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适可而止


    林知了寻思着只是过去吃顿饭, 不必去太早。


    是以中秋节当日临近午时,林知了和薛理才领着小鸽子走出家门。


    买一份月饼一份点心和一条鲈鱼,林知了拎着,薛理牵着小孩。小孩走累了, 薛理背着他, 小孩歇过乏再下来。如此三次, 三人才到双桥村。


    同林知了想象的一样, 林家人很是热情,仿佛出嫁的姑娘回门。林知了的小婶把点心接过去就埋怨:“回自己家还带什么点心啊。”


    林知了的菩萨面伯母附和一句“家里什么都有。”林知了的祖母也变得异常慈祥,拉着她进屋。


    始料不及, 林知了因此毛骨悚然, 像木偶似的随她进去。


    到屋里寒暄片刻,厨下飘来香味, 小鸽子不由得吸吸鼻子, 被林知了的祖母看见了就问他是不是饿了。


    这老太太从来没有给过小孩好脸色,哪怕小鸽子记不清了,但是本能怕她, 不由自主地朝薛理怀里躲。


    薛理把他抱到腿上,林知了的祖母叫小孙女看看饭菜还要多久。


    林知了的小婶出来说:“快了。”


    林家祖父吩咐孙子把饭桌摆出来,叫林知了等人去洗手。


    酒过三巡,祖母问她和薛理成亲多久。林知了回一句“三年”。她祖母就关心她怎么还没有孩子。伯母好心推荐偏方,小婶告诉林知了哪里的菩萨灵验。


    林知了和薛理没有孩子并非命中无子,也不是他俩身体有恙, 而是每次“同房”薛理都不曾留下什么。


    两年来如同第一次,林知了服了,要不怎么他是探花呢。就他的自制力和毅力,林知了再活一世也比不了。


    林知了笑着回答:“孩子要看缘分。再说, 现在店里忙,小鸽子还小,再有个孩子也顾不过来。”


    林知了的祖母脱口道:“你不小了!”


    林知了笑容凝固。


    林鹏在城里历练两年比以前有眼力见儿,见状就扯开话题劝林知了吃蟹。


    林知了看向薛理,你来吧。


    薛理手中的筷子轻轻地放下,林鹏却感到耳鸣。林家祖父提醒林鹏给薛理倒酒。薛理移开酒杯,“娘子和小鸽子毕竟姓林,林兄又亲自登门请我们回来过节,我们今天才会出现。祖父,这个称呼同隔壁婶子并无不同。您知道我为何这样讲。”


    林家老头:“我知道,可是——”


    薛理:“请听我说。当日我没了功名,人在狱中,您担心被连累乃人之常情。您不为自己考虑,也要为林家众人着想。我可以理解,所以没有拒绝您的一番好意。我也不是不识好歹。同我换了庚帖的明明是林家大姑娘,拜堂时变成二姑娘,您给出的理由是上错花轿,您不会认为我对此深信不疑?拜堂当日我是半信半疑。然而回门那日林家大姑娘迫不及待地生米煮成熟饭,您认为我还会信?”


    林知了的伯母忍不住问:“那个时候你怎么——”


    “为何不提?”薛理朝林知了看去,“母亲懦弱,弟弟年幼,父亲早逝,无人为她做主,回门当日被休,让她今后如何自处?”


    室内静了下来。


    薛理朝祖母看去:“那个时候不顾她的死活,现在关心是不是晚了?”


    林知了的祖母脸色难看,转向林知了质问:“你说——”


    薛理打断:“我猜的。您老是不是忘了,曾经我也是陛下钦点的探花。以前我日日读书,是有点不通庶务。但我不蠢!”


    林家祖父:“我们也是一片好意。你俩总要有个孩子。”


    薛理:“您看,我刚说过,曾经我也是陛下钦点的探花。我会不知道何时要孩子?不知道哪里的观音灵验?即便我二哥看不出我的病症,他日还可以去京师拜访太医。”


    林鹏讷讷道:“也是关心你俩啊。”


    “因何关心?”薛理朝林知了的祖母看去,“自我进门到此刻至少半个时辰,你有没有问过小鸽子有没有上学?真的关心会不在意我们在意的人?倘若我们正为此事心急,团圆佳节提孩子是不是有点添堵?”


    林知了的祖母为自己辩解:“我关心还有错?”


    “倘若没错,我是不是要承这个情?此刻我不点明,明日您老会不会拿着偏方符水叫我们喝下去?”薛理问小婶,“是不是要随你拜观音?”


    林知了的小婶是这样打算的,前些天她就找邻居打听过临安府有个庙很灵,她和林知了一块去,林知了求子,她为长女求姻缘。


    薛理叹气:“以前你们知道趋利避害,如今为何不懂适可而止?倘若从此一来二去恢复如初,是不是叫两个弟弟住到我家附近,让我日日为他们讲课?”


    林知了的祖父是有此意,他的计划是慢慢来,今日一顿饭,明日再来一顿,春节过后再提此事。


    然而林家有着百般算计,唯独忘记林知了和薛理敢吃这顿饭就不会毫无准备。也没有算到薛理身为读书人会把这些龌龊摆在明面上。


    薛理摸摸小孩的脑袋。


    小鸽子抬头。


    薛理:“吃饱了吗?”


    小孩下意识点头。


    薛理拿出手帕给他擦擦嘴和手。林知了对祖父祖母道:“我以为这两年清明直接去祖坟,你们会明白。”随即问伯母,“真希望我一索得男?堂姐生的可是女儿。”此事林知了也是今天才知道,她祖母说的。


    林知了的大伯母神色窘迫。林知了转向小婶:“以前我跟我娘说过,给彼此留些体面,我以为你会记得。说句不好听的,身为长辈的几位配操心我的事吗?相公回来的头一年为何不叫我们过来?去年清明我爹坟头上多了新土,你们当真不知道谁添的?”顿了顿,“不远不近地处着,这样不行吗?如果不行,这次就是最后一顿!”


    薛理起身,小鸽子跟着起来。林鹏下意识说:“我们——”


    林知了打断:“我们没有恨你们,否则不会叫两个妹妹跟我学做鸡蛋糕。凭你们给小鸽子几十两银子,没有对我赶尽杀绝,以后遇到人命关天的大事,我们也不会不管不问。但也仅限于此!”


    薛理:“林家大姑娘背靠知县,想必可以为两个弟弟请到名师。”


    林知了拉一下他的衣袖,薛理牵着小鸽子向众人告辞。


    三人走出院门,林知了的大伯母忍不住骂:“不识好歹!”


    林鹏被薛理的一番话说得无地自容,几个年龄小的姑娘脸色通红。林知了最小的堂妹忍不住说:“二姐没错,你和我娘早上还说她赚再多也是给别人赚的,成亲几年连个孩子都没有,以后也不会有。”


    林家小婶叫女儿闭嘴。


    然而此刻没用,她继续说:“看到你们虚伪的样子我差点把隔夜饭吐出来。二姐又开店又收徒,那么精明会看不出来?她不懂薛姐夫也看得出来。人家以前是陛下钦点的探花!”


    林鹏叹气:“我提过今日过节,好好吃饭,就是不听。真以为你们是长辈就有资格对小辈的事指手画脚?这下满意了?”


    林知了的祖父轻咳一声:“我以为薛理会——”


    “读书人要面子?”林鹏替他说,“也分什么事。先前大妹妹跟你们说二妹妹收拾薛家二婶,你们幸灾乐祸。怎么不想想,如果没有薛理默许,二妹妹敢吗?薛理敢那样对亲婶子,会对你们手下留情?”


    林家众人哑口无言。


    小鸽子拉着薛理的手问:“以后还来吗?”


    薛理:“想来吗?”


    小孩不想,他感觉不自在,“我不喜欢祖母。”


    林知了:“我也不喜欢!以后中秋节我们自己过。”


    小鸽子指着东南方的村落:“也不去那里啊?”


    薛理:“我娘有孙万事足,不需要我们承欢膝下。”


    小鸽子对这个回答很是满意,松开薛理往前跑。跑出去一里就在路边等他俩。林知了到跟前,小孩嫌她慢,然后冲薛理伸手。


    薛理弯腰抱起他,抹掉他额头上的汗:“你的手帕呢?”


    “擦过嘴巴不干净了啊。”小孩拍拍身上的小挎包。


    先前刘丽娘给薛瑜做一个,他看见了也要。给薛瑜做的用亮色的布,给小孩做的用黑蓝白灰以及褐色,小孩依然很喜欢,去哪儿都带着,他的手帕和钱都塞在里面。


    被薛理抱着走了十几丈,小孩下来又想跑,林知了拽住他。


    姐弟俩手拉手走了半里路不由得停下。薛理想问怎么了,抬头看到三个背影。薛理看看日头感觉不应该,推一下小鸽子。小孩大声喊:“二哥!二嫂!鱼儿姐姐!”


    两大一小停下,紧接着转过身,露出意外之色。


    薛理和林知了拉着小孩急走几步,没到跟前就听到薛二哥问:“你们怎么在这儿?”


    林知了:“跟你一样。”


    薛二哥脱口道:“林家也要跟你们合作开店?”


    林知了懵了。


    刘丽娘:“不是这事?还有什么事?”


    林知了:“催生!我婶还叫我拜观音。我们心烦,直接说不用他们管。闹成这样吃不下去就回来了。”


    刘丽娘松了一口气:“就这点事?吓我一跳。”


    林知了问是不是陈文君要跟她合作开店。


    “除了她还有谁。刚吃饭就问你有没有给我们加钱。我想着她在城里卖煎包,每月能赚一两贯,就说我们现在每月五贯。她以为是真的,跟我们算你每月赚多少。又说她租房,我做饭,我俩五五分!”刘丽娘不禁冷笑,“也不想想她有钱租房,我会租不起店面。我有钱有厨艺,犯得着跟她合作吗。”


    薛理:“大哥也任由她这样算计?”


    刘丽娘:“大哥叫她好好吃饭。她反而怪大哥没出息,活该兄弟三人他最穷。眼看他俩要吵起来,婆婆叫他们先吃饭。大嫂气得摔筷子,婆婆一看大嫂这样就劝我们退一步。”


    林知了无语又想笑:“真是会闹的孩子有糖吃!”


    刘丽娘深深赞同:“正是这样。我们吃不下去就出来了。”


    林知了:“正好从街上买点菜回去自己做。”


    刘丽娘不想吃海鲜,只因今日桌上有鱼有虾有螃蟹。然而林知了没吃够,再说深秋时节哪能没有螃蟹。林知了买了十个螃蟹,二斤猪排,两斤猪肉。再想想家里有茄子豆角和莲藕,便没有买蔬菜,倒是买了两串葡萄。


    太阳偏西,林知了和刘丽娘去竹棚下准备做菜,薛理和薛二哥为两人打下手,薛瑜和小鸽子在院门外巷子里遛狗。


    林知了先腌肉,切莲藕,刘丽娘和面。一切食材准备妥当,林知了用猪排做豆角茄子焖面,锅上放笼屉蒸螃蟹,薛二哥看着火。随后林知了和薛理用店里的锅炸藕盒,炸肉,做红烧藕盒和锅包肉。


    锅包肉出锅,刘丽娘端着一盆焖面进店,薛二哥一手端着螃蟹,一手拿碗筷。


    刘丽娘晌午吃的米饭,而晌午那顿饭实在膈应,是以晚上选择面食。她本以为是煮面条或者用二八酱拌面,没想到是焖面。


    刘丽娘又以为会寡淡无味,然而面条吸满了汤汁,还没打开锅盖就能闻到香味,她忍不住对焖面充满了期待。


    刘丽娘为自己盛一碗:“这是菜还是面?”


    林知了:“炒年糕是菜还是面?”


    在刘丽娘心里炒年糕是主食,跟白米饭一样的主食,“我懂了。”


    小鸽子伸手:“阿姐,我可以吃一大碗!”


    林知了:“盆里还有这么多够你吃的!你先尝尝阿姐做的肉片。”


    薛瑜夹一块藕夹,看起来厚厚的不好吃,她浅尝一口,外酥里脆。再吃一口锅包肉,酸甜可口,薛瑜很想念这一口,林知了上次做还是端午。薛瑜忍不住叫林知了常做。


    林知了回一句:“不得闲。”


    薛瑜:“你教我怎么做?”


    林知了:“可以。明天跟我去买菜?”


    薛瑜连连点头。


    刘丽娘看着茄子裹着面条以为不好吃,没想到黏糊糊的跟面条很搭,她叫林知了再买几个茄子,过几天茄子秧被拔掉可就吃不上了。


    林知了:“看看周嫂子送什么吧。”


    说起村里人,刘丽娘又不由自主地想起陈文君:“你说大嫂会不会已经猜到这家店其实是我们的?”


    林知了:“你说呢?”


    陈文君以己度人,会认为天下没人会跟钱过不去。刘丽娘毫不心动,陈文君不会认为刘丽娘诚实守信,只会认为她没说实话。


    薛二哥想起早已遗忘的一件事:“你们还记得女房东吗?会不会是大嫂撺掇的?”


    林知了:“她又不认识大嫂。”


    刘丽娘:“可以打听啊。反正我觉得是她。房东把店收回去做什么?我们把这一条巷子带起来,她定是要开饭店。可是她又不会做蛋糕。背后定是有个厨子。”


    薛二哥也是这样想的,大厨完全可以自己开店,或者去大酒店做事。再说,除了陈文君,谁敢给林知了添堵啊。


    薛理:“不会是大嫂,这个节骨眼上把我们撵走,她的店开不成。大嫂不傻,不会想不到这一点。”


    也有些道理。薛二哥掰开螃蟹:“三弟,我记得还有酒,我们喝点?”


    林知了也是今天才意识到“酒”是指黄酒,她受不了那个味:“你们喝吧。”


    薛二哥给他和薛理以及刘丽娘倒一杯,林知了和两个小的吃面吃菜。


    翌日又歇一日,一家人上午去了河边山上,下午在城里玩半天,晚上准备大排,第二天再次忙碌起来。


    担心陈文君一计不成又来一计,林知了和薛理等人平日里谨慎许多。薛理若是没时间去接小鸽子,就叫书院学生把他接过来。


    午饭后小孩不睡觉,薛理就带他去书院马场或者射箭场骑马射箭。


    有一次被院长碰见问他是不是有点早。薛理看着在马背上丝毫不惧的小孩:“听说草原上的小孩四五岁就敢上马。”


    随着小孩敢骑在马背上跑起来,立秋后林知了带的第二批徒弟也出师了。


    林知了八月带一批,九月休息半个月,下旬又带一批。八月这一批是临安府的厨子,九至十月这一批是乡村厨子。


    估计该学的都学了,这大半年也很累,十月下旬,林知了在门外挂个牌子,今年不再收徒。


    牌子挂出去第三天下午,薛琬跟着周嫂子一同出现在林知了家中。


    第72章 大嫂要休夫


    薛琬的到来令林知了倍感意外。这些日子她和刘丽娘聊过薛二婶和薛母, 也用薛大哥打过赌,赌薛大哥被母亲和妻子联手怂恿,会不会为陈文君来当说客。


    甚至也想过薛二婶带着薛瑞上门。唯独没有考虑过日日在家做绣活的薛琬。


    林知了待她和周嫂子并无不同,看向放在院中的小板凳叫两人坐下休息。


    周嫂子把茄子递过去:“没想到立冬后还有茄子。”


    林知了:“你可以留两棵茄子树看看冬天会不会冻死。若是今年是个暖冬, 可以撑过冬天, 你别拔, 明年开春就会开花结果。”


    这样的事周嫂子第一次听说:“听谁说的?”


    林知了:“岭南的商人。那边一年四季终年无雪。寒冬腊月像现在这样暖和。据说有的茄子树有一棵樱桃树那么大。一棵树结的茄子就够一家人吃。”


    周嫂子对这事好奇:“改日我试试。过些天冷了就给它盖一层草席。”


    刘丽娘把菜钱和柴钱递给周嫂子。周嫂子看向薛琬:“你再坐会儿?”


    林知了:“薛琬, 你看我家有几间房?”


    山东村很多人都知道林知了家住房拥挤,只因很多人帮忙送过行李。薛瑜的床还是村长的长子和一个村民抬进屋的。


    薛琬自然明白林知了此话何意,家里住不下, 晚上不留客, 没事就回吧。


    “我——”薛琬嘴巴一动,眼泪盈眶。


    周嫂子见她这样不禁坐回去:“出什么事了?”


    刘丽娘、薛二哥和薛瑜都不由自主过来。


    此刻薛理和小鸽子在书院, 薛理教小鸽子射箭。


    薛瑜见她只哭不说话很是心烦:“琬姐, 你哭丧呢?”


    周嫂子顿时哭笑不得:“这丫头——”说话真难听啊。


    然而这话很好用,薛琬瞬时止住泪水。林知了叫她有话说话,想哭回家哭, 这里不伺候!


    薛琬哽咽着断断续续表明来意。


    日前陈文君和薛二婶在城里卖鸡蛋糕碰到一位商人,比薛琬大十多岁,家中两儿一女,两处宅院和三间店,日子富足,可惜妻子早逝。


    陈文君和薛二婶从城里回来看到薛琬, 越看越合适。


    薛琬得知男方只比她娘小几岁自然百般不愿。陈文君好心提醒,前几年她嫁到城东绸缎庄几个月肚子没动静,可见跟刘丽娘和林知了一样命中无子。即便找个门当户对的英俊男儿,过两年也会因为无子被休。


    薛二婶附和几句, 又问她难道想一辈子不嫁人。薛琬自然没有这个勇气,但她不甘心嫁给老男人,于是请薛母做主。


    薛母哪敢替她做主,只说薛琬已有二十岁,可以为自己拿主意。


    考虑了几晚,薛琬看着她这几年存的钱想搬出去,可是孤苦一人搬去哪儿呢。薛琬不知道,也不敢搬。昨天跟薛琬年龄相仿的姑娘带着孩子回娘家,看到薛琬跟她聊几句,那姑娘也是热心肠,叫她找薛理。


    薛琬想起她娘怕林知了,就请林知了为她做主。


    林知了不想管这事,推给薛二哥,毕竟薛琬是他亲堂妹。


    薛二哥:“听你这样说,二婶只比那位大三四岁?”


    周嫂子瞬间听出他言外之意,不禁被口水呛得乐出声来。


    薛琬似懂非懂:“我娘?”


    刘丽娘:“你别乱出主意。人家有钱,可以娶个比她小的,要二婶干什么?”


    薛二哥:“二婶又不老,才三十六七岁。”


    林知了:“兴许二婶也想嫁,只是人家不要她。”


    周嫂子有话说:“你二婶没有想过嫁人。你们不住村里不知道,平日里我碰到她会聊几句,听得出她认为好女不二嫁。”


    林知了不由得看向薛琬,好嘛,又哭上了。


    就在此时,小鸽子推门跑进来,薛琬本能扭头看去,小孩见她泪眼模糊吓得停下,随即转身找姐夫。


    薛理拎着小孩的书包问:“怎么不进去?”


    “你——琬姐姐来了。”小孩把“堂妹”二字咽回去。


    林知了和薛二哥以及刘丽娘同时松了一口气,他来了就好办了。


    薛理进门后给薛琬指三条路,一是自己找个人嫁了,跳过三书六礼,直接搬去男方家中。二是听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三是从家里搬出来。


    薛琬看向林知了:“搬去哪儿?”


