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纸草◎
【乡下突然新建了个厂子】这事儿很快就成了全县人民茶余饭后的谈资。
县城里的人都酸溜溜的,不少人都在背后说县委这个新上任的发展与改革规划办公室的主任是偏心,因为乡下来的,所以有好事都想着乡下。
这要是放在以前,哪个厂子不是建在县城里面,给县城里的青年中年提供工作岗位?
可眼下因为这个办公室主任是乡下的,新厂子也建在乡下了。
同样是进厂上班,乡下人每天顶风冒雪去城里的厂子上班,那就是一件光荣体面的事儿,城里人要是每天顶风冒雪去乡下的厂子上班,估计父母都不好意思出门说。
同样是人,同样的路程,只因为处境不同,就有了心境的不同。
城市里的适龄青年倒是想去造纸厂上班,可是一想到要去造纸厂上班还得天天往乡下跑,一方面是路程远还路不好走,一方面是面子上抹不下去,报名参加招工考试的人并不多。
只有那些在县城实在找不到工作的人才会硬着头皮去乡下找工作,不然就只能在家里吃白眼了。
可乡下的适龄青年就觉得这个造纸厂修的真是太好了!以后农村人也有进厂上班的机会了!
至于城里人在意的铁饭碗,农村的后生都不太在意,他们的铁饭碗是乡下的土地,只要还有土地种,那就不会饿着肚子。
想想上一个冬天,农村人因为家家户户都有自留地,所以就算挨饿,也没出现过几家人被饿晕过去的情况,倒是城里人因为买不到供应粮,听说都快饿疯了,专挑天刚黑或者天不亮的时候去农村地皮里翻腾,凡是能吃的东西都会捡回去。
要不是山神娘娘大发慈悲,给办了半个月的天蒙夜市,县城里那些等着救济粮到粮油站的城里人至少能饿死一大堆。
正式因为天蒙夜市旧了很多人的命,所以这半年多来,时不时就有城里人偷偷摸摸到乡下来,结伴上山去供奉山神娘娘,就和做贼一样,甭管是上山还是下山,都鬼鬼祟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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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全县人民的热切关注中,造纸厂终于开工了。
大批量培训出来的员工走上了工作岗位,还有更多的一级小工认清楚需要上山收拾的木料和树木枝叶后,背着箩筐拿着地图上了山。
地图是宋萍萍给画的,她简单画了一张天蒙山上的草图,把山神娘娘托梦指给她的那几块造纸厂需求木料多的地方都给标注了出来,张贴在了造纸厂的布告栏上。
造纸厂的员工就自己模仿着画了更潦草的草图拿在手中,呼朋唤友地结伴上山去收集木料了。
一级小工干的活儿就是收集木料。
至于那些没通过造纸厂招工考试的人,也可以收集好需要的木料来造纸厂换钱,只要收集的木料品质能够持续达标,造纸厂就会在下一个季度评级的时候,把这些编外人员给破格录用,不用再参加那绞尽脑汁也做不出来的招工考试题。
这个政策是宋萍萍给那些实在不认识几个字的人搞的绿色通道。
别说是林场村的人了,就是其他村子的人听说去山上收集到木料能去造纸厂换钱,都纷纷加入到收集木料的队伍中来。
白天得去生产队上干农活儿赚钱,那就等下工之后再去,一直收集到天黑再下山。
那些去了地头忙活一天都赚不到几个工分的妇女和小孩,则是被家里人直接劝退了,“你们就不用去地头费工费力地赚那几个少得可怜的工分了,直接去山上收集木料到造纸厂换钱吧……”
放眼全县,除了城里人抹不下脸去山上收集木料赚这个钱之外,其它村子里的人有一个算一个,只要是手头有点空闲时间的,全都往天蒙山上去了。
而夏天正是造纸所需要的那种草木繁盛生长的季节,经过了一个夏天的生长,秋天遍地都是,可以说只要上了上就能捡到钱,一筐背下去,虽然赚不到太多,可这钱算是白捡的,没人会嫌少。
因为造纸厂要的木料都是晾晒干净的,在厂子里做工的那些一级小工们收集回去的木料会经过分拣称重之后,给每个人头上记录好工作量,然后再统一晾晒算钱。
那些编外员工就没这样的福利了,造纸厂只收他们自己分拣干净并且处理好晒干的木料,要是发现里面掺进去其它东西,那是一分钱都不会给的,所以乡下人干这些活儿格外的认真,不仅会细细挑拣,还会拿水洗干净再晾晒,等晒干后扎成捆,干干净净地拿去造纸厂换钱。
宋清江就是造纸厂的二级领班,专门负责把关收上来的木料,他生怕办不好这事儿给自家妹子丢人,所以审查起来格外的严格,连自家丈人家拿来的木料都会细细分拣,确认没有混进去一些滥竽充数的木料才会给算钱。
众人一看宋清江做起事来铁面无私,连老丈人的面子都不给,也都谨慎了许多。
谁也不乐意自己辛辛苦苦分拣来的东西因为混进去一些小心思就被全都退回来……
因为人民群众收集木料的热情空前地强大,简直就如同蝗虫过境一样,把天蒙山上的那种木料一寸一寸地蚕食着,得亏天蒙山的面积足够广袤,就算全县人都加入到收集木料的队伍中来,收割速度也跟不上那些木料生长繁殖的速度……不然这种木料都会被热情的人民群众给挖成珍惜濒危植物。
也有一些老农民的心思活络,挖这种木料植被的时候,不仅是捡了上面的枝干和叶子,还拿着小铁锹把地下的根子都深深地撅了起来,带回家种在了墙根下、屋子后面等一切可以利用的空地上。
等来年这些根系都活过来,那不就等于是给自家种上了聚宝盆和摇钱树?
村里人有脑子活络的,也有脑子不活络但眼珠子活络的,还有脑子和眼珠子都不活络但特别听劝的……反正没过几天,村里人就都知道找自留地种这种木料了。
因为这种木料植被比较罕见,村里人也不知道该怎么称呼,就给起了个名字——纸草。
宋萍萍一开始还担心造纸厂需要的木料太大,一时半会儿工厂的生产产能可能提不上来,厂子的盈利之路需要走很长一段时间,哪能想到机器才慢悠悠地转了两天,就不得不提到了最大的功率。
处理纸浆的机器因为送来的干纸草太多,一天二十四小时都没闲下来过,机器都快冒火星子了。
负责晾晒纸的工人也都忙得脚打后脑勺。
短短一周时间,造纸厂的仓库里就已经堆满了生产好的草纸,一卷一卷地摞在那儿,看着虽然微微发黄,但一点都不嫌脏,反倒是看着有种贴近自然的感觉。
代理县长给了宋萍萍不用每天去县委上班的权利,所以宋萍萍一有时间就蹲在厂子里,一来是离家近方便回家,二来则是她不在造纸厂里待着总感觉心里没底,得看着造纸厂走上正轨,造出来的纸换成收进财务室的前,宋萍萍才会放心。
这会儿车间领班给宋萍萍拿来了生产好的样本纸来,宋萍萍摸了摸纸张的厚实程度,又感受了一下纸张的光滑程度,闻了闻纸张上有没有刺鼻的味道,用纸张上脸蹭了蹭,感受了一下有没有刮脸……
宋萍萍问,“能保证所有生产出来的纸都是这种品质吗?”
