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VIP-15


    ◎咱们也去给城里人的信仰上香啊!◎


    四十多个松鼠货郎奉了自家老祖宗的命令下山来,去的都是不同的村子,它们原先以为跑个三趟五趟就完事了,然后就能继续回深山潜心修炼去。


    山神娘娘的道场开放了聚灵阵法,整片天蒙山脉都是灵雨蒙蒙,不仅是动物植物受益,它们这些开了灵智的小妖更是获益良多。


    可是哪能想到,挑一扁担的粮食都不够村子里的三两家人分的!


    松鼠货郎们哪里见过这样的阵仗?原先他们在深山老林里,三年五载都见不到个人影儿,这会儿下山之后,直接被一群老姐姐老妹妹们给挽着胳膊拽进了院子……实在是吓人的紧。


    村民们觉得这种品质好还便宜的粮食可遇而不可求,纷纷呼朋唤友召唤亲属,恨不得全家就把货郎扁担里挑的粮食给买空。


    有人实在憋不住心里的疑惑了,拽着松鼠货郎的胳膊问,“老叔,你们是从哪边来的?我听说全省范围内都闹饥荒啊,你们咋还有富余的粮食拿出来卖?”


    松鼠货郎一脸犹豫,他不知道事情的真相能不能说,只能赶紧用千里传音的法子请自家老祖宗出来拿主意。


    小红听了之后,当场就给了批复——能!


    山神娘娘做善事,可以理解为是救苦救难,可也不能深藏功与名啊,山神娘娘也需要香火供奉的!


    见松鼠货郎不说话,问这问题的人心里也慌了,她恨不得甩自己一个嘴巴子,“老叔,这问题要是不方便回答的话,就不回答了吧……我知道现在上头不让我们做买卖,管这个叫投机倒把。你放心,我肯定不会举报你们的。”


    松鼠货郎还了这人一个一言难尽的笑容,然后才说,“我们是天蒙山上山神娘娘派来的。”


    上一秒还挤眉弄眼的妇女这一秒就像是被一双神奇的大手突然捏住了命运的后脖颈,想说一个‘啥’,可是话到了嗓子眼却硬是挤不出来,差点发出鸡叫的声音。


    松鼠货郎冲这个妇女眨了眨眼,说,“替我们保密,免得惊了普通人。”


    妇女失魂落魄地点头,过了好久才缓过神来。


    她兴奋得重重拍了一下自己的大腿,乐得一蹦三尺高。


    她现在这也算是搭上山神娘娘的线了吧!都同山神娘娘派来救苦救难的小神仙们说过话了!


    真是得感谢感谢自家十八辈祖宗啊,肯定是祖坟上冒青烟了,不然她怎么会有这么好的运道?


    这位妇女心里又是激动又是矛盾,她太想把这个秘密分享给身边的人了,可是又怕泄露了天机,被山神娘娘给降下一道雷来劈死灭口。


    可又不是只有一个松鼠货郎,有这好奇心的也不止这妇女一个。


    天底下没有不透风的墙,更何况这风还是老松鼠小红故意吹出来的……等松鼠货郎们把天蒙山周边这么多村子里的生意都做完后,“货郎是山神娘娘派来的”这种传言早已不是什么秘密了。


    宋老太也从马来春嘴里听到了这种传言。


    马来春问宋老太:“妈,你说这事儿是真的不?”


    宋老太咂摸咂摸嘴,“我估计是真的。除了山神娘娘之外,谁能有这么大的本事?这都明晃晃的和上头对着干了……而且之前的货郎天天在村子里转悠,自打家家户户都不缺米之后,货郎们一下子就消失了。来春,你就不觉得,那些货郎说话有点别扭?听着像是咱家振西振北刚学会说话时的咬字。”


    马来春想了想,还真是,她心中突然冒出一个古怪的想法,心头就是一凛,“妈,我看那些货郎们都不年轻,会不会是年龄太大牙都掉光了的原因?”


    宋老太冷笑一声,问马来春,“你没看到那货郎的牙口比你的都好吗?锃光瓦亮的!”


    马来春:“!!!”她胳膊上的鸡皮疙瘩唰地一下就起来,“妈,妈,妈,妈,妈!那你说那些货郎是!你别吓我啊,我这人不经吓!”


    宋老太白了马来春一眼,“这有什么好吓的?那是山神娘娘派来的,应该也是仙家。你想想山神娘娘的壁画上,点化了多少的仙家?仙家都是好的,有什么可值得怕的?”


    “来春,你去准备点香烛,看看家里有什么吃的,凑个五样,赶明儿我再上一趟天蒙山,给山神娘娘烧点香去!”


    马来春一想,确实得去!还是自家婆婆想的周到!


    ——————


    与宋老太想法一致的人家不在少数,而且有人行动得更快,听到这传言之后,回家就准备贡品,前后不过半个小时的时间,人家就拎上香烛和贡品上山去了。


    等宋老太拎着东西赶到天蒙山那处山神壁画前时,各式各样的贡品已经摆满了,烧完的香灰都攒了满满一堆。


    宋老太还看到了事事都爱和自己争个先后的刘二环,这回居然来得比她还早,已经烧上香在一旁厚着了,等香烛燃尽,供奉着的贡品是能带回家去的。


    刘二环就在边同人唠嗑边同人等香烛燃尽,见到宋老太和马来春上山来,她随口就挤兑了一句,“哟,大嫂,你怎么现在才来?这可不像你平时的作风啊!”


    宋老太:“……”


    一个白眼翻过去,她恭恭敬敬地把贡品都一一摆好,又把香烛点上,这才走到刘二环跟前,往下坐的时候,一屁-股朝着刘二环撅过去,险些把刘二环撅了个大马趴,然后她瞅准了刘二环腾出来的空位,直接坐了下去。


    “供奉山神娘娘,靠的是心诚,不是谁来得早谁来得晚。”


    宋老太阴阳怪气了刘二环一句,施施然地坐下,同那些刚刚与刘二环聊得正好的人说,“你们刚刚聊到哪儿了,继续聊啊,让我也听听,刚刚看你们聊得可热闹了。”


    同刘二环聊天的那人同宋老太也熟悉,知道宋老太和刘二环这对妯娌就是冤家,压根没把宋老太和刘二环那点儿打闹放在心里去,她继续说:


    “我听说啊,是上头有人查这些粮食的来源了。据传,是有村子里的人透了个口风给城里的亲戚,可城里的亲戚下来之后却发现那货郎找不到人了,回去之后就把这事儿报到了派出所。”


    “据说,报案的那人在派出所里有关系,想借派出所的手把货郎找出来,好继续买粮食……可是那些货郎来得蹊跷,走得也迅速,谁都找不到。已经有人在村子里走访了,可是谁家敢说实话?都说没见过货郎,把县城里下来的人也给弄了个没脾气。”


    宋老太越听越是脸黑,“这城里来的都是些什么玩意儿?找不到货郎就去派出所报案,损人不利己的黑心玩意儿。就看不得老百姓好是不是?”


    “山神娘娘庇护山脚下的老百姓,那是因为老百姓一直都供奉山神娘娘,他们城里人给山神娘娘烧过一炷香没有?啥都不做就想找货郎买粮食?做什么春秋大梦呢!”


    宋老太没注意到的是,她们几个老婆子聊天的时候,旁边一个老婆子身后还跟了一个年轻的小姑娘。


    那年轻小姑娘长了个圆脸,看着特别喜人,只是听别人讲话,她一句都不说,眼睫毛眨巴眨巴的,相当漂亮。


    而这个年轻小姑娘就是从县城里来调查这传言的干事。


    县城里的领导也是急坏了。


    乡村里的老百姓可是家家户户都有自留地的,他们哪怕分的粮食不多,可还有自留地里产出来的粮食填补着,好歹饿不死,可城里靠着买供应粮吃的老百姓日子就难过了。


    供应粮的价格是固定的,倒是没怎么涨,可粮站里总是没货,偶尔来一些米面油过来,可都没等到老百姓听到风声,就被粮站内部的人给分完了,只有一小部分的米面油能落进老百姓手里。


    听说天蒙山脚下的村子里有货郎便宜卖米之后,县里的领导就动了心思——要是能抓住货郎,盘问出这些粮食是打哪儿来的,或许县里的饥荒问题就解决了。


    于是乎,派出所的人乌央乌央地下来了,在各个村子里转悠了好几圈,连货郎的影子都没见过,败兴而归。


    县里的领导又派人来专门走访调查了一趟,听说货郎是天蒙山上山神娘娘派来的,也不管上头要不要求破-处封建迷信了,他直接就把自己的秘书派了下来。


    要是山神娘娘真能解决县里粮食紧缺的问题,县里的领导愿意年年都来给山神娘娘磕头烧香。


    县领导的秘书听村里的一群老太太们聊完机密之后,找了个理由就同她老姑告别下山去了。


    她狂蹬自行车,把自行车的链条都擦出了火星子,紧赶慢赶才在天黑前回到了县城,直奔领导办公室,把已经倒了茶水洗了茶杯打算下班的领导堵在办公室,气喘吁吁地说,“领导,我打听清楚了,不管是哪个村的人,都说货郎是山神娘娘派下来的,我也问了我老姑,我老姑说她问过货郎,这是货郎亲口说的。”


    县里的领导陷入了沉思。


    过了好一会儿之后,县里的领导说,“既然这样,那你就准备准备,我们也去拜拜这天蒙山的山神娘娘吧。希望山神娘娘慈悲,不要只庇佑山脚下那几个村子里的人,我们县城也在天蒙山的山脚下啊……”


    女秘书弱弱地说,“我听我老姑和村子里的几个大娘说,山神娘娘庇护的是时常上香的,和住的远近没啥关系。咱们县城里都在破除封建迷信呢,我估计没人信天蒙山的山神娘娘吧……”


    县里的领导脸色难看。


    那女秘书继续说,“山里人信山神娘娘,山神娘娘给解决了问题,城里人信什么?咱们也去给城里人的信仰上香啊!”


    县里的领导脸色铁青,过了好半晌才憋出一句话来,“咱们可都是无神论者!”


    【作者有话说】


    咕咕咕咕咕,我又鸽了1-2章,抱歉,明天补……


    32


    第32章 VIP-16


    ◎要捅出个天大的篓子来了◎


    林场村的人之所以对山神传说深信不疑,那是因为确确实实得到了山神的好处。


    只要养着兔子的人家,都有过被山神托梦的经历。


    可是县城里的人都没有这段经历,好多人都是只知道有天蒙山这个地方,却从未来过。


    城里人都高高在上的,哪里看得起乡下泥腿子扎堆儿的地方?


    县-领-导此刻也在将信将疑。


    他比谁都清楚,上面破除封建迷信的决心相当大,他要是真去拜了天蒙山的山神,估计他就不用在现在的位置上干了。


    可县城里已经传得满城风雨,都知道天蒙山的山神派了货郎出来卖给老百姓粮食,好多县城里的人都动心了,打算偷偷带着贡品去天蒙山一趟,看拜一拜山神,能不能也让山神庇佑下,派个卖粮食的货郎出来。


    县-领-导犹豫了好几天也没拿定主意,倒是有不少城里人上天蒙山拜过山神之后,下山的路上就真遇到了流传中的货郎,便宜买到了几十斤的粮食,脸上洋溢着满足的笑容就回城了。


    亲眼见到有人真买到了粮食,那些还在观望中的人彻底坐不住了,发了疯一样往乡下赶,经过林场村之后直奔天蒙山而去。


    可并不是所有人在拜过山神之后都能遇到货郎。


    县-领-导家侄女儿也喊着七大姑八大姨上了一趟天蒙山,还喊了十来个精壮力气大的男人,打算买个几百上千斤的粮食回县城去。


    她们烧了最粗最长的香,各式各样的贡品七七八八摆了一大堆,可那些香烛愣是一支都点不着,贡品也是刚摆下就被刮了一层的灰土。


    “这,这,这,这地儿是不是有点邪性啊!”有人心里已经害怕上了。


    活了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见到烧香都烧不着的。


    又有人说,“是不是这山神娘娘,对咱家有意见啊……”


    藏在壁画里的小红确实对这一家人有意见。


    都不用掐算,只要开上慧眼看看这一家人头顶那乌漆嘛黑的晦光,就知道这一家子里没一个好东西。


    山神娘娘才不要这些恶人的香火!


    县-领-导的侄女儿和她的七大姑八大姨们轮番上阵,挨个儿把那些香烛点了一遍,平时一点就着的香烛这会儿像是变成了泥捏的,火柴烧掉几十根也点不着一炷香。


    “呸!这是什么狗屁山神!不识好歹!”


    县-领-导的表姐往地上吐了一口唾沫,恶狠狠地说。


    藏在山神壁画里的小红眼珠子都气圆了,“什么!敢骂山神娘娘!我看你是大难不临头不知道什么叫悔改之心!天机不全,没人清算你们身上的孽债因果,真就以为举头三尺无神明,你们可以为所欲为了?”


