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VIP-5


    ◎宋老太像是看傻子一样看着刘二环◎


    李爱华原本心里也觉得上天蒙山不算个啥危险的事儿,虽然之前天蒙山上下来过狼,可那都是好早好早之前的事儿了,最近几年根本没听说过。


    因为近两年田地里的收成不好,林场村的人吃都吃不饱,只能把目光放在了天蒙山上。


    甭管是天蒙山上地里长的,还是林子里跑的、山溪里面游的,亦或者天上飞的,只要能被人捉住的,差不多都变成了桌上的一道菜。


    这事儿要是搁在别的地方,一准得被扣一个挖社会主义墙角的帽子。


    可是在林场村,因为大家都去挖社会主义墙角,法不责众,所以村长李坷垃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没有主动站在全村的对立面。


    但是身为村长,李坷垃自己不能起反面带头作用,所以他很少上天蒙山上找东西,连带着李爱华都被他告诫着不能去。


    李爱华小的时候,一块儿玩的小伙伴都去天蒙山上掏鸟蛋、摸黄鳝,他眼馋得紧了,就约着小伙伴晚上偷偷翻墙出去。


    那会儿的月亮又大又圆,虽然是夜晚,可依旧能把天蒙山上的路照得亮堂堂的,不打手电筒也不会在山里迷了路。


    小的时候都敢晚上摸黑上天蒙山,现在他都结婚生子了,胆子更大了。


    因而,在看到自家老娘上个天蒙山都哭哭啼啼做出一副这样的做派时,李爱华无语极了。


    “妈,天蒙山上什么都没有,你就放心吧,等我回屋穿个袄子,我和我爸上山去。我上高中那会儿,晚上就一个人溜去天蒙山上找东西吃,更别提现在了。天蒙山没有你想的那么可怕,再说了,咱还有山神保佑着呢!”


    李坷垃看向自家媳妇儿,也劝道:“你听听,爱华小时候都半夜往天蒙山上跑过,我都半截身子入土的人了,胆子还不能不如一个半大小子?我和爱华上山去,你回屋等着就行。我们爷俩脚程快,用不了一会儿就下山了。”


    好说歹说,这才把他媳妇儿给说动了。


    李坷垃等李爱华穿上厚实的衣裳,父子俩一人打着手电筒,一人拎着铁锹,一前一后出了门。


    村长他老婆站在门口看了一会儿,直到手电筒照出来的光消失在山林间路的尽头,这才掩上院门回了屋。


    她在屋子里转悠了七八圈,感觉心里实在没底,索性又对着油灯纳起了鞋底儿。


    总得给自己找点事情做,才能填补当下这空空落落无处安放的内心。


    ……


    在家等了约莫有一个小时的时间,就在村长他老婆等得心焦的时候,院子里的门吱呀一声响了。


    李坷垃与李爱华父子俩的说话声传进了屋子。


    村长他老婆噌地一下站了起来,放下手里纳了三分之一的鞋底儿就往屋子外走,见李坷垃与李爱华父子俩都全须全尾的,她这才放心。


    扶着门框问,“老李,你做的梦是真的假的?是山神爷还是山神娘娘?”


    李坷垃想起自己的所见所闻来依旧觉得恍惚,他应答道:“是山神娘娘,真是山神娘娘啊……山神娘娘给我托的梦全都是真的。”


    “我们之前给山神娘娘立的雕塑,都给立错了。得亏山神娘娘大神有大量,没有同我们计较,不然我们可就要跟着倒血霉了!”


    “不过这下我的心算是落到肚子里了,那山神庙就拾掇出来给知青们住吧。回头你张罗张罗,喊上一些同你关系好的妇女们走一趟,咱不大张旗鼓地去供奉山神娘娘,但也带足了贡品,把咱的心意呈现给山神娘娘。”


    “回头大家要是有什么需要求神拜佛的,都去那新的地儿供奉山神娘娘去,别跑错地方了。”


    李爱华也感觉自己的三观在这一晚上裂开了。


    他没想到自己上山的时候,会有一只全身皮毛银白色的狐狸给引路,更没想到那突然出现的山神壁画居然在夜光下发着莹莹的光辉,就好像是壁画中的山神与一种妖怪精灵都活了过来一样。


    这让他怎么相信科学?


    玄学的事情都摆在眼跟前了!


    “爱华,你也早点睡吧,明天还得你去张罗着在山神庙里给做隔间儿和砌炕的事儿。墙和屋顶上破损的地方,你也张罗着找人给补补,咱不能让知青来了就住那灌风漏雨的屋子,林场村没有这样的待客之道。”


    李爱华神色凝重的点头,脑子里还满满都是这一晚上发生的奇怪事儿。


    ——————


    村长一家收拾收拾就入睡了,其他人也陆陆续续收到了仙童玉女的托梦。


    小黑和小红忙活了一整个晚上,总算给天蒙山周遭供奉过山神的信众们把梦一一托了过去。


    至于那些原先就不信山神传说的,自然没必要托梦,托给人家也不会信的。


    被托梦的人包括村长他媳妇、他儿媳妇等等。


    第二天大清早,正在沉睡中补觉的李坷垃是被他媳妇儿给用大力气摇醒的。


    “老李!老李!你快醒醒!我有话要同你说!”


    李坷垃困得感觉自己的上下眼皮儿都快要粘上了,哪里有心思听自家婆娘絮絮叨叨?再说了,这还是个大早上,能有什么重要事儿非得这会儿说?


    李坷垃的眼皮动了动,都没有完全睁开,他咕哝着说,“啥事儿不能待会儿说?让我再睡会儿,昨晚睡得晚,我还没睡饱呢,困死了都。”


    他老婆一巴掌拍在他的大腚上,“睡什么睡?我也被山神娘娘托梦了!”


    “嗯?啥?”李坷垃一下子就清醒了。


    他老婆说,“和你说的一样,我也是梦到一对儿仙童玉女,同我说山神娘娘搬家了,以后要供奉山神娘娘的话,得去新地方,还给我画了个地图。”


    李坷垃坐了起来,问,“你那地图是咋画的?”


    “上了天蒙山之后,在第二个岔道路口右拐,走到第二个岔道路口后再右拐,一直走到头就是。给我的地图和给你的地图一样不?”


    李坷垃彻彻底底地清醒了,他想仰天大笑几声。


    “一样,就是这样走的,很好记,二二走到头嘛!”


    “山神娘娘真是体谅我的工作不好做啊,我原先还想着该怎么同村里人解释,现在想想,可能山神娘娘已经给全村人都托过梦了。亏了,亏了……”


    李坷垃一脸遗憾地拍了拍被子,然后怡然地躺下,“你别吵我,让我再睡会儿。”


    他老婆想的却是——啥亏了?


    “你睡什么睡?话说一*半就不说了,故意吊我胃口呢?你亏啥了?”他老婆问。


    李坷垃说,“昨天下午白被一堆人堵着门骂了,可不是亏了么?”


    他老婆:“……”


    施施然地起床,然后说,“你想睡就睡吧,我得去做点儿贡品,待会儿和儿媳妇上山一趟去。虽然咱家里没什么好东西,但山神娘娘搬家,理应是给山神娘娘供奉点东西的。”


    ——————


    忙活起来的可不止是村长一家,其他人家都忙活起来了。


    就连刘二环都起了个大早,把平时舍不得吃的白面都拿了出来,打算蒸点面羊、面牛、面猪、面莲花和面果子,凑齐五样贡品后给山神娘娘送过去,希望山神娘娘能够保佑自家人都平平安安,最好是财源广进、五谷丰登、六畜兴旺、人丁多添几个……


    刘二环把面羊、面牛这些蒸到锅里之后,趁着蒸馍的时间把院子打扫了一遍,还不忘支棱着耳朵听隔壁的动静。


    她听到了宋老太咳嗽的声音。


    “大嫂,你昨天晚上做梦了没?”刘二环关心地问。


    宋老太一脸莫名其妙,“没有啊……你做梦了?”


    刘二环一听宋老太没有做梦,心里就乐开了花。


    这说明什么?说明山神娘娘觉得她是个好的,她也在山神娘娘心里头留下了名字,不然人家山神娘娘为什么托梦给她却不给宋老太?


    肯定是因为山神娘娘嫌弃宋老太嘴毒骂人难听,还苛待儿媳和弟妹!


    特别是苛待弟妹这一条!


    在刘二环看来,宋老太简直就是压在她头上的一座山,害得她这大半辈子都感觉人生晦暗。


    好在山神娘娘的眼睛是雪亮的,没有被宋老太的那假仁假义、假慈假善给欺骗了!


    刘二环心里高兴极了,她才不会同宋老太说山神娘娘给自个儿托梦的事儿,她便打起了马虎腔,“没什么,就是我一大早就看到了喜鹊叫,以为是大嫂你做什么好梦了。”


    宋老太觉得莫名其妙,“我们家屋头哪天没有喜鹊叫?喜鹊都在我们家屋头上搭窝了。”


    刘二环:“……”好一个讨人厌的大嫂。


    她气呼呼地回了屋,本来还有些不高兴,可是一想到山神娘娘给她托梦了却没给宋老太托梦,就忍不住捂着脸乐出了声。


    她等了一辈子,总算压过了宋老太一头。


    等蒸笼里的面羊、面猪们蒸熟,稍微晾凉些许,刘二环就把这些蒸好的贡品往背篓里一放,急匆匆地出门了。


    一开院门,刘二环傻眼了,今天上山的人咋这么多?咋还家家户户都背着个背篓呢?


    她一肚子的疑问,一抬头就看到宋老太站在门口看热闹,她便问,“大嫂,你知道大家伙儿这都是干啥去的吗?”


    宋老太睨了刘二环一眼,看见了刘二环背后背着的背篓,嗤笑了一声,“能干什么去?你自己都背上背篓了,还在这儿装糊涂呢?大家不都是给山神娘娘供奉去么?”


    “啊?大嫂你知道啊……”刘二环又问,“既然大嫂你都知道,那你为什么不去供奉?”


    宋老太像是看傻子一样看着刘二环,“因为我已经供奉过了啊,我比你们都早呢!”


    刘二环急了,“你不是昨晚没做梦么?”话说得太急,她被自己的口水给呛着了,惊天动地地猛咳了一通,差点把肺都给咳了出来。


    宋老太这下猜到刘二环早晨那得意洋洋的心态是从哪儿来的了,她有些无语,也想杀一杀刘二环的心思,便神情一凝,沉声说:“因为我昨天中午睡觉的时候就梦到了啊!”


    刘二环差点气厥过去。


    22


    第22章 VIP-6


    ◎听着不像是正经玩意儿?◎


    刘二环在宋老太这儿吃了憋,嘴里不知道嘟囔着些什么,嘀嘀咕咕地走了。


    宋老太感觉心情舒畅,特地站在院门口多看了一会儿,目送刘二环背着背篓进了山,这才摇着头回了院子。


    她这个妯娌,糊涂了一辈子,明明不是个聪明的,还总想着掐尖要强,结果就是让人觉得她格外的傻,傻得骨骼清奇。


    马来春从屋子里出来,见宋老太满脸都是笑,问,“妈,大早上有什么好事儿?您这么开心?”


    “看了个你二婶的笑话。”


    宋老太正要回厨房做饭,想到估摸着下午知青就要来,又倒了出来,同马来春说,“让清江赶紧起吧,估摸着一会儿村长就要喊人上山去修山神庙了,别到时候起晚了不赶趟儿。”


    宋老太正同马来春说着话呢,谢招娣和芦花开也都起了。


    芦花开因为娘家发生的那摊子烂事儿,整宿整宿都睡不着,眼睛下面挂着两大块乌青,这会儿虽然是一大早,人也看着蔫头耷脑的。


    “老三家的,你是撞见鬼了?被鬼吸干阳气了?怎么憔悴成这个样子?”


    芦花开突然被自家婆婆用这么阴阳怪气的话关心了一下,脸上硬挤出一点点的笑容来,说,“妈,我是惦记我娘家大哥的事儿呢……最后也不知道会变成啥样。”


    想到芦树生做的那些混账事儿,宋老太也笑不出来了。


    她沉默了一瞬,说,“树生做的事儿确实混账,我估摸着吧,你嫂子多半是要离婚的。她的脸面都被你大哥给作践没了。什么样的受气包才能忍得下这种气?又和寡妇搞又和自家媳妇的娘家嫂子搞……哎,真是个祸害。”


    芦花开心里也是无奈得很,“我哥之前不是这样的,他之前对我挺好,最近几年不知道撞什么邪了。”


    宋老太斜了芦花开一眼,“你还给你哥辩解?也就是我不是老封建,不然我得掂量掂量,你哥那么不是个东西,你到底是个好的还是坏的。这要是放在古代,你们老芦家儿子闺女的嫁娶都得受到影响。”


    芦花开哑口无言。


    宋老太也不能拦着芦花开不让芦花开想她娘家的事儿,她琢磨了一下,说,“你娘家出了这事儿,你着急上火也应该,要不你回你娘家住一阵子?住到过年再回来,好好陪陪你爸妈。你哥出了这档子事儿,你爸妈心里肯定不好受,你嫂子说不定还要同你哥闹离婚,你家里确实得有个主事的人。”


    宋老太说出来的话善解人意,可是落在芦花开耳朵里,无异于是拿刀抵在她脖子上威胁——你要是敢回你家去,你就卷包袱走人吧,老宋家容不下你了!