车间领班兴奋的脸蛋通红,“能确定!每一批生产出来的货我都会检查,这卷纸就是我随便从里面拿出来的。这种纸草用来造纸真是太好了,我一开始还担心植物纸浆造出来的纸会不耐呢,结果这种纸就算泡到水里面都不会立马破掉,车间里的小翠吃坏肚子拉稀,我特地给了她一卷纸去让她试验,看她擦的时候有没有漏到手上,她和我说了,一点都没有,甚至都感觉不到渗出来的脏东西,比市面上买到的纸可好太多了。”
宋萍萍差一点没憋住笑,她插在口袋里的手用力掐着大腿,又把这辈子经历过的所有不高兴的事情都想了一遍,这才平复了心中的笑意。
她正色说,“既然纸的品质没问题,那就去喊供销社来拉货吧,是骡子是马都得拉出去遛遛才知道,我们厂子里造出来的纸既然品质没有问题,价格也和其它造纸厂的纸价一样,我们就没道理卖不出去。”
供销社的人很快就开着大货车来了,检查了那些成卷的草纸的品质后,当即就又喊了两辆大货车过来,把造纸厂仓库里攒了好久的卷纸全部一扫而空。
“宋主任,这点卷纸够干啥呀?都不够全县铺货的,你们估算一个数目,什么时候能够生产满满当当一仓库?我们每隔一段时间就派车过来拉一遍,你看怎么样?”
宋萍萍最厉害的就是数学,她对造纸厂里的机器流水线一天能造多少纸心里门清,这会儿唯一不确定的就是造植物纸浆的机器能不能跟上。
“赵姐,原料仓库里的纸草储备够不够?够用多长时间?等过段时间入冬了,天蒙山上肯定要落雪,还比我们这些山外面落雪要早。我估摸着,等天蒙山上落雪之后,纸草就不好收集了,我们得抓紧时间把纸草储备起来,争取冬天的时候机器也能开起来,不要因为没有纸草储备就停工放假。”
52
第52章 VIP-36
◎榜单公布◎
名叫赵红梅的车间领班当下就打消了宋萍萍的顾虑,“宋主任,您就放心吧,咱仓库里的纸草储备可不缺,按照现在每天消耗的量,足够咱车间里的机器不眠不休生产半年多了,距离下雪还有一段时间呢,我估摸着,等到真下雪了,我们厂子里储备的纸草都够用到明年下雪了。”
宋萍萍心下大定,她知道纸草这种制备植物纸浆的原料不会卡造纸厂的脖子后,立马就报给了供销社来的负责人一个数,“一周来一会吧,我们厂还有个三个仓库,一周生产出来的量差不多能把这三个仓库都给填满。”
供销社负责人有那么一瞬间的沉默,他突然就感觉到了压力的存在。
要是这天蒙山造纸厂一周只能生产一仓库的纸,那都不用去周边的县城开拓市场,自家县里各级的供销社就能把这丁点儿库存都给消化了。
可天蒙山造纸厂一周能生产四仓库的纸,全市的供销社都卖不了这么多,还得他去别的地方走走关系,看能把天蒙山造纸厂造出来的草纸给铺货出去。
“对了,宋主任,你们这纸起个名字吧,要是都叫草纸,可不好卖。”供销社来人给了宋萍萍一个建议。
宋萍萍琢磨了一下,心里就有了答案,“叫卫生纸吧,我们的纸都是纯植物纤维制出来的,生产工序里还有高温杀菌,很卫生,大家可以放心用。”
供销社来人眨巴眨巴眼,冲宋萍萍竖起了大拇指,“宋主任就是文化人,随便起这么一个名字,就让我都忍不住有了买点这纸的想法。一个卫生,真是打消了老百姓对这些纸干不干净的所有顾虑啊!”
卫生纸的名字就这么敲定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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眨眼间,天蒙山造纸厂开工三个月,到了第一次评级的时候。
多数人这段时间干活儿都挺认真的,可每天都有记分员在打分,那些记分员每周还会核算,计算一些大家听都听不懂的东西,但听说最后算出来的那个分数就是评级定档的分数。
在记分员手上,每个人都有一个最终分数!
达到九十分就能升级,七十五分就能维持现有的工作,六十分就得下降一个等级,而低于六十分的人直接会被辞退,成为编外员工。
所有人都很紧张。
干得好的人都揪着心等着出榜公布,希望自己能够拿下九十分,顺利晋升更高等级的工人,下个月开始就能涨工资了。
干得不好的人则怕自己被辞退,以后就没有每个月都能领到的工人基础补助了。
还有那些编外员工,都盼着自己能够拿下七十五分,不用参加造纸厂的招工考试就被破格录取。
在大家紧张的心情中,记分员从财务室拿着一摞写好的大报纸出来,挤进了人群中。
三个记分员互相搭着手,把一张一张榜单贴了上去。
分数和排名都是由高到低的,一开始就是一整张纸的一百分,看得大家都‘嘶’地吸凉气。
这些人都要涨工资了啊!
一个月的基础补助就要涨十块钱呢!算下来的工作量系数也会涨,原先干一份工作只能计算一个工作量,现在涨了等级之后,干一份工作都有一点二个工作量了,能不叫人羡慕吗?
恭喜的声音此起彼伏,更多的还是翘首以盼。
不只是一百分的人会涨工资,所有分数超过九十的都会涨工资。
站在前面的人恨不得把脸给贴到布告栏上面去,站在后面的人则是恨不得自己原地长高半米。
一张张榜单公布,第三张榜单的时候,终于出现了第一个八十九分。
距离升职加薪就差一分,那人脸上肉眼可见的失落,苦笑中都快看不到笑了,全是苦,比天蒙山上挖到的黄连还要苦。
“得,白干一场,距离升职加薪就差一分,就差一分啊!”
记分员笑着安慰他,“老徐,你别着急啊,这分数又不是这次公布了之后就会清空不管,你这次的分数就是下次评级的参考基准线,宋主任给的那个公式里,每一个阶段的工作得分都会被考虑进去的,三个月后的评级定档,你已经赢过了很多人,只要稍微努力努力,下次评级定档的时候升职涨工资,不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老徐一愣,“这分儿还能攒下去呢?”
记分员说,“那肯定的啊,每个阶段的工作得分都会影响下一个阶段的得分,这是宋主任给的公式,算起来可麻烦了。但我可以和你说,宋主任给的这个得分给了每个老员工懈怠的机会。”
“大家只要努力干,就算偶尔有段时间休假了、生病了,没来厂子里上班,我们这些记分员没有给统计上工作量,也不会太影响下一个季度的评级定档。”
“大家都是又有功劳又有苦劳,宋主任给计算最终评分的时候,公式好长一串儿呢!不过啊,就算这次拿了满分,以后要是不保持住,最多也就三次评级定档,就能掉进被辞退的名单里了。”
“具体计算方法我们就不给大家说了,只能告诉大家,努力干活儿肯定没有坏处,不仅发的工资多,而且赚钱也会更容易,要是能成为九级工人,干一份工作就能领到两个工作量,不说本来就比普通工人高一大截的基础工人补助了,单单是测算的工作量,大家都干一样的活儿,九级工人的工资就能领到大家的两倍呢!”