    小红当下就掐起了法诀。


    原先这一片还是只刮风,而且风也不算大,只是吹起来的灰土把那些贡品弄得脏不拉几没眼看。


    这会儿却是直接刮起了狂风!


    山林里的树木被刮得呼呼作响,好像是有山鬼藏在林中呼啸,地上飞沙走石,吹得人连站都站不稳。


    小红却觉得不解气,还给一直都藏在后山里酿酒的老猴子传了一道口信儿,让老猴子派它那些喜欢惹事儿的猴子猴孙们过来,好好惩治一番这些不仅不敬山神,还对山神口出狂言的恶徒。


    县-领-导的侄女一行人个个都被风沙迷了眼,还被狂风吹得站都站不稳了。


    前不久还阳光普照的天气这会儿突然就阴沉下来,乌云汇聚,还见鬼一般,在这大冬天地打起了雷!


    山神壁画前的一行人活了这么多年,都没见过这种场面,个个都被吓破了胆,刚刚又是吐唾沫又是口出恶言的那位大姐更是吓得双腿发抖,差一点就尿失-禁了。


    “走,走,走!快点下山!”


    “这地方不能待,实在是太邪门了!”


    一群人拔腿就跑,连那些贡品都来不及收拾。


    可风实在是太大了,口出恶言的那人一不留神就被石头拌了一下,当场扑倒在了路上。


    更可怕的是,身后突然出来了叽叽喳喳的声音,闹哄哄的。


    县-领-导的侄女儿回头一看,眼珠子差点凸出来,她大吼一声,“快跑!”


    平时走两步都不愿意的人,这会儿却是恨自己为什么没有多长几条腿。


    跑得快的人已经冲下了半山腰,跑得慢的人却是被后面追来的猴群打了个措手不及。


    这些猴子们有的是丢石块的,有的是丢不知道从哪儿捡来的烂果子,砸人身上就是一滩臭烘烘的浆糊糊……


    “啊!!!!!”


    县-领-导的侄女都快疯了。


    等她们狼狈地跑下山,呼啸的狂风戛然而止,阴沉的天气也渐渐放晴,被乌云遮住的太阳又重新显露出了身形。


    ……


    这一行人越想越气,回到县城之后,都没有顾得上收拾身上那狼狈的样子,直接就堵上了自家那位在县政-府当领导的亲戚的家门。


    一群人哭哭啼啼地诉说了一大通,听得县-领-导都傻眼了,“真有这么灵验呢?”


    他侄女都快气死了,“二叔!这哪是灵验了!这是邪教!一定得严打!一定得破除封建迷信!”


    “就是!为什么别人家去了都能买到粮食,我们去了之后就要被欺负?那山神一定不是个好东西!说不定是邪神!”


    说话这位是被石头砸了脑袋的,虽然没有被砸出个血窟窿来,却肿了好大的一个包,这会儿疼得龇牙咧嘴的。


    县-领-导心疼自家亲戚,也想试探一下那山神是不是真的这么灵验,当即就横下心来,拍板道:“你们都赶紧回家去拾掇身手吧,这个样子出去怕不是会被别人给笑话了。”


    “我去联系民兵连,带上几门大-炮去,把那山神壁画给炮轰了!看看是大-炮厉害,还是山神厉害!”


    这位县-领-导心里也有些不信邪。


    要是山神娘娘真有那么厉害,怎么不保佑这一方土地上风调雨顺?天蒙山脚下的那些人倒是信仰山神,可不也遭了饥荒么?


    要是这世界上真有神仙,那之前八国联军来侵犯的时候,怎么不见神仙出手?


    打跑鬼子的,不都是有血有肉的人吗?


    那个时候,神仙都去哪里了?


    ……


    第二天一大早,县-领-导就亲自带着民兵连的人往天蒙山去了。


    不管是不是在和平年代,几门大-炮推在路上,那都是相当亮眼的。


    林场村的人听说县里的领导推着大-炮过来了,全都跑出来围观大-炮。


    李坷垃原本正在茅房里蹲坑呢,突然听自家儿子说县-长来林场村了,吓得胡乱擦了两下就提上裤子跑了出来,快跑几步追上县-领-导,一脸殷勤地问,“领导,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


    县-领-导对李坷垃有点印象,但不多,他语气冷淡地解释,“我听说你们村子里大搞封建迷信,搞什么供奉山神的迷信活动,我看你们是放着好日子不想过,想被拉出去批斗了。”


    李坷垃脑门上的冷汗一下子就出来了。


    他心虚不已,却也只能强装镇定,从牙缝里硬挤出一点笑容来,说,“领导,您这是从哪儿听来的,都是谣言!都是谣言!我们都是老实本分的庄稼人,年年种地交粮都是咱们县的优秀集体排头兵,怎么可能会搞封建迷信活动呢?肯定是有人泼脏水,诬陷我们。”


    县-领-导心里冷笑,他都派秘书来亲眼看过了,还能有错?


    这个李坷垃也是一个欺上瞒下的,难堪大用,以后要是想竞选镇上的干部,那就趁早歇了心思吧……他这一关,李坷垃都别想过!


    “李村长,既然你都来了,那就由你来带路吧!我还没上过天蒙山呢,不知道天蒙山的山神壁画该怎么走,你在前面带路。”县-领-导吩咐说。


    李坷垃唯唯诺诺地应下,他回头看了一眼那几门刷了黑漆的大-炮,又提着一颗心往那儿县-领-导:“领导,这些大-炮,是用来干什么的?”


    “破除封建迷信,炸了那山神壁画的。”


    李坷垃腿一软,当场就给吓得瘫坐在了地上。


    他下意识地就想要组织县-领-导做这没脑子的事儿,可话还到嗓子眼,李坷垃就看到县-领-导的那眼神。


    他打了一个哆嗦,再多劝阻的话都不敢说了,只能在心里呼唤山神娘娘,希望山神娘娘能够听到他的心声,赶紧做准备,省得被那大-炮给崩着。


    至于“山神娘娘和大-炮谁更厉害”这个问题,李坷垃压根没想过。


    越是往山上走,李坷垃的腿越软,他感觉自己就像是当年领着鬼子进村的汉奸……


    山神壁画距离天蒙山脚下并不算远,李坷垃也没有胆子带着县里来的领导干事们绕路,只能苦着一张脸走在前面,心里盼着山神娘娘不要同自己计较带路的罪恶。


    因为心里太过担忧的缘故,李坷垃感觉都没走几步呢,山神壁画就已经出现在了眼前。


    县-领-导眯着眼睛走上前,打量了好几眼山神壁画,嗤笑一声,后退几步,找了个远离山神石壁的安全位置站好,冲掌管着大-炮的民兵一抬手,说,“炸!”


    三颗炸弹轰地一下就投了出去,李坷垃拔腿就跑,他家就住在天蒙山下,比这些县城的人更知道山崩有多么危险。


    就算山神娘娘不发怒,只是这石壁被炮弹给炸没了,落下来的石头都能砸死一大片的人。


    李坷垃都捂住了耳朵,他内心绝望又无助,只觉得这县-领-导要捅出个天大的篓子来了。


    万万没想到,下一刻,竟然发生了让他此生都难忘的一幕!


    33


    第33章 VIP-17


    ◎陷入了更深的沉默之中。◎


    在李坷垃的想象中,那三门大-炮轰在石壁上,肯定是要把石壁给炸个稀巴烂的。


    明知道石壁上供奉着的是山神娘娘的神位,县-领-导还要这样炸,这不是不给山下住着的老百姓活路吗?


    万一山神娘娘发了怒……李坷垃根本不敢往下想。


    然而,预想中那石壁崩碎的场面并没有出现,只见那石壁上突然泛起了莹莹的光泽,就好像是天幕倒悬下来一样,在炮弹落在天幕上的那一刻,直接将三枚炮弹都反弹了出去。


    李坷垃目瞪口呆地看着飞远的那三门炮弹,嘴张得老大,下巴都快要脱臼了。


    县-领-导也懵了一下,他心里已经开始胆怯了。


    这三枚炮弹被反弹到哪儿去了?


    要是炸了农田、炸了道路、炸了民居……后果不堪设想!


    县-领-导感觉自己的膝盖都软了,控制不住地就要往下跪,可是想到自己气势汹汹地来,就这样跪下去,自己的脸该往哪儿搁?


    “继续轰!”


    县-领-导做出了让自己后悔几十年的决定。


    民兵连带来的炮弹一枚枚地装进了大-炮里,接连朝着石壁发射了过去,然后又接连被石壁反弹开,消失在了天际……


    李坷垃心中已经彻底安定了下来,他知道山神娘娘有应对的方法后,就一点都不慌了。


    慌什么?神仙还能被凡人给欺负了?


    县-领-导见这石壁连炮弹都轰不开,气得脸色铁青,灰溜溜地带着一行人下了山。


    等他回到家时,一进门就看到哭得泪水涟涟的几个叔公。


    “侄孙啊!你可要给咱家做主啊!”


    县-领-导在回的路上就感觉心神不宁的,右眼皮还一直跳跳跳个不停,这会儿见几个平时很少出门的叔公都从老家赶到县城里来了,心里的不安越发严重。


    难道是老家出什么事了?


    “三叔公,您先喝口水,有话慢慢说。是咱家有谁被欺负了吗?”


    三叔公眼泪汪汪,“侄孙啊,我哪能喝得下去水?咱家的祖坟都被给炸了!不知道是哪个天杀的黑心坏种,生儿子没屁-眼儿的绝户玩意儿,怎么能这么坏啊!那么大的一片地,专门挑着咱家的祖坟造作,咱家埋着先人的那两亩地,被炮弹给轰了一遍,你太爷爷的棺材板都被轰成碎片了,也不知道你太爷爷的骨头有没有保住啊!”


    县-领-导傻眼了。


    祖坟被炮弹给炸了?


    他突然觉得后继发凉——难道这就是山神娘娘的报复?


    “叔公,您详细说说,咱家祖坟到底是出了什么事?”县-领-导这下彻底坐不住了。


    别看他在县城里住了这么多年,天天学习破除封建迷信的文件,甚至还拆过几个庙,可拆庙的事情都是下面人动的手,他只是在文件上签了自己的名字。


    再说了,全国各地拆了那么多的庙,也没听说什么地方闹出大事儿来,所以大家拆起庙来都不存在害怕心理,还觉得是终于要把这压在人民心上的一座封建大山给拆走了……


    可祖坟哪里能和那些普通庙相比?


    祖坟里埋着的都是同自家有血脉关系的亲人啊!


    自古以来都有祖坟被破坏殃及后人的故事,虽然这些故事的真伪已经无法考证,可谁能说那些故事就一定是假的?


    真当古人都是吃饱饭没事做撑的?故意编这些离谱的故事来作弄后人?


    县-领-导脑门上的汗已经渗出来了,他根本不敢想象要是自家祖坟被动了之后,会给自己的官运带来多么大的影响!


    三叔公老泪纵横,“托你的福,咱家里这几年都新修了房子,住得地方里祖坟稍微远了些,所以平时根本注意不到祖坟那边。”


    “今天是突然听到轰轰轰的声音,吓得全村人都赶紧往地窖里钻,还以为是鬼子又打过来了。后来是住得离咱家祖坟不远的朱老三跑过来说咱家祖坟被天上掉下来的炮弹给炸了的事儿,我们才赶过去。”


    “那黑心坏种实在是太猖獗了!侄孙啊,你一定要把这个黑心坏种给抓出来!我们不能让老祖宗受这样的窝囊气!”


    县-领-导感觉自己的脑袋都要炸了,他不想同自家叔公说那炮弹是自己带人打出来的,说了之后肯定要被这几个又倔又犟的叔公臭骂一通,还解决不了任何的问题……


    如今之计,只能先把这些叔公们都给哄回去,然后再好好想对策。


    那天蒙山的山神娘娘这么灵验,要是把天蒙山变成采石场,把天蒙山给挖空,这天蒙山的山神是不是就挪窝了?


    把老家来的叔公们都哄回去之后,县-领-导就坐到了书桌前,好好筹划着建一个采石场的事情。


    全国各地都在斗志昂扬地发展工业,自己管理的这个县城也需要推动一下基础建设了。


    想搞基础建设,没有石材原料怎么行?


    想要石材原料,可不就得去天蒙山上开采?


    等渡过眼下的难关,老百姓们多半也是要修建房子的,回头也需要大量的石材。


    只要把天蒙山上的采石场建设起来,天蒙山上那山神娘娘迟早得搬家!


    县-领-导提笔在纸上写下了‘人定胜天’四个字,一遍一遍又一遍地看着,最终才安稳下心神来。


    等到了晚上,因为白天太过费神的缘故,县-领-导早早就洗漱完躺下了。


    只是他才闭上眼睛不到十分钟,就感觉自己像是被什么东西拽住脚脖子拽了一下一样,整个人就从身体中抽离了出来,被一双他看不见的大手拿捏着搓扁揉圆,捏成一个绿豆大小的粒儿,直接按在*了他床头靠着的那堵墙里面。


    他想要动弹一下,却发现自己根本动弹不了,就像是整个人都被埋在了墙里一样。


    他想要大声呼救,可是不管他怎么用力的叫喊,外面的人也都听不见一丁点儿的动静。


    倒是他,能够清晰地听到他爱人打呼噜的声音。


    第二天一大早,县-领-导的爱人醒来之后,感觉身边热得不行,顺手朝着热源摸了过去,结果就摸到了像是火炉一样烫手的自家丈夫。


    “你发烧了!”