    芦花开的脸都吓得惨白一片,她连声说,“妈,妈,妈,我不回娘家!我不回娘家!您千万别赶我走!我只想好好在家过日子!我往后肯定不再想东想西了。”


    宋老太:“……”


    老太太有些无语,“谁要赶你走了?我就是觉得,你要真担心你娘家,那就回去呗,过年前回来就行。”


    宋老太给芦花开讲道理:


    “一来是你娘家确实需要你去帮着撑一撑,生儿育女多少年,儿女都是亲生的,也都是一把屎一把尿拉扯大的,没道理家里发生了啥事儿都是儿子扛,闺女该出力也得出力,该搭把手也得搭把手。”


    “二来是吧……现在家家户户的粮食都不富裕,你回家总得带上俩娃吧,回去吃你娘家住你娘家,能给咱家省不少呢!过年前回来就是,嫁出门的闺女在娘家过年不太好。你要是实在放心不下你爸你妈,过完年再过去住,等到开春上工了你再回来。


    芦花开无语凝噎,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马来春却是差点给自家婆婆跪下。


    自家婆婆这如意算盘打得实在是太响了,估计天蒙山那头隔壁省住着的人都快听到了。


    农闲的时候就劝媳妇儿带娃回娘家住去,吃娘家的喝娘家的,农忙的时候就回婆家来,给婆家赚工分……还让媳妇儿的娘家帮着把自家孙子养大。


    芦花开也听出了自家婆婆那坦坦荡荡的不怀好意,她想了想,自己真要拖家带口去了,怕是住不了几天就得被亲爹亲妈给撵回家里来。


    娘家人虽然需要她去给忙前忙后的跑腿,跑前跑后的端茶送水,可娘家真的粮食都不够自家人吃,哪里舍得给外嫁的闺女和外孙吃?


    保不准她住不了几天,她爸她妈就撵着她回家来了。


    “妈,那我就回家住几天,等我家里的事儿忙完,我就回来。我一个外嫁的闺女,哪能天天在娘家住着呢!”芦花开硬嘬着牙花子说。


    宋老太深深地看了芦花开一眼,没有吭声。


    谢招娣突然问芦花开,“三弟妹,我打算上山去拜拜,你要不要去?”


    芦花开懵了一下,一拍自己的脸,“去!我得去拜拜山神娘娘去,不然我这心里整天提心吊胆的。请山神娘娘保佑我娘家,能够把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不要再这样折腾下去了。再折腾,那个家就得散了。”


    ——————


    宋老太没有对老芦家的事儿做过多的评价。


    她提点芦老太把芦树生送去派出所,是因为她知道,芦树生和谢雪芳的婚姻已经散了,还是散得稀碎的那种。


    芦树生不仅和赵寡妇勾搭上了,还和谢雪芳的大嫂钻进了一个被窝……就算谢雪芳是个被红盖头罩了眼的,老谢家还要不要脸了?


    但凡老谢家要点脸,都会给自家闺女出一道选择题,要么同芦树生离婚回娘家来,要么继续同芦树生过,同娘家断了来往,断不会有第三种可能。


    谢雪芳又是一个急性子,被人一撺掇就能打了赵寡妇的人,她身上有一点点忍气吞声的能耐?


    一个赵寡妇她都忍不了,能豁出面子来打一架,让两个村的人看了笑话,现在又加了一顶绿油油的帽子,谢雪芳断然不会忍。


    谢家兄妹俩一个比一个倔,谢雪芳忍不了芦树生是个烂白菜,谢春耕就更忍不了自家媳妇儿同妹夫滚进一个被窝里。


    谢春耕都已经把狠话撂在那儿了,他要么阉了芦树生,要么自己撞死在天蒙山上……


    宋老太念着同老芦家是儿女亲家,点了芦老太一句,希望派出所能保芦树生一时,难题就留给了老谢家,也留给了谢春耕——看谢春耕能不能忍下这口气来。


    要是谢春耕忍不下这口气,真为了脸面豁出这条命不要了,那老宋家和老谢家都在林场村住着,以后估计也得成为仇人。


    至于老谢家会不会报复老宋家,宋老太却是一点都不担心的。


    老宋家的亲戚多,大半个林场村的人都姓宋,真要闹起事儿来,就算是村长李坷垃来了也不怕,更别提老谢家就那么几个亲戚,谢春耕还是他们家那一支的唯一一个男丁。


    谢春耕要是赶到老宋家来闹事,宋清江、宋清河、宋清湖兄弟三个就能让谢春耕知道‘人多力量大’这五个字怎么写。


    “哎,这都是什么破事儿。”


    宋老太想到自家平白就和老谢家结了梁子,原来她同谢老太见了面还打招呼呢,想着好歹算是个远亲,要比普通邻里更亲近一些,没想到也被芦树生这个管不住□□的狗东西给搅得要结仇。


    “管不住□□的男人,都是烂白菜!”


    宋老太越想越气,瞪着地上恶狠狠地骂了一句,还啐了一口,就好像芦树生躺在她脚跟前一样。


    揉着眼从屋子里出来的宋振东被宋老太这架势吓了一跳,他原本还有些瞌睡,被这么一吓,却是半点瞌睡虫的味儿都闻不到了。


    宋振东被吓得结结巴巴地问,“奶,你这是咋了?”


    宋老太一看是自家大孙子,心里的火气消了大半,可还是顺带着敲打教训了自家孙子,生怕这个挺有出息的大孙子也给长歪了。


    “振东,奶告诉你,你长大之后可千万不能做那种三心二意流水无情的男人。你要是敢向你三婶那娘家糊涂蛋大哥学,奶亲自举报你去!让你把牢底坐穿!”


    宋振东:“……”


    宋老太看自家大孙子居然不赶紧答应她表态度,越发气了,一把拧住宋振东的耳朵,恶狠狠地问,“怎么?你还犹豫上了?你也是个花心大萝卜?我告诉你,你要是敢做出那种丢人现眼,让十八辈老祖宗在地下都抬不起头见人的事儿,我亲自打断你的腿!”


    宋振东痛得龇牙咧嘴两眼冒泪,“奶,奶,奶——嘶,您别这么揪我耳朵!再揪下去,我就得被您揪成招风耳了。”


    “我肯定不是那样的人,我现在满脑子都是学习,向我小姑看齐,争取成为咱老宋家祖坟上冒出来的第二股青烟,哪里有心思想那些情情爱爱的?”


    “您放心,我当着山神娘娘的面发誓,我要是三心二意了,我不得好死,山神娘娘从天蒙山上抛下一块石头来砸死我,抛下一堆黄土来埋了我,成不?”


    宋老太这才撒手,双手抄在兜里,捏到一个圆溜溜的东西,一时间想不起来这是个啥,但还是在手里捏了几遍,这才语重心长地同自家大孙子说,“振东,你记住哈,我们老宋家不出负心汉!”


    宋振东连连点头哈腰地表态,“奶,你放心,我肯定不做那种负心汉。”


    宋老太这才把抄在口袋里的手拿了出来,还捏着那个圆溜溜的东西,她看了一眼,想起来了,这是山神娘娘赏赐给她的东西,上面写着字儿,不过她看不懂,这会儿正好问问问。


    宋振东解开那个字条,扫了一眼,解释说,“奶,这上面写的是回春润雨丸,这是哪儿来的?听着不像是正经玩意儿?”


    宋老太刚消下去的火气,又被这句‘不像是正经玩意儿’给攒上来了。


    23


    第23章 VIP-7


    ◎这是已经有了不想活的心思……◎


    宋振东一看自家奶奶又要抬手拧他的耳朵,吓得把手里的回春润雨丸往宋老太手里一塞,拔腿就跑,“奶,奶,奶,我急着上茅房,憋不住了……”


    宋老太看着一溜烟跑走的宋振东,有些想笑,又有些想骂。


    她的目光重新落回到掌心里的这枚回春润雨丸上,第一时间想的是——要不要把这个留给自家小外孙女吃?


    可是转念一想,这药丸子的名字里都带了回春了,小外甥女还是个土里刚冒出头的芽儿呢,连春都算不上,哪里用得着吃这些?


    可别给小外孙女吃坏了,从此变成了再也长不大的奶娃娃。


    然后就是三个儿媳,就算马来春的年龄稍微大一点,可也正是年轻力壮的时候,哪里用得着回春?


    全家最需要回春的就是她和宋老头了。


    犹豫了三秒,宋老太去厨房里端了一碗水回了屋。


    宋老头正在穿衣,宋老太把水放在炕桌上,摊开手心,问宋老头,“老宋,昨天我去拜山神的时候,山神娘娘给了我一颗药丸子,上面写着五个字,叫回春润雨丸,我听着这名字是个好药,保不齐是个仙丹,要不咱俩一人半颗分了?”


    宋老头看着宋老太手心里的那颗黑乎乎圆溜溜的东西,撇了撇嘴,“你这是从哪儿捡来的一粒羊屎蛋儿?不对,兔子屎也是这个样子的,就是正常兔子平时拉的屎没这么大颗,咱家养的兔子你给忘喂水了?这是把兔子都给干的便秘了?拉这么大一颗出来。”


    宋老太脸上的笑容瞬间收起,“老娘好心好意问你,你居然说这是兔子屎?你不吃我吃!”


    “你吃吧,这要真是山神娘娘给你的,那我更不能吃。万一这是山神娘娘给你调理女人的那些病的呢?那不是害我么?”宋老头嘿嘿一笑,他可不想年纪一大把了还整年轻点。


    那样走出门的话,铁定会被人骂老不正经、老不修。


    宋老太想想,也是这么个事儿,可别把老头子吃得再来了事儿,月月都得疼一回。


    不过话说回来,男人要是来了事儿,从哪儿走?要是从下面走的话,那不是痔疮么?


    宋老太的脑回路一不小心就跑偏到了别的地方,她自己都被这想法恶寒到了,立马把那药丸子丢到嘴里,嚼吧嚼吧,没有想象中的苦味儿,反倒带着一点点水果的清甜,比糖丸还要好吃一些。


    一颗回春润雨丸吃下肚子,宋老太喝了口水,把嘴里的边边角角料都涮了下去。


    宋老头支着三角眼目光炯炯地问他,“还真是山神娘娘给的药丸子啊……咋?你吃下去是什么感受?是不是要变嫦娥了?”


    “你说什么?”宋老太一时间都没跟上宋老头的想法。


    宋老头说,“嫦娥不就是吃了神仙给的药之后飞到月亮上住的么?你也吃了神仙给的药,没感觉自己快长出翅膀来飞走了?”


    宋老太吓了一跳,“嚯,不会吧……”


    她仔细感受了一下,还踮着脚尖往高处蹦了蹦,并没有感觉到自己有飞起来的倾向,这才放心,“我倒是没啥感受,就是感觉这药丸子吃下去之后,肚子里热乎乎的,还像是有一股气在我身上乱窜,一会儿快一块儿慢的。”


    “谁喝一大口热水不会觉得肚子里热乎乎的?至于你说的什么气在肚子里窜,是不是你想放屁?你要放屁的话,我把窗户给你开上点儿,好散散味儿。”


    宋老头的话毫不意外的换来了宋老太的一枚白眼。


    宋老太又喝了一口水,下地走了几步,感觉自己动起来的时候,身上那股气儿窜的越厉害了,倒不是疼或者难受,就是感觉像是有条小鱼儿在自己身上游来游去,一时间有些不适应。


    想到家里的兔子还得割草去喂,宋老太咬咬牙,决定忍了,“你少说风凉话,赶紧吃饭去,吃完饭一堆事儿。保不齐李坷垃还要喊你去给那些知青们修山神庙落脚,你别逞强,一大把年纪了,别把自己当年轻后生用。干活儿的时候悠着点,下山的时候看到草就多割一些,那么多只兔子等着吃呢!”


    这时候宋老太才想到被她撵回娘家去的芦花开也是有用的。


    可是想想,老芦家哪有那个闲钱余粮养闺女和外孙?


