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VIP-25


    ◎谁家正经的教科书上会教人怎么烧炕啊!◎


    等吃过午饭,宋老太趁着天气还算暖和,就喊了马来春一起上天蒙山去了。


    婆媳二人直奔原来的山神庙去。


    进了山神庙,知青们正在院子里忙活,个个都面如菜色,好像是遭了多么大的罪受一样。


    见宋老太和马来春进来,知青们哪怕被眼前这难捱的境遇折腾得实在没心思笑了,可也还是坚持给宋老太露了个笑。


    张浩想着,既然苗庆红已经倒下了,那自己就得趁这个机会当起知青点上的领头羊来,笼络好人心,做好知青点的表率工作,争取能够得到村里乡亲们的信任,成为乡亲们眼中的靠谱知青。


    他要心思有心思,要野望有野望,甚至还给自己做了短期计划和长期规划,这会儿就差一步步落实到位了!


    张浩学着他最看不上的苗庆红的那一套,十分热情地同宋老太打招呼,“宋婶儿,您来了?山上的路这么不好走,您上来干什么?要是有什么事,让人来喊我们一声就是了,我们下去。”


    宋老太摆摆手,“我自己上来一趟也费不了什么事,还派个人来喊你们一声,当我是封建余孽呢?我可没有折腾人的坏心思。揽月知青在吗?我这回找揽月知青,是有点事儿想同她说。”


    蹲在柴火堆后面垒柴火垒到生无可恋的李揽月听到宋老太是找他,顿时脸上一喜,猛地一下站起来就同宋老太招手,“宋大娘,我在这儿呢!您找我有事儿?”


    宋老太笑了笑,“是有点事儿,还是个好事儿,要不进屋说?”


    她是来给说媒的,不是来赐婚的,这亲事能不能成,还得看李揽月的想法。


    在李揽月和李爱华都表现出那苗头前,这消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李揽月把宋老太带回了她住的那屋子。


    宋老太被这拥挤的小屋子吓了一跳。


    “嚯,你们一张这么小的炕上面,挤了六个人睡?能睡得下么?”宋老太惊到了,按她的想法,这种小炕上头最多睡三个人,睡四个人都会挤得转不开身子。


    李揽月在宋老太这儿感受过家人般的关怀和温暖,因而她看宋老太的时候,已经自动套上了亲人滤镜。


    这会儿听着宋老太的关心,李揽月的鼻尖一酸,眼泪噗啦噗啦地就往下掉,“宋大娘,这不是我们想不想挤着住的事儿,是我们必须挤着住,不然过冬的柴火就不够烧的事儿。我们这些女知青还好,六个人挤一挤也能睡得下,晚上人多了挤在一块儿还暖和,可是那些男知青们哪能睡得开?他们都是挤在一块儿睡的,就为了节省点柴火烧。”


    宋老太和马来春都齐刷刷地沉默了一下。


    马来春摸了一把炕沿,手感冰凉,她拧着眉问李揽月,“你们平时都不烧炕吗?”


    “烧啊!可是这炕不知道怎么的,根本烧不热。我们看这炕都是新砌的,肯定没问题,谁都想不通,就算是烧火做饭的时候,柴火一把一把地填进去,这炕也都是一片冰凉。”


    马来春可太有烧炕的经验了,她睡的那屋子、宋老太和宋老头连带着宋天蒙睡的那屋子,都是她一个人烧的,哪个屋子不是暖暖和和的?


    就连她那两个弟妹屋子里的炕,有时候实在烧不热了,都会喊她过去帮忙‘诊断’,看看那些炕是出了什么问题。


    这会儿听李揽月一说炕怎么都烧不热的事儿,马来春心里就有了怀疑的地方,她问李揽月,“你们这炕烧的时候,有没有用砖封上通向烟囱的窟窿?”


    李揽月呆呆的,“为啥要封窟窿?把烟囱给堵了,烟不都留在屋子里了么?烟那么熏人,要是不走烟囱排出去,一晚上就能把我们都给熏死。”


    马来春:“……”


    宋老太:“……”


    “我知道了,你们这炕烧不热,肯定是因为把该用来封烟囱的砖堵在了炕洞里,把烟囱一封,灶膛里烧热的烟气不就都流进炕洞里面了么?在炕洞里七拐八拐地走上一圈儿,炕不就烧热乎了?你们烧再多的火,烟气都顺着烟囱排到了外面,炕能热乎才怪?拿火钳子来,我帮你们通一通。”


    宋老太:“……”


    宋老太不知道自家这个大儿媳是真的乐于助人,还是帮人修炕的瘾又犯了,居然真就帮知青们通起了火炕。


    这其实不是个难事儿,只要用火钳子把那两块堵在炕洞里的砖给夹出来,然后再把这两块砖封到烟囱口就行。


    马来春前前后后忙了不过五分钟,就把这炕给修好了。


    她洗了洗手上的灰,同李揽月说,“炕修好了,这下你们再烧火,热气就都跑到炕里面去了。咱们这边的取暖都靠炕,只要炕热了,整个屋子就都热了。”


    李揽月伸手摸了一下炕,“这也没热啊……”


    “水架在火上烧,想要烧开都得一段时间,这炕是说热就能热的?少说也得个把小时,等着就是了。男知青那边我就不给他们通了,你同他们说一下怎么修,你们都是知识青年,都比我聪明,知道问题出在哪儿之后,应该很容易就修好了。书上没教过你们这个?”


    马来春的这么一个问题让李揽月心头一哽,“没,没教过。”


    谁家正经的教科书上会教人怎么烧炕啊!


    宋老太怕马来春再把话题带到烧炕和修炕上去,便说,“揽月知青,我这次来,是受人之托的。我们村里有个好后生,他家里人相中你了,知道咱们关系好,让我来问问你,有没有在这边成家的打算。”


    这一瞬间,李揽月人都傻了。


    她才刚来到这林场村啊,怎么就被人给惦记上了?她一点结婚的想法都没有!


    她要是想结婚,当初家里人介绍的时候,她直接嫁了就行,还省的下乡来吃这种地的苦呢?犯得着在城里对着有正式工作的后生东挑西拣,来了乡下之后就稀里糊涂地把自己给嫁了?


    李揽月义正言辞地回绝了宋老太,“宋大娘,我没有结婚的打算。”


    宋老太准备了一肚子的话来夸李爱华,只要李揽月稍微松一下口,她就能把李爱华给夸成天上仅有地上绝无的好后生,可奈何李揽月就是不松口,直接把宋老太准备了一肚子的话给憋了回去。


    宋老太不想白跑一趟,她打算尝试着给李揽月做一做思想工作,“揽月知青啊,大娘知道,你们城里来的闺女,肯定看不上我们这些乡下长大的泥腿子。但你得相信,大娘绝对不会害你。”


    “不知道你听说过没有,你们这些女知青下乡,是最危险的。难免会有一些坏分子,想着毁了你们的名声,把你们给永远地拴在山里面。你别把这当成是一个故事或者是一句空话,都是之前确确实实发生过的真实事儿,都登上过报纸呢!当时可轰动了……”


    李揽月面色凝重,她也确实听说过这一类的事儿,而她担心的,也正是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


    不止得提防周边村里那些一肚子坏水的坏种,还得提防一个院子里住着的男知青啊!


    知人知面不知心,谁知道那些男知青肚子里揣了什么样的坏心思?


    想想自己的处境,李揽月就又想哭了,她好难啊……明明下乡前不是这么说的,是号召他们来建设广大农村呢,怎么下来之后就变成了整天提心吊胆地挨饿受冻?


    宋老太见李揽月眼里含着一泡子泪都不愿意松口,索性抛出了第二个优势。


    “揽月知青,其实想找我来给你说亲的,是林场村的村长,他看上你了。”


    李揽月摇头摇的更快了,她整个人就好像是颠了一样,“大娘,不行,这真不行,咱们村的村长都那么一大把年纪了,我怎么可能嫁给他?我就算死,也不会嫁给他的。您别给他来说好话了,他要是真逼我嫁他,我,我,我,我就一头撞死在山神娘娘的壁画上面!”


    马来春噗嗤一笑,“谁让你嫁给坷垃叔了,是坷垃叔拜托我们过来,想问问你,能不能看上坷垃叔家儿子,李爱华。你应该见过的,之前送你们上山来的好后生就是他,长相板板正正的,做事儿也踏实,性格稳重,脾气也挺好,揽月知青,你要不好好考虑考虑?”


    宋老太接过了话茬,又开始给李揽月画饼,“爱华本人就是个好孩子,他爸在林场村做了这么多年的村长,手头多少都是有些权利的,人家的日子过得也比村里的其他人要好。”


    “揽月知青,要不是你同大娘关系不错,大娘觉得你是个好孩子,有这样的好事儿怎么可能会想到你?大娘娘家还有一大堆年纪正合适的侄女儿等着说亲呢!要不是大娘怕你在村子里受人欺负遭了委屈,大娘肯定是要把这么好的亲事留给我娘家侄女儿的。”


    宋老太说得情真意切,她自己差一点就信了。


    可李揽月的态度十分坚决,她一想到李爱华刚刚说她的那句‘骚里骚气’,就感觉自己的脸都烧得快要烫熟了。


    “大娘,我就这么和您说吧。您要是帮别人问,我或许还能考虑考虑,可您要是帮李爱华问,那您就别浪费口水了。我就算是死,也不会嫁给李爱华的。”


    “啊?”宋老太懵了,“咋?这是发生啥了?爱华是个好后生啊,怎么招惹到你了?”


    李揽月气得咬牙切齿,“他,他欺负我!”


    马来春:“……”


    宋老太:“……”


    宋老太心里已经怀疑这是不是李坷垃给她下的套了!


    李爱华那么板正的一个后生,居然会做出欺负女知青的事儿来?


    而且李爱华既然欺负了李揽月,那肯定就是对李揽月没什么意思,这个李坷垃怎么还要让她来给牵线?


    这不是让她得罪人么?


    宋老太心里骂了李坷垃几句,安抚李揽月道:“揽月知青,是大娘不知道你和爱华之间还有这一档子事儿。要是大娘知道,肯定不会来多这嘴的。大娘看你们外面还忙活,就不打扰你们做事儿了。你要是在这边有啥不知道的,都可以下山,来大娘家,大娘帮你做。”


    李揽月吸了吸鼻子,感动地连连点头,“大娘,谢谢您。还得麻烦您帮我回绝了村长的好意,我同他们家李爱华同志没有共同语言,是不可能有未来的,让村长重新给李爱华同志物色对象吧,我配不上他们家那样的家庭。”


    她要是真嫁给了李爱华,那岂不是把自己的脸放在地上任由李爱华踩?


    李爱华都用‘骚里骚气’来形容她,给她身上泼脏水了,她还能嫁给李爱华?当她不要脸的吗?


    把宋老太和马来春送出了山神庙,李揽月脑子里冒出了李爱华一本正经说她‘骚里骚气’的样子,再度被气的肝疼,恨不得拿烧火的钳子捅进李爱华的嘴里面去。


    42


    第42章 V-P-26


    ◎也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下山路上,宋老太越想越气,她认定了李坷垃就是想要坑她,下山后连家都没回,直接冲去了李坷垃家。


    “村长,你这事儿做的真不地道!你说想让我给你牵个线,我吃完午饭就去了,结果人家揽月知青当场就拒绝了。村长,你让我这老脸往哪儿搁?”


    宋老太觉得自己被一个小知青落了面子,李坷垃同样觉得没面子,他还想不通,“宋嫂子,那揽月知青是怎么说的?我家爱华就这么拿不出手?她连考虑考虑都不?直接就给拒绝了?”


    宋老太的白眼差点从天蒙山这头翻到天蒙山那头去!


    “你自己问问你家爱华去!平时看着正正经经稳稳重重的一个后生,怎么说话就那么不过脑子,不晓得给女同志留点面子?说人家揽月知青骚里骚气的,也就是揽月知青没闹,要是揽月知青把这事儿给捅出去,爱华头上不得安一个流氓罪?”


    李坷垃怀疑自己的耳朵听错了,“啥?爱华咋说人家李知青的?爱华不是这样的性子啊!”


    宋老太:“人家揽月知青亲口同我说的,还能有假?村长,你还是问问爱华吧!我也不信爱华能说出这种话来,可是人揽月知青不至于说这种话来埋汰自己。我先回去了,这种事情往后就别喊我掺和了!”


