位高权重也不方便插手。
薛二哥这两天很生气,一时想不到这些,他就是觉着刘家欺人太甚且贪得无厌。
昨晚薛二哥气得发狠说将来他俩的钱财给小鸽子和妹妹都不能便宜刘家。
刘丽娘思索许久,薛二哥快睡着了,她才开口说,搬去京师吧。日后就算没有孩子,跟三弟和弟妹住一块也能互相照应。
小鸽子不可能只照顾林知了和薛理,定会连他们一起看顾。
薛二哥告诉她,弟弟和弟妹会有孩子。刘丽娘奇怪他为何那么笃定,薛二哥不好意思说出来,看到刘丽娘很着急,他才含含糊糊地说俩人应该一直避孕。
刘丽娘想起薛理先前跟小鸽子说过,等他大了再要孩子。刘丽娘长吁短叹,“什么世道啊?想生的生不了,能生的不生。”
薛二哥自然不能把夫妻夜话也和盘托出,只说出他的猜测:“我感觉最迟春节,刘家会把孩子送过来。”
林知了:“只为这事你俩就要跟我们去京师?”
薛二哥叹气:“不止。孩子这事解决了,日后开店呢?自家人不用请外人,谁又能理解我们的苦衷?只会认为我们亲疏不分。”停顿一下,“还有大哥和新大嫂的事。若是叫娘发现大哥不听她的,定会三天两头找我。兴许带着小侄子住进来。”
林知了:“二哥,你和二嫂考虑清楚。决定和我们去京师,这些家当就要送人。”
薛二哥看着桌子板凳:“送人?”
林知了:“卖不了几个钱。”
“可是谁要啊?”
林知了:“我们的碗筷日日用开水烫过,非常干净。蒋掌柜也不会嫌弃。何况不如他富裕的周嫂子。竹棚下半新不旧的桌椅橱柜可以给大哥,省得他买。锅最贵,我们也用惯了,自己留着。再留几副碗筷放锅里,路上也能用。”
薛二哥点头:“再给大哥几副碗筷,剩下的真卖不了几个钱。”
林知了:“还有你和二嫂的衣物。太旧太脏的拆开做鞋。两件旧棉衣做成一件,你和二嫂的棉衣薄,到了北方扛不住。”
薛二哥:“不是开春再走?那个时候还冷?”
林知了:“三月天还下大雪呢。”
薛二哥无法想象:“那么冷?”
林知了点头。
薛二哥:“日后是不是顿顿面食?”
“京师长安离咱们这里远,但离蜀郡不甚远。那边种水稻,京师不缺稻谷。只是这一去定是要待上几年。”林知了提醒他,“再回来就物是人非了。”
薛二哥有些犹豫。
林知了:“你和二嫂再聊聊。”
薛二哥和刘丽娘忘了两地生活习俗等各方面全然不同,因此一直拿不定主意。
不知不觉过了七日,小鸽子的学堂放假,林知了亲自去接他,告诉先生年后小鸽子就不过来了。
学堂先生听说了,薛理去了京师。虽然不知道薛理已是官身,可太子复立天下皆知,薛理原先在东宫当差,太子起复定会重用他,官复原职也只是时间问题。
学堂先生叮嘱小鸽子,京师不比丹阳,那里的人极其聪慧,他要虚心低调,不可卖弄才学。
小鸽子摇头表示他从不卖弄。
先生怀疑他没听懂,转念一想,以前薛理日日接送小孩,显然很关心他,届时定会为他安排妥当。
又过几日,薛大哥登门,问林知了要不要帮忙,林知了叫他年底过来,把新嫂子也带过来再聚一次。
腊月二十六,薛大哥带着新婚妻子和薛琬登门。
林知了和刘丽娘一早就去买菜,俩人准备了四荤两素两个汤。荤菜是松鼠鱼、锅包肉、红烧肉和梅菜扣肉。这几个菜只有红烧肉绣坊管事娘子吃过。原先她听薛大哥说林知了要把饭店开到京师,心说京师房价高,她要拉多少面才能赚够租金。
吃到松鼠鱼和锅包肉,喝着鲜笋咸肉汤,她相信林知了到了京师也能很快站稳脚跟。
薛二哥没有跟薛大哥说过刘家叫他过继个孩子,薛大哥认为二弟没有必要去京师,问他:“你真决定去京师?”
薛二哥此前还有点犹豫不决,此刻看到新嫂子,想到年后必有一场大战,他顿时下定决心:“去!”
林知了看向刘丽娘,她这次毫不犹豫地点头。
小鸽子等急了:“阿姐,可以吃了吗?”
有点沉重的氛围轻松许多,薛大哥笑着说:“吃吧。别饿着我们小鸽子。”
林知了趁机对大哥说:“你看看需要柜子还是床,下午找个板车先拉过去几样,我们明早就租车回村。”
刘丽娘:“大哥,你把鱼儿的床拉过去,家里来了客人可以用。”
林知了想起小鸽子的床,对新嫂子说:“小鸽子的小床也拉过去吧,给小侄子睡。”
小鸽子不乐意:“我睡什么啊?”
林知了:“到了京师再买新的。从这里到京师要走上一个月,怎么带啊?”
“这么远啊?”小孩惊呼。
林知了点头:“大哥,还有碗筷馍框那些,我和二嫂洗的干干净净,你先选,剩下的我们挑几样带着路上用。”
薛大哥点点头:“我回去看看缺什么。”
饭后,薛大哥去新家,在西边,离这边不远,一里路。薛大哥来回一炷香,选了薛瑜和小鸽子的床,明早过来拉走,他叫妻子挑餐具。
薛琬吞吞吐吐地问:“你们都回村,大伯娘定会起疑。”
林知了不假辞色:“一时没有找到合适的店铺不行吗?你别给我说漏了。否则我就提醒你娘这几年你存了多少钱。”
薛琬吓得打个哆嗦。
薛大哥的新婚妻子很意外,她以为林知了会数落薛琬,或者要打她,没想到竟然用这种法子。
这位绣坊管事意识到这是“借力打力”。忽然就想明白年后如何同要面子的婆婆交锋。
薛琬的话提醒了薛二哥,薛大哥几人走后,薛二哥提醒林知了:“娘要是问三弟去哪儿了,你怎么说?”
林知了:“被他学生请去临安府。你忘了吗?相公有个学生如今在临安官学任教。”
薛二哥:“娘信吗?”
“管她信不信。”林知了不在意,“找不到人,她不信也得信。二哥,你去把蒋管事他们请过来。”
薛二哥出去,林知了就把路上用的厨具放锅里,待蒋掌柜等人过来她就说,除了锅里的东西,他们随便挑随便选。
蒋掌柜早就知道薛理去了长安,虽然薛理没有说去长安做什么,联想到太子起复,认为薛理入了东宫。
当日他跟伙计和儿子闲聊,就说林娘子定会跟过去。
伙计问店铺怎么办。蒋掌柜就说以林娘子的厚道以及厨艺,到京师也能立住脚。
如今看到林知了真要走,蒋掌柜挺不舍,一来这一年卖蛋糕赚了不少钱,二来她的饭店生意好,这边人气足,连带蒋记的文房四宝都比以前畅销。
书坊王掌柜替林知了感到高兴,她跟去京师说明薛理在长安稳住了。王掌柜有一晚做梦梦到薛理官至宰辅,醒来调侃自己,“薛探花都不敢做这样的梦,你倒是敢想。”
卖茶叶的梁掌柜笑着说:“兴许以后还能在京师再见。”
林知了:“你若这样讲,改日我们到了京师安顿下来给诸位来一封信,附上新家地址,日后到了长安就去家里住。”
梁掌柜笑着说:“好!”
林知了叫几人选吧,选好了她回村。
几人选了和面盆和菜碟,又选个小方桌和几个小板凳。
天色暗下里,巷子里没有什么人,几人把东西搬回去也没有引人注目。
翌日清晨,薛二哥去租两辆车,薛大哥过来帮忙驾车。兄弟俩刚把东西放车上,竹林酒家的刘掌柜来了。
林知了先前跟他说过,年后进京。没有说搭竹林酒家的车,只因薛大哥帮林知了问过,年后有镖师进京。刘掌柜当时先道喜,接着就说她也算苦尽甘来。此后刘掌柜再也没有出现。
林知了看到他心里咯噔一下:“你怎么来了?是不是我相公——”
“不是!”刘掌柜打断,“薛探花好着呢。我来是问问林娘子年后何时出发。兴许我们可以同路。”
第85章 出发
林知了据实以告, 原定过了元宵节再启程。
刘掌柜又问她走水路还是陆路。
以前薛大哥常年走镖,对各地官道比较熟悉,他同林知了聊过,水路方便, 无需算着时间赶到客栈, 也可昼夜兼程, 然而到了黄河段水流湍急, 势必要换马车。
陆路比较耗时,每日要掐着点赶到客栈,若是遇到突降暴雨还会堵在路上, 但是不需要半道上水路转陆路租车。在人生地不熟的地方租车很容易被坑。
林知了:“我们打算走陆路, 毕竟不赶时间。你们呢?”
刘掌柜:“提前几日,跟我们走水路吧。”
林知了不禁问:“你也去?”
刘掌柜笑道:“我哪走得开啊。东家身边管事的和我们店里的伙计去京师送一批货。林娘子, 那艘船可是我们东家的, 不是租的。即便到了黄河段需要你们租车,也比你从这里租车合算。”
林知了:“不瞒你说,我就是怕半道上租车才选择从这边租车, 跟着镖师过去。”
刘掌柜点点头以示理解:“林娘子尽管放心,这条路我们每年都要走上两次,到了黄河段需要换车,你可以跟伙计一块去。”
林知了有些意外:“你们也要租车?”
“半道上买处宅子养几匹马和几个奴仆可比租车贵多了。”刘掌柜问,“就这样定了?”
刘掌柜只提租车钱,不提乘船费, 估计不会收她船费。他们一家五口一路上吃住可要不少钱,哪怕半道上下来,也可以节省十几贯。
倘若答应下来,到了船上就不能藏私。林知了考虑片刻, 可以接受这点,冲刘掌柜点点头:“何时启程?”
刘掌柜:“初八,诸事皆宜!”
林知了眉头微蹙:“不会出了江南运河就被冻在路上?”
刘掌柜:“若是水上结冰,定是天气极冷,下了大雪。大雪封路,你走陆路也是寸步难行。”
林知了忘了如今官道不是水泥路,而是泥路,雪化了路面泥泞,几天都不能行车:“那就听你的。”也省得她跟婆婆解释,怎么到了元宵佳节,薛理还被他学生留在临安府。
刘掌柜又问她行李多不多,林知了解释妹妹一个大包裹,衣物加路上用的被子。她和小鸽子两个包裹,也是衣物加被子,二哥二嫂也一样,除了这些还有大花和原先留着路上用的锅碗瓢盆。
刘掌柜估计一辆马车足够了,索性好人做到底,令伙计初八去村里接他们。
林知了也没有矫情,立刻道谢。
刘掌柜走后,薛二哥提醒林知了:“这个人情大了。”
林知了:“人情再大甜面酱的方子也不能告诉他。肉松的做法也不能外传。大不了我跟船上的厨子一块做大排和红烧肉。想必刘掌柜会叫他们守口如瓶。哪怕丹阳郡王在京师也有饭店,京师那么大,还容不下两家店吗。”
小小的丹阳城都能容下一模一样的四家面店,何况长宽都有十多里路的长安城。
丹阳东西城门这条路看着长,实则直线距离不过四里左右,南北向更是不好测量,只因两边都是斜的。临安府城比丹阳县城规整一些,也是椭圆形。哪像长安城,每条路都是横平竖直,没有浪费一点空地。
临安府在江南一带人口最多,然而只有京师长安一半之多。薛二哥听过夸张的说法,长安城人口有百万之多。即便没有这么多,应当也有七八十万。莫说两家店,丹阳郡王在东西两市各开两家店,也不耽误林知了再开一家面店。
薛二哥:“那就这样。我们回去?”
