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日小纪外出执行任务, 途径临江镇,在宁家里略坐坐就走了,已至傍晚, 宁南清到底担心兰卿晚,还是耐不住地出门了。
望着眼前空荡荡的院子, 蓦地有些怀念过去一个月短暂的时光,每每来和师父学剑法都有说有笑的,竟也萌生出了岁月静好的想法。
等屋里出来一人, 不住问道:“罗郁师叔,怎么没看到大师叔?”
“灵心长老要给大师兄办宗主继任仪式,我们不放心兰师兄一个人在这儿, 就商量着我留下来陪他, 宗主有回信了吗?”
罗郁开了外院的木栏门,瞧宁南清进来后摇了摇头, 继而哀叹着回头瞄了眼, “他们究竟是怎么了?有什么话不能坐下好好说, 竟折腾成这个样子!”
兰师叔……他怎么了?
推开虚掩的门,宁南清走进了安静的屋子里,边角的烛光顺着冷风摇曳,险些泯灭,目光当即定在瘫坐墙边的人身上。
兰卿晚木讷地靠着墙,一张脸苍白到近乎无色,双眼空洞无神, 整个人逆着光,像是快要魂散,融进一片黑暗之中。
“兰师叔?”
宁南清懵了,试着唤了声, 发现自己似乎被这番场景惊得发不出声音,只能慢慢朝他走过去,停在了他身前,捧起桌上几乎未动的饭碗,俯下身试着劝道:“多少再喝点粥吧。”
兰卿晚没有反应,依旧僵坐着,似乎已把自己隔起来,漠视了周围的任何人和事。
“你这样子,若是让师父知道了,我和罗郁师叔要如何向他交待啊?”
“云初……”
宁南清干着急,也不知怎么劝,兰卿晚像是突然有了曙光,立马扣住了宁南清的手腕,“他看信了没有?他有没有说什么、或者……有回信吗?”
宁南清静静注视着面前的人,对他的话不知如何回答,都知道的,兰卿晚这个样子,不是编几句好话就能安抚的。
“小纪下午来了一趟,说师父他,没有看信。”
说这话的时候,宁南清有意撇开脸头,不忍多看。
“怎么会?”
昏暗的灯光,晃了人的眼,宁南清回过头来,兰卿晚意外地没有悲戚,而是再次倾前了些抓上他的胳膊,要问个究竟,“是、是什么原因?他太忙了是吗?还是……”
宁南清不知如何回答,兰卿晚已低头自顾自地寻了理由,“他还没有消气,所以、暂时不想看?”
“兰师叔,师父他……”
“没关系!”
宁南清眼看着兰卿晚手脚忙乱地起了身来,也不知是在安抚人还是安慰自己罢,他缓缓摇摇头,兀自起身去执笔,留给宁南清一个模糊的背影,嘴里不住低喃着。
“没关系的,我再写一封,劳烦你有机会转交给他,他若还是不看,我再写,云初的性子我了解的,我、我多写几次……对、多写一些,他不会那么狠心的……”
自打这之后,兰卿晚变得平静得可怕,白日按时买菜回来做饭,只是每一天,都会去宁家送一封信,再回家折千纸鹤。
每晚入夜,便抱着这些千纸鹤和昭云初的枕头,以一个蜷缩的姿势入睡。
罗郁瞅着又在桌前往彩纸上写字的兰卿晚,终于意识到了哪儿不对劲,轻轻转身,朝来探望的宁南清道:“这样下去不是办法,我们劝话兰师兄也只当没听见,昨日你把信交给小纪了吗?”
“嗯,只不过他说有任务在身,还没怎么聊他就急着上马走了。”
听到这话,罗郁也一脸无奈,又愤愤地哼了声, “好歹信是送出去了,一回两回不看,往后一直送呢?我就不信,你师父的心是铁做的。”
两人正苦恼昭云初迟迟没有回信,隔日日清晨,罗郁刚从客房出来,就见了在厨房忙碌的人。
“兰师兄赶这么早就买好菜回来了?”
这几日因昭云初之事,兰卿晚大都闷在屋里头,并无心思整理衣着,今日却一身素衣灰袍,头戴银冠,腰系铜钱吊坠,整个人看上去多少精神了些。
还不待他细看,厨房里的人就回头主动打了招呼,说起,“今日冬至,是云初二十一岁的生辰,我特地找何先生买了几壶酒,想多做些下酒菜,你帮忙尝尝,味道怎么样?”
罗郁知道今日是昭云初的生辰,可是,昭云初不在这儿,他这是要……
刚想开口说点什么,瞥见灶台上洗好的食材,罗郁愣了愣神,似乎理解了什么,也不阻了,只在心里默默祈盼昭云初能出现。
昭云初若不来,只怕兰师兄要疯。
可事与愿违,忙到中午菜都上了桌,直到一点点冷去,已是午后,兰卿晚一人静静地亦伫立廊上吹风,罗郁劝过两次,让他进屋去,也只是摇摇头,不曾作答。
他在等昭云初。
明明院外的小道连个路人都没有,他却固执地要站在那儿,好像昭云初一回来就能马上迎上去似的。
随着时间一点点流逝,又过了一盏茶、一柱香、半个时辰,周围只有风吹落叶的响动,原本能够心静的声音,却让人愈发不安……
兰卿晚扶在木栏上的手渐渐收紧,直到指尖掐得发白,表情也开始有了细微的变化。
“小师叔,出门在外,他们也许是被什么事耽搁了,你要不先进屋等会儿吧,别受风了。”
罗郁等得犯困,打了个盹,醒来时已是夕阳西下,看到兰卿晚还在外头站着,只好再次去劝一劝,心里却也没个底,毕竟不知昭云初究竟去了何处,想帮忙去找也没个方向。
“我拿去热一热,你吃吧,招待不周,抱歉。”
兰卿晚仿佛脑中的某根弦骤然崩断,低着头目光来回扫了几圈,想要强迫自己做些什么。
突然转身进到内厅,欲要端走盘子,罗郁只管快他一步捧起菜盘,没给留机会,边走边道:“你忙了大半天了,我来生火热菜吧,等会儿一起吃。”
可即使热了菜,兰卿晚也没吃几口,月华攀高,他独自坐到院里发呆,终于连话都不愿意说了,仿佛天地之间仅剩他一人。
罗郁见他如此,也随意扒了两口,就帮忙收拾完碗筷去洗,听到宁南清的声音,正想打招呼,就注意到兰卿晚不见了。
“宁师侄,你有看到兰师兄吗?他刚刚还在院里来着……”
边说边往他屋里去,可半个人影也没见着。
宁南清自觉不妙,当即跟着在各个房里找寻,三两步跑来回探上一番,又往他最常待的窗前而去,伸头在窗外左右探了探,眼角一瞥,远远看到了立于江岸边的白衣身影。
兰卿晚向隔壁大婶买了一只灯笼,上面写了许多字,字迹重叠凌乱,想是写字时便心绪不宁。
“云初,生辰安乐。”
他托着点了火的灯笼往上升,默默松了手,月光之下的江景,如去年为他庆生时那般,甚是美好,只是才放上半空,他便禁不住风咳了几声。
这些日子兰卿晚未注意保养身子,受了风寒又不大爱吃药,此刻还跑到江边放灯笼,着实是让人担心。
赶到时,罗郁匆忙往他身上加了披风,只担忧道,“兰师兄,你出门怎么不同我说一声?”
“咳、咳咳……”
兰卿晚脸色看起来真是很差,脸色微红,宁南清瞧着抬手一摸他的额顶,惊得一颤,“兰师叔像是有些烧了,咱们快带他回去!”
两人半拉半扶地将人往家送,兰卿晚却似神思全然放空了一样,从始至终没应也没拒,木偶一般被推着走动。
途经曾经营过的药铺,望见撤下歪斜在一旁的牌匾,兰卿晚眉眼间陡然颤动。
他蓦地停驻不前,冥冥之中好似被什么力量吸引了似的,突然挣开两人,直直往药铺方向去。
“兰师叔这是要做什么?”
罗郁一头雾水地问向宁南清,可对方摇了摇头,匆匆跟上去,“不知道,咱们跟紧点。”
“云初他……是不是在里面?”
兰卿晚伸手扶上积灰的门板,透过残破的窗纸瞧了瞧里头,黑漆漆一片,只能靠月光投映,依稀看到桌椅摆件的轮廓。
“这里我先前来打扫过,已经空了很久了。”
耳旁传来宁南清的回复,让他眼底再次黯然,自言自语地低喃,“为什么,连生辰都不愿回来过?”
“兰师叔,别胡思乱想了,咱们先回去吧。”
宁南清替他紧了紧披风,趁兰卿晚思绪昏沉,朝罗郁使了个眼色,两人扶着他继续前行。
脚步声渐渐远去,药铺的外门忽而松动,一层灰从门板上抖落,里头的人随手在半空挥散几下,才悄然走出。
清寒的月光洒在江岸,将远去的单薄背影映得清晰。
兰卿晚,不要紧吧?
习惯真是个很不好的东西,方才听到兰卿晚的咳嗽声时,脑子断然萌生过去扶稳他的冲动,差一点点,就要推门而出了。
可是,又有什么意义呢?
如同他看完信后偷溜回来一样。
原本都想好要在北山静心待着,却还是巴巴地走一遭,又不知道该作什么,自己当真是脑子进水了!
不由得咬了咬下唇,昭云初抖了抖虚握的拳头,闷了许久,终于为着方才险些被发现的情形长舒一口气。
第102章 第102章 癫狂试毒 早就已经想结……
鸡鸣声起时, 落了初雪的江面连着天际泛出微光,打更人敲过最后一次锣,裹了裹冬衣就要往家去。
路过早已无人经营的李记药铺, 见日日禁闭的大门虚掩半开着,打更人自觉古怪地挠挠头。
歪头往门内探了探, 里头黑漆漆的,看不大清,正想退出去, 忽而听到一记闷声捶响,惊得人手里的锣都要掉了。
“谁、谁在里头?可别是偷东西的贼,小心抓你去见官!”
打更人壮着胆子朝药铺里喊了话, 听里头的闷锤碾磨声陆陆续续传来, 窸窸窣窣的,却无人回应, 打更人索性把半边门打个大开, 蒙蒙天光顺着门口投进屋内, 踏进去要弄个明白。
可刚走进去没两步,就吓得腿软了,原是有个白影缩在墙角微微抽搐,散着头发,双手不知抓着什么草药往嘴里塞,一张苍白的脸微微抬起,几道血就从眼鼻处流出, 画面可怖无比。
铜锣掉地的嗡嗡响动异常刺耳,打更人被这一幕吓到惊恐地扒上门板,大口大口地呼着热气,僵着了片刻, 终于等喘上来些,立马就往外奔逃。
“鬼啊!有鬼啊……来、来人呐!”
呼喊声传得甚远,连连惊动了才起的邻居,兰卿晚怔怔望着门口被落下的铜锣,显然意外这时候被人打扰,眉骨微动,迷离的目光稍稍清醒了些,忍着痛楚,抬手含了杯水将嘴里的解药咽下。
缓上好一会儿,浑身酸麻的感觉开始一点点消散,兰卿晚才确认药效起作用了。
整整三个时辰,他逼着自己研制出解药,攻克夜里调制的毒药。
缓慢地眨了眨眼,他注视着门外江面升起的初阳,光芒涣散,意识反复恍惚,拭去刚刚毒发时流出的黑血和冷汗,比之前制出解药迟了至少半柱香,真是千钧一发。
“嘁——”
嘴角微扯,兰卿晚低低嗤了声,一个多月来已数不清多少次了,这种将死求生的极致快感,无形之中,叫人恐惧得隐隐亢奋,又觉着堵在心口那些混杂无解的情绪,在一刹那全然宣泄出来。
外头的动静渐渐大了,兰卿晚有些抵触地埋下头去,又始终摆脱不了那些嘈杂声,只好支起身子,想要再寻一处清静地方。
“兰师叔?!”