    宋老太没给李坷垃面子,撂下狠话之后就气呼呼地走了,马来春跟在宋老太身后大步流星地快走都差点没撵上宋老太的步伐。


    ——————


    宋老太原本还想着卖李坷垃一个好,来年李坷垃在生产队上给大家分工的时候,她和三个儿媳都能分到轻松省力的活儿。


    哪能想到,人情没有赚到,反倒是给自己惹了一身的腥臊。


    回到家后,宋老太依旧气不过,把李爱华做的那等流氓事同谢招娣和芦花开都说了,得到两个儿媳的一致表态,这才消了气。


    转眼,宋老太又叮嘱三个儿媳,“李爱华对揽月知青耍流氓这事儿,你们心里知道就行了,别对外说。要是传出去,李坷垃肯定要同咱家记仇,给咱家找事儿。”


    马来春、谢招娣和芦花开三人连连表态,保证自个儿肯定不会把这话说出去。


    宋老太心里依旧觉得憋屈,溜达去了后院,把家里剩下的野番薯都清点了一遍,将那些看着不太好的野番薯都挑了出来,用刮刀削去皮,再切成条,摆在砧板上。


    芦花*开一脸踌躇地进来,看宋老太在切番薯条,她一顿,立马就明白宋老太要干什么了,当场就撸起袖子搭手帮着刮起了番薯皮来。


    “妈,我想和您商量点事儿……”


    宋老太瞅了芦花开一眼,问,“你娘家的事?”


    芦花开心虚一笑,心尖儿都在颤,她勉强的挤出一个笑来,“是,真是什么事都瞒不过您的眼睛。”


    “你娘家咋了?你爸妈养活不了你那侄子侄女?”


    芦花开笑得越发卑微谄媚,眼眶里却含上了泪,“是……自打我哥和我嫂子闹出这事儿后,我妈就感觉喘不上气来,稍微端一盆水都端不动,我爸也无精打采的,像是丢了魂儿一样。”


    “我爸妈明明都在家,却总是忘了给我那苦命的侄子侄女做饭。我在村里听说,我侄子侄女去老谢家找谢雪芳了,那谢雪芳是个狠心的,直接把三个孩子撵了出来不让进门……要不是村里人和我说,我都不知道我侄子侄女在谢雪芳娘家门口哭得快昏死过去了。”


    “妈,我这个做姑姑的,我那小侄女和我长得可像了,我实在看不下去啊,我心里难受得厉害。”


    宋老太听了也觉得谢雪芳狠心。


    自己生下来的孩子,费了这么多年力气一把屎一把尿拉扯大的,怎么舍得?


    “老三家的……”宋老太已经变了称呼,她问芦花开,“你别和我绕弯子了,你直接说你打算怎么办吧!”


    芦花开眼一闭心一横牙一咬,脖子都梗了起来,“妈,我想把那三个孩子过继到我名下来,我替我哥养大。”


    厨房里的气氛一下子就降到了冰点,比天蒙山上吹下来的西北风还要冷。


    宋老太良久没有说话。


    就在芦花开感觉这事儿迟早要黄的时候,宋老太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说,“随你吧,你想过继过来就过继过来,好歹是三条命。咱家日子是艰难了些,可你那大侄子和侄女也差不多能帮衬着家里做事情了,全家勒紧裤腰带也能过下去。”


    “不过这事情你做不了主,你得同你爸妈商量好,然后带着你爸妈和三个娃去山神娘娘的壁画前磕个头,就说过继过来了,以后同谢雪芳家再无瓜葛。”


    “妈不是怕你养你那侄子侄女,是怕你养出三个白眼狼来,吃你的穿你的,被你精心伺候着长大,回头又去找他们亲妈了,你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芦花开心想,也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她那侄子侄女只要能有口饭吃,有能蔽体的衣服穿,平安长到成年就好,至于侄子侄女姓什么、最后跟了谁认了谁,她都不在乎。


    不管侄子侄女是姓芦还是姓谢,都改变不了这三个娃身上留着的是老芦家的血。


    只要这三个娃能平安长大,他哥就不算断了香火,老芦家也就不算绝后。


    至于这三个娃最后念不念她的好,记不记得她,她真不在乎,她还有自己的孩子依靠,也用不着侄子侄女给她养老。


    就是这话没法儿同宋老太说。


    不管怎么说,都像是她从心底就认定了,这事儿打一开始就是笔赔钱买卖。


    可是血脉亲情摆在这儿,哪能真当成一笔买卖?买卖有价格可以衡量,亲情却是无价的。


    芦花开心里清楚,宋老太能答应她把三个孩子过继过来养,已经是做了大让步,她眼下必须顺了自家婆婆的心思。


    要是以后那三个孩子真不认她这个姑姑了,她哪怕是被宋老太扇几巴掌,骂上三年五载,她也不在乎了。


    “妈,我晓得了,回头我就去同我爸妈商量商量。我实在是没法儿看着我侄子侄女像是个叫花子一样被人撵来撵去,到了饭点儿却连口热饭都吃不上。”


    芦花开说着说着就呜呜呜地放声哭了出来,“我平时看到个受了惊的猫猫狗狗都觉得可怜,见到我侄子侄女被亲妈关在亲姥姥家门外不要,哭得眼珠子里都没光了,我心疼啊……”


    “心疼就少哭两声,多帮帮你侄子侄女。那谢雪芳也真不是个东西,你哥做了对不起她的事,可孩子是无辜的,她怎么舍得下?有的是男人死了之后一个人吃尽苦头都要把孩子带大的,那三个孩子有谢雪芳这样的人当妈,也是倒了八辈子的血霉。”


    “要我说,你让你爸妈领着孩子去山神娘娘跟前发个誓,就说要与谢雪芳彻底断了联系,最好是把谢雪芳也喊上,让谢雪芳也一起发誓,她同那三个孩子再无瓜葛,以后不管三个孩子过得是好是坏,都和她无关。她谢雪芳要是以后看到三个孩子过得好了就眼巴巴地贴上来,那就让山神娘娘降下一道雷,收走她。”


    宋老太给芦花开支了招后,芦花开真就这么去做了。


    她回了一趟隔壁村的娘家,同芦老头和芦老太商量让芦树生三个孩子过继到她名下的事情。


    芦老头和芦老太原本还有些不愿意,可他们老两口才表现出一点的犹豫,芦花开的眼泪就飙出来了,她捧着心问自家爸妈,“爸,妈,你们整天一副不想活了的样子,三个孩子衣服脏了没人给洗,没饭吃了也没人给做,饿得去我们村找谢雪芳,却被谢雪芳撵在谢家门外不让进,饿得都晕过去了。要不是村里人喊我,我都不知道你们这样不管不顾,那可是你们的亲孙子和亲孙女!”


    “你们舍不得把这三个孩子过继到我名下,就舍得让这三个孩子挨饿受冻,像是没爹没娘的孤儿,像是无家可归的孤儿?你们要是支棱起来,好好养着这三个孩子,我会想着过继这三个孩子?”


    “我自己又不是没有孩子,我还能生!要不是怕这三个孩子流离失所,哪天就饿死了冻死了,我犯得着顶着我婆婆的白眼来过继?妈,爸,你们要是能支棱起来,好好养着三个孩子,那再好不过,可你们要是没心力养,这三个孩子还是趁早过继给我吧,我来养,免得三个孩子跟着你们遭罪。”


    芦老头和芦老太被自家闺女的话扎心得好半天都说不出话来。


    过了半晌,芦老头突然抬手给了自己一巴掌,他同芦花开说,“闺女,爸谢谢你,还是你看的明白。你心里惦记着侄子侄女,爸知道你的好心,也替你哥谢谢你。”


    “可是,正因为你心好,才不能让你把这三个孩子过继过去,你婆婆不是个善茬,这三个孩子去了之后只会变成你的把柄,你安生过你自个儿的日子就好了,爸和你妈会好好管这三个孩子的。”


    “要是哪天爸和你妈都入土了,你看这三个孩子苦,再考虑过继也来得及。只要爸和你妈还有一口气在,就不能让他们仨变成你的负担。”


    芦老太在一边不停地哭,她看着人都瘦了一大圈,眼窝都深陷下去了。


    不用过继侄子侄女,芦花开心里的压力稍微少了些。


    她见时间还早,没急着回家,而是飞快地帮三个侄子侄女把屋子收拾了一遍,还在厨房里做好了饭,最后又让三个孩子把身上的脏衣服换下来,连带着芦老头和芦老太的脏衣服一起包好,拎着回了老宋家。


    43


    第43章 VIP-27


    ◎每日子时,天蒙山下,货郎夜市,求粮者来。◎


    三年饥荒下来,老百姓的肚子里都没有多少油水,日子一家比一家难过。


    天蒙山脚下这些村子里的老百姓还遇到了松鼠货郎,掏空家底也换来了粮食,还有找天蒙山上的山神换来的兔子,时不时宰上一两只,日子勉强能过得下去。


    县城里那些靠着供应粮过日子的职工家庭就没有这样的好日子了。


    盼星星盼月亮,好不容易盼来了一点救济粮,好多人都是天还没黑就在粮站门口攥着粮票和钱等着了,从天亮等到天黑,然后再熬到天亮,在大冷天里硬生生熬了一整晚,好不容易盼到粮店开门,结果一共到了不到两百斤粮食……


    粮站按照规矩办事儿,只要排队排在前面的人拿够了钱和票,想买多少就能买多少,上面只运来了这么多粮食,又没有说要限购,他们这些在粮站工作的营业员只想赶紧把粮站的粮食卖完,然后就能该干嘛干嘛去。


    反正他们不会缺粮……


    要是连在粮站工作的人都买不到粮食饿肚子,那这粮站也就名存实亡了。


    排队能买到粮食的人恨不得手里的粮票能翻个倍,手头有多少粮票就都会买成粮食,钱和票给出去,乐颠颠地拿着自己带来的布兜接好粮食,然后顶着后面排队那些人眼红的目光大步离去。


    他们背着的已经不只是粮食了,还有全家老小活下去的希望。


    后面排队的人不知道粮站一共才到了两百斤粮食啊,还以为粮站的粮食管够呢,结果才拍到第四个人买完,粮站那张整天哭丧着脸像是别人都欠了她几百块钱的营业员就出来说话了——


    “这次粮站到的救济粮都已经没了,下一次到救济粮是半个月后,想买的下次早点来排队。”


    正在排队的人感觉天都要塌了。


    不眠不休等了这么久,脚站麻了,腿也站得快肿了,结果一粒米都没买到就得打道回府?


    家里的老老少少还都盼着自己带粮食回去呢!


    结果排队排了个寂寞?


    “这才几个人买了?怎么可能没粮?是不是你们粮站的人把粮食都藏起来了?肥水都流进了你们自己的口袋吧!”


    “就是!肯定是你们粮站把国家拨给我们的救济粮给私吞了!趁早都拿出来,不然我们今天就拆了粮站!”


    “拆了粮站!搜出粮食!”


    “拆!拆!拆!”


    粮站那哭丧着脸的营业员见一大群饿得面黄肌瘦的大汉满面凶光地朝自己围了过来,吓得一个踉跄,赶紧缩回了柜台后面,眼神死死地盯着这些人。


    要是这些人有一点点动手的苗头,她都会拔腿就跑,从粮站的后门跑出去。


    她早晨虽然吃的是稀饭,可这会儿刚上班,身上还是有力气的。要是到了中午,吃到肚子里的稀饭都消化了,人被饿得前胸贴后背,浑身上下都没什么力气,那就倒血霉了。


    “你,你,你们可别乱来!这里是粮站!是国营粮站!你们要是在这儿闹事,就不怕被抓去拘留吗!粮站给我们配的指标就是两百斤,我们也想多卖,可是两百斤够几家买的?”


    粮站的营业员急中生智,顺嘴就把林场村给扯了出来——


    “你们有力气在粮站折腾,不如去靠着天蒙山的那几个村子里问问,只要出的钱和票比粮站稍微高一些,应该是能从老乡手里换到粮食的。”


    “就林场村那边,县城里都传遍了,天蒙山上的山神娘娘特别灵验,因为老百姓没粮食吃,山神娘娘就派了货郎下山来给老百姓换粮食。”


    “我们虽然在县城,可真要说的话,我们离天蒙山也不远啊!与其花时间在这儿闹,不如省点力气,要么上天蒙山去求山神娘娘,要么去村子里买粮食,在这儿就算你们把粮站给拆了,能把房梁煮锅里吃了?”


    这话真是扎心又现实。


    围着粮站的人骂骂咧咧口吐芬芳地输出了一大通祖传国粹技能,然后就踩着沉重的步伐回家去了。


    一部分是不知道怎么回家面对父母妻儿那期待之后又失望落空的眼神,一部分是这一晚上站得时间太久了,整条腿都快失去知觉了。


    这些人回到家里一合计,还是得去求天蒙山上的山神娘娘。


    去它的破四旧,人都快饿死了,还破什么四旧?


    甭管是封建迷信还是科学技术,只要能让他们填饱肚子,那就是真理,那就是信仰。


    家里人坐在一块儿开了个家庭会议,准备贡品的人选出来了,善于给山神娘娘磕头的人也选出来了,还把家里饿得面黄肌瘦的孩子也拽上,好向山神娘娘打打苦情牌,希望山神娘娘看在小孩的份上也给城里人一条活路。


    也有人想起来县里的领导,原先还寄希望于县里的领导能帮忙解决这事儿呢,没想到县里的领导是个有勇无谋的莽夫,还是个身娇体弱的废物蛋子,屁事都没办成,反倒是把山神娘娘的壁画给炸了一通,不知道有没有把山神娘娘给得罪死了。


    “县长是不是还在医院里躺着?”有人想起来之前发生的那件诡异事儿。


    对面的那人当场就乐了,朝地上‘呸’了一声,才说,“活该!老祖宗传了几千年的规矩,说破就要破?这下遇到硬茬子了吧!”