林知了点头:“鱼儿,到村里别说漏了?”
“放心吧!”薛瑜随即叮嘱小鸽子。
少年脱口道:“我又不是大漏勺。”
林知了捏捏他的小脸:“走了!”
小鸽子牵着大花前面带路。
先前林知了跟周嫂子说过,房子年底到期,店面关门,不再找她买菜和柴。周嫂子跟吴氏等人闲聊时提了一嘴,感叹以后没有那么好的事,菜和柴送过去就能拿到钱。以至于如今全村都知道林知了的房租到期。
林知了一行回到村里,村民都以为她没有找到合适的房子,还有人意识到她现在的房子空着,立刻进城找房东。
男房东想租,女房东不会做菜也想留着开店,舍不得林知了的那些老客户。男房东提醒妻子人家是冲林娘子来的,到了一看不是林娘子的店,熟客会扭头就走。他妻子就说,这家店还叫“林娘子的店”。
男房东又提醒妻子,你又不是只做一锤子买卖。这次骗了熟客,下次呢。女房东执意要干几个月,村民自然被婉拒。
薛母也没有任何疑惑,哪怕薛大哥把林知了几人东西卸下来就回城,告诉他娘除夕当日再回来,薛母都以为镖局很忙,怕是做梦也不敢想薛大哥在城里有个家。
薛大哥今年不能陪新婚妻子过春节,绣坊管事也不恼,她的几个姊妹反而很高兴,姐姐可以跟她们一起过除夕。
除夕当日,薛大哥带着薛琬回来。
薛琬拎着点心和一块肉一条鱼,薛琬的弟妹把她迎进去,薛二婶冷着一张脸,阴阳怪气地说她“还知道回来。”
薛琬突然有一股冲动,想跟她娘显摆她下半年赚了多少钱。以她对她娘的了解,定会对她和颜悦色。
先前薛琬被休回家,薛二婶牢骚一堆。林知了给薛琬接了绣活,能养活她和薛瑞,薛二婶再也不提她日后怎么办。
两年间从未催过她成亲。
隔壁传来小鸽子叫大花“坐下”的声音,林知了的叮嘱在耳边响起,薛琬回过神吓出一身冷汗,落到薛二婶眼中就是她原来还知道这么大不嫁人丢脸啊。
薛二婶打定主意,过几日给薛琬相看人家。薛琬年初二下午跑回绣坊。
傍晚薛二婶叫薛琬做饭迟迟无人应她,推开门一看床上干干净净,顿时气得跳脚大骂。骂了一会没人理她,如同一拳打在棉花上,心里愈发憋屈,含沙射影地点出薛琬以前不这样,自从进城就变得无法无天,也不知道跟谁学的。
一墙之隔,林知了冲薛大哥看去:“说你呢。”
说谁也不可能说薛大哥。薛大哥装没听见,也没空管二婶点谁,他眼里只有孩子。这小孩第一次看到机灵又神气的大花狗很是稀奇,一眼没看见就抱住大花揉搓。薛大哥担心大花一口把他吞下去,这几日时刻盯着他。
以林知了对薛二婶的了解这事没完。
翌日早上,林知了去打水,薛二婶看着她挑着扁担,冲她“呸”一声,声音之大,林知了隔着二里路都能闻到她的口臭味。
欲让其亡,先让其狂!
林知了假装没听见。
薛二婶这人最擅长蹬鼻子上脸,何况又认为林知了心虚——薛琬愈发有主意,就是她撺掇的,她因此理亏。下午她看到林知了出来拽稻杆——稻杆堆在门外留着烧火和喂牛,薛二婶又阴阳怪气,“在城里几年居然租不到房子。不是说名满全城吗?我看是臭名满全城。”
林知了拎着麻袋进去。
薛瑜从院里出来。林知了一把把她拽回去。薛瑜气吼吼说:“给她脸了!”
声音不小,薛母听得一清二楚,忍不住数落:“怎么说话呢?谁教你这么说的?”
薛瑜:“你是我娘,你说呢?”
薛母气得心口疼,指着她:“给我过来!”
薛瑜往外走,大花跟着跑出去,小鸽子去追。薛大哥的儿子见状也往外跑,薛大哥赶忙追上去。转眼间,院里只剩林知了和刘丽娘以及薛母——薛二哥被村里人找去看诊。
薛母讨厌这两个儿媳妇,白一眼两人就往外走。
刘丽娘等她走远就说:“真想看看新大嫂怎么收拾她。”
林知了:“什么也不用做,只知道大嫂以前是干什么的,足够她整日以泪洗面不敢回村,担心被村里人指指点点。”
刘丽娘:“不会一气之下吊死吧?三弟刚到京师,她要是死了,咱们得和三弟一起回来给她守孝。”
“大哥没孩子,她敢这么做。”
刘丽娘:“幸好大哥有个孩子,还是她最疼的长孙,还是薛家三代唯一一个孩子。”
林知了点头:“做饭吧。明日你刺激一下二婶,最好把她儿媳妇钓出来,我一次收拾俩,也能给大哥省不少事。”
薛二婶这几日很猖狂。
翌日清晨,刘丽娘问一句“瑞弟考上秀才了吗?”薛二婶认为刘丽娘羞辱她,气得张牙舞爪。
刘丽娘不急不躁地解释她也是关心薛瑞。薛二婶不稀罕她的关心。刘丽娘一脸委屈地问二婶是不是对她有什么误解,二婶就这么讨厌她吗。随即又问难道二婶认为瑞弟这辈子都考不上秀才。
这话算是戳到薛二婶的肺管子,薛瑞的妻子也听不下去,出来指责刘丽娘不会说话。
林知了出来数落她不该跟嫂子这样说话。
这姑娘还是太嫩,连林知了一起数落,说她要是真关心薛瑞,怎么不叫三哥给他讲题。又说她和刘丽娘就是猫哭耗子假慈悲,又说她俩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林知了如果依然在城里风生水起,这小媳妇会收敛一二。城里的店面快开业了,林知了还不进城,她认为林知了遇到了什么难事,说起话来也忘了收敛。
林知了抄起扫帚一打二。薛瑜终于等到她三嫂出手,不敢打二婶,给她堂嫂几下。薛瑞想帮忙被薛二哥一把抓住。
最后还是薛大哥和薛母把几人拉开。
因为这事,林知了一行离家那日薛母都没搭理几个儿女。薛瑜放心不下,想叮嘱她娘几句,薛大哥拍拍妹妹的肩膀:“有我呢。”
现在的大哥令薛瑜感到安心:“大哥,以后有事你——你就找刘掌柜。不是什么要紧的事,你就给我们——”压低声音说,“写信!”
薛大哥:“走吧。”
送他们到路口,看着几人跟着车朝竹林酒家走去,薛大哥就回来,对他娘说他在城里租的房子收拾好了,问她何时搬家。
薛母不想离开这处老宅,薛大哥提醒他城里孩子三岁开蒙,他弟薛理四岁就会背千字文。正好薛大哥的儿子今年四岁。为了大孙子,薛母收拾行李,薛大哥找村里人把牛卖了,又把地租给别人,因为租金极低,很快租出去。
期间薛大哥还给新婚妻子入户,坐实二人的关系。
三天后,林知了抱着晕船的小鸽子,刘丽娘忙着伺候晕船的小姑子,薛母带着大孙子搬到跟村里薛家一样大的三合院。
第86章 气晕过去
薛母牵着大孙子进门, 身段玲珑二十六七岁的小妇人笑着迎上来问他俩累不累,随即请她屋里歇息。
薛母的脑子懵了,牵着孙子进屋才回过神,问她是谁。
小妇人自然是绣坊管事苏娘子, 也是薛大哥的新婚妻子。
薛大哥这几日卖牛租地之余也没闲着, 他先把薛理卧室的书架拉来, 此事同林知了提过——大嫂不再是陈文君, 薛理又用不着,她自然不会同薛大哥斤斤计较。
随后薛大哥把粮食、被子以及夏天的衣物等等拉过来。今日板车上除了锅碗瓢盆油盐调料,便是冬天的衣物。
板车是自家的, 不需要卸货给人送去, 薛大哥推着车进来,关上大门, 同他娘介绍, 这位便是他新婚妻子,三媒六聘,经了官府的妻子。只因他是二婚, 是以没有宴宾客拜天地。
苏娘子为薛母倒水,给孩子拿糖,跟在自己家似的,她和孙子反而像客人,薛母已经意识到什么。当真听到向来听话的儿子背着她再娶,薛母依然感到眼前一黑。
薛大哥料到他娘受不了, 及时扶她一把。薛母稳住心神,冷着脸问他什么时候的事。
事已至此,也不必藏着掖着。薛大哥回答年前。
忽然,薛母想起年前二儿子和三儿子以及两儿媳都在城里, 便问他们知道不知道。薛大哥点头就意味着只有薛母和不懂事小孩被蒙在鼓里,她心头一梗险些吐血。
薛母难以置信,薛母无法接受,厉声质问为何唯独对她隐瞒。
小孩被她愤怒的样子吓到,薛大哥把孩子抱到怀里,让小孩背对着薛母,“不敢告诉你。”
“你再娶是好事,为什么不敢告诉我?”薛母认为这就是他的借口,他眼里就没有她这个娘。
薛大哥先说他没什么钱,一大家子只有四亩地,还带个孩子,寻常女子不敢嫁给他。话锋一转,苏娘子跟姊妹们开个绣坊,这个房子还是她出钱买的,但她出身不好,他俩谁不嫌弃谁,也算绝配。
薛母朝苏娘子看去,有身段有脸面,年龄瞧着比陈文君还要大上一两岁,便怀疑她命硬,克死过丈夫,城里人不敢娶。
薛母担心她克死大孙子,又因为心里有气,嘴巴堪称歹毒,直接问人家克死过几任丈夫。
薛大哥懵了一下,无语片刻:“——我是说她出身!”
“孤女?”薛母看到薛大哥摇头,不好的出身一一在她眼前闪过,在“风尘女子”这个身份上短暂停留,只因她感觉不可能,苏娘子看起来可是良家女子。
殊不知花楼培养艺伎就是按照大家闺秀的标准。
以前为了保持美态,苏娘子比林知了瘦一圈。从花楼出来,苏娘子不再节食,哪怕胃口很小,因为每日吃得舒心,她胖了一点,气色好了,远离风尘后日日为了柴米油盐酱醋茶奔波,沾染了世俗之气,自然像个良家妇人。
薛大哥见他娘可能已经猜到,便点出苏娘子以前是梨花院艺伎。
毫无意外,薛母气晕过去。
饶是苏娘子先前就听薛大哥说过他娘好面子,也没想到她的颜面大过天!苏娘子很是不安,薛大哥叫她扶着他娘靠墙,容她缓缓。
过了片刻薛母睁开眼,看到身边的苏娘子,一把把人家推开。苏娘子猝不及防跌倒在地,薛大哥放下孩子去扶她。
薛母令儿子住手,让人家滚出去。薛大哥提醒,这里是她家。薛母霍然起身,她走!
薛大哥先前计划同她好好商量,可是他没想到他娘根本不容他开口。薛大哥任由她离开,苏娘子拍拍他的手臂,朝薛母看去。薛大哥微微摇头,亏得以前看到他娘被他弟妹气的出气多进气少,还觉着弟妹脾气大。
薛母到院里,冷风一吹,她发蒙的脑子冷静下来,回来抱孙子。薛大哥先一步抱起孩子:“这是我儿子!”
薛母张口结舌,指着他的手指颤抖:“——我是你娘!”