宁南清听到街坊邻居的报信,匆匆赶来店铺,看着里头尚未站稳的人,又见满桌满地的草药,不知究竟发生了何事,飞快扶上兰卿晚,“兰师叔你怎么了?这、这是怎么回事?”
“我无事,睡一觉就好,让邻居们散了吧。”
兰卿晚安抚了句,无意让人担心,坚持往外走,“罗郁这些日子执行任务,回头别告诉他,免得他有顾虑。”
“可是你……”
“我说了无事。”
兰卿晚咽了咽喉咙,苦涩的药味蔓延到脾胃,说话有些吃力,却不肯服软似的,自己硬撑着扶墙住所方向去,“不过是几味毒药,两三个时辰就解了,兰氏子弟都遇到过,没什么大不了的。”
“好好好……我不说。”
宁南清哪见过这阵仗,兰卿晚看着平静了好一段时日,没想到他每晚都悄悄来药铺里试毒,现如今竟这般颓丧。
被吓得魂都快飞了,宁南清知道自己拧不过兰卿晚,只好先应下话来,“但、但兰师叔你别再做这些,太危险了!”
一路上脚步虚浮,几经踉跄,等迈入家门时,初阳已升,兰卿晚气色极差,不适地抬手遮掩光芒,闭上了眼,靠紧阴面的墙壁,仿佛没听到宁南清在说什么,干喘着指向院角的井,“我很渴,劳烦你帮我打点水上来。”
“好,我这就去!”
宁南清着急忙慌地打了半桶上来,还不等提去烧开,兰卿晚就抓上水瓢舀去解渴了。
直至喝空的水瓢被丢至桶中,他拿袖子抹去唇上残留的水渍,再撑不住地扶上屋门。
“兰师叔……”
眼前挂着水珠,折射出斑斓之色,一切如同幻境般渐渐朦胧,连宁南清的呼唤声都像隔了层膜,听得模糊不清。
终究是支撑不住了,他疲惫地闭上眼,一瞬栽倒下去!
……
窗外接二连三的爆竹声响起,扰人清梦,兰卿晚卧榻不宁,不禁蹙了蹙眉,挣扎着将沉沉的眼皮抬起。
昏睡前最后的记忆里是宁南清在侧呼叫的声音,可入眼之人,却是许久未见的何子音。
兰卿晚定定地睨了一会儿,等视线终于清晰,又往周围探了探,并无他人。
“宁公子家中遭贼了,他赶回去处理,托我留在这儿照看。”
知晓兰卿晚在疑惑什么,何子音简单解释一句,摇头悠悠道:“我本是想来递口信的,没成想撞见了个疯子,要是毒发,谁也救不回来怎么办?”
听出是在挖苦自己,兰卿晚并不反驳,也不作解释,紧抿的唇微微上收,沉默地靠回枕上,眼眺着窗外,仿佛与人隔了道望不见的屏障,陷落到旁人无法触及的思绪里。
许久,才低喃出声——
“谁要你们救了?”
眼底渐起一层水雾,晕散溢出,从眼角静静滑落,喉咙里干涩得发疼,兰卿晚吞咽一声,迷茫地呢喃,“我……何时要谁救过?”
吞毒药如何?
疯了又如何?
左右是碍不到旁人的,谁也碍不着……
他绝望得早就已经,想结束了。
“你这性子,从前倒没瞧出来。”
气氛愈加压抑,看兰卿晚这无所顾忌的态度,何子音略感无奈地挑了挑眉,垂头吐了口闷气,随即拍拍车辇,“好言难劝想死的鬼,反正你也醒了,我先回了。”
兰卿晚依旧消沉,甚至眼皮都未曾抬一抬,何子音双手推动着滚轮临近门边,动作又停下,“好歹我专程来一趟,得把话留下再走。”
何子音回头瞥了眼,无奈地叹口气,也懒得卖关子了,“武林大会在月泽城城郊举办,那附近有一小有名气的徐氏山庄,顾瞻近来出入过那处,你不妨让兰氏细查一番。”
提及顾瞻,兰卿晚眉宇不可控制地抖了抖,目光里终于有了一丝波动,渐的聚焦在门前的人脸上,“你怎么知道的?”
“我店中来往买酒的游商侠客不少,有心依着画像托人寻亲,日子久了,总会有些蛛丝马迹的,任他扮成商贩小民,到底也有人认得出。”
讲明了罢,何子音继续往外滑动滚轮,留下最后一句叮嘱,“若无万全准备,切勿打草惊蛇。”
……
宁南清提着食盒前来的时候,兰卿晚已放完了信鸽,正呆呆地伫立在院中,微仰着头凝向天空。
忽而听到邻居家的孩童谈论何时放烟花,微微一晃,才想起了除夕已至。
去年的除夕,云初毒发昏迷,他正为药石下落着急,两人都不曾安安心心地过一个年,甚至撇下云初去寻药石,才让云初独自面对周同寅的折磨,被废了武功。
脑中晃过昭云初修复经脉时满地挣扎的画面,一瞬闭了眼去,下意识捂上自己的耳朵,不敢再去回忆昭云初是怎样痛苦地嘶喊。
“兰师叔怎么起来了?”
早晨的事让还让人心有余悸,看到兰卿晚在院里站不稳地退了两步,只怕他支撑不住,宁南清匆匆过去,要扶他进屋休息。
被宁南清的声音所惊,兰卿晚恍然睁了眼,只是心绪未定,他不自觉咽了咽喉咙,强迫自己醒过神来。
“……我无碍。”
兰卿晚的声音很低,甚至听不出几多情绪,不想再被纠缠询问过多,转身往屋里迈了几步,才缓缓清醒,“贼人抓到了么?”
“我报了官,但那晚夜色太黑,我没看清贼人就翻墙逃走,只怕难找,我这两日清点了米粮和家中财物,好在都没有少,想必是发现得早,贼人来不及下手。”
宁南清道出前因后果,刚随兰卿晚进到屋中,就听他道:“你近来忙碌,不必日日都来。”
“兰师叔哪里话,照顾您是我份内之事。”
才发生要命的事,好在有惊无险,若是兰师叔有个闪失,只怕师父比他还疯!
扯着嘴角干笑几声,宁南清打开食盒将饭菜端了出来,尝试着问起,“说到今晚除夕,兰师叔要不要同我一起在镖局守岁?”
“不用了,我想一个人待着。”
兰卿晚头也不抬地端起鸡汤,明白宁南清在担心什么,只安抚地向人承诺,“我会照顾好自己,你安心过节就是。”
能安心才怪咧!
宁南清暗自捶捶脑袋,师父走得匆忙,也没交代过兰师叔这么难哄,上个月托小纪回了个“多加照顾”的纸信,就再没别的话讲。
好歹亲自写封回信,哪怕一句话也好,都抵得过旁人千言万语。
正想得头疼,兰卿晚已开始收拾碗筷,扭头就拿去清洗,宁南清想再劝劝他一起过节的的功夫都没有。
且不放心兰卿晚一人在家中过小年,宁南清欲哭无泪地望着他的背影,只求老天保佑,早上托小纪传的口信能尽快带到。
第103章 第103章 师兄来救 被困埋伏师兄……
夜里的爆竹声接踵而至, 烟花之下,临江大街人潮涌动,倒显得拐角小巷冷清不少。
烟尘混着霜雾弥散在半空, 一道身影以蹒跚醉态行走其中,与外头的情景显得格格不入。
素衣上的水墨纹样已被酒浸染, 兰卿晚依旧往嘴里灌着酒,直至酒壶见底,才松手丢掷雪地中。
“大夫, 求你就把药便宜些卖我吧,实在是没钱了,大夫您行行好……”
一侧的药铺里传来喧闹, 兰卿晚还未有更多的反应, 忽的就被一道蛮力推开。
“又是哪来的醉鬼?还不滚一边去!”
脚步不稳地跌到墙角,他迟缓地眨了眨眼, 看到与病人来回推搡的伙计, 手里揣着包药, 用力朝人踹上一脚,淬了口唾沫叫骂:“大过年的也真是够倒霉的,遇上你这么个遭病的,别让我沾上穷酸晦气!”
听得耳根嗡嗡作响,惹人心烦,兰卿晚不由地蹙额,眼神却是冷的。
直至指间暗针刺入后背, 受不住针里的令人发麻的毒性,伙计一头栽倒阶下,吓坏了跪在地上的病人。
“钱留给他,至多一柱香就会醒的。”
目光无神地注视着前方, 交待了话,兰卿晚抛去药包,在那位病人的拜谢声中,继续晃着脚步,漫无目的地前行,死寂的眼里,连情绪都懒得流露一二。
迈入药铺时,烛光闪烁,映着死寂的一张脸,兰卿晚将早已调制好的最后一瓶药放置桌面。
而这一次,不会有解药了。
月华洒进内院,在墙上映出一截被雪压断的枯枝晃影,忽的有翅膀扑腾的声音,紧接急速飞落一物停于窗沿,让人看得清楚。
是兰氏养的信鸽?
不知是何人送来的信,兰卿晚踱步过去,狐疑地将鸽爪上的一卷密信取下,确认蜂蜡上有兰氏的炎纹图案,于是向两侧摊开。
窗前月色昏暗,兰卿晚尚未看清信的内容,只等露出信纸末尾的名字,微垂的眼睑陡然颤动,这一瞬,连呼吸都停滞了。
昭云初。
唇齿微动,他急迫地扑向桌面,生怕是自己看错了。
烛光之下,“昭云初”三个字连同熟悉的字迹,都清晰可见。
全落在眼里,他抖着手,几乎要缓不过气来,眼底克制不住地泛起水光,一遍一遍重复这个名字。
是云初……
真的是云初!
兰卿晚注视着信纸,思绪受到了莫大的冲击,怔了许久,才闭上眼长长地呵出一口气。
到月泽城城郊的竹亭客栈协助云初,是么?
……
“你说什么?兰卿晚服了毒!”
远在橘林里的屋舍中,听完小纪转述的话,昭云初拍桌而起,震得茶具都跟着晃动。
“宁南清是怎么照看的,真不让人省心!”
听得来气,昭云初满脸焦急地抓了件外袍到手里,大步就往马厩赶,小纪匆忙跟上,道:“好在他自己把毒解了,宁南清问公子你能不能去看看他……”
“毒已经解了?”
刚牵了缰绳要把马牵出来,昭云初动作一顿,暗自磨起了后槽牙,“你说话能不大喘气?”
魂都要被吓飞了不可。
沉默了半晌,昭云初深吸一口气,硬生生把火压到肚子里,随手把缰绳甩给小纪,“把马栓回去。”
少见他憋这么大火气,小纪也不敢还嘴,想起还有封信没给,赶紧掏了出来塞过去,“这封信是兰公子写的,在宁南清家里放了好些天,我前两日过去才给的。”
“刚才怎么不拿出来?”
昭云初一把收了去,无端又被训了一句,小纪瞅着他转身离开的背影,挠了挠头嘀咕,“早给晚给不都一样?平日也收在盒子里不见你看来着……”
小纪想不通地叹了口气,把马牵回去,顺手喂了把甘草,正要栓上缰绳,身后突然传来脚步声急促,刚想回头瞧瞧,昭云初直接上手夺过缰绳,拉出去就翻身上了马。
“公子要去哪儿?”
看人如此慌张,小纪及时扯住了缰绳欲要问清楚,昭云初甩开马鞭,神色明显紧绷,只道:“兰卿晚要赶去参加武林大会,他今晚就会在长亭客栈落脚,我要赶在半道上拦住他!”
“长亭客栈?兰公子怎么会去那儿?”
这段时日探来的情报,顾瞻极有可能潜藏在长亭客栈或在那周围,兰卿晚这时候过去,又没有防备,实在太危险了。
临时也来不及让灵心长老派人帮忙,小纪清楚昭云初这会儿比谁都急,也不敢耽误了,匆匆松开缰绳,“公子你等等我,我带上两个护卫陪你一起去,你现在内功还不稳,不可有闪失。”
城郊一带的松树林地势颇陡,却是唯一的近道,到了山腰处的小道上才稍稍平缓,眼看临近长亭客栈,一路疾行的昭云初收紧缰绳,放慢下来的时候,天色已经变暗了。
“这一路过来都没看到兰公子,难道他已经到长亭客栈了?”