    “老赵,你说话啊!”


    “老赵,你别吓我!昨晚睡觉前还好好的呢,怎么现在你就不说话了?你倒是搭理搭理我,回我一个字也行啊!”


    县-领-导的爱人哭哭啼啼地喊了半天,见自家男人的人中都要被她给掐破了,可人还是迟迟都醒不来,立马敲开了邻居的门,借了一辆板车把自家男人送往医院。


    同县-领-导一起上天蒙山破除封建迷信的人身上也都出现了相同的情况。


    这些人好巧不巧的,尽然在医院碰了头。


    县城就这么大,县-领-导的爱人之前就同这些家属们打过交到,见面的时候也都会说上几句话,这会儿见大家都整整齐齐地住院了,她憋不住心里的疑惑,问,“润梅,你们家老郝怎么也住院了?是因为啥啊?”


    孟润梅的眼泪唰的一下就涌了出来,“姐,我们家老郝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昨晚睡觉前还好好的,今天早晨起来之后就突然发烧了,人都被烧糊涂了,不管我怎么喊他,他都不应我。我不敢找卫生所的医生给看,生怕耽误了老郝的病情,连早饭都没吃就来把老郝送医院了。”


    “姐,你怎么也在医院?是家里谁住院了?”孟润梅问。


    县-领-导的爱人摇头叹气,“是我爱人,和你家老郝一样的情况,昨晚还好好的,今天早晨醒来就发烧了,我怎么喊他都不答应,估计是烧得不省人事了。”


    县-领-导的爱人愁眉不展地问孟润梅,“润梅,你知道他们昨天是干什么去了吗?”


    孟润梅有些疑惑,“姐,赵县-长没有和您说?他们昨天实在是太大胆了,居然要炸人家天蒙山山神的壁画!依我看,老郝和赵县-长这次发生这事儿,多半都是天蒙山的山神娘娘发怒了,降下了灾祸来,不然根本没办法解释这问题。”


    “啥?昨天老赵带着你们家老郝他们,是去炸山神娘娘的壁画去了?你们家老郝还和你说什么了没?最后炸成了没有?”


    县-领-导爱人的声音都拔高了两度,引得整条走廊的人都好奇地往这边看。


    孟润梅摇头,“哪有那么容易?赵县-长难道没和你说?昨晚老郝回来之后,和我说了三遍,句句不离那天蒙山山神有多灵验。老郝说,赵县-长一共让他打了三次的大-炮,可惜那山神壁画有点邪门,炮弹落在山神壁画上之后就被直接反弹了个无影无踪,也不知道那些炮弹最后都去了哪里。”


    县-领-导的爱人陷入了更深的沉默之中。


    她想,她大概猜到为什么老赵家的祖坟会被炮弹给炸一轮儿了。


    乡下来的叔公们还指望着这事情赶紧查个水落石出呢?


    可这事情能查吗?


    总不能说是自家不肖子孙打算用炮弹炮轰山神娘娘来着,结果被反弹了!


    眼下只能继续假装不知道这事情了。


    县-领-导的爱人脸色阴晴不定地琢磨了半天,又问孟润梅,“我打算这两天就上一趟天蒙山,看看能不能给山神娘娘烧烧香,说道说道,让山神娘娘高抬贵手,放过老赵和他的哥们几个,你要不要和我一块儿去?”


    孟雪梅当场就答应了下来。


    二人在病房里约定好上天蒙山拜一拜山神石壁的事儿,又开始商量拜天蒙山山神需要准备的各种贡品,生怕少供奉上一点,惹得这位小心眼的山神再给记恨上。


    只是二人都没有注意到,在她们聊天的这个把小时里,病房窗外的雪越下越大,明明上一刻还是冰雪刚刚遮住路面,下一刻冰雪就已经完全没过了脚踝。


    34


    第34章 VIP-18


    ◎假客套一下,怎么还当真呢?◎


    住在天蒙山脚下的人都知道,一下了雪,天蒙山就不能上去了,山路又险又陡又滑,上山容易下山难,一不小心从山上摔到沟里去,那可是要命的。


    宋振东和宋振南学校里也放假了,兄弟俩窝在家里吭哧吭哧写着作业。


    因为有宋天蒙给的那个纠错光环在,宋振东和宋振南现在一做题就知道自己哪里不会、哪里没学懂,再上课时就会认真听老师讲,听不明白的地方还会在课后专程去问,兄弟俩的成绩蹭蹭蹭地往上窜,任课老师都夸这兄弟俩有天赋。


    原先宋振南的成绩不如他哥宋振东,可是自打尝到了甜头之后,宋振南学习起来努力多了,成绩很快就迎头赶了上来。


    兄弟俩打算寒假期间把之前学过的都好好复习一遍,再把小姑姑宋萍萍当年考大学前用过的书本都翻出来,先预习着。


    宋老太嫌宋振西、宋振北、宋振光、宋振明这几个小子太吵闹了,全都撵得不让进自己的屋子,让小兄弟几个去烦马来春和谢招娣去,她把两个热爱学习的孙子唤到了自己屋,还把吃饭用的桌子给腾了出来,让宋振东和宋振南学习。


    看着越长越抽条的宋振东,宋老太突然间就陷入了沉思。


    那些生在城里长在城里的知识青年都被安排到农村来插队了,自家大孙子读书还有什么用?


    可别考上大学之后就被安排到其它山沟沟里种地刨食!


    宋老太越想越觉得自己这个猜测可能会成真,搂着外孙女的手略微紧了紧,提着一颗心开口,她同宋振东说,“振东,你现在还想考大学吗?”


    宋振东不知道自家奶问这话前心里有过这么多的心理活动,他只当自家奶就是随口一问,当下便不假思索地回答,“奶,肯定啊,我想成为咱们村的第二个大学生,让你和我爷都再光荣上一回。”


    宋老太脸上有了笑,可她的笑却并不是发自内心的。


    如果仔细看的话,就会发现宋老太脸上的笑里暗藏着苦味儿。


    自家孙子肯上进,这是好事,可偏偏上进不一定有出路……


    宋老太拧巴了半天,自己实在说不出劝大孙子不要继续读书的话来,便索性把自己的顾虑说了出来,也把这让人脑袋疼的难题抛给宋振东,至于宋振东的未来怎么选择,他想怎么走,全凭她自个儿。


    “振东,奶是觉得,上大学也不一定就是个出路。你看看咱们村来的那些知青,他们都已经是知识青年了,哪个不是城里人?现在连城里人都被安排到乡下来种地了,咱这种乡下家庭的孩子,真能考得上大学吗?”


    宋振东被宋老太这话问得一怔,他之前确实从来都没有考虑过这样的问题。


    宋老太继续说,“振东,奶是觉得,读书不一定是个好出路了。城里要是能给我们这些泥腿子家庭出来的孩子留个出人头地的空位,这些生在城里长在城里的知识青年会下乡来受苦?”


    “奶是个文盲,没认识几个字,也没学过什么大道理,只知道鱼塘里要是鱼儿少的时候,没什么鱼儿会想着从塘里跳出来的。只有鱼塘太挤了,鱼儿们才会从塘子里往外跳。”


    “你小姑姑当时还给奶解释过,说是因为啥洋气少了还是啥的,奶听不懂,一个鱼塘能咋洋气了?又不是外汇商店里卖得进口货。”


    宋振东乐了一下,“奶,我姑说的可不是什么洋气,是氧气,物理课本上教这些,我们能活着,全是靠空气中的氧气,鱼儿也一样。”


    “鱼塘里溶解的氧气就那么多,鱼儿多了的话,分给塘里每条鱼儿的氧气就少了,鱼儿们都觉得憋闷得慌,自然得往外跳,不跳就憋死了。”


    宋老太似懂非懂地点头,还顺着宋振东的话茬接了一句,“是啊,鱼儿想要活命,就得跳出鱼塘,可鱼塘外是什么呢?是黄土地。”


    “鱼儿为了活命跳上了岸离了水,本来是为了谋个活路的,可结果呢?哪有活路在岸上等着鱼儿?有的只是死路一条。”


    宋振东被宋老太说得心头沉重,他放下手中的笔,把面前的书本推得远了一些,歪着头看窗外那纷纷扬扬落下的雪花。


    是啊,前路未明。


    他其实早就想到这个了,还因为这个整宿整宿地睡不着过,可是又能怎么办呢?


    人,站在时代洪流中,不停地被时代洪流所左右,就算做再多的努力,纵然努力到力竭喋血,也不过是螳臂当车,无济于事的挣扎罢了。


    屋外的雪下得越来越大,宋振东的思绪也飘得越来越远。


    他在想,要是小姑姑在,或许就能问问小姑姑了吧。


    ——————


    虚掩着的院门被咣咣敲了几下,一个很陌生的声音传了进来,“是孟红缨家里吗?”


    宋老太愣了一下,“是啊?你找谁啊?”


    “我是县邮局的邮差,有一个叫宋萍萍的人给你们寄来了包裹,需要你们签收一下。”


    宋老太像是听到了天音一样,惊喜激动地赶紧往地下跳,连鞋都顾不得穿好,趿拉着鞋就跑出了屋子。


    宋振东和宋振南听说自家小姑姑寄回了包裹,也兴奋得往外跑。


    邮差的嗓门儿很大,他一嗓子不仅把老宋家的人都从各个屋子里喊了出来,就连住在隔壁的刘二环都听到了。


    “呀,萍萍给寄包裹回来了?”刘二环表现得和宋老太一样激动,正在厨房里烧火的她连火都顾不上了,把手里的柴火往灶膛里一塞,拔腿就往隔壁院子跑。


    在所有人憧憬期盼的目光中,邮差掀开板车上盖着的油布,露出一个巨大的包裹来,看向宋老太,说,“大婶儿,这包裹太沉了,让男的来抬吧,我反正是抬不动这个,普通男人至少得两个才能抬得动着玩意儿。”


    宋老太摆手,“能有多重?我-干了一辈子的农活儿,力气也大得很,我来抬吧。”


    没等邮差再开口劝,宋老太那干瘦有劲的手就抓住了巨大的包裹,用力一拖拽!


    看着纹丝不动的包裹,宋老太的老脸一红,也不知道是因为在小辈面前丢脸羞红的,还是因为出力太大而给涨红的。


    宋老太讪讪地往后一退,指挥看热闹的宋清江、宋清河、宋清湖兄弟三个,“东西有点沉,你们三个干站着干什么?赶紧过来抬啊!”


    宋清江兄弟三个这顿骂挨得有点冤枉。


    年龄最小的宋清湖也是被惯着长大的,他这会儿并没有给宋老太留面子,小声说,“那不是您老人家非要自己上手吗?我们哪敢和您争。”


    宋老太看向宋清湖的目光里,杀气腾腾。


    宋清江试着拽了拽那包裹,他的力气比宋老太大一点,但也只是拽得那巨大的包裹稍微挪动了一点点……宋清江心里有了数,他看向宋清湖,说,“清湖,赶紧搭把手来抬,妹子不知道寄了什么东西过来,是真的沉。”


    兄弟三个齐齐上手,用力把那巨大的包裹往上提,可也只是稍微提高了两三公分,个个脸色涨得通红,就像是煮熟的虾子一样。


    宋清江赶紧向场外求援,“振东、振南,过来搭把手!”


    邮差小哥看这兄弟三个拽着包裹摇摇晃晃的,吓得主动搭上了手,连声说,“你们都当心些,当心些,这个包裹是上面特意叮嘱过的,一定不能摔,不知道从什么地方转过来的,转了一路都没看到哪儿脏了坏了,可不能到家门口了却给摔了,不然我可没办法和上面的领导交待啊!”


    刘二环站在一旁听得心痒痒。


    她那个上了大学就一走好多年不回家的侄女,到底是干啥去了?


    因为什么原因一走好多年不回家?


    这次又给家里寄了什么东西回来?


    该不会是出了事,别人把棺材板给寄回来了吧!


    在刘二环那一脑子不着边际的想法中,宋家三兄弟外加宋振东、宋振南,还有邮差小哥六个人的努力下,终于把那个巨大的包裹放到了堂屋的地上。


    邮差小哥如释重负,从腰间的挎包里掏出个本子来,又从裤子上的大口袋中摸出盒印泥,“大娘,您得在这本子上按个手印,然后我就回去了。”


    宋老太心急如焚地按下了手印,明明恨不得这邮差小哥赶紧就走,顺带着把眼前这碍眼的刘二环也给带走,她好关上门来拆包裹,可是这会儿还得说场面话。


    宋老太违心地劝邮差小哥,“别着急啊,喝碗水再走吧,外面这么冷!”