    “我表舅家闺女就在医院里,说是当初跟着上山去炸山神娘娘壁画的人都昏迷不醒,眼瞅着没什么大病,可就是醒不过来,医院都从省城请来专家给看过了,省城的专家也都束手无策。”


    “我听说还请了会看事儿的婆子去给看过,说是丢了魂儿,法事都做了,人就是醒不来,倒是那个婆子不知道被什么给吓着了,疯疯癫癫了好几天才清醒过来。”


    这事儿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了,整个县城的人都知道。


    ——————


    虽然雪停了,可路上依旧很难走,走一步滑一滑再常见不过,但这挡不住城里人求生的热情。


    有人从县城到乡下,一共摔了数不清多少次跤,得亏路上的雪足够厚,摔倒也不痛,不然这一路下来早就摔得鼻青脸肿了。


    被城里人找上门卖粮食的村里人原先也舍不得卖粮食的,毕竟家家户户都不富裕,可……城里人给的实在是太多了!


    村里人想着自家不宽裕的日子也过了这么久,往后再过一阵儿也没问题,勒紧裤腰带的日子是常态了。


    很多村里人就咬咬牙,从自家口粮里匀出一部分来,高价卖给了城里人。


    一边是钱一边是命,城里人表现得格外大方。


    只要能买到粮食,加价也无所谓,毕竟人只要活着,钱没了还能再赚,人要是没了,攒手里的钱还能有什么用?


    城里人下乡来时,就抱着割肉买粮的心态,结果发现村里人要价还挺淳朴的,虽然比粮店稍微贵一点,但并没有贵太多。


    手头宽裕的城里人直接就甩钱买粮了,恨不得把村里人的米缸面缸给搬空,一如当初粮店门口排队早的那些人一样。


    来得早的人都没上天蒙山,在村里就买到了粮食,脸上的笑容比天上挂着的太阳还要灿烂,高高兴兴地背着粮食回城去了。


    来得晚的人把村里人家的门都敲遍了,愣是凑不齐二斤粮,只能找村里人问好路上山去碰运气。


    宋老太都把家里那些吃不完的野番薯偷摸卖了一些。


    送走城里来的人,宋老太同自家外孙女嘀咕,“都说城里好城里好,我看也不尽然。平时总觉得城里人高人一等,不用做这种又苦又累的庄稼活儿,可到了缺粮的时候,城里人连个口粮地都没有,买不到粮食就只能饿着。”


    说着说着,宋老太又同情起农民来,她自嘲地说,“我替人家费什么心思呢,人家城里人干的活儿轻松赚得钱还多,只是偶尔一次缺粮食,平时干什么不比乡下人强?这倒霉年景,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好起来。”


    躺在炕上神游天外的宋天蒙眼珠子动了动,看着自家姥姥那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心想,眼下这三年小劫是定下的,而且三年小劫之后还有大劫,这劫气还得弥漫将近二十年的时间。


    不过饥荒这个坎,一两年内终究会结束的。


    她能做的不多,能帮到的人也不多,天蒙山下这些人还是能庇佑一阵儿的。


    宋天蒙闭上眼,灵体一步跨出,沿着小路上了山。


    红松鼠正在壁画内急得团团转,她把冬眠的大黑蛇都给拽出来了,掐着大黑蛇的脖子不断地摇,“你清醒点!快清醒点!”


    大黑蛇的脑袋都快被摇成浆糊了,两颗眼睛依旧无法对焦,只能支支吾吾地说,“你让一条蛇怎么在冬天清醒?这不是强蛇所难吗?有话快说,说完我就要去冬眠了。”


    红松鼠指着壁画外嘭嘭嘭磕头不停的城里人,问大黑蛇,“这可怎么办?他们来的时候还没信仰,原本不用搭理的,可现在他们越磕头越心诚,信仰都像是泉水一样往出冒,这不是临时抱神女的脚嘛?到底该不该给他们粮食?”


    大黑蛇也犯了难。


    按照他们的性格,肯定是不会搭理的,临时抱佛脚,佛就一定会帮你?那让天天烧香拜佛的人情何以堪?


    在红松鼠和大黑蛇眼中,壁画前这些突然冒出来的信徒求神拜佛的功利心太强了。


    “帮吧……”


    缥缈的声音传进来,红松鼠精神一振,打瞌睡的大黑蛇都精神了,一双蛇瞳目光炯炯,丝毫看不到困倦的样子。


    宋天蒙提笔在石壁上写,“每日子时,天蒙山下,货郎夜市,求粮者来。”


    【作者有话说】


    抱歉TAT,最近出了点事,心里火急火燎,写文也卡了思路,我明天上午仔细捋捋,把欠的两更都补上。


    44


    第44章 VIP-28


    ◎我算哪门子的骨干?我就是个替罪羊。◎


    货郎夜市的出现,给整个县城的老百姓送去了活路,也将天蒙山山神娘娘的信仰送进了周边的千家万户。


    谁家都有个心连心的亲戚,知道有货郎夜市的人肯定藏不住秘密,顶多是自家先把需要买的粮食都买回家,然后就会把这消息透露给亲戚或者是关系相近的人……货郎夜市的秘密根本捂不住。


    不到一个礼拜的时间,全县的人都知道货郎夜市的消息了,甚至就连隔壁县的人都有知道的,村子里的人也来查漏补缺了……


    按理说,县城派出所的人是要查一查这种投机倒把的事情,可是架不住派出所里的干警家里都缺粮,干警的媳妇、老娘都披星戴月地排队买粮,干警们哪里能动手?他们全都装成了小龙虾,一看不到货郎夜市,二听不到货郎夜市的消息,甚至还下班后悄悄摸摸去看货郎夜市的真容,排队给自己家里置办各种粮食。


    货郎夜市的生意越来越热闹,年关就这样到了。


    宋老太把家里攒的肉都拿了出来,又从地窖里拿出二十多个萝卜来,打算包一顿带肉馅儿的饺子,好好过个年。


    “来春,你去捡几只肥兔子,让清江给杀了,咱家炖一大锅兔子肉,全家都开个大荤!”


    “招娣,你擀饺子皮利索,包饺子的饺子皮就都交给你来擀了,妈来剁馅儿!”


    “花开,你去把馒头都蒸出来,再去后院里把妈吊在屋檐下的那个箩筐解下来,里面有妈攒着的好东西,赶紧收拾出几道菜来中午吃,记得做一份小份的,我待会儿送上山去,给山神娘娘供上。”


    “振东、振南,你们俩去兔子窝里捡八只看着精神的小兔子,待会儿同奶一起上山,把欠山神娘娘的兔子都还了,咱家以后再想吃兔子就能放开肚皮吃了,不用整天提心吊胆的,生怕把兔子吃完没有还山神娘娘的。”


    宋振东心里有自己的小算盘,这八只兔子要是留在家里养着,要不了多久就能再生几窝小兔子,不比还给山神娘娘强?反正距离还债的时间还远得很,为什么不多养养?


    “奶,要不再养一阵儿吧,现在的天气还冷得很,可别咱刚把兔子送到山里去,回头就全给冻死了,那不是造孽么?咱再养一段时间,等春暖花开了再还给山神娘娘。”


    宋老太一个爆栗敲过去,“春暖花开了再还?你看看家里的草还剩下多少?再喂下去,就得掏粮食了。明年从开春就给家里收拾草料,不然根本不够这么多兔子造的……”


    芦花开莫名的心虚,她觉得宋老太是在敲打她。当初要不是她娘家出了那档子事儿,肯定能给家里攒更多的草。


    “妈,我们明年早早就割草,从春天割到冬天下雪,肯定把咱家后院堆满干草!”芦花开信誓旦旦地立保证。


    宋老太没好气地说,“割那么多草干什么?兔子也不需要天天吃,够吃就行了,我没怪你的意思,赶紧整菜,别耽搁了给山神娘娘送菜的事。”


    说完之后,宋老太又看了一下已经能坐会爬的外孙女,从那巴掌大的小圆脸上依稀看到了自家闺女小时候的样子,忍不住开始嘀咕:“也不知道萍萍那边过得怎么样了,年货准备好了没……”


    宋老头说,“你少操点心吧,看看咱闺女给家里寄回来的东西,你觉得她的日子能过得差了?”


    宋老太想想,脸上也露了笑,“是哈,萍萍日子肯定过得不错。我就不替她操心了,回头她的信寄回来的时候,让振东代笔,给萍萍写一份信过去,问问咱这边能不能也给她寄东西?要是能的话,我给她寄点咱这边的土特产,她离家多年,肯定想念家里这一口了。”


    ——————


    远在边疆研究所的宋萍萍这会儿正躲在屋子里偷偷抹泪。


    周强推开门走进屋来,先是去厨房里转悠了一圈,看锅灶都是凉的,不解地朝卧室走去。


    他开门的一瞬间,宋萍萍转身背了过去,还慌乱地抬手擦了擦脸。


    虽然宋萍萍躲着周强,不想让周强看到她流泪的样子,可周强又不傻?他都看得这么明显了。


    “萍萍,你这是……想孩子了?”


    周强心里知道,宋萍萍这次落泪,怕不只是想孩子,更多的还是因为失败的实验。


    可他不敢在送宋萍萍面前提实验的事了,他知道自家爱人有多么要强,寄予厚望大半年的实验结果失败了,还被上面的领导当众点名批评……这事儿搁谁身上都不好受。


    宋萍萍心里确实惦记孩子。


    “强哥,我,我,我不知道未来该怎么走了。”


    “卫星没上天,肯定不是我的问题。经我手做出来的东西,哪个不是检验了十遍百遍?从我这里送出去的数据,每一个我都能背出来,不可能有问题。可领导却不分青红皂白,连调查都没有调查就把黑锅扣在了我头上,我不甘心。”


    周强黑着脸没有说话,他心里也因为这个不痛快。


    宋萍萍的数学天赋有多么强,做事有多么认真,他是知道的。


    而且周强也十分肯定,研究所里的领导也知道,任何人都可能掉链子,唯独宋萍萍不会。


    宋萍萍是一个敢于向自己插刀的人,在别人挑刺之前,宋萍萍肯定会对自己挑千遍百遍的刺,断然不会轻易给别人留下挑刺的地方。


    可这回……周强心里隐隐有个猜测,宋萍萍多半是被人推出去当替罪羊了。


    “萍萍,领导只是批评你,又没降你职称,咱忍忍,继续做吧。”周强把手搭在宋萍萍的肩膀上,柔声安抚。


    宋萍萍一缩肩膀,坐到了一边,声音不自然地拔高,“忍忍?我拿什么忍?凭什么让我忍?不是我犯的错误,凭什么要让我认。影响火箭升天的重大事故,这是一口多么大的黑锅,为什么要让我来背?功劳簿上可以没有我的名字,但这替人背黑锅的事,也别想甩给我!”


    她从抽屉里翻出纸笔来,给钢笔吸满墨水,提笔就在纸上写了起来。


    周强心感不妙,赶忙问,“萍萍,你写什么呢?”


    “我给领导写报告信,要么彻查这事儿,是谁犯的错误就让谁来认,我不替人背这黑锅。要么我现在就辞职,我不干了,这活儿谁爱干谁干,我不做研究了,我回家种地去!我为了国家的事业,连闺女都没法儿养在身边,就换来一个这样的结果?我不甘心,让领导自己做选择吧!”


    周强被吓了一跳,赶紧抓住宋萍萍手里的钢笔,说,“萍萍,你别着急,先冷静一下。你得想想,能让领导把你推出来当替罪羊的,会是什么人?这样的人,咱惹不起啊!”


    “是惹不起,但我躲得起!我回家带闺女去!这替罪羊,谁爱当谁当!”