小纪和护卫随后也停了下来,见昭云初紧皱着眉头凝视前方,已然察觉出不对劲,压低声音道:“何止没有兰卿晚,武林大会将至,这里却半个行人都没有。”
听人提醒,小纪下意识前后张望,又低头扫过山路,的确,这条通往长亭客栈的必经之路很新,并无旁人踏足的痕迹。
匆忙出门,注意力都放在找到兰卿晚这事上,竟大意了!
小纪眼望四周,恐怕此时附近已潜藏了未知的危险,想撤走也未必来得及了。
“小纪。”
还在想着如何应对,身旁的昭云初已悄然拽起缰绳一侧,警惕下令,“立马掉头往回跑,若有埋伏,大家即刻上树!”
“是。”
紧跟昭云初身后,小纪听令掉头奔走,但果不其然,山中各处的灌木丛里陆续发出细微的动静。
“小心暗器!”
一侧的毒镖飞梭而至,昭云初迅速压下小纪的脑袋,凭着敏锐的耳力躲过一劫,当即旋飞而起,在下一波暗器封路之际,几人抽身而退,跃至高空。
身后的山体隐藏夜色之中,在月光下泛出光点,小纪刹那急急脱口,“保护公子!”
忽而细针如密雨而下,兰氏心法骤然形成一圈风浪,挡下各处机关弹出的致命飞镖。
昭云初急速落回地面,其余两名护卫也为了护他受了伤,跟着从空中跌下,他单手撑起兰氏心法维持的风墙,抵挡头顶密不透风的针雨。
两匹马已被暗器放倒,小纪和护卫腿软地跪到地上抽搐,很快就昏厥过去,显然是针里有毒。
被人戏耍的怒意袭上心头,昭云初的脸色转瞬阴沉下去,咬牙旋掌挥散风浪里的暗器,又猛然往地上一掷,强劲的内功震开,周围机关阵被毁的轰鸣不断,铺天盖地的烟尘弥漫,仿佛天崩地裂。
正当混乱之时,泥泞里的几根绳索崩起,他快速蹬开退离,躲过埋藏脚下收起的地网,一连几次催动内功将后发刺来的尖木棍尽数打断。
这些,全都是兰氏的机关术!
昭云初深陷被人算计的陷阱中苦战,面对另一处陡坡源源不断射来的长箭,只能压制着胸腔里开始乱窜的内力,再次卷起风墙。
山路各处埋伏已毁,却无人伤亡,对方定然是明显是有备而来,正躲在远处观战。
是顾瞻……一定是顾瞻!
这样的车轮战耗的是内功,他尚未完全掌控几十年的内功,若是撑不住,不是走火入魔,就是等着不知哪儿再来上致命一击。
只有顾瞻,会这么迫切想要置他于死地。
“砰——砰砰——”
突如其来的援救,当局者迷,他看不清是何外力炸响陡坡,又精准辨出长箭射出的方向,被困在中心,风浪越发稀薄,直至完全消散,才看到从天而降的逸秀身影。
水墨花色的灰袍下,那张出尘的面容满是慌然,几步跃到身侧,仓促接住了快要支撑不住的人。
兰卿晚……
昭云初脱口想要唤人,一手扒住他的胳膊,失控的内力几乎把他压得快喘不过气,心口一抽,猛地吐了血。
方才听到这番动静惊了马,直觉是昭云初有难,索性施展轻功奔来。
果然,是云初……
兰卿晚抚上他的脸,擦拭唇边血迹的手微抖了抖,念了数月的人终于出现在眼前,却害怕只是一场随时会消散的梦,连呼吸都要忘了。
“小心身后!”
眼尖地注意到几支箭穿林而来,昭云初用力一抓兰卿晚左侧的胳膊,直到长箭被渡尘生生截断,才算是松了口气。
兰卿晚被这般危急的境地拉回了思绪,托紧他在身上护着,防备暗处还有别的后手,趁烟雾未散,赶忙寻了往高处的一条山路。
“我带你离开这里。”
逃得狼狈,昭云初望了眼地上一动不动的几人,不知是死是活,眼底动摇地颤了颤,很快转怒为憎,咬紧牙关扭过头去。
他迟早,会要顾瞻偿命的。
山路颠簸,昭云初几乎要昏过去,好在兰卿晚以轻功代步,勉强逃出了一段路,暂时没了危险,便托着他到较为平滑的山岩上休息。
“云初别睡,我现在就为你调理经脉。”
第104章 第104章 死护师弟 不许旁人靠近……
深山幽静, 只有一束月光投进松叶缝隙,兰卿晚凝神为昭云初疏通经脉,将他胸腔里鼓噪的内力散流各处, 猛地一震,将堵得最厉害的一处经脉打通。
“咳、咳咳——”
呛得厉害, 一口血吐到草丛里,昭云初神智稍稍清醒,一双手已从背后扶来。
“感觉怎么样, 好些了吗?”
兰卿晚问得紧张,抬手刚要为他擦拭脸上的汗,昭云初偏开头, 勉强坐稳, 哑声道:“还能撑得住。”
察觉到他如此刻意的回避,兰卿晚欲言又止地动了动唇, 还是缓缓握上他的手。
昭云初看不见兰卿晚的神情, 只觉气氛极为压抑, 心里头闷得慌,眨了眨眼,捡着要紧话问,“要参加武林大会大可回兰氏,你为什么要住长亭客栈?”
“我不曾有参加武林大会的打算……”
问得突然,兰卿晚一头雾水,又像是想到了什么, 将怀里保存的那卷密信掏出,“不是你写信要我来的么?
听得困惑地皱起眉,昭云初侧过身接来信纸,对着月光仔细瞧了眼, 目光瞬间凝固,脑海里闪过顾瞻那张脸,背上陡然生出一股凉意,将手中信纸捏作一团掐进掌心,挫败地闭眼拧了拧眉心,“果然是被耍了。”
“不是你写的?”
兰卿晚暗自心惊,他们之间的书信竟然能被这般利用,“信取下时有兰氏特制的炎纹蜂蜡,怎么可能?”
昭云初眼底浮出一层冷意,眺着不远处的山顶轮廓,咬了咬下唇,“大概是顾瞻干的,他对兰氏的运作了如指掌,又熟悉你我的笔迹,仿造假信并非难事。”
捋清了思路,他尚且有不解,“但信中提及了日常之事,仿佛对你的近况了如指掌,他如何得知你有写书信?”
寻到了问题的关窍,兰卿晚也语塞地沉下心来,回忆近来之事,半晌,忽而恍然地抓住昭云初的手,“我的信时常要在宁师侄家里放上几日,等小纪有来镇上才给,前些日子他家里遭了贼,东西却未少,那个贼会不会是……”
顾瞻的人。
领会了兰卿晚的意思,昭云初低头,睨向掌心里皱成一团的信纸,若有所思地抿了抿唇,疲累地发出一声叹息。
确认这卷密信有诈,兰卿晚亦有疑惑,“此信非你所写,那你为何、还会赶来?”
“我也收到了假信。”
昭云初沉浸于被顾瞻算计的恼怒中,兰卿晚却对他的话甚是意外,竟怔了目光。
“那些信你都看过是吗?”
重新覆上他的手,兰卿晚小心翼翼地挨近了些,视线半点不敢从他脸上移开,“为何从不回来?”
昭云初抬眼,望向兰卿晚的一刻,神情里有微妙的起伏,后知后觉自己话多了,联想小纪所述之事,很快沉了脸色,“我不回来你就傻到要去吞毒药?”
面对质问,兰卿晚脸色却无几多变化,只眸底明显多了些许自嘲的意味,扯了扯嘴角,勉强挤出一丝苦涩的笑意,“左右你也是不在意的。”
如此坦然无畏,昭云初语气含怒,稍一侧身,刚想要挣脱兰卿晚的手,长镖擦肩而过,紧接十几支镖齐齐掷来,两人即刻纵身翻到山岩之后。
几乎同时,昭云初眼神里闪过杀意,本能地甩开腰间匕首,毒针飞梭林间,几声惨叫传出,当场毙命两名暗敌。
真是阴魂不散!
“你有没有受伤?”
方才太混乱,兰卿晚不确定昭云初有没有躲过偷袭,欲要帮人检查,却被反拉起身往坡道上赶,“我没伤到,顾瞻的人找来了,快走!”
月影下的崖壁阴森而骇人,各种暗器重重叠叠地袭来,比知方才多了一倍不止,几乎把两人围堵其中,密不透风。
昭云初趁兰卿晚出手还击之际,迅速飞梭上空,以内力震开周围山岩滚落而下,逼迫追击的那波人退开一段距离,双方未曾近身,只是必不能久耗于此。
躲在暗处的敌人果真是聪明,几次组织攻击要分开他们二人,好各个击破,眼看昭云初应付围攻已越来越吃力,动作也缓了下来,脸上冷汗直冒,兰卿晚一急,单手握紧他的胳膊护到身侧攻击较少的位置。
“云初,前面有片灌木丛,你找机会藏进去,我去引开他们。”
“胡闹!”
话音未落,突来的揪疼让他面容一抽,昭云初下意识捂上心口,因过度消耗内力再次引起了疼痛,且愈来愈强烈,连带着脑子也开始晕眩。
招式一乱,躲在暗处的人即刻围近,忽而林中涌出十几名黑衣人,正面过招,打得兰卿晚措手不及,指间暗针飞出,放倒一波人,正打算护他退开,眼角余光已扫到昭云初那一侧袭来的两个人影。
昭云初尽力躲开攻击,对方后招接踵而至,掌心释出内力将指向眉心的长剑挡下,忽然头顶翻过一人,昭云初来不及防住,后背中招,被一脚踢飞,身子撞倒在巨岩之上。
“云初――”
渡尘剑抵上朝他砸来的重拳,兰卿晚趁机揽过昭云初一跃而退,在坠崖之前剑气相护,急急刹在巅角,跪坐下去。
喉咙猛地窜起一口血吐在剑上,兰卿晚额上青筋暴起,怀里的昭云初浑身紧绷到抽搐,几乎要昏死过去。
兰卿晚托着人,不知所措地唤了声,恐惧在内心不断蔓延,微摇了摇头,直至余光扫到逼近的十几名黑衣人,剑面映了兰卿晚渐红泛泪的眼底,半点不似往日的平和,里头风暴凝聚,很快覆压了原本的情绪,如猎鹰视敌,动了决一死战的念头。
再没有怀疑,兰卿晚用手背抹去嘴角的血迹,咬了咬牙,怒道:“顾师兄,都到这时候了,你还不出来?”
话音才落,崖壁上的骚动在一掌拍击声后嘎然而止,随之而来的,是半空传出的清亮掌声,轻功利落,一男子和十几名弓箭手从一块山岩后缓缓落在崖前。
仿佛生来一张带笑的脸,来者银冠束发,衬得精致,而浅蓝长袍随风拂起,通身华贵,又气势逼人,与从前并无两样。
他遂而踏步往前,君子风度般地寒暄,“兰师弟,半年不见,别来无恙。”
兰卿晚目光死锁,盯着身前之人,隔着十步之距,他抬剑相举,并不言语。
“兰师弟为了他,要对我动手吗?”
顾瞻瞟了一眼他怀里的昭云初,薄唇抿笑,“你清明一世,却执意要守着名声败坏的昭云初,真是够有趣的。”
“你一直在暗中盯着。”
兰卿晚蓦地回想起之前在树下看到的刻痕,“想杀我的话,为何迟迟不动手?”
“兰师弟,我不恨你,我只想取昭云初一人性命,放下他,我饶了你。”
见兰卿晚无动于衷,顾瞻悠悠地眨了眨眼,踱步停在他面前,缓缓探了指尖过去,“昭云初的滋味有多好,就这么舍不得?”