    邮差小哥看了看外面的天气,从善如流,“那就谢谢大娘好意了,外面确实太冷了,我也喝点热水暖暖身子。”


    宋老太:“……”她就那么一说,假客套一下,怎么还当真呢?


    邮差小哥跑出外面,把板车上的东西都用油布重新遮好,又从板车里拿出个军用绿铁皮水壶来,同宋老太说,“大娘,雪下得越来越大了,我得赶紧把东西送完回城里去。麻烦您给我灌一水壶的热水吧,我带着路上喝。”


    宋老太的笑容立马就真诚了不少,她这会儿也不敢再劝了,生怕这邮差小哥是个听劝的实心眼,麻利地给邮差小哥装了满满一水壶的开水,又把邮差小哥送出门,这才放下心。


    在身上擦了擦手上的水,宋老太拍了拍身上落的雪,又跺了跺鞋子上沾的雪,这才发现自己压根没穿好鞋,雪都沿着被踩踏下去的鞋帮子灌进鞋里去了,袜子湿了大半。


    不过宋老太顾不上这些,她笑容可掬地看着那个巨大的包裹,而后目光一一扫过堂屋里的人,最终落在刘二环身上。


    宋老太给同样乐呵呵的刘二环表演了一个笑容消失术,“二环,天气这么冷,你咋还不回家呢?我看你家烟囱上的烟都没了,你生火生到一半就不管了?”


    35


    第35章 VIP-19


    ◎用力掐着自己的大腿◎


    刘二环也知道自家灶膛里该继续添柴了,可她心里实在痒痒啊!


    不知道那个一去不回的侄女究竟给家里寄了什么好东西?


    “大嫂,烧火哪有侄女重要?萍萍可是咱们宋家的稀缺缺,不只是你这个当妈的惦记她,我这个当婶子的也惦记她啊!你是不知道,我还因为萍萍这么久不回家急得晚上掉过泪呢!”


    宋老太当场反问刘二环,“你觉得我会信吗?”


    几十年的老妯娌关系了,谁还不知道谁的底细?


    刘二环整天没心没肺的,她连自家的事情都琢磨不明白,会有心思琢磨这边的事儿?


    关于刘二环说出来的这番话,宋老太一个字都不信。


    可是看刘二环为了留下来看看宋萍萍寄了什么东西回来,连这种鬼听了都想笑的鬼话都给编出来了,宋老太也不好真撕破脸撵刘二环走。


    宋老太心里也有自己的打算,她希望借着刘二环的嘴放一点声音出去,让村里人别整天传谣言乱说,把她那好好的闺女传得不是死了就是被人拐了卖了。


    宋老太心里原先还想着,自家闺女和女婿干的工作特殊,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可刘二环都已经知道了,邮差也知道了,这事情哪里能瞒得住?


    刘二环一个人知道,就差不多等于全村的人都知道了。


    既然如此,不如模糊一下重点,带一带刘二环脑子里的思维,争取让刘二环能顺着自己的想法走。


    宋老太做出一副又生气又无可奈何的样子,同刘二环说,“行吧行吧行吧,你既然想萍萍,那就留下来看吧。”


    马来春给宋老太递来了剪刀。


    宋老太拎着剪刀咔咔几下把捆在大包裹外面的绳子给剪开,剥开那一层一层又一层的塑料布,里面的东西终于露出了真容。


    最上面的就是码放得整整齐齐的奶粉罐子,宋老太一手一个抓起来,开始数数。


    “两罐,四罐,六罐,八罐……二十罐,二十二罐,二十四罐!”


    “振东,帮奶看一下,这奶粉罐子上写的什么字?”


    没等宋振东走到跟前,宋振南就笑嘻嘻地抢答了,“奶,这上面写的是强健奶粉,是姑姑给妹妹买的吧!”


    马来春下意识地就要来捂自家这二儿子的嘴,可她手里还拿着剪刀,总不能把剪刀插在自家二儿子嘴里,她手忙脚乱一通忙活,最终只舍得不轻不重地拍了一下自家二儿子的嘴,剜了一眼。


    宋振南看了一下刘二环,讪讪地笑着,“妈,我忘了二-奶奶还在家。”


    刘二环:“!!!”


    她那核桃仁大的脑子突然灵光了一下,瞬间就想通了很多之前想不通的事儿!


    “大嫂!”


    刘二环这气势汹汹的话把宋老太喊得心肝儿一颤,宋老太没好气地说,“喊什么喊?把我吓出个心脏上的毛病来,你负责呢?”


    刘二环现在满脑子都是解密出来的兴奋,她才不管宋老太有没有被吓到,就算被吓到了又能怎么样?难道还让她这半条腿儿都已经入了土的人改自己的性格?


    自个儿都咋咋呼呼一辈子了,这性格怎么可能改得了?


    刘二环语气激动地说,“我就说来春生下振北之后都过了好几年了,一直没见她再和清江造小人儿,之前也没听你和来春说要抱养个女娃娃的事儿,怎么突然家里就多了个女娃娃!原来是萍萍生的啊!”


    宋老太也没好气地剜了宋振南一眼,她气宋振南嘴上没个把门的,也不管有没有外人在,什么大实话都往外秃噜!


    “咋?振南就是喊了一声妹妹,你就断定那小闺女是萍萍生的?来春抱养回来的闺女,振南不也得喊妹妹?我就说你脑子不好使,怎么想起一出来是一出的。”


    刘二环心里笃定极了,她才不信宋老太这牵强的解释,当下还反驳了回去,“这要是来春抱养回来的孩子,萍萍会给寄这么多的奶粉回来?奶粉多贵啊!一般人家哪能舍得给孩子喂奶粉?麦乳精都舍不得!”


    “别说这几年从没听说你家萍萍给家里的侄子买东西了,就拿这会儿比,振北和振明年龄都不大,下面还有花开生下的两个更小的。这都是萍萍的亲侄子,怎么没见萍萍买回奶粉来给她亲侄子吃?”


    “这女娃子要真是来春从外地抱养来的,萍萍又怎么会这么关心一个抱养来的不亲的侄女儿?亲侄子都没见她给花过几个钱,抱养来的侄女更别想。所以这事儿啊,答案只能是一个,这女娃子就是萍萍生的。”


    宋老太这下可是彻彻底底地高看了刘二环一眼,没想到刘二环居然长脑子了。


    “大嫂,快和我说说,咱家萍萍到底是干啥去了?怎么没和家里人说,她就生孩子了?这可真是太伤风败俗了,我们老宋家可丢不起这个人。”


    宋老太冷冷地看了刘二环一眼,用眼神就把刘二环后面想说的那些话给逼了回去。


    宋萍萍的学习一直都好,刘二环之前总想让她生的那几个孩子能够在学习上超过宋萍萍,可从来没超越过,更别提刘二环嘴边还总挂这个口头禅——你们怎么还不如个赔钱货。


    后来宋萍萍考上了大学,刘二环这才消停了些。


    宋老太以为刘二环是改好了,没想到刘二环是脑仁太小,因为太久没见着宋萍萍,把宋萍萍给忘在脑后了。


    这不?


    才见到宋萍萍给家里寄回来的东西,刘二环就又酸气儿四冒得说些让人心里犯恶心的风凉话了。


    就凭刘二环的那句‘伤风败俗’,宋老太都想撕了刘二环的嘴。


    可是偏偏她不能,也不值得因为这些事儿同这个没脑子的妯娌闹翻脸。


    “忍了,忍了,忍了,这次真就忍了。之后实在忍不了的时候,再撕她的嘴。”


    宋老太暗示了自己好一会儿,这才压下心头的火气,把从包裹中拿出来的奶粉放到一边,继续拆下一个用报纸包裹得严严实实的东西。


    “振南,帮奶看看,这又是个啥?你姑咋又寄回这么多东西来?”


    宋老太这回从包裹里掏出来的是一个巴掌大小、一寸半厚薄的铁皮壳子,抓在手里沉甸甸的,不知道里面装着什么好东西。


    宋振南拿过去一看,喜上眉梢眉飞色舞,“奶!奶!奶!这里面是罐头!上面写着,特级专供午餐肉罐头!我姑给寄了多少回来?”


    没等宋老太反应过来,宋振南就扒着包裹去翻了。


    宋老太感觉这个包裹里面的罐头数量不在少数,索性直接把位置给宋振南让了出来,“振南,你来数数,看看你姑这次寄了多少罐头回来,奶教你二-奶奶学一下,特级专供午餐肉罐头这十个字该怎么认!该怎么写!”


    宋振南已经沉浸在数罐头的快乐中了,宋振东却还在听着宋老太的话呢,他听完之后,总感觉奇奇怪怪的,掰着手指头重复数了一遍宋老太说的话,才知道问题出在了哪儿。


    “奶,特级专供午餐肉罐头,是九个字!”


    宋老太一记凉凉的眼神飘过来,“这重要吗?”


    宋振东想要点头,可是自家奶的眼神实在是太犀利了,仅仅是对视一眼就感觉寒风嗖嗖的,他哪敢再拆自家奶的台?


    “不太重要,九个字和十个字,就差了一个字,能有多重要?重要的是这里面的特级专供!”


    “哎,对了!”宋老太给宋振东投了一个赞许的眼神,然后又问刘二环,“二环啊,你认识这四个字咋念不?嫂子教你,这四个字,分别叫,特级专供!”


    “你知道啥叫特级不?你知道啥叫专供不?二环啊,你是不是之前都没听说过这些呢!”


    宋振东看了一眼自家奶手中那拿反的午餐肉罐头,心想,自家奶虽然文化水平不高,但胆量是真的大。


    老太太自己都不认识字呢!只是听家里的人说一遍,她就想着去和老姐妹们卖弄一下了。


    就是眼前老太太手里拿的罐头罐子是反的,显得画面有些搞笑。


    宋振东用力掐着自己的大腿,硬生生用痛的嘶气的声音压住了内心蠢蠢欲动的笑意。


    他可不敢笑出来,笑出来绝对得挨骂。


    刘二环的文化水平还没有宋老太高呢!宋老太好歹还上过几天的扫盲班,知道自己的名字该怎么写,刘二环却是连自己的名字都写不利索,今天丢了这个偏旁,明天丢了那个部首的,这会儿宋老太装模作样地搞起了现场教学,在场的其他人都或多或少地上过学,知道宋老太讲的‘特级专供’这四个字和包装上那四个字根本对不上,但大家都不敢拆穿宋老太的表演。


    要是砸了宋老太的表演,他们的好日子可就都到头了。


    偏生整个屋子里面,就刘二环被宋老太唬得一愣一愣的,她还十分‘捧场’地问宋老太,“大嫂,这个特级专供,到底是啥意思啊?”


    “这特级专供,就是特级和专供的意思啊!你想想,甭管是什么东西,都有个低级、中级、高级、和特级,这午餐肉罐头是特级的,可不就是一等一的好东西?”


    “至于专供,那就是供给专门的人吃的好东西,一般人哪里能吃的着吃得上?你说我们家萍萍上学没有用?要是萍萍没有上大学,我现在哪有这样的福气?”


    刘二环这下是真被唬住了,她呆呆愣愣的,“大嫂,你的意思是,咱家萍萍出息了?在外面过着人上人的生活?”


    宋老太:“……”


    “那倒也没有人上人,就是萍萍干得活儿挺重要的,不能和我们这些人说。我们要是知道了,那绝对会坏事的,指不定哪天就说漏嘴,给自己摊上大事儿了。”


    36


    第36章 VIP-20


    ◎瞧着文质彬彬的,怎么心里一肚子坏水儿呢?◎


    宋老太很知道怎么拿捏刘二环的心思。


    她要是一直藏着掖着捂着宋萍萍的信儿,指不定刘二环心里会怎么琢磨,说不定刘二环还会捕风捉影地猜一些不着边际的东西去外面传谣言。


    想要让刘二环闭嘴,只能让刘二环害怕。


    果不其然,宋老太这句话就戳中了刘二环心里的‘怕点’。


    刘二环脸上的震惊都快从挤在一起的皱纹里蛄蛹出来了,“啥?!!!”


    这个‘啥’的嗓门不算小,可下一句,刘二环就好像是在密谋什么事儿一样,嗓门压得低低的,“我们就是知道了萍萍做的事,都会给我们摊上事儿?”


    宋老太一看刘二环这表情,心里就知道稳了,她满脸严肃地说,“要不然我们家里人怎么什么都不说?”


    为了让刘二环真的害怕,宋老太还在心里酝酿了三秒钟,眼眶一下子就红了,她抽了抽鼻子,说,“外面怎么说萍萍的?什么难听的风凉话没传出来?我们敢替萍萍辩解半句么?”