    就算她真把芦花开撵回娘家去,要不了几天,老芦家就得把人再给撵回来。


    女人就是可怜,嫁出去之后,偶尔回娘家也是客人的身份了,要想在娘家常住,别说是嫂嫂容不下,有些度量小的亲兄弟都容不下。


    就算父母舍不得,可是也不可能同儿子闹僵,毕竟人老之后,还指望着儿子给养老送终。


    宋老太自己就是从闺女的年纪熬过来的,知晓女人这一辈子从年轻走到年老时要吃多少苦才能媳妇熬成婆,所以并不想太拿捏儿媳妇。


    只要三个儿媳没啥太大的瑕疵,不是那种整天作天作地搅得家宅不宁的祸害,她都不会多事。


    仔细想想自己刚嫁给宋老头的时候,那会儿她婆婆还活着呢,整天东挑挑刺西找找茬,就是见不得她休息,她洗衣服的时候坐个小板凳都会被数落,生怕她把那小板凳给坐坏了。


    而她也不是什么善茬,不敢明面上和婆婆对着来,那就天天在心里住院婆婆早登极乐,咬着牙熬了五六年,等她剩下宋清湖之后,她婆婆就撒手离世了,她才熬出头。


    现在到了她做婆婆的时候,可不想天天都被三个儿媳在背后祝愿她早登极乐,她还想多活几年,起码得把小外孙女给养好、养大,不能让闺女在千里之外都担忧。


    ——————


    另外一边,芦花开和宋清湖领着两个孩子给隔壁村去了。


    宋清湖是被芦花开拽上壮胆子的,芦花开怕自己回了娘家之后有什么摆不平的事儿、或者是遇到什么不讲理的浑人,关键时刻还得有个力气大的男人出场才能镇得住场子。


    宋老太看自家儿子被拽走,也没说啥,她也觉得芦花开回老芦家需要带上一个人。三儿媳妇是个性子软还憨的,遇上谢雪芳那样的泼人,铁定会受欺负。


    芦花开回到娘家时,谢雪芳果然正在家里收拾东西。


    芦老太急得围在谢雪芳身边团团转,“雪芳啊,雪芳,咱先别急着收拾东西,有话好好说,有话好好说……”


    谢雪芳铁青着一张脸,“妈,我再喊您一声妈,您教教我,这话还怎么好好说?您对我好,我是知道的,可芦树生他!他太不要脸了!他和赵寡妇暗中搞了多久了,我每次和他闹的时候,您都来劝,芦树生都能给我立保证!他立了那么多次保证,哪一次管用过?他自己都没把自己说出来的话当回事,您还让我怎么信他?”


    芦老太记得泪掉个不停,“雪芳,你想想孩子啊,孩子还小,树生刚坐进去,要是再没了妈,孩子多可怜啊!”


    谢雪芳顿了一下,有一刹那的心软,可是她想到自己将来也不知道会混成什么样的鬼日子,说不定她自己都没地儿去,要流落到窜房檐住的下场,又怎么能心软?


    这婆家是一刻都不想待下去了,娘家她也没脸回去了,她都不知道自己会什么时候就活不下去死在外头了,哪能带着孩子一起遭罪?


    谢雪芳擦了擦泪,梗着脖子说,“妈,您知道的,我当初眼皮子浅,就瞧上了芦树生的那张脸。现在我后悔了,是我眼瞎,是我识人不清。我当时觉得自己只要嫁过来,好好过日子,就能把长了一张那样好脸的人圈在我身边,可现在呢?我知道我错得多离谱了。”


    “我当初有多么喜欢芦树生那张脸,现在就有多恶心。三个孩子长得都像芦树生,哪怕是亲生的,我也一个都不要,我怕我看到他们兄妹三个就想到芦树生做的恶心事。芦树生不要脸,我还要,三个孩子都是老芦家的种,纯血的,我一个都不要,以后就辛苦您好好带了。”


    芦花开和宋清湖一进院门就看到三个孩子无助地抱着腿蹲在院子里哭。


    都是自己的侄子侄女,同自家孩子一般大的年纪,芦花开看到这三个孩子的模样就心软了,她的眼泪也跟着簌簌往下掉。


    把年龄最小的侄女儿从地上抱起来,芦花开感觉小侄女的全身都在打颤,她拍着小侄女儿的背,压着哭腔说,“丫丫,不要怕,姑在这儿呢。青根、青苗,你们还有姑呢,别怕。”


    三个孩子看到芦花开,害怕和委屈涌上心头,丫丫抱着芦花开的脖子,青根和青苗一人抱住芦花开的一条腿,终于不再压抑着性子,放开嗓子哭了起来。


    芦老太回头看了一眼就看到急匆匆赶来的闺女和女婿,心里硬撑着的那口气一下子就散了,她踉跄几步,好不容易扶住墙才站稳。


    “嫂子,我知道我不该劝你,我哥确实不是个东西,可你往后,打算咋办?三个孩子都是你身上掉下来的肉,为了生他们三个,你在鬼门关前走了三遭,哪次不是差点要了自己的命?你真的说舍得下就能舍得下吗?”


    听着芦花开的发问,谢雪芳一脸凄然,她反问芦花开,“花开,你觉得这三个孩子跟着嫂子,会有什么好下场?嫂子哪天不想活了,一撒手就能走,反正这辈子的恶心事儿也经历过了,活着也没什么意思了,可孩子还小,我不能自己活不下去的时候也拖着他们走啊!”


    听着谢雪芳这话,芦花开、宋清湖、以及正头晕脑胀犯恶心的芦老太都是心尖儿一颤。


    都听出来了,谢雪芳这是已经有了不想活的心思……


    【作者有话说】


    大家晚安呀,白天我再努力码字更新~


    24


    第24章 VIP-8


    ◎婆家留不下,娘家回不去。◎


    芦花开扪心自问,倘若是她站在自家大嫂谢雪芳的立场上,她能想到的路,也只剩下死路一条。


    婆家留不下,娘家回不去。


    不留在婆家,不回去娘家,连个住的地方都找不到,去哪儿找填饱肚子的粮食?这个冬天就很难熬。


    一桩桩一件件生活的压力摆在面前,血淋淋的现实展露着,就算是掰开了揉碎了去找,也找不到一丝一毫活下去的希望。


    宋清湖看着这一家子都哭成了泪人,心情复杂,头也跟着大。


    他用手肘戳了戳芦花开,小声说:“让你过来帮忙解决问题的,你跟着添油加醋地哭啥?”


    芦花开:“……”


    吸了吸鼻子,把脸上的泪擦干,芦花开看向芦老太和谢雪芳,说,“妈,嫂子,事情已经发生了,哭哭啼啼都于事无补,不如想想该怎么解决。”


    “大嫂,既然你觉得过不下去了。那就离吧!是我哥对不起你,你不要孩子也好,给我哥留个种。但咱俩也是姑嫂一场,我还想劝劝你,多想想以后,很多事情都不是一死了之就能一了百了的。”


    “青根、青苗和丫丫都是你生下来的,你就一点都不心疼他们兄妹三个?爸爸刚坐牢里面去,妈也撇下他们不要了,你就一点都不心疼他们三个能不能平安长大?”


    “我妈年纪也不小了,就算再心疼孙子、照顾得再体贴周到,也是肯定不如亲妈的。有妈的孩子是个宝,没妈的孩子是根草,我还是想劝劝你,好死不如赖活着。我要是你,怎么着也会把孩子拉扯大的。”


    芦花开又看向芦老太,“妈,我哥已经坐进去了,我嫂子假如真的不要孩子了,你打算怎么办?三个孩子总得养大。”


    “你现在哭也于事无补,我哥做出这样的混账事来,家里还需要你撑住呢!你要是撑不住自己倒下了,三个孩子可咋办?”


    “三个孩子唤我一声姑姑,我平时时不时接济他们肯定没问题,但要是让我养他们三个长大,我的日子也过得不富裕,我哪敢答应?我真答应了,我婆婆能活剥了我的皮。”


    她不说还好,芦花开这么一说,谢雪芳和芦老太哭得声音更大了。


    这婆媳二人简直哭出了交响乐。


    芦花开无奈地看向宋清湖,用眼神问,“这下该咋办?”


    宋清湖摸了摸鼻子,他也不知道该咋办,之前从没处理过这种事儿。


    要宋清湖说,他那个祸害大舅哥就应该死了算了,芦树生一死,谢雪芳回娘家也有个交代,在婆家也能继续住着,拉扯三个孩子的时候也不会有太多怨气。


    而且芦树生死了,老谢家的事就变成了谢雪芳她大哥和大嫂之间的事儿,谢雪芳他大哥是要闹还是要和,全都是老谢家自个儿关上门来处理,与外人无关。


    这事情,本来快刀斩乱麻就能解决,偏偏被他妈宋老太给打了个解不开的死结。


    宋清湖倍感头疼。


    正当这一院子里都是愁云惨雾的时候,谢雪芳的娘家大侄女谢秋菊头上扎着白布急急忙忙地跑了进来。


    谢秋菊一进门就噗通一下跪倒在院子里,声音凄厉,“姑!”


    谢雪芳被吓了一跳,她自个儿哭声立马就止住了。


    见谢秋菊头上带着孝,谢雪芳眼下一黑,硬靠着咬住舌尖的那阵锥心的痛才维持住清醒。


    谢雪芳问,“秋菊,家……家里是发生什么事了?”她问话的声音都是抖的。


    谢秋菊带着哭腔说,“我爸把我妈掐死后吃了老鼠药,人都没了。”


    谢雪芳当场昏倒过去。


    芦花开都感觉像是有一把大手紧紧攥住了她的五脏,她的心脏仿佛都跳动不动了,每一声心跳都像是沉闷的擂鼓声。


    此时此刻,她除了自己的心跳声外,再也听不到其它任何的声音。


    宋清湖同老谢家没什么深厚的感情,可他乍一下听到这消息都感觉头皮发麻。


    因为芦花开的娘家大嫂是老谢家的闺女,宋清湖同谢春耕也算是攀着亲的远房亲戚,二人之前在村里见面的时候,虽然关系没有多么热络,可也是能聊上几句的。


    宋清湖知道谢春耕这个人犟,遇到事情爱钻牛角尖,可他没想到谢春耕的气性居然这么大,怎么就能狠下心来……


    芦老太当场就晕了过去。


    谢秋菊一下一下地给谢雪芳磕着头,“姑,你快跟我回家去吧,我爷奶都病倒了,家里现在没有主事的人,乱哄哄的。我怕我爷奶也被气出个三长两短来……”


    谢雪芳口中一片血腥味,她咽了几口唾沫,扶着墙撑着发软的腿走了几步,把谢秋菊扶起来,“秋菊,你等姑一下,姑收拾一下东西就跟你走。”


    芦花开掐着芦老太的人中,都把芦老太的人中给掐破了皮掐出血来,芦老太这才悠悠转醒。


    芦老太醒来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打量家里,看谢雪芳在不在家。


    没看到谢雪芳,只看到了可怜巴巴蹲在炕头的三个孙子孙女,芦老太悲从中来,“造孽啊!这都是造得什么孽啊!”


    “妈,您缓一缓,先别哭了,家里的事情还得您来拿主意呢!再说了,您这样哭,把孩子们给吓坏了可咋办?”


    芦花开打量着芦老太,昨天见时,老太太脸上还只是愁苦,这一晚上过去,看着竟然像是苍老了数十岁,白头发都变成了灰败的颜色。


    “清湖,你回家去吧,别耽搁家里的事儿。同咱妈说一声,我在娘家多住几天,我得给我妈和几个侄子做饭。咱孩子……你领回家去吧,太多孩子,我照顾不过来。”


    宋清湖明白芦花开的意思,把自家俩孩子带回家是最好的选择,留在这儿也没人会精心管。


    “行,我先回去,有啥事儿你就让春根来喊我。”宋清湖看了一眼躺在炕上气息奄奄的芦老太,也劝了一句,“妈……想开点,甭管想开想不开,您的身子最重要,您要是倒下了,这个家就真的垮了。”


    ——————


    林场村的村民昨天才看了老谢家的热闹,很多人还等着看后续的热闹呢,结果一大早就听到了老谢家那乱糟糟的恸哭声。


    只是大家都惦记着上天蒙山供奉山神娘娘的事儿,没人顾得上去看老谢家的热闹。


    等从天蒙山上下来后,路过*老谢家门口,想看热闹的人进门看了一眼,这下才知道一晚上发生了多大的事儿。


    不到半个钟头的工夫,这事情就传遍了整个林场村。


    村长李坷垃听到自家村里居然闹出了人命,顿时一个头两个大,他把儿子李爱华派出去,领着几个年轻力壮的小伙子去山上给修山神庙,自个儿亲自去了老谢家。


    谢老头死的早,而且就生了一个带把儿的,就是谢春耕。


    全村的人都知道谢春耕是个性子倔的,他特别认死理,只要是他决定了的事情,就算是十头牛都拉不回来,所以昨儿个大家都挺怕谢春耕真把芦树生给阉了。


    宋老太给芦老太支招,让芦老太把芦树生给送去坐牢,李坷垃当时就明白了宋老太的意思,知道宋老太是有心保一下亲家那个管不住□□里二两肉的混账东西。


    可没想到……谢春耕居然真能狠下心来,把给自己生儿育女的媳妇儿给掐死在炕头上,还给自己灌下了老鼠药!