    林知了:“不用看我,你又不是我亲小姑子,我不会留你住下。再说,这里也住不下。”


    薛理:“你可以去大户人家当绣娘,也可以去布庄当绣娘。选择权在你,我们是出主意,不是替你拿主意。天色不早了,跟周嫂子回去吧。”


    薛琬一动不动。


    林知了烦了:“我可以把二婶丢出去,不敢丢你?”


    薛琬不禁打个哆嗦。


    周嫂子把人带来,有义务把人带出去:“阿琬,你娘什么样你比我们清楚。你说要叫她知道你在这里,明天你三嫂还敢开门做生意吗?”


    林知了:“你有个亲弟弟,遇到困难应当找他。你也有姨母和舅舅,也可以找他们为你做主。他们都是你的血脉至亲,比我们名正言顺。”


    薛理也有个姑姑,可惜早年难产一尸两命,他姑父再娶,薛家就跟那边断了来往。


    薛琬被说动了一下但是没有起身。


    刘丽娘见她这样也有些心烦:“你在这里待到天黑城门关上,我们也不会留你住下。大不了把你送去客栈。”


    薛琬欲言又止了许久,还是没敢把她的想法说出来。


    薛理:“大哥后天休息,你可以告诉大哥,大嫂要把你嫁给有三个孩子的老男人。”


    薛琬不禁说:“可是这事是——”


    薛理:“大嫂有没有劝过你?她没安好心,你撒点小谎又有何妨?”


    周嫂子附和:“说不定就是她的主意!”


    薛琬不安地问:“这事能成吗?”


    薛理:“你希望我们替你出面?不可能!”


    薛琬找刘丽娘,希望她劝劝薛理。


    刘丽娘叫薛二哥把周嫂子送来的柴搬到棚下,她把菜放缸里,以免被老鼠爬了,被大花踩到。


    林知了带着弟弟回卧室。薛瑜嫌薛琬磨磨唧唧地烦人也躲回卧室。周嫂子见状拉一下薛琬。薛琬对面是神色严肃的薛理,她有点怕这位只比她大两岁的堂兄,又犹豫片刻就跟周嫂子回去。


    翌日晌午,薛二婶把媒婆请到家中,担心直接说出老男人被鄙夷,只说请她为薛琬说亲。好酒好菜地招呼,媒婆吃多了嘴软,当即答应下来。


    翌日上午媒婆登门,陈文君过来,听了媒婆提的几人只说不可。媒婆被嫌弃火气上来,叫陈文君给薛琬介绍。陈文君点出薛琬可能无法生育,应当找个有孩子的。随后又夸薛琬女红厨艺样样拿得出手,长相齐整,可以找个家境富裕的。


    薛琬意识到陈文君拐着弯叫她嫁老男人,恰好此时薛大哥逗孩子的声音从隔壁传进来,她脑子一热跑去隔壁把陈文君的馊主意告诉薛大哥-


    薛瑜跟薛琬学过一段时间绣活,不希望她沦为别人家的使唤婆子,每次周嫂子来送菜,她都忍不住问一句“琬姐有没有把这事告诉大哥?”


    周嫂子又不敢去薛二婶门外偷听,自然不知道她有没有找薛大哥。只说一旦有了消息就立刻告诉薛瑜。


    十月底,薛理带着两贯钱回村,告诉薛母年前两个月他不会再过来。然而话音落下,薛母哭了。


    薛理惊了,正要迈出去的双脚收回来,在他母亲对面坐下。


    薛母从薛理锒铛入狱说起,哭他命不好,骂族长欺负她孤儿寡母,抱怨自己命不好,摊上林知了那样厉害的儿媳妇,早知道就不看重林家有钱,林知了识文断字,应当给薛理找个寻常女子。


    薛理在心里冷笑连连,要不是想知道一向要强的母亲为何泪流满面,他早已拂袖离去。


    薛母大抵也没指望薛理附和,也许只是想发泄出来,又说薛琬都二十岁了,村里像她这么大姑娘孩子都有俩,她又嫁过人,还想找个什么样的。二婚配二婚,她不能生,人家有孩子年龄大,可是家底颇丰,两人很合适,不明白她为何死活不嫁。


    如今大儿子和大儿媳妇为了此事大打出手,以后的日子可怎么过啊。


    薛理怀疑不止如此。


    果不其然,薛母透露出薛大哥要休妻。陈文君气得回娘家。今日薛大哥休息,薛母叫他带着孩子把人接回来,人不回来他也别回来。


    薛理一听没出人命,起身离开。


    薛母顿时感到不可思议:“理儿——”


    薛理停下:“村里很多人家不在意生男生女,有些人家甚至希望女儿多过男儿,只因女儿家可以当厨娘做绣活。你为何那么重视长孙?为何因为大嫂生了儿子,先前她所做的一切你就可以视而不见?”


    薛母:“那是因为他们有儿子。你大嫂生的是我们薛家长孙!”


    薛理:“百年之后朝代更替,我们的后人不是死于战乱,就是祖坟夷为平地。长孙有个长孙又如何?清明还能为你为我添坟烧纸钱?”


    “可是人家都有——”


    薛理:“人家有我们就要有?别人家重视长孙,你也重视长孙?我高中探花,他们为何大字不识一个?日后少听二婶说三道四,多看看村里和睦长寿之家。否则你会从人人羡慕变成人人同情!”停顿一下,“我言尽于此,也是最后一次!”


    薛母起身追出去。


    薛理大步流星毫不留恋。


    跟到门外薛母担心村里人看笑话不敢生拉硬拽,只能眼睁睁看着薛理离开。


    走在回城的路上,薛理越想越气,梦中他和林蜻蜓成亲三年无儿无女,也没见母亲偏疼大哥的长子。难不成只因他当日在东宫做事?薛理不想承认他有个如此肤浅的母亲,转念一想捧高踩低乃人之常情。


    可是为何叫他摊上这种人之常情啊。


    薛理愁眉苦脸踏进家门,林知了打眼一瞧就注意到,待他坐下便问:“薛琬又找你了?”


    “谁?”薛理愣了一下,“我没见到她。”


    薛二哥:“这是怎么了?”


    薛理猜大哥嫌陈文君的主意缺德,陈文君认为去贫困人家当原配,不如给富贵人家当继室,盖因贫贱夫妻百事哀,她撺掇薛琬嫁过去真是为她着想。


    在这种情况下只要薛大哥反对,无论他说什么,在陈文君看来都是薛大哥对她本人不满借题发挥。


    先前陈文君就对薛大哥颇有微词,比如嫌他只能当护院,她卖蛋糕赚钱,薛大哥非但不支持还强烈反对等等。薛大哥也对陈文君积累了许多不满,比如她不顾家,比如她钻进钱眼里等等。此事就像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以至于夫妻二人再也无法粉饰太平。


    薛理:“薛琬应该把大嫂干的事告诉了大哥,大哥因此跟大嫂闹起来,现在大嫂在陈家,大哥带着孩子去接她,若是接不回来……”给二哥一个你懂的眼神。


    薛二哥不懂:“她还敢休夫?就她那样的品性,离了大哥谁受得了她?”


    林知了:“二哥,话不能这样说,甲之砒/霜,乙之蜜糖!”


    薛理瞥一眼林知了:“你是深有体会啊。”


    林知了朝他肩上一巴掌:“说清楚?!”


    薛理把她的手拿下来:“我的意思你敢休夫,便认为同你一样的女子也敢。”


    林知了朝他手臂上掐一下,薛理握住她的手,林知了本能挣脱,瞬间两人闹成一团。


    薛二哥看不下去:“你俩先别闹。大哥快三十了,带个孩子,咱家只有那一处房子四亩地,堪称一穷二白,以后谁敢嫁给他?”


    刘丽娘白了一眼薛二哥,他的脑子呢?大哥这样的都叫一穷二白,村里其他人还怎么活!


    薛理也不想理二哥,冲小鸽子招招手,问他吃的什么。


    小孩递过去,薛理咬一口很是意外:“糖葫芦?怎么是扁的?”


    刘丽娘:“弟妹用磨芝麻的磨盘压扁的。说这样好吃。小鸽子,好吃吗?”


    薛瑜连连点头:“好吃。三嫂,你真会吃!”


    薛二哥轻咳一声,这一个两个想干什么?他还没死呢,就这么无视他!


    刘丽娘看他尴尬又可怜:“着什么急。明天下午周嫂子过来问问她就知道了。”


    薛二哥没听明白,周嫂子又不是他亲嫂子,她能知道什么。薛二哥还想再问,院门被敲响,来人请他看看马儿怎么不吃草。


    翌日下午周嫂子过来送菜,林知了问她有没有见到大嫂。周嫂子不曾留意,听闻此话意识到好几天没有见过陈文君。这几日她只看到薛二婶一个人进城。


    周嫂子问林知了出什么事了。林知了不想从村民口中听到“薛理他大嫂”如何如何,“正是不知道才要问你。担心她继续撺掇二婶把薛琬嫁过去。”


    周嫂子信以为真。随后从刘丽娘手里接了钱就告辞,只因天黑了,她耽搁不得。


    常言道,冬至大如年。


    第二日便是冬至。山东村有冬至吃年糕的习俗。也有人选择吃汤圆。无论吃什么都要捣米。


    周嫂子早早起来蒸米捣米做年糕和汤圆拿去城里售卖。她和吴氏一起出发。吴氏见着她便说看到薛母一个人带着孩子捣米有点可怜。


    今天林知了店里人少,刘丽娘便出来买年糕和汤圆,正好碰到这两位。她俩也是发现林知了这边人多,跟很多人一样选择在巷口摆摊。


    刘丽娘买了年糕和汤圆,周嫂子同她说落全村没有陈文君这样的,孩子丢给婆婆,婆婆打年糕她也不帮忙,估计这个时候还没起床。


    刘丽娘半真半假地说:“可能大哥不同意琬妹妹嫁给那个老男人,她心里不高兴,跟大哥置气呢。”


    周嫂子认为就是这样。


    过了巳时店门关上,刘丽娘跟林知了说:“我看大嫂真想和离。”


    薛二哥又忍不住心疼他大哥,骂他二婶脑子不清楚,哪能陈文君说什么是什么。他嘀咕两句“大哥和小侄儿以后怎么办。”没人理他,他感到无趣,去收拾他的药箱,查看常用和急救药丸还剩多少。


    林知了料到陈文君要和离,也没想到这女人那么会恶心人,除夕当日提出此事。


    薛母劝她过完年再说,陈文君不同意。薛伯仁的娘认为薛理对他娘有很多不满,凭他每月雷打不动送家用,说明心里还在意这个娘。王氏为了讨好薛理就叫薛伯仁来找他。


    看着竹棚下准备好的菜,林知了叫薛理和薛二哥先过去。她和刘丽娘把菜放锅里和柜中,带着薛瑜和小鸽子回去。


    薛瑜闹不明白:“二哥和三哥过去还不够啊?”


    刘丽娘:“我们不出现,大哥会认为我们跟陈文君一样没良心。婆婆被人找上门欺负,我们竟然装不知道,村里人也会觉得我们心狠。”说完想起这事不知道闹到什么时候,叫林知了等一下,她回去用油纸包两把馓子和几块炸果子以及点心。


    两把馓子还没进村就被她们四人吃完。


    到村里林知了叫薛瑜带着小鸽子去周嫂子家,又把炸果子和点心给他俩,大过年不能空着手上门。


    薛家门口全是本村村民,看到林知了,有人就说:“快去看看吧。你婆婆差点被陈氏气死过去。”


    随后有人附和:“要帮忙喊一声。”


    林知了一一道谢,同二嫂进去。


    到院里隐隐还能听到“我就说林娘子会过来。你们还不信。她跟她婆婆再不好也是她婆婆,哪能叫外人欺负。”


    “林娘子仁义啊。我看今天这事就要她出面。阿理读书人爱讲道理,不行!”


    “跟这种人讲道理,就是秀才遇到兵!”


    ……


    林知了很是好奇,陈家人干什么了,竟然可以叫全村村民口径一致。


    第73章 钱财平分


    陈家只干一件事, 要求陈文君和薛大哥这几年存的钱平分!


    先前陈文君冬至没有回来,小年也不曾出现,薛母不想接受也不得不接受,这个儿媳妇留不住。


    薛母是偏心, 偏疼长孙, 对陈氏的种种和善是看在长孙的面上。一旦陈氏不顾孩子, 在薛母眼中她便是生产前的陈文君。


    薛母把陈氏存钱的箱子搬走, 趁着孩子睡觉又把屋里翻找一遍,金银细软全部拿走,这些是她大孙子的, 谁也别想碰。


    陈氏今早过来, 卧室空了一半,柜中只有她的衣物, 莫说她的钱, 首饰盒都不见了,顿时感觉天塌了。


    陈氏了解薛大哥,他没有这个脑子。陈氏也认为她了解薛母, 薛母极少去她房中,也不甚在意钱财,是以陈氏一气之下回娘家就没有想过把钱带走。


    可是家里只有三个人,总不能是仅仅两周岁的小孩干的吧。


    陈氏找薛母要首饰。薛母给了,只给她的嫁妆。


    陈家在村里算是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可是也没钱给闺女打一副头面。两根孤零零的细银簪不足二两哪能让陈氏满意。陈氏因此和薛母吵起来, 言辞激励,句句捎上林知了,说活该林知了厌恶薛母,又说三个儿子没有一个儿媳妇在身边, 连女儿跟她都不亲等等,句句戳心窝。


    隔壁邻居扒着墙头看到薛母身体摇摇欲坠要出大事,也想到薛理在意这个娘,看在他的面上过来劝架。


    如今薛二婶同薛母的侄女一块卖蛋糕,又因陈文君要走了,不再是薛家人,她自然向着薛母,还把薛琬和薛瑞叫来帮忙。


    陈家五个人——陈氏和父母兄嫂,薛家这边算上邻居七人,陈家不敢先动手。


    薛母因为人多势众稳住心神,薛二婶帮她骂陈氏不守妇道,又骂她除夕和离缺大德不得好死,陈氏讨不到便宜要请村长和族长主持公道。


    常言道:清官难断家务事。


    村长和族长不想掺和。薛瑞请了三次,二人才先后走出家门。好巧不巧,到薛家门口碰到薛理和薛二哥,“腿脚不便”的村长步履轻松地随薛理进去。


    村长劝薛母和陈氏各退一步,林知了到薛理身侧就开口反对!


    “你——”村长想让她闭嘴,回头一看顿时觉得肩上没了负担,“理儿媳妇啊?你说说为什么反对。”


    陈文君闻言心里咯噔一下,林知了什么时候来的?去年除夕都没回来,今年怎么都回来了?老天爷是不是故意跟她作对?!


    林知了:“因为家里的钱是大哥赚的!”


    陈文君料到她会这样说:“这几年我给他生孩子养孩子,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陈母附和:“我们也不是天天在家吃白食。”


    林知了不急不躁地说:“亲家婶子可能不知道,我家旁边有个卖文房四宝的蒋记,一天到晚在门外卖鸡蛋糕,去我店里用饭的食客几乎都会买一份,他一天才赚两百文。”


    此事是蒋掌柜自己说的,林知了估计蒋掌柜即便谦虚也是把零头抹掉,毕竟如今街上不缺流动小车。


    林知了:“大嫂和二婶以及表妹三人合作,去掉房租,每天能分多少钱?一百文?我算大嫂两百天,是不是二十贯?”


    陈文君脱口道:“二十贯就不是钱?我可不像你财大气粗。”


    “你也别阴阳怪气。”林知了见状可以断定陈文君每天分不到百文,去掉下雨天,这些日子最多赚十贯。否则她会说“你看不起谁”之类的话。“先前你把凉皮、彩糕和猪皮冻的做法卖给别人,后来我把这三样公布出去,人家回来找你要钱,不可能只要给你的那笔钱吧?”


    陈文君脸色煞白,她怎么连这事都知道?


    村长不敢置信:“——你脑子被驴踢了?人家有个秘方藏还来不及,你居然往外卖?”


    邻居想起什么:“难怪阿理突然把那三样公布出去!你你,你真不要脸!”转向薛大哥,“这样的女人你不休了还留着过年?”


    陈文君接道:“这事他也知道。我无耻他也不比我高贵!”想起什么,“是不是你告诉她的?没想到你——”


    林知了:“你别乱咬。大哥看在你给他生个孩子的份上从未跟我们说过你卖食谱。怎么可能说你赔人家多少钱。大哥,都这份上了,是不是该告诉我们赔人家多少钱?”


    薛大哥对陈文君失望透顶:“就是你说的那个数。”


    林知了想问什么,随即反应过来:“陈氏,你糟蹋了二十贯,这半年算你赚二十贯,是不是可以持平?”


    陈文君:“我还给他生个孩子!”


    林知了:“那就算算养大一个孩子要用多少钱。以大哥的条件,可以供小侄子读书。相公,算算到小侄子及冠,每月用多少钱。你和大哥一人一半!”


    “凭什么?”陈文君气急败坏。


    林知了:“凭什么要大哥赚的钱?你可以无耻,还不许我们无赖?”


    薛理拉住林知了的手臂:“见官吧。”


    陈文君大哥:“我们不是吓大的!”


    “村长,涉及到钱财你管不了。”薛理看着陈文君,“走吧!”


    邻居和村长以及族长后退让出一条路。自古以来没有和离分夫家钱财的道理,他们倒要看看知县怎么判。


    陈文君怕了,先前不过仗着薛母嘴拙和薛大哥耳根子软,以为能要到这笔钱。


    然而没有算到林知了今年回来过除夕。


    若是早知如此,她不会挑今日,定会选林知了店里最忙的时候。


    陈文君一动不动,林知了不想节外生枝就没有趁机嘲讽她:“你的嫁妆我们一文不要。大哥给你置办的衣物也归你。”


    陈文君大嫂:“衣服才值几个铜板?”


    林知了好笑:“你要这样说,我们去当铺问问?世人皆知衣服可以典当,不会又说我胡扯吓唬你吧?”


    先前薛大哥在镖局很受看重,月钱比现在多一倍,走镖回来还有辛苦费,薛大哥体谅陈文君怀孕不易,给她买过首饰,也陪她买过几块好料子。


    每一身衣服都能换两三百文,陈文君有十多件。


    陈文君从未跟娘家人说过她有一箱子没有补丁的好衣服:“依你这样说,我这几年的辛苦全是自找的?”


    她辛苦什么?自打有了孩子几乎没有做过饭洗过衣服!林知了皱眉,她是不是忘了因为月子里没遭罪,婆婆天天给她补身子,现在的她远比以前身体好?人家生个孩子老几岁,她反而跟重获新生似的。


    林知了:“陈氏,你嫁进来什么样现在什么样,我不清楚,但村里人都清楚。我们给你辛苦费,你把你在薛家养的肉还给我们?”


    此言一出,薛二婶来劲了:“你不说我都忘了。她以前小脸蜡黄,现在白里透红。陈氏,你把月子里吃的东西吐出来,我们就给你辛苦费!”