    见宋萍萍执意要写报告信,周强也不拦了,他坐到宋萍萍一旁,说,“既然你想闹,那就闹一场,真发生了什么事,咱俩一起回家去,我就不信凭咱俩,还养不活小闺女。”


    宋萍萍脸色铁青,手里的钢笔动得飞快,不一会儿就写了满满一张信纸,她又翻开了一页,继续动笔写。


    一页,一页,又是一页。


    宋萍萍埋头在桌子上写了三个小时,足足上万字的内容,全都被她条理清晰逻辑明了地写在了稿纸上,好厚一沓。


    周强已经把饭给做好了,见宋萍萍收起笔,他便招呼宋萍萍吃饭。


    宋萍萍把写好的稿纸理好,一一标上页码,找了个档案袋装进去,在档案袋上龙飞凤舞地写下了自己的名字。


    “你先吃吧,我去一趟政委那边。”


    周强解开腰间系着的围裙,“我陪你一起去吧,你的态度就是咱俩的态度。要是你不打算做了,我跟你一块儿走,咱一起回家种地去。”


    宋萍萍心里感动得不行,却给周强翻了个白眼,“你得留在这儿。要是你也走了,谁赚钱?谁寄钱回去养我和闺女?我去就行,你别掺和进来。就算和政委谈崩了,那算账也只会算到我的头上,你牵扯进去就是给自己找事。”


    “你的事就是我的事,萍萍,咱俩是夫妻,得共进退的。”


    “同甘共苦么?咱俩之前都是双份的甘,往后就别双份的苦了,苦你一个在这儿赚钱,我和闺女在老家甜吧。”


    宋萍萍在脸盆里洗了把脸,擦干脸上的水,又理了理头发,收拾齐整衣领和袖口,把自己打理得一丝不苟。


    “强哥,你在家里等我消息,我去找政委说说。”


    周强别过头不停地叹气。


    研究所内的政委也住在这片家属院中,同宋萍萍和周强住的平房就隔了三排,都不用走五分钟就能到。


    宋萍萍到时,柴政委正躺在摇椅上看报纸。


    见宋萍萍进来,柴政委放下手中的报纸,从摇椅上下来,看了一眼宋萍萍的脸色,就猜到了宋萍萍的来意。


    “宋老师,你来了,赶紧坐。”


    研究所里关于给宋萍萍的处分是经过他的手的,柴政委猜到了宋萍萍会不服,但没想到宋萍萍会直接来找他。


    宋萍萍没有坐,她把自己带来的文件袋交到柴政委的手上,语气有些生硬,“柴政委,这是我关于这次事件的复盘,火箭没有顺利发射,我也不知道问题究竟出在了哪里,但我可以肯定,我负责的那部分工作一定没有出问题。所以,我对研究所的处罚不服。”


    柴政委心里是略微知道点内情的,他眉头微拧,“宋老师,你也是研究所里的老人了,你应该知道,文件已经下来了,这件事就没有回转的余地了,一切都已经有了定论,改不了了。”


    宋萍萍冷笑着点头,“我确实知道,所以我决定辞了研究所的工作,还望政委批准。”


    摇椅上的柴政委一下子就坐直了身子,“宋老师,这样的气话可说不得。你是我们研究所的骨干,你要是走了,由你负责的那部分工作可就没人开展了。”


    宋萍萍有点心凉。


    她原先觉得柴政委人挺好的,对谁都笑眯眯的,也确实照拂大家,可没想到柴政委的心里居然这么冷。


    柴政委不关心她受了什么委屈,不关心事情的真相与是非曲直,只关心她走了工作没人能接替。


    宋萍萍自嘲地说,“我算哪门子的骨干?我就是个替罪羊。柴政委,我的请辞报告就在文件袋里,按照当初把我们调来研究所的文件,我是能申请回京城研究所的,也能回我们省研所,麻烦您帮我走流程吧。”


    【作者有话说】


    依旧在重度卡文中TAT,我再缓缓。


    45


    第45章 VIP-29


    ◎宋老太想找根针把宋振南的嘴给缝上。◎


    临到年关,全国上下都在争先恐后地向首都报喜。


    宋萍萍和周强所在的这个研究所原先也打算等火箭试发射成功后就向首都报喜的,万万没想到,试发射失败了。


    花了国家那么多的钱,为什么会失败?


    肯定得找到失败的原因,然后向高层写说明打报告,并且立下军令状,下回试发射一定能成功,这样才能把试发射失败的事情给体面地揭过去。


    宋萍萍就很不幸地成为了被拎出来的替罪羊。


    研究所的领导想得挺简单,宋萍萍是女同志,脾气向来不错,更容易做思想工作,而且宋萍萍负责的内容很难,宋萍萍肯定也没有胆量保证自己做的东西一定就是对的。


    可宋萍萍还真敢拍着心口保证自己做的一定是对的。


    她对自己研究出来的东西有十成十的把握,所以根本不会接受领导给她头上扣的这顶屎盆子,还觉得这是对她研究水平的侮辱。


    柴政委看宋萍萍是动了真格,心里跟着颤了一下,“宋老师,不要说气话。难道你对研究所就没有感情吗?研究所是我们所有人一点一点搭建起来的,你就忍心撇下研究所自己回京城?”


    宋萍萍心想,我为了做研究连自家闺女都撇下了,还有什么撇不下的?


    她自嘲地笑了,“舍不得?我舍不得撇下研究所,研究所就舍得把我抛出去当替罪羊?柴政委,布告栏上挂着的处分通知,就是打我宋萍萍的脸。”


    “我为了研究,连我闺女都不养在身边,就怕她拖了我们研究进度的后腿。我没时间回娘家守在我爸妈身边照料,这已经是大不孝了,现在又把孩子送回家去,让我那年迈的爸妈帮我带小孩。”


    “我为了研究牺牲这么大,研究所给我什么了?柴政委,您说说。”


    宋萍萍红着眼睛,掰着手指头给柴政*委说,“领导说研究需要我的时候,我是所里熬夜加班最多的,领导说我们的研究内容要保密,不能泄露,我是所里回家次数最少的。”


    “领导说的每一字每一句,我都记在心里,可领导是怎么对我的?这么大的一个屎盆子扣在我头上,有没有想过我的感受?别人是怎么看我的?布告栏上那份通告,就是打我宋萍萍的脸,而且还是以莫须有的脏水!”


    “柴政委,您别劝我了,我的诉求都写在稿纸上面了,麻烦您转交给领导,要么为我平-反,要么放我走,我宁肯回家种地也不想在这儿受这窝囊气了!”


    柴政委见宋萍萍态度坚决,沉默了半晌,说,“行,你回去等消息吧,三天之内,我给你答复。”


    宋萍萍转身就走。


    看着宋萍萍离去的背影,柴政委点了一根烟,眯着眼睛出神。


    带队伍是真的难啊,老同志犯错误,面子需要给兜住,年轻干部又不愿意替老同志背黑锅、不愿意全老同志一个体面……


    一支烟抽完,柴政委拿起宋萍萍带来的文件袋,打开从头到尾读了一遍,笑了一声,直接带着这份文件去找研究所的一把手。


    老同志的脸面是一把手要保的,给宋萍萍开的批评通报也是一把手签字的,宋萍萍闹出来的这个乱子,自然也得研究所的一把手去平息。


    ……


    三天后,柴政委带着批复来找宋萍萍。


    彼时周强也在家,宋萍萍正在家里收拾自己这些年攒下的资料,周强在一旁帮着宋萍萍拾掇。


    “宋老师……”柴政委喊了一声。


    宋萍萍和周强齐齐朝门口看去,见是柴政委,立马招呼道:“柴政委,您进来坐。”


    周强已经看到了柴政委的脸色,心里大概有了猜测,他叹了口气,继续埋头收拾宋萍萍攒下来的一手研究资料。


    宋萍萍也猜到了柴政委带了什么信息来,她心底微沉,不过想到自己马上就能回娘家去见自家闺女了,她又觉得被研究所放弃了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前路充满荆棘坎坷,回头看就是自家软乎乎的小闺女。


    宋萍萍觉得自己或许真不适合当断情绝爱六亲不认的女研究员,回到家里带带闺女照料照料爸妈也挺适合她的。


    看起来没出息,可人活一辈子,总不能就为了个出息就把什么都给放弃了。


    柴政委在来的路上已经斟酌好了措辞,这会儿他虽然心中不舍,可还是很冷静地传达了研究所领导的意见。


    “宋老师,研究所领导体谅你家里有小孩,批准了你离开研究所的申请,但是研究所的机密不能外泄,你不能从研究所里带走任何的资料,离开研究所后也不能对外宣扬任何研究所内的事情。”


    “另外,虽然你和周老师是夫妻,但所里批准你一个人的请辞已经很难了,周老师必须留下。而且你们俩是夫妻关系,要是中途发生什么事情,你们俩要互相承担责任。”


    宋萍萍懂,这是要让周强留在研究所充当‘人质’一样的角色,避免她出去之后就没有顾虑。


    在宋萍萍的计划中,周强也是要留在研究所的,不然家里的经济来源就断了,以后谁赚钱来养活一家三口?


    “行,没问题。”宋萍萍答应下来。


    柴政委又说,“你是研究所的功臣,虽然你不想留下了,但研究所也不会不管你的前程。研究所的领导已经走特殊渠道替你申请了转岗,会给你转回到你老家去,在地方上从事一些工作,作为对你的弥补,也不要埋没了你的一身才华。”


    宋萍萍的态度终于软化了一些,“柴政委,谢谢您。”


    柴政委露了个笑,“不用客气,是非公道自在人心。小宋,去了地方上好好干,也别丢下自己的专业知识,说不定过段时间,研究所的领导就又要申请把你调回来呢。”


    收拾东西的周强愣了一下,猛地抬头朝柴政委看过来,情绪有些激动,“柴政委,您的意思是,萍萍的事情还有转机?”


    柴政委顺手关上门,意有所指地说了一句,“有些老同志为了国家付出了一辈子,临到最后却犯了错误,所里的领导有心给老同志一个体面,不要让老同志晚节不保,就这么个事儿。”


    “老同志奋斗一辈子,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希望你们都理解一下。本来这些事情不应该同你们说的,但我也不想让宋萍萍同志莫名其妙地受委屈,所以多嘴同你们说一声,走出这道门就别对外人说了。”


    “宋萍萍同志,到了地方上之后,记得好好为人民服务,不要辜负了国家对你的培养、人民对你的期望。”


    ——————


    大年三十这一天,宋老太早早就熬好了浆糊,指挥着宋振东和宋振南兄弟俩上蹿下跳地贴对联和福字。


    芦花开家那俩小崽子像是绊脚石一样在宋老太腿旁边跑来跑去,把宋老太绊得心烦,有心骂上两句,又觉得大过年的,孩子们高兴,就不要给人添堵了。


    宋老太一个没注意,院门口就站了一个人。


    宋振东看着来人,眼睛一亮,“姑!你回来了!”


    宋振南也反应过来,手里的对联贴到一半就顾不上了,拔腿就乐颠颠地朝着宋萍萍跑过去,“姑!!!!”


    兄弟俩这声‘姑’喊得就像是二重奏死的,直接把宋老太的魂儿都给喊飞了。


    “你们喊什么呢?”


    宋老太一脸愠怒地转过身来,她觉得这俩兔崽子肯定是消遣她。自家闺女远在千里之外为国家做贡献呢,怎么可能回来过年?


    就在宋老太转过身来的那一刹那,她端着碗的手一抖,那还剩下大半碗浆糊的陶碗当场摔在地上,四分五裂。


    “萍萍!”


    “妈的萍萍!”


    宋老太没管地上摔碎的碗,直接朝宋萍萍飞奔了过去,鞋都跑掉一只。


    把自家闺女紧紧揽在怀里,宋老太才确定自己不是在做梦。


    “妈的萍萍啊!”


    听着宋老太凄凉婉转的喊声,宋萍萍也红了眼眶,上次回来的太急,她都没有同宋老太聊聊天说说话,放下孩子就急匆匆地走了,这会儿也是憋了一肚子的话想说。


    她还想同宋老太说说自己受的委屈,就像是小时候在外面受了委屈回家就要找妈哭一哭一样。


    不管长到多大,家都是港湾。


    可宋萍萍知道,研究所里发生的事情,她一个字都不能同家里说。


    再者,就算能说,她也没有必要同家里人说。因为不仅解决不了任何的问题,还会让家里人跟着平添担心。


    “妈,我回来了。”宋萍萍把手里的行李递给守在旁边的大侄子宋振东,也给递了个眼色。


    宋振南看宋老太哭得都快岔过气了,眼珠子一转,有了主意,他故意发癫问宋老太,“奶,我姑回来是好事,你怎么还骂人呢?”


    宋老太:“???我什么时候骂人了?”


    宋振南学着宋老太的腔调和样子故意说,“妈的萍萍,妈的萍萍……奶,你这不是骂人是啥?哪有人一口一个妈的。”


    宋老太无语。


    宋老太生气。


    宋老太愤怒。


    宋老太想找根针把宋振南的嘴给缝上。


    好端端一个孙子,怎么就偏偏长了个嘴?


    马来春、谢招娣和芦花开原本在后院里忙着收拾扫灰,这会儿听到前院里宋老太又是哭又是笑的,还以为发生了啥事儿,着急忙慌跑到前院子一看,见是宋萍萍回来了,脸冻得通红通红的,身上还沾了雪,心头一突突。


    马来春看宋萍萍的脸色有些不大好看,赶紧劝着宋萍萍进屋,“妈,你别让萍萍就在门口站着啊,萍萍拎着这么大的行李赶路,肯定累坏了,先回屋上炕暖和着去!有什么想唠的,您和萍萍上炕慢慢唠。”


    46


    第46章 VIP-30


    ◎感觉自己对世界的认知产生了偏差。◎


    宋萍萍的突然回家,把老宋家的人都吓了一跳,所有人都又惊又喜的,一窝蜂围上来,连院子里都不收拾了,只顾着对宋萍萍嘘寒问暖。


    就连住在隔壁的刘二环都撂下家里的一摊子事儿跑了过来。


    宋老太已经把家里的年货给拿出来了,都是一次次去天蒙山上摆山神时得到的赏赐,各式各样的坚果都有。


    别看今年地里头的收成不好,粮食庄稼不景气,可要说过年时饭桌上摆着的各种山货坚果,今年要远比往年好。


    在山神娘娘赏赐下来的坚果中,老百姓们发现了好多种之前从没有见过的坚果,也有一些之前见过但从不知道能吃的东西。


    因为是山神娘娘赏赐下来的,所以大家伙儿就放心地尝了,一尝一个不吭声。


    “天蒙山上还有这么好吃的东西呢?之前怎么从没见见过啊!”