    李坷垃脸色铁青,“一个个的,这都是怎么了?鬼上身了?”


    村里这种裤腰带上长出来的事儿并不少见,原先几乎天天都有新鲜事儿在传,这几年因为上头严打乱搞男女关系的不正作风,这样的风波才渐渐少了。


    可大家心里都清楚,只是风波少了,并不是事情少了,做这种龌龊事的人都懂得藏头露尾了。


    就拿住在林场村村西的赵寡妇来说,她一个人拉扯三个孩子,最大的那个是她死去的男人在世时就生下来的,后面那俩是谁的种没人知道。


    赵寡妇看着瘦得像是根麻杆,一股风就能把她给吹折了,尤其是她的胸脯特别大,看着怪吓人的。


    下地赚工分的时候,赵寡妇连其它妇女都不如,可她依旧一个人拉扯着三个孩子没给饿死,要说没有男人拿了家里的钱瞒着婆娘偷偷接济她过日子,鬼都不信。


    谁家好人会同赵寡妇眉来眼去有说有笑?


    谁家住村东村南村北的人会摸黑往村西去?


    只是大家不想管这些脏污事儿,还想拿这些事情当成笑话来看,所以只要赵寡妇没勾到自家男人身上,村里的妇女们都不会闹,平时只是以挤兑赵寡妇为乐子。


    李坷垃同赵寡妇那死去多年的爹妈认识,看在赵寡妇命苦的份上,也一直都没管这事,如今闹出这么大的乱子来,却是已经到了不能不管的时候。


    “赵寡妇,村里不能留了。”


    李坷垃横下心来。


    走进老谢家,已经有一些同谢春耕生前关系不错的人来帮忙了。


    谢春耕和他媳妇被人抬出来安置在了门板上,脸上也都盖上了麻纸。


    李坷垃挑起谢春耕和他媳妇脸上盖着的麻纸瞅了一眼,吓得心跳都停了三四秒。


    这夫妻俩都是脸色青紫,死相都难看得厉害。


    李坷垃赶紧把麻纸给盖上,别开眼去,进了屋子,卫生所的医生正在给谢老太扎针。


    “哎……”


    李坷垃拉过谢春耕的堂弟来,问,“秋收,通知亲戚了没?”


    谢秋收说,“通知去了,秋菊去通知雪芳妹子,我大伯母已经哭得背过几次气去,梁医生给扎醒两次了,每次都是一醒就哭,一哭就晕。”


    “哎!这都是些什么事儿!”


    李坷垃眉头紧锁,在帮工的人里打量了一圈儿,问谢秋收,“你爸妈呢?怎么没见你爸妈来?你大伯这边没什么人了,这次的白事得全靠你家来撑住。”


    “我妈和我媳妇儿上山拜山神去了,现在还没下山。我爸和我儿子分头去给亲戚们报丧去了,等秋菊把雪芳妹子喊回家来,我就得领着秋菊和水来去给我大嫂娘家那边的人报丧去。”


    李坷垃拍了拍谢秋收的肩膀,叮嘱说,“你多穿点穿厚点,那边的人要是知道是被春耕给掐死没命的,保不齐要动手。”


    谢秋收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来,“嗯,坷垃叔,这白事还得多麻烦你帮着张罗张罗。”


    “放心,春耕也是我看着长大的,我会全他这最后的体面,送他入土为安。”


    25


    第25章 VIP-9


    ◎心里还觉得这些知青是个死脑筋。◎


    马来春把老谢家发生的事情说给宋老太时,宋老太正在窜稀。


    她原先觉得自己挺健康的,能吃能喝能跑能跳,大毛病没有,小毛病偶尔出现,可稍微扛一扛也能扛过去。


    结果自打吃了那回春润雨丸后,她就感觉全身哪哪都不得劲儿,不是这里胀一会儿,就是那里痒一会儿,最后像是百川汇海一样,全都汇打了她的肚子上,让她感觉肚子一阵一阵的绞痛,差点没憋住。


    在茅房里蹲了一刻钟,宋老太感觉整个人都清爽了,好像拉了一座山出去,肚子都软和了不少,唯一不爽的地方就是腿有点软、脚有点麻。


    宋老太从缸里舀了水洗干净手,还感觉腿软得没力气走路,找了个板凳坐下,这才回神问马来春,“你刚刚说老谢家谁死了?我没大听清楚。”


    “谢春耕吃耗子药了,他自己想不开寻死觅活之前,还把他媳妇儿给掐死在炕上了。”


    马来春脸色严肃,她也在心里盘算,以后要是同宋清江吵了架,晚上必须得分开睡,不然谁知道宋清江会不会也把她按在炕上掐死?她还想多活几年呢!


    宋老太惊得下巴差点脱臼,“啥?!!那夫妻俩都没了?”


    马来春‘嗯’了一声,问宋老太,“妈,昨天你劝三弟妹的娘家妈说,把芦树生那个祸害送监狱里去,是不是劝错了?他就是祸害的根源,就算谢春耕把他给阉了,他也是活该!那样还能保住谢春耕一条命呢!”


    站在马来春的角度看,谢春耕就是个可怜人,自家妹夫和自家媳妇睡进了一个被窝里,哪个男人能忍?


    要是连这种事都忍了,那不成绿毛龟了?


    宋老太整个人都恍恍惚惚的,她也开始怀疑自己做的是对是错了。


    她要是不劝芦老太把芦树生给送进去,那谢春耕找芦树生撒了气,保不准就不会想不开呢?


    可谢春耕连他媳妇也掐死……宋老太又觉得甭管谢春耕有没有拿芦树生撒气,他媳妇都是活不了的。


    谢春耕的性子摆在那儿,几十年养成的性格,哪是一朝一夕就能想通、能改正的?从他媳妇儿同芦树生鬼混在一起开始,就决定了不会有好下场。


    这么一想,宋老太心里的愧疚就淡了一些。


    虽然还是有些后悔,后悔自个儿不应该参与到这件事情中,可也不至于把人命背在自己的心上。


    马来春问宋老太,“妈,这都是一个村的,我们需要去白事宴上帮忙么?”


    宋老太虎着脸,“帮什么帮?这事儿多多少少都牵扯上了你三弟妹。虽然我们不能不讲理,可也不能帮理不帮亲。咱家和老芦家是亲家,要是去了谢家的白事宴上,你让你三弟妹怎么想?让你三弟妹的娘家怎么看?”


    末了,宋老太一锤定音,“这事儿与咱家无关,你还是继续给兔子割草去吧,不然这些兔子可不好养活。”


    等宋清湖回来后,他也去找宋老太拿主意,又被宋老太给叮嘱了一遍。


    ——————


    老谢家的这事儿一发生,那些想看热闹的人都没了心思。


    掺了两条人命的热闹可不好看。


    在宋老太的叮嘱下,马来春和谢招娣一有空就往山上跑,争分夺秒地给兔子割草、给家里捡柴火准备过冬的事儿。


    老宋家的男人跟着李爱华往山神庙跑了两天,把山神庙拾掇起来之后,也没闲下来,在天蒙山上找了一块临着山溪的向阳坡地,打算赶在落雪前开垦出来,明年当成自家的自留地再种点庄稼。


    整个林场村的氛围都压抑着,死气沉沉的。


    也是赶了巧,上头派来插队的知青们到的那天,恰好赶上了谢春耕夫妻俩出殡的日子。


    知青们坐着牛车一进村就看到浩浩荡荡的送葬队伍悲恸哭着经过,洒向空中的纸钱像是大片大片的雪花,村民们知道这些纸钱不吉利,都会躲着一些,可从城市里来的小知青们哪里知道?


    有三个知青直接被落下的纸钱给糊了一脸。


    他们都是接受正统科学教育的,脑子里压根没有封建迷信的内容,因而也就没把这些纸钱当回事,当场就撕成了稀碎,还扔在地上踩了几脚。


    李爱华驾着牛车载着这些知青们站在路口,等送葬的队伍过去。


    为首的那个看着眼睛就很亮很灵动的女知青问,“李大哥,怎么有两口棺材呢?难道是村里有两个老人同一天没了?”


    李爱华早就看到这个女知青了,就是她刚刚撕碎纸钱还扔在地上踩了几脚的。


    林场村这边的老祖宗可是说过,纸钱都是给鬼魂儿用的钱。


    撒出来的纸钱就是给刚去世的人撒出去的买路钱,好让那些孤魂野鬼以及上了年纪的老鬼拿了钱就别欺负自家故去的亲人。


    至于给自家故去的亲人所花的钱,都是到了坟头才烧的。


    这个瞅着浓眉大眼挺漂亮的女知青,怎么是个胆子这么大的?一来就把撒给孤魂野鬼的纸钱给撕了,就不怕孤魂野鬼给找上来?


    换位思考一下,要是有人给他撒钱,他都做好准备抢了,结果到手的钱被其他人抢了过去还撕了,他肯定得翻脸!


    李爱华意味深长地看了这浓眉大眼的女知青一眼,问,“你叫什么名字来着?”


    女知青害羞一笑,捋了捋自己那油亮粗长的麻花辫子,说,“我叫李揽月,也姓李,和李大哥是本家呢!说不定几百年前,咱两家还沾着亲。”


    这是李揽月下乡之前被老母亲拉着手传授的为人处世经验——


    到了乡间地头之后,记得要与当地的乡亲们处好关系,特别是那些手头有点小权利的乡亲,只要关系处好了,肯定不会被村里人欺负,遇到事儿之后也有个求人撑腰的地方。


    李揽月在刚坐上李爱华的牛车那会儿,心里就已经打定主意了,就走这个李爱华的关系了!


    这李爱华是她插队的那个村的村长家儿子,长得也算周正,看着也老实,应当挺好哄的。


    李揽月朝着李爱华发出了第一颗糖衣炮弹——五百年前说不定还是一家。


    殊不知,李爱华心里对李揽月根本没什么好印象,他觉得这个女知青除了长得好看一点之外就没有半点长处了,不然怎么会那么傻大胆?


    是个虎娘们!


    “可别,我们这种乡下泥腿子,哪里敢和你们城里人攀亲?”李爱华当场噎了回去。


    他想着既然有知青问了,就顺口提点了几句,“今天出殡的不是老人,是村里的一对夫妻,年龄都刚过三十五。女的和人搞破鞋,被她男人给掐死了,他男人自己也不想活了,掐死他媳妇儿之后就吃耗子药自-杀了。”


    “我和你们说,我们乡下人还是讲究一点迷信的,就比如在我们天蒙山这边,山神娘娘是特别灵验的,给你们住山神庙都是请示过山神娘娘,山神娘娘同意之后才敢的,你们可别说什么对山神娘娘不敬的话,更别做什么对山神娘娘不敬的事。”


    “不然惹恼了村民,真不知道我爸能不能把你们保下来。不信你们可以找村里人问问,听说要让你们住山神庙的时候,村里人都闹到我家去了,差点把我家给拆了。”


    “所以你们住进山神庙之后都消停点儿,别作天作地的搞事,惹恼了村民,知青办的干事来了都保不下你们。回头要是真出点啥事儿,别怪我没提醒你们。”


    李揽月热脸贴了个冷屁-股,心里郁闷的不行,听到李爱华这充满愚昧无知的发言更是想连翻好几个白眼,可她心里还惦记着她妈的殷殷叮嘱,脸上硬挤出一点违心的笑来,“谢谢李大哥的提醒!”


    李爱华又往李揽月心上插了一刀:“其实我们这边还讲究一个不能被出殡队伍擦出来的纸钱砸脸上,不然容易大病一场,更别提像你们几个一样把之前给撕碎了。”


    李揽月:“……”她听了都想笑,果然乡下人都是愚昧无知啊,这都什么年代了,还相信封建迷信那一套呢!


    李揽月不再主动搭话,她开始打量着插队的地方——一个靠着林场的小村庄,看着不算特别破落,但想来也不会富裕,不然怎么在村里都找不到个安置她们落脚的地方?


    远眺着天蒙山上的风光,不知怎么的,李揽月突然感觉身上冷得厉害,就像是被风裹着身子打转儿一样。


    “阿嚏!”


    “阿嚏——”


    “啊切!!!”


    之前撕碎纸钱的三个知青同时整整齐齐地打起了喷嚏,把牛车上的人都吓了一跳。


    李爱华回头看了这三个虎知青一眼,默默往前挪了挪,就连身子都向前倾了不少,恨不得趴在老黄牛的背上。


    其他知青看着李爱华这像是躲瘟神一样的动作,心里也开始跟着发毛。


    “李,李大哥,我们住,住进山神庙之后,山神爷不会生气吧!”一个年龄偏小的男知青说。


    李爱华记得这个知青的名字,叫孟彬,才十六岁就下乡来了。


    他看孟彬觉得可怜,说:“不是山神爷,是山神娘娘。你们放心住着,让你们住之前,村里就问过山神娘娘的意见了。回头你们要是想去拜拜山神娘娘,我可以到了路口之后给你们指一下。”


    有些知青勉强地笑着,“拜就不用了,这都新时代了,我们不信这些的。”


    李爱华点头表示理解尊重,心里还觉得这些知青是个死脑筋。


    真把村子里的人当成好糊弄的傻子了?