    陈文君呼吸急促,底气十足的她终于有了一丝心虚。


    林知了:“还要怎么算?今日当着族长和村长的面一次算清楚!免得过几日你胡说八道,我们薛家仗着人多势众欺负你!”


    看热闹的村民顿时忍不住指指点点——


    “还算什么?我要是你,立刻走人。”


    “见过脸皮厚的,没有见过这么不要脸的。”


    “搞出这些事,老大没说休你,你还嚷嚷着休夫,还叫乡邻乡亲看清楚,是你不要他!看把你能耐的!”


    ……


    陈文君脸色爆红,恨不得生吞了林知了。


    薛理抬手把林知了拉到身后。


    陈文君不由得看薛大哥,此刻他羞愧难当,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认为是他叫薛家在除夕这一天沦为全村笑柄。陈文君顿时嫌他窝囊,走上前一把推开他。


    薛二哥上前:“还敢动手?”


    邻居下意识拉住他。


    陈文君:“我收拾衣服也不行?”


    薛二哥停下。


    “我去看看!”薛二婶进屋盯着陈文君。


    林知了问陈家几人:“就这么算了?”


    陈父:“今天过年,我没空跟你七算八算!”


    林知了无语,他还知道今天过年呢。


    薛二哥没好气地问:“那你们挑今天过来?来给我娘拜年?”


    陈母比薛母大两岁,闻言立刻说:“我敢拜她敢当?”


    林知了:“我不怕折寿,你给我磕一个?”


    陈母顿时气得出气多进气少!


    陈文君的嫂子拉一把婆婆:“你跟她废什么话!”


    刘丽娘就要嘲讽,林知了拉住她微微摇头。刘丽娘注意到邻居乡亲还等着看热闹,暗暗劝自己,放他们一马!


    薛大哥的儿子这些日子跟着薛母住堂屋,先前薛母收拾细软顺便把小孩的东西拿走,如今陈文君和薛大哥卧室里只有她二人的衣物。两人衣物颜色不同,大小也不一样,很好区分,不到一炷香,陈氏提着三个大包出来,一包棉麻衣服,一包鞋袜,还有一包好衣服。


    这些东西在农家可了不得,像周嫂子如今日子比前几年好多了,也只有一包衣服。看热闹的女人们很是羡慕,忍不住交头接耳嘀咕着,“定是老大给她买的。”


    此言得到早年前去接亲的男人认同,他低声说:“陈氏成亲的时候只有一个布包。那天是我陪阿珀去的,一辆驴车把她接回来。”


    这些人在门外,陈家人听得不甚真切,以为嘲笑他们,陈母接过包裹就迫不及待地问:“收拾好了?”


    陈氏点头。她大嫂立刻说:“我们走!”


    林知了:“等等!”


    陈氏大嫂:“你又想干什么?”


    林知了:“和离书!就这么走了,改天日子过不下去再回来,我们可不是收破烂的!”


    陈文君指着林知了:“说话别太难听!”


    林知了冷笑一声:“明明可以好聚好散,你为了膈应我们,故意选在今天,还指望我们对你客客气气。做梦!”


    陈文君气得脑子发蒙:“你以为你是什么好人?”


    林知了:“我何时说过我是好人?好人只会被道德束缚。面对你这种人会一忍再忍。好人因为你大闹,不想被人看笑话,会给你一笔钱了事。在我这里行不通!”


    陈文君是想用道德绑架她,可是没想到林知了又不接招:“风水轮流转,我们走着瞧!”


    林知了:“没有人能长盛不衰。这个道理还用你提醒?”


    薛理叫他大哥写和离书。


    村长看着薛大哥的样子估计拿不起笔,叫薛大哥找笔墨,他来写。


    随后村长把和离书收起来,改日要去官府把陈氏从山东村除去。


    陈氏的母亲和嫂子帮她提着包,一家人盛气凌人地出现,又神气活现地离开,没有一丝羞愧。


    自诩脸皮厚吃块肉的王氏咂舌:“她不嫌丢人吗?”


    王氏弟妹附和:“不嫌!我要是她,恨不得找个井跳进去。”


    林知了看向薛理,这个年还怎么过啊。


    薛理低声说:“你先回去。”


    林知了小声问:“乡邻乡亲会不会觉得,我不懂事啊?”


    薛理:“凭你把陈家人撵走就没人说什么。”


    林知了给刘丽娘使个眼色,妯娌二人出去。薛二婶脱口问:“她去哪儿?”


    薛理:“与你何干?”


    薛二婶噎住。


    在门外看热闹的村民再次相信那个传言——薛理厌恶他二婶。


    林知了巴不得回去,是以到周嫂子家把两个小的叫出来。薛瑜担心她娘不禁朝北看去,林知了见状叫她回去,还告诉她薛理和二哥都在。


    薛瑜一听两位兄长不回去,安心许多,告别两个嫂子就往家跑。小鸽子拉着林知了的手问:“我们不去吗?”


    林知了:“你想去吗?”


    小孩毫不犹豫地摇头。


    林知了:“我们回城做好吃的。”


    刘丽娘叹气:“哪有人选在今天和离。陈文君真不怕遭报应吗?”


    林知了:“先前孩子刚出生她就能利用孩子同我们斤斤计较,这样的人会怕报应?”


    今天陈文君的那些“功劳苦劳”的着实叫刘丽娘开了眼,她再活一辈子,当着孩子的面也说不出这种话。


    刘丽娘:“大哥竟然能忍到今天。”


    山东村众人跟刘丽娘一样感到不可思议。


    原本以为两口子过日子,磕磕碰碰,闹到和离的地步定是双方都有错。然而陈文君的做派让他们相信,但凡薛珀有一点不是,陈文君跟他过不到今天。兴许早在出月子那天就敢休夫。


    刘丽娘想到陈文君好像有仰仗的样子:“她是不是找好下家了?”


    林知了哪知道:“不一定。”


    “那她敢和离?乡下人闲着没事闲聊天,今天这事用不了几天就能传遍十里八村。”刘丽娘不禁问,“回头谁敢娶她?”


    第74章 巧遇钱夫人


    林知了巴不得陈文君无人敢娶。


    然而很多时候, 杀人放火金腰带,修桥补路无尸骸。即便有报应,也是报应到子孙后代身上,于她本人并无损伤。


    天道历来如此不公, 是以需要律法裁决!


    林知了:“陈文君长得好气色好, 不提品行, 如果你是男人, 你是娶十四五岁干瘪瘪的小姑娘,还是娶温柔贤惠又身姿绰约的她?”


    “就她还贤惠?”


    林知了:“她会装贤惠啊。比我们贴心。”


    若是没有今天这些事,三个儿媳妇当中薛母最喜欢陈文君。刘丽娘不得不承认这一点, “可是过日子怎么能不提品行?”


    林知了:“若是跟她一个德行呢?”


    能跟陈文君臭味相投的男人定会认为陈文君没有弄到钱是技不如人。兴许还会指点陈文君以后遇到和钱财有关的事应当怎么做。


    天下有好人也有坏人, 有君子就有小人。君子不敢娶陈文君,小人还不敢吗。


    以刘丽娘对陈文君的了解, 她不在意对方品行优劣, 只在意其能不能让她风风光光衣食无忧。


    刘丽娘:“兴许真能嫁个比大哥更好的。”


    林知了点点头,问弟弟累不累。


    小孩摇头。


    林知了:“累了告诉阿姐啊。”


    “阿姐,我长大了。我还会骑马射箭。”说起这事, 小孩很是骄傲,“阿姐,你会吗?”


    林知了摇头。


    “我教你啊?”


    刘丽娘:“教不教我?”


    小孩先问给不给他做好吃的。


    “天天想着吃。”刘丽娘随后说,“回去就做!”


    今天准备了很多菜,不止有羊肉活鸡,还有海鲜。林知了担心遇到她娘, 先前她和薛理带着小鸽子以及薛瑜买肉和素菜,刘丽娘选海鲜以及干货。


    此地的小鲍鱼便宜,城里中产之家逢年过节都舍得买几只炖鸡。刘丽娘一直对别人说的鲍参翅肚很是好奇,林知了又叫她可着五百文买, 买了鱼和干货还剩许多,她就买六个,全家一人一个。


    回到家中刘丽娘就拿鲍鱼,可是薛二哥晌午定是要留在村里,“弟妹,还做吗?”


    林知了买了许多猪肉,她想吃饺子:“晚上烧红烧肉吧。二嫂要不要吃饺子?”


    刘丽娘:“月牙形的饺子?我不会啊。”


    林知了:“我见人做过。用煎包的馅料,应该不难。”


    “晚上做鲍鱼?”


    林知了点头:“那只鸡和鲍鱼晚上再做。我再留一块五花肉,晚上用肉烧鲍鱼。”


    刘丽娘闻言欲言又止。林知了见状叫她不妨直说。刘丽娘想用鸡炖鲍鱼。林知了朝鸡看去:“那不是公鸡吗?”


    刘丽娘忘了,大公鸡做菜,老母鸡炖汤。先前买菜的时候林知了跟她说过买鸡,是刘丽娘没有告诉林知了她会买鲍鱼。


    “那以后再用鲍鱼炖汤。”刘丽娘决定这次听她的。


    林知了:“可以买一些干鲍。要是遇到便宜的,再买些鱼胶。”


    “鱼胶很贵吧?”


    林知了叫二嫂杀鱼,待会告诉她。


    刘丽娘把鱼腹剪开,林知了指着鱼鳔:“这个洗干净晒干就是鱼胶。”


    “这就是鱼胶?”刘丽娘以前认为鱼胶很贵,不敢跟任何人提起,担心被嘲笑,“市场有个专门杀鱼的,我要是找他买这个,是不是自己就能做?”


    林知了点头。


    “改天问问?”


    林知了:“要是你不嫌累,无论花了多少钱我们都五五分?”


    同在一个屋檐下,一口锅里吃饭,刘丽娘没有想过吃独食。林知了要出钱,自然是意外之喜。刘丽娘很是高兴:“你说的啊?元宵节鱼市肯定生意好到忙不过来,没空收拾鱼泡。届时定会便宜卖给我。”


    林知了:“先杀鱼吧。我去剁饺子馅。”


    小鸽子抱着大花坐在灶前等着烧火。


    刘丽娘把鱼收拾出来就和面,林知了提醒她比包子皮薄,否则两个就饱了。也要比包子面硬,因为饺子要下水煮,皮子软了会变成饺子汤。


    刘丽娘以为跟包子皮一样,没想到这么多讲究。


    林知了准备做四个菜,一条鱼一份羊排以及俩素菜,食材准备好,林知了和刘丽娘一起擀皮子包饺子。


    刘丽娘包包子还可以——不丑。包饺子总是捏不到一起,她嫌面硬。林知了盛半碗水,刘丽娘沾水包成了,可是林知了包的肚儿圆,她的跟饿了八年似的。


    刘丽娘放下像死老鼠一样的饺子:“你包吧。小鸽子,过来烧火,我们去店里烧鱼炖羊肉。”


    小孩如今可以烧两口锅,刘丽娘用一口锅炖羊肉,一口锅烧鱼。红烧鱼出锅,她放笼屉里坐在羊排锅上温着,用烧鱼锅炒菜。


    林知了把饺子盛出来,刘丽娘的四个菜也好了。刘丽娘嫌店里昏暗,把菜端到院中竹棚下想起还没烧香,她又去给灶王爷烧香。林知了调一个蘸料。


    刘丽娘沾点酱尝尝饺子,感觉比包子好吃,“这个可以煎着吃吗?”


    林知了:“可以。馅料还剩一半,晚上做?”


    刘丽娘也想叫薛二哥尝尝,连连点头。


    林知了给弟弟夹一块羊排:“要不要鱼?”


    小孩指着藕片。林知了做的醋溜藕片,脆脆的,很适合他。林知了想起他最近开始换牙:“慢慢吃啊。牙崩掉了别怪阿姐没有提醒你。”


    “才不会崩掉。”话虽如此,小孩也不敢跟去年似的大口吃肉大口吃菜。


    午饭后,厨房收拾干净,林知了和刘丽娘以及小鸽子回屋休息。


    小鸽子趴在他的小床上问姐夫什么时候回来。


    林知了:“城门关之前。村里没有床,你姐夫必须回来。”


    果不其然,酉时左右,天地间漆黑一片,薛理和他二哥风尘仆仆地赶回来。


    小鸽子朝两人身后看去:“鱼儿姐姐呢?”


    “在家陪我娘。”薛理拉着小孩朝林知了走去,“你们走后,看热闹的人散了,我娘回屋就哭。那个小孩被她吓到也跟着哭。鱼儿看着一老一小心疼,要在家住几天。”


    林知了:“大哥呢?”


    薛二哥:“这次大哥挺让我意外,竟然说她走了娘能多活几年。”叹了叹气,对刘丽娘说,“明天我和三弟再去一趟。晚上三弟回来,我陪大哥住两天。”


    虽然想说薛大哥活该,可是早知如此薛大哥都不会娶她。先前薛大哥一退再退也是想着家和万事兴。再说,凭他当断则断,也不应该趁机嘲讽。刘丽娘:“反正初八才开门,你呆到初五初六吧。”


    薛二哥点点头就问晚上吃什么。


    大公鸡已经切好,配菜也准备齐全,只等他们回来下锅。林知了:“你烧火,二嫂做小鸡。我去店里做别的。”


    薛理帮忙烧火。


    小鸽子一天没见他心里想得慌,拉着他的手跟进去。


    林知了先用鲍鱼炖红纱肉。待刘丽娘进来告诉她小鸡快出锅了,林知了用平底锅做早已包好的饺子。


    先前煎包用面水,林知了没调面水,而是改成蛋液煎饺。


    刘丽娘把小鸡盛出来,见林知了的饺子还没熟,她切一块年糕用白菜炒一碟年糕。


    晌午剩的菜折成两份,加上鲍鱼红烧肉、鲜笋烧鸡、炒年糕和鸡蛋煎饺,店内小方桌上摆得满满的。


    薛二哥看着金黄蛋液的饺子稀奇:“我尝尝这个。”


    饺子上撒了葱花——院里种的,又放了一点芝麻,搅拌蛋液时点了一点点酱油,调饺子馅的时候林知了又淋上一点热油,各种香味聚到一起,薛二哥直呼比煎包好吃,说话间给刘丽娘夹一个。


    刘丽娘朝他身上拍一下:“又没人跟你抢。你看小鸽子多稳重。”


    小孩嘴里塞着饺子,手里拿着鸡腿肉,眼睛朝鲍鱼红烧肉看去。刘丽娘抬眼看到这一幕,顿时后悔多嘴。


    薛二哥忍着笑夹一个鲍鱼:“鱼儿没口福啊。”


    林知了:“过几天你回来就叫她回来。”


    薛二哥:“鱼儿可能舍不得娘一个人做饭带小侄子。”


    林知了:“她可以叫薛琬帮忙。她出钱叫她侄女跟我们学做蛋糕,表妹学会后教二婶,二婶赚钱养儿女,单凭这一点,也应该叫二婶一家三口搭把手。”


    薛二哥差点忘了,先前表妹学厨艺没出一文钱。薛理给他娘送家用,薛母叫他从家用里面扣。薛理也不客气,应当给一贯,只给她五百。因为这事薛母气了几个月。


    此后薛理每两个月回去一次,减少同她接触。


    薛二哥:“明天见到娘我提醒她。”


    翌日薛二哥跟薛母说起此事,得到一句“琬儿又不是你们。”言外之意,薛琬比薛二哥懂事,不用她提醒也会过来搭把手。


    薛二哥后悔留下过夜,可是一看到他大哥半死不活又不放心,劝自己忍耐几日,然后又把这事交给薛瑜。


    年初二上午,薛瑜带着小侄子去隔壁。见着薛琬,薛瑜就把小孩递给她。


    薛琬和薛母一样分得清,陈文君是陈家人,小孩是薛家人。又因陈文君几次三番用笃定地语气说薛琬命中无子,薛琬反而喜欢孩子——大抵因为越缺什么越在意什么。所以非但没有拒绝小孩,还给小孩找吃的。


    与此同时,林知了家院门被敲响。


    小鸽子跑去开门,看到熟人就说:“过年好!”故意问,“找我玩啊?”


    来人笑着摇头。


    小鸽子请他进来:“我知道,找姐夫。姐夫,出来!”


    去年陈文君和薛大哥吵吵闹闹那段时间秋闱出了名次。


    先前丹阳郡王上奏誊抄,皇帝允了,还赏了丹阳郡王。以至于去年秋闱结果比三年前迟了半个多月。


    秋闱考场不在临安,而在金陵,江淮多地考生都去金陵,知县的人脉到不了金陵,又认为丹阳郡王说的是气话,考前不知道誊抄这事,便认为丹阳县颗粒无收。


    就在知县为此感到失望之际,府城送来捷报,丹阳县考上一个。


    上次丹阳县中举还是薛理考中那年。那一年考中三个,三年后院试和秋闱都挂零,知县哀叹他运气不好,百姓言丹阳的才气被薛理占尽,丹阳下一个举人指不定要等到猴年马月。


    然而下一个就这么来了。


    此人还是在万松书院读书的穷秀才。


    穷秀才比薛理大十岁,有才气有骨气,考了三次近十年依然榜上无名,而他能坚持这些年,正是万松书院为他提供笔墨食宿。其诗赋词曲比薛理出色,为了养儿育女常化名给花楼写词谱曲,近几年临安府城花楼管事都来找过他,他不明白他差在哪里,难道是他八字缺官印。


    薛理给出一段文字叫他破题解题。


    穷秀才破题没问题,博览群书的他解题也没问题,有问题的是他不会实事求是。总要加上自己的见解。又不是殿试当廷作答,谁要听你的见解。


    薛理叫他照着古籍老老实实写一篇,所有见解都要有出处。基于对他的信任,穷秀才规规矩矩写出来。薛理很满意,他不满意,把自己的文章批评的一无是处。


    薛理提醒他,想考上就这样作答。他的诸多见解等外放做官再实施。有句话薛理没讲,穷秀才的许多见解比大梦一场之前的他还天真。


    兴许多年后他会选择采菊东篱下回家去种田。


    碍于此刻他很希望光耀门楣,薛理也没有不识趣地泼冷水。


    名次出来,穷秀才在中间,知县高兴,他阖家欢喜。庆祝了几日,这位新晋举人就要在竹林酒家摆一桌。


    竹林酒家吃的可不是饭,而是真金白银。薛理只说竹林酒家的很多菜他娘子会做,没必要花这个钱。再说,日后他花钱的地方还多着呢。


    当时这位只是再次感谢薛理。


    薛理以为这事就过去了。


    薛理从屋里出来看到他很意外,忍不住问:“怎么没去京师参加春闱?”


    “知府大人请我去府城任教,知县大人的意思难得得到知府青睐,我不该放弃这次机会。我也想攒两年钱再去京师试一试。”来人春风满面笑着回答。


    府教属从七品,不像丹阳县办的万松书院院长只拿俸禄,薛理觉得很好,他的性子适合任教不适合官场。


    官场缺他这样的人才,可是他朝中无人,家中无银,宁折不弯的结果有两个,得到陛下青睐平步青云,其次是成为贪官污吏的替死鬼。


    陛下虽然称不上年迈,然而几年前生了一场大病。也是那次病重陛下令太子监国,东宫成了小朝廷,贵妃和二皇子才着急生事。


    陛下没有精力培养新人,太子东宫门人用不完,哪有空提拔他啊。


    若是成为某朝中大员的乘龙快婿也是一条路,然而他的长子比小鸽子还要大上几岁。


    薛理恭维几句,接过他带来的点心和鸡鱼肉蛋便请他去店里。


    这位举人不是第一次过来,之前来过几次,可是依然无法忍受他的住房如此逼仄。以前不敢贸然开口,如今觉得即将离开此地,薛理生气也没法逮住他打一顿,“薛先生,你应当有钱出去租房吧?”