“哪个当娘的不是盼着儿子越来越好?可你是要面子,嫌我娶了苏氏给你丢脸!”只听话语像是从薛理口中说出来。其实薛大哥能说出这番话也不足为奇。他不聋不瞎,薛理怎么应付他娘,他一直很清楚。以前一声不吭,一来陈文君身怀六甲,再后来心疼她生子不易,他娘为了他妻子同薛理和林知了起了争执,他不能指责二人,更不能不知好歹地埋怨他娘。
薛母指着苏娘子不可置信:“你娶她会越来越好?”
“我住到城里不用付租金,儿子可以就近读书,你做饭她看孩子,或者她做饭你看孩子,你比以前轻松,我也可以放心走镖,不是越来越好?”薛大哥反问。
薛母:“你——你不要脸我还要脸!”
“所以还是为了脸面!”薛大哥此话令薛母热血上头,脱口道:“人活一张脸!”
薛大哥:“以你的意思自小被狠心的父母卖到花楼的人只能在花楼里呆一辈子,出来也不配活着?”
“我没有这样说!”薛母大声为自己辩解。
薛大哥:“你是这样做的。现在我娶了她,不到一个月就把人休了,你不是要逼死她,是在干什么?”
薛母张口结舌:“你,你若是这样认为,就是吧。”
薛大哥感觉这话莫名地熟悉,他弟薛理好像说过类似的话。
薛母又说:“孩子必须给我,这是我孙子!”
“给你你去哪儿?我不可能叫他跟你回村。二婶什么德行你比我清楚,我不可能叫他在二婶隔壁!”薛大哥把孩子给苏娘子,挡在妻儿前面。
薛母指着苏娘子:“那就可以和她住一起?”
薛大哥:“她进花楼是因为家里受灾被父母卖掉。这些年从未算计过别人,否则不会有四个姑娘跟着她出来。二婶也没有算计过别人?”
薛母张张口:“我,我去找你二弟!”
薛大哥第一次感到可笑,先前叫他二弟休了二弟妹,跟人家闹得脸红耳赤,现在想起人家,“晚了!”
“你说什么?”薛母当真没听懂。
薛大哥:“你在村里消息闭塞,应当还不知道,陛下复立太子,三弟以前在东宫做事,年前就被召去东宫。二弟、二弟妹和三弟妹带着鱼儿和小鸽子这个时候在船上,若无意外二月二就能抵达京师。”
薛母满脸错愕,身体不由得往后踉跄,本能撑住门框,讷讷道:“不可能,不可能,他们不告诉我,瑜儿也不可能瞒着我——”陡然撕心裂肺地惊叫,“我不信!”
薛大哥和苏娘子以及小孩都吓一跳。
薛母上来抓住薛大哥的手臂:“你告诉我,不是的,不是的——”
“娘!”薛大哥反手按住她,劝她冷静,“瑜儿想告诉你,你仔细想想,走之前小妹是不是欲言又止?你为了二婶一家不理她!”
薛母瞬时想起薛瑜离家前看了她几眼,她不想理亲嫂子不亲娘的闺女,别过脸不去看她。
薛大哥:“想起来了?”
薛母:“为什么瞒着我?我还能跟他们去京师?”
“你会不会告诉二婶?”薛大哥反问,“三弟不是故意隐瞒,是认为没有必要告诉你。他几次三番地提醒你,这个家有他没有二婶,你都把他的话当耳旁风,他已经不想跟你浪费唇舌。”
薛母问:“那是你二婶,难道非要我断往?”
薛大哥:“诅咒三弟妹不得好死的二婶,怎么不能断往?如果有人诅咒你不得好死,你会怎么做?将心比心!”
薛母沉默以对。
薛大哥:“如果你想回去,我送你,粮食也送回去。我再给你买一头牛,但孩子必须留下!”
薛母:“你,你是要气死我?”
薛大哥背后的衣服被扯一下,苏娘子要出面。薛大哥认为不必。跟他娘交锋他是没有经验。可是他见过薛理怎么做,依葫芦画瓢还不会吗。
薛大哥只当没有感觉到,继续说:“你想死我陪你!苏氏的品行我信得过,她定会尽心照顾孩子。”
薛母被薛大哥惊到,仿佛不认识他似的:“你威胁我?”
“你威胁我?”薛大哥反问。
薛母呼吸一滞,又问:“你不在家,我走了,她一个人怎么带孩子?”
薛大哥:“绣坊还有几个姊妹。除了跟她一起从梨花院出来的,还有几个绣娘,琬妹也在。”
薛母震惊。
薛大哥:“二婶把她赶出来,三弟店里住不下,又不能一直住客栈,我也不放心她一个人租房,苏氏的绣坊大,有空屋子,我就叫琬妹住进去,平日里还能做绣活赚钱。”
薛母几次张口欲言又止,过了许久才问:“你娶她琬儿也知道?琬儿也知道你三弟他们去京师?”
薛大哥点头。
“她怎么也瞒着我?”薛母无法接受,“我那么疼她!”
薛大哥:“劝她给三个孩子当娘,这叫疼她?”
“那,人家有钱,她嫁过去衣食无忧!”薛母依然认为那是薛琬最好的选择。
薛大哥提醒她,日日做绣活的薛琬现在也可以衣食无忧。薛母问他薛琬日后怎么办。日后可以领养个孩子,城里的房子买不起,还不能去山边买一块地盖几间房吗。
薛母反问:“现在哪个山头是无主的?”
“别人想买一块地很难,朝廷官员的堂妹想买一块地不难!兴许还有人上赶着帮她修建!”以前薛大哥只是一直想着息事宁人,不是什么都不懂。否则他哪能在镖局待多年。
此话令薛母想起她三儿子现在是官身,她再次指着苏娘子:“理儿也知道她以前做什么?”
薛大哥:“正是三弟告诉我,看一个人不要看他想什么说什么,要看他做什么!陈氏清白人家,现在给瓷器商人当妾。苏氏出自花楼,可是她只想自食其力!”
薛母被陈文君给人当妾几个字惊得六神无主,眼前皆是“不可能”,也已经不认识这个世道。
薛大哥也不管他娘有没有在听,告诉她苏氏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此后他会把孩子交给苏氏,请她给孩子开蒙,明年秋送孩子去学堂,孩子不会因为听不懂先生说什么只想睡觉。
只想睡觉的正是以前的薛大哥,神采奕奕的他拿到书本一炷香一准进入梦乡。
随后他又说若是她愿意可以去绣坊帮忙照看。若是怕被左邻右舍指指点点,他娘就在家里歇息,跟以前一样每月给她一贯,足够她买柴米油盐酱醋。
薛母不信薛大哥敢让她一个人回村,待他说完就要回村。
薛大哥把儿子的东西拿下来,锅碗瓢盆留在车上,把杂粮搬上去,又搬两袋稻谷,便看向他娘。
若是薛母体弱多病,定会向薛大哥低头。如今薛母还没到五十岁,这几年带着孩子辛苦归辛苦,但是不用为生计发愁,心不累又吃得好,比同龄人年轻六七岁,精气神十足,看到认真的薛大哥,她只有一点慌乱。
转念一想,她无法叫儿子休妻,可以叫苏氏自惭形秽主动提出和离。只是此刻还不知道应该怎么做,她决定回去慢慢琢磨。
薛母有了底气,叫薛大哥送她回去。
薛大哥推着板车陪他娘到村里,在路边闲聊的村民就问他怎么又搬回来。
先前薛理提醒过他大哥,娶风尘女子为妻一事早晚有一天会被人发现。薛大哥就琢磨,与其被人拆穿,不如坦坦荡荡。薛大哥停下就说:“我娘不想跟我妻子住一块。”
薛母就想打断,村民奇怪:“妻子?你不是跟,跟陈氏和离了吗?”薛母又想说话,薛大哥先说:“年前才娶的。村长也知道,因为是二婚就没有大操大办,跟我二弟三弟他们一起吃顿饭。”
村民转向薛母问为什么,有人帮她带孙子不好吗。
薛大哥:“她以前在梨花院,我娘嫌有这样的儿媳丢人。”随即又说,要不是人家出身不好,凭她有钱买房就看不上他这个带着孩子的农夫。
薛母再次感到眼前发黑,不由得撑着路边的竹子。
周嫂子看到薛大哥不禁走近:“聊什么呢?”
薛大哥把先前的话又重复一遍,周嫂子惊得失语,过了一会才意有所指地问:“理兄弟知道吗?”
薛大哥:“三弟说她如果不守妇道,休了便是。又说能清清白白做人,谁想进花楼。前半生已经很可怜,如今有心出来,我们应该给她一个机会。”
话虽如此,可以叫别人给她这个机会啊。周嫂子想这样说,忽然想到薛理人在京师,“理兄弟见多识广,他这样说应该有道理。”
嫌风尘女子丢人的村民忍不住说:“他才多大?懂得多也是从书上看的,很多书都是人胡编乱造的。”
周嫂子不爱听这话:“人家不懂,人家现在是官身。你懂,你天天在家种地!”
“官身”二字叫以为有热闹可看而走近的村民停一下,随即迫不及待地叫周嫂子解释清楚。
先前很多人见林知了年后不去城里找房子,也认为她遇到难事,便不如以前热情。看到她驾车离开,很多人只是笑呵呵招呼一声。
周嫂子问她要不要帮忙收拾店铺,早点收拾好早点开门。周嫂子的丈夫还要陪她进城。林知了怀疑周嫂子有别的目的,比如继续给她送菜和柴,可人家也是真想帮忙,林知了又寻思着反正都要走了,就告诉周嫂子实情。
周嫂子替她高兴,身为薛理的同乡她也因此感到光荣,就多嘴问一句薛理是不是还跟着太子做事。
林知了回答在户部管税收。
不是在东宫当差,日后陛下再头脑发昏废太子,即便会被太子连累,他也到不了下狱的地步。周嫂子越发高兴,跟薛大哥一起送她到马路边。
周嫂子直说薛理现在在户部当差,其他的她也不清楚。村民又问薛大哥,薛大哥也不清楚,只说他弟刚到京师,可能还会有变动。
近三十年丹阳县出过几个京官,但都是熬了半辈子才到京师,还是一名小吏。像薛理今年才二十四岁就到户部任职,莫说丹阳,怕是算上临安府城他也是第一人。也不说薛理日后会不会高升,只是此刻就值得记在村志上。
意识到这一点的村民就问村长在不在。
村长来了,他也听见了,便对薛大哥说:“这事不急。改日你问清楚阿理如今几品,我再记到村志上。”
村民们七嘴八舌地叮嘱薛大哥别忘了给薛理写信。
谁还记得薛大哥娶了谁啊。
且不说薛理发话,她人不好休了便是。据他们所知,花楼女子都很精明,凭薛理如今是官身,她也不舍得背着薛大哥乱来,也不敢乱来。
既然不会给族人蒙羞,这事就不值得他们揪着不放。再说了,村长和族长都管不了,他们不同意又有什么用。难不成还用把薛大哥一家赶出山东村作为威胁?
跟薛大哥关系较近的村民帮他把车推回去。
薛大哥没想到薛理的身份这么好用,简直受宠若惊。到了家门口,薛大哥才想到不能留他娘一个人在家,“娘,还搬吗?”
村长打眼一看就知道怎么回事:“还搬什么。进屋歇一会就跟你娘回城。多大点事啊,也值得你赵氏置气!”
薛二婶听到村民的议论跑过来:“大嫂,我怎么听说阿理不在临安府在京师?”
薛母无力地点头。
薛二婶急吼吼问:“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不知道?那个林氏不是回城,她,早几天用马车拉一车东西是去京师找阿理?”
薛母再次缓缓点头。
薛二婶气得跳脚,嘴里骂骂咧咧。
周嫂子听不得她骂林知了:“是不是后悔去林娘子店里大吵大闹?老话说,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没想到太子被废还能起来,阿理没了功名还能当官吧。”
薛二婶没想到,因为她见识浅薄,不知道很多时候朝廷用人于大权在握的皇帝而言不过是一句话的事。
薛二婶故意问薛母:“你怎么没去?”