    要是空穴来风,村里人会自己省着粮食舍不得吃都要给山神娘娘供奉?


    【作者有话说】


    晚上还有一更~


    26


    第26章 VIP-10


    ◎不能在钱上面打马虎眼儿。◎


    李爱华把这一牛车的知青都送到山神庙后,见知青们个个都双目无神,估计是被山神庙里那捡漏的条件给吓到了,生怕李揽月再搞事,便道:“天气也不早了,你们好好收拾一下吧,自己选房子住。”


    “山神庙是早些年修的,一间大殿,东边西边都有房子,是之前在庙里住的道士姑子们住的地方,村里人已经帮着拾掇过了,东边的房子住男知青,西边的房子住女知青,大殿里边的神像已经搬走了,你们可以在里面堆放一些杂物,也可以在大殿里边做饭吃饭。”


    “乡下条件不好,没办法每个知青都单独安排住的地方,你们就自己互相看对眼不对眼吧,对眼的就住一个屋子,不对眼就分开住。每个屋子都盘了炕,但柴火肯定是没有的,需要自己去捡,包括做饭用的柴火,也得自己想办法。”


    “冬天马上就来了,我建议你们早做准备。现在山林子里都是树枝,捡一些粗的也不难,而且燥了一个秋天,现在的树枝都干了,不会太沉。要是现在不捡,等到一场冬雪落下来,可就难捡了。”


    “你们先收拾吧,尽早安顿下来。看着有什么需要的,尽量自己想办法解决。实在解决不了,可以沿着刚刚我们来的那条路下山去,找村里人问问,也可以直接找我爸,不过他今天忙得很,肯定没时间搭理你们。”


    李爱华向来耿直,脑子里想到什么,他嘴里就说什么,压根没管自己说出来的话给这些城里来的知青造成了多大的打击。


    肯!定!没!时!间!搭!理!你!们!


    李爱华说这话的时候,李揽月就站在他跟前,受到的打击也最深,她心里直犯委屈,“就这么嫌弃我们的么?我们是来支援你们农村建设的。”


    李爱华嗤笑一下,“支援农村建设?你们拿什么支援?有力气还是有脑子?说是知识青年,可你们学的知识能给农村带来什么帮助?”


    “实话说吧,真没几个村子稀罕知青来支援的。种个地都种不好,只会给村里添乱。要不是上头把你们强硬地分下来,真以为会有村子要你们这些干啥啥不行吃饭第一名的累赘?”


    李揽月这次受到的已经不是言语上的打击了,是心灵山的暴击。


    年龄最小的孟彬犹豫好半天,一脸难为情地开口问李爱华,“爱华哥,那我们吃饭的事儿该咋解决?队上会给我们分粮食么?”


    孟彬这是问到点子上了,其它十一个知青原先已经看屋子去了,见那条件根本不忍直视,心里的退堂鼓敲得震天响,要是有后悔药卖,现在他们都已经倾家荡产砸锅卖铁去买后悔药了。


    李爱华扯了扯嘴角,“我哪儿知道?最近这两年,田地里的庄稼收成不好,村里人自己都吃不饱,不然为啥村里人都不欢迎知青来?我估计……你们就算把我爸喊过来,我爸也没什么辙,你们还是得去城里找地方买。”


    十二个知青都感觉到了透心凉。


    李爱华生怕这些知青找他借粮食,这次没再敢多劝了,赶紧赶着牛车下山,留下一群欲哭无泪的知青在山神庙里呆若木鸡。


    年龄最长的知青叫苗庆红,今年已经二十六了,她站在一群知青中间就像是鹤入鸡群,主动承担起了带头的责任。


    “哎……村里也不管,直接给我们往这破地方一丢,任凭我们自生自灭。大家先收拾东西吧,收拾好东西休息一下,赶了一天的路,我的腿都乏得不像是我自己的了。”


    苗庆红这么一说,男知青那边也站出一个扛事儿的来。


    这个男知青长得又黑又瘦,看着比李爱华还像村里人,一双眼睛虽然不大,可是看着很亮。


    不知道怎么的,李揽月心中突然就想到了一个成语——贼眉鼠眼。


    她对这个男知青的第一印象就不太好,像是个黑耗子一样。


    这个男知青自我介绍说,“我姓张,叫张浩,孟浩然的浩,闽南人,第一次来这么北的地方,还请大家以后多多关照。要是有什么用得上我的地方,大家也千万别同我客气。以后大家就在这一个地方生活了,还得互相扶持。”


    李揽月的脸皮又抽了一下,没想到这位张知青的名字里也带着浩字儿,真是和耗子有缘分。


    在苗庆红和张浩的带领下,男知青和女知青三个人三个人的组队,各自选好了屋子,然后就进去收拾了。


    林场村的村长李坷垃原本想着给这些知青们好好收拾一下的,他想着知青的年纪同他儿子闺女一般大,他不能做那黑心的人,苛待别人家孩子。


    可是谢春耕夫妻俩出了这档子让人眉毛着火的大事,李坷垃哪里还能顾得上知青点的修与建设?


    没有李坷垃盯着,李爱华带来的人都是草草修整了一下,屋顶补过了,墙上的洞也糊好了,炕也给盘上了,连带着烧炕的灶火也垒成了,硬件都齐全了,可就是处处都潦草的不行。


    李揽月看苗庆红那么主动的扛起了事儿,便主动与苗庆红住了一间屋子,她们屋另外一个知青叫魏小珍,年龄才十九,看着很容易相处。


    苗庆红一进屋子就开始念叨,“这都是什么破地儿?屋顶就这样秃着?还有这炕上,咋炕上还有一堆泥巴呢?就不给清理清理?这窗户也是,咋都破着洞呢?这让我们怎么住?晚上睡下之后第二天全都冻死了得。”


    李揽月来之前听家里人说过,隔壁邻居家的儿子下乡当知青后,住的是牛棚,冷极了就往草垛下面钻,一个冬天过去,全身上下都长满了冻疮。


    所以刚看到这知青点的时候,李揽月心里还觉得凑合,虽然破了点,但人家村里好歹还给修了修,也给垒了土炕,不至于让她们住牛棚。


    这会儿听苗庆红一念叨,李揽月也觉得这房子不能住人了。


    魏小珍已经出门在院子里翻找了起来。


    李揽月诧异地问,“小珍,你找啥呢?”


    魏小珍说,“我找个扫把,把屋子里扫扫,不然这带来的东西也没法儿放啊!放哪儿都是一堆灰。”


    “那你找着了吗?”李揽月又问。


    魏小珍就好像是一支霜打了的茄子,垂头耷脑地说,“没有啊,这院子里怎么啥都没有?”


    李揽月:“……”


    苗庆红:“……”


    其它三个屋的知青也一脸菜色地从屋子里走了出来,都有一种猫吃刺猬的感觉——压根不知道该从哪儿下手。


    苗庆红心里一合计,同张浩说,“张知青,我寻思着,我们得下山去村里买点东西,这扫把得买几把,屋子里的灰必须得扫,不然根本没办法放置铺盖。”


    “还得买口锅,买点粮食,再找人要点旧报纸,窗户得糊一下,不然窗户漏风,这屋子根本不能住人。”


    张浩眼睛一亮,“对对对,你说得对。再想想还得买些啥,我们商量好了之后,把身上的钱凑一凑,派几个代表下山去买。”


    同张浩同一个屋的男知青郑东来说,“吃饭的碗和筷子也得买,不然有了锅做饭却没碗吃,同样不得行,我们总不能手抓着吃吧。”


    孟彬想了想,也说,“还得买一口水缸,顺带着问问村里人去哪儿打水。我看院子里没有水井,要是得去山溪里面打水的话,还得买两个水桶。”


    十几个知青你一个建议我一个建议,七嘴八舌地说了一堆,听得张浩一个脑袋两个大,“你们说的都有道理,大家说慢点,我带了本子来,我拿本子记下来,不然我怕我忘了。”


    苗庆红微微一笑,“这点儿东西哪用得着本子记?耳朵里听一遍,心里就记住了。东西买这些就差不多够了,我再补充一条,我们得买够过冬的粮食。”


    “接下来,我们说最重要的事情——一个人摊多少钱出来?”


    刚刚还讨论的热火朝天的知青们这一下就全都哑了火,孟彬见大家都不说话,他试着说,“三块可以不?”


    苗庆红不假思索地摇头,“我们要买这么多东西,三块肯定不行。”


    “又要买粮又要买用的,每个人至少得拿出十块来,这样也不可能把过冬的口粮给买齐。只能先买应急的,要是回头大家想各自屋子里生火做饭,那就不一起买粮了,但扫把水缸水桶这些还是得一块儿买的,各屋买各屋的,实在是太贵了。”


    年龄小一点的知青还在犹豫十块钱是不是太多了,年龄大的知青却是已经在心里认同了苗庆红的话。


    不当家不知道柴米贵。


    一个知青出十块钱,一共也就一百二十块钱,想要把这十二个人的生活从零到有安排好,远远不够,更别提买齐过冬的粮食。


    李揽月兜里带来的钱不少,而且她觉得自己同苗庆红是室友,第一个站出来响应,“我听苗大姐的。”


    魏小珍犹豫了一下,虽然她舍不得掏十块钱,可是李揽月都已经表态了,她不跟上的话就会显得她不合群,说不定还会被苗庆红和李揽月排挤,也赶紧跟着表态,“我也听苗大姐的!”


    几个男知青纷纷响应。


    眼看着大家都交了钱,那些心里不情愿的知青也只能随大流跟着交钱。


    苗庆红收齐一百二十块钱,颇有一番女领导的气势了,她说,“既然钱都交齐了,那每个屋子都推选一个人出来吧,四个人下山买东西,其他人留在知青点上收拾。”


    “张知青你把本子带上,咱买东西花的每一笔钱都记清楚,不能在钱上面打马虎眼儿。”


    ——————


    彼时的宋老太正在家里和宋老头编扁筐和扫把,她编得有些不耐烦了,把手里的藤条一撇,说,“明年再也不编这玩意儿了!”


    “年年都编这个,家里攒下的新扫把都十几把了,自家用也用不完,卖又不敢卖,编这玩意儿除了磨手上的老茧外,还有什么用?”


    27


    第27章 VIP-11


    ◎大娘一家都是好人啊!◎


    宋老太嘴上发着牢骚,手上的动作却很实诚,又把编到一半的竹筐拿了起来,继续一下一下地编着。


    很多东西,不是因为需要做做,而是因为已经做了年复一年,好像到了时间就该动手了,不然心里空落落的。


    至于那些编了也没派上用场的东西,找个空屋子放着就是,总会有派上用场的时候。


    东西放在家里没派上用场,总要比派上用场的时候发现没有强。


    宋老太正编着呢,突然看到几个没见过的生面孔从自家院子门口走过去,她‘哎’了一声,自来熟地问,“后生,丫头,你们是新来的知青?”


    苗庆红一扭头就看到个面善的老太太在同自己说话,那老太太手里还编着筐!


    编着他们盘算要买的筐!


    正愁不知道去哪儿找人买筐呢!


    要是能通过买这面善老太太的筐搭上关系,说不定在这村子里插队的时候也会轻松一些。


    “大娘!我们是新来的知青!看您这么面善,我们能不能进来同您打听点事儿?”


    宋老太是个健谈的,她招手就把这四个知青喊了进来,还搬了小板凳让这四个知青坐,说,“你们想打听什么事儿?大娘我就是在这边生这边长的,几十年都在林场村。你们有什么想问的就尽管问,大娘保准不和你们藏着掖着。”


    苗庆红伸手一指宋老太手中编了一半的筐,说,“婶子,我们想找您买几个筐,您看成不?”


    宋老太心里一喜,正愁家里攒了好多年的筐都没卖出去呢,这些知青们要,她可以给算便宜点!


    反正放着也是放着!


    “这有啥不行的?大娘家里的新筐可不少,什么式样的都有。不瞒你们说,国家不让摆摊前,你叔的手艺可是能拿出去摆摊卖的。你们跟着大娘来看看,想要什么筐,大娘按照比当年摆摊还便宜的价格给你们,再送你们一些实用的小筐。”


    苗庆红一听宋老太这话,心里就泛起了嘀咕,“这老太太真是个好人吗?可别是个笑面虎,笑眯眯的宰一刀。”


    宋老太是真没动这些心思,她只想着能卖多少卖多少。


    领着四个知青到了自家后院的柴房里面,掀开一块油布,露出油布下面遮着的东西来。


    “你们看,这些都是筐!”


    与苗庆红同行但不在一个屋住的女知青叫杨丽青,她看着那密密麻麻摞起来的几十个筐,都有点傻眼,“啊!好多筐啊!”