这种说法是宋萍萍特地教给记分员的话术,给个甜枣吃,让大家都高兴高兴,然后再打一大棒,让人不要得了甜头就飘飘然,踏实干活儿才是正道。
果不其然,经过记分员的这一番讲解,所有人的热情又都回到了巅峰。
九十分以上的名单已经全部公布,那些知道自己升职无望的人心里又有了新的期盼——就算自己没能升职,那好歹也保住现在的工作,别给掉档啊!
没看到自己名字的人又开始揪着心盼自己能拿到七十五分以上,他们已经不奢望涨工资了,只盼着自己不要被减工资,那多丢人啊!
在榜单上看到自己名字的人,都能跟着松一口气。
随着榜单的公布,很多人都松了一口气。
直到记分员说就剩下两张榜单的时候,终于出现了第一个六十分。
还没看到自己名字的人都面如死灰。
就算自己平时干活儿的时候稍微偷懒了点,不积极了点,平时往茅厕里跑的次数多了点,那也不应该……就被掉进辞退的榜单里啊!
最后一张榜单贴出,最后一名依旧是六十分,造纸厂的员工这才松了口气。
记分员又说,“第一批通过招工考试进入造纸厂工作的员工,都有十分的保护分,所以这次虽然有人分数不够六十,但也从十分保护分里扣了一些,把分数拉到了六十,但那十分保护分用一次就少一次,还请大家不要掉以轻心。”
“虽然这次没有人被辞退,可有些人实际上已经进了辞退的名单,只是被保护分给拉回了六十分上,下次评级要是再不够六十,可能自己名字下面的保护分就不够再从辞退给拉回来了。”
然后就是编外人员的考核录用名单,所有持续给天蒙山造纸厂提供纸草的人都有自己的评分,这会儿也都贴了出来。
记分员说,“分数达到九十以上的人,全部都能转正了,下个月就算是一级小工,能够领基础员工补助了,下次评级定档的时候,这次转正的编外人员能正常参与升职涨薪。”
那些围观榜单的编外人员都跟着兴奋地尖叫,比天蒙山上的猴子叫声还要喧闹。
另外一边,宋萍萍也在财务室里算出来了这一季度的营收。
看着那将近六位数的营收,宋萍萍高兴地捏了好几次拳头,她亲自记好账之后,大手一挥,说,“再同豫南省的机械厂联系,再引进一条生产线来,我们造纸厂还能招工!还得扩大规模!”
就算再引进两条生产线,天蒙山造纸厂账目上的钱都够,但宋萍萍不打算一次性引进两条生产线来,因为她清楚天蒙山造纸厂原料仓库里的存货,两条生产线就算全力开起来,仓库里的存货也能供得上,可要是三条生产线都开起来,仓库里的存货估计就不够撑到来年秋天纸草丰收的时候了。
再引进一条生产线,造纸厂的生产规模扩大一倍,账目上进来的钱就又能翻一番,回头就有钱修路了。
宋萍萍打算修一条新公路,从造纸厂门口修到县城的省道那边去,沿路再和途径的村路衔接起来,这样就能方便沿途周遭的老百姓出行了。
还有就是来年得想办法投资下一个厂子了,天蒙山造纸厂的上限被原料限制着,回头要是原料仓库里的存货多了,那再扩大生产规模就行,现如今的天蒙山造纸厂已经成了气候,不需要她再时时盯着了,只要不犯原则性的错误,天蒙山造纸厂的未来只会越来越好。
宋萍萍开始琢磨,她这县委发展与规划改革办公室主任的第二步棋,该怎么走?
造纸厂有了,生产出来的卫生纸现在已经在全省铺货,据说省城那边都是供不应求的状态,很多有钱人都喜欢买这种又干净又柔软还有韧性的卫生纸用,以至于在省城形成了攀比谁家舍得用卫生纸的风潮。
下一步该做什么呢?
宋萍萍脑子里的想法太多,一时半会儿还没有捋明白,周强的信寄回林场村来了。
53
第53章 VIP-37
◎人活着,活一个问心无愧。◎
邮差把周强的那封信送到老宋家时,其他人可比宋萍萍激动多了,特别是宋老太。
宋老太眼巴巴地看着宋萍萍拆开信封,想瞅瞅上面写了什么,自己却是一个大字不识半个的文盲,仅上过那几天的扫盲班,结果扫盲班里学到的知识还全都还给了老师,现在连自己的名字怎么写都快忘光了。
“萍萍,天蒙她爸说了什么?”宋老太紧张地问。
虽然她知道自家女婿应该是个靠谱的,远在那荒无人烟南北难辨的地方,大概率不会乱来,可架不住当妈的心里着急啊……
自家闺女住在家里,每天看着风风光光的,可是和男人都没个联系,万一是夫妻感情破裂了,那多闹心?
只要没到不可挽回的时候,宋老太还是希望儿女的婚姻都能一路顺遂的。
宋萍萍没急着看周强写来的信,而是把随信封一起寄来的钱、票和物资都清点了一遍,内心过了一轮儿,嘴角带上了笑,“周强应该是提干了,每个月的工资都涨了不少。”
宋老太跟着眼前一亮,“涨工资了?涨了多少?”
宋萍萍没同宋老太说,因为屋子里盯着这消息的人太多了,她把钱往口袋里一揣,道:“这是国-家机密,可不能随便说,您就别跟着瞎操心了。”
关于宋萍萍这‘专横独断’的做法,全家人内心无比自然地就接受了。
没办法,宋萍萍给娘家的东西太多了。
因着宋萍萍时常骑着车子往返县城和家里,几乎所有采购的事儿都是宋萍萍做的,她还时不时给家里的侄子侄女添件衣裳之类,所以现在的老宋家几乎就是唯宋萍萍马首是瞻。
宋萍萍说周强的工资高低是国-家机密,那就是国-家机密,没人会再多问一句。
毕竟宋萍萍口袋里有钱是大家都公认的,可宋萍萍口袋里的钱都被她牢牢攥着,平时贴补家用的时候一点都不寒碜小气,但如果说谁谁谁想从宋萍萍口袋里掏出点钱来放到自己的口袋里,那是门都没有的。
宋老太眼看宋萍萍一个字都不说,她也不问这个了,又问宋萍萍,“那小周信里说什么了?有没有问你过的怎么样?有没有问天蒙的事儿?过了这么久才写信回来,他是不是都忘记还有个媳妇和闺女在老丈人家了?”
宋萍萍打开周强写来的信,一目十行地看完,抿嘴笑着摇头,“肯定是问了的。”
“妈,你别整天东想西想,我们和你想象的不一样。不是所有人都每天只在心里揣着裤-裆里的那几件事儿,我和强哥差不多满脑子都是研究所里的事儿,哪有心思想些别的?想那些解不开的难题都够让人头痛了。”
“强哥这次写信回来,一是问我和天蒙的近况,二是替研究所里探我的口风。当初我离开研究所的时候是带着气走的,研究所上头的一个老干部也撂下了狠话,他说不信没了我宋萍萍,研究所里的工作就转不开了……”
“结果我真走了,研究所里的工作真遇到难题被卡住了。上面领导的意思是,能不能让我松松口,给那位老干部一个体面,不再紧咬着老干部当面的错误不放了,上面会让老干部隐退,调离研究所的工作岗位,换我回去,给我也提干。”
宋老太听着宋萍萍说这些,她有些字眼听不懂,可大概意思还是能懂的!