    薛理:“房租年底到期,届时找一家大店。”


    “原来如此。”举人此番除了道谢,还向薛理请教如何教学。


    薛理:“平日里因材施教。考前分析考官喜好和朝中大事。一切以考上为前提。考不上满腹经纶也无用武之地!”顿了顿,“终归一句话,灵活变通!”


    这位举人不由得皱眉,薛理在他看来样样出类拔萃,唯一令他感到不适的便是这一点。


    薛理见状失笑:“从我这里到你家不是只有一条路。同样要达到某个目的也不是一定要走光明大道。”紧接着又解释只是个人见解,仅供参考。


    随后两人又寒暄几句,薛理便送他离开。


    林知了从屋里出来:“向你辞行?”


    “算是吧。过几日去府城。好在府城提供住房,不必再同妻小分居两地。”薛理去店里把对方带来的东西拿出来,点心和鸡蛋放入柜中,鱼和活鸡放案板底下。


    林知了过去看一眼:“像自家养的。”


    薛理点头:“今日年初二,市场没人卖活鸡。这几份点心应该是年前买的。小鸽子,吃不吃?”


    小孩才吃过早饭饱饱的:“不吃。姐夫,他是去府城当官吗?”


    薛理:“去府城官学任教。府城给的俸禄高。”


    林知了:“他中举后知县没点表示?”


    “知县赏了书院。院长给我的那份被我换成了炭和文房四宝。”原先计划拿到凌云书店的分成就拿出一部分银钱买炭和笔墨。没想到去年学生那么争气,五位秀才家人捐款足够万松书院用两年,薛理便打消这个念头。


    林知了:“是不是没有多少钱?”


    薛理点头:“先前考上五个秀才,县里一高兴赏多了。估计也忘了去年还有秋闱。即便想到,也没想到上天继续眷顾丹阳。”


    小孩好奇地问:“姐夫,秀才很难考吗?”


    薛理:“过两年你试试就知道了。”


    “还要两年啊?”小孩失望地摇头,“我要和大花玩去。”


    难得休息,薛理和林知了没什么事想陪小孩出去。然而家中不止他们仨。林知了问二嫂去不去。


    刘丽娘嫌累,小孩和大花精力好,每次出去都要半个时辰。刘丽娘决定等薛二哥回来他俩一块出去。


    林知了想起一件事,“二嫂,要不要拿点点心回娘家?到村头叫上二哥。下午你回来,二哥留在村里。”


    刘丽娘:“大嫂闹的一出,我娘家跟她娘家离得不远,肯定知道这事。想到他们问东问西就烦。过几天风头过了再去吧。”


    闻言林知了让她在家好好休息。


    小孩牵着大花前面跑,薛理和林知了慢慢跟上。


    “林娘子?”


    带着犹豫的口吻传过来,薛理循声看去,是位半老徐娘。其穿金戴玉,感觉有点风尘气,林知了怎会认识这样的人。


    林知了顺着薛理的目光看过去,很是意外:“钱夫人?你怎么在这里?”


    第75章 馊主意


    半老徐娘正是梨花院管事老鸨钱夫人。她走近几步, 看到薛理的相貌很是意外,在花街半生也没有见过几次身材颀长眉清目朗的男子。


    罩了件月牙白外袍的薛理日日在书院中捂白了,不苟言笑时清清冷冷,宛如皎皎明月。这样的气质哪会沉溺酒色花丛。


    不过钱夫人对男人没有好感, 在她看来天下乌鸦一般黑, 再好看的皮囊里面裹的也是龌龊。她只是多打量两眼就转向林知了:“林娘子家在这里啊?”


    林知了朝不远处的小院看去:“在那边。原来你也住这边?”


    不曾碰到过钱夫人, 林知了倒也不觉着奇怪, 毕竟她昼伏夜出。


    钱夫人笑着说:“我不在这边。我——”犹豫要不要说出来。


    小鸽子牵着大花过来仰头打量钱夫人。钱夫人感觉他跟林知了的年龄对不上,不太可能是她儿子:“这是?”


    “我弟弟。大名林飞奴。小鸽子,这位是钱夫人。”


    小孩这几天逢人就问好, 闻言脆生生地喊一声“钱夫人, 过年好!”


    新春佳节谁都想听到吉利话,钱夫人很是高兴, “你看大过年我什么也没带。”想起有个小小的玉葫芦, 前些日子买首饰掌柜的送的扇坠,她随手放在了荷包里,“拿去玩吧。”


    林知了笑着拒绝她的好意。


    钱夫人塞小鸽子手里, 不在意地说:“质地不好。”


    林知了微微颔首,小鸽子收下就道谢。林知了问:“来这边探望朋友?”


    钱夫人:“不瞒你说,有个姑娘在西南边买了一处宅子,找了几个绣娘做起绣活生意。我趁着今日有空过来认认门。”


    林知了灵光一闪:“全是姑娘啊?”


    “可不是吗。”


    林知了:“方便告诉我具体地址吗?”


    “这有什么不方便。”钱夫人以为她又想做绣活,指着先前出来的小巷,“从这里往南再往西十几丈, 看见一棵桃树就是了。”


    林知了点点头表示记下:“那我就不打扰你了。”


    钱夫人很有眼力见儿,只说她还有事,该回去了。


    薛理看着人出了巷口从马路上往东去才问:“娘子,我突然想起一件事。二婶和二嫂每次问你帮琬妹在哪里拿的绣活, 你都讳莫如深。现在看来怕是找这位钱夫人拿的吧?”


    林知了心惊,故作淡定:“什么绣活钱娘子?”


    “我说的是钱夫人,不是钱娘子!慌了?”薛理又问,“这位钱夫人用的脂粉味比你继父身上的鱼腥味还重。不是我想的那样?”


    林知了依然强装镇定,白了他一眼。


    饶是薛理已有心理准备,也不敢相信她如此大胆:“你——你一个人去的?”


    林知了一脸无辜:“相公说什么呢?”


    薛理:“见不得人?”


    “我又没有作奸犯科!”


    此事说起来不大,只是几件绣品。然而涉及到的人和环境复杂。薛理心里不安,步步紧逼,容不得她蒙混过去:“为何不能叫我知道?”


    林知了原先一直不提是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也怕薛理个古人胡思乱想。现在见他好像只是想知道,没有别的想法:“若不是我一个人去,过去两年了,我能瞒得滴水不漏?”


    薛理对她简直要五体投地。再想想她去的地方,薛理又不禁咬牙切齿:“——你真令我刮目相看!”


    小鸽子听糊涂了:“姐夫,阿姐,你俩说什么呢?”


    薛理:“跟大花玩儿去。大人的事少打听。”


    小孩气得拽着大花往前跑。


    薛理边走边问:“哪家店?”


    “你应该还有印象。”


    薛理仅仅去过一次花街,停留时间最长的便是扮成胡姬跳舞的梨花院,“梨花院的管事娘子?琬妹做的都是梨花院艺伎的物品?”


    林知了:“自然是她们的物品。寻常人家或者布店哪舍得拿出一贯钱做团扇。”


    薛理一直以为袁家公子牵线,薛琬做的团扇是他堂姊妹亦或者表姊妹的。先前考虑到涉及了闺阁女子,薛理才没有刨根究底。


    薛理有些后怕,可是林知了的样子好像只是一件寻常小事:“不担心进去出不来?”


    林知了:“如今官府严令公门中人狎/妓,花街多是卖艺不卖身的艺伎,我除了读过几本闲书就是种地做饭,留我在里面做什么啊?况且我一看就有家人。家人找到县衙,即便花街后面的东家是皇亲国戚,平下此事也要费一番周折。得不偿失啊。”


    薛理很是意外:“你倒是考虑周全!”


    林知了:“我光明正大走进去,很多人都看见了。我出了事钱夫人百口莫辩。兴许还会被东家推出来一命抵一命!这种抢夺哪有晚上偷白天拐顺手省事。”


    薛理一时不知该夸她聪慧,还是要夸她了解那些居心叵测之人,“我在京师的那些日子,你只是去花街拿绣品?”


    林知了:“我倒是想听艺伎弹琴唱曲——”


    薛理难以置信:“你——”


    “也得我有钱才行啊。”林知了打断他。


    薛理呼吸一滞:“有钱就可以去了?”


    “要不我们一块去?”林知了问。


    重点是跟谁去吗?薛理梦中也没有去过花街,顶多把艺伎请到家中。突然感到有口难言:“不许再去!”想起方才她同钱夫人的谈话,“你问那家绣房在哪儿,是要帮琬妹拿绣品?钱夫人提到姑娘时含糊带过,莫非是梨花院的姑娘?”


    林知了:“梨花院又如何?放荡不堪啊?世间女子多艰难。倘若那姑娘好吃懒做自愿入了勾栏,即便红颜不在被梨花院撵出来,她也会做最下等的暗/娼。愿意做绣房,显然是想干干净净做人。这样的姑娘多是被迫沦落风尘。”


    若是以前,薛理闻言会很意外只是读过几本书的农家女竟有此番见解。这两年林知了看过许多杂记,翻过多本史书,兴许很多秀才也不如她懂得多见识深。


    薛理:“应当论迹不论心。”


    林知了点头:“我正是这样想的。”


    “所以你真要帮琬妹?”


    林知了:“薛琬缺的不是钱。即使你为她安排好一切,她不改改性子,无论嫁给谁都会吃苦受罪。”


    花街女子长袖善舞八面玲珑。先前钱夫人又说那位姑娘招了几个绣娘办了一家绣坊。薛理瞬间明白林知了的打算:“我来安排。你不能出面。”


    “知道我想做什么?”林知了有点不敢信。


    薛理:“知道。换个人像馊主意。对琬妹而言未尝不是没有办法的办法。先过去吧。你看他气的。”


    林知了朝南看去,小孩蹲在地上抱着大花,气鼓鼓瞪着眼睛看着两人,仿佛说我看你俩墨迹到何时。


    林知了急走几步冲他伸出手,小孩把狗绳扔给她,冲薛理伸手:“姐夫抱。”


    “八岁了,你是大孩子,不抱。”农家算虚岁,小鸽子实则六岁半,抱一抱也无妨,但薛理嫌抱着他不方便同林知了闲谈。而小鸽子一直想快快长大,闻言反而认为他姐夫说得对,薛理转过身去,小孩趴到他背上。


    薛理背着他走了十几丈到马路上,小孩跳下来拉着大花沿着路边往东跑。跑了两炷香,小孩累得气喘吁吁,林知了牵着大花,他又趴在薛理背上。


    薛理背着他转身,小孩看一眼回家的路又趴回去。林知了见状很好奇:“这么快就累了?”


    小鸽子穿的厚:“热!阿姐,可以脱掉吗?”


    林知了摇头。


    小鸽子料到不可以脱掉棉外袍。歇了一炷香,额头上的汗干了,小孩下来牵大花。


    刘丽娘听到脚步声朝外看去,小孩顶着红扑扑的小脸进来。刘丽娘庆幸她没去,否则也会累成他那样-


    薛理先前说薛琬的事由他出面并非敷衍林知了。薛理不想再在他家看到哭哭啼啼的薛琬,为今之计只能让她自立自强。


    翌日上午,薛理回村找他二哥,直言有事相商。


    薛二哥以为刘丽娘想回娘家,不敢来找他就使薛理过来。薛理确实要说二嫂准备初六回去,但是顺便,主要还是薛琬的事。


    薛理走后薛二哥就去找妹妹。


    午饭后薛瑜牵着小侄子走到薛二婶院门外,看到薛琬在院里,喊一声“琬姐”,薛琬叫她进去。


    薛瑜摇了摇头。薛琬从院里出来,小声说:“你二婶不在家。”


    “瑞哥在家吧?我讨厌他。”薛瑜佯装好奇,“这几日都没有看到你做绣活,是没活了,还是春节休息啊?”


    薛琬神色黯淡,犹豫片刻才说她娘不帮她拿绣活,只因她不嫁人。


    薛瑜欲言又止片刻又说:“算了!”


    薛琬下意识问:“你要说什么?”


    “没什么。”薛瑜抓住乱跑的小侄子。


    薛琬一直没有放弃,趁机问:“你知不知道三嫂以前找谁拿的绣活啊?”


    薛瑜:“不知道。你可以问二婶啊。二婶不去帮你拿,你自己去。”


    “问了,我娘不说。”


    薛瑜吞吞吐吐地说:“虽然我不知道三嫂在哪儿拿的,但我知道三嫂的店那边有个女子绣坊,人家好像还招绣娘,你可以去看看,兴许管吃管住呢。”


    “在哪儿?”薛琬的声音多了几分急切,显然担心继续留在家中她娘又叫她嫁老男人。


    薛瑜:“绣坊主人出身不好。好像小的时候家贫被爹娘卖进花楼成了艺伎。就是顶缸弹琴跳舞的艺伎。我也是听说啊。不保真!现在年龄大了做不动,也存够赎身银子就从那边出来。要是嫌人家是风尘女子就当我没说啊。你别告诉二婶,二婶知道了肯定叫娘打我。”


    薛琬无意识地摇摇头,没有一丝心动:“我不说。”


    “那不如你去李记布店试试呢?就怕二婶过去大闹,人家为了生意把你撵出来。”薛瑜乍一听到薛二哥建议薛琬给风尘女子做事,怀疑他跟薛琬有仇。如今说出这番话,薛瑜终于明白,只有不在意名声的人不怕她二婶闹上门去。


    薛二婶敢在人家面前骂骂咧咧,那些女子敢扒了她的中衣扔到马路上。也唯有这样的女子能护住薛琬。


    薛琬在她们的耳濡目染下才能慢慢有所转变。


    也许不会改变。


    可是她有了去处才不会隔三差五去找她和哥哥嫂嫂啊。


    薛瑜:“琬姐,城里也有别的绣坊,不过你要找个不怕二婶的才行。”


    薛琬应了一声,薛瑜也不知道她有没有听进去。


    初五下午薛瑜又问她有没有想过去哪家绣坊。薛琬依然犹豫不决,薛瑜不再管她,随二哥回城。


    翌日,薛二哥和刘丽娘去刘家拜年,薛理和林知了带着俩小的擦桌子扫地检查调料以及食材。


    初八早上,开门营业,食材只是往日一半。由于准备的少,到了申时左右卖得一干二净。


    如此这般过了四天,林知了把食材加到往日七成。正月十四才加到同往日一样。


    元宵节当日,林知了闭店休息,随薛理去村里过节。


    走在回村的路上,林知了忍不住骂陈文君会挑时间找事。否则不用因为顾及婆婆和大哥而回来过节。


    到薛家门外,薛琬从院里出来:“三嫂?”


    林知了应一声便问:“找我有事?”


    “我想问你点事。”薛琬用试探地语气说。


    林知了下意识看薛理,不会是那件事吧?


    第76章 甩开包袱


    薛琬找林知了是为了去绣坊一事, 请林知了为她拿主意。林知了直言:“你的事你自己做主。也可以问问二婶。”随后便离开。


    薛琬急急忙忙叫住她。林知了翻个白眼才转过身去:“还有事?”


    “你能不能跟我一块去?”


    林知了:“如果你告诉二婶,你要进城。回头你可以去找我,我陪你过去。若是你什么也不说,叫我陪你过去, 改日二婶问绣坊的活谁帮你找的, 你敢说我, 我定会叫你知道迎春花为何是红色。”


    薛琬下意识问:“为何?”


    薛瑜跑出来:“你的血染的!”拉着林知了, “三哥说你怎么走着走着不见了,原来在这里。琬姐姐,我娘要敢把我嫁给老男人, 我敢离家出走。你比我大九岁怕什么?三嫂, 走啦。”


    林知了随她进屋,不过没有去堂屋, 而是去了她和薛理的卧室。卧室里有床有椅子, 先前没有搬走的。约莫过了两炷香,刘丽娘来找林知了问她晌午吃什么。


    林知了:“厨房有什么做什么。”


    刘丽娘:“大哥买了一条鱼和两斤肉。”


    “蒸米饭,用酱烧鱼, 羊肉煮汤。再炒个青菜。”林知了说着话随她去厨房。


    妯娌二人做饭,薛瑜和小鸽子带孩子,薛家三兄弟在堂屋陪薛母。薛母看着儿女一个不少很是高兴,不过只持续到午饭后。饭毕,薛理和薛二哥等人便向她辞行。


    薛母叫薛理和薛二哥住一晚再回去,薛理没有回答家里住不下, 只因薛大哥房中有几条被子,薛理可以拿着被子睡他原先的卧室,薛二哥和薛大哥可以挤一挤。


    薛理只是问:“林氏、二嫂和小鸽子住哪里?”


    薛母没能立刻回答。


    薛理再次提醒他母亲,林知了和小鸽子是他的家人。薛母忍不住说:“我是你娘!”薛理没有否认, 只是提醒她“你也是大哥、二哥和鱼儿的娘。”


    薛母一时语塞。


    薛理几人趁机离开。


    薛大哥的儿子抱着薛瑜不松手。薛瑜左右为难。林知了:“你留下住几天,趁机跟薛琬学学女红。以前她跟技艺精湛的绣娘学过,我和二嫂是跟家里人学的,平心而论不如她手艺好。”


    薛大哥抱走孩子叫薛瑜自己选。


    薛瑜有些担忧地看着薛理,仿佛担心哥嫂不要她。薛理承诺过几天来接她,薛瑜才踏实。


    林知了再次提醒:“不许贪玩!”


    薛瑜乖乖点头。


    林知了到门外,薛琬又从院里出来,眼巴巴看着她。刘丽娘本能停下,手臂被扯一下,她低头看去,薛二哥拽着她跟上林知了、薛理和小鸽子三人。


    刘丽娘走到村口才问:“琬妹是要干什么?”


    林知了:“她应该希望我跟二婶说叫她去城里做事。”


    刘丽娘哑然失笑,这都是什么跟什么啊。


    薛二哥:“不是弟妹故意逼她,只有她敢迈出第一步,以后才能好过。否则嫁到积善之家,人家也会忍不住欺负她。”


    刘丽娘小声说:“以前听人说过,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我看这事够悬的!”


    林知了:“先前不敢告诉大哥陈文君劝她嫁给老男人,后来她还是去了。说明什么?”


    薛二哥:“说明现在没到走投无路的地步。但凡有一丝可能她都不想自己出头。”


    林知了点头:“比起薛瑞,我更烦她。我打薛瑞,薛瑞还敢跟我顶两句,她除了哭还是哭。真以为眼泪是刀枪剑戟斧钺钩叉呢。矛头对准作践她的人也行啊。偏偏对我们用这招。”


    刘丽娘不由得想起薛琬被休,夫家非但没有使个奴仆送她回去,连成亲后给她置办的衣物也没容她带回来。否则把衣物当了薛琬也能得一大笔钱。


    当日若不是跟薛理的事碰到一起,刘丽娘定会带着她去绸缎庄理论,最少闹得绸缎庄口碑大跌!