    宋老太揣度了一下这些知青们的情况,想来这些知青们肯定是家徒四壁的,心里便有了打算。


    “丫头,你们来了几个知青?”


    张浩嘴快,当下就答了,“大娘,我们一共来了十二个人。”


    “十二个呀,那你们找大娘真是找对人了。你们明年肯定要跟着下地干活儿,每个人都得买个大筐和背篓,不然根本转不开。”


    “十二个筐和十二个背篓,原先一个筐是八毛,一个背篓是六毛,大娘给你们便宜点,筐算你们六毛,背篓算你们四毛,加起来一块钱,你们看怎么样?”


    “你们都是刚从外地千里迢迢过来的,肯定要啥啥没有,婶子再送你们几个装东西的扁笸箩,冬天暂时用不着,夏天秋天可以往里面放一些瓜瓜果果啊啥的。”


    “再送你们两个扁方筐,要是有了玉米棒子之类的,可以收在扁方框里吊起来,就不会被耗子给祸害了。”


    宋老太多么真诚热情啊,卖了十二个筐和十二个背篓,送了四个扁笸箩和两个扁方筐出去。


    老太太扪心自问,她是真的没打算在这竹筐上赚钱,就想着赶紧把压箱底的东西都卖出去。再不卖一些清清货的话,这个小柴房都要塞满了,今年新编的竹筐又该往那儿放去?


    宋老太还没收钱呢,就把竹筐摞好安排给了这些知青。


    苗庆红的脑子飞快地转,她用手摸了摸竹筐的料子,又用指甲掐了掐竹筐的竹皮,发现这竹筐的质量是真的扎实,又想了一下自己当初买竹筐的价格……


    当初她买个竹筐当脏衣篓,品质还没眼前这面善大娘编的好呢,一个竹筐都要一块钱!


    现在这么好的竹筐加背篓才要一块钱,还送那么一堆的小玩意儿!


    苗庆红得出一个结论来,值!


    她放下了心里对宋老太的戒备与提防,真心觉得面前这老太太是个心善的大好人。


    本着一事不烦二主的心思,苗庆红又问宋老太,“大娘,我们还想买点别的东西,比如扫把啊、水桶啊、水缸啊这些,你看您能不能给我们一些指点。我们刚来这儿人生地不熟的……”


    宋老太乐了,她像是变戏法一样,蹲下身进那油布下面翻了几下,又掏出了两把做工扎实一看就很实诚的大扫把来,问苗庆红,“这样的扫把行不?是大娘自己亲手扎的,扫起地来可得劲儿了。”


    苗庆红接过扫把来使了使,确实是个用料扎实的,手握的把儿上连根毛刺都看不着,肯定是被人打磨过的,这扫把的分量沉甸甸的,抖几下也没掉下秕谷高粱穗儿来。


    “大娘,您这扫把做得真好,多少钱一把?”


    “原来是八毛钱一把,你们要的话,大娘算你们五毛钱一把,两把凑个一块钱,你们看成不?”


    苗庆红点头,她是发自内心地觉得眼前这面善大娘心底仁慈,全身上下都闪烁着劳动人民那淳朴勤劳、质朴可亲的光芒!


    “张知青,您把咱单子上写了的东西都给大娘念一念,看看大娘家里还有没有别的?要是有的话,咱就都从大娘这儿买了。”


    张浩听了苗庆红的吩咐,拿起单子来就一一念给宋老太。


    宋老太是个会过日子的人,她勤俭持家这么多年,各式各样的家当攒了一堆。


    这些知青们到了林场村之后也是要过日子的,*缺的都是过日子的家伙事。


    宋老太奔着只要家里有富余的东西就拿出来卖的想法,凭一己之力就把张浩写在单子上的东西给凑齐了大半。


    宋老头就是宋老太钦点的搬运工。


    “振东,你去你坷垃爷爷家走一趟,找你爱华叔借一下他们家的牛车,就说帮知青们运过日子的家当上去。”


    在屋子里写作业的宋振东听到自家奶奶的吩咐,立马应了一声,撂下笔就出门。


    四个知青心里感动极了。


    杨丽青更是当场就被感动坏了,她深情款款地握住宋老太的手,眼泪汪汪地说,“大娘,您和我姥姥长得可太像了……”


    宋老太被杨丽青这梨花带雨的哭相吓得长了一胳膊的鸡皮疙瘩,她心里嘀咕,城里来的姑娘就是娇气,这才屁大点事儿,怎么就哭上了?金豆子就这么不值钱呢?


    可宋老太脸上表现出来的却是慈祥和温和,“丫头,你别哭,大娘最见不得人哭了,尤其是你们两个长得好看的丫头。”


    苗庆红也跟着笑了笑,她从小到大都没被人夸过好看呢!肯定是这心善的大娘看到了她漂亮的灵魂!


    身为整天游走在三个儿媳之间的端水大师,宋老太夸人的时候又怎么会落下那两个男知青,她扭过头就夸了那两个男知青一句,“你们俩长得也挺俊的。”


    张浩:“……”他咧开嘴笑着说,“大娘,您这话就不真实了,夸苗知青和杨知青长得好看,那是陈述客观事实,我长得这么难看,您都能夸我好看,那就是昧着良心说瞎话了。”


    宋老太脸上的笑容一凝,这死孩子长得既像猴子又像耗子,瞎说什么大实话呢?


    “没有没有,你们长得都挺俊的。”


    宋老太只能凭借出色的心理素质继续睁眼说瞎话。


    生怕张浩又呲着牙和她较真,宋老太赶紧把谢招娣喊了出来,吩咐谢招娣说,“招娣,去问问你二婶,你二叔这几年做的水桶,还有富余的不?”


    “来咱们村插队的知青们想买,让你二婶挑几个好的拿过来。再问问你二婶家里有没有水缸,我记得她家有三个装粮食的水缸呢,卖一个给知青们吧,一缸粮食都装不满了,剩下几个空缸子管什么用?”


    谢招娣虽然一直没到宋老太跟前露头,可是她的耳朵老早就支着听宋老太和知青们说话时的动静了。


    她知道宋老太把家里那些卖又卖不出去、丢又舍不得丢的东西都卖给了知青,心里正对自家婆婆佩服得五体投地呢,突然听到自家婆婆的吩咐,她就好似踩了风火轮小旋风一样,拔腿就跑。


    目睹这一切的四个知青齐刷刷地沉默了。


    他们想不到面前这位面善大娘在家里的威望这么高,给儿媳派个活儿,都没说半句重话,儿媳就跑着去办了。


    谢招娣找到正在炕上打盹儿的刘二环,喊了两声都没见刘二环答应,直接上手推了两把。


    “啊?啊!”


    “清河家的,你推我作甚?是外面着火了还是你妈打过来了?”


    谢招娣转身就走,“二婶,你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知青们到咱村里买东西,我妈记得二叔做木桶的手艺好,让我过来问问二婶你家里还有没有水桶要卖的。还有你们家的水缸子,不也有空余的?要是派不上用场就卖了吧。我妈遇到点好事儿都想着你,怎么到了你嘴里就变成我妈打过来了?”


    刘二环:“……你说谁是狗呢?”


    谢招娣急得跺脚,“哎呀,二婶,你就说你家有没有富余的木桶和水缸了,打不打算卖啊!你要是不打算卖,我就去给我妈回话了,别耽搁人家知青们置办家当啊!”


    谢招娣的嗓门大,她这么一喊,隔壁院子里的知青们全都听见了。


    这四位知青越发感动了,大娘一家都是好人啊!这么全心全意帮助人的大好人,比凤毛麟角还少见呢!


    【作者有话说】


    等等我,今晚至少还有一更~


    28


    第28章 VIP-12


    ◎早就一个大嘴巴子刮在你脸上了。◎


    刘二环和宋老太正面硬刚的时候,从来都没赢过一场,但这并不妨碍她时时刻刻都想找回场子来。


    这不,谢招娣过来推了她两下,她都要在嘴上占一占便宜。


    可是听说宋老太有了赚钱的好事儿还想着她,刘二环立马就换了一副嘴脸,“哎呀,大嫂,我们多少年的老妯娌了,你还不知道我这个人吗?我就是刀子嘴豆腐心。从来不都是,大嫂你说啥我都听你的?”


    宋老太一个字都没信。


    刘二环有句话说的挺对——多少年的老妯娌了。


    宋老太十分清楚刘二环的为人,人怂屁话多,关键时刻掉链子。


    但宋老太也知道,刘二环这个人没什么坏心思,哪怕是吵架,也是吵完就丢到脑后去了,不会真的小心眼儿记仇,更不会耍阴招祸害人。


    要不是刘二环还有这么一个算不上优点的优点,宋老太怎么可能年轻的时候就时不时给刘二环生的孩子做饭?怎么可能现在遇到好事儿还想着刘二环。


    刘二环走的比谢招娣还快,她脸上掬着笑容,脚步飞快地进了门,直奔后院而去。


    “大嫂啊,要不咋说你心地特别善良,人特别好呢!”


    刘二环虚情假意地捧了宋老太一句,然后就看向那四位知青,脸上的笑容越发的真诚,“你们是要木桶这些吧,木盆要不?都是我男人手打的,可耐用了!不信你们看这盆儿!”


    刘二环一指宋老太摆在后院的那个洗菜盆,说,“这盆儿就是我男人手打的。大嫂,我记得这盆儿,是你生清河那会儿,我送你的来着,清河家孩子都上学了,这盆儿还好端端的,你说这木盆的品质是不是特别好?别看外观其貌不扬的,可皮实耐用了!”


    宋老太也替刘二环说话了,“我小叔子的木工手艺确实没的说,选的木头也都是天蒙山上的好料子。当初还允许赶集摆摊儿的时候,我小叔子卖木盆木桶赚的钱可不少,我这个弟妹就是我小叔子靠卖木盆木桶攒钱娶回来的。”


    苗庆红问刘二环,“这位大娘,那这木盆和木桶怎么卖?”


    “木盆一块,木桶一块五!”刘二环想都没想,直接报出了价格。


    苗庆红朝宋老太投去求助的目光,她心里知道这个价格并不算贵,甚至有点便宜,可奈何身上的钱实在不多,只能寄希望于面善大娘帮忙砍砍价。


    宋老太是知道刘二环为什么报这个价格的,因为之前刘二环跟着她男人出去摆摊的时候,木盆木桶就是这个价格。这些年来,虽然刘二环不出去摆摊了,可哪家要是盆烂了桶坏了,再来找刘二环偷摸着买新的时,依旧是这个价格。


    这几位知青寄希望于让她帮忙砍价,宋老太觉得压力山大,她没那个面子。


    真要是压低了刘二环的价格,之前花原价从刘二环这里买走盆和桶的人还不得戳着刘二环夫妻俩的脊梁骨骂?


    “丫头啊,你别这样看我,大娘和你说句实话,我弟妹要的价格真不算高,村里人买的时候也是这个价。真要是卖你们便宜了的话,村里人不得堵上门去骂她?不仅以后的生意不好做了,名声也要臭了。”


    “而且我那小叔子的手艺好,干活儿也认真,选木料的时候都是选的好木料,不是那种应付的烂木料。买到那种烂木料做的盆,用不了几天就会漏水,用着多糟心?”


    “而且木盆木桶不比竹筐竹篓,木盆木桶多费事啊,几天才能做一个出来?相比之下,竹筐竹篓就省事多了。所以啊,这价格并不算贵。”


    宋老太替刘二环说完话,又劝刘二环,“你家里有没有什么便宜点的小物件,你送知青们一些呗。都是辛辛苦苦从千里之外赶来支援咱农村建设的孩子,能帮一把就帮一把。”


    刘二环再度刷新了对自家大嫂的印象。


    真是好会装模作样的一个人!


    明明对上她的时候就是凶神恶煞的母夜叉,怎么在这些知青面前还假惺惺地装起了女菩萨?


    一口一个‘能帮一把就帮一把’,听起来怎么这么别扭?假仁假义!


    刘二环在心里呸了好几声,脸上却是答应下来,“行,大嫂你都这样说了,那我肯定得送他们点东西。送他们一套砧板和擀面杖吧,他们肯定要做饭,省得买这个了。”


    杨丽青一拍脑袋,同苗庆红说,“庆红姐,我们忘了说要买砧板和擀面杖的事儿了。得亏这位二大娘提醒我们,不然咱之后还得再跑一趟。既然砧板和擀面杖有了,那我们做饭用的家伙事也得买,笊篱漏勺、菜刀、锅碗瓢盆这些,买不齐都没法儿开伙。”


    苗庆红的脑袋又开始涨了,她满脑子都是大家抠抠搜搜才凑出来的一百二十块钱,这才买了多少东西,怎么就感觉已经花去大半了……还得留点钱买粮食啊!