    说着说着,宋老太就捂着脸哭了出来,“她做的事情太重要了,宁可让别人给她身上泼脏水,我们也不能多透露她的半点信息啊!不然万一泄密了,全家都得蹲进去吃牢饭。”


    刘二环满脸都是窘迫,她看宋老太哭成了那样,心里是真的害怕了。


    宋老太又给刘二环心里添了一把火,“刚刚让你走,你以为我是想瞒着你?我是怕你知道了给说漏嘴,我家这边都叮嘱好了,谁也不会出去说,可是弟妹你不一样,你要是说漏嘴了,那不成了我们害你吃牢饭么?”


    宋振东、宋振南兄弟俩都被自家奶这副样子给吓到了。


    他们兄弟俩同样一脸肃穆,感觉自己应该听到了什么不该知道的消息,心里那根弦也跟着崩了起来。


    宋振南更是后悔得想要把自己的嘴缝起来,要不是他多那句嘴,自家大嘴巴的二-奶奶怎么会知道这事情?


    要是二-奶奶说漏嘴泄了密,肯定要被抓进去。


    二-奶奶被抓进去吃牢饭到没啥,又不是自家亲奶。


    可是二-奶奶那么怂,都不用审问就肯定全都招了,到时候警察会不会把自己也抓进去啊……


    宋振南被自己脑补出来的事情吓得腿都软了。


    老宋家的儿子儿媳也跟着心里怵了起来,他们只知道宋萍萍和宋老太单独说过几句话,只当是母女俩说的什么悄悄话,从没问过说了什么,哪能想到说的内容竟然这么重要?


    老宋家的人都被宋老太这灵机一动扯出来的谎吓得心头一紧。


    刘二环心里害怕极了,她甚至想找一块板砖拍在自己脑门上,让自己两眼一翻晕过去。


    她暗骂自己,是不是脚板底流脓冒泡了,怎么就这么脚欠呢?好好在家待着不好吗?非要过来凑这热闹!


    关于自家那神秘侄女的秘密已经灌到了自己耳朵了,那是想忘就能忘掉的?


    刘二环知道自己嘴上没个把门的,哪天一不留神就说出去了,到时候真要被抓进去,那她这辈子不得丢死个人了?


    活了一辈子,眼看着儿子结婚了、孙子也报上了,自己却被抓进去坐牢了,晚节都保不住!


    “哎呀!”


    刘二环气得重重一跺脚,恶人先告状,她倒打一耙地数落宋老太,“大嫂,不是我说你!这么重要的事儿,你怎么能和我说?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这人心里从来都藏不住事儿,你和我说了,这不是等于和全村人说了吗?”


    她眼珠子一转,又看到了马来春,对着马来春也是一阵攀扯,“还有你,来春,不是二婶说你,你怎么教孩子的?这事儿要不是振南说漏嘴,我能知道吗?你可得好好说说振南!他今天敢和我说,明天就敢和全村的人说,你是想看着振南被抓进去踩缝纫机?”


    宋振南本来心里就怕得很,被刘二环这么一说,他后背上的汗毛都竖起来了。


    马来春却觉得自家孩子冤枉得很,开口就替宋振南打抱不平,她冷笑着驳斥了刘二环几句,“二婶,话可不能这么说,振南也是觉得你是自家人,一笔写不出两个宋字,所以才没有对你设防。要是外人,你看我们家振南对外说不?”


    刘二环一噎,气急败坏地说,“谁和你们是一家人?以后这些事情,你们可都藏着掖着点,别什么事儿都往外抖搂。这不是害人呢?”


    她火急火燎地走了,要不是天上下着雪,刘二环都打算上天蒙山一趟,去给山神磕个头,看能不能拜托山神把自己脑子里的这记忆抹去,可别真有一天给自己捅出个大篓子来。


    可惜雪越下越大,天上地下都是白茫茫一片,连上山的路都被雪笼罩着封上了。


    天蒙山这边一直有传言说,深山里面有豺狼虎豹熊瞎子,下雪的时候这些大东西都找不到吃的,就会从深山里走出来,到前山来觅食。


    之前也确实发生过有农户家里养着的鸡鸭猪羊被咬死叼走的事儿,不过近几年已经很少发生这些事儿了。


    可刘二环依旧不敢上山啊!


    万一被她遇到了那些豺狼虎豹熊瞎子可该怎么办?


    她可豁不出去自己这一身肉来给那些饿绿了眼的猛兽加餐。


    刘二环患得患失地回了家,失魂落魄地往炕上一坐,整个人定定地出神。


    ——————


    宋老太见一大家子都走神了,抬手在这一大家子眼皮底下晃了晃,喊道:“哎,都回神了,回神了!发啥愣呢!萍萍寄来的东西这么多,都得拆开看看,经得住放的咱就锁起来,慢慢吃,经不住放的,咱就赶紧吃完,别把好东西给放馊了。”


    宋振南还被笼罩在可能会被抓去坐牢的阴影中走不出来,他胆战心惊地问,“奶,你刚刚说的……都是*真的么?我们要是不小心说漏嘴,真会被抓走吗?”


    宋老太笑了一声,“哄你二-奶奶的。要是不吓一吓她,你二-奶奶指不定到外面怎么说?”


    之所以解释这句,是因为宋老太怕吓到家里人。


    可解释完之后,她立马脸色一肃,给家里人也敲响了警钟,“但你们可千万别觉得,这事情不需要保密。我是相信咱家人的口风的,所以什么实话都同你们说。你小姑在外面做的事情确实是需要保密的,要不然也不会一走这么多年也不说给家里写个信,我们家里人可不能给你们小姑添乱,听到了没?”


    宋老太一个眼神扫过去,全家老小立马老老实实地保证。


    宋老太心满意足,这才说出了自己心里的真实顾虑,“其实这样说,也是为了保护咱自个儿。”


    宋老太眼珠子一转,心里就编出个故事来。


    “我姑姥姥在世的时候,就和我说过,当年咱们天蒙山上闹山匪,就喜欢抢山底下好人家的闺女上山糟蹋,有户人家的闺女性子烈,被抢上山的半路上就跳崖了,摔得稀烂,都不成人型了。”


    “结果啊……那山匪是个穷凶恶极的,自己做了恶事不怕遭天谴,还把那闺女的娘家老小全都杀了。”


    “你小姑是给国家做大事的,万一有些特务之类的匪头子,因为找不到你小姑,就找到了咱们家来,想用咱一家老小的命逼你小姑出来呢?”


    “你小姑是给国家做贡献,咱不能拖了你小姑的后腿,所以咱家最好就不要说你小姑的事儿,就说同你小姑半点联系都没有,别让有心人找上了咱家来。”


    “万一那些特务匪头子找不到你小姑却找到了咱,把咱全家也杀了泄愤,那该咋办?”


    全家人都被宋老太这话吓得后脊生凉,齐齐打了个摆子。


    “妈,你快别说了,我听着怎么身上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宋清湖撸起袖子来给宋老太看,他是真的起了一胳膊的鸡皮疙瘩。


    宋老太扁扁嘴,低下头的那一瞬间,终于压住了那差点压不住的嘴角。


    还好她聪明!


    看到这一家都吓得跟个鹌鹑一样,宋老太瞅了瞅炕上躺着的小外孙女儿,招呼芦花开说,“花开,你给咱家天蒙冲点儿奶粉,萍萍一次性寄回家那么多的奶粉,肯定是怕咱饿着她闺女,先冲点儿看看天蒙喝不喝。”


    宋老太看见别说是宋振西、宋振北、宋振光、宋振明这几个小子的口水都快流出来了,就连宋清江、宋清河、宋清湖兄弟三个的眼珠子都快沾那些特-供肉罐头上面了,索性说:


    “振东,奶看着那肉罐头的包装盒子上面有字,你去看看写了什么,是不是讲怎么吃的?开几个罐头,今天咱就吃一个,尝尝鲜,也长长见识。”


    全家老小都笑了出来。


    馋啊!


    是真的馋!


    虽然前阵子才吃了炖兔子肉,可是这年头饭菜里的油水严重不足,所有人都是一看到肉菜就两眼放光。


    这会儿这么多的肉罐头摆在眼跟前,要是不吃上一罐,尝尝里面的肉味儿,多数人这一晚上都别想睡个好觉了。


    宋振东作为家里文化水平第二高的,他拿起肉罐头来,看了一遍上面写的‘食用说明’,心中了然,“奶,这个罐头就是熟的,可以直接吃。”


    “哦,那就吃吧。”宋老太心里也好奇这肉罐头究竟是个什么玩意儿。


    宋振西眼巴巴地问,“奶,你说开几个吃,到底是开几个啊?能一人一个不?”


    宋老太的拳头当场就硬了,“一人一个?你在想屁吃!一共才几个罐头?吃完这顿就不管下顿了?最多开两个,尝尝味儿就够了,剩下的留着过年和过节的时候吃。”


    宋振东拧着眉说,“奶,这个罐头上面写着,生产出来之后,最多放半年,现在已经过去五个月了。”


    宋老太心头一哽,催促宋振东说,“那你赶紧看看,所有肉罐头都是已经生产出五个月了么?有没有最近生产出来的?咱把新生产出来的往后挪挪,不能一个月就把这么多的肉罐头都吃完啊!”


    宋振东和宋振西把所有罐头都翻了一遍,兄弟俩齐齐摇头,“奶,都是就剩下一个月的。”


    宋老太好悬没撅过去。


    另外一边的宋萍萍又去了基地内的供销社,问,“赵姐,有没有日期比较早一点的水果罐头?我想买点。”


    赵红运不理解,“宋老师,别人都是买日期新鲜的,你怎么就挑日期不新鲜的呢?”


    “我给家里寄点。”宋萍萍解释说。


    赵红运越发不理解了,“这日期不新鲜的罐头,也没便宜到哪儿去啊,你专门卡着寄回家之后一个月就能吃完的,还不如买新鲜的呢!新鲜的罐头经得住放?”


    宋萍萍摇头,“经得住放的东西,我妈肯定都锁在柜子里了,只有放不住的东西,我妈才舍得让全家人敞开肚皮吃。”


    “我闺女麻烦我嫂嫂们帮我养着带着,我爸妈也得我哥哥嫂子们给关怀伺候着,我总得给家里做点什么,赵姐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赵红运这才明白宋萍萍为什么这样买,她都震惊了,“宋老师,你这……瞧着文质彬彬的,怎么心里一肚子坏水儿呢?”


    【作者有话说】


    大家晚安,我早晨起来加更,总算忙完这阵子了


    37


    第37章 VIP-21


    ◎我们迟早得冻死在天蒙山上◎


    这一年的年景虽然不算太好,可是前面有山神娘娘托梦给送来了兔子,后面又有货郎们走街串巷得售卖粮食,天蒙山脚下的老百姓的日子过得倒也不算特别艰难。


    就是眼下这场雪下得太大。


    学校里都停课了,地头也没什么农活能做了,家家户户都窝在自己家里猫冬。


    老宋家的人丁多,今年捡的柴火和割的草都多,甭管是喂兔子的还是烧炕的,都不缺。


    宋老太也不是心疼柴火的那种人,反正又不需要自家花钱去买,都是天蒙山上捡来的,没必要抠抠省省让全家冻着,敞开了烧就是。


    每间屋子的炕都烧得暖烘烘的,屋里屋外,完全就是两种天地。


    宋老太和三个儿媳在炕上支了一张桌子,上面摆了麻将,正在传承传统文化精髓。


    “碰!来春,你娘家的房子,修好了没?”


    马来春帮宋老太把她碰到的那张牌递过去,愁了一整个秋冬的脸上总算是有了点笑,“修好了,不过还得再干上一个冬天才能住人,现在里面还潮得很。怕在那屋子里生火会让干不透的房子塌了。”


    宋老太点点头,“修好了就行,在你叔家借住一个冬天,明年开春就能搬进去了。咱家的野番薯还有不少,过年的时候你们不是要回娘家?都拿点儿回去。”


    她这么一说,马来春、谢招娣、芦花开三人都惊呆了。


    尤其是谢招娣,她脸一黑,说,“妈,我不拿,我大嫂和三弟妹想要拿就拿吧,我反正不拿。”


    宋老太又按下一张牌,“听牌了啊!你咋不拿?让你给娘家送点东西,你还不乐意了?真是亲家母的好闺女。要是让你妈知道了,肯定得坐炕头骂你半年。”


    马来春知道一点儿原委,她看着谢招娣那像是吃了苍蝇一样的表情,乐了,“妈,我想我知道是因为啥了。”


    “因为啥?”不只是宋老太这么问,芦花开也抬眼看了过来。


    这一冬天,芦花开时常往娘家跑,心里总感觉亏待了婆婆和两位嫂嫂,抽空回到家后就不把自己当人看地干活儿,人都累得黑了一圈、瘦了两圈。


    眼下她娘家那边的事情安定下来,芦花开这才能在家休息几天。


    马来春戏谑地看着谢招娣,同谢招娣说,“二弟妹,我说了哈!”


    谢招娣嘴撅得都能挂油壶了,她翻了个白眼,摸起一张牌,脸上立马多云转晴,“杠!暗杠!大嫂,你想说就说,又不是啥不能说的事儿!做事不厚道的是我娘家人,又不是我,我还怕丢人?丢人的是她们。”


    谢招娣这番话把宋老太和芦花开吊得越发好奇了。


    到底是什么事儿?