剑光一闪,血珠伴随一缕断发飞溅而出,顾瞻险险退离,兰卿晚以剑相隔,不让人再靠近昭云初半分。
似没有痛觉般,顾瞻轻抹去眼角的血痕,叹息着以表遗憾,兰卿晚不愿继续看这副惺惺作态的模样,低头抵在昭云初的脸上。
到了这个时候,就算已无退路,果真避不开前世的命运,自己也要陪在他身边。
“何必呢?”
顾瞻的声音始终温和,连神情里都不含一丝戾气,“兰师弟,我若重掌兰氏,不会亏待你的。”
听到顾瞻的野心,兰卿晚目光倏忽一震,又听人道:“你想要什么样的,我都可以给你找来,又何必惦记一个昭云初呢?”
“你我不是一路人。”
兰卿晚下意识地揽紧了怀里有气无力的人,一副受不得旁人惦记他的样子,让顾瞻忍不住皱起眉心,失声轻笑,“难道他和你就是一路的?兰师弟啊,你以为躲在临江镇里不问世事,江湖中人就会和你一样,忘了昭云初是个什么角色?”
慢慢地,顾瞻倾前身子,低声道:“你们没有证据证明我做了何事,而昭云初,他在江湖上已永远见不得光,你跟他厮守只会名声扫地,这辈子都别想有何作为了。”
兰卿晚依旧抱着昭云初,半点不为所动。
顾瞻眯了眯眼,最后的一点恻隐之意消去,后退着,抬手示意弓箭手准备之际,闭上了眼——
“既如此,也只能成全你和他做对亡命之侣了。”
“嗖——嗖——”
绿影闪过高空,掌风横扫而至,轻易放倒一众弓箭手,兰卿晚在一片惨叫声中猛然抬起头,很快捕捉到与顾瞻对峙的身影。
月雁秋?!
谁也没有料到她会这时候出现,顾瞻见弓箭手被放倒了大半,原本从容的姿态变得阴沉无比。
“月前辈,你不是周宗门的弟子么?这是什么意思?”
月雁秋睨着试图与她辩言的顾瞻,一步一步踏前,“那是我与他的恩怨,与你无关。”
剑光晃过眼前,顾瞻有所顾忌地往后退,连呼吸都觉着有些压迫,咽了咽喉咙,再次开口,“有话好说……”
正当此时,山路上出现的篝火已若隐若现,顾瞻一惊,直觉瞥向崖边之人。
兰卿晚却并不十分意外,临行前因怕准备不周而传信回了兰氏,兰氏子弟现在顺着一路被捣毁机关的山路赶来崖顶,想必很快就会到了。
顾瞻神色复杂地在面前三人之间来回扫视,最后落在昭云初的脸上,眼底的恨意终于掩藏不在,纠结地咬起牙,僵硬地抬起手下令——
“撤!”
第105章 第105章 你别躲我 情难自抑落轻吻
窗外寒风袭人, 裹挟着水珠打落窗沿,冬日里少见地下起了夜雨。
昏沉中,昭云初被扰得睡不安宁, 朦胧意识里,依稀听到窗扇闭紧的些微响动, 雨声小了,又闻到了一缕檀香点燃的气味,让人安稳不少。
脸上触来温凉的手, 轻抚着,靠来的体温渐渐驱散了夜里的寒意,困梦里, 感受到贴来的唇厮磨在颊边, 依恋地蹭了蹭,不知何时, 有湿热的水液顺着脸颊滑落。
微弱的意识里, 他分不清是梦是醒, 只是抖了抖眉宇。
错觉么?是……哭了?
可太疲累了,仿佛一块巨石压着他往水底沉下去,思绪渐的涣散,就这样一直安静地睡下去,也好。
似乎过了很久很久,直到一股真气从后背打入体内,明显感觉到经脉畅通许多, 往后靠向一个怀抱时,他挣动眼皮,勉强睁开条眼缝,恍惚了许久, 视线才一点点清晰起来。
兰卿晚低着头和昭云初对视,出奇的安静,半点不舍得松手地抱紧,下颌轻抵着,许久才松了口气,“醒了就好。”
“顾瞻呢?”
昭云初的喉咙里发出干涩的声音,兰卿晚稍作回神,忙从榻边携了杯茶水来喂他喝下,等杯子见了底,才把人托稳在怀里,用棉被遮好身子。
“顾师兄看到兰氏的人上来就撤了,沿途提前设好的埋伏把大师兄困了数次,难以追上,灵心长老只能先在城里找了兰氏经营的医馆给我们安置。”
顾瞻心思缜密,既敢用信骗他们到满是机关的山里,自然也会留退路。
苦于这次没能抓住顾瞻,又为自己在山中的经历捏了把冷汗。
上一世的故事在他生辰之日,大火燃尽宗门就时就已结束,往后的这些事难以预料,能不能真的逃过一劫,还不能妄下定论。
“至于月前辈,她等灵心长老他们赶来后就走了,托我带话。”
兰卿晚替他擦拭额角上的冷汗,适时转了话锋,将月雁秋的话转述,“往日恩仇就此勾销,从此相逢即路人。”
月雁秋……
回想起彻底昏倒前突然晃到身前的绿影,昭云初脸色沉了几分,明显很不愿提及她。
一柱香已燃尽,昭云初却什么话也没说。
不知他在想什么,兰卿晚埋了半张脸在人肩后,想要散去心底的不安。
“云初,我很想你。”
闷闷的声音传来,搅得他耳朵有些痒,抵触这番亲昵的举动,昭云初握上身前的手臂,想要扯开,兰卿晚却揽得紧,丝毫没有松开的意思。
一张脸挨得愈近,呼吸浅浅地打在耳后,微微发痒,昭云初即刻偏了脸。
“别躲我……”
才避开,兰卿晚已从另一侧抚来,稍稍用力将他的脸托转回去,不等昭云初反应,温热的唇就覆了过来。
兰卿晚吻得很轻,小心翼翼地吮了吮,便退开些许,额前相抵,颤动的眸子里溢着委屈和依恋。
“我真的很想你,你有想我么?”
声音微哽,昭云初听着,缓缓从兰卿晚这番举动中回过神来,目光闪烁不定,恰在此时,房门外突然传来走近的脚步声。
“叩叩——”
房门忽的被叩响,打破了里头短暂的沉默,又听门外传来灵心长老的声音,“卿晚,公子醒了吗?”
“我已经醒了,长老推门进来就是。”
昭云初扭头,先开口回了话,只等灵心迈入房中,看到半坐于榻上的昭云初,兰卿晚坐在身后,旁若无人地环抱着他,像是怕谁把人抢走了似的。
“公子面色看起来好些了,让我把脉再探探吧。”
灵心换了从前对昭云初的称谓,落座榻边,兰卿晚才稍稍松了些,从被褥里托出昭云初的手,“有劳长老。”
并指压到脉搏处,灵心凝神静默了片刻,神色渐的松缓下来,“公子在山里冒险运功,倒是将潜藏的内力激出不少,不适症状比先前轻了,也许再过不久,三十年的内功就能运转自如。”
“当真?”
听人宽慰,昭云初提了些精神,又被按住手,“现下气虚之症还未转好,公子仍要多多休息,不可操之过急。”
一番提醒,昭云初欲言又止地动了动唇,最终还是抿着应了声。
兰卿晚一旁看着,猜到了他大抵是在为何事焦虑,默默握上他的手,“顾师兄的下落,我们都会竭尽全力去找的,别担心。”
“是啊,顾瞻竟做出这些残害同门的事,我们兰氏绝不会姑息,不过好在小纪他们无性命之忧。”
回忆起他们当时为护自己倒在山上,昭云初有些恍惚地抬头,“他们还活着?”
“空辞在山上就把他们身体里的毒逼出,昨夜醒来了,也在医馆里躺着,只是内伤颇重,要养上一段时日。”
灵心说得严肃,起身时,目光随即转向兰卿晚,“空辞正在帮他们运功调理,卿晚,你同我到隔壁去,将这次事件的前因后果细细讲明,也许可以找出些线索。”
兰卿晚一顿,有些迟疑地垂了眼,余光瞥向身旁的昭云初,似不大愿意此时分开。
倒是昭云初先耗不住地皱了皱眉头,抽了手塞回被窝,如此明显的回避,灵心了然地解围,“卿晚,公子看起来困乏得很,让他好好休息吧,别耽误正事。”
“……好。”
亦是察觉昭云初沉了脸色,欲往里侧倒下去,兰卿晚仓促醒神,伸手扶着他躺回去才下了床榻,仍不放心地俯下身道:“若是不舒服就喊我,我即刻过来。”
榻上不再有回应,兰卿晚又将被褥盖得严严实实,才小步往后退开。
“走吧。”
灵心打开一扇门,回头催促了声,接着听到对门外领头的弟子吩咐,“徐英,好生守着公子,别让生人靠近。”
“是。”
门才关上没多久,突然又被轻轻推开,昭云初正烦心得很,听到动静扭头来看,见门外守着的人轻步进屋行了礼,着意压低了声音,“公子,弟子徐英,奉长老之命,向您转达几句话。”
“什么话?”
昭云初不明所以,只听徐英说明,“您已无大碍,月泽城里人多眼杂,长老托弟子询问,是否要秘密护送您出城去往别的据点?”
没想到灵心早有考虑,昭云初心里的烦躁淡了些许,询问道:“什么时候能走?”
徐英回头再次确认屋外无人,方小声道:“若公子主意已定,马车早已备好,弟子几人随时可以动身。”
听到答复,心中微紧,到底没想过这么快就能离开,昭云初有些迟疑地朝隔壁方向望了眼,沉默片刻,终是定了心,“也好,现在就走吧。”
“长老还有交待,若您不打算兰师兄陪您一起走,还请写一封留信,免得他忧思过度。”
……
隔壁房中,才将假信之事交待清楚,兰卿晚指着地形图,将那晚在山中遇到的机关阵一一告知,最终瞄向山崖的位置,“若非逃去山崖边时遇到了月前辈,恐怕我和云初难以支撑到你们赶来崖边。”
灵心长老听完来龙去脉,眉头陷得愈深,许久才发出一声长叹。
“顾瞻对宗门的人和事极其了解,往后咱们行动需更加小心,别再像这次一样被他的诡计蒙骗了。”
“弟子觉得,当务之急是改了兰氏子弟惯用的暗语和标记,才能防着不被顾师兄所利用。”
得到默认,兰卿晚斟了杯茶端给灵心,往窗外探去,思衬了会儿,道:“日近傍晚了,我去医馆附近给云初买些饭菜,长老要吃些什么,弟子一道买回来。”
“不用了,我先回去把这事处理了要紧,你忙你的。”
灵心饮了几口茶,便起身往外走,兰卿晚跟着出房门行了礼,目送灵心离开后,才走向昭云初所在的卧房。
……
兰空辞匆匆赶来的时候,门外已围了好几名弟子,兰卿晚把自己关在卧房里好一会儿了,一点也不情愿让人进屋打搅。
“兰师弟,你冷静点,先把门打开。”
门板被用力敲响,屋里的人没有回应,听闻过先前吞毒之事,兰空辞有些着急,生怕这次会造成什么不可挽回的局面,左右瞧着,忙问:“灵心长老呢,他在哪儿?”
“灵心长老走得匆忙,好像有要紧事去办,弟子也不知道他现在何处。”
弟子们摇头不知,兰空辞也没了别的法子,只能催动掌中内力,刹那便破开了房门。
被打裂的门板发出“咿咿呀呀”的声响,兰空辞挥袖一甩就迈入房中,寻找兰卿晚的身影。
弟子被这一举动惊得没缓过神,而房里的兰卿晚却一动不动地杵在桌前,手里捏着一张信纸,似乎对周围的事都没了反应,只一双泛红的眼睛直直凝着闯进来的兰空辞。
“你们先去忙吧,我在这儿就行。”
见兰卿晚没事,兰空辞松了口气,朝外吩咐了句,弟子们就都散开了,正想上前,兰卿晚拿高手中的信纸,紧抿的唇动了动,“大师兄,是你安排的么?还是灵心长老?”