薛大哥:“我娘不想去。不像有的人,想去去不成!”
薛二婶气得有口难言。
薛大哥转向她娘:“回城?”
村里人不在意薛大哥娶谁,薛母想到要是亲戚知道薛理去了京师,而苏娘子此人又经过薛理首肯,必然跟村里人一样认为她过于计较。
既然回村不能让她达成目的,薛母选择回城盯着苏氏,以免把她大孙子教坏。
薛二婶不希望薛母离开,她想问问薛理的情况,还有事要和她从长计议。薛大哥推着车前面走,不管他二婶跟她娘说什么。
院门都没打开,家里什么也没有,他娘不可能留下过夜。
果不其然,薛大哥推车走到马路边,帮他推车的乡邻乡亲们回去,薛母急匆匆赶过来。
到家中看到空无一人,薛母心慌,问薛大哥孩子呢。薛大哥回答在绣坊。薛母又忍不住埋怨:“又不是她生的,凭什么一声不响抱走。”
薛大哥往厨房搬东西。厨房搬完往卧室搬。儿子的衣物放他房中,如今他和苏娘子分房住,薛母不知内情,叫孙子跟她住。薛大哥问她是可以给孩子讲故事,还是能陪他读书。
薛母回答不出来,薛大哥给孩子整理衣物以及铺床。这孩子的床自然是小鸽子原先睡的。原本薛大哥就不如薛二哥话多,忙起来又懒得理他娘,室内只剩薛母呼呼喘气声。
薛母越想今天的事越委屈,三儿子有了官身不告诉她,二儿子背井离乡也瞒着她,大儿子还背着她娶个风尘女子,此刻连最贴心的孙子也不见了,待薛大哥从卧室出来,就看到他娘泪流满面。
薛大哥本能想安慰,可是一想到以前薛理说得口干舌燥都没用,也担心他娘蹬鼻子上脸,回卧室拿一贯钱放桌上,说一声去镖局看看就直接出去。
薛母擦干眼泪,屋里哪还有薛大哥的影子,空荡荡屋里屋外只剩她一人。
冷风萧瑟,寒意透骨,薛母心凉,忍不住问自己她错了吗?
天下无不是父母!
父母为了孩子好有什么错?没错!薛母打起精神到门外四顾茫然,她不知道绣坊在哪里,也担心街坊四邻知道绣坊是风尘女子办的对她指指点点,不敢找人打听。
薛母锁上门在街上游荡,试图碰到苏娘子,看到爱出来玩的孙子。
薛二婶比薛母脸皮厚,想起周嫂子跟林知了走得近,拽着人家问东问西。周嫂子是一问三不知,反而问:“你知道理兄弟在京师又有什么用?跟薛瑞过去找他?你觉得理兄弟现在是当官的,不敢把你关在门外?”
薛二婶正有此意。
第87章 财神爷
薛二婶的想法正是刘丽娘和薛二哥最为担忧的事。
两天后小鸽子和薛瑜终于习惯了随波晃动的船, 终于有了胃口,林知了要给他俩做点吃的,刘丽娘跟上去同她闲聊:“婆婆应该知道我们去了京师。她知道就等于二婶知道,你说二婶会不会?”
跟林知了聊天不用说太透, 林知了点头:“张丹萍敢!”
“那怎么办?以前三弟可以把薛瑞扔出去。要是到了京师, 三弟还这样做, 会被同僚, 怎怎么说——弹劾,会被同僚弹劾吧?”这个词还是听食客说的。
林知了:“我们不方便出面,不是还有个小的吗。”
刘丽娘恍然大悟, 随后又哭笑不得, 叫小鸽子放狗咬薛瑞,也就她想得到干得出。
林知了宽慰她:“别想太多。你当去京师是去临安啊?别说他们一家四口凑不齐一个脑子, 就你这样的, 上了运河也有可能被人卖掉。还去京师,爪哇国还差不多。”
刘丽娘没有听说过爪哇国,估计在哪个犄角旮旯里, “会不会跟人一块去?”
林知了:“二婶去我们店里闹事,认识我们的城里人谁不知道?把她带过去给相公添堵?人家图什么?”
蠢人可到不了京师。能到京师的人脑袋被驴踢了也不会干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
没了顾虑,刘丽娘眉眼松快许多。到了厨房,妯娌二人满脸错愕,盖因三个厨子都是熟人,竹林酒家的大厨子和两个小徒弟。
刘丽娘服了。
若是丹阳郡王在此, 刘丽娘都想叫他给刘掌柜磕一个,只因绞尽脑汁为东家赚钱的刘德全值得!
林知了好气又好笑:“难怪这几日我觉得米饭蒸的好,菜的火候和调料也刚刚好。我还奇怪是不是不用自己做,所以吃什么都香。”
大厨子笑着问:“林娘子饿了?”
林知了:“有没有菜?”
此刻船还在运河上, 运河两岸人家会划着小船卖东西,船上不缺菜,还有一扇猪肉。今早买的,只因猪肉便宜,买的多跟陆上价钱相差无几。
林知了:“说起来还是我连累你们被刘德全派过来,也不能叫你们无功而返。”
大厨子拱手道谢,听她吩咐。
林知了:“以前店里忙,没空琢磨,累了一天也没心思琢磨吃的,正好船上没事,今天就做几个费时的吧。但我有言在先,不可外传。兴许我到了京师还要靠这几道菜立足。”
“这是自然。”大厨子满口应下。
林知了想叫二嫂帮忙,忽然想到船上不止自家人和三个厨子,还有许多水手和郡王府管事以及竹林酒家伙计,哪怕林知了几人一人做一盘也不够吃,于是五人割五块里脊肉。
林知了用刀把里脊肉拍松软再切再腌。待林知了把排骨剔下来,三位厨子和二嫂的里脊肉也腌好了。
林知了把排骨分成五份,她随便挑一份腌上。
刘德全是料到林知了会进厨房,所以船上各种调料齐全,连腌肉的团粉也有满满一坛。
排骨腌上备用,林知了和面。船上没有擀面杖和案板也难不倒林知了,加了盐的面用温水揉好醒发,林知了趁机准备配菜。青菜看着不少,可对船上的人而言不多。林知了就没有动菜,她问大厨子有没有河鱼。
大厨子不爱吃河鱼,可是在运河之上也没法天天买肉。若是天天喝粥吃菜,船工也没力气扬帆起航。是以厨房日日备有鲜鱼和咸鱼。蒸咸鱼就粥,烧鲜鱼就饭。
林知了又问他除了河鱼还有什么。大厨子指着坛坛罐罐。林知了走近闻闻,打开其中一个拿出三把酸菜,叫小徒弟杀四条鱼后片出鱼片。
林知了把酸菜洗干净备用,刘丽娘帮忙准备姜和花椒等调料。
一切食材准备齐全,林知了和二嫂把面揉成条,切成小剂子用手捏扁扔到水盆中醒发。林知了和刘丽娘趁机做腌好的糖醋里脊,后做糖醋排骨。与此同时,几个厨子用两口锅煮鱼头鱼骨汤。
糖醋里脊和糖醋排骨先后做好用盘盖上保温,鱼骨汤也好了,厨子把骨头捞出,林知了在一口锅里加酸菜和鱼片,一口锅里加了少许酸菜和鱼片,又把面扯开放进去,这样一来菜有了汤有了,还有一道可以喝汤的酸菜鱼。
林知了问大厨子:“今天这顿饭可以回去给刘掌柜交差了吧?”
大厨子笑着点头,忍不住尝一块糖醋排骨:“林娘子,鱼汤怎么这么白?我原先以为煮面的缘故,可是这一份不煮面也白。”
林知了:“兴许跟我用猪油煎到两面金黄,热水煮汤,又加了一点蒜有关吧。”
大厨子闻言不禁问:“你也不确定?”
林知了:“以前我又不是厨师,每道菜都是摸索的,怎么可能事先知道。”
大厨子惊了:“可是我刚才看你吩咐我们杀鱼片肉像是老手啊。”
林知了:“我还能叫你给看出来,这三年岂不是白干了?”
大厨子哑然失笑。
刘丽娘毫不意外,只因先前就听薛瑜嘀咕过,别看三嫂信誓旦旦的,其实她虚着呢,三哥说的!
林知了请小徒弟帮忙端碗。
大厨子给林知了一份糖醋排骨一份糖醋里脊,一碗酸菜鱼和五份面。林知了本想说四份,可一想二哥食量大,他吃一碗半,小鸽子吃半碗,不会浪费,便没有拒绝大厨子。
小徒弟很想尝尝酸菜鱼,放下面和菜就跑去厨房。林知了把瘦了一圈的弟弟拉到身边,“喝点酸汤好不好?”
脸色发白的小孩乖乖点头。
刘丽娘把薛瑜拉到身边,也让她先喝两口汤再吃面。
面和菜都有点酸,他俩胃口大开,面吃的干干净净,又吃了许多酸菜和鱼,里脊和排骨用了几块,剩下的便宜了林知了、刘丽娘和薛二哥。
这条船有几个卧室,林知了和刘丽娘以及薛瑜住的是管事的卧室,薛二哥带着小鸽子跟管事住一块,伙计跟厨子住一块,船工等人睡大通铺。此时薛二哥就在林知了和刘丽娘住的屋里用饭。
管事原本想去他临时住处用饭,一看几个菜和一份面,他嫌端过去麻烦,就跟厨子在后厨用饭。
管事在郡王府有幸吃过一些山珍海味,然而像糖醋排骨和汤色奶白的酸菜鱼还是第一次见。他倒是喝过汤色泛白的羊肉汤。可是肉跟鱼的口感完全不同。
难得河鱼没有土腥味。
管事先前不理解,一个农家姑娘而已,就算是薛探花的娘子,也不值得刘掌柜亲自把人接过来,又叫他把卧室让出来,他们的东家可是皇亲!
此刻管事终于明白,哪是什么农家女,乃是财神爷!
怪不得刘德全这几年越活越回去,四十来岁的人,竟然可以从他身上看出意气风发。
先前这位管事还以为自己不是疯了就是眼睛不好使。如今他可以断定没有看错,钱财可以使人返老还童。
大厨子问吃过不少好东西的管事:“这个菜怎么样?”
管事点点头:“面也不错。跟我在府上吃的拉面完全不同。以前只听人说过,一天三顿面食,吃上一年不重样。我一直以为关中百姓夸口。现在感觉可能是真的。”
大厨子闻言灵机一动,翌日早上去问林知了吃什么。他们要煮粥,担心林知了吃不惯。
听话听音,林知了白了他一眼,洗漱后随他去厨房。
林知了没有找到小葱,倒是见到了芝麻和鸡蛋。林知了很是意外,“竟然有鸡蛋?不怕一个浪过来鸡蛋碎了?”
大厨子微微摇头:“林娘子有所不知,运河上稳得很。”
林知了打十几个鸡蛋,又放几瓢面,请大厨子加水搅拌均匀,“有没有酱?我晒的那种甜面酱?”