    马来春说,“妈,你还记得我和招娣遇到货郎的那次不?我说我惦记着娘家房子塌了,粮食埋了,可能冬天没粮食吃,就想着替我爸妈买点儿粮食送过去,反正又不贵,省得他们四处去看人脸色借粮。”


    “二弟妹那回不也学我了?她也给娘家尽孝去了。结果她娘家把粮食收下了,一分钱都不给,气得我二弟妹大闹一场,怎么拎过去的粮食,最后就是怎么样拎回来的,原封不动,估计二弟妹一粒米都没给娘家留。”


    宋老太脸上的表情一下子就僵住了,她咂摸咂摸嘴,神色复杂,“招娣啊,你真是敢想敢做,想得出来,也能做得出来,真是给妈开眼了……”


    想想宋萍萍给她寄回家来的钱和票,还有那各式各样的吃的喝的,宋老太想去给老宋家祖坟上烧柱香去。


    祖宗积德啊,她生出来的闺女真好。


    要是她生出来的闺女是谢招娣这德行,她得在天蒙山上找个歪脖树,把自己挂上去!


    芦花开也想起了这回事儿,她那会儿满脑子都是娘家的事儿,隐约间察觉到家里的气氛有些不对,自家二嫂像是吃了烂黄豆一样气鼓鼓的,但也没问。


    这会儿听大嫂一说,再想想自家二嫂生闷气发癫的那段时间,芦花开立马就把事情的原委给连贯起来了。


    “二嫂,你那几天气得吃不下饭,就是因为这个?”芦花开也憋着笑问。


    谢招娣黑着脸说,“可不咋滴!我有好事儿就惦记着娘家,那会儿我娘家村里还没出现货郎呢!我怕她们饿着,特地替她们买了粮食,还拎着那么大一个口袋,费了老鼻子力气给送过去,结果她们非但不说念我的好,还想白吃我的粮食?天底下哪有这么美的事儿?我做梦都不敢想这么美。”


    宋老太和马来春都是笑着摇头。


    谢招娣就是这样的性子,谁对她好,她就把一颗心都掏给谁,谁要是对她不好,她就把人当成贼一样防着。虽然谢招娣做事情总是一阵一阵的,可对宋振东和宋振南兄弟俩是真的好,哪怕谢招娣偶尔抽个风,马来春也不会同她计较。


    至于宋老太,她更不会管谢招娣身上的这些小瑕疵,只要谢招娣在大问题、大方向上不犯错,宋老太就不会太过管束。


    当婆婆的时候总想着管束儿媳,就不会换位想想,自己捧在掌心里养大的闺女,也得嫁出门去,给别人家做儿媳?


    自己苛待别人家的闺女,就不怕这报应哪天落在了自家闺女身上?


    宋老太摸上一张牌来,指腹一搓,嘭地一下扣在了桌上,“胡了!”


    “啊???”


    谢招娣还没反应过来,就见自家婆婆已经把牌翻到在了桌子上,还是胡的九筒,小天胡。


    “妈,你这手气也太好了些。”


    三个儿媳麻利地掏钱,宋老太乐呵呵地收下,心里盘算着这些钱就不进自己的口袋里了,等家里的小兔崽子期末考试成绩出来之后,拿出一部分来奖励给学习好的,再把剩下的拿出来买块肉,小年马上就要到了,包一顿肉饺子吃。


    “花开,你娘家那边呢?现在都安稳下来了?”


    芦花开说,“安稳下来了,我大嫂要同我哥闹离婚,我哥在里面蹲着,没办法答应,但我爸妈放人了。我哥做出那样的丑事来,哪能约束着我嫂子?人活一辈子,都是要脸的。”


    “那孩子呢?你侄子侄女,你嫂子是带走还是留下?”谢招娣已经从输钱的悲愤中走了出来,关切地问。


    芦花开苦笑,“孩子我爸妈养着,回头我还是得多往那边跑跑,现在那几个孩子还小,总得有人帮衬着洗衣服和缝缝补补这些。我爸妈能管了三个孩子的饭就不容易了,再让老两口做其他的,有心无力。”


    “你大嫂可真不是个东西,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说不要就不要了。咱家养的兔子,真到了杀的时候,我都不舍得呢……”谢招娣小声念叨。


    “招娣……”马来春喊了一声,给谢招娣递了一个眼色过去,然后才说,“其实谢雪芳也是没有办法。她嫁的男人这样,连带着害得娘家大哥大嫂都没了命,她也快算是娘家的仇人了。”


    “谢家老两口一蹶不振,听说出了那事儿之后,连院门都没出过,谢雪芳肯定得回娘家伺候着,她的侄子侄女也得有人帮衬着养。”


    “要是把她孩子带回娘家去,别说那几个小的能不能容得下,就说谢家老两口,从外孙身上肯定能看到芦树生的影子,这不是给老两口心里插刀子吗?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只是这一本,格外的难念。”


    “话说回来,就算谢雪芳要带孩子走,花开的爸妈会同意么?那是老芦家的孙子孙女,被带回了老谢家,万一出个什么好歹,老芦家是不是就断根了?”


    “三弟妹的娘家大哥还在里面坐着呢,出来之后能不能再生,有没有人愿意帮他生,这都是说不准的事儿。就算是换做我,我也肯定不会让谢雪芳把孩子带回娘家的。”


    听着马来春的分析,谢招娣感觉一个头两个大,“嫂子,你们想的就是多,屁大点事都被你们整这么多弯弯绕绕。”


    “这要换做我是那谢雪芳,老芦家的可是我孩子,我自己生的,我肯定要带走。我娘家爸妈要是容不下我孩子,那我就不回娘家了呗。”


    “我生的孩子我不管,我去管我哥哥嫂子生的孩子,我这不是缺心眼儿么?侄子侄女不一定能养熟,以后保不准还记恨我,把他爸妈的事儿怪到我头上,自己生的儿子闺女更是要记恨,亲生的都不管,这不是两边都不讨好么?多么缺心眼儿的人才能做出这样的决定了,真是脑子冒泡了。”


    马来春:“……”


    芦花开:“……”


    宋老太听着几个儿媳的拌嘴,没再发表自个儿的意见。


    马来春说的对,谢招娣说的也对。


    换句话说,这样的事情就分不出个是非对错来,不管怎么做,都是对的;不管怎么选,也都是错的。


    “打牌打牌,输了的做十天的饭啊!”


    宋老太一句话就把三个儿媳的心思都唤回到了牌桌上。


    林场村里的人,这个冬天都不算难过,可山神庙里住着的那些知青的日子就难捱多了。


    他们是第一次烧炕取暖,根本不知道一天大概要烧多少的柴火,还按照原先在城里烧煤块和煤球的时候算呢!


    知青们以为一块木头和一块煤球能烧得时间差不多,所以秋天也没多攒柴火,等到天气稍微冷一些之后,他们又比村里人更怕冷,早早就把炕火烧起来了。


    这么一烧,知道柴火有多么不经烧了。


    才过去短短半个月的时间,攒下来的柴火就烧了大半,剩下来的那漫长的冬天可该咋过?


    所有知青都被冻得眼前发黑,因为舍不得再烧柴火了,大家哪怕是在屋子里,也只是稍微烧一点儿,维持着灶膛里的火苗不灭就行。


    至于取暖,全靠一层一层又一层的被子来捂着了。


    李揽月冻得都恍惚了,她似乎已经见到了自家太奶,可是仅存的那点儿理智告诉她,太奶早就入土为安了……


    她声若蚊呐地朝苗庆红看过去,“庆红姐,咱得想想办法,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再这样下去,我们迟早得冻死在天蒙山上。庆红姐?”


    见苗庆红没反应,李揽月弹出一个手来,先是被屋子里的冷气冻得打了一个摆子,但还是咬牙坚持着克服了一下,她探手放到苗庆红鼻子下面感受了一下鼻息,已经没多少热气了……


    “啊!!!!!”


    李揽月的魂儿都要吓飞了。


    【作者有话说】


    下午在高铁上,应该还能码出一更来~


    38


    第38章 VIP-22


    ◎林长春大善人◎


    所有知青们都在屋子里猫冬,哪怕大家都冻得哆哆嗦嗦,可也没人会想到,居然真有人能冻晕过去。


    李揽月那惊慌干哑的声音直接把其它知青们从冻得失神的状态中给喊了回来,然后就是李揽月凄厉的哭声。


    “庆!红!姐!你可不能死!!!!啊!!!!!”


    所有知青的头盖骨都快被李揽月这一嗓子给喊得飞出去了。


    其它知青们纷纷下炕跑到这边来,见李揽月披着被子缩在远离苗庆红的那个炕角上,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胆大的男知青过来探了一下苗庆红的鼻息,他那冻得冰凉的手指稍微感觉到一丝丝的热气儿,当下就出声喝道:“李知青,你先别哭了!苗知青还没死呢!只是冻僵了!你们屋子怎么这么冷?赶紧烧点儿热水,给苗知青暖暖身子,应该还能救过来。”


    李揽月懵了一下,“庆红姐没死?”


    她高兴地冒了一个鼻涕泡,胡乱地擦了擦脸上的泪,生怕擦晚了就在脸上冻出冰碴子来,“我这就烧水。”


    “不用烧了,我们屋有烧开的,男知青们都先出去吧,我们给庆红姐擦一擦,暖一暖身子。”


    隔壁女知青屋的宿舍长站了出来,指挥着几个吓得六神无主的女知青开始动了起来。


    五个女知青忙活了半天,又是塞热水瓶又是拿热毛巾给苗庆红捂,总算看到苗庆红的眼珠子动了动。


    “庆红姐!!!”李揽月又哇地一下哭了出来。


    苗庆红冻得脸色发青,她感觉自己已经在鬼门关前走了一趟,这会儿脑子似乎都转不动了,只能略微点了点头,都感觉脖子是脆的,稍微动一下就针扎般疼。


    “揽月,先别哭了,把这些热姜汤给庆红姐喂下去,我里面切了点姜丝,喝下去之后,庆红姐身上应该就彻底暖了。”


    李揽月立马接过碗来,一小勺一小勺地舀着姜汤给苗庆红嘴里喂。


    过了半个多小时,苗庆红终于能说话了,她下巴哆哆嗦嗦地挤出了一一句谢谢。


    见苗庆红已经能自己动弹了,李揽月就又盛了一碗热姜汤,放到苗庆红手上,说,“庆红姐,你自己端着汤喝,这样还能暖暖你的手。”


    苗庆红点点头,一双发僵的手紧紧攥着盛了半碗姜汤的碗,感觉姜汤的暖乎劲儿正透过碗往她手心里钻,像是抓到了生机一样,绝处逢生的喜悦催得她的眼泪开始往外涌。


    几个女知青坐在炕头,开始合计起来。


    “咱不能就这么撑着,冬天还长着呢,今天是庆红姐撑不住冬天的冷意了,谁知道下一个晚上是谁撑不住?我们不能把小命交代在这儿。”


    “就是,我们不能冻死在这儿!”


    隔壁女知青屋的宿舍长同自己的舍友说,“去把男知青也喊进来吧,我们合计合计,看看眼下这问题该怎么解决。”


    那六个男知青也被苗庆红差点被冻死这事儿吓了一大跳,刚刚就在商量该怎么办的事儿。


    山林里的树木都被厚厚的雪给盖上了,就算是想要捡柴火,那也没地儿捡了。


    大家伙商量了一会儿,最终拿出个章程来——都是大男人,就不分开睡了,以后挤在一个屋睡吧,人多了能暖和一点,还能省下一个屋的柴火。两个屋都得烧柴火太费了,一个屋烧应该能稍微暖和些。


    等到了女知青这屋,男知青把自个儿的打算一说,女知青们立马就学着来了。


    只是还有人有疑惑,“咱现在的柴火不够烧,就算省下一半来,那也不够过冬啊……我们还得想办法找柴火。不然就算我们四个屋都合住在一起,那些柴火也肯定不够烧的。”


    十二个知青都整整齐齐地陷入了沉默,苗庆红端着姜汤的手都抖了一下。


    十二个知青住在一个屋,这是能想的事儿?这十二个人都不要脸了?万一这事儿被传出去,谁也别想留个好名声了。


    比名声更重要的,是命,是保住小命不被冻死的柴火。


    李揽月想到了当初架着板车送她们上山的李爱华,也想到了当初帮她们知青许多的热心老乡宋老太,她说,“我们下山去找村长吧,我们是到林场村来插队的,遇到问题肯定得找村长来帮忙解决。”


    “当初说粮食不够分给我们的,我们已经自己想办法解决了,柴火又不是什么贵东西,村里的人家肯定会多攒一些富余的吧,问问能不能借我们一些?”