    薛理:“薛瑞今年十九,不管是城里还是村里,这个岁数的都说亲了。薛瑞想必也快了。只是为了给新妇腾地方,二婶也不会容琬妹在家住太久。”


    薛瑞那样的谁敢嫁给他?刘丽娘转念一想薛二婶有四亩田,平日里进城卖蛋糕,在村里只算比上不足比下有余。那是因为山东村离城近,午时捞一条鱼挖一颗笋进城卖掉都不耽误回去吃午饭。


    丹阳县底下还有很多偏远村落,山多地少,跟那些村民比起来,薛二婶算是富裕人家。山东村周边几个村子的姑娘不稀罕嫁给薛瑞,离丹阳十多里的姑娘很有可能求之不得-


    清明前,薛理和薛二哥回去插秧,薛瑜也回去了。薛瑜领着小孩在地头上跟同样看孩子的老人闲聊,听到老人用羡慕的口味说薛瑞懒人有懒福。


    薛瑜对此事好奇,傍晚就叫两个兄长回去,她留下住几天。


    每次妹妹住几天就会瘦一圈,薛二哥闻言很想数落她。薛理没容二哥开口先说:“不想做饭就进城买着吃。还有钱吗?”


    “我没有娘有啊。”先前薛二哥说他娘带着孩子怎么做饭啊。薛理说一句“不想做买着吃。”薛瑜怀疑这话说给她娘听的,她便用很大声回答,唯恐她娘没听见。


    薛二哥一听不会饿着妹妹就把满腹牢骚咽回去。


    晚上,薛瑜用好奇地口吻问“瑞哥是不是要成亲了?”


    薛大哥只要不在家,薛母就带着孩子去隔壁。薛二婶进城卖蛋糕她做饭,薛琬帮她看着小孩。亦或者薛琬来她家做饭,她照看小孩。


    总而言之,两家依然亲如一家。


    薛瑜因此笃定她娘跟她二婶知道的一样多。


    果不其然,连姑娘那边几口人几亩田,薛二婶都打听的一清二楚。


    薛二婶和薛母都不想找门槛高的儿媳妇,媒婆介绍穷人家的姑娘,薛二婶又担心人家惦记她的钱,就向媒婆透露,她可以给一笔彩礼,也不用姑娘带回来,也不要亲家陪嫁,只有一点,嫁到薛家就是薛家的人。


    姑娘那边问薛二婶能出多少钱。薛二婶出十贯和两石稻谷。姑娘家嫌少,近日还在商讨此事。


    薛瑜听着咂舌,心说哪是娶妻,分明是买个媳妇进门。只是卖家是亲爹娘,此事官府也管不了。


    翌日,四亩地秧苗种下去,薛瑜就和两位兄长回城。半道上薛瑜就忍不住把这事告诉两位兄长。


    薛二哥后知后觉:“昨天突然要留下住几天,是为了打听这事?”


    薛瑜点头:“不然留下做什么?虽然小侄子喜欢我,可是我也不能为了他委屈自己天天喝粥吃菜,几天见不到一丝荤腥。”


    薛二哥:“娘就给你吃这些?那小侄子怎么白白胖胖的?”


    薛瑜:“以前三嫂跟娘说过鸡蛋长身体,经常给我和小鸽子煮鸡蛋蒸鸡蛋。娘也学三嫂,早上蒸鸡蛋晚上煮鸡蛋。有时候早上炒鸡蛋,晚上蒸鸡蛋。小侄子能瘦才怪!”


    薛二哥拍拍妹妹的小肩膀:“她不给你做叫你二嫂给你做,做两个鸡蛋满满一碗!”


    “其实也不是那么馋啦。大哥每次回来都会带一斤肉。娘叫他省着点花,大哥当时答应下来,下次回来就改买鱼或者别的。”薛瑜摇头,“没想到大哥离了陈文君人也开窍了。”


    薛理:“也许不是开窍。兴许是大哥不想再节俭。”


    薛瑜点头:“省吃俭用一整年,不够陈氏一次赔的。”


    到家薛瑜又忍不住把二婶的算计告诉两位嫂子,她一脸好奇地问:“三嫂,你说这事能成吗?”


    林知了:“能不能成要看那姑娘家多穷。若是有个跟薛瑞年龄相仿的兄长等着娶妻,莫说十贯,只差五贯,她爹娘也会把她送过来。”


    薛瑜深以为然。


    然而林知了这次猜错了,姑娘要的可不是一次聘礼,而是源源不断。她叫媒婆给薛二婶回话,问薛琬怎么还在家。


    薛二婶一听这话就明白,人家嫌家里有个一直不嫁的老姑娘。薛二婶旧事重提,令薛琬嫁给原先那个富人。还说人家诚心求娶,至今还在等她。


    薛琬不从,薛二婶叫她滚。薛琬一动不动,薛二婶把她拽出去,还叫薛瑞帮她收拾行李。


    薛母听到动静把薛琬带去她家先住下。翌日清晨,薛大哥回来带着薛琬回去,问他二婶究竟怎么想的。


    薛二婶解释她不是要逼死薛琬,而是那家生活好,嫁过去就是管家娘子,吃喝不愁,她真是为薛琬着想。


    薛琬不想给仨孩子当娘,据说长子只比她小四五岁,想到这一点薛琬就寒毛直竖。薛二婶见她这么固执心里来气叫她滚出山东村。


    薛琬向薛大哥求救,薛二婶不许学薛大哥收留她。薛大哥叫薛琬自己选。她想到了进城,想到她这些年赚的钱。


    薛二婶以为薛琬会低头,没有想过把她的钱拿走。然而一听薛琬宁愿离开这个家也不愿意嫁过去,还要把钱带走,薛二婶急了,挡在薛琬房门外。


    薛大哥一把把她拽走,叫薛琬进去收拾。薛瑞想帮他娘,薛大哥抡起拳头,薛二婶想起他学过几年拳脚功夫,以前当镖师现在当护院,定是要日日训练,担心他一拳把薛瑞打的头破血流,拽着儿子后退,向薛琬放狠话“今天你敢出这道门,以后被人欺负死也别回来找我。”


    薛琬迟疑了,犹豫了。


    薛大哥:“你不走明天就嫁过去!”


    薛琬继续收拾,一样不留,连被子都卷起来。薛大哥把东西拎到门外就去借个大板车送她进城。薛琬要去林知了店里,薛大哥把她送到客栈,叫她晚上好好考虑,是去大户人家当绣娘,还是租一间房做绣活。


    薛琬说她一个人住害怕。


    薛大哥指着左右房间,告诉她有人。又说客栈开了很多年从未出过事,她不用担心夜里遭贼——晚上城门关上,贼偷了她的东西也跑不了。随后薛大哥回去告诉薛母安顿好了。


    薛母在家劝薛二婶,薛琬是暂时没想通,应该再给她几天时间。薛二婶问薛母,她给薛琬找的婆家不好吗。言外之意,这种好事还用得着考虑吗。


    薛母觉得像薛琬不敢为自己做主,就应该找个厉害的。要是夫妻俩都是软柿子,还不得被亲戚邻居欺负死。


    然而她担心因为她的赞同,薛二婶继续逼迫薛琬,薛琬脑子一热跳河闹出人命,只说她也不知道这事该怎么办。


    薛大哥走后,薛琬把门锁上去找林知了。


    林知了这个时候在院里竹棚下炖红烧肉,看到她进来眼皮都没抬一下。


    薛琬看着薛理欲言又止。薛理叫小鸽子和薛瑜回屋练字。薛二哥和刘丽娘在店里一个炸里脊肉一个和面。


    约莫过了两炷香,竹林酒家的伙计过来,林知了把红烧肉盛出来。伙计一边付钱一边打量薛琬:“林娘子,你姐啊?”


    林知了:“我相公的堂妹。”


    “抱歉!”伙计收回目光问有没有二八酱。


    林知了:“这么快就没了?”


    伙计:“我们东家爱上这口,还剩半坛都被他叫人拿走了。若是您忙得过来,再给我们做,做十坛。”


    林知了震惊:“多少?”


    “百斤!您没听错。”伙计乍一听到这个数字也吓一跳,“我们东家要去京师过端午。届时带过去给长辈们尝尝。”


    林知了记得先皇规定封地王爷“非军国大事,无诏不得入京”。即便如此皇亲们也是选择早早离开京师,只因到了地方是土皇帝,不闹出大事知府知县都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哪像在京师衣冠不整都会被御史台咬住不放。


    也有皇亲受不了混吃等死的日子希望有一番作为。显然这些人当中不包括开酒店养姬妾的丹阳郡王。


    不过皇帝允许他入京毕竟是好事,他确实不能轻车简行。


    林知了指着上面小声问:“给那位尝尝啊?”


    “不是。”伙计压低声音说:“自从太子出事,宫中在饮食方面管得特别严。太子借给我们东家个胆子他也不敢送入口的东西。东家的外祖父外祖母,姨母舅父等人都在京师。”


    林知了:“我尽量三日做一缸。”


    伙计算算日子,离东家出发那天还有一个多月:“来得及。”原本想给她一块定银,看到薛琬他又塞回去。回到店里把这个钱给刘掌柜,告诉他林知了店里有外人不方便。


    林知了在伙计走后也没理薛琬。又过了一炷香,薛二哥把门窗打开,林知了把肉盛到缸里,薛理出来搬到店里,他也留在店里帮忙。


    薛瑜去店里烧火,叫小鸽子和大花在竹棚下玩。小鸽子个小机灵鬼,把大花搂在怀里盯着薛琬。薛琬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坐了片刻就去店里,要帮薛二哥端饭收拾碗筷。


    薛二哥说她不熟练,让她一旁歇着,她又去薛瑜身边帮她烧火。


    如今炸里脊肉和煮面用炭,薛瑜直接告诉她不用烧火。


    薛琬呆坐了一顿饭,刘丽娘留她用饭。薛琬慢吞吞吃完终于忍不住说明来意,她想去当绣娘。


    林知了:“然后呢?你总要说去哪儿吧。我可没有读心术!”


    薛琬问哪里给的钱多。


    林知了:“那自然不可能是布庄。”


    薛琬选择去风尘娘子办的绣坊。


    林知了明确点出:“你要去的?”


    薛琬不明白林知了为何盯着这一点。如今她也没有别的办法,只能顺着她的话说:“是我要去的。”


    林知了叫她等一下,换下全是油烟味的短衣,穿上明艳红色胡服式样短袍,绣花布鞋也换成短靴,像极了身着劲装利落的江湖侠女。


    刘丽娘喜欢广袖长袍褙子,林知了恰好相反。有的时候俩人一起出去,刘丽娘被当成“林娘子”,只因她的衣着像管事娘子。即便如此林知了也没有想过改变。


    薛琬和刘丽娘的喜好一样,看着她拿根竹竿就敢闯江湖的样子眉头微皱:“三嫂,现在就去啊?”


    薛理听出薛琬弦外之音,顿时想笑:“下午还有事,快去吧。”


    薛瑜拉住林知了的手,满脸讨好地看着她。


    林知了带她同去。


    小鸽子拽着大花:“阿姐,大花想出去玩一会。”


    林知了无奈地白了他一眼。小鸽子嘎嘎笑着拽着大花前面带路。


    小鸽子跑到桃树门外停下,薛琬诧异:“他也知道在哪儿?”


    林知了:“街坊四邻都知道。那边的成衣比李记和别的绸缎庄便宜。”


    “人家会要我吗?我的绣活不行。”薛琬惴惴不安。


    林知了不懂绣品:“有没有最近绣的东西?”


    薛琬拿出手帕。


    林知了还没到跟前绣坊就有人出来,人家奇怪小孩牵着大狗在门外做什么。小鸽子起来向人问声好就指着林知了一行:“那个姐姐想做绣活。我阿姐带她来找你问问要不要人。”


    绣坊女子:“你怎么知道我这里招绣娘?”


    “钱夫人说你这里是绣坊啊。”万松书院上上下下看在薛理的面上对小孩极好,袁家人见着小孩也很客气,哪怕薛理从未明确提过,小孩也知道一旦他出事会有很多人帮他。有了底气,小孩不卑不亢。


    绣坊女子见多识广,看小鸽子这样就猜他家有厉害的人物。待林知了走近,绣坊女子福至心灵,指着小孩:“是你?!”


    小鸽子好奇地歪着脑袋问:“姐姐认识我啊?”


    女子反问:“你知道我以前是做什么的吧?”


    小孩摇摇头:“不知道。琬姐姐来你这里做事,还要知道你以前是做什么的?”


    女子被问住。林知了感觉她有些眼熟。可是她怎么会认识小鸽子反而不记得自己呢。林知了忽然想起什么:“你是跳舞的胡姬?”


    女子不禁问:“你还记得我?”


    小鸽子听糊涂了,拉住他姐的手。林知了解释有一年去花街看跳舞,他还给过铜板。


    薛瑜也有印象,忍不住夸她跳舞好看。


    那女子听了这番话意识到林知了并不像很多人一样避她们如蛇蝎。女子很是高兴,请几人进去。


    林知了问:“绣坊是你的?”


    “我们几个姊妹一起办的。”女子朝室内喊一声,出来一名作妇人打扮的女子,看起来比林知了大六七岁的样子。


    过了二十五岁在花街称得上是老人。林知了不奇怪她出来自食其力。


    林知了把薛琬的手帕递过去,管事娘子对她的绣品很满意,告诉她可以留下。她家院子大房子多,薛琬可以独住。


    林知了同这位娘子谈话时提到几次“堂妹”。八面玲珑的人瞬间听懂她话里有话,林知了把人带来是看在亲戚的份上帮她一把。否则林知了完全可以用“我妹”代指薛琬。


    此事谈妥,林知了一行回去帮薛琬搬行李。


    这位管事娘子叫会跳胡服舞的女子过来搭把手。


    林知了走到自家店门外喊一声“二哥”,薛二哥和薛理同时出来。“胡姬”看到薛理的长相愣了愣神,看到薛二哥的样子惊呼:“薛郎中?!”


    薛二哥看过去很意外:“是你?你姐姐的病好了吗?”想问她怎么在这里,“弟妹,你说的绣坊——”看着“胡姬”张口结舌,“你,你们以前是,是——”


    林知了:“梨花院。用得着这么吃惊吗?二哥,你给牲口看过病!”


    薛二哥噎了一下,不得不承认跟牲口比起来,梨花院什么的真是他大惊小怪。


    “胡姬”震惊:“你你是兽医?”


    出来闲逛的街坊停下:“薛郎中人兽两医。姑娘不用惊讶,他还会接生呢。给人接生过,也给小狗接生过。”


    薛二哥的脸色绿了。


    早知道昨天有人找他,他就说不在家。也不至于短短一日,街坊四邻不但知道此事,还一有机会就问他更擅长治病还是接生。


    林知了忍着笑说:“二哥,先搬行李。”


    “胡姬”本以为去薛琬家中。等到客栈门外,“胡姬”意识到她先前没听错,林知了愿意帮薛琬只是看在亲戚情分上,兴许跟她本人关系不睦。


    发现这一点,“胡姬”就知道不必厚待薛琬,同别的绣娘一样便可。


    薛二哥意识到最重的一箱是铜钱,叫薛琬先同“胡姬”过去,他和薛理把铜钱换成银子,随即他给薛琬送去。


    刘丽娘帮薛琬归置好行李,等薛二哥过来,一行人便打道回府。


    林知了等人毫不留恋的样子也让绣坊娘子确定先前生分的“堂妹”并非她的错觉。


    绣坊娘子对薛琬的过往不好奇,但她知道“薛郎中”是名满全城的“林娘子”的兄长。绣坊管事娘子在梨花院就听说过“林娘子”的大名。酒囊饭袋聊起“林娘子”没有一丝不敬,这一点令绣坊管事娘子着实稀奇。


    利用吃饭的时候人容易分心,绣坊管事娘子旁敲侧击,薛琬潜意识认为众所皆知的事没有必要隐瞒,于是只隐瞒了她有多少钱以及她娘不许她回去。


    绣坊管事见她这么实在都忍不住同情她,嘴上提醒她留个心眼,心里高兴摊上个本分老实的绣娘。


    林知了也很高兴,薛琬这个包袱终于有人接手。结果乐极生悲吃撑了。


    薛理叫她回屋给她揉肚子,小鸽子趴在床边捂住嘴笑。林知了被他揉的心头冒火:“出去走一圈就好了。”


    薛理:“你不是撑得走不动?”


    “你可以扶着我。”林知了冲弟弟伸手。


    小鸽子拉着她起来:“阿姐,你傻不傻啊?”


    林知了朝他脑门拍一下,小孩气得松手去找大花。林知了想起先前没顾得说的事:“竹林酒家伙计说丹阳郡王回京过端午。京中是有什么喜事吧?”


    第77章 回村吃席


    先前伙计压低了声音, 薛理连一个字也没听见。闻言薛理急得脱口问:“什么时候说的?”意识到晌午伙计来过,“我看他鬼鬼祟祟的跟你聊什么,是聊此事?”


    林知了好奇:“你以为什么事啊?”


    薛理:“我以为又找你打听菜谱或者二八酱的做法。”


    “他先说丹阳郡王奉诏回京,又因为他喜欢芝麻花生酱, 想趁机给他外祖父外祖母带几坛尝尝, 请我多做几坛。”


    端午节在皇家称不上重大节日。京师应该也没发生大事, 否则袁家小公子会早在第一时间跑过来告诉薛理。


    “陛下诏他回京应当是有别的事。”薛理说完拉着她出去, “不管什么事都与我们无关。当务之急是你,晚上睡不着!”


    刘丽娘在院里烧水,闻言乐了:“弟妹, 明晚吃什么?”


    “明晚不吃, 我减肥!”林知了故意说:“我要瘦成赵飞燕!”


    薛理:“别胡闹!”


    小鸽子拉着大花靠过来:“我不闹!”


    薛理吓了一跳,无奈地瞪一眼他, 叫他跟上!


    小孩一手拉着薛理, 一手牵着大花。


    薛二哥见他们仨出去,叫刘丽娘把柴往里塞,他们也出去消消食。


    薛瑜一听都走, 虽然她不想出去,但她更不想一个人在家,干脆去追三哥三嫂-


    林知了因为不再收徒,每天下午都有时间,所以跟哥嫂以及小姑子轮流磨二八酱。过了一个月,十缸酱被竹林酒家的伙计装上车, 林知了也收到一大笔钱。


    这笔钱她拿到手就和刘丽娘平分。


    饶是刘丽娘每月都能分到近三十贯分成,有的时候三十多,仍然为分到这笔钱感到吃惊,只因对她而言属于额外收入, 等同于天降横财。


    刘丽娘接过一块沉甸甸的银子感叹:“要是每月有一单——”


    林知了:“我们胳膊就废了!”