    “这玩意儿究竟长在哪里?我上了那么多趟天蒙山,怎么从没见过?”


    “这种山货我倒是见过,可长得黑不溜秋的,外面还带着一层长了刺的壳儿,也不敢吃啊……没想到竟然这么好吃!”


    “老祖宗都是干什么吃的,山上有这么好的东西,他们居然没发现?”


    各式各样的坚果,让世世代代都在天蒙山脚下住着的老百姓开了眼。


    宋老太这会儿就把家里的各种坚果都装了盘子拿出来,摆在炕桌上,招呼宋萍萍吃,“闺女,快尝尝这些坚果,都好吃得很!”


    宋萍萍正抱着自家小闺女宋天蒙掉眼泪。


    宋老太喂养孩子的时候挺用心的,马来春、谢招娣和芦花开妯娌三个也是实心眼的人,知道宋天蒙是老宋家的小福星,没有一个不偏爱宋天蒙的,有什么好东西都想塞宋天蒙嘴里。


    芦花开生的孩子虽然比宋天蒙大了一点,但也没大到哪儿去。


    若是换了其它人家的孩子,芦花开肯定是舍不得把好吃的东西都喂给别人家孩子,让自家孩子瞪着眼在一旁流口水的,可如果是让宋天蒙吃,芦花开觉得自家孩子饿一饿也没什么。


    宋天蒙是被全家人捧在掌心里养大的心尖尖,各种好吃的都进她的嘴里,再加上宋萍萍还时常远程投喂……在全家的集体努力之下,宋天蒙被养得白白胖胖,手指都根根白嫩,看着比白萝卜还要水灵。


    宋萍萍看着自家像是福娃一样的闺女,眼眶一热,满心的愧疚涌了上来。


    是她亏待了闺女啊!明明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明明自己才是和孩子最亲的妈,结果自己却没有养好孩子……


    宋萍萍把脸埋在宋天蒙身上盖着的小被子里呜呜呜地哭。


    马来春想劝一劝宋萍萍,“萍萍,别哭了,你看,天蒙不是被我们给养得好好的么。你收一收自己的泪,不可别再吓着孩子。”


    宋老太也满眼心疼得说,“萍萍,你看天蒙,她冲着你笑呢!天蒙肯定是认出你来了。”


    宋萍萍这才渐渐止住哭声。


    看着冲自己甜甜笑着的闺女,宋萍萍感觉自己的心都要化了。


    刘二环趁机坐上炕去,抓了一把宋老太给宋萍萍拿出来的瓜子花生,一边剥壳一边问,“萍萍,你快同婶子说说,你怎么这么多年不回来?孩子她爸是谁啊,怎么是你一个人回来的?没见你把人给领回来?”


    宋老太脸色一垮,“她二婶,你问这么多干什么?又不是你们家的事儿,你管得可真宽?”


    刘二环神色讪讪,“我这不就是问一声么。要是萍萍不想说,那我就不问了。”


    宋萍萍笑着擦了擦脸上的泪,说:“没什么不能说的,原先不同二婶说,是怕连累二婶跟着承担风险,既然二婶知道,那以后要是家里出了什么事,二婶被牵连了,不要怪我就好。”


    刘二环脸色一肃,表情差点没绷住。


    花生仁卡到了嗓子眼儿,刘二环连着咳了好一通才把花生仁给咳出来,她捶胸抚背一阵,脑袋摇得像是拨浪鼓,“不了不了,萍萍你可千万别说,二婶胆子小还嘴不严,你们家的秘密,你们家自个儿知道就好了。”


    宋萍萍神色淡淡,“没事,二婶非要知道的话,也没什么不能说的。”


    “你可千万别说!”


    刘二环吓得都不嗑瓜子了,直接从炕上蹦到地上,像是在躲煞星一样躲出老远。


    宋萍萍道:“既然二婶不想听,那我就不说了吧。以后一段时间里,我都要在县委工作,二婶什么时候想问了,随时都能来问。”


    刘二环:“!!!”


    老宋家的所有人都惊呆了。


    回过神来的刘二环结结巴巴地问,“县委上?萍萍,你是要去县委上当官么?当什么官?”


    宋萍萍神色寡淡,“怎么能是当官呢?我是去县委上为人民服务的。具体干什么,得年后县委里讨论再定,反正不会太低。我的组织关系刚调回县里,在家休息到过了正月十五再去。”


    ‘反正不会太低’和‘组织关系’这两句落在刘二环耳朵里,不亚于是春天里的惊蛰天雷。


    单单是看刘二环脸上那五颜六色五彩斑斓的表情,就知道刘二环心里有多么震惊。


    宋老太心里惦记的却是另外一重意思,“萍萍,你这次回来,就不走了?不走那么远了?”


    宋萍萍点头,“嗯,应该不走那么远了。”


    研究所一天不给她平-反,那她就一天不回去。


    她不可能顶着被人泼的一身脏水回去的。


    老宋家所有人都开心起来。


    只有刘二环的脑子里不停地回荡着刚听来的消息,自家这个侄女之前在哪儿出息是不知道,可之后这个出息的侄女就要在县里当领导了。


    一想到自己马上就能成为县-领-导的婶婶,刘二环心里就美得不行,可是又想到这么好的侄女是宋老太生出来的,而宋老太摇身一变就要成为县-领-导的妈,那自家妯娌的尾巴不得翘到天上去?


    刘二环的心里顿时就又不美了。


    再想想自己生的那些,看着个个都是带把儿的,可是个个都是废物蛋子,比不上宋萍萍一个,刘二环心里就又生起了闷气。


    宋清江脸上写满了高兴,“萍萍,你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哥这就让振东和振南收拾屋子,他俩这几年一直都睡着你那屋,你嫂子把屋子收拾得还算干净,可到底是被那俩兔崽子糟蹋过,哥和你嫂子再给你收拾收拾。你嫂子还有一床没盖过的新被子,也拿出来给你盖。”


    马来春内心幽怨地看了自家男人一眼,虽然有些心疼她刚做的那床被子,可倒也没说什么。


    宋老太知道马来春新做的那床被子是被宋振东准备的娶媳妇儿用的铺盖,是马来春这个当妈的人给儿子一针一线缝出来的心意。


    哪怕马来春没说什么,宋老太也不可能真让宋萍萍睡了那床被子,她当即开口,“不用,萍萍有我给做的被子,都是缎里缎面的好被子,里面塞的棉花也是新的,我做好之后一直都压在柜子底。”


    “原先想着萍萍嫁人的时候给她当陪嫁,让她带去婆家用,可惜没给陪出去,现在让她睡也值当,没枉费了我点着灯油熬夜缝被子时下的苦工。”


    说着这个,宋老太就从柜板上拿下大钥匙来,打开她那自豪了一辈子的樟木箱子,从箱子最下面拿出了给宋萍萍做的被子。


    看着那被压得扁扁的像是一张四方大饼的被子,全家人都陷入了沉默。


    留下来看热闹的刘二环上手摸了一把那被子,语气酸溜溜的,可还夹杂着一些幸灾乐祸,“嫂子,你是真舍得给萍萍做嫁妆,这么好的缎子都舍得用。可惜啊,这棉花被压坏了,比羊毛毡子还硬实,哪能当被子盖?要想给萍萍用,只能明年开春把棉花重新弹过了。”


    宋老太:“……”


    宋老头:“……”


    马来春眼看自家婆婆又是心疼那床被子,又是被刘二环挤兑得脸热,脸都涨红了,好似随时都要滴出血来,眼眶里也蓄上了泪,多半是心疼自己给闺女做得被子被压成了棉花大饼,立马站出来解围:


    “妈,你这做被子的手艺可真好!这缎面摸着真滑溜!萍萍,咱妈为了给你做陪嫁的被子,可没少费心思。就是在箱子里压得时间久了点,明年重新弹一下棉花,你就知道这被子有多好了。”


    宋萍萍也上手摸着那缎里缎面的好被子,透过这一床被子,她仿佛能看到自家老母亲一边惦记自己一去不归落泪,一边眯着眼睛点着油灯缝被子的场面,心里又酸又涩的。


    “嫂子,不用再弹棉花我也知道,妈做的被子本来就好,又厚实又暖和,冬天盖着一点都不冷。”宋萍萍哽咽着说。


    马来春又给宋老太解围说,“妈,你让我占个便宜吧,把你费心思做的这床被子便宜了振东吧,让萍萍也感受一下我这个做嫂子的心意,看看我做的被子能不能合了萍萍的心意。”


    宋老太连连点头,“行,回头振东结婚的时候,妈再单独给振东添一对搪瓷脸盆。”


    ——————


    宋萍萍回家的事儿给本就喜庆的过年又多添了几分喜色。


    老宋家所有人走路上都扬眉吐气的,一如当年宋萍萍成了村里第一个大学生一样。


    当年宋萍萍上大学时有多么风光,村里人心里有多么酸眼睛有多么红,宋萍萍杳无音信的时候,村里传出来的闲言碎语就有多么难听。


    曾有那么一段时间,宋老太根本不愿意出去溜达,就是因为她每次出门,不管走到哪儿,都能感觉到有碎嘴子在她背后指指点点。


    那段时间,宋老太和宋老头有将近一年的时间没笑过,每次看到宋萍萍留在家里的东西就急得抹眼泪。


    老两口一度觉得,自家闺女可能是在外面遇害了。


    村里人也戳着老两口的脊梁骨说,不该把那么好的闺女放出去读大学,要是不读大学,那么好一个闺女嫁到旁边,还能时不时回娘家来帮着洗洗涮涮,哪会到头来竹篮打水一场空?


    村里人都默认宋萍萍是死在外面了。


    现如今宋萍萍回来,笼罩在老宋家心头的那片浓雾终于散了。


    扬眉吐气的宋老太出门都雄赳赳气昂昂的,沉默寡言了多年的宋老头都愿意同那些老伙计们坐下来唠唠了。


    宋萍萍带着自家闺女和侄子们去了一趟县城,找照相馆拍了张合影,又单独拍了张她抱着宋天蒙的,等照相馆把照片洗出来后,连带着写好的信一并寄了出去。


    她的信走的是邮政局的内部渠道,并不是直达研究所,而是先寄到邮政局去,然后经过特殊的分拣方法,再经过重重检查和审核后,转寄到研究所,最终交付到周强手上。


    宋萍萍在信中同周强说了一些家里的近况,又用大段笔墨同周强说了自家闺女给自己添的快乐事儿,最后又浅浅提了一句拜托周强多关注一下研究所那火箭试发射的动向。


    归根结底,宋萍萍还是放不下自己做的研究,也放不下自己待了那么久的地方。


    她确信自己的研究没有问题,可是架不住研究所的领导就要牺牲她的名声来给老同志保全‘晚节’,她气不过,只能离开。


    每每想到这,宋萍萍心里就像是有蚂蚁在啃啮撕咬一样难受。


    难受得时间久了,她心里甚至开始动摇,是不是自己真的错了?是自己研究上犯了错,还是人情世故上犯了错?


    宋萍萍想不通。


    想不通就一直想,辅导侄子们做功课的时候,宋萍萍也在想。


    她看着宋振南的作业本,明明她亲眼看着刚写完一道题,怎么一眨眼的工夫,那密密麻麻的自己就没了?


    宋萍萍以为自己眼花了。


    宋振南却是一阵抱头哀嚎,“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怎么还是错的!姑,你快帮我看看,我到底是哪儿错了,怎么一直算不出正确答案啊。”


    宋萍萍:“???”


    她神情严肃,瞳孔地震,感觉自己对世界的认知产生了偏差。


    47


    第47章 VIP-31


    ◎很明显就是因为被男人抛弃了◎


    宋萍萍还以为是自己眼花了,可是她揉了好几遍眼睛,自家二侄子作业本上的那个空白地方依旧还是空白的。


    可她明明记得那些空白上刚刚写满!


    还有自家二侄子的哀嚎声……为什么听起来这么无奈,又这么熟练?


    宋萍萍神情凝重地问,“振南,你本子上写的东西,怎么没了?是姑姑眼花了么?”


    宋振南这会儿福至心灵,突然间有了种冤有头债有主的感觉,他一把抱住宋萍萍的腰,声泪俱下地诉苦,“姑啊!姑啊!这都是妹妹做的好事啊!”


    “妹妹刚回家来的那天,振西和振北商量着要玩一下妹妹,结果妹妹就在振西和振北身上使了神仙手段,让振西和振北本子上那些做错的题目全都答案消失,我和我哥觉得这么有用,就请妹妹给我俩也使了手段,可我现在后悔了!”


    “有些题目,就算我把脑袋想破也实在想不出来该怎么做啊!放在之前,不会做的题目就把自己能想到的东西都写上去,最多是老师给打个叉,可现在妹妹使了神仙手段以后,我的作业就没完整做完后,老师天天都骂我!”