自家闺女在研究所里受了委屈蒙了冤屈,原先上面的领导不管,可现在上面发现离开自家闺女之后,有些事情真转不开了,就想把自家闺女给唤回去!
可是因为需要照顾到老同志的脸面,所以还是没办法给自家闺女平-反冤屈,只能给自家闺女多发点钱补偿一下。
没等宋老太说话,马来春就开腔了,“萍萍,大嫂觉得,既然人家给涨工资了,那态度就已经拿出来了,你想回去就可以回去,咱也不能咄咄逼人。”
“人都会有老的那一天,谁也不希望自己辛辛苦苦奉献了一辈子,最后却因为犯了个错误就晚节不保,把一辈子的名声都给搭进去。得饶人处且饶人,你说是这个道理不?”
宋萍萍拧着眉头没有说话。
谢招娣先不乐意了,她瞅着马来春,当场就驳了回去,“大嫂,我觉得你说的不对!”
马来春:“……”她就静静地看着谢招娣,想看看这个脑子时灵时不灵的二弟妹嘴里能吐出什么象牙来。
谢招娣手一摆,一五一十地给马来春说,“要是咱们这种没本事赚钱的人听到涨工资这个钩子,肯定觉得心动,可是咱家萍萍是缺钱的人吗?谁不知道咱家萍萍是厂里的领导,是县里的领导,带着全村人都致富发家了,咱家萍萍会缺那点儿钱?可稀罕研究所那点儿死工资!”
谢招娣的话里话外都是浓浓的嫌弃,就差满溢出来了,她似乎比宋萍萍还生气还愤怒。
马来春:“……”她气得瞪眼,这个二弟妹不知道是抽什么风!
“你说话就说,喷什么唾沫星子?再说了,这不是同萍萍聊天,给萍萍支招么?你冲我吼什么?瞪着你那俩牛眼,咋?想同我打架?你有这胆气,同你娘家妈吵吵去啊!吵吵我-干啥?”马来春愤愤不平地抹了一把脸上的唾沫星子。
谢招娣有些心虚了,“大嫂,我又不是同你吵吵,咱这不是理论呢?还能只许你说话,就不许我说话了?”
“再说了,老同志的辛苦是该体谅,他们要功劳有功劳要苦劳就苦劳,可是体谅他们就体谅呗,凭啥委屈我们家萍萍?萍萍是年轻,可年轻是啥十恶不赦的大罪?凭啥老同志的错误需要年轻同志来背黑锅?”
说到气愤处,谢招娣一把握住宋萍萍的手,表现得同仇敌忾,“萍萍,你听二嫂的,咱不去!咱又不是没啥选择,何必上赶着被人当成牛马作践!这还不如牛马呢?牛马就是个干活儿,你这还得当背黑锅的替罪羊!”
宋萍萍:“……”她都被谢招娣的这些话给震惊到了。
谢招娣是偷偷念书了还是找老师学习了?怎么脑子突然就灵光了起来?
再仔细想想,其实谢招娣一直都护犊子,就是有些轴。她对马来春生的前头两个孩子,比对她自己生的孩子都好,宋振东和宋振南哪个不喜欢谢招娣?
只是谢招娣这人太过死心眼儿认死理,因为宋振东和宋振南学习好,所以谢招娣把这俩侄子当成亲儿子一样疼,可是宋振西和宋振北比宋振东和宋振南还小呢,而且还是更讨人喜欢的双胞胎,偏生因为这俩小兄弟的成绩不好,谢招娣是一点儿偏爱都不会给。
不给偏爱也就罢了,因为宋振光和宋振明的学习成绩也不咋样,时常惹得谢招娣生气窝火……每到这个时候,谢招娣就会城门失火殃及池鱼,连带着把宋振西和宋振北兄弟俩也一块儿骂了,甚至气得火了之后还会拎着扫把追着这四个成绩不好的兔崽子打。
谢招娣不止对侄子好,对宋萍萍也是十分不错的,特别是宋萍萍时常变着花样贴补家里之后,谢招娣对宋萍萍的态度简直就是供奉神仙一样捧着。
芦花开扁了扁嘴,同谢招娣说:“二嫂,你和大嫂把话都说完了,让萍萍说什么?萍萍是咱们老宋家最聪明的人,她肯定知道该怎么做的。咱听听萍萍怎么说,可别让咱这些不聪明的人影响到萍萍的决定。”
老宋家最聪明的宋萍萍听着自家三嫂这话,心里那叫一个压力山大,她赶紧说,“三嫂,你们可别这么说,整得我都不好意思了。我肯定是不会去的,甭管研究所有没有给我平-反,我都不会去了。我在咱这边搞发展与改革规划的事儿多好?这边的事业如火如荼地开展着,眼看着老百姓都跟着赚到钱了,日子越过越好了,我转头就撂下这么大一摊子?我这段时间仔细想过了,研究所里的聪明人很多,又不缺我一个,我就老老实实待在咱老家搞发展吧!”
宋萍萍还有两点原因没说,一是她有些舍不得家人和自家小闺女了,当年正是莽撞的时候,一时热血上头,就毅然决然地投身到了洪流中去,可在那戈壁滩上守了两年,经历了不少事儿,实在是让人有些心寒;二来则是她现在身受天蒙山神女所托,对天蒙山上的资源如数家珍,怎么能撇下这一大摊子走人?万一天蒙山神女怪罪下来,岂不是还得自己家里人给扛着?
眼见着宋萍萍不走,老宋家的人都放下心来,唯独宋老头眉头还拧着,他抽了几口烟锅子,问宋萍萍,“你这样做,会不会耽误国-家的进度?”
宋萍萍脸色暗了暗,“不会,国-家需要我的,我已经做出来了。我在家反复验算过,我负责的工作没有任何问题。”
宋老头语重心长,“可是国-家培养你,不是只让你解决一个问题的。国-家又是给你们大学生发钱,又是包分配工作,哪怕你辞职不干了,还从组织上给你解决工作问题,看中的是你解决的那一个问题吗?国-家培养你,是因为你是一个人才!是能给国-家排忧解难,解决一个个一堆堆一片片问题的人才。”
“萍萍,爸知道你心里有气,可生气归生气,咱不能和国-家赌气。你不知道建国前的人活得有多苦,炮-弹每天都在天上飞,真是活了今天不知道能不能活到明天。现在虽然安定下来了,日子越过越好了,可我们也不能掉以轻心。”
“你脑瓜子聪明,是大学生,是国-家栋梁,该你承担的工作就多承担承担,哪怕是受点儿气,为了咱的国-家,为了一个个和咱家一样的小家,咱都能忍下来。别人说咱对说咱错,咱不听,这世道里多的是不聪明的人,只要自己知道自己没做错就好。”
“人活着,活一个问心无愧。”
“人活着,不能总是为*所欲为,总得承担起一些东西的。”
54
第54章 VIP-38
◎哪像她,生了两个脑海的哪吒!◎
宋老头的话就像是一记重锤,重重地落在了宋萍萍的心里。
她还有些嘴硬,“国家培养我,我也在努力地建设国家。你看咱们县,比之前富裕了多少?就不说城里了,拿咱们村举例子,家家户户都有适龄青年在厂子里做工,家家户户都能领到工资,不用再担心万一啥时候收成不好就缺粮少饭的。都是建设国家,在哪儿不一样?研究所里没有我宋萍萍,还会有王萍萍李萍萍,咱们县里要是没有我,王萍萍李萍萍会知道地图上还有这么小的一个地方?”