    “我们今年是刚来林场村,没有烧柴火的经验,等这个冬天一过肯定就知道得准备多少柴火了。我们明年山上的雪一化就去捡柴火,从春天捡到冬天下雪,我就不信了,我们还能再把自己给冻着?我们捡回来的柴火会还今年找村里人借的柴火的。”


    李揽月说得头头是道,其它知青们也频频点头,可有个女知青就问了,“谁去找村长说?我觉得村长不太想搭理我们,大家就不用全去了吧,派个代表去就行。”


    屋子里烧了火都不暖和,更别说外面那滴水成冰的冷天气了。知青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都不愿意出门去当这个代表。


    刚刚提议选个代表出来的女知青又说,“揽月姐,找村长借柴火这主意是你出的,要不你去?”


    李揽月脸一黑,“凭啥我去?借回来的柴火又不是我一个人烧。要去大家一起去,借到的柴火还能一人一捆地背回来。”


    那个女知青又看向男知青们,虽然没有说什么,可眼神里的意思不言而喻,那些男知青个个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就是不应声。


    最后还是感觉身上有了点热乎气儿的苗庆红发的话,她先是揉了揉手心,然后又搓了搓脚板底,感觉全身都热乎了,这才说,“我们全都去吧,尽量多借一点回来,要是借不到柴火,大家这个冬天都得冻死在这儿。”


    一群知青们结伴出了知青点,深一脚浅一脚地踩在雪里,没多久,脚上的鞋子就湿了个透。


    这段并不算长的山路走下来,所有知青们都冻得全身发僵,膝盖都似乎不会弯了,一路无比漫长,终于赶到了林场村的村口。


    李揽月看到了热情好客的‘宋婶子’的家门,眼睛一亮,招呼说,“宋婶子人特别好,我们要不先去找宋婶子问问?要是宋婶子能帮我们解决这柴火问题的话,我们就不去找村长了。正好还能去宋婶子家里烤烤火,也问问宋婶子,当地的老乡们都是怎么取暖过冬的。”


    她的这个建议得到了其它知青的一致认可,就连总喜欢和她唱反调的那几个知青这次都没有吭声。


    宋老太正招呼着三个儿媳在堂屋里包饺子呢,肉是去镇上的副食品店里买回来的,猪皮已经剥下来放到锅里熬皮冻去了,放在院子里冻了一个小时的肉已经很方便下刀了,根本不会沾菜刀上,菜刀笃笃笃地切下去,很快就能剁成肉糜。


    宋振南、宋振北和宋振光、宋振明兄弟几个都在屋子里打转,时不时看一眼大人们包饺子的进度,恨不得把那包了一半的饺子就丢进锅里煮上。


    知青们撩起帘子进屋时,看到的就是这样的景象,再加上宋老太这屋子里的炕火烧的足,屋子里热得都没法儿穿棉袄,知青们一进屋就感觉到了扑面而来的热气,好像一道帘子就隔开了冬天和夏天。


    “宋婶儿……”


    李揽月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只是才开口,还没说要借柴火的事情呢,声音就带上了哭腔。


    宋老太心里咯噔一下,坏事儿了,这些知青们该不会是厚着脸皮来蹭饭了吧!


    自家都好久没吃过一回饺子了,要不是孩子们都馋一口,整天整天地惦记着,她哪舍得又是白面又是猪肉地给吃饺子?


    让这些知青们坐下吃饺子是万万不可能的!这些饺子和全家人的命一样重要!


    可宋老太也不想崩了自己在这些知青们心里的和善形象,她赶紧放下手里的饺子皮,关切地问,“李知青,你这是咋了?是遇到什么难事儿了吗?同婶子说说,婶子看看能不能帮上你们。”


    李揽月这几天已经被冻得快麻木了,乍一下听到宋老太的关心,她就像是遇到了亲人一样,满肚子的委屈一下子就找到了宣泄点,蹲在地上就抱着脸嗷嗷嗷地哭了起来。


    宋老太越发懵逼了,她看向面如白纸气若游丝好像随时都会撒手咽气的苗庆红,问,“苗知青,你这是咋了?上回见你的时候,你还好好的,说话嗓门也中气十足的,现在怎么?你是病了?”


    苗庆红的情绪比李揽月要稳定不少,她虽然也委屈和羡慕宋老太家这日子,可她的情绪更多的还是想家。


    这会儿宋老太问她了,苗庆红吸了吸鼻子,牵强地挤出一个笑来,说起了正事儿,“宋婶子,我们是想找您打听打听,我们知青们要是想找村里借柴火的话,是该找谁啊?您心肠好,给我们指点指点,能不能借到?要是村里不给借的话,我们就不去碰一鼻子灰了。”


    宋老太明白了,这些知青们是因为没柴火烧火给冻着了。


    只要不是闻着她包饺子的味儿来蹭饺子吃,宋老太就觉得自己这林场村大善人的形象还能维持的下去,她脸上的笑真诚了三分,说,“你们是缺柴火了?婶子家里的柴火虽然也不多,可挤一挤总能挤出一点来,你们待会儿背一捆走?”


    知青们心里顿时就熨帖了不少,看宋老太的眼神就像是看到了干爹干娘再生父母。


    可知青们心底的愁云依旧散不掉,一捆柴火还是远远不够啊……


    宋老太给知青们递了个眼色,把知青们唤到跟前来,低声说,“你们去找村长李坷垃,就说你们要借柴火,李坷垃应该有办法。要是村长说没办法,婶子就在给你们支个招,你们找李坷垃借林场里的木料的边角料去,往年大家家里的柴火不够烧就都是去借木料边角料的,借几麻袋,回头来年还几麻袋就行。先把这个冬天给熬过去……你们人多,快点去,来回搬个几趟,天黑前应该能搞完。”


    知青们冲宋老太道了谢,赶紧就脚步匆匆地走了。


    宋老太终于松了口气,她生怕有知青心里没数认不清楚自己的地位,非要厚着脸皮来蹭饺子吃,她这么爱面子的人,也不好意思把人撵走,那多窝心?


    39


    第39章 VIP-23


    ◎李知青,你正常点◎


    知青们去找李坷垃的时候,李坷垃家里刚杀了一只兔子,炖得正香呢!


    知青们进屋的那一刻,李坷垃端着小酒杯的手都开始抖了,“你,你们来干啥?”


    难道是闻到炖兔子肉的味儿了?给馋过来了?


    不应该啊!


    就算自家的兔子炖得再香,那味儿也不可能传到山上去。


    李坷垃皱了皱眉,猜测这些知青们肯定是有什么事儿需要找他来办,但他没打算开口。


    既然是知青们有事,那就得这些知青们摆出一个求人办事的态度来。


    苗庆红刚刚在鬼门关前走了一趟,身子还虚着呢,两条腿软得和面条似的,这会儿她站着都感觉晕,随时都可能摔地上,只能把身上的力道全都压在李揽月身上撑着。


    李揽月个子没苗庆红高大,身上虽然看着比苗庆红多一点肉,不像苗庆红那样干瘦得像柴火棍,可她力气不大啊!


    从小到大都没做过什么力气活儿的李揽月乍一下被苗庆红压在了身上,感觉像是山塌下来压在了自个儿柔嫩的双肩上,尤其是苗庆红的骨架很大,身上也没肉垫着,压在李揽月身上硌得李揽月肩膀生疼。


    李揽月的泪都要飙出来了。


    苗庆红还等着有人开口说明来意,早点把这些事情掰扯完就回知青点去歇着呢,哪能想到那些男知青们也和鹌鹑一样,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就是没人愿意出来当出头鸟。


    苗庆红气得深吸一口气,她说,“李叔,是这样的,我们今年刚来咱们村,生存经验不足,不知道该备多少柴火过冬,而且时间也仓促得很,捡的柴火不够用了,想找村里来借点,我们明年捡了柴火还村里。”


    李坷垃面带犹豫,“借柴火?可是村里也没柴火能借给你们啊。家家户户烧的都是自家一年攒下来的,可能等到明年开春之后,各家各户的柴火都会不够用,哪里有富余地借给你们?”


    他不打算同这些知青们说林场里有剩余木料边角料的事儿。


    虽然那些剩余的木料边角料不是什么贵重玩意儿,可好歹也是公家的东西,往年借给自己村里的人,那是因为都知根知底,知道村里人不会赖掉这笔账,可谁知道这些知青们说话算不算话?


    要是现在知青们把林场里剩下的木料边角料给借走了,明年却不打算还,最后不得他来想办法填这窟窿?


    李坷垃不想因为这些没见过几面的知青们就担上这么大的风险。


    更别提他家里的兔子肉已经炖好了,小酒也已经热好了,明明可以在暖烘烘的屋子里喝着小酒,吃着喷香的兔子肉,吃完之后还能躺在热乎乎的炕上眯一会儿,为什么要迎着凛冽的冷风去林场那边走一遭?


    李坷垃拒绝得干脆,可他哪能想到‘林场村大善人’为了保住自己在知青们心中的美好形象,已经把林场里有木料边角料的事情给抖出去了。


    那位黑瘦黑瘦的来自闽南的男知青张浩操着一口蹩脚的普通话说,“村长,嗲咩啊!不是说林场里每年都有富余的木料边角料吗?先把那些木料边角料借给我们烧烧,明年开春我们捡了柴火会还的。”


    李坷垃:“……*”


    他放下手里的酒杯,沉默了三秒钟,问,“谁和你们说林场里有木料边角料的?”


    张浩一指西边老宋家的方向,说,“是宋婶儿和我们说的。”


    林场村里姓宋的人家可不少,更别提村子里的人虽然常喊宋老太这个名字,可大家都知道宋老太的姓氏是孟,本名叫孟红缨。


    要是真称呼宋老太,应该喊孟婶儿,或者是喊孟老太。


    这年头早就已经革除了那些封建社会里传下来的封建糟粕——凭什么嫁人的女人就不能用自己的姓了?凭什么自己用了十大几二十年的姓,嫁了人之后就得随男人的姓?这都是旧社会对女性的迫害!


    因为张浩喊了一声‘宋婶儿’,李坷垃压根没往宋老太头上想,他在心里把村里姓宋的婆子妇女都给过了一遍,愣是找出几十个可疑人员来,看谁都不像是个好人。


    “哪个宋婶儿啊?林场村的宋婶儿那么多,你们喊的是哪一个?”李坷垃眯着眼睛问张浩。


    张浩说,“就是当初便宜卖给我们好多东西的宋婶儿啊!经常抱着个小孩儿的那个宋婶儿!”


    一说经常抱个小孩儿,李坷垃懂了,他的牙根都开始痒。


    这个孟红缨,当什么好人?非要给他没事找事!


    “行吧,这个宋老太,这样做不合规矩!林场里那些富余的木料边角料都只能借给村里人,你们都没工分呢,借给你们,万一你们明年还不上怎么办?我把丑话放在前头,你们明年要是还不上这些柴火,夏收和秋收的粮食不给你们发啊!”


    知青们哪能看那么远?他们只知道要是借不到柴火,这个冬天都挺不过去。


    李坷垃把他儿子李爱华喊了出来,让李爱华拿着钥匙架着板车领这些知青们去林场拿木料边角料,自个儿又坐回到了炕上。


    小酒杯拿起,喷香的肉端上桌,挟一小筷子兔肉吃到嘴里,虽然不如猪肉好吃,可这年头有一口肉吃就不错了,谁会挑嘴?


    嘴里嚼着兔肉,李坷垃回想着那些女知青们手足无措的样子,就像是一群天上飞来的鹤,落在了林场村这样的鸡窝里。


    出身城市又怎么样?还不是要到这乡下来摸爬滚打?


    “婆娘,咱家爱华也差不多到了结婚的年纪了,你心里有没有合适的人家?”


    李坷垃他媳妇想了想,说,“没,你提醒得对,是得帮忙把关着了。你这么问,是心里有属意的了?”


    一口温着的酒灌进嗓子眼儿,李坷垃手里拿着那根兔骨头在抗桌子上写下一个‘李’字,问他媳妇,“我估摸着,那个李知青不错,你觉得怎么样?”


    李坷垃他媳妇没怎么同知青们打过交道,怎么可能知道李坷垃说的是谁,“李知青?是哪个?”


    “就长得最漂亮的那个,刚刚被那个人高马大但一脸病气的女知青压着的那个。”


    他媳妇终于对上号了,深以为然地点头,“是挺漂亮的,不过你怎么想着给爱华找一个知青了?就在周边村里说一个不更好么?”


    “周边村里的黄花大闺女,哪个能有那李知青一半的漂亮?浓眉大眼,辫子那么粗,头发那么长……”


    李坷垃越说越陶醉,眼神都有些迷离。


    他媳妇一个杀气腾腾的眼神丢过来,“你是给你儿子相看媳妇呢?还是给你自己相看呢?李坷垃,你能不能要点脸?”


    李坷垃被这话呛得猛一通咳嗽,咳了好一会儿才停下来,他给自己找理由描补,“你想到哪儿去了?给爱华选一个漂亮的媳妇儿,往后生的娃娃也好看,这不是大事儿么?”