    “姑啊,你同妹妹说说,帮我把这个手段给去了吧,我都给妹妹磕了好几个头了,妹妹就是不听啊!”


    宋振东斜眼瞄了一下自家戏精弟弟,觉得有些好笑,“你作业写不完是事实,分数提了二十分也是事实,你不说谢谢妹妹帮你,怎么还恶人告状么?”


    宋振南耳垂发烫。


    宋萍萍听得目瞪口呆,她不敢相信宋振南的话,又去问自家大侄子,“振东,振南说的都是真的?”


    关于宋振东说的话,宋萍萍还是相信的。


    宋振东点头,“姑,听起来很匪夷所思,可振南说的,都是真的。”


    宋萍萍脸上的表情瞬间就从错愕过渡成了狂喜,她摇了摇自己怀里抱着的那昏昏欲睡的小闺女,说,“蒙蒙,把给你哥哥们用的神仙手段,给妈也使一下呗,对了,能不能给你爸也使一下?这个对于我们搞科研来说可太重要了!”


    科研本身就是一个不知道当下做的是对是错的未知路,所有科研人员都是在黑夜中秉灯夜行的人。


    至于自己当下走的路是通往坦途还是通往绝处,没有人能知道。


    科研路上,有太多人一条路走到黑了。


    宋天蒙掀了掀眼皮,她都没吭声,与她心意相通的问必答已经操作上了,两个光圈从问必答手中飞出,一个落在宋萍萍身上,一个朝着遥远的大西北飞去,不过三四息工夫,就套在了周强身上。


    周强这会儿正在埋头苦算。


    自打宋萍萍回家之后,周强就把自己的全部时间和精力都投入到了科研工作中,忙起来连胡子都不刮了,整个人看着都憔悴了不少。


    他感觉自己好像陷入了一个死胡同里,不管怎么演算,问题最终都会绕回到远点,而他只能在原地兜兜转转,一直找不到出口。


    就在周强感觉太过堵心,实在没法儿把手中的课题推进下去的时候,他眼前一花,只见自己辛辛苦苦推导完的东西居然一行一行地消退。


    周强:“???”


    他亲眼盯着草稿纸上的字迹一行一行地退去,然后两眼一翻,晕倒在工位上。


    “啊!”


    “周老师!周老师!”


    “周老师!你怎么了!周老师!”


    “快去喊医生!快去喊医生!”


    “周老师晕过去了,快去喊一声!”


    整个研究所顿时乱成一团,很快就传出周强是因为宋萍萍被栽赃抹黑而晕过去的消息。


    研究所的领导把自己关在办公室里,闷声抽了大半天的烟。


    ——————


    或许是世界上并没有夫妻同心的缘分,关于周强晕倒在工位上这事儿,宋萍萍并没有任何的感应,她这会儿正拿着宋振南没做出来的那道题审题。


    这道题目对于宋振南来说几乎无解,可是在宋萍萍眼里,她眼睛一转就能想出七八种解法来。


    宋萍萍提起笔,斟酌一下,故意写了一个错误的答案上去。


    下一瞬,她刚刚写上去的答案也消失不见。


    宋振南满心绝望,“姑,连你也不会做这道题?我就说我们老师出的题目太难了!连大学生都不会做!”


    宋振南急得跳脚。


    宋萍萍提笔在作业本上写下了自己心中的正确答案,最后一笔写完的时候,她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


    这一次,答案没有消失。


    宋萍萍啪地一下把手里的笔摆在桌子上,发出了‘bang’的声音,因为她拍桌子时太过激动,用的力气太大,桌子上摆着的笔和书本都被震得弹起来了一下。


    “振东,借姑一个本子。”


    宋振东立马回自家屋拿了一个簇新的红旗本出来,递给宋萍萍。


    宋萍萍这会儿也顾不上自家小闺女了,她把闺女放到炕上,轻轻拍了拍包着自家闺女的小被子,说,“你先睡一会儿啊,妈验算个东西,乖乖的,别哭别闹,要是想屙想尿都出声哈!”


    宋天蒙:“……”


    宋振东:“……”


    宋振南:“……”


    工作狂的工作热情一下子被这个神仙手段给点燃,宋萍萍闭上眼睛回顾了一下自己之前的推导过程,提笔在红旗本上写下自己面临的问题后,换了一行,开始写自己的推导过程。


    每完一部分,宋萍萍就会停顿一下手中的笔,等上三五息的时间,确定本子上的字迹没有消失后,她嘴角勾一勾,才会继续动笔写剩下的东西。


    宋老太唠嗑完回家时,见自家闺女似乎又回到了当初高中考大学那阵子,坐在炕桌上奋笔疾书。


    宋老太特地叮嘱家里闹腾的孙子们,“你们都别打扰你姑干正事,明白不?要是耽搁了你姑学习,小心奶削你们!”


    宋老太就喜欢看自家闺女学习的样子,感觉像是看到了田地里茁壮成长的豆苗,无时无刻都在奋力生长。


    第一天,宋老太看自家闺女奋笔疾书的画面,感觉赏心悦目。


    第二天,宋老太看自家闺女埋头写字的画面,感觉心满意足。


    第三天,宋老太看自家闺女埋头学习的画面,眉头微微拧起。


    第四天,宋老太看自家闺女像是学习入魔了一样,实在按捺不住了,坐到自家闺女跟前,看自家闺女像是鬼画符一样在本子上一行一行又一行地写,似乎根本不过脑子一样,她心里担忧极了。


    “萍萍啊,你同妈说说,你这到底是在干啥啊……是解开什么大问题了么?怎么能让你连你闺女都不顾了?”


    宋萍萍头都不抬,“妈,你先别吵我,我正在推导一个很重要的东西,和我工作相关,快弄完了,再给我两天时间。”


    宋老太更担忧了,“还得两天啊……是什么重要的事儿?能让你从早到晚都坐在这儿,要不是得吃喝拉撒,妈都要以为你变成雕塑了。”


    宋萍萍‘嗯’了一声,“是特别重要的事情。”


    既然宋萍萍都这么说了,宋老太也就没再问,她也没打扰宋萍萍,只是偶尔看向宋萍萍这个屋子的时候,眼神里满是紧张和担忧。


    ……


    两天后的黄昏,宋萍萍总算在纸上复现了自己在研究所里做的推导,她看着一个字都没有消失的字迹,突然感觉心口一直都梗着的那口气瞬间就散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宋萍萍要是着了魔一样哈哈哈地笑,笑着笑着眼泪就不争气地涌了出来。


    研究所领导的态度太坚决了,以至于她内心那原先坚定不移的东西都产生了动摇。


    她都差一点儿就认为,自己研究出来的东西,真的错了。


    她差一点儿就觉得,自己真是拖累了整个研究所进度的后腿。


    现在白纸黑字摆在她面前,不论是她对研究课题的拆解,还是涉及到每一个计算环节时的演算,她都没有任何错误。


    她的研究结果是正确的。


    研究所的领导就是往她身上扣黑锅,就是比她像个哑巴一样认下那口又脏又臭的屎盆子。


    宋萍萍心里的委屈就仿佛是天蒙山上那喷涌的山泉,憋了很久的东西一下子就找到了宣泄点,她感觉身上都陡然间一松,就好像有什么一直束缚着自己的东西被瞬间挣脱了。


    宋萍萍自己是感觉轻松了,可老宋家的人都被吓疯了。


    不管是在哪个屋子里的人,只要是听到了宋萍萍那好像是发癫发狂一样笑声的人,都慌不择路地跳下地,着急忙慌地往宋萍萍住的屋子里冲。


    宋清湖跑的最快,他推开门跑进宋萍萍屋子时,就见自家妹妹脸上还挂着泪,正一页一页地撕着东西往灶膛里扔。


    “萍萍,你没事吧……”


    “妈的萍萍啊!!!”宋老太人还没到,哭声已经响起来了。


    住在隔壁院子的刘二环原本还蹲在茅房里侧着耳朵听呢,她没听真切,不知道是哪家颠婆突然哈哈哈哈地笑,吓得她把屎都夹断了。


    这会儿听到宋老太哭宋萍萍,刘二环连没有打扫干净的肚子都给忘了,草草擦了一下,提上裤子就往隔壁跑。


    等刘二环赶到宋萍萍屋子时,老宋家的人已经在宋萍萍屋子里齐聚了。


    宋萍萍把手里的演算纸全都丢进灶膛里,她笑着同家里人说,“我没事,就是刚刚解出一个困扰了我很久的问题,心里高兴得很。”


    “姑,你高兴就高兴,怎么还烧纸啊……”宋振东讷讷地问。


    宋萍萍笑着回答,“因为姑算的东西是保密的,你们不能看,只有烧毁了才最安全。”


    宋家人似懂非懂地点头。


    宋老太惊魂未定,她伸手用手背贴了贴宋萍萍的额头,确*认宋萍萍没有发烧之后,又问,“萍萍,你是真的没事儿吧……你要是心里有什么事儿,记得同她说,妈帮你想办法,可千万不要把自己给逼疯了。”


    宋萍萍觉得有些好笑,“妈,怎么会呢?我真的没事,你看我这不好好的么?”


    宋萍萍又看向自家侄子们,说:“振东,振南,你们几个不是说有寒假作业不会做的么?拿来给姑看看。姑前几天忙自己的事儿,没空给你们看,今天姑的事情做完了,挨个儿给你们讲题。”


    见宋萍萍真的不像是有事儿的样子,宋老太这才回了屋。


    刘二环鬼鬼祟祟地跟着宋老太进了屋子,她一点都不同宋老太客气,一屁-股就坐在了炕上,咂摸咂摸嘴,问宋老太,“嫂子,萍萍她男人,到底是干啥的呀?怎么萍萍一个人回来了,不见她男人?该不会是人家不要咱家萍萍了吧。”


    刘二环越想越觉得自己这猜测可能性很大。


    要不是宋萍萍被人撵着不要了,宋萍萍怎么可能一个人回到娘家?


    那男人就不想看看自己生的闺女?


    再想想宋萍萍那突然发癫的表现,很明显就是因为被男人抛弃了,精神失常了嘛!


    刘二环觉得自己简直就是包青天在世,什么事情都瞒不住自己!


    48


    第48章 VIP-32


    ◎一定要好好干,干出一番事业来!◎


    宋萍萍确认自己没有错之后,就把这事情抛在脑后,开开心心地去县委上报到了。


    她的组织关系已经从研究所调回了老家,自然要在县委工作,不然以后拿什么赚钱养孩子?


    至于研究所的火箭发射进度……宋萍萍已经不去想了。


    领导已经拍板做了决定,她的小胳膊哪里能拧得过大腿?她就等着这件事情被捅上去,闹到不得不清查的时候,换个不糊涂的领导来。


    县委面对突然空降来的这位老乡,揣摩了好久,每个职位上都有人干着,该把这位上头有人的老乡安插到哪里去?


    正好省里发了一份文件,鼓励各地积极成立发展与改革办公室,积极推动各地的经济建设工作。


    县委正愁不知道这份文件是什么意思呢,突然看到了宋萍萍。


    看着满脸期待的宋萍萍,县委感觉就像是看到了下凡的菩萨,这不就是帮他们解读上头这份文件的嘛?


    于是乎,当天下午,宋萍萍就被安排进了一间空置的办公室里,那就是县委响应政策号召而新成立的发展与改革办公室,宋萍萍担任第一任办公室主任。


    宋萍萍也有点傻眼,她问代理县长,“领导,这个发展与改革办公室是干什么工作的?之前有没有人做过?能不能和我交接一下?”


    代理县长看宋萍萍的眼神就像是看到了背锅侠,他满脸慈祥,“宋萍萍同志,这是一个新部门,新岗位,没有任何的经验能传授给你,全靠你来摸索!上面的文件我已经发给你了,你就按照这个文件来。”


    宋萍萍头皮一下子就麻了,“不是,领导,这这么能行?我都没做过啊……”


    代理县长紧紧抓住宋萍萍的手,“宋萍萍同志,你是我们县走出来的高级知识分子,你是见过世面的,我相信你会把这件事情做的很好!”


    宋萍萍才不敢接手这个烂摊子,做好了是领导领导有方,做差了全都是她办事能力有问题,她才被研究所里的领导摆了一道,现在怎么会再跳这个坑?


    “领导,我真不能接手这个办公室,还是让县委里面有经验的老同志来做吧,我适合跟在别人后面打打下手!”


    代理县长心想,要是那些有经验的老同志愿意做这个,我会来找你?正是因为大家都避之不及,我才找你来顶上啊!真把这个烫手山芋扔给了县委里的老同志老干部,估计他停在县委大院里的自行车都得被人给拔了气门芯。


    “宋萍萍同志,组织上写的介绍信是让你接受县委的安排,这个发展与改革规划办公室就是县委给你的安排。”


    代理县长十分强硬地摆出这个态度之后,见宋萍萍不吭声了,他的态度也软和下来,语重心长地说,“宋萍萍同志,我知道这个工作有点困难,所以可以给你特权,你可以不用天天都来上班。”


    “你有充足的时间和充分的自由,去深入到人民群众中去,去看看我们县有没有什么机会,能让我们也改革改革,也发展发展的?”