    刘丽娘摸摸日渐僵硬的手臂,嘴角的笑容凝固:“说的也是啊。”


    林知了把银子送屋里,出来时手里多了几串铜钱。刘丽娘打眼一看就知道有五百文,奇怪她拿钱做什么,便问是不是又要出去用饭。


    林知了摇头:“不想出去,只想趁着今天下午什么也不用做好好睡一觉。这个钱是给鱼儿的。”说完递给小姑子。


    刘丽娘瞬间明了,这一个月薛瑜嘴上没少抱怨,但活也没少干,每天下午断断续续至少守着磨盘半个时辰。刘丽娘把银块给薛二哥,同时给他使个眼色。薛二哥回屋给妹妹拿五百文。


    意外之喜也叫薛瑜很是高兴:“三嫂,二嫂,你俩要是这样,我就不客气啦。”


    林知了:“这几年你也存了几贯钱,要不要换成银子?”


    薛瑜想到了薛琬,这些年存的钱竟然都是铜板,导致二哥帮她搬的时候差点脱手撒了一地。担心那么多钱被人发现给薛琬带来灾难,搬出去换成银块二哥都要找借口。


    薛瑜点点头就把她的钱盒子搬出来。


    薛二哥带着妹妹出去换成银角子。林知了和刘丽娘把厨房收拾干净就回屋睡午觉。


    过了约莫半个月,街上节日气氛浓郁,卖艾草和五彩绳的小贩随处可见。林知了店门外的巷子里至少有十位小贩的东西跟端午有关。


    忙忙碌碌的林知了才意识到端午节快到了。


    林知了准备小贩收摊前买一把艾草,只因这个时候很便宜,结果周嫂子来送菜和柴帮她捎来一把艾草,说她顺手割的。


    周嫂子一片心意,林知了自然没有额外付钱。再说了,一文钱递过去也有点侮辱人。她给周嫂子挖一碗才晒好的黄豆酱。


    周嫂子不会做黄豆酱,她的厨艺皆来自婆婆和母亲——两人都不会做酱,便问林知了怎么吃。


    林知了告诉她可以挖一勺用油炒,加点小葱,炒得黏黏糊糊就馒头。


    虽然周嫂子学会了和面,馒头对她而言也有点难度,她试着做过,酸的!周嫂子哪怕不想承认也得承认她在厨艺这方面不如比她小十来岁的林知了。


    若不是和包子面用秤称面和水,周嫂子学会了也做不出皮软馅鲜的煎包,也做不出蓬松的鸡蛋糕。


    周嫂子问可不可以就包子,林知了点头,皮厚馅少的包子掰开放一勺酱进去也好吃。


    周嫂子喜滋滋地道谢后准备离开,忽然想起一件事,告诉她昨天看到媒婆去了薛二婶家,估计薛瑞的事快了。


    薛琬搬出来快俩月了,林知了也意识到快了,送周嫂子离开后林知了回到院里便问薛二哥:“薛瑞成亲我们回去吗?”


    薛二哥点头:“看在二叔的面上我们也得回去一趟。”顿了顿,“应当会选在休沐日,届时我和三弟一块回去吧。”


    林知了:“薛琬那边呢?”


    薛二哥看看天色,离天黑还有近半个时辰:“我去跟她说一声,她心里有底也不至于到时候慌得六神无主。”


    薛瑜想出去透透气也要去,林知了叫二嫂陪二哥过去,至于薛瑜,既然只是透气,去哪而不是去。林知了叫薛瑜陪她去接小鸽子。


    二人领着小鸽子到书院门外,门房就要请她们到屋里歇一会,薛理从院里出来。


    薛理愣了片刻才敢相信:“你来接我啊?”


    林知了:“意外吗?”


    薛理满心欢喜,碍于门房就在不远处,轻咳一声压下笑意:“是有什么事吧?”


    林知了白了他一眼:“鱼儿,我们走!”


    薛瑜一脸无奈地说:“木头!”


    薛理气笑了。走过去拉着小舅子问:“你姐没什么事?”


    “不能只是来接我们啊?”小孩奇怪,他姐夫怎么总盼着阿姐有事啊。


    薛理不习惯,闻言确定真是来接他,顿时满眼笑意:“能!走了!”


    小孩觉得他很奇怪,不过他时常奇奇怪怪的,小孩习惯了,便随他去追林知了,“姐夫,学堂放三天假,你呢?”


    薛理:“我们放五天!”


    小孩羡慕嫉妒:“为什么?”


    说来话长啊。


    前些天薛理又去了一趟临安府,送学生参加今年院试。


    可能因为这几年书院成绩好,以至于参加院试的童生们信心满满,难得考前考后都不曾紧张慌乱。院试结束后,家境富裕的童生们还有心思买点临安特产。


    然而回到丹阳未满五日,府城传来公文,院试改成三年两次。今年落榜的童生再想参加院试要等上两年。


    这个消息传来,原本信心满满的童生也忍不住担忧起来,只因考前几个月堪称煎熬,很多童生因此撑不下去而放弃。何况相隔两年之久。


    不用参加院试的秀才们陡然想起去年秋闱加了“誊抄”,担心两年后又有变故,因此很是不安,导致书院的气氛有些浮躁。


    院长一看端午临近,大手一挥五天假期,多跟家人聚聚沉下心来,节后该读书读书,该等成绩等成绩。


    薛理懒得解释:“我也不知道。此事是院长定的。”


    “等我长大了,我也要当院长。”


    薛理无语又想笑,真有出息!


    “不是要当将军?带着大花去边关打仗?”薛理问。


    小孩想想:“也不能天天打仗啊。我听先生说,边关无战事。以后有外敌侵入,我就带着大花去打仗。不用打仗我就去当先生。天天给自己放假!”


    薛理揉揉他的小脑袋。


    小孩朝他手上一下:“长大了!”


    自从小孩去了学堂,林知了便不再给他扎两个小揪揪,改为束发,用竹簪固定发髻。然而他贪玩,经常到了下午发髻凌乱。此刻又被薛理揉几下,小孩又碰一下,发髻散开,瞬间披头散发。


    小孩朝他身上一下就朝前面喊“阿姐!”


    林知了回头看去,哭笑不得,等他走近便问:“怎么弄的?”


    “问你相公!”小孩满脸无奈,“那么大人了,天天就会作弄我。”


    林知了用手帮他梳几下,给他绑好:“他坏我们不跟他玩。”


    小孩对这个回答很满意,指着前面叫他姐夫走远点。


    薛理抬起手,小孩伸出手臂:“我挡!”薛理顿时很无语,真幼稚。再看看自己的手,惊觉自己也很幼稚。薛理有点尴尬地把手背到身后,没话找话问二哥二嫂去哪儿了。


    薛二哥真有事,薛瑜闻言反而没有胡思乱想,实话告诉他,薛瑞即将成亲,二哥去把此事告诉她琬姐。


    薛理:“还是之前那位姑娘?”


    薛瑜听出她哥话里有话:“不好吗?”


    “先前媒婆给薛瑞说亲时,二婶没有撵薛琬。商议彩礼时也没有撵她。女方那边考虑期间,二婶把她往外撵。我总怀疑此事跟这位尚未过门的姑娘有关。”薛理摇了摇头,“也许只是我想多了。薛琬有没有提过这事?”


    林知了:“提过一嘴。只是在她看来无论她娘做什么,都是叫她嫁给老男人的借口。兴许真是二婶拿人做筏子。”


    薛瑜:“那也不会突然撵她?”


    林知了:“给薛瑞娶亲要花很多钱,彩礼一份,还要给薛瑞做家具,还要宴请宾客。张丹萍一看这几年存的钱用了七七八八,想把薛琬嫁出去再收一份彩礼弥补亏空这种事她做得出。”


    薛瑜也想不通究竟怎么一回事,干脆扔到一旁:“三哥,你和二哥回去吃席要给钱吗?给的话我也回去,不吃白不吃!”


    薛理:“大概要给一百文。娘若是为了面子好看,可能叫我们和大哥每人出两百。”


    薛瑜闻言又叫林知了跟她一块回去。


    林知了笑着婉拒。


    几人到家,薛二哥早回来了。林知了问他有没有见到薛琬。薛二哥点头:“说了。还问她作为长姐应当给多少钱。我说两百文,给再多也是肉包子打狗!”


    林知了:“回头跟你和相公一块回去?”


    薛二哥点头,“若是二婶不过来送请柬,我们就当不知道。”


    然而这种时候薛二婶可不会客气。


    过了七八天,薛大哥休沐,他从东家家里出来就来找两个弟弟,告诉他们下个休沐日薛瑞成亲。薛大哥还解释一句再晚会跟农忙撞一块。


    第78章 薛理淋雨


    薛瑞成亲这天日子不好。


    前几日早晚凉爽, 晌午的太阳毒辣,可是阴凉处不闷不燥。轮到他成亲这日,五月二十四,很寻常一天, 闷得人透不过气。林知了四更天起来准备食材, 脖子上全是汗水, 三伏天也不会如此。


    薛理一夜没睡踏实, 以至于林知了动一下他也醒了。到院里用井水洗漱后他才感到一丝凉意。


    薛理估计他和林知了都不好受,小鸽子应当也差不多,就端一盆温水进屋给小孩擦擦身体擦擦脸。


    小孩也没睡踏实, 睁开眼听到薛理说“天还没亮, 再睡会儿。”小孩揉着眼角坐起来。


    薛理把他抱到门外摇椅上,虽然一样闷热, 但院里比逼仄的卧室空旷许多, 偶尔还有一丝凉意,小孩这才酣然入睡。


    早饭后,薛理在长袍和短衣之间选择了褐色麻布短打。


    薛理穿着这身衣服从室内出来, 薛二哥指着他:“你就这样回村?”


    自从立夏,薛二哥日日一身短打,今日换上白色中衣菘蓝外袍,脚上凉爽的草鞋也换成了黑色软底布鞋,以往发髻只用一根木簪,很多时候有些凌乱, 今日也用上了以前薛理在临安府为他买的幞头。


    若说往日他是村中农夫,此刻倒是像个相公。


    薛理见他满脸油光,满头汗水,故意问:“你包成这样不热吗?”


    “热啊。可是——”


    薛理:“是你成亲吗?”


    薛二哥:“虽然不是我成亲, 可是薛瑞毕竟是二叔的儿子。不看僧面看佛面!”


    薛理:“鱼儿说回村吃席,你真当回去吃席?”


    薛二哥恍然大悟:“我们是回去帮忙?”


    薛理给他哥个“你说呢”的眼神。


    热得早已受不了的薛二哥立刻回屋换上跟他弟一样的短打。


    薛瑜此刻着短袍,见状她也回屋换下中衣和短袍,换上一身短打。脚上的绣花布鞋没换,她担心穿草鞋回去还没到村里双脚就变成脏兮兮的。


    薛二哥把崭新的鞋脱掉,换上昨日穿的旧布鞋,跟他身上的短衣很是般配。


    兄妹几人因为这天气难受,潮湿的空气也令小鸽子心生烦躁,他坐在竹棚下看到乖乖趴在他脚边的大花忍不住拍一巴掌。


    大花不明所以,抬起狗头看着他。


    小孩瞪大眼睛凶它:“看什么看?睡觉!”


    大花又趴在冰凉的地上。


    林知了正在刷锅洗碗,见状不禁问:“一大早发什么疯?”


    小孩拽着衣襟:“我可以脱掉吗?不许说不!”


    林知了:“找你姐夫换一身。”


    “换一身就不热了?”小孩羡慕大花,“你不让我脱,我,我就躺地上!”


    刘丽娘在一旁准备中午要用的食材,闻言打趣他:“真把自己当狗了?


    “对!”小孩抓一把黏糊糊的脸,“阿姐,今天怎么那么热?”


    林知了:“闷热。闷了一夜,我看要下雨。”


    薛理拿着衣物出来冲小舅子招招手。小孩摇头拒绝:“我不要换衣服。”


    林知了朝薛理看去:“这个穿身上不热。你试试啊。”


    小孩将信将疑地起来,薛理把上衣打开,小孩一看无袖,喜不自胜,抬起手臂就拽衣服。薛理帮他脱掉。


    小孩拿起裤子:“也是短的——”发现是长裤很失望。


    林知了:“到脚踝上面,很凉爽。”


    这身衣服用的是细棉,轻便透气,他坐在地上刮坏了,林知了也不会很心疼。唯一缺点易皱。而什么衣服穿到她弟身上都会变得皱巴巴的,缺点可以直接忽略。


    林知了:“是不是舒服多了?”


    小鸽子不禁点头。薛理拉着他打井水洗脸,“我和你姐有个孩子,我恐怕也不能这样伺候。”


    “为什么?”小鸽子好奇。


    薛理感觉到了那个时候他会忙成陀螺,跟秋闱和春闱前一样,每日只舍得睡两个时辰。得空自然是补觉,哪有时间带孩子。


    “我忙啊。”薛理看着小孩,“届时你也该长大了。”


    小鸽子点头:“我伺候!”


    薛理想揉揉他的脑袋,见林知了为他梳的整整齐齐,便捏捏他的小脸:“等的就是这句话。”


    小孩心情好多了,不在意被捏:“现在就回村吃席吗?”


    “吃席在下午,现在回去应该是准备接亲。”薛理把擦脸布洗洗晾在麻绳上,“别再欺负大花。”


    小孩摇头:“我没有欺负大花。”


    薛理看到二哥和妹妹收拾好了,敷衍一句:“你说没有就没有。”


    刘丽娘:“带钱了吗?”


    薛二哥点点头,又问薛理带了吗。林知了把灶台上的荷包递过去,里面有两串铜钱,每串一百文。薛理打算先给百文。若是他娘嫌少,叫大哥借给他百文,他再把剩下百文拿出来。


    灰白的天空感觉憋极了,他找一把油纸伞就和薛二哥以及薛瑜去绣坊。


    前些日子薛大哥回城做事绕路去客栈探望薛琬,听掌柜的说“薛先生和林娘子把人接走了。”他就来找薛理。薛理告诉他薛琬在什么地方,薛大哥不放心过去看一眼,也算认认门,先前就亲自告诉她今日回村。


    薛琬比他仨紧张,一早起来就把她仅有的几件首饰和几件好衣服拿出来,犹豫着该穿哪一件。直到薛瑜进来喊她,她还在犹豫。


    薛琬知道薛瑜有很多好衣服,看着她着粉色棉衣,上面连朵花也没有,问她是不是还要回去换衣服。薛瑜提醒她回去干活,不是当客人。薛琬瞬时不再犹豫,也身着短衣,带着两百文回去。


    薛琬不敢一个人回家,先跟堂兄妹去薛母那里。


    薛母看着四人的衣着不甚满意,问他们怎么不拾掇一二。薛瑜故意问:“我们不是回来帮忙干活的吗?”


    此话提醒了薛母,薛家人口少,需要薛理几个兄弟帮忙借饭桌板凳,就是她也要到灶前做饭——薛二婶为了省钱,没有请乡村厨师做酒席。


    今日这场酒宴需要的菜全是她自己种的,鸡鱼蛋等物是找村里人买的,只有十多斤五花肉和调料是去城里买的。


    可谓是能省则省!


    薛母不再纠结他们穿什么,提醒薛理和薛二哥每人给五百文。薛二哥不敢置信。薛琬变脸——堂兄出五百,她这个亲姐岂不是要给一贯。


    薛理拿出两百文:“只有这么多。剩下的麻烦娘替我们给了。”


    “我替你们出钱不成了我给的?”薛母反问,“寻常亲戚成亲还要给五十文一百文,瑞儿可是你——是你二叔的亲儿子!”


    薛理把两百文给她:“忘了告诉娘,我不打算过去。你忘了我说过,这个家有我没有二婶。劳烦你帮我给她,这个钱正是看在二叔的份上。”说完薛理起身走人,很后悔过来。


    薛大哥下意识想阻拦,随即把手放下。


    先前薛大哥也不想出五百文,他娘搬出薛二婶帮他照顾孩子,以后肯定还要麻烦薛二婶一家,说得薛大哥无力反驳,只能提醒他娘凭他们家跟二婶的关系,两个弟弟不可能给那么多。


    薛母不知道怎么想的,大抵以为五百文对薛理而言是一笔小钱,又是大喜的日子,薛理会妥协。


    始料不及,薛母瞠目结舌,反应过来薛理到院门外了。薛母慌忙喊他,薛理充耳不闻。薛瑜问她娘:“你是今天才认识三哥吗?”


    “可是大喜的日子!”薛母固执地说。


    薛瑜:“你又忘了三哥多么讨厌瑞哥?今天他能过来,就是因为二叔以前待他不薄!”


    “那事都过去多久了?你三哥怎么还记得?”薛母皱着眉说。


    薛瑜张口结舌,难不成她认为只要时间够久,过往恩怨就可以烟消云散,“娘,你还是怪我们心胸狭隘吧。”


    薛母转向薛二哥:“你也要回去?”


    薛二哥没好气地说:“如果你需要,我可以不出现。”


    薛母顿时气得胸口闷疼。薛瑜受够了不长记性的娘,拉着小侄子找借口躲出去。


    到门外看到薛理跟村里人聊天,薛瑜冲他挤眉弄眼。薛理瞪一眼她,薛瑜领着小孩去她小姊妹家。


    正是跟林知了学厨艺的小姊妹。


    虽然小姊妹的祖母没有眼力见儿,一见着她就问东问西,小姊妹也不敢阻止,薛瑜可以理解,毕竟她在家不受宠,说过了会被长辈劈头盖脸打一顿。但是薛瑜依然心里别扭。


    这两年帮家里赚到钱,她的衣服比以前干净,补丁也少了,也比以前爱笑,薛瑜注意到这些,就原谅她先前的软弱。


    村民看一下薛瑜,好像没有回去的打算,便继续劝薛理留下用饭。


    薛理:“二婶和薛瑞都不想看到我,我也不想看到他们。我还是回去吧。”


    村民提醒:“你可以跟我们坐一桌。”


    薛理微微摇头,“你替我多吃点,把礼钱吃回来。”说完拍拍他的肩就往西去。


    村民一听他的钱给了都不留下吃饭,便意识到薛理去意已决,不好再强人所难。


    走到村口,灰白的天空变成灰色。薛理不禁加快步伐。然而还是没有夏天的雨来得快。


    噼里啪啦的闪电落在城墙上,紧随其后的是轰隆声,跟有大妖渡劫似的,薛理跑起来。不到一里路,豆大的雨点落下来,薛理停下坦然接受,丝毫不后悔他的选择。


    薛瑜担心:“三哥忘了拿伞,会不会淋湿?”


    薛二哥:“他又不傻。沿街那么多铺子,去谁家不能躲一会儿。”


    路上行人四处躲藏,薛理不闪不避,沿着城门街慢悠悠地走着,跟秋游踏春似的。


    躲在店铺屋檐下的路人透过雨帘指着他:“这人傻了吧?淋成这样还笑?”


    林知了听到敲门声,撑着雨伞打开门,看到落汤鸡似的薛理:“怎么回来了?怎么淋成这样?怎么——”


    薛理一把抱住她。


    林知了吓一跳,不由得睁大眼睛,本能想推开他,薛理收紧手臂。林知了顿时不敢动弹。不知过去多久,感觉他手劲松了一点,估计他心里好受许多才试探地问:“你娘又给你气受了?”


    薛理确实舒服多了,松开手看到她身上湿了一片,很少失态的人有点尴尬,别开目光:“不是她。”


    “你二婶和薛瑞没有这么大本事。”林知了把他拉进来闩门,“跟我还这么见外啊?”