    “而且,那李知青是从城里来的,肯定同娘家的牵扯小,这辈子能不能回城还得另说。她要是嫁过来,那就是咱家的人了,离娘家不知道多远,想找娘家人撑腰也找不到。”


    “关键是知青们都有文化,生五六七八个小孩,也有人能教。我估摸着,咱家爱华不能娶没文化的婆娘,不然再生出一堆不爱学习的文盲来,老李家的祖坟都能给气歪。”


    李坷垃的媳妇还是有些拿不定主意,但她也觉得自家男人说的有道理,娶一个有文化的媳妇儿进门,这对培养下一代是十分有用的。


    瞧瞧宋老太生出来的那个宋萍萍,不仅是全村唯一一个大学生,现在还在外面混得十分不错,据说给宋老太寄回来一大车的好东西。


    宋清江、宋清河、宋清湖兄弟三个的学习也不怎么好,可是因为他们有一个学习好的妹妹宋萍萍,这三人也能狗屁-股上插葱——装起大尾巴狼来了!


    几个学习不好的笨鸟天天在家里激励下一代好好学习,听说那些小兔崽子的成绩突飞猛进,把学校里的老师都给惊讶到了。


    李坷垃在肚子里谋划了半天,说,“老李家的祖坟能不能冒青烟,看咱俩已经不行了,我看爱华多半也废了,还是寄希望于爱华的孩子上吧,咱选一个有文化的儿媳妇,会教孩子的,争取我们老李家也考出个大学生。”


    “成,回头我去探探咱家爱华的口风。我估摸着应该问题不大,那个李知青长得那么漂亮,是个年轻后生都会喜欢吧。”


    ——————


    “阿嚏!!!”


    “阿嚏——”


    被人念叨的李爱华猛猛地打了两个喷嚏,他看着眼跟前比田里的稻草人还不如的女知青,心里都快烦死了。


    尤其是那个叫李揽月的女知青。


    李爱华对这个虎娘们的记忆太深刻了,一来就撕了烧给谢春耕夫妻俩的纸钱,然后又娇娇气气的,说话夹着个嗓子,不知道是不是吃草叶子卡住了。


    一口一个爱华哥的叫着,好像和他有多么熟一样。


    想到李揽月那夹来夹去的说话方式,李爱华不由得打了一个寒战,身上起了一茬的鸡皮疙瘩,他的眼神开始不由自主地在林场里找这个虎知青。


    这会儿的李揽月正使出九牛二虎之力扛木料的边角料呢!


    要是搁在以前,李揽月看都不会看这些又脏又沉的木料一眼,现在她看着这些木料,却觉得像是看到了救星。


    “爱华哥,你能把牛车拉得稍微近点儿么?我,我,我实在搬不动了。”李揽月娇滴滴地朝李爱华求援,还给李爱华抛了个媚眼。


    李爱华什么时候见过这场面?他感觉像是被雷击了一般,从头发丝儿到脚趾缝里,全都好像是过了一遍电,身上难受极了,“李,李知青,你正常点,别整天骚里骚气的,说话不会好好说,看人也不会好好看么?挤眉弄眼的,你是要干什么?”


    40


    第40章 VIP-24


    ◎就那个差点被咱妈给忽悠瘸了的傻知青啊!◎


    李爱华在这边凭借一句‘骚里骚气’当场就把面皮薄的李揽月给气得红了眼睛,可怜他爸李坷垃还在家里喝着酒盘算让自家儿子把李揽月娶回家来的事情。


    李坷垃在脑子里把这次来林场村插队的六个女知青全都过了一遍,不是长得太老就是长得太小,要么就是长的太壮实或者瘦得像麻杆,也有一个不胖不瘦的,但相貌平平,同李揽月站在一块儿,简直就是山鸡与凤凰的区别,只要不是眼瘸的人,都肯定会选李揽月。


    把酒盅里的酒灌下去,李坷垃扒了几口饭,等碗里的大米见底之后,他跳下炕,“我去一趟老宋家,找宋嫂子聊聊。”


    “宋嫂子?红缨嫂子?你去找她干什么?不会是因为红缨嫂子给知青们说了林场里头有多余的边角木料这事儿,你就要去找红缨嫂子吵架干仗吧?不值当这样做。”


    李坷垃扁了扁嘴,无语极了,“我是那么小肚量的人么?我是瞧着宋嫂子和那些知青们关系好,想拜托宋嫂子帮忙看看,能不能给爱华和那个李知青牵个线,说不定明年这会儿,咱俩心头的担子就卸下来了。”


    他媳妇儿想了想那个李知青,总觉得看那李知青越看越不顺眼。


    意识到这一点之后,李坷垃他媳妇儿的脸色彻底大变!


    老祖宗早就说明白了,要是儿子领着一群女伴儿回来,当婆婆的都会生出一种天生的直觉来,在那一群女伴儿中间看着最不顺眼的人,就会成为自家未来的儿媳妇。


    难道那李揽月,真会和自家儿子凑在一块儿?


    ——————


    吃饱喝足的李坷垃迈着八字步在林场村里一边溜达一边琢磨事儿,他想着,土地确权的事情刚经过了一轮儿,国有耕地面积都已经确定了下来,应该这十年八年内是不会再重来一遍了。


    眼看着这几年的粮食收成不行,他不能眼睁睁地看着村里人都饿得面黄肌瘦,来年得想办法动员村里的老百姓多去山上开垦荒地,把山地变成能给家家户户产口粮的自留地。


    天蒙山上的空置山地可太多了,那些都不属于国家划定的耕地范围,而且也没有领导会吃饱了撑着,专门费心费力地去查老百姓有没有在山地上种粮……


    李坷垃心里盘算着年前年后就把这消息放出去的事儿,还没琢磨好时机,就已经走到了老宋家的门口。


    “宋嫂子,在家不?”李坷垃站在院门口喊。


    屋子里的宋老太听着李坷垃的声音,眉毛一跳,眼神立马就戳到了桌子上正摆着的那一盘蒸番薯上。


    个头小的番薯都已经被紧赶慢赶地吃完了,留下来的都是个头大还经得住放的番薯,个个都是那些野番薯中精挑细选出来的精品,比之前生产队上发的番薯还要个头大……


    这些来路不正的番薯哪能掏出来见人啊!


    “来春,快把这些番薯收到柜子里面去!”宋老太赶紧吩咐距离柜子最近的马来春。


    马来春的反应也快得很,她手脚麻利地把番薯直接连盘子都端进了柜子里,又顺手把放在炕桌上的番薯皮都一把抓进了灶膛中,快速扫了几遍炕桌上下,确认看不到番薯影子后,这才冲宋老太点了个头。


    宋老太见宋老头手里还捏着一小块没吃完的番薯,当场就把那块番薯塞进了宋老头嘴里,“你吃快点!怎么吃个番薯都细嚼慢咽的,怕把你噎着么?”


    平白遭了无妄之灾的宋老头真就被野番薯给噎了一下,赶紧灌了口稀粥才把堵在嗓子眼儿上的野番薯给咽了下去。


    宋老太吸了吸鼻子,闻着家里没有番薯味儿了,这才朝外面应声,“呀,是村长啊!咋啦?有啥事儿?快进来快进来,外面天气这么冷,可别把你给冻着了!”


    李坷垃:“……”已经在外面冻了一会儿了。


    李坷垃就算没看到宋老太在屋子里忙活什么,也能猜到个大概,肯定是些不方便见人的事儿。


    既然人家不想让他知道,那他就避着点,没必要上赶着讨人嫌。


    至于宋老太究竟在家里干什么,李坷垃一点儿想知道的兴趣都没有,这年头,哪家哪户没点儿秘密?各家都有各家的保命手段。


    听到宋老太的招呼声,李坷垃这才乐呵呵地进了院子,撩开门帘走进了堂屋,“也没啥事儿,就是走到这边来了,进来串个门。顺带着还有点事儿,想要请宋嫂子帮忙掌掌眼。”


    “哦?”宋老太心里好奇,“什么事儿?”


    李坷垃原先还想着委婉点说呢,可是看宋老太问的这么直白,他索性也不绕弯子了。


    “我听说宋嫂子你和那些知青们处的关系不错,想找你打听个人。那个长得漂亮的女知青,应该是叫李揽月吧,你觉得这闺女怎么样?”


    要说李揽月是谁,宋老太一时间还真没记住,可是李坷垃前面加了句‘长得漂亮的女知青’,宋老太一下子就对上了号。


    “那闺女啊,我觉得挺好的,人长得漂亮,身段也长得好,关键是性格也不赖,还是城里来的,一看就很有文化,说话也比我们村里的姑娘会说。咋啦?村长你怎么这么问?”


    宋老太心里已经有了个大致的猜测,她看李坷垃明显有些意动,问,“你是打算给你家爱华说一下?”


    李坷垃点头,目光炯炯地看着宋老太,随手就给宋老太画了一个饼,“宋嫂子,你看人的眼光,我一贯都是相信的。既然你说那李知青是个好的,那一事不烦二主,要不宋嫂子你帮忙牵个线?”


    “我都不知道那李揽月老家是哪边的,想找个媒人去探探口风也不知道该往哪儿去探。依我看,这事情要不就拜托给宋嫂子你了?宋嫂子你帮我们家爱华做个媒,回头该给你的媒人喜钱和喜糖这些,我们一份都不会少。”


    宋老太想着这不是个什么大事儿,能卖村长一个好,等于是天上掉下来的好事,当场就满口答应下来。


    “成,回头我就上山去走一趟,探探那个李知青的意思。她要是有那方面的意思,我就回来同你说,你也做一做-爱华的思想工作,让他俩试着处一处对象,看能不能看对眼。现在是新社会了,也不能再做那等包办婚姻的糟粕事儿,最终能不能成,还是得看人家俩乐不乐意搭伙过日子。”


    李坷垃把这事儿交给了能说会道的宋老太去办,然后就哼着小调打算回家。


    前脚才走出屋子,后脚他就想起来自己半路上琢磨好的事儿,又把迈出去的脚缩了回来,看向宋老头,说,“宋老哥,我明年打算动员一下村里人,多去天蒙山上开开荒地,多给自己整点自留地出来。”


    “你要是看中了天蒙山上的哪块地,可以早做准备了。我这消息还没放出去呢,宋老哥你是第一家知道的,等回头全村人都知道了,再想到山上找一块好点的地皮,那可就不是容易的事儿了。”


    虽然牵线做媒的事情是交给了宋老太,可李坷垃想着,把这口风提前透露给宋老头,欠宋老太的这份人情就能抵去大半了。


    反正宋老头和宋老太是一家,和谁说都一样。


    李坷垃临走时,还叮嘱了宋老太一句,“宋嫂子,那我就在家里等你的好消息了啊!”


    他一走,宋家人就炸了锅。


    芦花开嘴里不停地念叨,“要不怎么人家做村长呢?知青们这才来了几天,坷垃叔就连自家儿媳妇都物色好了。很多人估计还连知青的脸都认不全呢吧!”


    谢招娣对号入座,她点头说,“是啊,我就认不全。只知道那个长得像是个大黑耗子的男知青叫张浩,平时总是站出来管事儿的女知青叫苗庆红,坷垃叔看上的儿媳妇是哪个?不会是膀大腰圆的那个吧?”


    马来春嗔了谢招娣一眼,“你怎么听人说话就听一半的?没听坷垃叔说?人家给他家爱华看上的,是知青里面最漂亮的。想起来是谁了没?”


    谢招娣猛然醒悟,脑海中浮现出李揽月的身影来,“就那个差点被咱妈给忽悠瘸了的傻知青啊!”


    马来春和芦花开脸上的笑意瞬间收敛,妯娌俩满是同情地朝着谢招娣看去。


    谢招娣先是被马来春和芦花开看得莫名其妙,正打算问问大嫂和三弟妹为什么这样看着她,就感觉身上又多了一道凉飕飕的目光,隐隐约约还察觉到了几丝的杀气。


    她抬头一看,就见自家婆婆正笑眯眯地看着她,嘴角是昂着的,可是嘴角噙着的那笑容要多冰冷有多冰冷,眼尾是笑着的,可看起来眼角的每一道皱纹里都暗藏着杀气。


    “妈……”谢招娣心虚地喊了一声,求生欲上头,她赶紧狡辩,“我不是那个意思,我一点都没有说您骗人的意思,就是感觉那个李知青像是个绣花枕头,中看不中用,您才说了几句,她就上钩了。”


    “这要是让她管了家里的钱,那不得被人给骗光?这样的傻子可不能介绍给坷垃叔家爱华呀!要不然等回头两个人领了证,那个女知青的傻气儿再也遮不住了,坷垃叔不得怪你给他们家介绍了个蠢媳妇儿?”


    宋老太都快被谢招娣身上展现出来的这聪明劲儿给逗乐了,“就属你聪明,别人都是傻子。你说人家李知青是绣花枕头,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德行。绣花枕头好歹还漂亮呢!不像是有些人,脑子不好使还看不起人,连绣花枕头都算不上,草包一个。”


    谢招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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