    “大娘,你们家里有富余的粮食卖吗?我们还想买点粮食。”


    苗庆红才一开口,上一秒还笑着的宋老太和刘二环立马就笑不出来了,二人一个赛一个的愁眉苦脸。


    刘二环是真的愁,家里的粮食只够勉强吃,顿顿喝稀的还是够的,想吃一顿稠的,那就起码得从别的时间里饿三顿。


    宋老太倒没那么愁,毕竟地窖里堆满了野番薯,可野番薯不能拿出来卖啊……要是让别人知道了她家偷挖了野番薯,哪怕林场村不兴讨伐人们挖社会主义墙角这种行为,老宋家也会沦为众矢之的。


    家家户户都吃不饱的时候,凭啥你家关上门能顿顿吃干的?


    一旦别人家知道老宋家偷挖到了野番薯,那就算是之前与老宋家关系不错的人家,也难保不会跳出来反咬一口。


    毕竟只有老宋家把野番薯都拿出来给大家分了,大家各家各户的粮食才会多上那么一些。


    哪怕多不了太多,但也总比连个野番薯的影子都见不着要强。


    宋老太见识了一辈子的人心,压根不敢赌一下人心。


    那四位知青眼见着连面善的大娘都变得愁眉不展,心里咯噔一下,脑子里又回想起李爱华说的话——粮食的事得多多想办法,村里人的日子也不好过,家家户户都没有富余粮。


    刘二环脑子里突然闪过一个念头,她用手肘搡了搡宋老太,说,“大嫂,我记得咱生产队上每年都有富余的备用粮吧,李坷垃肯定得对这些知青们负责啊!”


    “人家都来了,他总不能让人饿死在咱村子里,所以我觉得知青们要是去找李坷垃借粮食,李坷垃还是能借出来点的。”


    宋老太:“……”


    这个蠢弟妹能不能有点脑子?


    都知道生产队上富余的粮食叫备用粮了,就不想想那粮食是备着干啥用的?


    那是备着万一明年春种之后有个什么天灾人祸,依旧能帮村里人吊住一口命的!


    这种关键时刻的保命粮是能外借的吗?


    宋老太心里已经开骂了,脸上却是不能显出来,她不想破坏了自己好不容易营造出来的老好人形象。


    “啊?备用粮?咱现在还有备用粮么?我记得都好多年没交过备用粮了啊!”宋老太揣着明白装糊涂。


    刘二环皱眉道:“大嫂,我看你真是精明过头了,怎么在这种事情上反倒犯傻了呢?咱最近几年不交备用粮的原因,是因为前些年交完那次之后,好几年都没发生过灾害啊,生产队仓库里的粮都没有动过,自然不需要我们交。”


    “但我听人说过,李坷垃担心备用粮受潮或者变馊变坏,每年都会从里面倒腾出陈粮来,再把新收的新粮装到仓库里去。所以给咱们家发的粮食里面,肯定掺了不少陈粮。”


    “啊?是吗?我这平时太忙,都没听过这些消息。”


    宋老太胡应了刘二环一句,她只想让刘二环赶紧闭嘴,别再把村里的事情向这四个知青抖搂了。


    宋老太看了一下天色,快刀斩乱麻地说,“这我是真不太清楚,丫头、后生,大娘还是建议你们去问问村长。我这弟妹脑子不太好,一根筋,总是想起一出来是一出,她的话不太能信,你们别听了她的话就空欢喜一场。”


    “你们不是还欠缺东西呢?我看天色不早了,赶紧去采买吧,不然晚上回山神庙的路可不好走,注意靠着山走,别走路的外边,不然容易掉进沟里去。”


    迅速切断了话题,送走了四位知青。


    宋老太把卖竹筐竹篓这些换到的钱清点了一遍,往口袋里一揣,见刘二环也学着她数钱,气得牙根痒痒,“二弟妹,你总嫌我说你不长脑子,可你做事和说话的时候,能不能真的经过一下脑子?”


    刘二环被宋老太的突然变脸吓了一大跳,她往后撤了几步,这才撑着腰说,“我怎么了?大嫂我和你说,我又不是你儿媳妇,你不能这样随随便便训我!”


    宋老太气得咬牙切齿,“你要是我儿媳妇,现在早就一个大嘴巴子刮在你脸上了。”


    刘二环:“?”


    同宋老太吵吵闹闹这么多年,刘二环还是第一次见到宋老太这么生气。


    看宋老太的表情,刘二环心里直发怵,她估摸着宋老太要是手里有针线的话,都要把她的嘴给缝上了。


    “不是……大嫂,我咋了?你和我明说啊!”刘二环此时此刻心虚极了。


    宋老太看刘二环是真的蠢得清白坦荡、蠢得毫无心机,她长长地叹了一口气,“那些备用粮是能动的吗?几个知青来了就配动备用粮?”


    “那备用粮是全村人都因为天灾没饭吃的时候才能动的。你这馊主意出的,要是让李坷垃知道是你说的,你能有好果子吃?明年开春生产队上分活儿的时候,你就等着做最脏最累的活儿吧~”


    29


    第29章 VIP-13


    ◎平平的腔调就像是进城的鬼子一样。◎


    宋天蒙在屋子里把宋老太和知青们以及后来来的刘二环的对话听了个一清二楚。


    听完之后,宋天蒙就忍不住陷入了沉思。


    天蒙山下的老百姓的日子已经过得这么艰难了么?


    是只有天蒙山下的百姓日子过得艰难,还是普天之下的老百姓日子都过得艰难?


    宋天蒙闭上眼睛,神念以天蒙山为中心,一寸一寸地铺展开去。


    大概过了半刻钟的时间,宋天蒙才将铺陈出去的神念悉数收回,她没想到情况竟然已经发展到了这般境地。


    看得出来,所有人都在朝着美好生活努力奋进,可并不是所有的努力都有结果。


    甚至可能,努力过后得到的,是苦果。


    宋天蒙一个晃神,灵魂就上了天蒙山,出现在了那处石壁前。


    来这处石壁前供奉的人有不少了,拿的东西都是些面食做成的替代物,并不是传统中那些三牲贡品。


    不过宋天蒙从来都不注重贡品是什么。


    在她眼中,比贡品更重要的,是诚心与香火。


    在壁画上轻轻点了一下那捧着松果儿的红松鼠,一道红光就嗖得一下从远处窜来,险些直接撞倒在宋天蒙身上。


    “神女,您召我!”


    宋天蒙微微点头,看向红松鼠,问,“小红,你们松鼠一族,现如今有多少能幻化成人形?”


    小红掰着手指头数了一遍一遍又一遍,最终才清点出一个数来,“现如今有四十七个了,不过平时都不幻化人形,麻烦得很,还得添衣服穿,衣服哪有自己这一身皮毛穿着舒服?”


    “四十七啊……也够用了。”宋天蒙感慨一句,眼前的小红是天蒙山上第一个被点化了灵慧的松鼠,几百年过去,松鼠一族也在天蒙山上形成了气候。


    按照松鼠一族那爱囤积物资的天性,想来要不了多久,松鼠一族的仓廪就会多到让人眼红。


    宋天蒙同小红商量说,“现如今山下的百姓度日艰难,最是缺少各种粮油食物。我打算,让你那些能幻化成人形的子子孙孙下山去,化作走街串巷的货郎,拿你们这么些年囤积下来的物资去同老百姓换些东西,好帮助天蒙山下的百姓度过这段艰苦的日子。”


    小红当场便答应了下来,“不用换,直接给他们家家户户送些粮食不就够了?老兔子都把她的子子孙孙送下去了,我送点粮食又算得了什么?”


    宋天蒙一看小红是真打算这么做,立马制止,“切莫如此,万万不能开这无功受禄的先河。如若帮他们养成事事都不靠自己的性子,以后他们家里发生丁点儿问题都要求上来烧香祷告,我们真就要事事都顺遂了他们?”


    “山下的百姓现如今正处于倾尽资财也换不到粮食的困境,你拿出松鼠一族积攒这么多年的粮食来去同他们换,已经是给了他们一条生路。若是让他们不劳而获,以后恐会滋生一些歪风邪气,不利于人道传承。”


    小红乖乖俯身拱手,“小红受教了。”


    宋天蒙含笑颔首,“且去做吧,就天蒙山周遭这些村子即可,出了天蒙山地界之外的地方,就莫要去了。人心难测,我是天蒙山的山神,只需要庇佑天蒙山一带的百姓即可。”


    ——————


    这一天,林场村就来了一个身形佝偻,头上还顶着一个帽檐宽大的大草帽的瘦小老头子,说话像是抽了几十年老烟一样沙哑,腔调虽然是天蒙山这一带的方言,可听着十分别扭。


    但是没有村民在意这瘦小老头子的方言别不别扭。


    大家的眼神都快粘在那货郎身上挑着的扁担里了。


    李坷垃他婆娘是第一个撞见这货郎的,她趁货郎不注意,轻手轻脚地掀开那货郎用来盖住箩筐的布瞄了一眼,当场就倒吸了一口凉气,浑身都激动得打摆子。


    “嘶——”


    她看到了什么?


    黄澄澄的小米!


    全都是黄澄澄的小米!


    小米那么金贵,全家老小一年到头都舍不得喝几次小米粥,秋收之后生产队里分到家家户户的小米不过两三斤,正月里喝几回就没了,一年到头只能不断地回味那小米熬成米油的美味。


    现如今这货郎竟然挑了这么多的小米来卖了!


    李坷垃她婆娘一把就把货郎拽进了家里,还顺手把院门给关上了。


    她一脸警惕地问,“这位老叔,这小米怎么来?”


    瘦小的货郎就是小红派出来的一只松鼠幻化来的,它们下山之前,自家老祖宗已经去城里的粮店和废品收购站探过路了,查到了小米的价钱和各种废品的价格。


    货郎当场就汇报了出来,“小米的价格和城里粮店的价格一样,六毛钱一斤,不过城里粮店的价格要粮票,我不要粮票,给钱就行。要是钱不够的话,可以用家里的一些废品换,锅碗瓢盆这些都行,只要是废品收购站收的,我们都收。”


    李坷垃他婆娘是个回过日子的,家里哪能攒的下破烂?稍微攒个一小堆,她就会迫不及待地拿去废品收购站换成钱。


    这会儿让她在家里找点废品出来,那还真不容易。


    不过她手头的钱可不少。


    又掀开货郎盖着箩筐的布看了一眼,李坷垃他老婆下定了决心。


    家里正是缺衣少粮的时候,眼看着腊月和正月都没法儿顿顿吃干饭了,可不得赶紧买点粮食?


    得再添三十斤小米!


    有了这三十斤小米,全家老小就能过个舒坦年了。


    李坷垃她老婆回屋数了十八块钱出来,递给货郎的时候,她的心都在滴血……攒这十八块钱可不容易啊!


    天知道她需要卖多少废品才能换来这么点儿钱!


    可是想想要是不买粮食,一家老小过年的时候都别想裤子里宽裕些,就只能忍着心头滴血的痛把钱给递出去,“老叔,我买三十斤的。”


    货郎从腰间拿下一杆秤来,称了三十斤的米,连米袋子都没拿,直接给倒进了米缸里。


    李坷垃他老婆看着这可遇而不可求的货郎要走,心里实在舍不得,“老李!爱华!你们出来一下!”


    李坷垃和他儿子李爱华已经就着花生米喝上酒了,父子俩都好这一口。


    花生米是给谢春耕夫妻俩办丧事之后,老谢家给李坷垃回的礼,回了好大一包的花生米,就是为了回报李坷垃帮着张罗谢春耕夫妻俩这丧事的情分,酒是隔壁镇上酒坊里买的,虽然酒味儿不算大,但便宜得很,村里人都爱喝一口这个。


    听到自家婆娘在院子里喊人,李坷垃赶紧跳下地,掀开门帘伸出一个头去,先是打量了一下出现在自家院子里的陌生老男人,然后才问他媳妇,“啥事儿?”


    他媳妇儿使了个眼色说,“来了卖小米的货郎了,米都是好米,要的价格还不贵,和城里的米价一样但不要粮票,我觉得挺合适的。”


    “你快去问问你大哥大姐还有三个兄弟家,要不要米,要的话就拿着米袋子和钱过来,六毛钱一斤,想买多少就带够多少的钱。过了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了,过了这阵子,谁知道啥时候才能再遇到这货郎?”


    “爱华,你回屋去穿个袄子,然后跑一趟你姥姥家和你大姨、三姨家,问问要不要,要的话你就找他们拿了钱,妈给他们把米先留下来,等回头货郎走了,村里没什么人关注这事儿了,妈再把米给他们送过去。”


    李坷垃他老婆安排得明明白白。


    与李坷垃不一样,李坷垃在林场村村长这个位置上干了这么多年,思维早就培养好了,遇到点事儿肯定首先想到的就是村子里的集体利益。


    李坷垃听说能便宜从这个货郎手中买到米的时候,第一反应不是想到家里,而是替那些住在山神庙里的知青们高兴。


    李坷垃想着,那些知青们都是城里来的。他们下乡之前,城里的父母肯定不会不给钱,说不定人家那几个知青身上的钱加起来,比整个林场村所有老百姓口袋里的钱加起来还要多。


    要是那些知青们能从这货郎手里买到粮食,知青们这个冬天应该就难过不到哪儿去了。


    可是听着自家婆娘已经把亲戚们都考虑了一遍,不管是他这边的还是他丈母娘那边的,都在他婆娘的考虑范围之内,李坷垃到嘴边的‘大局为重’就又默默咽了回去。


    他不是圣人。


    遇到这种好事,他没办法不带家里人占便宜。更何况这主意又不是他出的,是他婆娘出的,没有大局观的是他婆娘,关他什么事?