    薛理长叹一口气,看着闪烁的远方:“你说我娘要是被雷电劈一下——”


    “你娘就死了。”林知了不想泼他冷水,“与其祈祷她被雷劈醒,还不如指望她被人骂醒。”


    薛理:“我说了很多次,她一直是左耳进右耳出。大哥都和离了也没见她有所长进。你说过很多难听的话,她反而认为你识文断字主意正不服管教。”


    林知了:“还记得林家是做什么的吧?我相信卤水点豆腐,一物降一物。”


    薛理走到竹棚下:“能降住她的人跟大哥和离了。”


    “世上又不止一个陈文君。”林知了把收到棚下的布给他,“擦擦头上的水,别着凉。”


    这么热的天哪会着凉。薛理微微摇头。


    林知了不敢大意,给他一壶水,叫他回屋擦擦身体。


    水壶里的水还热着,早上烧的,林知了担心直接喝井水闹肚子,每天早上都会烧两壶。


    薛理接受她的好意,“二嫂呢?”


    刘丽娘出现在卧室门边。薛理朝他和林知了的卧室看去:“小鸽子也在屋里?”


    林知了点点头,送薛理到卧室,撑着伞把二嫂接到棚下。


    进门前的薛理脸色跟早上的天空一样黯淡无光。此刻他恢复如初,刘丽娘依然认为他被婆婆气到,只因以她对薛理的了解,既然决定过去,他不会无缘无故突然回来。


    刘丽娘小声问:“又是跟婆婆啊?”


    林知了点头:“回头你问二哥。我看他不想说。也不知道这雨下到什么时候。”


    午时过半雨停了,路面被洗刷干净,街上凉爽,闷了半天的人都从屋里出来,其中一些人不想做饭就来买肉夹饼。


    绣坊娘子也不想做饭,管事出钱,两个绣坊娘子拿着碗盆过来,用碗盛红烧肉,盆盛肉夹饼。


    此时薛二婶才做饭。担心又有雨,用了饭就去接亲。薛二婶嫌薛大哥没了媳妇晦气,不许他去。


    薛大哥因此不快,他是和离,又不是克死妻子。薛母劝他消消气,又叫他理解薛二婶,她也是希望尽善尽美。


    薛瑜在一旁听到此话,心说娶个这样的媳妇就别想尽善尽美。


    殊不知不止薛瑜这样认为,周嫂子等人也这样认为。


    定亲前薛琬被赶出家门,无论怎么说她都是薛二婶亲生的,若是没人怂恿,薛二婶不至于那么迫切。


    看透这一点的村民都等着看热闹。


    然而新妇进门后很孝顺,日日早上起来做饭。村里人经常可以看到她给薛母送一碗。


    周嫂子来送菜,用发现惊天大密的口吻说:“薛瑞的媳妇不简单。”


    林知了不在意她做什么,只在意钱。周嫂子走后,林知了叫薛二哥去找薛大哥。


    月底休沐,薛大哥到家片刻推着板车进城。过了大半个时辰,薛大哥轻车回来,车上多了一块羊肉,这让闲着没事盯着薛家的村民摸不着头脑,他买一块肉还推着箱子啊。


    薛大哥自然是把铜钱换成碎银。回到家中薛大哥就把钱藏他屋里。薛大哥能那么容易把他娘的钱骗出来,还是因为他一向本分老实。


    薛大哥对他娘说近日城里有个很厉害的贼,官府四处捉拿连人影都没看见,担心他躲到城外。铜钱太多显眼,小贼进来就能看见。薛母信以为真,叫他换成碎银,随便塞哪个角落里小贼都找不到。


    翌日,薛大哥进城绕到林知了店里告诉薛二哥,他提醒的事妥了。


    薛大哥前脚离开,后脚食客进门道喜。林知了下意识问:“又有什么喜事啊?”


    食客反问:“薛先生呢?”


    林知了明白过来,“院试名次出来了?这次考上几个?”


    “书院三个,村里两个,私学三个,其中一个还是铁匠,听说一边读书一边跟着他爹打铁。官宦世家只有俩。”食客说到最后一句幸灾乐祸,“这种盛况,听说百年前的人想都不敢想。”


    林知了:“要不怎么有打进长安比考进长安容易的说法呢。”


    食客愣了一瞬,明白过来哈哈大笑:“林娘子,我要大吃一顿。给我做个肉夹饼,再来一份红烧大排拉面!再给我包四个饭团,再做四份肉夹饼,打包带走。”


    这位食客走后,食材所剩无几,林知了把休息的牌子挂出去。锅碗瓢盆收拾干净,林知了休息一炷香,便和刘丽娘准备晌午的食材。


    林知了刚把红烧肉做好,准备帮刘丽娘做凉皮,竹林酒家的伙计来了。薛二哥叫她应付,他把刘丽娘换下来休息。


    竹林酒家靠山面水在炎炎夏日十分舒服,客人很多,伙计要的红烧肉反而比春秋二季多。林知了没有因此加量,只因夏天城里吃肉的少,他们晌午更爱吃凉面凉皮。


    红烧肉盛走三成交给伙计,伙计没有立刻回去,他低声说:“我们东家昨晚回来了。”


    林知了:“有好消息?”


    “陛下复立太子。城里的贵人应该已经收到消息。”伙计担心隔墙有耳,往左右看一眼,确定店门没开,屋里屋外只有他和林知了的家人,“我们东家离京前见过太子。我是不是忘了说,我们东家是陛下堂侄?”


    林知了点头:“听别人说过。”


    伙计继续:“我们东家送给太子一本书,正是薛先生编的那本试题集。至于聊的什么,我就不知道了。东家像闲聊似的跟掌柜的说几句。我感觉东家故意的,他知道掌柜的和小的经常来你这里,定会把此事告诉你。”


    林知了:“不管太子看到那本试题集会怎么想,你都要替我谢谢刘掌柜。我知道刘掌柜想要的不是一句谢谢。你们这些日子一直在琢磨我那个芝麻酱是怎么做的吧?”


    伙计有点尴尬:“后厨的事我不清楚。”


    林知了:“其实很简单,八成花生和两成芝麻。只是芝麻要炒熟,花生也要炒熟去皮。可以根据个人口味放盐和糖,也可以放一点芝麻油,不会那么粘稠。”


    伙计震惊:“就,这么简单?”


    林知了好奇地问:“你们怎么做的?”


    “我们用的也是熟芝麻熟花生。但是比例不对。”伙计不禁说,“难怪厨子就说只差一点。”


    林知了:“快回去吧。记得趁机找刘掌柜个吝啬鬼要赏钱。”


    伙计笑着拱手道谢。


    林知了看着他拐弯就关上门院门,到店里告诉二嫂日后不必再做芝麻酱。


    薛二哥:“刚才跟伙计说的就是这事啊?”


    林知了把丹阳郡王为薛理做的事告诉他,薛二哥立刻改口,认为林知了做得对。


    这个消息对刘丽娘而言太过突然,她不禁连声问道:“是不是说太子过些日子会召三弟进京?你和小鸽子去不去?你们走了店怎么办?”


    第79章 计划未来


    林知了宽慰她八字还没一撇!


    刘丽娘不这样认为。


    太子被废三年, 一朝起复身边必然无人可用。只凭薛理遭他连累,然毫无怨言,太子便会用他。


    何况薛理在丹阳名声极好。虽然世家门阀厌恶他,可是世家才几人。农、工、商皆对他抱有好感, 这是民心所向。


    太子用了薛理, 民心自然偏向他。


    刘丽娘识字不多, 不懂朝中弯弯绕绕, 但她懂人情世故。她若是太子,用薛理百利只有一害,她定会立刻召薛理回京。


    要说被世家盯着不放会给太子带来些许困扰, 大不了登基后卸磨杀驴。又不是没有先例可循。以前刘丽娘就听林知了跟小鸽子讲过“鸟尽弓藏”的故事。


    刘丽娘苦笑:“那也要早做打算啊。”


    薛二哥刚刚还替弟弟感到高兴, 刘丽娘的神色让他意识到林知了和小鸽子若是跟去京师,这家小店的主心骨就没了。


    薛二哥肉眼可见地慌了。


    薛瑜也急了:“三嫂和三哥去京师, 我跟谁啊?”


    “你怎么也跟二嫂似的。”林知了笑着说, “你想跟谁跟谁。虽说你三哥的俸禄可能只够他自己用,可我们这几年攒了一些钱。再说了,京师百姓也要用饭, 我们也可以继续干这个。”


    薛瑜想跟着林知了和薛理,可是这家小店需要她,她若是也走了,二哥二嫂最少要招俩人,否则只能关门大吉。


    薛瑜犹豫不决,干脆说:“三嫂说得对。二嫂, 到时候再从长计议也不迟。”


    林知了:“现在我们应该先开门。二嫂若是还有什么疑虑,相公回来你问他啊。”


    刘丽娘恍然大悟,她们在这里聊得起劲,好像当事人还不知道。这叫什么?林知了通常数落小鸽子的杞人忧天!


    刘丽娘闻言把面拿出来揉搓, 薛瑜把炭火点着烧油锅,林知了和薛二哥把竹棚下的食材搬到店里,随后开门营业。


    如今昼长夜短,太阳还没落山薛理就回来了。


    林知了看到弟弟满头汗水,脖子上还有好像汗液积成的灰,盛一盆水叫薛理和小鸽子擦擦身体。


    待薛理和小鸽子从卧室出来,林知了把竹林酒家伙计说的事告诉薛理,薛二哥和刘丽娘目不转睛地盯着他,恐怕漏掉一个字。


    薛理神色没有一点波动,薛二哥很意外,问他是不是早就知道。薛理微微摇头:“先前丹阳郡王进京过端午,我就有预感,只是有点没想到这么快。”


    薛二哥迫不及待地问:“你怎么想的?”


    薛理奇怪:“我?我怎么想的好像没什么用吧?”


    薛二哥:“那也要有些准备啊。”


    薛理愈发奇怪:“准备什么?若是太子要用我,我收拾收拾行李过去便是。”


    薛二哥噎住。


    刘丽娘问:“弟妹和小鸽子怎么办?””


    薛理:“我安顿下来再做打算。”


    刘丽娘愣住。


    薛二哥似乎才想到他弟可以先过去租房,“等等,你先过去,他俩怎么过去?”


    薛理有些疑惑,今天二哥怎么了?天气太热热糊涂了吗。


    林知了懂了:“二哥,我们可以跟竹林酒家的管事一起去京师。竹林酒家时常令人送一些江南特产过去,比如笋干。我们也可以搭镖局的车。大不了请镖局多派一辆车,来回最多十贯。可比我们自己过去安稳多了。”


    薛二哥只想到丹阳离长安千里之遥,六百里加急也要走上几日,浑然忘了两地并非没有任何往来。


    薛二哥:“这么说来真是我和你二嫂想多了?”


    林知了点头:“当务之急是晚上吃什么。”


    小鸽子立刻说:“吃瓜!”


    薛二哥把桶里的西瓜拿出来:“也不能只吃瓜。”


    薛理:“出去吃吧。院试名次出来书院有赏,加上太子的事,也算好事成双,值得庆贺。”


    薛二哥问一句“你请客?”看到薛理点头,他略过此事,问出心底疑惑:“院试排名今年好像比去年迟了几日?”


    薛理:“今年院试人数比去年多两成,阅卷考官跟去年一样多。”


    “怎么多这么多?”薛二哥奇怪。


    薛理:“以前院试难,很多人爱读书,可是因为天赋并不突出,长辈认为到老也考不上秀才,只叫他们读两年,认识几个字。前年我写了一本试题集,贫民子弟不用再当睁眼瞎,去年很多人参加县试和府试。”


    薛二哥:“难怪呢。可是我听食客说,今年没有去年考得好?”


    薛理:“丹阳人会买我的试题集,其他地方的童生也会买。没了优势还能考上八个不少了。按照录取比例,我们县只有七个名额。要是再考上十几个,周边几个县和临安府城定会要求丹阳童生单独一份试卷。”


    刘丽娘白了一眼薛二哥:“他贪心不足。怎么不说三年前只有一两个。”


    薛二哥假装没听见,拿出菜刀切瓜。一家人吃掉半个西瓜,休息两炷香就去沐浴,换上干干净净的衣服,踏着彩霞出去用饭。


    暮色四合,一家人乘着凉风归家。


    回到家中准备明早的食材,随后再次洗洗就各回各屋。


    林知了有话要问薛理,可她实在撑不到弟弟睡着再问:“小鸽子,我和你姐夫聊点事,你可以听,但不许告诉任何人。”


    小孩捂住嘴巴,睁大眼睛看着阿姐准备偷听。


    林知了:“先前二嫂笃定太子会召你回京,我说这事八字还没一撇,其实是安慰二嫂。”


    薛理:“说说你怎么想的。”


    林知了:“无论你今年过去还是明年再去,都要早做打算,因为这个房子年底到期。”


    薛理点点头,听她继续。


    林知了:“房子不麻烦,麻烦的是我们走了二嫂要找人。二嫂若是担心食谱泄露,可以买两名奴仆。可是刘家一看二嫂店里缺人手,会不会过来帮忙?以二嫂的性子你觉得她敢拒绝吗?还有你娘,因为那次要休了二嫂,二嫂很怕她。在婆婆面前她就是纸老虎,一戳就破!”


    薛理:“你想叫二哥和二嫂跟我们去京师?你忘了吗,二嫂想赚够钱买地建房改回农户。再说了,故土难离。哪怕这里没有值得在意的亲人,可是南北饮食差太多,我到京师参加春闱,为了求取功名改变命运都无法忍受常年吃不到年糕。二哥二嫂哪受得了。何况这个京师他们又不是非去不可。”


    林知了:“所以我没敢跟他俩提这事。”


    薛理:“你是对的。此事跟薛琬一样,必须由他们主动提出。但凡碍于你的面子跟我们过去,日后他们有点想家都会后悔,怪我们多事。”


    小鸽子听糊涂了:“姐夫,他们又不是小孩子,不知道自己做什么,为什么要怪我们啊?”


    薛理:“因为很多人不舍得怪自己,也不认为自己有错。好比你,心里有气不舍得给自己一巴掌,就给大花一巴掌。”


    “我才没有!”小孩躺下,“你不要什么事都扯上我。我要睡觉!你俩小点声,不要打扰我!”


    薛理气笑了。


    林知了打个哈欠。薛理见状熄灭油灯。


    薛二哥和刘丽娘确实没有想过跟他俩去京师。


    两人此刻还没睡,在聊若是林知了随薛理去了京师,他们是不是买一处房子,然后在街上租两间小店只卖饼和面,像饭团和骨头汤就不卖了。


    聊着聊着,夫妻俩把彼此聊睡着了。


    翌日清晨跟往常一样忙碌,夫妻俩没心思关心薛理何时去京师。


    又过几日,薛大哥前来告诉俩弟弟稻谷熟了。


    割稻子很是辛苦,薛二哥累得沐浴后倒头就睡,再也没有闲心计划未来。


    水稻种下去,薛大哥给薛二哥安排个事,叫他抽空回来帮薛母晒稻谷打余下的稻谷。薛二哥以为他大哥担心遇到下雨天稻谷发霉,是以每天早饭后过去帮忙晾晒,午饭前回来,在店里忙一个晌午,午饭后再过去帮忙翻晒以及装起来。


    如此过了三天,每天薛瑞的妻子都给薛二哥送瓜,叫薛二哥去她家用饭,薛母对这个侄媳是越看越满意,好像就是她梦中的儿媳,薛二哥明白过来,他大哥担心薛瑞的妻子趁机讨好他娘,把糊涂老娘哄的不知道自己姓什么啊。


    遇到这样的人,薛二哥还没法说她不安好心,只能叫薛瑜回来。


    去年夏天薛瑜回来住了一段时间,今年再次回来,薛母也没有因此胡思乱想。


    薛瑜先前就听周嫂子和她嫂子提过薛瑞的妻子不简单,所以防她像防狼,拒绝她的一切好意。


    薛二婶住在西边,每天饭后薛瑜就叫她娘和小侄子去东边。若是她娘不去,她带着小侄子去东边找小姊妹。


    薛母不放心大孩子带着小孩子必然会跟过去。


    不知不觉,三伏天过去,薛瑜很想念城里的剩饭剩肉。七月底,薛理去给他娘送家用,薛瑜就要回城。


    薛理带她回去,薛二哥皱眉:“你怎么回来了?”


    薛瑜:“我也不能天天盯着娘啊。”


    林知了:“别理二哥。从来只有千日做贼,哪有千日防贼。再说,大哥不是把银钱藏好了吗?薛瑞的妻子即便想占便宜,也是从婆婆手里弄点粮食。”


    薛二哥:“大哥把银钱藏在家里。娘真想找能找不到?不行,我去找大哥。”


    薛大哥跟陈文君和离后仿佛开窍了,亦或者认清了人心险恶,薛二哥提醒他小心娘趁着他不在家把钱翻出来,薛大哥并没有像以前似的认为他想多了。


    休沐日回到家中发现钱还在,薛大哥趁着他娘领着孩子出去玩,拿着锄头进屋挖个坑,把银钱用油纸包起来埋在地下。


    第80章 薛大哥想再娶


    今年中秋前薛大哥照旧询问两个弟弟回不回去过节。


    刘丽娘不想回去, 她怕婆婆问她肚子怎么还没有动静,只说去年去了村里,今年她想去刘家。


    薛大哥就把目光转向薛理。


    薛理跟林知了聊过此事。不用看到陈文君,也不用听她阴阳怪气, 林知了又可以做到无视婆婆, 是以可以回村过节。


    林知了只是担心薛理受一肚子气, 盖因薛理在意这个母亲。林知了就说听他的。


    薛理冲兄长微微点头。


    薛大哥前脚离开, 后脚薛琬进来。


    林知了一看见她就头疼。


    薛琬若是跟薛二婶一样张牙舞爪,林知了可以动手。若是像薛母一样吵闹,林知了能把她气得有口难言。偏偏这姑娘是水做的, 欺负她没有任何成就, 反而有些罪恶感。


    林知了瞥一眼薛理,你堂妹你应付!


    薛理叫薛琬去店里坐下歇息, 薛琬说她不累。薛二哥问她有什么事吗。


    薛琬吞吞吐吐地问中秋节她要不要回村。


    薛二哥顿时想翻白眼, 又不是小孩子,连这事也要问他们吗。薛二哥反问:“要你说呢?”


    “我要买月饼吧?”薛琬又问。


    林知了看不下去,直接告诉她:“一份月饼一份点心和一条鲫鱼。”


    薛琬惊讶:“不用买螃蟹和肉吗?”


    林知了:“你娘会一点不买?你家拢共四个人, 现在晌午那么热,买多了吃不完不是糟蹋东西?手里有钱也要节省。以后病了没人伺候你,可以拿钱请个婆子。”


    薛瑜见她跟没想过会生病一样,也忍不住开口:“你还指望二婶啊?还是叫你弟妹伺候你?”


    林知了很是不客气地说:“你娘因为谁把你撵出来,这么快就忘了?你弟妹嫁过来这么久,有没有去探望过你?有没有问你在哪里做事?”