大厨子指着角落里的坛坛罐罐,“不止有那种酱,还有芝麻酱。”
林知了找到她用豆瓣酱和甜面酱调好的酱,随后摊煎饼,一部分出锅前撒上芝麻,一部分出锅后刷上酱。期间林知了叫大厨子煮几块猪肉,然后拿到外面放凉。
鸡蛋饼做好盖起来保温,林知了切肉片做回锅肉。考虑到缺了辣味,林知了就加了黄豆酱。
林知了叫大厨子尝尝,毕竟不是每个人都吃得惯。大厨子点头表示很好吃,林知了就盛一份端去房间。
刘丽娘吃不惯加了黄豆酱的回锅肉,可是一看到鸡蛋饼上只有酱和芝麻,干巴巴的没有一点配菜,她又觉得回锅肉还行。
小鸽子这一晚睡得很踏实,小脸也有了血色,像是要把前几日缺的补回来,吃了两个鸡蛋饼卷回锅肉,又喝半碗小米粥。
晌午和晚上林知了都没有进厨房。
翌日晌午她做红烧肉,又过一日做把子肉,红烧肉配米饭,把子肉配面。再过一日,林知了没叫二嫂过去,她和几个厨子做松鼠鱼。
此后林知了没有再做新菜,大厨子挺满意,只因来之前听刘掌柜嘀咕过,以林娘子的聪慧,看到你们定然可以猜到我的目的,希望她高抬贵手。
林知了做了酱香鸡蛋饼,做了回锅肉,连红烧肉和把子肉的做法都交代了,还有意外收获酸菜鱼,大厨子可不敢要求别的。此后几日,大厨子不再劳烦林知了,先前那些菜来来回回做。
林知了吃够了河鱼,船终于靠岸。
北风呼啸,薛二哥裹紧棉衣不敢信,江南都开春了,北方的风跟冰刀子似的。
在湿润的江南呆了几年,林知了从船舱里出来也不适应。管事这一路上吃服了,见她精神不振,叫林知了休息,他带着伙计去租车,下午再乘车出发。
第88章 抵达长安
下了船走官道赶早不赶晚, 是以一行人稍稍吃点东西就装车出发。
林知了租了两辆车,一辆车拉衣物和薛二哥以及小鸽子,一辆车拉锅碗瓢盆和林知了、刘丽娘以及薛瑜。
竹林酒家一行租了八辆车,除了留下几人看船, 其他人都跟着管事下船驾车。帮林知了驾车的也是郡王的人。
管事同林知了解释, 该花花该省省, 像他们人多不必租车夫, 省下的钱足够路上打尖住店。
林知了很有眼力见儿地向他道谢。
一行人紧赶慢赶,天黑前赶到驿馆附近的客栈。
对于皇亲家奴不入驿馆这一点,林知了挺意外, 她问跟车的大厨子:“你们可以去驿馆休息吧?”
大厨子低声解释:“前些年北方胡人来犯, 边关六百里加急送往京师,途径一个驿馆, 常备的马没喂, 还要驿使自己找水找馒头,驿使到了京师上告陛下,连我们江南地界的驿馆都被整治一顿。据说当日是有皇亲下榻驿馆, 驿馆上上下下都忙着伺候他。那位皇亲一家从上到下都成了跟我们一样的平头百姓。就这还是太后求情,陛下法外开恩。如今太后不在了,敢劝几句的皇后病逝多年,陛下乾纲独断,谁敢用驿馆。”
林知了:“军国大事,是要严惩!”
“正是这个理。”大厨子对于不能去比客栈舒服的驿馆毫无怨言, “林娘子,吃点什么?”
林知了和竹林酒家一行人太多,请客栈做饭不合算。再说了,带着厨师也没必要叫别人做。
大厨子出面找掌柜的买一些食材, 林知了到厨房他刚付钱,叫林知了一起用饭。
北方人家常备案板和擀面杖,厨房里很难见到米。大厨子确实没有买到米。虽然车上有,但是留着路上吃的。林知了叫大厨子把菜洗了,她来和面。
大厨子指着地上的白菜、胡萝卜等物,“都洗了?”
林知了提醒他人多,一人一碗也要做两锅。随后又问他晚上不吃点东西,明早怎么赶路啊。
大厨子第一次随车北上,不清楚早上何时赶路,去前面问一下管事。他得知天亮起来赶路,就回后厨告诉林知了,午时前后在野外用饭,晚饭到客栈再用。
竹林酒家拉了二十坛二八酱,车队走不快,一天最多八十里路。在不进城的情况下通常要走六十里才有客栈,盖因两个驿馆之间的距离是六十里——在人烟稀少的地方挨着驿馆而建的客栈安全,途中随便下榻的结果可能只有一个,被做成人肉包子。
大厨子带着两个小徒弟洗菜,林知了一边和面一边问大厨子为何不教京师酒店厨子做二八酱,不远千里地拉过去多费钱。
大厨子低声解释:“我们东家去年不是去有幸去过京师吗。东家就想把做酱的法子交给他表弟。京师人多又爱吃羊肉,二八酱涮羊肉香,一户一年买一小坛,一年就有十万贯。谁知人家瞧不上,还嫌我们东家小家子气。堂堂郡王满身铜臭,日日想着吃喝。”
林知了张口结舌:“——恕我直言,他一个在外的王爷,不想着吃吃喝喝,日日操心朝中大事,他是活腻了吗?”
大厨子恍然大悟:“林娘子说的极是!”
小徒弟试探地问:“也许东家的表弟不是叫东家忧国忧民,是叫他在书画这些事上用心。”
林知了:“这方面要有天赋才行啊。也许不是你们东家不用心,而是发现练了十年不如人家随意一笔。与其日日做无用功,不如做些自己擅长的。记得以前去我店里买红烧肉的伙计就是竹林酒家附近百姓。若非你们东家开店,他可能因为地里收成不好,吃了上顿没下顿。再说了,竹林酒家面对的客人非富即贵,称不上与百姓争利,又让很多人有了差事,每年还会交税,又怎么不算利国为民。”
听了此话大厨子和两个小徒弟喜笑颜开,细想想并非恭维,事实便是如此,愈发开心,只因他们发现东家并非世人口中的纨绔。
林知了心里有个想法,“你们府上人多,为何不派几人去京师自己做?”
大厨子:“府上的人都有事。先前也没有想过自己做,一时腾不出人手去京师。去年秋酒店多了几个新人,掌柜的还在调/教,兴许到秋就能派去京师。”
原来如此!看来她到了京师要早做打算才是。
林知了把面和好也要自己擀,只因生长在鱼米之乡的厨子不会用擀面杖。她不是没有想过把二嫂叫过来,担心大厨子有口无心说出松鼠鱼是跟她学的。
林知了一边擀面皮一边叫厨子把白菜叶和白菜帮分开,胡萝卜切丁,热水泡发的木耳切丝,猪肉也切丁。
菜备齐,林知了指点两个徒弟炒白菜和臊子。大厨子闲着无事去灶前烧火,看到肉丁下锅,忍不住说:“在船上用酱烧的肉片挺好吃,原本我想着做两碟。”
林知了:“我们这些人只有两斤肉,每人最多一片,还没品出味就没了。”
大厨子转向林知了:“林娘子是要做汤饼吗?”
“不是。”人多擀了四剂子,四份面皮都擀好折起来,林知了挨个用刀切出面条。
大厨子始料不及,讷讷道:“还可以这样做?”
林知了:“没有想到?拉面需要醒发,你们店里的厨子应当说过。像这种和成面团就擀,节省时间。你们的菜做好,我的面也好了。”
大厨子起身打开锅盖,林知了把面放入滚开的水里煮。
两个小徒弟把菜盛出来,车夫们一盆臊子面和一盆醋溜白菜,林知了一家和他们师徒三人以及管事伙计用一盆面和一盆醋溜白菜。
林知了在厨房把面拌匀才端出去。
小鸽子依然没有什么精神,坐车颠的。林知了给他盛半碗面,夹几块白菜,白菜帮和叶是先后下锅,是以这两样火候刚刚好。小鸽子咔哧咔哧几口白菜有了胃口,把碗推给林知了,他不好意思起身夹面。
林知了备了一副公筷,用盆里的公筷给他夹满:“这些够吃吗?”
小孩点点头。
郡王府管事忍不住夸:“你弟弟真乖。在船上哇哇吐也不哭不闹。”
“我先前跟他说过,他料到了。”林知了看到几个厨子和二哥狼吞虎咽,感觉这盆面不够吃,问管事是不是再做点。
管事随意一瞥,发现大厨子的一碗面只剩一半,颇为无语,这就是他说的下了船就要吃面,想到这一点就烦吗。
管事:“天色不早了,吃点面垫垫就去休息,明早劳烦林娘子起早点做几张饼。先前你做的鸡蛋饼就很香,我们边走边吃。”
林知了一家吃了大厨子买的面和菜,自然不能再叫管事付房钱。翌日天蒙蒙亮,林知了和刘丽娘起来先把房钱给了才去洗漱。
条件不允许,林知了头发有味就用头巾包起来。
昨晚睡前厨子劳烦林知了做早饭,他来准备午饭,是以厨房里只有她和二嫂两人。林知了趁机做一碗油酥。
刘丽娘:“不做鸡蛋饼?”
林知了把放鸡蛋的盆端过去,刘丽娘很是意外,只有三个,像是用来做汤的,“这家客栈挺大,怎么只有三个蛋?”
林知了:“还没出正月,路上没什么人吧。猪肉那么便宜,他们也只舍得买二斤。估计想着要是没有客人就留他们自己吃。左右现在天冷,可以放一晚。”
刘丽娘:“你是要烙饼?”
林知了点头:“烙饼比鸡蛋饼抗饿。”
三张饼出锅,闻到香味的厨子揉着眼角进来,发现不是鸡蛋饼,瞬间清醒,“林娘子,这个怎么做?你得教教我。”
林知了:“鸡蛋饼还不够啊?咱们那边的人喜欢吃米,你学会了也没人买。”
“有没有人买是刘掌柜该操心的事。有没有学是我的事啊。改日管事的说这个饼香,还想尝尝,你人在京师,我又不会做,还不得被刘德全臭骂一顿。”厨子后悔贪睡。
林知了:“离京师还有几百里,我们还要走四五天,过两天再做。”
厨子不慌了,“你歇一下,我帮你做。”
林知了看向他:“洗脸了吗?”
他赶忙去打水洗脸。
回来看到林知了擀饼,他就到灶前等着烙饼。
多一个人帮忙,剩下几张饼很快出锅。林知了把饼切成小块,大厨子把客栈掌柜叫过来,算清用了多少食材后,他们用自带的纱布把饼包成三份,林知了一家一份,管事和厨子等人一份,车夫们一份。随即边吃边赶路。
午时左右,找个有水的地方停下休息做午饭。
小鸽子习惯了颠簸的马车,下了车休息片刻就拉着大花四处玩闹。
管事一直想问,现在可算找到机会:“林娘子,怎么还带着狗?”
林知了:“我家大花很聪明。”
管事不禁好奇,洗耳恭听。
林知了:“家里有人,无论谁敲门它都不叫。晚上睡院里,外面有人走动它也不叫,但是要有人开门进来,它张嘴就咬。”
“这么灵?”管事诧异。
林知了点头:“我弟从小养大的。”说起以前的事就想笑,“天天说他是大花的爹。”
管事的闻言也忍不住笑了。
林知了:“下船那天你说会给京师送信,信差比我们快,过两日就该到了吧?”