不知究竟怎么回事,拿过那张信纸扫过上面的字——
“内奸不除,我心不安,请兰师兄协助宗门,善自珍重。”
这是昭云初的留信。
兰空辞思索片刻,才捋清了些,还回信去,“他既有留信,定是想周全的,兰师弟不用太担心……”
“我是什么十恶不赦的人么?难道会害了他?”
质问得紧,兰卿晚直视着面前的人,眼神里是希望再次破灭后的空洞,语气有怨,站不稳地往前踉跄一步,双手扒在两侧,声音哽得沙哑,“为什么大师兄,为什么你们都要帮他离开?”
一瞬间,积压已久的眼泪静静滑落。
第106章 第106章 担心师兄 师兄怎会在这……
“兰师弟, 我不知情……”
睨着兰空辞不知该如何解释的样子,兰卿晚唇抿得发白,踉跄地往后跌至墙边, 眼神里满是被欺骗的无力,“骗子, 都是骗子。”
“当务之急是找到阿瞻,他肯给你留信,往后定会联系你的。”
兰空辞尝试着开口劝慰, 话音未落,兰卿晚眼睫陡然颤了颤,似想要确认般, 小心翼翼地抬起头, 可只是一瞬,眼中又变得茫然, 缓慢地摇了头, 望着面前的人呢喃, “他不会的,云初他恨我。”
低低呵了声,他垂下脑袋,微抖的声音里掩不住地绝望,“他恨我不理解他,所以可以一次又一次狠心抛下我,我算什么……”
嘴角克制着隐隐的抽动, 兰卿晚觉着自己好难堪,咬住下唇想将喉咙里涌上的酸涩压回去,终于顺着墙面一点一点跌坐下去,埋下头到曲起的臂弯里, 将积压许久的痛楚默默宣泄而出,“在他心里,我什么都不是,他根本不在乎。”
埋怨灵心长老和大师兄有何用?要离开的是云初,被厌恶的,也只有自己。
房间里一时静了下来,直到肩膀被人拍了拍,兰空辞安慰的声音传入耳中,“别这样想,他若不在乎你,这次也不会被骗了。”
不等多说几句,忽然过道上脚步声匆匆,一名随身护卫赶至门前,打破了房中原本的沉闷,随之而来的话更是叫人一惊——
“宗主,暗探密报,兰公子先前传来的消息不假,顾瞻近来的确有出入徐氏山庄!”
闻言,兰空辞猛地回头瞧了眼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的护卫,“你且缓缓,仔细说来。”
稳了稳骤然崩紧的心神,察觉到兰卿晚的肩膀微颤了下,于是转回目光在他身上停留片刻,轻抚了抚,“你好好休息会儿。”
说罢,兰空辞起身快步迈出卧房,随手关了门,才听护卫禀告详情。
“宗主,暗探已确认,只是顾瞻行事谨慎,离开的路要经过一片密林,探子担心有设机关不敢跟进去,还不知他的落脚处。”
隔着一道门,过道里护卫的声音尚且清晰,也轻易听出兰空辞语气里的严肃,“无法跟踪,便只能从山庄入手了,此事告知灵心长老了吗?”
“暗探已回宗门,想必长老定会知晓,只是……”
随身护卫话里有犹豫,又听兰空辞停下脚步追问,“只是什么?”
“徐老庄主的长子徐英去年遭人毒害,死状凄惨,江湖皆传是因为与昭宗门弟子昭陆德交好,才被前任宗主暗杀,且他刚好死于昭陆德被杀第二日。”
“此事定不可能。”
护卫说罢,兰空辞随即出声否认,“前任宗主离开前是嘱托灵心长老杀了昭陆德,可当时并未提到徐英,后续他去养伤更无法安排刺杀,灵心长老也不会波及无辜。”
“虽无证据,可自徐英死了后徐氏山庄就记恨上了兰宗门,这次要想从山庄入手收集情报,只怕不易。”
护卫出言提醒后,过道里沉寂了好一会儿,才传出兰空辞低低一声叹息,“继续让人盯着徐氏山庄,等我与灵心长老商议后再定。”
走廊里的脚步声渐渐远了,卧房里亦是久不闻有动静,待香燃尽断去,兰卿晚才缓慢地撑起身子,目光不自觉搜寻着窗外沿街远去的护卫。
众人凭江湖上的流言蜚语,就给云初下了杀人害命的定论,大师兄他们也无暇顾及,任旁人这样污蔑云初。
到底时过境迁,是非曲直,又有谁会在意?
脑中晃过昭云初那失望到不愿再争辩的苦笑,从未得到过救赎,云初失望的,又何止是自己,连同对整个江湖,都要一并抛弃了。
兰卿晚眼底依旧是死气沉沉的,压抑心中的苦闷难忍无比,便随着愈掐愈紧的掌心无声释出。
兰空辞看到兰卿晚留信的时候,已是翌日清晨,医馆里的弟子来报时,他已经动身离去。
“卿晚这孩子,怎么一个人去打听顾瞻的下落了?”
灵心长老接来那封留信,满是担心地踱步,“元宵后就是比武大会,还是得想办法尽快把他找回来。”
“长老稍安勿躁,兰师弟信中说会在适当的时候与我们取得联系,我们还是静心等待一些时日吧。”
兰空辞劝着灵心长老,心绪倒是稳一些,“我相信他定是有几分把握,未见到昭师弟,他不会置自己于险境的。”
提及昭云初,灵心长老脚步一顿,眉宇间稍松了松,半晌,才无奈地将信纸扣到桌上,“但愿如此。”
……
比武大会这一日,流连竹林内外的侠客众多,皆指望在擂台上一举成名,早早就上了山,在湖边席位上七嘴八舌地谈论着江湖之事。
聊得最多的,莫过于五个月前,兰氏宗主被自家师兄一剑重伤致死之事,倘若当时不死,到了眼下各路英雄汇集月泽城外,也免不了遭到众人讨伐。
昭云初死不足惜。
对周家老弱妇孺下手也就罢了,毕竟是周同寅不义在先,可昭宗主对他有养育之恩,也敢对其门下弟子赶尽杀绝,但凡江湖中有议论者,便是什么黑手毒手一并使了,如此残暴,怎配担任宗主之位?
“到底是没娘养的小人,满心满眼都是毒虫,哪里又懂什么侠义心肠呢?”
席位上坐有一中年男子,身着缎袍锦衣,旁边配两名小厮伺候,一派悠闲地饮着茶,不时与几位宗门子弟闲聊。
“徐少庄主说的是,听闻您的兄长也是死于昭云初之手,我记得前几年几个小镇瘟疫的时候,他还领头让富商们募捐粮食药材过去。”
一名游士上前搭腔,道出那中年男子的家事,惋惜道:“好人不长命……”
“啊——”
被唤作少庄主的人正要寒暄几句,一声惨叫,就看到一人影被踹身前,好在周围几人避得及时,才没被扑倒。
仔细瞧着被打到吐血的人,正是自家门客,徐少庄主有些惊慌地想上前,又看对面的刀客,脸上一条斜长的疤狰狞得很,此刻正挑衅地晃过手里颇重的大砍刀,一时有些踌躇。
“就这点功夫还想和我抢上擂台,徐氏山庄换了少主子,门槛也低了不少啊!”
来者似乎不屑继续对战,粗哼了声,便转身跃向擂台,打算一展身手。
徐少庄主这才安下心来,忙招呼小厮过去扶人坐起,可那门客又吐了口血,吓得小厮不敢乱动,“少庄主,钟少侠怕是不行了,眼睛都没神了!”
这话一出,周围的看客都聚拢过来,有些想上前帮忙的,又怕人死在自己手里说不清楚。
“这位少侠恐怕是被震伤了肺腑,可否让在下一试?”
杂乱的人群里,忽然穿行过一道素衣身影,主动提出施救,徐少庄主上下打量了下,是个面容清俊的男子,素衣淡雅,注意到他侧边挎着个木箱子,看行头,像是个江湖游医。
眼下也没更好的法子救人,徐少庄主侧开身子,礼让道:“大夫请便。”
来人简单地应了声,蹲到伤者面前切脉,不一会儿就松了手,转而打开身侧的木箱子,他取出一块白色裹布摊开,从中抽来一根细长的银针,朝伤者的手背穴位上扎去。
折腾好一会儿,伤者才稍稍清醒,睁开了眼皮,只是声音嘶哑,难以完整地说完一句话。
“内伤不算重,暂且别运功,需静养十来日。”
说罢,他又从一小罐子里抖出颗药丸,“服下它,这药可以帮你缓解些疼痛。”
好歹暂时把人救了回来,徐少庄主总算松口气,待他起身,便施礼道谢,“多谢大夫,我是徐氏山庄少主徐渊,不知如何称呼?”
“在下李寿。”
素衣男子收拾好木箱子,接着回应,“举手之劳,不必客气。”
周围的看客见人无事,于是渐渐散去,被擂台上的打斗所吸引,徐渊随后引素衣男子入座,闲聊起来。
方才聚拢的人众多,远远观望,不知施救的是何人,待这会儿定睛望去,看清那大夫的模样,茶馆窗前的少年立马就坐不住了。
“谁让他去的?!”
手中喝空的杯子被轻易捏得粉碎,昭云初几乎立即起身,紧蹙的眉头下一双眼盯得用力。
兰师兄他……
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属下不知,但先前也没听灵心长老和宗主提起过。”
看到救人的大夫是兰卿晚,小纪也觉意外,昭云初反应之大,明显不想他牵涉其中。
环顾茶馆里的来客,好在没引起旁人注意,于是小纪压低声音提醒,“公子冷静些,此地人多眼杂,先回去再作计较吧。”
昭云初目光依旧注视着席位上的兰卿晚,直到碎片在手心里扎得刺痛,才深吸了口气,强压下心底的不安,悄然挥散了掌中内力。
想起在竹林里接应的罗郁,昭云初扭头下令,“安排罗郁带人暗中盯着兰师兄,找机会让他远离徐氏山庄的人。”
交待了罢,昭见小纪还没动静,昭云初有些不耐地催促,“还不快去?!”
第107章 第107章 只身入庄 师兄入庄查真……
等了大半日, 昭云初的希望终究是落空了。
“你们明明已经到兰师兄附近,为什么不暗示他离开?”
当看到兰卿晚不知什么缘故,被徐渊请入马车一同回山庄时, 昭云初的脸色沉到了极点。
面前的罗郁和另两名弟子也不拖泥带水,摘下面巾, 膝盖一弯跪得利落,等身子矮下一截,罗郁才向他回禀缘由。
“兰师兄听闻徐老庄主中风已久, 以自己擅长治此症为由,自荐前往徐氏山庄,我等无能, 怕暴露身份与徐氏山庄的人起不必要的冲突, 引起周围注意,没能及时阻止。”
听着这番回禀, 昭云初只觉脑子里疼得很, 闭上眼揉起眉心时, 无奈地挥了手,“没让你们跪,先起来。”
“公子,那我们现在是否要在路上堵人?”
小纪想着能否亡羊补牢,昭云初斜眼一抬,思索有多少把握,而后还是摇了摇头, “徐氏山庄来人不少,真要公然闹出什么动静牵扯到兰氏,只怕又会给长老和大师兄招来麻烦。”
何况,兰师兄有心要入徐氏山庄, 也未必会和他们走。
指尖在桌面抖了抖,昭云初思量再三,徐徐吐了气,强压下胸腔里涌起的冲动,“还是另外再找时机吧。”
……
不过傍晚,马车已驶入山庄,在徐渊的引路下,兰卿晚走进了老庄主的卧房,一股浓浓的苦药味弥散在房中,他看到了久病缠身的老人,徐文谦。
老人紧绷着身子想说话,却抖着使不上劲,那张布满皱纹的脸十分憔悴可怜,兰卿晚朝人行了礼后,就听徐渊道:“自兄长被昭云初杀害以后,父亲伤心过度,一夜之间就中了风,还请李大夫尽力医治。”
提及昭云初,兰卿晚眉心微紧,可当家仆搬了张凳子到榻边,脸上那抹肃意也悄然褪去,随后放下木箱坐了凳上,托过老庄主的胳膊开始诊脉。
先后检查了老庄主的眼睛和后脑,以及四肢的情况,不多时,就已大致了解,从木箱中取出银针,朝老人头顶位置一点点旋入。
待老人紧绷的身体放软了些,呼吸渐的平稳,眼中也稍稍有了神,兰卿晚才小心地将银针抽出。
“方才给令尊施针的位置是百会穴,脑中积有瘀血,长久下去只怕会失明,此病难医,之前的大夫不敢冒险,许是担心令尊熬不过去。”
见老庄主确有好转的迹象,徐渊多少松了口气,引着兰卿晚到外头的会客厅里,仔细询问,“李大夫,依你的医术,可能治好家父?”