宋老头磕了几下烟锅子,问宋萍萍,“你做的东西,真的那么容易就被别人替代了吗?萍萍,比起富强,我们更希望平安。只要大家能平安,穷日子也能过,又不是没过过。可要是平安都没有了,手里有再多的钱又顶什么用?你是没见过金圆券,一捆钱拎出家门,都换不来一块豆腐的。”
……
宋萍萍给周强回了一封信,很快,组织上的调令就发到了地方上。
把县里的一切都安顿好,已经是两个月后。
宋萍萍看着家里的老母亲和小闺女,到嗓子眼的话还没有挤出半个字,眼眶就红透了,“妈……”
这一声‘妈’喊得百转千回,把宋老太也喊得红了眼眶。
“萍萍……”
宋萍萍擦了泪,从口袋里摸出一个手绢包着的东西来,塞到宋老太口袋里,“妈,这里面有五千块钱,你谁都别告诉,就自己捏着,你和我爸还有萍萍花。家里要是真到了用钱的时候,你拿出来用就用了,可千万千万别没到事头就给家里人分了。钱在你手里,才能把人心都聚拢在你手里;钱从你手里散出去,人心也就跟着散出去了。”
宋老太吓了一跳,赶紧要把钱给宋萍萍塞回去,“萍萍,这钱你拿着,你在外面用钱的地方多的是,家里没什么用钱的地方。你帮咱家里的地方已经够多了,哪里还能再要你的钱?钱是人的胆,你要出远门,身上带的钱越多,你越有底气。”
宋萍萍按着宋老太的手,把钱硬塞回宋老太的口袋,按着等宋老太不挣扎反抗了,她才说,“妈,我去了那边,几乎全部开销都是公家的,我带这么多钱干什么?再说了,我去了就要提干,强哥也提干了,我俩的工资比之前还要多很多,能花得完?”
“这钱你就拿着,别在吃穿上抠省自己,我是个不孝的,非但没法儿守在你和我爸跟前尽孝,还得把孩子给送回来麻烦你们二老帮我拉扯。妈,这钱你就收着,哪个嫂嫂对萍萍好,你就偏心给谁一些……”
……
宋萍萍心里知道,她这一走,再回来就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
不过有闺女给她安排的特殊优待,她做研究的时候要容易许多,之前很容易走进研究的误区,忙活大半天都不知道自己错在了哪儿,甚至会因为一些误区就浪费大把大把的时间,现在她不用担心这些,一旦发现错误的苗头,很轻易就能察觉。
临走前,宋萍萍还特地拜托自家闺女给周强也安排上这样的能力。
谁愿意多走弯路呢?
只是宋萍萍没想到,她这一走,便是十七年的时间。
虽然偶尔还会给家里通个电话,也会时常给家里寄一些杂七杂八的物资,可因为研究实在太过紧要,特别是她和周强在研究所内的地位越来越高,一年年朝着领导层逼近,实在走不开,只能委屈了家里。
昔日那个襁褓中的小丫头也长成了亭亭玉立的大姑娘——
宋老太的腰弯了许多,她看着与自家闺女长得越发相像的外孙女,脸上的笑意就从没淡过,“天蒙,你快别看书了,书里有什么好东西,让你这样天天看?看书别太用功,当心把眼睛给熬坏喽!”
宋天蒙放下手里的书本,走出屋子,“姥,这不是说高考都要恢复了么?我想去试试。”
宋老太的动作一下子停顿住,她脸上的表情都停驻了好一会儿,才问宋天蒙,“天蒙,你决定了?当初你妈就是考上了大学,然后这么多年都没法儿回家,好在还有你能守在姥的身边。你要是考上大学,是不是也和你妈一样,为了国家,就放弃了咱这个小家了?”
宋天蒙绕到宋老太身后,环抱住宋老太的腰,把头埋进宋老太的颈窝里,“姥,我又不打算学我爸妈的那个专业,我肯定不会和我爸妈一样住在研究所那边多少年都不能露面的。”
“那你打算学什么专业?”宋老太狐疑地问。
宋天蒙坚定地说,“地质。”
“啥?啥是地质?”宋老太没听过这么时髦的词,脑子一时间有些转不过来。
宋天蒙解释说,“就是一个满山遍野跑的工作,在祖国的大好山河里勘测,寻找埋在地底下的矿藏和宝藏。国家的发展需要各种各样的资源,比如金属矿、煤矿、石油……这些东西都埋在大地下面,地质学就是搞这些的。我妈带领乡亲们从天蒙山上找到了足够丰厚的资源,让咱们这一代的乡亲们都过上了好日子。我想去祖国的大好河山里走走,去更多的山川湖海中找资源。”
现在的宋天蒙已经完全接纳了天蒙山神女的记忆,不存在说谁主导谁与谁是谁的前世之说,她是老宋家的外孙女,也是行走在人间的天蒙山神女。
万法衰败的诸神黄昏里,天底下的神祗尽数归隐不见,起码宋天蒙还没在这天地之间感应到另外的神祗信息。
她看着被战火焚烧得支离破碎满目疮痍的山河大地,内心的悲悯不断呼唤着她,让她去梳理更多的山河地脉。唯有地脉通达,才能让这片大地上灵气氤氲,生机勃勃。
宋老太勉强消化接纳了地质的定义,她转头又开始担忧苦恼了起来,“天蒙,你说你是个女孩子家,你学点儿别的专业不好么?学个师范啊、医生啊啥的,工作了多体面?你学个地质,之后漫山遍野的跑,那多累?风吹日晒雨淋的,女孩子家家,犯不着吃那么多的苦。”
宋天蒙定定地看着宋老太的眼睛,没有出声。
宋老太一下子就懂了宋天蒙为什么要去学这个专业的原因。
她面前的人不只是她的外孙女,还是天蒙山上的神明。
身为神明,肯定有着神明需要去做的事情,那些定然不是她这个凡人能够猜想揣测的。
“去吧去吧,你想去做什么都行,姥都支持你。”
宋老太擦了擦眼睛,本来就不直的腰越发弯了,她的声音有些哽咽,“天蒙啊,甭管你去了哪里,都别忘了你在天蒙山下还有个家,别忘了回来看看姥。”
宋天蒙重重地点头。
高考那天,西北风呼啸凛冽,老宋家全家人都守着考场,心里整整齐齐地盼望着宋天蒙考不上。
别说是宋老太了,就是马来春、谢招娣和芦花开妯娌三个,都把宋天蒙当成亲闺女来疼。眼下知道宋天蒙上大学是为了风里来雨里去地往山里钻,全家都不乐意!
这个大学还不如不上呢!
村里没上过初中的人都能进厂打工过上松快日子了,宋天蒙上大学是为了吃苦?