管事:“林娘子放心,薛探花敢不来接你,你就去我们店里。”
到京师不用跟无头苍蝇似的不知道去哪儿,林知了放心下来,笑着应一声“好”。
然而怎么也没想到一路上都没什么事,眼看离京师只剩半天路程,天空飘起雪花。
好在并非雨夹雪,行李用雨布包起来无大碍。
管事的建议不做停留直接进京。可是走了半个时辰,下起鹅毛大雪。
林知了前世很多年不曾见过雪白雪白的雪花,薛二哥、刘丽娘和小鸽子以及薛瑜都不曾见过大雪,皆忍不住从车上下来。
大花也是第一次看到这么大的雪,兴奋地拽着小鸽子往前跑,跟雪橇犬似的。
小鸽子和大花跑累了就上车歇一会,然后再下车玩耍。
幸好路面被大雪覆盖,担心车轱辘掉坑里,不敢走太快,否则他俩只能坐在车里赏雪。
原定午时前到京师,因为这场大雪,申时左右才看到长安城墙。
宽广的城墙宛如一条巨龙,神色肃穆的守卫令人心生敬畏。薛二哥仰望高耸入云的城墙,平生第一次感觉他宛如蝼蚁。
林知了前世见惯了高楼大厦,看着宏伟的长安城仍然感到震撼。
因为这场大雪,行人来去匆匆,待林知了一行靠近位于长安城东南面的延兴门,门外只有他们一行。
管事的递出路引,沙沙声在安静的城门口很是突兀,林知了本能循声看去,顶着漫天风雪的黑色人影朝城门走来。
隔着雪帘,林知了瞬间认出来人正是薛理。
随着林知了朝他看去,薛理停顿一下,疾步过来。
身上的大氅有点湿,然而地上的雪并没有融化,显然他每每看到车队就忍不住上前,又因为失望而忘记拍掉身上的雪花,经他温暖的雪花就留在了他肩上。
切切实实看到薛理,林知了才发现这一路上一直绷着一根弦,她的心情一直有些浮躁,直到此刻她感觉到心安,才敢相信到家了,无需再奔波。
“姐夫!”
小鸽子挤开管事跑过去。薛理收回定在林知了身上的目光,欲言又止,微微叹了口气,弯腰抱起他:“你是不是又重了?”
“我长高了啊。”少年抱住他的脖子,“我好想你啊。”
薛理感觉这半天没白等。
管事的并不认识薛理,也没有想到这样的天气他竟然还出来,以为他会在酒店等林知了,以至于愣了一下才回过神行礼:“薛大人。”
检查路引的城门官停一下,朝薛理看去:“大人?”
薛理:“只是户部员外郎罢了。”
而立之年的城门官看着薛理年轻俊俏的面孔心底很是惊讶,六品员外郎是小官,可是他才二十出头!别人像他这个年龄还在埋头苦读备战科举。
城门官的职位不比薛理低,依然拱手道一声“薛大人”。
薛理把小舅子放地上回礼。小鸽子就改拽着他的衣角。
城门官随即就叫同僚快点查看。
原先一点一点检查的守卫意识到出了事能找到正主,随便查一下就放行。
薛理拉着小鸽子往旁边退几步让出路叫车马先行,林知了见状也退到他身边。薛理忍不住问:“路上还顺利吗?”
小鸽子点头:“顺利!”
薛理噎了一下。
薛二哥过来把小孩拽走,然而小孩抬手拨开他:“二哥,你多大了啊?还叫我牵着你。自己走!”
薛二哥朝他脑袋上一巴掌,退到刘丽娘身边。薛瑜捂嘴笑:“被嫌弃了吧?”
“这孩子没有眼力见儿!”薛二哥指着小鸽子的背影,“没看到他姐夫和他姐想说话吗。”
管事的看见了,小孩搁在林知了和薛理中间很碍眼:“小鸽子,你的大花呢?”
小鸽子扭头喊一声:“大花!”
大花跑到小孩前面,小孩抬手一指:“在这里。你叫大花做什么?”
管事的心说,我叫你去前面遛狗!“你牵着大花,城里人多,还有很多杀狗卖狗肉的。”
小孩朝大花招招手,大花跑过来,小孩拿起大花身上的绳子:“大花,走了。”
大花前面带路。
管事的惊了,还可以这样吗。
林知了以为管事的没想到大花这么聪明,同他解释:“大花看得懂小鸽子的手势。”
谁关心你这个啊。管事的神色一言难尽,“薛大人,不知我们顺路不顺路?”
薛理:“也算顺路。你们家酒店在西市,我们家在东市南边,从这里往北,到我家门外再往西,离西市就近了。”
管事:“我们先上车吧。天快黑了。”
小鸽子拽着薛理指着旁边的车:“姐夫,这个是我们的车。”
薛理点点头,抱起他:“娘子,上车吧。”
林知了先到车上接弟弟,薛理跟管事的同车。
虽然路上人少,因为雪大不敢走快,过了半个时辰才到宣平坊。
宣平坊和东市中间虽然隔着一个居民坊,可是离热闹的东市不算远。人气足的地段房价高,薛理花光所有积蓄才拿下一处小院。
先前薛理离家时,林知了叫他租房。薛理叫她把这几年存的钱都拿出来,有合适的就买。
期间还发生一段插曲,林知了翻出一块乳白色玉佩。即便她不懂玉器也知道是好东西,但不可能是薛理的,他买不起。
薛理见她胡思乱想,赶紧解释先前离京那日太子的表兄送的。原本要送他银钱,薛理在太子挑断贵妃和二皇子手筋脚筋后仗义执言并不是为了高官厚禄,而是打心里厌恶贵妃母子,也佩服太子当断则断。
薛理执意不收黄白之物,宰辅家的小公子就把随身玉佩递给薛理,以备不时之需。
回到家中发现二婶一家跟他们同住,担心落到薛瑞手中,薛理就塞进柜子里。要不是林知了找出来,薛理都忘了。
进入宣平坊无人阻拦,只因如今长安城中的坊墙如同虚设。
要说这事,还要从本朝定都长安说起。
本朝世宗皇帝意属的都城并非老旧的长安。有一年世宗皇帝突然病重,无人查出病因,就在这时一个江湖郎中献上一粒药丸。世宗皇帝也没报什么希望,就是死马当活马医。谁知一夜之间病症去了大半。那位江湖郎中还懂风水,说古都长安乃龙兴之地,留在此地躲过这一劫还有下一次。
对于救命恩人的话,世宗皇帝自是深信不疑,病愈后就带着亲兵前往长安。
多年战火导致长安城墙损坏严重,赶上国库空虚,修了城墙便无力修坊墙。再后来钱财充裕,可是今天才修好,明天又会被懒得绕路的居民挖开,索性不再修补。
五十年过去也没有出过大乱,是以如今连前朝的宵禁都取消了。
晚上的长安城灯火通明宛如白昼,远比丹阳热闹。管事的因此可惜错过了花灯,跟林知了说起这些往事,林知了看着没有大门的坊墙才没有觉得奇怪。
有一群车夫帮忙,眨眼间,林知了带的物品就被送到屋里。
空荡荡的房子有了生活气息,薛理才意识到先前心慌只因家里空,而不是他又要被皇帝下狱。
薛理买了几把椅子,送走丹阳郡王的家奴们,让他的家人们坐下歇息,他去厨房生火烧水。
林知了过去帮忙,小鸽子跳起来拉住林知了的手:“姐夫,我也可以帮你烧火!”
薛理突然觉得他很碍眼:“一口锅需要几人?”
第89章 薛探花做饭
一口锅自然只需一人。小鸽子靠着林知了回答:“我可以陪姐夫和阿姐啊。”
林知了看出来了:“他想你。”
小孩摇头:“没有!”
林知了:“在城门口你说的想你姐夫。难道只能你说, 我不可以啊?”
先前看到薛理太激动,小鸽子不假思索脱口而出。如今又大了一岁的小鸽子知道羞耻,昧着良心点头。
薛理注意到林知了嘴唇发白,不想跟小舅子争执下去:“来吧。”
少年蹦蹦跳跳跟过去。
薛二哥和刘丽娘以及薛瑜同时摇头。
到了厨房薛理问林知了饿不饿, 橱柜里什么都有。
林知了打开橱柜很是意外, 当真什么都有:“才买的?”
薛理应一声就把鸡鱼肉蛋拿出来。
先前信到酒店, 酒店伙计就去东宫找薛理。东宫侍卫带着伙计到户部, 伙计告诉他若是一切顺利,今日便可抵达京师。
昨日薛理便向上司告假。户部的人都知道薛理是太子的人,如今太子风头无两, 是以没有人敢故意刁难他。
今早京师飘起盐粒大小的雪花, 薛理依然照原计划去市场采买。回到家中感觉时辰尚早,他把鱼收拾干净用盐腌上。他见过林知了这样做, 煮之前洗掉食盐, 无论是炖汤还是红烧,鱼肉都是蒜瓣状。
薛理:“先烧点水你洗洗。待会你说我做。”
漫天风雪无法生火,这一路上林知了一行只啃了早上剩的饼, 还没怎么喝水,水留给了小鸽子和薛瑜。此刻林知了又累又饿又渴,没有倒下全靠一口气撑着,闻言无力地点点头。
锅中的水沸腾,薛理先盛一碗放案板上,随后盛入壶中和脸盆里。薛理又往锅中加一瓢水, 利用锅底的余温把水温热,他把鱼切成块,用温水洗掉盐巴。
林知了不想动弹,可是总要洗脸。
端起案板上的水喝几口, 身上有了力气,林知了把擦脸布找出来,在厨房门外洗漱。此时薛理把肉洗干净,又把往常林知了做鱼和肉的调料一一找出来。
不缺香料,缺的是葱,只因此地寒冷,市场卖葱的人极少,薛理早上没找到,只买到几块窖藏的生姜。
林知了洗漱后,就看着弟弟洗漱。随后林知了叫弟弟把水壶和碗拿去堂屋。小鸽子不想离开姐姐姐夫,林知了问一句:“二哥、二嫂和你鱼儿姐姐渴不渴?”
少年抿着嘴唇,一手拎着壶,一手抱着碗。
薛二哥也不想动弹,看到他晃晃悠悠进来赶忙起身接过去。碗和水壶落入薛二哥手里,少年转身就跑。
薛二哥气得想一脚把他踹到坊外。
薛理听到脚步声越来越近,扭头看去,小鸽子进来,薛理问:“你是吃炖鱼还是吃烧鱼?”
少年坐在林知了身边,靠在她身上:“阿姐吃什么我吃什么。”
林知了抬起发软的手臂捏捏他的脸:“你就是嘴巴会说。学堂先生有没有跟你说过,言多必失?京师不比丹阳,这里有很多权贵,他们不喜欢话多的小孩。”
小鸽子颇为傲气地哼一声:“谁要跟他们说话!”
薛理:“这个院子宽敞,改日我教他习武,即便有人欺负他,也不会毫无还手之力。”
林知了朝外看去,这个小院其实不比薛家宽敞。兴许因为东西各有两间厢房,水井又在外面,厢房南边多出许多空地。即便其中一片空地上放杂物,还可以在对面空地上教小鸽子习武射箭。
“以后的事以后再说。”林知了移到灶前生火,叫薛理用大铁锅煮鱼汤。
薛理:“我买了一些馒头,就不蒸米饭了?”
先前打开橱柜林知了看到了,以为薛理做的,但她实在不想说话就没问。闻言林知了有些意外:“还有卖馒头的?”
薛理:“早餐铺子买的。”
原先想买带馅的炊饼,他担心京师以外的地方雨夹雪行路难,林知了要几天后才能回来,馅放久了味道不好,选择了干巴巴的馒头。
林知了点点头。
薛理在她的指点下先做鱼,随后用热水煮鱼汤,箅子放锅里热馒头。盖上厚重的木锅盖,他便开始做肉片。
鸡被他放入柜中,林知了说明天再吃。
小鸽子一看要烧两口锅,立刻同林知了分开,移到做菜的小铁锅前,邀功似的说:“姐夫,我烧火!”
薛理想起家中不止他们仨,还有二哥、二嫂和妹妹,又拿出一棵白菜,“醋溜白菜?”
林知了还没反应过来,小孩先点头。
薛理好生无语。
可是小孩这么没眼力见儿也是他惯的,能怪谁?只能怪他自己。
薛理把肉炒好盛出用碟子盖上保温,白菜帮子和叶分开,先炒白菜帮子,后放白菜叶。
刘丽娘在堂屋闻到香味,撑着小饭桌起来。薛二哥见状拉着妹妹起来。三人进来,正好赶上薛理把白菜盛出来。
随手递给妹妹,薛理又把猪肉递给二哥,碗筷递给二嫂。随后小鸽子端着馍框,薛理端着一大盆鱼汤。
林知了几人很饿很饿,吃了一个馒头才有力气说话。薛二哥问他们住哪儿。
三间正房坐北朝南,中间是中堂,两边是卧房,薛理指着西边:“你和二嫂住这里。我和娘子住东边。厨房旁边的房间是我的书房,对面两间厢房是他俩的。”
小鸽子:“我自己住啊?”