“每日需在四神聪等几处重要穴位入针医治,再配几味温和的药一同调理,少则两三月起效,多则十年不止,一切还需少庄主决断。”
“有望医治就好,那就有劳李大夫了。”
徐渊听明白了兰卿晚的意思,松口气地点点头,“我这就命人把旁边院落收拾出来给你居住,若是家父有恙,也能及时医治。”
说着,就招呼兰卿晚坐下休息,等家仆奉上茶来,兰卿晚饮了口茶,状似随意地问:“您的兄长死于前任兰宗主之手,在下好奇,他是如何得逞的?”
“无妄之灾罢了。”
徐渊长叹一声,又摇摇头,“说起我的兄长徐英,也是个仁善之人,见昭宗门弟子昭陆德等人流落江湖,有意收作门客。”
顿了顿,徐渊放下手里的那杯清茶,望着远方陷入回忆,“竟不想昭陆德与昭云初旧日有仇,被打成重伤,我兄长当时在酒楼会客,得知后愤愤不平,当众骂了昭云初几句,就前往昭陆德所在的客栈探望,但第二日也没回来。”
语气微有凝滞,徐渊稍作感伤,转而继续道:“家父派贴身家仆去寻,等找到客栈时,只看到兄长与昭陆德的尸首。兄长与徐渊脖子上皆有勒痕,死因一致,不是昭云初干的,还能有谁?”
听人说了这么多,并未从中听出什么重要的线索。兰卿晚沉着神色思索着什么,徐渊就已唤了声,“李大夫,此事已过去五个月了,家父恶疾缠身,还请不要在他面前提起,免得他徒增悲痛。”
兰卿晚慢慢回了神,心里已有了打算,便不再追问,“在下明白。”
“对了,我方才见李大夫的箱子里有个红色的药瓶子较为精致不同一些,可是什么灵丹妙药?”
像是刻意要转移沉痛的话题,徐渊指了指兰卿晚身边的木箱子,颇有兴致地聊起,“我兄长从前也爱服食丹药练功,我偶尔也有摆弄,李大夫也擅长此道?”
“少庄主是说这个?”
兰卿晚取出那红色纹饰的药瓶给人一示,又严肃相告,“此药有剧毒,即使少量入口,也会慢慢使五脏六腑日间受损,且无色无味难以分辨,在下尚未研制出解药,所以特地装入精致药瓶,以免误食。”
“哦?”
徐渊一听,倒更是想刨根问底,起身步来,又问,“若是少量化于沸水之中呢?”
“同效,至多变成慢毒而已,只需四五次,便能致命。”
不解徐渊为何对毒药这般感兴趣,对方像是注意到了什么,几步就退回了座椅上,专心品着茶,不再多问。
……
兰卿晚就此在山庄安顿下来。
山庄毕竟在半山腰上,外出寻医不便,徐英生前又有服食丹药练功的习惯,便设了间炼药房,平日里谁有个头疼脑热的请来大夫,也在此处配药煎煮,省去了诸多麻烦。
一连数日,兰卿晚都借着调制配方出入药房,私下找寻徐英生前服食的丹药。
沉迷于增强练功之效的人,往往死于药物引发的走火入魔,若能找出徐英的真正死因,云初也就不用背负骂名了。
这些配方放置被束之高阁,积了一层灰,他几乎翻遍炼药房,才终于找到。
徐英往常服用的,的确都是些助于练功的药材,可在最后两月的记录里,配方却变了,药性颇烈,果真有缓慢催毒的功效。
配药者,也从大夫杜笙变成了一名叫齐光的道人。
至此,屋外走廊远远传来脚步声,兰卿晚收起两人的药方揣入怀中,迅速收拾好其余东西放回原处,又重新垂了些灰覆上,不让人发觉被动过的痕迹。
等再有人入屋时,兰卿晚已在翻阅老庄主从前的药方和记录的症状,并未表现出几分异样。
“李大夫,庄主的药方配好了吗?”
一位老家仆来到桌案前添茶,兰卿晚道谢后,随口问起,“老庄主从前的药方都是杜大夫配的,他了解老庄主的体质,不知现在何处,在下想明日去请教,再斟酌定好配方。”
“杜大夫在城郊附近的苇坡镇里经营一家药铺,医治的病人无数,到那儿一打听就能找到。”
……
穿行于苇坡镇的街道上,询问了一家客栈的店小二,轻易就寻到杜大夫开的药铺,兰卿晚说明来意后,就被请到了里屋吃茶。
关于老庄主的症状交谈得顺利,兰卿晚又平和相问:“从前老庄主的长子练功所用丹药,也是您配的药方?”
“是配过几年,但药方一直未达到他想要的功效,去年结识了位会练丹药的道人,就把老朽的药给停了。”
解释了几句,杜大夫为他斟茶的功夫,兰卿晚紧接打探,“您对那位道人可有了解?”
瞧人摇了头,杜大夫轻放下茶壶,像是想到了什么,“不过那道人与二公子徐渊,也就是现在的徐少庄主好像认识,有次老朽经过炼药房后边的院子,远远瞧着他们在聊些什么,李大夫若是想结识他,可向二公子问一问。”
听到这儿,兰卿晚不自觉想到了什么,转头看向窗外,天色已然不早,于是起身告辞。
一路上,纷杂的思绪渐的汇聚成一条隐隐的线索,但又不十分确定。手中的密信交付给了兰氏医馆里的人,事到如今,也只能先想办法找到那位叫齐光的道人再说。
他一向不愿把人心想得太卑劣,但这些年所经之事颇多,云初更是三番五次地提醒过他,江湖险恶,不可轻信任何一个人。
但愿,徐渊是个良善之辈。
回到山庄,兰卿晚顺手整理了木箱,却惊觉那红纹药瓶不见踪影!
恰巧老家仆送来晚饭,兰卿晚紧张试探,“可有人进过里屋?”
“今日山庄里大伙儿都在忙,应该无人来过,李大夫是丢了什么值钱的东西?”
老家仆不明所以,看着兰卿晚守着木箱,晓得里头都是瓶瓶罐罐,于是出言安慰,“若是有贼也是偷银钱,李大夫放心,把您丢的东西说出来,我带人找找,也许就在屋里。”
“不必了。”
红色药瓶被人掉了包,虽纹路相似,细节却不同。还不知是何人所为,不能打草惊蛇,兰卿晚抬手合上木箱放置一旁,稳着心神,迈开步子走到桌前坐下,“许是我记岔了行李摆放的位置,只是块麻药包,不值几个钱,你忙你的去吧。”
打发了老家仆,兰卿晚才从袖中抽出一根银针,插入饭菜里试了试,确认无毒,才暗自松了口气。
这些日子的饮食他一贯如此检查,徐氏山庄里古怪之事不少,还是小心为上。
第108章 第108章 知道是你 担心为何不见……
兰卿晚入徐氏山庄近二十几日, 经每日针灸医治,老庄主说话日渐清晰,偶尔也能闲聊几句。
聊起两位儿子的过往铺垫几日, 顺带打听了当时验尸的仵作住在何处,于是趁熟络之际, 兰卿晚终于旁敲侧击问起了道人齐光。
“好端端的,李大夫怎么问起他来了?”
老庄主露出狐疑的目光,兰卿晚只对了一眼, 又面不改色地继续施针旋动,语气温和从容,“我游走四方, 喜好结交精通药理炼丹之人, 请教一二。”
“年轻人好学啊!”
老庄主眼神里露出些欣赏的意味,转而又压下了语气, 语重心长地道:“不过老夫倒不看好齐光, 自从我儿服食了他的丹药, 虽内功增长得快了些,但性情却变得愈加暴躁,跟练了邪功似的,老夫几次劝说不听,后来我儿出事,齐光自知不受待见便自个儿辞行,老夫也懒得挽留他, 渊儿便出面去打发了。”
又一次听到道人齐光与徐渊有关,兰卿晚旋动银针的指尖一顿,而后又不露马脚地换了个方向继续旋,“原来如此。”
借着下山选药的由头, 兰卿晚找到了老庄主所说的那名仵作,刚替一家老人验完尸在洗手,看上去四十余岁,是个十分老成的大叔。
“你方才说,现在是你在替徐老庄主治病?”
等人忙弄完来问,兰卿晚才缓缓上前依礼打了声招呼,“正是在下,不知先生是否方便到旁边小铺吃杯茶?”
那仵作忙得也有些累,点着头就率先朝小铺迈去,但也爽利,“大老远下山一趟,说吧,来找我何事?”
“在下买完药材休息的时候,听闻先生在忙,就好奇旁观,果然如老庄主所言,先生经验老道,令人佩服。”
兰卿晚随意掰扯着闲话,拿着篮子里的药材掩饰着此行目的,见仵作并未起疑,又紧接打听,“这些日子老庄主消瘦许多,老惦记着他家的大公子,好端端的,竟叫人给勒死了。”
“是啊,我一大早赶去验尸时,看到大公子脖子被线勒出的血都还未流干咧!”
仵作说话间饮了一大口水,兰卿晚听着,有些意外地睁了睁眼,谨慎求证道:“是用线勒死的,不是和昭陆德一样用手勒的?”
“不是,是用很细的线勒的。”
仵作话刚脱口,似乎意识到自己多嘴了,吞了几口水就起身,“我那儿还有活要干,就不多聊了,李大夫留步。”
走得飞快,兰卿晚也未继续拦人追问,思索了会儿,最终还是掏出了铜钱结账。
想了一路,兰卿晚始终觉得有异。
灵心长老曾提过,杀昭陆德的弟子是子时摸黑下的手,而徐英被发现时已经是清晨,血还未流干,明显不是死于同一时刻,那仵作经验不少,怎会看不出其中蹊跷?
回到山庄时,天已暗下,落了点点飘雪,兰卿晚将买来的药材放到药房归置,刚要回房,猛地察觉后园入门有异,一枚细如柳叶的飞镖穿廊而来,兰卿晚旋身翻过,及时躲开。
等他追下走廊,视线再扫过入门处时,只剩了风雪声。
兰卿晚只好先退回廊中,警惕地将掷入门板上的飞镖取下,上面系着一卷字条,借着过道上的点灯光亮,兰卿晚看清了内容——
勿要再追查徐英死因,速速离开山庄回兰氏,李福留。
李福……
兰卿晚思索着这个名字,恍然领悟。
是云初!
当年他们隐姓埋名在临江镇养伤,为避周宗门追杀,用的是“李大寿”和“李幺福”这两个名字。如今自己为掩人耳目,用了“李寿”这个名字,而会用“李福”作名字的,大抵也只有一人了。
又仔细辨了眼字迹,确认是云初所写,兰卿晚晃了晃神,转身奔入园中,环顾四周却无半个人影,尚未融化的雪地里也找不到脚印。
“我知道你在附近,有什么话为何不出来亲自对我说?”
寻得着急,兰卿晚沿途拨开可能藏身的灌木,即使手上被细枝刮出血丝,仍一无所获。
为什么,明明担心,还要一味地躲?
难道真的要这样躲他一辈子!
“李大夫,你在找什么?要帮忙吗?”