    薛琬无言以对。


    林知了给薛瑜使个眼色, 薛瑜拉着薛琬:“琬姐,我送你回去吧。”


    小鸽子一有机会就想往外跑:“鱼儿姐姐,等等我。”


    薛瑜回头朝林知了看去。


    林知了叫她带上大花。


    小鸽子给大花系上狗绳,只因附近有小孩怕大狗, 林知了提醒过他几次,小鸽子担心吓到比他矮一头的小孩,一直记得此事。


    两人一狗陪薛琬到南边巷口,看着薛琬往西去,他俩就和大花在巷子里玩。


    刘丽娘对林知了说:“二婶肯定嫌琬妹买的东西少。”


    林知了:“她不管薛琬死活,一直等着薛琬低头嫁过去,薛琬就不应该回村过节。可她那个性子,要不叫她趁机看清跟薛瑞比起来,二婶真不在意她,她攒的那点钱定会被婆媳俩哄得一干二净。”


    先前听到林知了叮嘱薛琬攒钱,刘丽娘就觉得她反常,果然她是故意的。原本觉得这两年手里攒了一大笔钱,刘丽娘打算多买点东西回娘家,林知了的这番话让她决定比照前年中秋节。


    翌日便是中秋佳节。


    清晨林知了推开房门,笼罩在小店上空的薄雾缓缓褪去,清风飘过,秋高气爽在这一刻具象化。


    整日忙忙碌碌,看似辛苦,实则也辛苦,林知了只觉得踏实。寻常的一草一木一屋一景在她看来都值得珍惜。


    “阿姐!”


    林知了吓一跳,扭头看去,小孩牵着大花跑进来,身后跟着不急不躁的薛理。


    往日薛理因为要在书院批改文章无法午休,为了保证下午不犯困,当堂打哈欠,需要多睡会儿。


    小鸽子正长身体,也要多睡。林知了要早早起来准备食材,所以都是她先起。


    今日林知了跟往常一样醒来意识到可以睡到日上三竿,她身心放松下来睡个回笼觉,连薛理什么时候起的都不知道。


    林知了看着大花吐舌头,应该是累的:“大花摊上你这样的主人,真是前世修来的福气!”


    小孩不知好歹地点头如捣蒜:“阿姐,你看什么呢?”


    “我看雾散的真快。”太阳还没露头雾就没了。


    小孩不懂雾有什么好看的,年年秋冬都有,“阿姐,我想吃炸馃子!”


    “想吃就买啊。”林知了道。


    小鸽子愣了愣神,眨了一下眼睛:“——你做的早饭怎么办啊?”


    “我不是还没做吗。你买了我就不用做了啊。”


    垂髫小儿显然没有想到这一点,闻言恍然大悟:“对啊!阿姐,我去了啊?”


    林知了:“有钱吗?”


    “有的呀。”小孩把牵引绳给她,到屋里翻出他的小包挎在身上,打开放在他床尾的书柜,抓一串铜钱塞包里。


    自从小孩上学,林知了每日给他十文。小孩每天顶多用两文买两块饴糖,他一份薛瑜一份。经年累月,小孩足足存了一贯。


    上个月月底林知了串铜钱,他也把他的钱拿出来,林知了的一串一千,他的一串一百。


    林知了发现他的小包鼓鼓的:“除了炸馃子还买什么?”


    小鸽子问打水洗脸的薛二哥:“二哥,你吃什么啊?”


    薛二哥有点受宠若惊:“还有我的啊?”


    “阿姐不做饭,不买你的,你吃什么呀?”小鸽子眉头微蹙,怀疑二哥还没睡醒。


    薛二哥闻言张张口,却不知从何说起,干脆接受他的好意:“我也要炸馃子。”


    “我喝羊肉汤,你喝什么呀?”小鸽子去竹棚下拿碗。


    薛二哥天天喝汤喝粥吃面实在够了:“豆浆吧。”


    小鸽子又拿一个碗。


    薛理走过来把碗拿走,换成两个带盖的烫碗,递给小孩一个盛馒头包子的小竹篮,“走了。”


    小孩牵着大花。


    薛理不禁啧一声:“拉着它怎么端炸馃子?”


    “我一个手就可以端炸果子!”小鸽子抬起下巴显摆。


    薛理定定地看着他,意思不言而喻。小鸽子扁着嘴把狗绳还给他姐,踢脚往外走。


    薛二哥见状不禁说:“他愿意牵就牵啊。”


    薛理没理他。薛二哥气得冲着他的背影踹两脚。


    薛瑜和刘丽娘先后出来正好看到这一幕,姑嫂二人同时翻个白眼。


    林知了去公厕,回来洗漱后等了片刻她弟才磨磨唧唧出现。林知了以为他又买了别的,谁知竹篮中有个吃了一半的油条,显然这么慢是因为他边走边吃。


    薛理眉头紧皱拉长脸,可见对小孩这种行为非常不满,又碍于今日过节,他尚且年幼,才一直忍着没说。


    薛理把两个汤碗叠到一起,林知了拿下上面带盖的,打开一看有很多羊肉:“特意加的?”


    薛理:“加了半斤。”


    小鸽子放下竹篮就告状:“阿姐,我的钱被姐夫花光了。姐夫,是不是因为不是你的钱,你用着不心疼啊?”


    薛理冷眼讥笑:“你猜对了!”


    小鸽子气得跺脚。


    林知了:“回头想买什么阿姐给你买。”


    小孩依然不开心:“我叫姐夫买!”


    薛理好笑:“我的钱不是你姐的钱?”


    “不一样!”小孩固执地说。


    林知了岔开话题:“要不要豆浆?我给你盛半碗。”


    小孩连连点头:“我要豆浆泡炸馃子。”指着灶台上的酱油和醋,“给我放一点。阿姐,你买的虾皮呢?也给放一点。”


    林知了有原身记忆,仍然喝不惯咸豆浆,以防被薛理看出她口味变化太大,通常不喝,或者实在好奇的时候浅尝两口。


    林知了朝二嫂和小姑子看去,薛瑜要半碗咸豆浆和一碗羊肉汤。


    豆浆调好放案板上,因为店里不如院中凉爽,家中也没外人,不用那么讲究,索性在竹棚下用饭。


    小鸽子把他吃剩一半的油条掰小块放豆浆中浸泡片刻就开吃。


    薛理见林知了喝羊肉汤:“不喝豆浆?”


    林知了:“我想吃羊肉。”


    薛理把碗里的羊肉挑出来放她碗里。林知了夹羊肉的手停一下,欣然接受他的心意。


    刘丽娘踢一下就知道埋头吃的薛二哥,薛二哥抬头看到他弟还在挑羊肉,撇一下嘴把自己的碗移到刘丽娘面前。


    俩人喝的都是豆浆,一模一样,刘丽娘顿时气无语了。


    薛二哥把碗里的虾皮夹出来放她碗里,刘丽娘满脸嫌弃地躲开。薛瑜坐在四个兄嫂中间,朝左右看一眼,低头偷笑。


    小鸽子见状奇怪,“二哥,你不喜欢吃虾皮啊?”又转向他姐夫,“你不喜欢吃羊肉,还叫我加半斤?”


    小小院落瞬间静得可怕。


    薛理安慰自己,黄口小儿,犯不着跟他生气,随即笑容可掬地问:“吃饱了?”


    “没有啊。”小孩不明所以。


    薛理:“这么多话,我以为你吃饱了。”


    薛瑜好心说:“三哥的意思吃饭也堵不住你的嘴!简而言之,话多!”


    薛理转向他妹,薛瑜立刻咬一口炸馃子。薛理满意了,小鸽子不满意:“不问就不问!”忍不住嘀咕一句,“爱生气的小气鬼。”-


    饭后,林知了等人换上干净但半新不旧的短衣,带着钱和竹篮去市场。


    少了陈文君个心思重的,薛母其实并不惦记儿子的钱,薛大哥也长了心眼,林知了无需装穷,买了二十只蟹,买两斤羊排,两斤三分肥七分瘦的猪肉,又买两封月饼两份点心。


    刘丽娘见林知了买蟹她也想买,好在忍住了。也没有买鱼和猪肉,买的是羊肉。东西买好就分开,刘丽娘去城南,林知了等人去城西。


    半道上遇到卖石榴的,小鸽子要吃,林知了见篮子有空就买六个大石榴。薛瑜用她自己的钱买两串葡萄。其中一串还没到家就被她和小鸽子吃了。


    薛大哥担心林知了和薛母起口角,避免两人直接接触,他一看到林知了几人进来就迎上去接过林知了的篮子送去厨房。


    到厨房感觉篮子动一下,薛大哥把肉拿出来,底下全是螃蟹。薛大哥本想问怎么买这么多,想起先前过节林知了很是吝啬,顿时明白因为今年少了陈文君。


    薛大哥对陈文君的感官很复杂。他以为陈文君处处为他着想为孩子着想,是想好好过日子,对他即便称不上情深义重,也是把他放在心里。


    然而和离那日陈文君用行动说明她所做的一切是为了自己,他和孩子是捎带的,薛大哥恨她。可是看到孩子又恨不起来,她千不好万不好,给他留个孩子是事实。


    薛大哥决定从此忘记此人。


    薛母恨不得孙子把生母忘得一干二净,在家几乎不提陈文君,薛大哥也不提,大半年过去,这个家当真没了陈文君的影子。


    以前薛大哥回到卧房会想起陈文君。如今孩子会走会跑,被薛瑜领的很爱出去,他休沐日忙着带孩子,晚上回到卧室便只想睡觉。


    薛大哥注意到石榴上油汪汪的,用皂荚洗干净就端去堂屋。


    林知了懒得理薛母,拿个石榴假装忙碌。一个石榴慢慢剥完,正好午时三刻。林知了叫薛瑜去厨房。薛大哥的孩子跟过去。林知了叫小鸽子和他在院里玩儿。


    那个孩子跟小鸽子不熟不理他,小鸽子拿几根茅草编个蚂蚱。林知了不经意间瞥到逼真的蚂蚱惊呆了。


    那个蚂蚱到薛大哥儿子手里,林知了才回过神:“小鸽子,跟谁学的?”


    小鸽子想问学什么,顺着他姐的目光看去:“村里人啊。”


    薛瑜:“三嫂问你是谁!”


    “好多啊。周嫂子也教过我。”


    林知了心里感叹一下我弟真聪明,便问:“会编竹篮吗?”


    小鸽子果断摇头:“不会!”


    薛瑜没眼看,此地无银三百两!


    林知了忍着笑说:“那你和他玩吧。”


    小鸽子又拿几根稻杆,要教小孩编蜻蜓。


    然而三岁小孩哪会编蜻蜓,手指头都不会转弯。小鸽子心里嫌他笨,嘴上不敢说出来,他以己度人,担心把小孩气得嗷嗷叫,又拿一把教他编碗,他认为碗比蜻蜓简单多了。


    林知了买肉本想包饺子,又嫌麻烦,她把肉煮一下就捞出来晾凉备用。随后蒸螃蟹,叫小鸽子看着火,她准备烧羊肉的配菜,薛瑜和面。


    薛瑜很喜欢做饭做菜,但是有一点不好,更喜欢尝试创新。林知了一眼没看见,她敢在酱烧羊肉里放糖。


    林知了教她做蛋糕,她用蛋糕沾二八酱。觉得味道还行,又把蛋糕掰开夹黄豆酱,只因林知了用馒头和包子皮夹过,她觉得味道不错,便认为蛋糕是面粉和鸡蛋做的,应该也可以。


    林知了担心她哪天灵机一动毒死全家,包括她自己,素日不敢叫她靠近灶台。


    螃蟹盛出来,林知了把煮好的猪肉切片做回锅肉。回锅肉做好,林知了烧羊肉,然后把薛瑜擀的面片放羊肉上面,主食也有了。


    少了汤,林知了用砂锅做半锅紫菜蛋花汤。紫菜和鸡蛋自然是橱柜里的。


    薛大哥吃着烧羊肉和浸满汤汁薄而劲道的死面饼,几个月来第一次想到陈文君,陈文君拿什么跟林知了比啊。


    薛大哥吃到回锅肉,愈发认为陈文君自不量力。


    殊不知如果只是林知了和薛理带着小鸽子搬到城里赚大钱,陈文君不会嫉妒到眼红滴血。


    只因林家比陈家有钱,林知了识文断字,这一点她也比不了,哪怕偷偷叫薛大哥教她,林知了随口说出的话也让她听得云里雾里。


    兴许陈文君会认为林知了拥有的一切是林家给的,会鄙夷她嫁了人还要依靠娘家,跟巨型婴儿似的。


    然而多了刘丽娘,陈家比刘家日子好,从两人的嫁妆就可以看出一二,陈文君有两根银簪,刘丽娘有一根,还是旧物件。刘丽娘不如她聪慧,还生不出孩子,偏偏这样的人不但比她赚得多,还可以收徒弟。


    薛大哥经常不在家,陈文君身边只有一个孩子,孩子不会同她聊天,她晚上一个人在屋里胡思乱想,结果就是越想越不甘心-


    薛母吃到林知了的菜无法挑剔,便无视她。


    薛理见林知了买这么多蟹,认为她想吃,便剥到碗里递给她。林知了手腕一转放到弟弟面前。薛理呼吸一顿,再剥一个谁也不给。


    薛大哥孝顺,给他娘拆螃蟹,薛母心里高兴嘴上埋怨,“我又不是没有手。你自己吃吧。”


    林知了在心里冷笑一声,刚才要是接下薛理的蟹肉,这老婆婆还能这么说,她可以跟她姓赵!


    本以为这顿饭就这么过去,然而羊排还没吃完,隔壁传来吵闹声。


    林知了仔细听听,薛二婶一个人嚷嚷,偶尔可以听到陌生的声音,估计是薛瑞的妻子和稀泥或者当理中客。


    林知了见弟弟也好奇,夹块羊排塞他嘴里,随即又给薛理和薛瑜各夹一块。薛母本想放下筷子去看看,林知了的动作让她有个不好的预感,等她回来可能连紫菜蛋花汤也只剩汤。


    耐着性子吃饱,薛母连走带跑去了隔壁。


    薛大哥见状跟过去。


    林知了问薛瑜:“吃饱了吗?”


    薛瑜点头。


    林知了看向薛理,薛理放下碗筷。林知了把碗筷收到厨房,用锅里温的水刷干净,薛理把堂屋打扫干净,一家人走人。


    然而没走成,到薛二婶门口听到“三嫂”。


    薛二婶门外有很多村民看热闹,容不得她装聋作哑。


    薛琬眼皮红红的,显然哭过。林知了无视,只问她回去不回去。薛琬点头,林知了就叫她跟上。


    薛理把侄子递给他大哥就去追林知了。


    路上薛琬几次欲言又止,林知了都视而不见。


    到了城里,林知了几人先送她去绣坊。


    回到家,薛瑜终于忍不住:“三嫂怎么不问问琬姐出什么事了?”


    林知了:“我用脚指头都能想到,薛琬帮你二婶做饭跟她闲聊,你二婶劝她嫁人,薛琬手里有钱更不想给三个孩子当娘,你二婶认为她死脑筋数落她。你堂嫂要是想把薛琬嫁出去收彩礼,定会故意拱火。你二婶火气上来,对薛琬非打即骂,她不就气哭了。”


    “好像只能这样。”薛瑜好奇,“不过我还是想知道,你怎么知道堂嫂定会拱火?”


    林知了:“她真心劝架,二婶吵不起来。薛琬出来,她也会跟出来留薛琬住下。”


    薛瑜懂了:“可是,琬姐可以做绣品赚钱。我要是堂嫂就把琬姐留在家里。她还可以做二十年啊。赚的钱只给她一半,一年也有十几贯。”


    林知了也这样想过,是以怀疑薛瑞的妻子只有小聪明。


    薛理:“也许二婶没有跟她提过琬妹女红好到可以赚钱。”


    薛瑜:“可是瑞哥知道啊。”


    林知了:“她没问吧。即便薛瑞提过一句他姐在城里做绣活,若是你堂嫂的绣品很便宜,估计薛琬赚的钱只能养活自己。”


    薛瑜感觉是这样。若不是林知了帮薛琬拿绣品,可能直到现在薛家也没人敢相信薛琬每月可以靠绣品日入两三贯。


    薛瑜还有一个疑惑,”你为什么不理琬姐啊?是怕她哭吗?”


    林知了:“她把心中的委屈吐出来,过些日子不觉得委屈,会买很多东西回村过年。如果这口气憋在心里,春节回去再受一肚子委屈,日后你二婶和堂嫂别想算计她。哪怕二婶真为她着想,她也不信。”


    薛瑜:“就二婶的脑子分得清真假?”


    林知了笑出声。


    薛理也忍俊不禁。


    薛瑜脸红:“我说错了啊?”


    林知了:“你说对了。”


    没想到今日受委屈的不止薛琬,还有薛二哥和刘丽娘。薛二哥进门就抱怨岳母管得宽,没有眼力见儿,亲娘都管不着他生不生,她算哪根葱。


    林知了本想劝几句,忽然想起一件事又把话咽回去,也没有安慰面色不好的刘丽娘,也没有提薛琬。


    薛瑜见她三嫂不好意思开口,就拉着小鸽子去她屋里,名曰看书,其实躲尴尬。


    薛理只是看着他二哥抱怨,偶尔附和一两个字。


    中秋过后年前最大的节日便是冬至。


    冬至当日林知了关店。原本不想回村,薛大哥又来请,林知了就带着早上买的东西过去。


    然而到门口碰到刘家人。林知了把东西一分为二,刘丽娘和薛二哥去刘家。


    薛母问薛瑜她二哥呢。薛瑜回答被刘家人叫走了。薛母忍不住骂二儿子“有了媳妇忘了娘。”


    薛理不接茬,林知了装没听见,薛大哥感觉他娘无理取闹,毕竟人家都找上门了,总不能不去吧,因此装聋。薛母感到无趣带着孙子出去。


    然而那孩子喜欢薛瑜,挥着手要小姑。薛瑜跟出去,小鸽子蹦蹦跳跳跟上。


    薛大哥看着薛理欲言又止。


    薛理受不了他大哥的墨迹劲儿:“有话直说。我们是兄弟,我还会骂你嘲笑你不成?”


    薛大哥挠挠头,神色有些窘迫。林知了见状要出去,薛大哥叫住她,说出他想给孩子找个娘,但是他娘绝不会同意,问薛理和林知了有没有什么好办法。


    林知了:“女方也有孩子?”


    薛大哥微微摇头:“她说她不会有孩子。”


    林知了:“那姑娘比你大?”


    薛大哥再次摇头。


    林知了愈发好奇:“家贫?”


    “比我有钱!”薛大哥犹豫一下,说出对方可以在城里买一处小院。


    姑娘这么有钱,没孩子,比他年龄小,林知了懂了:“孤女?担心亲友惦记她的财产,所以要找个依靠。不知听谁说你不会惦记她的钱财,她就想到帮你照看孩子,你帮她守住家产?”


    薛大哥:“有一点是这样。”


    林知了奇怪:“婆婆为何不同意?”


    “自然是姑娘身份有问题。”薛大哥露出惊讶之色。薛理本是猜测,以为女方命硬无人敢娶,就要问出口,突然想起他大哥好像没有机会认识孤女,“琬妹做事的绣坊娘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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