薛理:“你不是很早就想自己住?”
“可是——”初来乍到,少年潜意识里有些不安,“今天我想和姐夫睡。”
薛理呼吸一顿,心里莫名的烦躁,“林飞奴,你九岁了,是个大孩子。”
“大孩子就不可以和姐姐姐夫睡吗?你俩又不是外人。”少年理直气壮,没有一丝心虚羞愧。
薛理看向林知了,询问她的意见。
林知了:“今天先凑合一晚。”
薛理叹气:“听你的。”
林飞奴可算看出来:“姐夫,你不想和我住?你讨厌我?姐夫,你是不是有新弟弟——”
“别胡说八道!”薛理赶忙打断,“床小你大,三个人睡挤!”
少年放心下来:“天冷挤挤暖和啊。”
薛理无奈地点头,不敢再反对,端的怕他又语出惊人。
薛二哥见他弟一脸无力的样子很是想笑。
薛理瞪一眼二哥。
薛二哥端起碗喝汤,掩饰嘴角的笑意。
饭后,烧一锅水洗脚,薛理同林知了解释,明日再去浴场,今晚先将就一夜。
林知了心说,你不嫌我身上味重,过了今晚再将就一晚也行啊。
原本不觉得困,然而脱掉脏兮兮的衣裳到床上,林知了就感觉眼皮沉重。小鸽子沾到枕头进入梦乡。
薛理把门闩上,又把厨房收拾干净,回到卧室迎接他的便是呼呼大睡的姐俩。
叹了口气,薛理把林知了移到最里面,他睡在姐弟二人中间。小鸽子动了一下,睁开眼看到是姐夫,翻身背对着他。
薛理不禁瞪眼,这么不想看到我,为何不自己睡啊。
想不通,薛理起身熄灯。
此刻东宫灯火通明,只因太子还未就寝。
闲了三年的太子一朝手握实权有太多事要做,冰天雪地,他还在书房批阅奏报。内侍送来一碗汤和两份点心,其中一份正是鸡蛋糕。
宫里的厨子本不会做鸡蛋糕。太子门人在西市一家酒店吃到饭后点心鸡蛋糕,被蓬松香软的鸡蛋糕惊艳,饭后就向店家讨教。结果自然是被不怕他的掌柜和伙计扔出去。
这位食客自称献给太子。掌柜的不信,只说不劳他费心,他们东家认识太子。
去年端午节过后,皇帝复立太子,丹阳郡王前去东宫道喜,带去了煎包、鸡蛋糕、桂花藕、松鼠鱼等做法,不过没敢把猪皮冻带去,只因宫中不食猪肉,嫌猪肉腥糙。
太子看到鸡蛋糕,想起令皇帝自惭形秽的薛理。
四年前中秋宫宴上太子动剑,薛理可不止说了“谋害储君,其罪当诛”,他还含沙射影地把皇帝好一顿嘲讽,否则不至于夺其功名押入大狱听候处置。
薛理并非莽夫,皇帝的怒火撒到他身上,太子就不会被打入天牢。待皇帝冷静下来,意识到薛理的话有几分道理,便不会对他和太子赶尽杀绝。
不过得是皇帝真爱太子。
皇帝先前有几个嫡子嫡女都没长大,太子是他和皇后唯一的孩子。皇后是皇帝亲自选的,自然有几分真情。
人总喜欢美化过往,皇帝也不例外。因为皇后早逝,在他心里皇后就是样样都好。爱屋及乌,皇帝仅有的亲情倾注在太子身上。
薛理因为那一场梦意识到这一点。
实则不出他所料,贵妃一脉看到皇帝如此愤怒,翌日早朝之上,原礼部尚书的学生就参奏太子意图谋反。皇帝心想,我都把儿子废了,你还揪着不放,难道真叫我砍了太子。
虎毒不食子!
在你眼中朕还不如畜生。
原来薛理那个混账并非夸大其词!
当日提到太子的朝臣全部成了薛理的邻居。
去年太子起复,国舅前来东宫探望他,舅甥二人聊起朝中局势,谈到薛理,国舅毫不吝啬的夸薛理号准了皇帝的脉,仅凭这一点也应当把他调回京师。
太子放下蛋糕问内侍薛理近来忙什么。
内侍恰好知道薛理今日出城接夫人。
太子:“他夫人就是丹阳郡王口中的林娘子?”
先前太子疑惑丹阳郡王怎么研究起厨艺,丹阳郡王不敢欺君,只说丹阳人杰地灵,不止有会编书的薛理,还有一位极擅厨艺的林娘子。恰好二人是夫妻。
内侍:“正是那位林娘子!”
太子微微颔首,准备叫内侍把点心和汤撤下去,忽然想起一件事:“跟孤说说这位林娘子。”
第90章 魏公公到访
鸡鸣报晓, 林知了醒来便毫无睡意,只因昨晚戌时便酣然入梦。
原先忙着赶路,勉强可以忍受,此刻是一点也受不了。林知了犹豫再三, 决定起床。
薛理猛然睁开眼, 感觉被鬼压床, 本能屏住呼吸, 鬼从他身上下去移到地上?薛理无奈地微微叹气。
“谁?”林知了惊呼。
薛理撑着被褥缓缓起身:“你也怕啊。”
“你怎么醒了?”林知了松了口气。
你从我身上摸摸索索翻过去,也只有死人没有知觉!薛理不想抱怨,“大晚上不睡觉, 干什么去?”
“睡饱了啊。”林知了解释她听到鸡鸣, 待会天就亮了。
薛理:“城里怎么会有鸡叫?”
话音落下,鸡鸣声飘进来, 薛理吓一跳, 难道以前也有,只是每日这个时辰他高枕无忧,是以从未听见。
室内漆黑, 估计薛理看不清她的神色,林知了问道:“没有骗你吧?”
“可是这么冷的天,就是睡不着,屋子里也比外面暖和。”薛理摸索着点着油灯,看到林知了身着中衣,他倒吸一口气, 掀开棉被下床:“怎么不穿棉衣?你的衣服呢?”
林知了嫌脏,昨晚脱了就扔到椅子上,她朝椅子看去,薛理拿起棉袄扔给她。林知了忍不住嫌弃:“都是味啊。”
“穿上!”薛理神色严肃高声呵斥。
林知了白了他一眼才穿上:“你也穿上, 别着凉了。”
“你还知道着凉?”薛理怀疑她是不是以为还在江南,是不是不知道下雪不冷化雪冷。
林知了确实知道冷,只是离开温暖的被窝的一瞬间,下了床反而不是那么冷,“我又不傻,怎会不知。”
薛理披着从家里带来的大氅,打开林知了的行李,拿出一双棉袜,又找一双干净的皮靴,“起这么早只是因为睡饱了?”
林知了:“起来做饭啊。饭后天亮了叫上二嫂去浴场。”
薛理猜到她有事,闻言把皮靴换成旧棉鞋:“穿这个。浴场不太安全,像今天这么冷,偷冬衣的人尤为多。”
来到京师参加科考的那年冬天,薛理就在浴场丢了一件棉衣。幸好当日他不是一个人,也不止一件棉衣,室友回去帮他拿一件,他才不至于被冻生病。
林知了顿时不嫌身上的棉衣味重。
“天亮了啊?”
突兀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薛理打个激灵,回头看到小舅子一脸迷茫的样子,顿时没法同他计较,“早着呢。你再睡会儿。”
小鸽子爬起来:“你和阿姐干什么去啊?”
薛理:“你阿姐做饭,我打水!你是帮我打水,还是帮你阿姐洗菜?”
京师的冷超乎想象,小鸽子缩回去,只露出一个小脑袋:“阿姐帮你打水,你帮阿姐洗菜。”
“真会安排!”薛理嘴上嫌弃,双手习惯性给他掖掖被角,“汤婆子还热不热?”
少年微微摇头。
薛理:“待会帮你换热水。”
少年眨一下眼睛。
薛理穿上棉衣把大氅放椅子上便端着油灯随林知了出去。
昨日打了一缸水,此刻还剩大半缸,薛理到厨房就先烧水。两人洗漱后,薛理给小舅子换汤婆子,林知了淘米。
随后薛理烧火煮粥,林知了把冻得硬邦邦的鸡肉剁了。薛理见状随口问:“早上就吃这个?”
林知了:“不吃这个就吃萝卜白菜?你只买这几样啊。”
薛理:“除了这几样别的都贵。京师百姓比我们那边还爱吃羊肉,我们那里一斤鲜羊肉均价三十文,这边在四十到五十之间。”
“我们那边山清水秀,冬天也能找到野草野菜喂羊。也不用担心寒冬腊月羊被冻死。再加上京师物价贵,屠夫的费用高,这些都算到羊身上,只是贵十文不算多。”林知了问:“猪肉贵不贵?”
薛理:“说来也怪,肥肉跟家里相差无几。瘦肉和骨头还要便宜几文。”
“兴许因为达官贵人不屑吃猪肉。”林知了用温水把鸡肉洗干净,就把案板底下的麻袋拿出来,里面是她从家里带来的干笋、干蘑菇等物。
薛理看清她泡的什么,忍不住告诉她京师的干笋干蘑菇也不贵,是商人从蜀郡运来的。
林知了:“原先想把这些给大哥。刘掌柜叫我们跟他们一块走水路,我想着船舱再小也不差这半袋干货才决定带上。先前做的桂花蜜和没用完的二八酱甜面酱都给大哥了。”
薛理一直担心他娘得知嫂子乃风尘女子会闹得全家鸡犬不宁。昨天上午在城门边等林知了,薛理就提醒自己别忘了问。
然而他忘得一干二净。
此刻想起来,薛理就问他娘对大哥娶新嫂子的看法。
林知了下意识微微摇头。
薛理:“她不知道?今年春节你们都没回去?”
林知了:“回去了。苏娘子没有回去。婆婆问你在哪儿,我说你被学生接去临安府,一时半会儿回不来。苏娘子跟她那些姊妹一起过的。我们走后大哥才把小侄子和婆婆接到城里。这事解决起来,说难也难,说容易也容易。”
薛理没听懂。
“我们都走了,婆婆只能依靠大哥是不是?大哥的孩子又是她的命根子。大哥若是发狠,婆婆不待见苏娘子,他就把婆婆送回家一个人过,他和苏娘子和孩子留在城里,婆婆能怎么办?”
薛理:“先前我们聊过,我娘可以以死相逼。”
“大哥陪她一起死,她还敢吗?”
薛理:“大哥不敢!”
那时以前的薛大哥。
若是去年这个时候有人告诉林知了,薛母敢用性命威胁薛大哥,薛大哥就敢跟薛母一块死,林知了定会叫二哥给其看看是不是癔症了。
林知了:“先前婆婆纵容陈氏,最终孩子没了娘。这次再搅合,大哥定会觉得照此下去生不如死。大哥了解你和二哥,虽然厌恶陈氏,可他当真不在了,你们会对小侄子视如己出。既然如此,大哥还有什么顾虑?”
薛理梦中的薛大哥对陈文君一直言听计从,比起陈文君,梦中的他更厌恶窝窝囊囊的大哥。
然而如今两人分道扬镳,薛大哥还敢娶风尘女子,早已变得不像他,或许林知了是对的。
薛理:“若是这样,我也不用担心大哥被她闹得早逝。”
“大哥要走镖,哪有时间天天跟婆婆吵吵闹闹。”林知了切几片姜,“有没有酱油?”