兰卿晚思绪纷乱,远处忽然传来家仆的声音,灯笼晃动在入园处,将他猛地拉回神。
抓着秃枝的手一点点松开,面对走近的家仆,兰卿晚抿紧的唇微动,好一会儿才摇头,敛去了眼里的情绪。
“没什么,有块包药的布巾被风吹到院里,找不着了。”
随口糊弄过去,兰卿晚有些失意地回头望了望院子,确认看不到人,才缓步踏出去。
兰卿晚没有按字条上所说离开徐氏山庄,而是在暗中继续调查徐英的死因,不过半月之久,在兰氏暗探的协助下,找到了道人齐光的踪迹,他才稍稍松口气。
春分已至,夜里破冰融雪的声音窸窸窣窣响了一晚上,第二日下山向罗郁打听道人的情况。
“人已经抓来了,宗主和灵心长老会亲自审问,让你别担心。”
两人约在一家茶楼见面,罗郁传了话,又提起手里的一盒吃食,道:“兰师兄,灵心长老惦记今日是你生辰,让我买了你爱吃的浮元子,你趁热吃完再走吧。”
低头瞧了眼那袋里的东西,兰卿晚微微一愣,像是未反应过来今日是自己生辰,许久,才接了来放置桌上。
“替我谢过灵心长老。”
这一月多来,为着灵心帮昭云初离开之事,每每暗中接头,兰卿晚总是刻意避着灵心,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是有了心结。
罗郁见他肯坐下吃,忙跟着坐到一旁,忍不住开口,“其实,灵心长老很关心你的,护送昭公子离开,也是顾全大局。”
兰卿晚闷声拾起汤匙,并无反驳,也并不应声,只默默舀出一颗来尝。
只一口,兰卿晚便顿了动作,眼中疏忽颤了颤,目光凝着吃食,似察觉到什么。
“怎么了?”
罗郁瞄了眼碗里的浮元子,并无不妥,疑惑地瞅过去,“不合胃口?”
馅料的香味弥散口中,兰卿晚轻轻咽下,缓缓吸了气,语气里是刻意压下的情绪,“没什么,味道很好。”
没再多说什么,兰卿晚一颗一颗地吃完,几次停下像是想说话,终于在起身时,才抚着食盒道:“替我谢谢他。”
“谁?”
“做浮元子的人。”
话里含义未明,兰卿晚离去得很快,像是逼自己不再回头看一般,很快隐入街道的人群里,徒留罗郁愣在原地,等藏在转角处戴着斗笠的人走到桌前,才扭头想要询问:“昭公子,兰师兄他是不是……”
他猜到了。
昭云初直直望着吃空的汤碗,眉宇微陷,并不作声。
是的,在第一次入口时,兰卿晚就分辨出了那碗浮元子出自何人之手。
云初,终究是不愿意见他。
“兰师兄,你有什么心愿?我帮你完成一个。”
“心意相通,与君不离。”
“为什么要特地许这样一个愿?”
“云初,我对你,几乎一无所知。”
回想着上一次生辰时,他们二人在木屋里的对话,他想要多了解云初一些,若是早些知道……若是早些理解……
他不会对云初说那些话的,更不会让云初几次抛下自己。
将来,云初还会不会肯再见他?
兰卿晚茫然地走在起居院子的走廊上,下意识看向后园方向,不知不觉步入园中。
冬日的寒意未散,一股冷风裹挟秃枝在脚下旋过,似要将旧日痕迹带走,就像云初想要强行抹除他们过往的回忆一般。
从前,他不曾真正了解云初,如今才明白,哪怕放不下,只要够狠心,这样一个人可以把感情割舍到什么地步。
他渴望的,却是云初毫无保留的爱和依赖,真的太奢侈了。
可他放不了手,想要再见到云初,想得快要发疯了。
方才在酒楼,就险些失控四处寻一遍,哪怕把云初绑在身边,不信他的话也没关系……
不、不行!他不能再强迫云初了,不能再这样对他。
颓丧地坐到一块假山石上,这一处角落有许多假山石遮挡,不易被人发觉,兰卿晚克制地抱着头,强忍着喉咙里的哽噎,斜倚一处轻合上眼,不想在此刻被人打搅。
可偏偏不能如愿。
潜入后园的脚步声很轻微,但踩在融雪中的动静,还是传入耳中。
与家仆的脚步声不同,路过此地的明显是习武之人。兰卿晚皱了皱眉,瞥眼透过假山缝隙,看到了一个鬼鬼祟祟的背影,正往园中的一条小道走进去。
闭眼深吸了气,他强迫自己静下心来,才再次探去,从身形上不难判断,是徐渊。
这个后园是从前徐英练功之处,自他死后就渐渐冷清了,近几月更是没什么人踏足,徐英怎会这时候过来?
兰卿晚正想着缘故,徐英脚下踩过一连串的石块,再用拳敲击几处假山石,身前的石门缓缓挪动开,这一举动惊得他骤然呼吸一滞。
这等机关他再熟悉不过了,是仿制了兰氏的机关术!
可徐渊,他怎么会……
兰卿晚倏忽起身,贴近了缝隙仔细探去,果真,里面有一条窄窄的密道,待徐渊左右环顾无人后踏入其中,又往里头的石壁上敲了三下,石门又缓缓合上,从外看去,竟瞧不出是个密道入口。
难道是顾师兄?!
自从兰氏暗探确认了顾师兄有出入过徐氏山庄,他便在各处留意,可一个多月来却一无所获,难不成,关窍都在这个密道之中?
第109章 第109章 带他走吗 为何不各让一……
兰卿晚藏在假山后静听园中动静, 约摸一柱香的功夫,石门挪动与地面摩擦时发出的低沉声音再次传来,瞬间让他凝起神。
看着徐渊刻意抹开门前脚印, 从另一方向的小道匆匆离去,兰卿晚才定了心, 目光落在石门上,猜测他或许是特地去密道里见了什么人。
若是马上进去,万一密道里的人还未走, 自己立马就会暴露,还是另寻时机为好。
若无其事地回到房中,与送饭来的家仆打了声招呼, 便开始计划该何时潜入密道一探究竟。
最终是定在后半夜, 夜深人静的时候,兰卿晚悄声走进园中, 照着徐渊白日的动作开启了厚重的石门, 一道月光投入密道, 朝里头扫视一圈,粗糙的石壁上没有壁灯,想必是赶着修出的密道,来不及完善。
按提前摸索出的规律尝试叩了几次,果然顺利关上石门,又扔出一块碎石进密道,待石子落地声回荡过道, 也未出现暗器,兰卿晚不再磨蹭,手中的火折子亮起后,就迈着大步就往转角处走去。
里面摆放了桌椅长榻, 一排柜子上的摆设很干净,像是会客之所,搜寻四处,包括上方未防止密道塌陷所建的房梁,并无发现还有其他出口。
不确定是否藏得太过隐秘,亦或是没有其他出口,既已得知有此密室,一时半刻也得不到更多线索,兰卿晚未敢多留,随即便回到石门前。
此处虽是仿制了兰氏机关,但设计还是较为粗陋,兰卿晚按照关门的顺序叩响石壁,石门就再次开启。踏出密道后,他依样将湿软泥土里的脚印抹平,才快步离去。
自夜里探过一次后,每隔两日兰卿晚都会趁夜黑风高之时潜入密道寻找是否有别的机关,但都不敢逗留太久,一无所获又只能离开,等到月底,已是第四次来此。
兰卿晚尝试扭动最后几处能想到的地方,环视一圈,密室依然没有任何变化。
难道真的是他想多了,此地只有一个出入门?
“轰——轰、轰隆隆……”
入口处突然传来石门挪动的声音,传到着这寂静的密室里显得格外清晰,兰卿晚当即松开柜上的蟾蜍雕塑,熄去手里的火折子,施展轻功向头顶的房梁而去。
待脚步声临近,转角处出现了火折子里闪烁的光亮,徐渊走进密室点燃桌前的蜡烛,周围稍稍明亮些,好在房梁颇高,昏暗处不易被发觉藏了人。
他盯着徐渊用两个煮沸的器皿煮着茶杯,从左边器皿中取出一只茶杯放置自己身边,接着掏起袖里的什么东西,一个熟悉的红纹瓶子赫然出现!
直到瓶中的药粉被抖出些许,化于右边器皿沸水里,兰卿晚大致猜到了什么。
距徐渊上次来此已隔小半月,难道他来这儿的目的,是为了给某人下慢毒?
思索许久,眼看着徐渊将有毒的茶杯隔着厚布放置桌对面,又把器皿处理干净收至柜上,才开始正常煮茶。
不等茶水备好,密室里想起石块摩擦的刺耳响动,他即刻反应过来是暗门开启的声音,仔细探着周围,直到长榻向后移动,挪开的石板下出现石阶。
果然另有暗门!
兰卿晚亲眼所见顾瞻步上台阶,心底的猜想被验证,神色不由凝重起来。
寒暄着,徐渊以银针搅动壶中茶水,试出无毒,才斟入各自杯中,道出此行目的。
“顾兄上回说有昭云初行动的路线图,今日可带来了?”
“难得来一趟,自然不会忘。”
顾瞻饮了半杯茶,从容地将怀里揣着的地图摊至桌上,“这两月来昭云初一直在追查顾某的下落,这些地方是他常去之处,少庄主不妨早早设下埋伏,也好叫顾某松口气。”
“这些地方人多口杂不说,又有兰氏的人暗中接应……”
徐渊看到地图上的位置,不由眉头紧锁,语气犹豫得很,顾瞻却道:“您兄长的事虽说已算到他头上,但终究是长了嘴的活人,若有一日事发,让您父亲和江湖中人知晓,只怕难办。”
徐渊饮着茶依旧不言,顾瞻缓缓饮下剩余的半杯茶水,又径自携来茶壶为彼此斟满,转了眼珠似又有了主意,“少庄主若是实在不放心,不是还有山庄里的那位么?以他作诱饵,昭云初定会出现,顾某也会竭尽所能,暗中协助。”
“您的那位师弟也真是不安分,若非仵作告诉我,我还不知道他在偷偷追查我兄长死因。”
听着两人的对话,兰卿晚目光渐冷,却并不十分意外,他的确察觉前几日下山被跟踪,却并不掩人耳目,为的就是让徐渊不安。
只是先前并不知,他们还想利用自己引出云初。
兰卿晚静静听着桌前的人商量对付自己和云初的计策,后背不由生出一股冷汗,直到一柱香燃尽,他们熄灭了蜡烛各自离去后,兰卿晚才悄然落回地面。
火折子亮起时,他瞥了眼桌上掺毒的茶杯,紧抿了抿唇,脸上流露出讥讽的苦笑。
各自利用,又各怀鬼胎,将来是何下场,谁又能预料?
隔日两封密信送入罗郁手中,一封提醒昭云初避开易被跟踪之处,另一封则是送给大师兄的,兰卿晚不再下山,开始为接下来的计划做准备。
……
“兰师兄真的太乱来了!”
城郊的兰氏据点里,昭云初有些急躁地来回踱步,瞧着刚赶到没多久的兰空辞,忙道:“就没有办法派人阻止他?”
“兰师弟决计如此,恐怕没人劝得了……”
兰空辞话音未落,昭云初已转身要往外走,好在拦得及时,将人拉住,“昭师弟,你这是要去哪儿?”
“还用说吗?”
昭云初心中已恼,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提步就要迈出门槛,“我亲自去劝,若我的话也不听,绑也要把他带离徐氏山庄!”
“别意气用事。”
灵心长老的声音从外头传来,走得算快,刚进门就拍拍昭云初的肩膀,“我刚得到消息就赶过来了,大家都稍安勿躁,既然已有人盯上他,冒然行动也容易暴露。”
说罢,灵心才坐到椅子上喘口气,吩咐弟子把徐氏山庄一带的地形图摊到桌上,随即看向昭云初,“徐氏山庄在武林中威望并不高,根基浅薄,咱们连周宗门都解决了,还怕什么,不如相信卿晚一回。”
顿了顿,灵心指着地图上山庄后门的位置,周全道:“我会安排内应进去,由罗郁守在山庄外随时接应,我们的人手也可伺机而动,能捉到顾瞻最好,此计不行,再救回卿晚不迟。”
灵心劝说得紧,昭云初凝向桌上的地形图,仍觉不妥,最终妥协地提上一句,“我也和罗郁一起行动,你们若不答应,我现在就把他带走。”
灵心最终还是应允了昭云初,几人筹划到半夜,灵心长老去安排内应之事,大师兄留下来部署人手,没着急回宗门。
昭云初跟着忙完,一时睡不着,便一个人在院子里吹风。
“夜里别贪凉,担心受了寒气。”
兰空辞的声音在身后响起,送来一件披风,昭云初顺手接来,系上后偏头看去,“大师兄也不休息?”