老宋家的人全部都无法理解。
可是这一堆粗壮的大腿也拧不过宋天蒙的细胳膊。
或者说,根本不敢拧。
与宋天蒙一起参加高考的还有宋振西、宋振北、宋振光、宋振明、宋天意、宋天心,宋振兴七个,老宋家这一辈儿的孩子多,除了老大家的宋振东和宋振南因为年龄大已经成家,其它的都来参加高考了。
宋振西和宋振北小时候不爱学习,可没少让马来春头疼,但是被宋天蒙给安排了纠错能力后,兄弟俩挣扎几天就认命了。小时候都是闹腾的性子,但越长越像宋清江,性格一个比一个内敛,话一个比一个少,用马来春的话说,这兄弟俩都被她给养成锯嘴葫芦了。
宋振西和宋振北打小就和宋天蒙关系好,平时只有同宋天蒙聊的时候话会多一些,长大后也不用人督促他们学习了,劲头比宋振东和宋振南还要足,这次考上大学的希望不小。
宋振光和宋振明倒是一如小时候那般爱折腾,话不仅多,还密,兄弟俩同时出现的时候,老宋家的热闹劲儿能翻倍,简直就是说不完的话,差点把谢招娣给吵吵得抑郁了。
话多归话多,可学习也还行,比不上宋振西和宋振北,但也差不了太多。
宋天意和宋天心是两个小姐妹,比宋天蒙还要小一些,再往后是宋振兴,都是芦花开和宋清湖生的。
虽然宋老太没有明显的重男轻女倾向,甚至还略微有些重女轻男,可是当初连生两个闺女时,芦花开心里还是不好过的,她瞧着大嫂连着生四个都是儿子,二嫂生的两个也都是带把儿的,唯独她……芦花开私底下没少去天蒙山上祭拜许愿,最终盼星星盼月亮生了宋振兴。
让芦花开心里有所快慰的是,宋振兴是老宋家这一辈儿所有男丁里长得最好看的,也是最让人省心的。
谢招娣没少酸芦花开生了三个贴心小棉袄,哪像她,生了两个脑海的哪吒!
如今老宋家这一代的大部队都雄赳赳气昂昂地进入考场,多数人的心情都是激荡无比的,唯独马来春有些说不上滋味的难受。
马来春看看长子宋振东,再看看次子宋振南,心里越发不是滋味。
“振东,振南,你俩想开点。”
“妈知道你们受你小姑姑的影响最深,也是咱家最爱学习最上进的人,可是时也命也,半点不由人。你们俩都是二十好几快奔三的人了,家也成了,业也立了,就算再想念书,也不能抛下这一大家子去读书。”
“就当是妈自私了,妈没有你爷奶那么大气,妈心眼儿小,想留几个在身边守着。”
55
第55章 VIP-39
◎留个念想◎
宋振东和宋振南心里确实有些不是滋味,可是听了马来春的话,看着已经半头白发的马来春,再多念头也都放下了。
“妈,没事儿,小姑姑教了我很多,还给我留了不少好东西,我就在厂子里守着小姑姑的心血,把小姑姑的心血做大做强,不一定会比振西和振北差。”
宋振东出声安慰马来春。
宋振南也收回了盯着看考场的目光,同马来春说,“妈,你说得对,这么大的家,总得留几个人守着。振西振北他们有出息,该出去闯闯,我和我哥守着咱一大家子。让振光振明和振兴他们放心去闯。”
谢招娣鼻子一酸,搂住宋振南的肩膀就开始呜呜呜地哭,“振南啊,真不枉婶婶一直拿你当亲儿子养着。婶婶一直都担心振光和振明要是考上了大学该怎么办,婶婶和你二叔身边一个孩子都没有,万一有个头疼脑热可该咋办,呜呜呜……”
宋振南:“……”
马来春笑着翻了个白眼,她这个二弟妹虽然时常发神经,可是对小辈们从来都不差,特别是宋振东和宋振南,有时候她这个做亲妈的想要严厉些,谢招娣时常扯她后腿,比她还惯着这几个小的。
芦花开心里又是一番其它的计较,她觉得自己是个命好的,日子过得不愁吃穿,三个孩子也都争气,可是难免想到自己那些娘家侄子。
因为娘家大哥芦树生不做人,娘家嫂子谢雪芳后来再婚了,几乎不管芦树生留下的三个孩子。早些年芦老太和芦老头活着的时候,那三个孩子还有个依靠,可是芦老太和芦老头都被芦树生的事情刺激得不轻,整日郁郁寡欢下,没过几年就撒手人寰,留下芦青根、芦青苗和芦丫丫兄妹三个。
老芦家只剩下芦花开这一个长辈,其它人都死的死,不管的不管,芦花开同宋清湖商量过,把三个孩子接到老宋家养了几年,芦青根和芦青苗都没心思读书,小的时候跟着下地赚了几年的工分,长大到能够进厂打工的年龄,就考进了造纸厂里,早早便自食其力了。
芦花开心疼芦丫丫是个侄女,想多养几年,可芦丫丫知道姑姑帮衬自家这么多年已经仁至义尽,毕竟亲妈都不管了……她也不忍心再多给姑姑和姑父添负担,考上工厂的工作后,就在厂子里找了个家境还算殷实的后生嫁了,还同那后生约定好,姑姑养了她九年,她要把她九年的工资都交给姑姑和姑父,还姑姑和姑父的养育之恩。
芦丫丫的男人心疼芦丫丫的经历,也同意了,可芦花开没同意,她盼着侄女日子过得幸福一些,早点忘了小时候受过的苦,她也不希望侄女和侄女婿往后因为工资的事儿生嫌隙。
再者,老宋家也不缺芦丫丫的那点工资。
看看自家闺女儿子,再想想娘家的侄女和侄子,芦花开心里唏嘘不已,又把自家那死去多年的大哥在心里翻来覆去的骂了几十轮儿,真不是个东西,他但凡做个人,青根、青苗和丫丫又何至于吃这么多苦?老芦家又何至于败落成现在这样?
得亏老宋家不是苛待儿媳妇的家风,不会因为看儿媳妇娘家势大势弱就下菜碟,不然她都不知道自己的日子得被拿捏成什么样。
人心各异,哪怕都是站在县城高中的门口,都汇聚出了一幅众生相——
考完就是报志愿,报完志愿后便是等录取通知。
兄弟姐妹们围坐在老宋家堂屋里,叽叽喳喳把答案对了一遍,心里便大概有数了。
宋天蒙报的是京大地质系,宋天意和宋天心姐妹俩报的是京州师范学院,宋振西和宋振北想看看小姑姑读过的大学,报考了水木大学,一个读的是机电系,一个读了建筑系,宋振光和宋振明则是报了极北之地的冰工大,宋振光读的是拖拉机系,宋振明读的是军工系,宋振兴报的志愿最有个性,他报了南方的金陵大学,读的中文系。
高考之前,老宋家全家都为高考提心吊胆。
高考之后,老宋家全家又开始为报志愿提心吊胆。
等志愿报完,全家又开始为录取通知书提心吊胆。
全家人的心和胆,这段时间都没有轻松过。
等邮递员把录取通知书送来,老宋家的人才放了心,脸上的笑容也越发浓郁了,置办年货的时候都是眉开眼笑的。
马来春对两个儿子的志愿都挺满意,水木大学是国内最好的大学之一,去京城读大学还能和宋天蒙有个照应,她感觉自己就算现在咽气也能含笑九泉了,下到阴曹地府也能对老宋家的列祖列宗有个交代。
谢招娣却是心里刺挠得不行,她在外逢人都是笑容满面,可是关上家门就忍不住长吁短叹,“两个兔崽子,都是我欠你们的!去哪儿读大学不好?非要去冰城!非要去那鬼去了都能动得死去活来的冰城!老娘给你们做的被褥和棉衣棉裤都不够用了,还得重新做!你们俩真是来讨债的,老娘欠你们的!”