薛理:“在柜子里。没有买到你做的那种黄豆酱。市场卖的酱豆是干巴巴一粒一粒的。”
“天冷冻住了啊。”林知了想起途中的打算,犹豫片刻,还是决定告诉薛理她想叫二哥二嫂到城外村子里买一处大院子,再买几亩荒地和两户奴隶,平时在院里做酱,闲暇时候收拾荒地。
薛理料到二哥二嫂会跟过来,也想过二哥二嫂到了京师做什么。二哥可以继续当大夫,二嫂一直想转回农户,可是城外的良田是有主的,荒地又被人买下修房子,租给在城里做事的人和参加科举的学子们。二嫂只能去离城三十四里,甚至四五十里的村里买地建房。
听闻此话,薛理告诉林知了,城外方圆五里都没有荒地和便宜的大院子。
林知了:“离城二十里也行啊。省的钱买两头驴,驴可以拉着他俩进城,平时还可以拉磨。听郡王府管事的说京师没有二八酱和甜面酱。即便他们日后也做这两样,二哥二嫂每年也能赚五百两。”
薛理:“还是问问二哥二嫂吧。”
“现在天冷,过几日暖和了再问?”
薛理让她决定。随即看到她把菜洗好,薛理就把炒菜锅点着。
热锅凉油炒姜片,香味随风飘进院,小鸽子揉着眼角起来,没有找到油灯,裹着他姐夫的大氅趿拉着鞋出来。
薛理赶忙把他拽回去穿棉衣:“怎么跟你姐一样不怕着凉?”
“姐夫,我不要穿这个,这个臭了!”小鸽子嫌弃地拽掉身上的棉衣。
薛理:“饭后去沐浴,回来再换新衣服。浴场有小偷。”
少年安静下来。
殊不知一墙之隔,在中堂的薛二哥停一下就回屋叫刘丽娘换上穿了二十多天的棉衣。
薛理拽着小舅子出来,指着院中的积雪叫他扫雪。
少年好奇地问:“我可以堆雪人吗?”
薛理指着东南角:“去那里!”
小鸽子立刻去找铁锨,随即拖着铁锨出现在厨房门口。薛理不禁问:“怎么了?”
“我的大花呢?”
薛理朝身后看去。
小鸽子看到大花趴在木柴边很是舒服的样子:“叫大花睡吧。你别打扰它。”
薛理不想理他,只当没听见。
紧接着又听到脚步声,薛理转头就想问“你又怎么了?”看清来人是他二哥二嫂,指着案板边的水壶,告诉他们有两壶热水——薛理只买一个水壶,另一个是林知了带来的。
薛二哥和刘丽娘用一壶,给薛瑜留一壶。
薛瑜没有被香味馋醒,她是被小鸽子拖着铁锨的声音吵醒的。薛瑜醒来不想再睡,可是又不想起来,直到听到小鸽子提到“大花”意识到全家只有她没起,不得不离开温暖的被窝。
薛瑜洗漱后天才蒙蒙亮,她闹不明白,又不卖早饭,起这么早做什么啊。于是问她三哥怎么不再睡会儿。
薛理朝林知了看去:“问她!”
林知了:“我饿。你不饿?”
昨晚吃得早,薛瑜也饿了,因此信以为真。
饭后太阳还没露头,但外面人声鼎沸,林知了估计家家户户都起了,想必市场也开门了,就要去浴场。
薛理:“这个时候浴场才烧水。”
林知了:“现在过去要等多久?”
薛理:“半个时辰。随我出来,我告诉你浴场在哪儿。”
薛二哥:“回头再去便是。”
薛理:“不知道你们会不会堵在路上,我只请一天假,待会要去户部。”
薛二哥忘了,他弟如今已是朝廷命官。担心他去迟了被上司数落,薛二哥叫他现在就去。回头他们找邻居问问,大活人还能被一个浴场憋死。
林知了:“怎么去啊?来的路上我听管事的说户部在皇城那边。皇城离这边挺远吧?”
“租车!”如果有的选,薛理更想骑马。
本朝无论文臣武将都以骑马上朝为荣。薛理在万松书院学了多年骑射,自然不怕骑马。然而买了房囊中羞涩,莫说买坐骑,他都没钱在院里给坐骑搭个栖息之所。
林知了又问租车行远不远。薛理告诉她坊墙外的路边车马随处可见。昨天来的时候路边没人,只因雪太大。
薛二哥又催他快去,赶早不赶晚!
薛理朝林知了看去:“那我先走了?可能要到傍晚才——”
薛二哥看不下去,故意说:“你不如多请几天假。”
“不必,明日休沐!”薛理神色认真,薛二哥噎得不想理他。
林知了陪薛理到出去,名曰认认路。
小鸽子跟上。薛二哥伸出去的手抓了个空。薛理听到脚步声回头:“你来干什么?”
“我也送送姐夫啊。”小鸽子习惯了跟着他早出晚归,突然分开几个月,小鸽子不习惯心里也不踏实,拉着薛理的手,“姐夫,京师有没有学堂啊?”
薛理叫他回去的话被迫咽回去:“西面的永宁坊就有学堂。”
林知了:“你帮他问了吗?”
薛理没问。
林知了来到京师必然再起炉灶。届时二哥二嫂和妹妹去帮她,独留小鸽子一人在家薛理不放心。薛理找同僚打听过,崇仁坊有学堂。崇仁坊和皇城只隔一条路,上朝办差住在这里都极为方便,是以这里房价极高,有钱也不一定抢得到。
从户部往东过了马路口就是崇仁坊,崇仁坊又位于东市西北,同东市也只隔一条路,若是林知了的店开在东市,日后小鸽子去崇仁坊读书,他和林知了以及二哥二嫂不管谁有时间都可以接他。
薛理又找同僚打听入学条件,同僚问他帮谁打听的,薛理据实以告。同僚暗示他请东宫管事陪他过去,先生不会刁难他,学生也不敢欺负他小舅子。
薛理把他的计划告诉林知了,林知了听到“不敢欺负”几个字就意识到学堂的学生应当都是权贵子弟,“小鸽子跟人不熟,贸然过去能适应吗?”
薛理朝小舅子看去,小鸽子点头:“我可以!”薛理实话实说:“你姐担心你被同窗欺负。”
“我可以欺负回去啊。”小鸽子在丹阳县可以横着走,哪怕林知了告诉她京师贵人多,因为至今还没碰到,所以不知何为惧怕。
薛理:“双拳难敌四手!”
小鸽子忘了:“那那你帮我欺负回去?”
“那不就是以大欺小?”薛理反问。
小鸽子:“他们可以以多欺少,你为何不可以以大欺小?”
言之有理!薛理竟然无法反驳:“我把人欺负了,你日后还怎么上学?见到同学不尴尬啊?耐心等几日,我想个法子。”
林知了看到路口的马车:“是不是租那种车?”
薛理看过去:“是的。你俩回去吧,外面太冷。”
林知了送他到路口,看着他上了车往北去才带着弟弟回去。
到家歇一会,归置好行李,太阳露头,林知了和刘丽娘等人拿着换洗衣物去浴场。小鸽子自然是跟着薛二哥。
五人包着头巾回来,脏衣服扔到盆里,就坐在院里晒头发。
魏公公发现门虚掩着,推开门吓得哆嗦一下,五个无脸鬼齐刷刷转向他。
林知了撩起头发,魏公公放松下来,架不住心脏怦怦跳,只能停下等着心跳平复下来。
林知了低头打量一下衣裳,整整齐齐,她就抓几把长发盘个发髻用发簪固定。
刘丽娘本能回屋,薛二哥看看林知了又看看魏公公左右为难。林知了抬抬下巴,薛二哥拽着薛瑜去堂屋,林知了请魏公公进来,抬手把弟弟的头发拨到脑后。
小鸽子才九岁,头发凌乱也会被谅解。
魏公公坐下才敢长舒一口气:“看来我来的不凑巧。”
林知了点头:“柴米油盐酱醋茶少了一半,只能委屈你了。”
魏公公微微摇头:“无妨。”随即又补一句,他才用过早饭。
林知了:“您是找我还是找相公?”
不见薛理出来,魏公公这次没有忘记今日非休沐日:“要是找薛大人我就去户部了。自然是拜访林娘子。”
林知了应一声就表示洗耳恭听。
此事还要从昨晚说起。
太子问内侍对林知了了解多少,内侍自然不了解。
魏公公去过江南,回来后不止一次夸林娘子做的猪肉肥而不腻瘦而不柴。东宫厨子不服气,做到年底也没能把猪肉做成魏公公描述的那样。
内侍把此事告诉太子,太子今早起床后看到魏公公就问他对薛理的妻子了解多少。
魏公公先问哪方面。
太子有点好奇,反问“她不是只擅厨艺吗?”
魏公公就说此事说来话长。太子叫他从头说起。
也是魏公公对江南一物一景很是好奇,那两日一直在外面闲逛,顺便听到很多关于林知了的传言。
先是听到她把凉皮的做法公布出去,魏公公因此好奇,问乡民此话何意。乡民那个时候已经听说了陈文君卖食谱一事。毕竟小城不大,林知了和薛理都是城中名人,关于他俩的事很多人好奇,三天就能传遍全城。
乡民夸林娘子大气仁义,食谱被卖,她没有告官,也没有逮住陈文君打一顿,而是选择公布出来。随后又说林知了收徒弟,每人只要五百文,可以学三道菜。说是三道,其实一个煎包可以做几十种。
魏公公心说,换成他可舍不得就这样公布出去,就这样交给徒弟。魏公公觉得林家家风不错。这句话像是捅了马蜂窝,原本不在意几人聊什么的路人停下,说林家家风不正。原先林知了的未婚夫是知县妻弟,也不知道他何时跟林娘子的堂姐好上,成亲当日,林娘子的堂姐要换亲,林家就任由二人换亲。
幸好换了亲,否则摊上那样的妻子,薛探花此时不在乡间种地,就是在乡间读书。哪有钱在城里租房去万松书院授课。
凭薛理是陛下钦点的探花,万松书院就会为他提供吃住。魏公公心里这样想,但这一点不重要,毕竟薛理都要走了。
婚姻大事应该错不了。魏公公越发觉得林知了人品端正。
在宫里几十年,魏公公干过不少缺德事,良心不多,反而珍惜有良心的人。魏公公认认真真地从换亲说起,涉及到薛理他一笔带过,主要禀告同林知了相关的事。
像薛母偏疼长子一家,林知了依然每日给婆婆百文家用。她大哥二哥只给五十文,她也毫无怨言。
这事是薛伯仁他娘王氏传出去的。她去城里卖鸡蛋糕,为了蹭林知了的名声,别人问什么她说什么,这样才能坐实她跟林知了是一家人。别人看在林知了的份上,原本想买一块也会改买两块。
如果只有收徒或公布食谱两件事,不足矣证明林知了心善。薛二婶还跟村里人抱怨过林知了管得宽,逼她儿子读书。
村里人进城卖煎包,人家跟她们夸薛理编的试题集很好,还问山东村考上几个。村里人抱怨一个个不争气。随后就拿薛瑞举例。
魏公公口若悬河,太子极为诧异,从未见他如此推崇他人,这人还是出身乡野的小娘子。
太子待他说完就问:“听闻东市的仁和楼这两年有些入不敷出?”
魏公公神色一怔,这叫他怎么回啊。
仁和楼是官家办的酒楼,本是东市第二大酒店,位于东市北端。随着陛下令人把东市西边平康坊前朝公主府邸改成酒楼,同仁和楼遥遥相对,仁和楼的生意就大不如前。
魏公公还听到一些传闻,仁和楼上上下下蛇鼠一窝,仿佛朝廷的钱不是钱似的日日糟蹋。
魏公公颇为担忧地问:“殿下不是叫林娘子去仁和楼当厨娘吧?”
太子:“孤怕她今日过去,明日就横尸街头。仁和楼什么情况,你当孤全然不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