    李坷垃想通这些之后,没有丝毫心理负担地出门去通知他这边的亲戚去了,一辈儿的兄弟姐妹太多,都得通知一声。


    不然要是通知了这家不通知那家,肯定会和没被通知到的人结仇。


    都是自家兄弟姐妹,李坷垃不想结仇。


    通知完亲兄弟姐妹后,还有那些关系处得好的堂兄弟姐妹和表兄弟姐妹,只要是住得近的,李坷垃都挨门挨户地通知了。


    一群盼粮食盼得眼睛都快绿了的人听说村里来了卖粮食的货郎,当下就二话不说往外走,都没跟着李坷垃去通知其他人家,而是揣着钱和米袋子直奔李坷垃家,生怕去得晚了就买不到这样的便宜米了。


    李坷垃的亲戚多数都在林场村这边住着,而他婆娘的娘家却在六里地之外的郝家村。


    等李爱华赶去郝家村把自家姨舅们都通知到时,李坷垃劝来的亲戚已经把货郎肩膀上挑的那两个箩筐里的粮食买干净了,差点把货郎挑来的箩筐都给扯了。


    都这样了,李坷垃通知来的亲戚也只有三分之一卖到了粮食,其余三分之二的亲戚要么是家里住得稍微远一些,要么是犹豫了一下要不要来买点便宜粮食……


    结果只是这么一怀疑,等他们赶来时,货郎挑来的单子都早就空了!


    李坷垃家院子里,货郎的箩筐早就空了,这会儿只剩下货郎一个人像是羊入狼群一样,面对一大群人的盘问,瑟瑟发抖地站在原地。


    而货郎那本来就听着有些别扭的口音,这会儿越发别扭了,平平的腔调就像是进城的鬼子一样。


    【作者有话说】


    抱歉,我成了鸽鸽了,明天争取3-4更,相信我,flag先立在这儿!


    30


    第30章 VIP-14


    ◎深刻怀疑谢招娣是不是吃错药了。◎


    天蒙山上的松鼠一族个个都是勤俭持家的能手,他们从小到老,受到的教育都是危机教育——


    对于整天窝在树洞里不怎么爱出去的小松鼠,老松鼠们都是这么说的:


    “万一不囤好粮食,冬天来了没有吃的可怎么办?”


    “晴天不出去囤粮食,雨天雪天吃什么?”


    对于年轻惫懒不爱动弹的小松鼠,老松鼠是又是这么说的:


    “年轻的时候不多囤点粮食,老了之后喝西北风去?”


    “你这么年轻,怎么好意思不多囤粮食?”


    而对于那些适婚年龄的松鼠,老松鼠们就开始了更猛烈的洗-脑:


    “你囤的粮食不够多,哪有母松鼠能看得上你?”


    “你连个粮食都不会囤,一看就是不会过日子的,哪家公松鼠眼瞎了才会娶你?”


    天蒙山上的松鼠都是这样一年一年过来的,从小时候就开始被洗-脑,一直洗-脑到结婚之后,已经养成了囤积粮食的惯性,并且发自内心地认为松鼠老祖宗说的都是对的。


    再然后,这些被成功洗-脑的松鼠就加入到洗-脑队伍中来,开始鞭策新的小松鼠好好囤积粮食。


    世世代代这么多的松鼠,全都在兢兢业业囤积粮食,而它们又能吃多少?


    吃不完的粮食就存在了老松鼠小红的仓库洞天中。


    只有小红知道,囤积的粮食已经足够漫山遍野的松鼠吃上几百年了,可小红心里怕啊……她怕自己把这消息放出去后,松鼠们好不容易养成的优良传统被抛弃了怎么办?


    她仓库里的粮食再多,那也不够世世代代坐吃山空。一旦养成坐吃山空的坏习惯,以后再想重振勤俭节约的优良传统,那可就难了。


    除了小红之外,其它的松鼠根本不知道自家老祖宗已经囤积了多少粮食,它们只知道要是哪家倒霉,辛辛苦苦囤了一整年的粮食被山下住着的坏人或者是林子里荡来荡去的坏猴儿、亦或者是四处偷盗劫掠的坏老鼠们给连窝端了之后,也不用担心冬天会不会饿死。


    只要去找老祖宗哭诉哭诉,能掐会算的老祖宗就会看自家这一年是否过得勤勉,要是勤勉一年却遭了无妄之灾,老祖宗是会给补齐过冬用的粮食的。


    可要是被老祖宗查到这一年并没有勤勉囤粮,那就别想得到老祖宗的接济了,甚至可能被老祖宗驱逐出天蒙山一脉的松鼠家族,成为众鼠唾骂的流浪鼠。


    如今老祖宗突然说得了山神娘娘的法旨,要开仓放粮,救济山下的老百姓,虽然好多松鼠心疼自己攒的粮食,心里有些不太乐意,可是它们嘴上不敢有丁点儿怨言。


    山神娘娘给它们提供了安家落户之地,它们攒的粮食也是山神娘娘的馈赠,如今山神娘娘交任务给它们,它们能不好好做吗?万一惹恼了山神娘娘,引得山神娘娘发怒,来个天崩地裂可该怎么办?


    幻化成人形的松鼠货郎在天蒙山下的村庄里走街串巷地叫卖,手里还摇着个拨浪鼓。


    村里人听到拨浪鼓的声音在街上远远近近、来来回回的响,一开始还没当回事,心里琢磨着是哪家小孩在街上玩呢!


    可总归有几个人是按捺不住好奇心的,比如谢招娣。


    谢招娣和马来春从山上割草回来,远远就听到了有人敲拨浪鼓的声音。


    那拨浪鼓的声音似乎有魔力,明明还没有看到敲拨浪鼓的人在哪儿呢,拨浪鼓的声音却好像是就在耳边一样‘噔噔噔’地响,吵的人双眼发晕脑袋疼。


    马来春心里惦记着娘家房子翻新的事儿,中午过后才让宋清江去看有没有什么需要帮忙搭把手的,这会儿就算拨浪鼓怼到她的耳朵跟前,她也没那个心思。


    谢招娣却不一样,她娘家一没像马来春的娘家一样塌了房子,二没像芦花开的娘家一样出了那等丢人现眼的事儿,唯一的不好就是她妈来打过一次秋风,可她哪有接济娘家的胆子?


    自那回事儿之后,她妈就再也没有来找过她,估计是气她不接济娘家。


    可她妈怎么就不想想她的苦衷?她看着像是日子过得轻松的?似乎也不是特别难,可野番薯的事儿敢告诉别人吗?


    自家二婶刘二环天天都来溜达窜门,可全家把野番薯的事儿捂得严严实实,愣是连个野番薯的味儿都没有让刘二环闻到。


    谢招娣想着,回头和自家婆婆商量一下,天冷了,往灶膛里丢几个野番薯进去烤吧,这天儿最适合吃烤番薯了。


    想想烤番薯的香气,谢招娣的嘴里就开始疯狂地分泌口水。


    她一抬头,就看到一个又瘦又小的货郎挑着扁担走过来,顺口就问,“哎?货郎?好久没见着有货郎了!那个货郎,你卖什么东西的?”


    松鼠货郎声音沙哑,“米,黄澄澄的小米和白花花的稻米,妹子要不买点儿?”


    “啊?小米和稻米?”


    谢招娣一惊一乍的,把心里惦记娘家的马来春也给喊回了神。


    妯娌俩快走几步,赶到松鼠货郎跟前,一人掀开一个箩筐上盖着的布,差点被那一看就是好东西的米给看晕了眼。


    “乖乖……”


    马来春一把盖住那块布,神色紧张地打量了一圈儿四周,见没人看到,这才把货郎拽到路边的小胡同里,问,“叔,这米怎么卖?”


    “都是六毛一斤,只要钱不要票,你们要是没有钱,拿家里的废品换也行,和废品收购站收废品的价钱一样。”


    马来春是知道粮站*的价格行情的,她一听就知道这货郎卖米的价格不贵,心里当下就有了决断。


    “叔,你跟我走一趟吧,我回家去取钱。我打算多买点粮食,冬天大家都吃饱一点。”


    谢招娣心下想问马来春一句,“大嫂,你现在吃不饱吗?”顿顿都有蒸好煮好的野番薯,虽说吃得有点腻味,可全家都已经不饿肚子了啊!


    马来春察觉到了谢招娣目光中的疑惑,同谢招娣解释说,“我替我娘家也买一点。我娘家房子塌了,把米缸面缸都埋土里了,原先四处借粮过冬,现在遇到货郎卖,我替我爸妈买一些,回头给送过去。”


    说是替娘家买一些,实则马来春是动了给娘家买一些的想法,她只是不想让谢招娣直到她接济娘家,不然指不定哪天谢招娣就拿这事儿咋咋呼呼的搞风搞雨……


    娘家生养自己一回,如今房倒屋塌,嫁出门的闺女因为婆家的事情也不少,这才不能时时刻刻都守在娘家帮忙,心里已经够愧疚了,哪能真就一点事情都不做?


    她要是什么都不做,那怎么对得起父母的生养之恩?


    谢招娣不像马来春一样是个心思深的,她的心浅得很,听马来春说是替娘家买一点,就真认为马来春是要替娘家买。


    她也动了给娘家买点粮食的心思。


    都是给娘家做闺女的,自己又没缺胳膊少腿,怎么能矮马来春一头?


    马来春有好事就想着娘家,自己要是什么都不做,那以后岂不是要被人数落说不如马来春孝顺?


    谢招娣搓了搓手,同马来春说,“我也替我娘家买一点,我爸妈的日子也不好过,之前还因为家里缺粮来找我呢!可惜咱的日子也不宽裕,我都自顾不暇了,哪敢分一些给他们?现在看到便宜卖粮食的,不能忘了娘家。”


    马来春:“……”


    谢招娣什么都好,就是事事都喜欢学她,偏生还学不到精髓。


    只希望自家弟妹这回聪明点,不要再好心办了坏事。


    松鼠货郎听着这俩人间的大闺女遇到好事儿还想着娘家,心里一阵热流涌动,他也想到了他的大闺女。


    他的大闺女也是个贴心的小棉袄来着,不管囤积到什么好东西都会给他送一些。


    只可惜那个大闺女是个没有慧根的,老祖宗点化了三次都没开了灵智,就算有他找老祖宗求来的灵草续命,也只活了三十多年,现在早就变成了一堆黄土。


    松鼠货郎眼眶发热,哑着嗓子说,“行,你们看看要多少,我先紧着你们来。”


    马来春和谢招娣把松鼠货郎引回了家里,又把这事儿同宋老太一说,宋老太把怀中抱着的小外孙女往炕上一放,立马就出来看了。


    “乖乖,真是米,小米看着赛黄金,大米看着赛白银,买!”


    马来春有些局促地说,“妈,我打算替娘家也买点……我娘家的情况,您也知道,要是不给想办法凑凑粮食,这个冬天不好过。”


    “替?”宋老太深深地看了马来春一眼,说,“各房的日子都是各自在过,你想怎么花你攒的那点儿钱都行,我还能拦着你么?”


    谢招娣原先还有些紧张,她怕宋老太不同意,可这会儿看宋老太这么开明地同意了马来春替娘家买粮食的事儿,立马就跟着开口了,“妈,我也想替娘家买点,我妈生我一回,我爸养我十几年,我不能不孝顺啊……”


    宋老太:“……”


    她瞅瞅谢招娣,深刻怀疑谢招娣是不是吃错药了。


    宋老太对这两个儿媳的秉性十分清楚,大儿媳马来春是个立场正心思深的,心里有自己的算计,但做事体面,就算有算计也不会太离谱,二儿媳谢招娣是个耳根软心思浅的,很容易被别人的想法给带跑偏了……


    现在看谢招娣紧跟着马来春说要孝敬娘家这回事,宋老太就知道,谢招娣是学着马来春做孝女了!


    要不是马来春懂了动娘家买粮食的心思,谢招娣估计根本不会想到她娘家。


    只不过,马来春多半不是替娘家买,而是给娘家买,谢招娣说是替娘家买,那就真是替,肯定不会是给……


    两个都是儿媳,宋老太不想厚此薄彼,哪怕她心里觉得谢招娣多这么一事肯定会闹乱子,也没拦着谢招娣不让,“想买就买,我又不是不让。”


    【作者有话说】


    应该还有2-3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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