相比起春风得意的马来春和如坐针毡的谢招娣,芦花开的心里不上不下。
两个闺女读的京州师范学院,也是国内一顶一的好大学了,去了京州还能和宋天蒙、宋振西、宋振北互相照应上,不用她担心,可老幺宋振兴是个最有主意的,天天念叨着下江南下江南,一下子就去了那么南的地方……谁知道那金陵是个什么样子?跨越千乡百里去那么远的地方,能适应得了吗?——
好事一件接着一件,坏事却也悄然而至。
宋老头毫无征兆地病倒了,在乡里的卫生所挂了好几天的水都没有好转的迹象,人的精气神好像一下子就散去了大半,病恹恹的,吃饭的胃口似乎都没了。
除却在厂子里上班的人外,老宋家的所有人都守着宋老头。
宋老太一言不发地呆坐了半天,看向坐在炕上给宋老头喂牛奶鸡蛋羹的宋天蒙,“天蒙,你同姥说,你姥爷的身子……”
宋天蒙捏着勺子的手抖了一下,轻声说,“奶,给我爸妈拍电报吧,不管再忙,也该回来了。”
屋子里的所有人齐刷刷地抬头,猛然间看向坐在炕上的宋天蒙,恍惚中感觉眼中看到的不是朝夕相处的心间肉,而是天蒙山上的神女,满脸都是悲天悯人。
谢招娣喃喃地说,“天蒙你……婶子怎么感觉,你也快。”
这句话如同被热水烫破的暖水瓶,突然直愣愣地炸裂在所有人眼前,戳破了笼罩在众人眼前的雾与假望。
宋老太紧紧盯着宋天蒙,也恍惚了片刻,说,“越来越像了。”
同当年看到的天蒙山神女越来越像了。
宋天蒙笑笑,把碗中最后一勺的牛奶鸡蛋羹给宋老头喂下,说,“姥爷这一去,我同人世间的羁绊就又淡了一分,你们看着自然会有些许感应,不过这说明不了什么。我还是我,我一直都是我。”
宋振东的媳妇想到自家孩子一直都记不住大姑姑,只记得天心姑姑和天意姑姑,脸色也是一瞬间变了三变,“天蒙,卫国一直记不住你,是不是也是因为这个……”
宋天蒙没有否定,“同我羁绊太深,不是什么好事,没必要让孩子们都记住我。”
“奶,给我爸妈拍电报吧,我想办法给我姥爷多续几天。”
宋清江问,“天蒙,只能多续几天么?能不能续到来年过了正月?”
全家人都期待地看着宋天蒙,得到的却是摇头,“天人五衰,是天意,最多只能是七天。”
宋老太攥着拳头的手一拍大腿,拿下了主意,“拍电报,赶紧拍!等萍萍和强子回来,我们全家去拍个大合照。说来也是我大意了,咱家的日子好过了这么多年,我却一直都没张罗着拍个合照,也怪萍萍这个丫头,这么多年都不沾家,一直没能让全家团聚过一次。”
宋老太握住宋老头的手,“老头子,你再等等,等闺女回来,给儿孙们留张照片,也留个念想。”——
宋萍萍和周强接到家里拍去的电报,当天就同领导打了报告。
领导办公室里,烟雾缭绕到人影都看不真切了。
宋萍萍眼眶发红,“领导,您就给我批假吧,我都这么多年没有回过家了。我爹病得很严重,我要回去见我爹最后一面。”
领导没有说话,手里的烟明灭闪烁。
宋萍萍拉了拉周强的袖子,拧着眉的周强开口,“领导,我们俩知道所里的研究正在关键时刻,可是我和萍萍亏欠家里的太多了,这次真得回去。您就看在我和萍萍这么多年的功劳苦劳上,给我俩批个假吧。”
领导沉默许久,终于开口,“老周,老宋,你们也都是所里的老人了,所里的情况你们都清楚。不是我不近人情,也不是我不给你们批假,而是研究处在眼下关键节点上,就是最后一哆嗦了,马上就是三十年汇报,我们还差最后一步。这是不能给任何事情让步的。”
宋萍萍据理力争,“可是我和老周的工作已经完成了啊……我俩请假,年前肯定回来,不会耽误所里的进展的。”
“老宋,你是咱们所里的核心骨干。你的工作虽然完成了,可还有很多事情需要你去监督和检查。没有你和老周在,我不放心啊……”领导满脸难色。
门突然被推开,所里的一个年轻研究员满脸着急的跑进来,“领导,宋主任,周主任,124试验失败了,仓库着火,马主任被困在火场中,现在火势太大,根本扑不灭!”
宋萍萍和周强拔腿就往外跑,研究所的所长也赶紧跟上。
56
第56章 VIP-40
◎人与人的缘分,如此的短暂。◎
天蒙山太大也太高了,平素的时候,山的外缘就会比周遭的村子凉爽上一些,深山里则是常年都有不化雪的峰顶。
腊月初八这天,虽然一大早就煮了腊八粥,可老宋家却是没几个人能吃得下去。因为今天就到了宋天蒙所说的那七天里的,最后一天。
而宋萍萍和周强,一直都没有回来。
宋老太这几天一直都心神不宁的守着宋老头,时不时朝着窗外看去,又总是落寞地收回目光。
把晾得温热的腊八粥喂入宋老头的嘴里,见宋老头连吞咽的意识都没有了,只剩下丁点儿意志强撑着等宋萍萍回来,宋老太的一颗心越来越冷硬。
她眼眶里蓄上了浑浊的泪,声音哽咽,“老宋,不用等了,她早就已经把自己许给了国家,你就安心走吧……别强撑着了,我看你撑着,也难受。”
宋老头的眼珠子又动了动,几不可查地点了点头,脑袋慢慢地歪了过去。
在厨房里洗碗的宋天蒙心里倏忽一紧,赶忙放下手里的碗筷朝厨房走去,步子走的有些急,一脚踢到了门槛上,她心里一惊,却发现那门槛并没有绊到自己一丁点儿,她的脚竟然直接从门槛上穿了过去。
宋天蒙脚步顿了一下,扭头朝身后看去,自己的身体居然像是个雕塑一样,还杵在灶台边,还维持着刚刚洗碗的动作,只是却不再动了。
“老宋!!!”
悲怆的声音自堂屋里响起。
满院子的人都打了一个激灵,纷纷从各个屋子里出来,往堂屋中跑。
宋天蒙赶紧跑回厨房去,往身子上用力一靠,这才把魂儿附回了身体里,赶紧往堂屋跑去。
屋子里已经乌央乌央跪了一地,宋老太的面色不太好,可还是强撑着心力主持着大局,“儿媳妇,天蒙,你们都出去收拾收拾院子,老三,你留下来帮你爹换洗下,穿上寿衣,老大和老二张罗安排丧事吧。”
一桩桩一件件的事情安排下去,左邻右舍听到宋老头过世的消息,也纷纷过来帮忙。
宋萍萍当年在县里干了不少实事儿,老宋家在这一带都是很有名的,哪怕是寒冬腊月,能腾出手来的人家都来老宋家搭把手了。
吹吹打打声在天蒙山下响了四天,按理说已经到了入殓下葬的时间,阴宅已经挖好,可宋老太执意要多停灵几天,全家人就由着她的主意去了。
宋老头的过世对宋老太的打击挺大,全家人都看得出来,没人敢逆着宋老太的心思来,生怕宋老太一个想不开,也心中郁结一口气,跟着宋老头去了。
也罢……
农村的丧事,停灵可以三天,五天,七天,九天。
三天太短,九天又太长,多数人家都是五天和七天,其中又以五天为多,因为停灵一天就是一天的开支与消耗,普通人家根本消耗不起。
老宋家倒是不差这点儿钱,在宋老太的坚持下,足足停灵九天,再停下去对生人、对亡灵都不好的时候,宋老太这才同意。
丧事办的很是热闹,宋老头的年龄不小了,在乡下已经算是高寿,村里人都劝宋老太放宽心,好日子都在后头,毕竟儿孙们都考上了大学,以后就有享都享不完的福气了。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大学’这两个字,深深地扎在了宋老太的心里。
宋老太看着院门外那条长的一眼看不到尽头的路,看了许久,黯然地收回了目光。
“天蒙,你说人活着的时候,就好端端地站在那儿、躺在那儿、坐在那儿,可人死了,又会去哪里?会被一直一直都困在那狭小的棺材里吗?”