“和你一样,烦心的事太多,看你一人待在这儿,索性过来给你送件披风。”
兰空辞一贯地稳重,随意落座在他身旁的石凳上,眺望着天边的残月,徐徐开口,“若是这次你真把兰师弟带出山庄,往后打算如何?”
“什么意思?”
显然是没料到兰空辞突然问这样的话,昭云初不知其意。
兰空辞抿了抿笑,有些惆怅地叹了口气,像是在替兰卿晚感伤,“兰师弟不想回兰氏,你没打算带他远走天涯吗?”
神情微愣,昭云初扭头错开目光,沉默着刻意想要逃避这个问题,兰空辞却继续自顾自聊着。
“我不知你们到底生出了多深的嫌隙,但兰师弟心里真的把你看得很重,我看得出来你也一样,既然当初不顾世俗眼光都要厮守,为何不能彼此各让一步呢?”
“兰师兄看得最重的是兰氏,若真的和我归隐,他会后悔的。”
昭云初闭了闭眼,对着大师兄,难得说了句心里话。从前他以为兰师兄可以为了自己不顾一切,可从水牢里的对话之后,他便不再有这样的底气和自信。
“不管之后怎样,先把眼前的麻烦解决了再说,不过我倒是也有个疑虑,想问大师兄。”
昭云初低着头,脸上无奈的表情渐的退去,神色一点点变得锐利,“如果抓到了顾瞻,大师兄会杀了他吗?”
从前谁也没考虑过这个问题,或者是没有说出口的问题,被昭云初突然提出,兰空辞亦是有些语塞,迟疑着开不了口。
大师兄和顾瞻从小一起长大,又在最艰难的时刻相依为命,彼此可以为了对方的安危不顾自身性命,这样的感情,到了最后的时刻,兰空辞真的下得去手?
气氛沉了许久,久久没有听到回应,昭云初心里已有了答案。
第110章 第110章 心怀不轨 为套真相被下……
接下去的一段时日, 为保周全,兰卿晚再没去过密道,每日医治徐老庄主, 配药煎煮,只在暗中观察徐渊进过几次密道。
临近端午, 他除了和灵心长老派来的内应碰上一面,就再未接触过山庄以外的人。
内应安插在茶房里当仆人,借着分发茶叶在山庄里走动, 倒也不引人注目。
这一日兰卿晚刚从老庄主屋里施完针回来,就看到廊前站着一位客人,看到他时, 眼神瞬间就亮起来。
“李大夫。”
来客是个面相俊俏的少年, 兰卿晚看着面熟,就听人解释, “在下胡轩, 三个月前大夫在比武大会上救过我, 今日特地来拜谢。”
提起比武大会,兰卿晚总算回想起这位徐氏山庄的门客,本就忘了此事,只是隔这般久胡轩才来道谢,总觉古怪。
“举手之劳,不必言谢。”
兰卿晚琢磨着此人来意,依着礼数想请人到厅里坐坐, 胡轩却摆摆手,四下扫过一眼,确认无人才挨近一步,刻意压低声音声音, “我此次前来是想提醒大夫,少庄主打算在端午大伙儿下山游船时,借口留您单独在药房,可能对您不利。”
听得眼皮一掀,兰卿晚眉心骤然锁紧,目光在对方脸上来回游移,分辨是否在说谎。
见他不语,胡轩有些着急,“李大夫千万信我,虽不知他具体想做什么,但总归没安什么好心,您还是和老庄主说一声,偷偷辞行吧!”
徐渊不安好心他早就知晓,虽然也猜到会在端午节山庄人少时有所举动,但面前的胡轩,似乎非常肯定就是那一日。
“你是如何得知此事的?”
兰卿晚并不惊慌,只是淡定地询问,却又不像是不信,胡轩有些意外,还是解释了缘故。
“最近徐渊不时来探望,想收我作亲信,昨日正练功,就听徐渊在外头角落里和什么人叽里咕噜,端午要把园子周围的人调开什么的,我听到你的名字一时岔了气,后面他走进来我假装正在收功,才糊弄过去。”
“他拉拢你,你为何又要来告诉我?”
兰卿晚神色依旧淡定,胡轩倒是不屑地哼了声,侧身朝外眺去,“我岂是那等贪图富贵的小人!原本觉着徐渊是个英雄好汉才拜入山庄,但听说他私下时常出入戏园子,糟蹋那些清白的姑娘和小生,毫无礼义廉耻之心,这样的人我才不追随,今日就是要去向老庄主辞行的。”
听口气,是个有志气的少年,虽不知真假,兰卿晚也不再多问,只拱手道:“多谢胡少侠提醒,还望往后一帆风顺。”
“李大夫你不走吗?”
面对胡轩的疑问,兰卿晚摇了摇头,“我答应过老庄主要医治好他。”
“可是……”
胡轩还想再劝,兰卿晚已抬手把话打住,“我自有考虑,胡少侠不便在此逗留,快些去辞行下山吧。”
兰卿晚留意已决,胡轩也只好作罢,抱拳道:“后会有期。”
离去的的脚步声匆匆,拐角处藏匿已久的内应才来到跟前,兰卿晚回头吩咐,“把消息传给完前大师兄,无论消息真假,让他们先按计划部署。”
……
医治了三个多月,徐老庄主的上半身活动已灵活许多,虽腿脚还使不上力,此次出游坐在车辇上,又有家仆随行照顾,倒也不碍事。
临行前,兰卿晚已为老庄主施完针,徐渊在外厅候着,只等人出来,立马就迎了上去,“家里有几位门客身子不适,儿子想让李大夫留下为他们诊治,我也留在山庄里看顾。”
听到这话,兰卿晚并未表露出犹豫,只是顺着徐渊的话回应,“医治病人是我的本分,游玩事小,我留在山庄就是。”
兰卿晚既然愿意留在山庄帮人看病,老庄主倒也没说什么,点点头,客气道:“辛苦李大夫了,该给你的诊金不会少的。”
“谢老庄主。”
兰卿晚随几个引路的家仆去了门客住处诊脉开方子,在回药房的路上,和擦身而过的内应对视了一眼,并未让旁人察觉。
忙了这一会儿,因天气热,兰卿晚先是斟了杯放凉的茶水,正要饮下解渴,杯口触到唇边,他忽而察觉到了什么。
在临江镇试毒开始,他对各类药物渐渐更加敏感,虽然味道被茶香掩盖,但细闻之下,还是能分辨出来。
是软骨散,茶水已被人动了手脚。
但门外站着跟随来取药的家仆,若不当着这些人的面喝下去,只怕徐渊会起疑。
兰卿晚深吸一口气,掩袖而饮,再等他一人在药房里依着方子抓药材,忽然听到有脚步声,回头一探,是徐渊。
“李大夫,你忙你的,我刚送完父亲出门,过来看看。”
徐渊说着话,慢悠悠地走来,看了眼兰卿晚放置一旁的茶杯,已喝下大半,于是挥退了侯在门外的家仆,接着问道:“几位门客病况现下如何?”
“天热吃坏了东西,脾胃不和,吃一副药就能好。”
兰卿晚并未对徐渊支开旁人的举动表露出防备,继续低头配药。
“果然留李大夫下来,不错。”
徐渊靠得有些太近,说出的话就在耳边,一只手忽然摸上他的后背,兰卿晚下意识退开,徐渊却一反常态地闻了闻手,眼神里毫不遮掩地露出贪婪。
“李大夫身段轻盈,不像寻常大夫,模样也比戏院里的小生清俊,更具风雅,真是难得的美男子。”
……
山庄的后门离药房只隔着一条过道,内应趁着众人从前门离开时,偷偷放了昭云初和罗郁进来,躲在过道边的一间杂房里,当内应匆匆赶来报信时,昭云初不由紧张起来。
“我看兰公子手脚有些虚软无力,估计是徐渊在茶水里掺了软骨散,而且……”
“而且什么?”
听到兰卿晚被下了药,昭云初神色一慌,立马上前,随时打算出门去救人,好在被罗郁给拉住。
内应见他着急,喘了口气也赶忙说下去,“徐渊还想趁机轻薄兰公子!”
话一脱口,饶是罗郁也惊得瞪大眼睛,更别说是昭云初了。
罗郁使力拉紧昭云初,压低声音凑近道:“兰师兄精通药理,未必不知其中有诈,也许只是想借机降低徐渊防备,我们从屋顶上过去,若他有危险,再出手不迟。”
昭云初凝了罗郁一眼,也不再争论,转而抓紧交待内应,“你还是在药房外盯着,按计划行事。”
说罢便蹬腿旋上了屋檐,罗郁紧随其后,两人悄悄靠近药房檐顶,小心搬开两片青瓦,借着缝隙探到了房中。
“李大夫,天也热了,让我给你解了衣服凉快凉快如何?”
在此处往下看,视线正好落到抓药的桌角,兰卿晚被人拽住衣袖,连带着衣襟被扯开一个口子,肩颈处的肌肤瞬间暴露出来,看得徐渊咽了咽喉咙,就要朝他扑去。
兰卿晚拉紧衣襟吃力地闪躲开,慌张之下扶着桌沿往后退,警惕地盯住逼近的徐渊。
“没用的李大夫,你学的药理是兰氏所传,软骨散的功效,你应该懂吧?”
该死的徐渊!
昭云初不自觉攥紧拳头,双眼瞪得死紧,仿佛只要徐渊敢碰到兰卿晚,就立马下去宰人。
“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兰卿晚脸上露出明显的震惊,却惹得徐渊大笑,“什么时候?你以为仵作为何没有把其中的蹊跷告诉我爹?他可是我的人,你找过他的当天晚上,就来给我报信了。你若真的只是一介江湖游医,又何必刻意打听?”
“杀徐英的真凶,果真是你。”
兰卿晚退到墙边,目光紧紧注视着徐渊,将经过一并道出,“你先是收买齐光,给徐英服下丹药,只要运功就会慢慢催发毒性,最终走火入魔而亡。昭陆德死的后半夜,你就派了杀手与徐英久斗,逼他过度运功,最终倒地,被细线勒死,再送到了昭陆德所住的客栈,嫁祸给云初。”
杀人真相被揭得彻底,徐渊停下脚步,挑眉间神情渐的阴沉,“看来齐光真被你们抓住了,怪不得我找不到人,你说得真精彩,还有吗?”
“那一类丹药顾师兄曾对云初用过,徐英所服用的,也是顾师兄给你的,你们早就勾结一处了。”
听着兰卿晚的推论,徐渊眼中闪过狡黠光亮,像是看到了什么极有趣的东西,“李大夫……不!兰卿晚,是这个名字对吧?你说得不假,可是又有谁会信呢?仵作已坠井身亡,齐光定然受过刑,不晓得能不能算作屈打成招啊?”
听到仵作死了,兰卿晚稍作一怔,“仵作不是你的人吗?”
“是我的人,可他太不当心了。”徐渊状似惋惜地叹了口气,“只有死人才不会把自己知道的说出去。”
顿了顿,徐渊又对兰卿晚露出意味深长的笑,“不过像你这样的,我还真舍不得。”
说着抬手就要朝兰卿晚脸上撩去,被他一掌挥开,却也不恼,揪起兰卿晚的手腕,悠悠开口,“你以为我今日为何要单独留你在山庄?你的那位顾师兄也等着抓你呢,只要你从了我,我保证不让他把你带走,如何?”
听出徐渊那番龌蹉心思,昭云初手已经扶上腰侧的匕首,克制地握着,就在他打算出手之际,药房的侧门忽的被打开。
“你这个逆子!”
一声怒吼,看到徐老庄主被随行家仆推出,徐渊的表情瞬间僵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