    宋萍萍依旧不说话,她知道这件事情已经没有回转的余地了,只能认命,脑子里已经开始想,这个县里还有什么能发展的机会吗?


    代理县长以为宋萍萍还是不答应,他也不敢对这位组织上调过来突然空降县委的干部太过强硬,生怕惹到宋萍萍背后的人,语气又真挚了几分:


    “你是外面回来的,头脑比我们都清楚也比我们都活泛,这种动脑子的事儿还是得你们年轻人来做,放手大胆去做,不要怕做错,我相信上面的领导还是很包容的。”


    宋萍萍明知道这个包袱肯定得落在她头上,这才不情不愿地点了头。


    代理县长脸上的褶子都笑成了一朵盛开绽放的菊花,“这样才好嘛!年轻人就该有冲劲!有魄力!看到什么发展的机会就大胆去做!争取做出一番惊天动地的大成就来!”


    鼓舞了宋萍萍一番,代理县长放下心头的大石头,喜滋滋的走了。


    宋萍萍坐在空空荡荡的办公室里,把省里发下来的文件从头到尾研读了一遍,抄录了一些重点,往口袋里一塞,锁好办公室的门,骑上自行车就回家去了。


    看着贫瘠的家乡,再想想省里下达的发展任务,宋萍萍就倍感头疼。


    她是读过大学,可一直都做专业的事情,并不懂这些啊……她是一个研究人员,连科学家都算不上,更算不上能造福一方的神仙。


    这可该怎么办?


    宋萍萍琢磨了一路也没琢磨出个可行的想法来,她愁眉不展地回到家里,把这个事情同宋老太一说,宋老太也傻眼了。


    “发展和改革规划办公室?听着挺唬人的,可咱们这儿能有什么发展啊?我小时候就是这个样,现在还是这个样,前几年说要靠着林场建个木器厂,但后来又说不能,林场只能造一些板材卖出去,这有啥好发展的?”


    宋萍萍叹了口气,拿出她抄录文件的那张纸来,一行一行地看,想靠这些文字激发出自己的一些灵感,可是她绞尽脑汁都没碰撞出一点儿火花来。


    宋老太掂了掂怀里的外孙女,说,“天蒙宝贝疙瘩,你也帮你妈想想,咱这边能怎么发展发展?帮你妈出个主意吧,你妈这才刚上任,别让其他人给看扁了。”


    宋天蒙看向问必答。


    问必答已经养出了和宋天蒙的默契,宋天蒙一个眼神飘过去,问必答就开始翻书,然后整理了一段契合天时地利人和的内容,呈现给了宋天蒙。


    宋天蒙看完,心下了然,抬眼定睛朝着宋萍萍看去。


    宋萍萍突然感觉困倦和疲惫涌上心头,她接连打了好几个哈欠,困得眼睛都要睁不开了,“妈,我先去眯一会儿,太困了。”


    宋老太心疼地说,“你快去睡吧,这阵子你太忙了,又是费心思又是费脑子的,多睡几觉,孩子妈给你看着,等做好饭之后喊你起来吃。”


    宋萍萍往炕上一躺,不到半分钟就入了梦。


    她睁眼看着眼前笼罩流散的迷雾,起初还差异自己去了什么地方,当那些迷雾散尽之后,宋萍萍发现自己居然出现在了一处广场上。


    她盘坐在一个垫子上,身边还有很多个垫子上,那些垫子上也坐了很多的人。


    她扯了扯前边那个人的袖子,问,“同志,这是哪里?”


    前边那个人一下子回过头来,露出一张狐狸脸,“这是山神道场啊,瞧着你有点面生,是被山神新点化的吧!”


    那狐狸脸的人仔仔细细打量了宋萍萍好几眼,咦了一声,眼睛里满是好奇的光,“你居然是人?真是稀客稀客。山神娘娘已经好多年没有点化凡人了,可能你就是山神娘娘新选中的神婆吧!”


    宋萍萍:“……”


    她彻底傻了。


    山神娘娘?


    她这是被山神娘娘点化成神婆了?


    让她一个大学生来当神婆?这不行啊!


    她原先是一个坚定的唯物主义者的,现在虽然没那么坚定了,可也不能搞封建迷信这一套啊,要是让组织知道了,她该如何自处?


    就在宋萍萍心想自己该怎么婉拒山神娘娘的点化之后,小广场前面突然出现了一道清光,一个人影在清光中出现。


    宋萍萍抬眼朝着狐狸脸所说的山神娘娘看去,只见那山神娘娘宝相庄严,她这二十多年见过的各种神像佛像也不少,那些神像佛像雕琢得都十分精致,甚至能用栩栩如生来形容。


    可是同眼前出现的这一身神威宝相的山神娘娘来说,那些佛像神像根本没有还原出神祗的千万分之一神韵。


    “拜见山神娘娘!”


    众生叩首。


    宋萍萍本来还不知道有这个礼数,结果坐在她后面垫子上的那条青蛇尾巴一卷,直接按在宋萍萍的背上,把宋萍萍给按着跪了下来。


    “众生平生,开始讲道。”


    山神娘娘说完这句话,突然口吐莲花,那一朵朵莲花在虚空中漂浮,朝着垫子上坐的生灵们飘来,晃晃悠悠地飘进了生灵们的灵台之中。


    宋萍萍感觉到自己额头上突然清凉了一瞬,然后就有很多小心涌进了她的脑海中。


    稍稍一感知脑海中的那段信息,宋萍萍立马就被吸引得沉浸了进去。


    等她消化吸收完那些信息时,她已经不在山神娘娘道场中的那处广场上了,而是一睁眼就看到了自家破破烂烂的屋顶。


    宋萍萍晃了晃脑袋,眯着眼看了眼窗外,感觉天光的变化同她回家时没太大变化,又看了一眼摆在对面柜子上的座钟,时间才过去一刻钟左右。


    想想脑子里多出来的消息,宋萍萍心里有了底。


    这个发展与改革规划办公室的主任,她终于有把握了。


    想想梦中见识到的那些能让周边日新月异,能让老百姓全都过上想都不敢想的好日子的事儿,宋萍萍一时间忍不住心驰神往。


    一定要好好干,干出一番事业来!


    把发展与改革规划办公室的工作做好,给全省打个样,争取造福这一方水土的老百姓。


    宋萍萍在心中暗暗立志。


    她原先还对研究所的事情有些如鲠在喉,毕竟她是背锅之人,好像是条丧家之犬一样被迫离开研究所,同丈夫两地分居……她当初实在是两难。


    要是不离开研究所,她就得承担下所有的错误来,背着骂名和脏水继续工作。


    她要是离开了研究所,那在别人眼里,她就是心虚,就是引咎辞职……


    可是如今,宋萍萍觉得自己能够放下了。


    干好发展与改革规划办公室的事情,不比研究所的事情意义小。


    49


    第49章 VIP-33


    ◎厂子建好了,得招工了啊!◎


    宋萍萍在梦里得到了山神娘娘的指点——天蒙山上山下那么多的宝贝,哪个不值得好好经营经营?


    山上山下都是宝贝,怎么忍心让那些宝贝就年复一年地烂在山里,拿出去卖啊,卖到县城去、卖到省城去、卖到全国各地去,卖到五湖四海去!


    生怕宋萍萍常年不干农活儿,不知道天蒙山上的哪些东西之前,山神娘娘还细细给宋萍萍讲了天蒙山上藏着的宝贝物资,甚至还给宋萍萍脑子里留下了一道天蒙山的投影,只要宋萍萍想查阅天蒙山上的信息,只需要闭上眼就能对天蒙山了如指掌。


    宋萍萍睁开眼,坐在炕上定了好一会儿神,心情相当复杂地长叹一声。


    她原来还对封建迷信半信半疑呢,现在几乎是全信了。


    没办法不信啊……只要闭上眼,她连天蒙山上的蛇在哪个土窝里冬眠都知道,这哪是科学能解释得了的事情?


    听说老美在搞卫星技术,那些卫星不就是想要监视全球的动静?想要通过飞在天上的那些大眼睛看遍全球各个角落?


    要是老美能有山神娘娘给她这样的投影,还用得着搞什么卫星?眼睛一闭,天下都尽收心底。


    ——————


    宋老太掀开门帘进来,见宋萍萍已经坐起来不睡了,脸上的疲惫也一扫而空,精神抖擞的样子就像是嗑了一粒九转还魂丹一样,诧异地问,“你才睡了这么一会儿就醒了?”


    宋萍萍面带喜色,“妈,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宋老太:“??啥怎么做?”


    “就咱们县的发展与改革规划办公室啊!我刚刚不是不知道该怎么发展我们县吗?现在我知道了!”宋萍萍语气里满是难掩的喜气。


    宋老太嘀咕,“你刚刚还不知道,睡了一觉就知道了?咋,做梦梦到的?”


    宋萍萍神色恳切地点头,“妈,你别说,还真是做梦梦到的!山神娘娘给我托梦了,告诉我咱们林场村有什么宝贝,还告诉我天蒙山上有什么好东西,让我带着天蒙山周边的老百姓好好经营,把日子过得越来越红火呢!”


    宋老太原先还不信宋萍萍做个梦就能想到什么绝妙的主意,这会儿听宋萍萍说时天蒙山上的山神娘娘给托梦了,她立马对宋萍萍的话信了个十成十。


    “快说说,山神娘娘给你托什么梦了?山神娘娘让你怎么做?”宋老太语气急切。


    宋萍萍故意逗老太太,“我才不告诉你,等我回头把事情办成了再说吧!您就看着好了,肯定是造福一方的大好事!”


    宋老太当下就黑了脸,“你连你老娘都瞒着?到底是不是亲闺女了?快说出来,妈帮你把把关。你这孩子从来没干过什么农活儿,很多事情都不知道,万一你想出来的主意不可行,妈在咱家里就给你否了,你别说出去丢人现眼。”


    “好歹是个大学生,还是咱县委的一个办公室主任了,你要是做了什么荒唐的事儿,说了什么丢人的话,那不是让老宋家的人都跟着蒙羞?”


    “再说了,萍萍,你可是管发展与改革的!万一你发展错了方向,领着全县的人改革进了死胡同里,那不是坑害乡邻吗?这得让全家人走路上都抬不起头来。”


    宋老太一定一定高帽子地给宋萍萍头上戴,话语中甚至还用上了上纲上线的威胁。


    宋萍萍又不是没见过世面的小闺女,宋老太的威胁她是一点都没放在心上,她就是好久没同自家老娘开玩笑了,这会儿故意逗老太太。


    见宋老太已经好奇得抓耳挠腮抓心挠肝,宋萍萍也不卖关子了,她给宋老太解释说,“山神娘娘建议我因地制宜地搞发展,还让我好好治理天蒙山上的山水风光。”


    “短期来看,天蒙山上的资源能让全县人民都过上富足的生活,我们可以把山上的物资都加工好卖出去,换成钱来用。”


    “长期来看,我们可以依照天蒙山上的物资建起工厂来,比如我们山上有一种树木就特别适合造纸,而且山神娘娘说那种植物长得特别快,一个不留神就能爬满全山,每年都得让山里的动物给啃食,动物们还不爱吃,以后就让我们可劲儿地拿来造纸了……”


    宋老太听了一耳朵,心中大受震撼,“可以啊!原来咱们都羡慕城里有厂子,年轻人都想去城里的工厂上班当职工,以后咱们乡下是不是也就有厂子了?”


    “那肯定的,要是真建了造纸厂,肯定是在乡下啊!回头我牵头,就建在咱们林场村,让全村的年轻人都能进厂上班领工资!”


    ——————


    宋萍萍向来都是个行动力强的人,她前脚决定这样做,后脚就去县委里面张罗起来。


    她打算先办一个造纸厂练练手,熟悉熟悉各方面的流程。


    走访了一遍县城里的各个企业,汲取了各家办厂的经验心得后,建设造纸厂的方案也就拟了出来。


    宋萍萍代表自家县城发展与改革规划办公室,往省城走了一趟,回来时就拿到了省城特批的第一笔经费和办厂允许。


    造纸厂虽然办在县城,可也属于国营工厂,各种手续必须得办妥,各种营收也得给国家上缴。


    与其它国营工厂不一样的是,造纸厂属于县城自己摸索出来的经济企业,不用把全部营收上缴,能留下四成营收用于县里的后续发展规划。


    宋萍萍对这个政策很满意。


    等造纸厂建设起来,走国营企业的渠道把纸都卖出去,不就能赚到钱了?