“天蒙,你说,究竟有没有灵魂?有没有阴曹地府?姥姥要是哪天到了下面,会不会就再见到你姥爷了?”
“不行,天蒙,你在下面有没有关系,能不能给你姥爷带句话,让他别急着投胎去,让他等等姥,姥姥预感自己也没几年了。”
……
宋天蒙仰头看着天上,在那迷蒙的天光里,六道像是轮盘,又像是漩涡,所有逝去的灵魂都会被六道轮盘接引,在六道轮盘中旋转,被一点点碾碎,变成这尘世间的一粒粒尘埃,融入风中、融入雨中,融入一草一木之中,以另外一种形态去拥抱他在人世间的所有不舍,而后放下遗憾,把过往尽数遗忘。
六道轮盘的边缘也在拨动着起起伏伏的光尘,组成一个个新的灵魂,晶莹剔透纯净无暇,再由六道轮盘抛撒向人间,随着缘分漂流去应入的家门,开启新的一生的喜乐悲欢与无尽缘分。
宋天蒙知道,宋老头去了,就是永远的去了。
就算再有生生世世,千生万世,这片天地间也不会再出现第二个宋老头。
就算再有生生世世,千生万世,这片天地间也不会再出现第二场赤道雨。
人与人的缘分,如此的短暂。
一世的应许之缘,看似很长,长到许多人会耐不住寂寞禁不住诱惑,做出很多很多胡来的事,可真站在岁月长河中看这些,又觉得如同星海恒砂里吹来的一缕清风,微弱的摇曳里,人的一生寿数、一世亲缘,就这样短暂地结束了。
朝菌不知晦朔,蟪蛄不知春秋,人又何尝不是这样。
“姥姥,会见到的。”
只要记忆不消失,自己不遗忘,就会永远在记忆里重逢。
只要你还记得,他就一直都在。
宋老太总算得了些许安慰,她嘴角噙着笑看向窗外,好似又看到了若干年前的那个傍晚,宋老头在院子里奋力地劈柴,她在屋子里操持着柴米油盐。
突然宋老太的笑容冷了下去。
宋天蒙察觉到宋老太的情绪有些不对,顺着宋老太的目光往窗外看去,只见宋萍萍和周强从院外走了进来,二人看起来满脸疲惫,尽是风尘仆仆的模样。
宋萍萍和周强一进院子就看到了不对劲,院子里的灵堂虽然已经拆去,可墙上还粘着白色的麻纸……那一张张麻纸,无不昭示着家里刚刚办过丧事的事实。
“爹——”
宋萍萍噗通一下跪倒在地上,伏地恸哭。
周强也跟着跪在门前。他没想到,自己和宋萍萍因为研究所里的事情耽搁,虽然已经快刀斩乱麻,紧赶慢赶地赶了回来,可还是错过了送老丈人最后一程的机会。
老宋家其他人被宋萍萍的这一声动静惊得出了屋子,可还是最先看到宋萍萍和周强进院子的宋老太动作最快,她由宋天蒙搀着走了出来,像是看陌生人一样看着宋萍萍。
宋天蒙赶紧给宋老太轻拍着背顺气。
等缓过气来,宋老太哽咽开口,“宋萍萍,你哭什么?你不许哭!”
“老宋家把你培养出来,把你培养给了国家,把你培养成了心里眼里都没有你爹娘的白眼狼,你现在挤两滴眼泪惺惺作态,演给谁看?”
“你爹最疼最宠最偏心的就是你,他病重的时候就给你拍了电报过去,你爹为了等你,硬生生地吊着一口气撑了七天,你到底在忙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连回来见你爹最后一面都不能?”
“你爹那么偏疼你,你打小就是他的眼珠子,你们兄妹几个,其他人早早地就不念书了,就你最特殊,你说你想念书,你爹就一直供你,就把你供成这样?”
“我知道你爹见不到你不甘心,硬是撑着让停灵了九天,让你爹再多等你九天,我不想让你爹留下遗憾,也不想让你留下遗憾,七天加九天,整整十六天啊,你就忙得这么抽不开身,十六天都回不了家?都不能见你爹最后一面,送你爹最后一程?”
宋萍萍跪伏在地上嚎啕大哭。
芦花开看不下去了,同宋天蒙说,“天蒙,劝着点你姥,别让她气坏了身子。”
谢招娣也安慰宋老太说,“妈,萍萍的工作性质特殊,她有太多身不得已的事儿,也不能尽怪她。天寒地冻的,让萍萍和强子进屋吧,喝点水暖暖身子。你看萍萍这几年也过得苦啊,头上的白头发比我和嫂子都多了……她没能见爹最后一面,她心里肯定是最难受的,让她缓缓。”
老宋家最糊涂的谢招娣都能明白的道理,宋老太又怎么可能不懂?
她懂,只是她不想理解。
她是旧时代里长大的女性,她虽然赞同妇女也能扛起半边天,但她实在无法赞同女人为了事业就能抛下家庭,不仅把生下的闺女像是包袱累赘一样扔在娘家一扔就是这么多年不管,还连生她养她的老父亲过世,都忙得没空回来见上一面。
宋老太悲怆的放声大哭。
宋萍萍跪伏在地上呜咽着哭。
老宋家的人都跟着红了眼。
宋天蒙感觉耳边嗡嗡嗡的,似乎是又有些神魂不稳,她站都有些站不稳了,身子半靠在马来春身上,晃了晃脑袋,才让自己清醒了些许。
马来春察觉到宋天蒙的不对劲,惊声问,“天蒙,你……振东振西,快扶天蒙进屋!”
宋老太见自家宝贝疙瘩脸白的像是麻纸一样,也顾不上哭骂宋萍萍了,小老太太赶紧跟着进了屋。
宋萍萍被谢招娣和芦花开架着站了起来,她脸上挂着泪和惊疑,“二嫂三嫂,天蒙这是怎么了?生病了?”
谢招娣长叹一口气,说,“萍萍啊,你心里得有个准备。咱家天蒙的来头,你和强子是知道的。这些年来,天蒙和那神女长得越来越像了,像到家里人都会时常恍惚,感觉就像是神女坐在了家里。天蒙也说,她和老宋家的缘分,一缕一缕地快尽了。振东振西他们还能记得天蒙,可是下一辈儿的小孩,却是无论如何都记不住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