    赚了钱之后,就能把县里的修桥铺路的事情安排起来了。


    县城里的路面条件还稍微好一点,起码下雨下雪天也不会太泥泞,从乡下通往县城的道路却是根本没眼看,一到下雨天就满地流黄泥汤。


    宋萍萍把造纸厂的厂址就选在了林场村靠近天蒙山的一块空地上。


    从省里借来的经费都是她掌管着的,一部分拿出来去找砖窑定红砖,一部分拿去豫南省的机械厂买造纸设备,一部分得预留出来给工人们发第一批工资。


    至于建设造纸厂,现如今是不需要花钱的,直接把造纸厂建设工作算进工分制度里就好了,工分给的高一点,有的是人们愿意去建厂。


    林场村的村长李坷垃怎么都不会想到,老宋家那个一走好多年不回家的小闺女一回来就成了县里的领导,还这么照顾老家,直接把厂址选在了自家村子里。


    兴奋过后,李坷垃整个人都精神了,他信誓旦旦地拍着心口向宋萍萍保证,“萍萍,你放心,修建造纸厂的事儿,李叔一定给你办妥,不会出任何的岔子的!”


    “就是村子里建好造纸厂之后,招工这事儿……是面向全县人招工?还是能给咱们村一些指标?村子里的适龄青年挺多的,你看能不能照顾一下咱自己村子里的人。”


    宋萍萍当场就答应下来,“李叔,没问题的,不过到时候还是该走的流程必须走,县里的厂子招工要考试,咱这边也得考。你可以让大家多准备准备,厂子建起来之后,肯定需要技术工,上过高中的青年是我们需要的,你可以提前鼓励鼓励村子里的小孩,就算上不了高中,那也上个初中,别成为睁眼瞎一样的文盲,文盲是肯定过不了考试的。”


    李坷垃的激动之情溢于言表,“没问题,咱们村子一直都是重视扫盲教育的,别说你侄子他们这一茬的小崽子们了,就算是你们这一茬,全村也找不出几个文盲来。回头我给他们透个口风,让那些学习不好的也抓紧突击突击,可别傻不愣登的,机会都摆在眼前了,他们自个儿不知道争取。”


    宋萍萍与李坷垃谈拢了之后,就没再盯着造纸厂建设的事情了。


    发展和改革规划办公室是新建的,各种事情都需要宋萍萍亲力亲为地去做,老宋家唯一一辆自行车已经成了宋萍萍的专属坐骑,每天天一亮她就骑着自行车出去了,全县城的转悠。


    这一阵儿忙活张罗着造纸厂招工的事情,过一阵儿又得忙活造出来的纸该怎么卖的问题。


    宋萍萍把县城供销社里能找到的纸都找了一遍,一样一样地列在纸上,最终列出来的就是四个选项——上厕所用的草纸,裱糊用的麻纸,供给报社用的白报纸,还有用来印刷书籍和笔记本的书本纸。


    如果可以的话,宋萍萍都打算把这四种纸都生产出来,可惜造纸厂的发展才刚刚起步,心急吃不了热豆腐,一口吃不成个大胖子……宋萍萍决定做个四选一的选项。


    草纸肯定是最好卖的,家家户户都用得着,麻纸的用处稍微少一些,白报纸和书本纸也是有大用处的,做出名堂来之后,差不多能把渠道给固定下来。


    犹豫了半天,宋萍萍决定还是务实一点,先做最容易做的草纸,等工人技术成熟了,造纸厂有钱购进新设备了,那也还是做草纸!


    样样精通,不如一招鲜吃遍天。


    要是能用草纸把造纸厂的名气给打出去,那就不换了!等什么时候感觉造纸厂的买卖做到极限实在卖不出去了,再去考虑白报纸和书本纸的生意。


    宋萍萍同供销社的负责人谈拢这些事情时,已经是盛夏了。


    经过一个春天,造纸厂如火如荼的建设工作已经进入尾声,全县的目光都汇聚到了县委发展与改革规划办公室以及林场村。


    厂子建好了,得招工了啊!


    50


    第50章 VIP-34


    ◎就是从狼群中学到的!◎


    自打宋萍萍调回县委开始,很多人就开始暗中观察宋萍萍了。


    发展与改革规划办公室主任的名字听着威风,可需要担起来的责任与义务也大呀!


    省里下发的文件,要是县里没做好,那不得推出一个人去背黑锅?


    要是大家心里有想法有主意,那这个办公室主任的帽子就是个香饽饽,估计会有不少人争着抢着来,可问题是大家心里都没辙啊!


    没看到省里都没有下发指导性文件?


    代理县长心里看得清楚——为什么宋萍萍带着文件去省里走一趟,就能带回一大笔经费回来?是因为省财政的钱多到没地方花了吗?


    必然不是。


    是因为省里也不知道该怎么过这条名为‘发展与改革规划’的大河!


    所有人看这条大河都觉得云蒸雾罩看不真切,根本不知道该怎么淌过这条大河,突然冒出一个‘女壮士’来说自己要摸索着过河了,省里可不得大力支持?


    宋萍萍就是这位被省里当成样板来观察的女壮士。


    要是宋萍萍真能渡过这条大河,完成了省里分给县里的经济建设任务,给省里增加了税收,那等来年是,宋萍萍就会成为表彰的指标,估计三八红旗手、五一劳动标兵这一类的奖章能从年头拿到年尾,而且省里的其它市、其它县,很快就会学着宋萍萍的方法办起工厂来,大家一窝蜂地发展。


    要是宋萍萍渡不过这条大河,也算是壮烈牺牲了……毕竟宋萍萍是从组织上调来的,最多发文件批评一下,没谁真敢处理宋萍萍,其他人更是压根没有沾手造纸厂的事情,都能把自己摘个干干净净。


    代理县长虽然不直接负责造纸厂的事情,可他也没忽略一丝一毫造纸厂那边传来的风声。


    甚至他还有亲戚求到了门下,希望他能给走走关系,把家里的晚辈塞到造纸厂去工作。


    代理县长被家里人念叨得烦了,哪怕心里一千个一万个不愿意,也只能硬着头皮去找宋萍萍。


    敲开宋萍萍办公室的门,见宋萍萍正在拿着个算盘算来算去,不知道算什么东西,代理县长还没开口就先笑上了,“宋主任,还忙着呐?”


    宋萍萍拨算盘珠子的手一顿,飞快地算完正算到一半的东西,记录在纸上,又低头瞄了一眼,见她写在纸上的内容没有消失,这才放心。


    “马县长,您找我?”


    代理县长自己找了个椅子坐下,说,“宋主任,是这么回事,我媳妇儿娘家有个侄子,马上就要高中毕业了,想找个工作……”


    宋萍萍心领神会,“想去造纸厂工作吗?”


    代理县长惊讶于宋萍萍这么上道儿,他笑容可掬,“是这样的,就是不知道难办不难办,要是难办的话,你也不用为难,直接拒绝就成。我就是过来帮忙这么一说,能不能办成都不强求。”


    宋萍萍心里翻了个白眼,她心说,“你都亲自到我办公室来说了,能办不成么?要是办不成,指不定你个老马背后怎么给我穿小鞋使绊子。”


    还好宋萍萍心里早有准备。


    宋萍萍从抽屉里拿出一张纸来,递给代理县长,说,“马县长,您都亲自来了,那肯定是能成的,这点面子还是要给您的。不过啊,您媳妇儿娘家的这位侄子到了造纸厂之后,得先从一级工做起,每个季度会评一次级,评上优秀就往上抬一级,评上良好就继续保持现在的工作,评上及格就往下降一级,评上不及格就直接开除。”


    代理县长的脸皮抽搐了一下,“一级工?一级工是干什么的?”


    “一级工是上山收拾分拣造纸用的木料的,这是在造纸厂里工作的基础,要是连造纸用的木料和树叶是什么都分不清楚或者做事不细致,那肯定会被评上不及格,当月就开除了,干满三个月,如果能评上优秀,就能升为二级工,做收集原料的领班了,工资和待遇都会涨一涨,工作也会轻松一些,您看我这个方法,是不是特别合适?特别能调动所有工人的积极性?”


    代理县长听得目瞪口呆。


    他还是第一次听说这种工厂管理制度。


    “宋主任……还会开除啊!”代理县长的嘴张得大大的。


    宋萍萍十分确定地点头,“肯定啊,既然进了厂子就得领工资,做得好的人给加工资,做不好的人自然得开除,还能让那些磨洋工的人在厂子里混日子?”


    “造纸厂想要发展,必须得充分调动所有工人的积极性,能者多劳,多劳多得,做工作认真细致的人肯定爬升得快,赚的工资也会越来越高,不努力干活儿的人就别留在厂子里做蠹虫了,趁早找个凉快的地方待着去,社会主义不养闲人。”


    “领着厂子里发的工资却不干正事磨洋工,这和吃空饷有什么区别?这同样是挖社会主义墙角!”


    代理县长感觉宋萍萍话里有话,似乎在内涵谁,可他没有证据。


    眼下被宋萍萍带来的震撼太大了,代理县长根本没有心思去想其他的,他的目光继续看宋萍萍草拟出来的那份文件,从一级小工到九级总工,工资待遇一个台阶一个台阶地涨,要是能干到九级总工的位置上,一个月拿的工资顶他三个月的。


    “这……”代理县长自己都有点心动了,他问宋萍萍,“这样的政策,你和省里打过报告没?我看着有点□□的作风啊……宋主任,有些原则性的问题,你可不能犯。”


    宋萍萍呵呵一笑,收回自己亲手写的那份文件,“这就不劳烦马县长费心了,我既然敢把这个文件张贴在造纸厂的布告栏里公示,肯定是得到省里批准授意的。省里发展与改革规划厅给我授了权盖了章的,既然是要搞发展搞改革,那就可以大刀阔斧地干,只要不违背社会主义基本纲领就没问题。”


    代理县长讷讷地点头,“行,那我给我爱人说一声,她侄子要是愿意去,就得麻烦宋主任好好培养锻炼了。”


    “应该的,应该的。”


    宋萍萍笑容真挚地送代理县长出了门,回头就收敛了脸上的笑。


    她之所以拟这份文件出来,从厂子里的人事任职上做改革,就是为了避免造纸厂里被塞进一群一群的关系户,回头正事不干,还靠着裙带关系把造纸厂搞得乌烟瘴气。


    她在县委工作,家里还有各路亲戚过来说情,村长李坷垃的面子也得给,各路牛鬼蛇神都想混到造纸厂里端个铁饭碗。


    那她就砸了这个铁饭碗。


    马县长有句话说的不错——“好好培养锻炼”,宋萍萍就打算通过这从一级小工干到九级总工的分级制度来培养锻炼所有进厂工作的年轻人。


    一个季度评一次,如果真有脑瓜子聪明机灵劲儿足的年轻人在造纸厂里用心干活,最多两年半,就能评上九级总工,这样的人才就能当她的左膀右臂了。


    天蒙山上的资源那么多,山神娘娘给她出的金点子那么多……在宋萍萍眼里,造纸厂不是终点,而是起点,是她设立的考验各路人才、培养各路人才的‘学校’和‘考场’。


    能者上,不能就滚蛋!


    ——————


    代理县长回去之后琢磨了好久,越想越觉得宋萍萍这个组织上突然调来的人浑身上下都透露着一股狠劲儿,就像是天蒙山上的狼一样,做的事也不像是个正常人能做出来的。


    想到了天蒙山上的狼,代理县长脑子里突然灵光一闪,他知道宋萍萍这做法是从什么上面学到的了。


    就是从狼群中学到的!


    老人们都说,狼生下狼崽子之后,并不会喂养所有的狼崽子,而是会让狼崽子们自己去竞争,体弱的狼崽子不是被饿死就是被它的兄弟们给咬死,只有身强体壮的狼崽子才能活下来。


    宋萍萍在造纸厂中的做法,可不就是像那母狼一样,让所有的员工都竞争起来,十个一级小工里面一次最多晋升两个,肯定是掐尖选择做事最认真办事最稳妥的,并且还会有考核不合格的二级工被降为一级工……这些二级工的面子上该有多难堪?


    前几天还是一些一级小工的领班呢!结果一次考评,自己手底下的小工成为了领班,而自己变成了基础员工……这种落差哪是一般人能接受的?


    因为正常人都接受不了这种落差,所以所有人都会铆足劲儿干活,努力往上晋升,起码得评个良好来保住现在的位置,而不是一次评级就跌下去,不仅丢人,还减工资。


    代理县长想明白这些后,突然就有些敬佩宋萍萍的做法了。


    “妙啊,前面有涨工资的诱惑吊着,后面有降级减工资的危机感撵着,不认真工作的人迟早会被清退出去……”代理县长都忍不住夸奖宋萍萍一句大才。


    代理县长不是不知道县城那些工厂里的问题,只是所有工厂都有相似相仿的问题,全国各地的工厂都是一个样子,所以大家都习惯性认为只要有人在的工厂,就会有人偷奸耍滑,就会有人浑水摸鱼,*就会有人滥竽充数……


    要是宋萍萍想出来的这个主意在造纸厂运用得好,那他完全可以带领全县的厂子去造纸厂里学一下先进的管理经验,看能不能带动全县的厂子都发展发展。


    不过再想想,不是所有工厂都和造纸厂一样没有铁饭碗,对于那些端上铁饭碗的工人,造纸厂里降级减工资开除这一套组合拳是行不通的。


    代理县长突然想看看,造纸厂在宋萍萍的领导下,究竟能发展成什么样子,究竟能走到什么地步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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