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同寅嫁女这一日, 舞狮开道,宾客盈门,道喜声接连不断, 直到黄昏,赵元才把客人都迎进府中。
顾瞻领着家仆奉上贺礼, 恭敬地道:“赵爷大喜,这是顾某藏品中成色最好的玉石,特地让人制成了鸳鸯戏水的雕像送来, 还望赵爷不要嫌弃顾某一番美意。”
“顾少主哪里话!月泽城里最好的东西都在顾家,你这贺礼价值连城,我怎会嫌弃啊!”
赵元拍了拍顾瞻的肩膀, 靠近些, 面露笑意,“为了宗主大计, 我不得不乔迁来月泽城定居, 多亏了你尽地主之谊派人安顿。这婚礼筹备得仓促, 也幸得有顾少主帮忙,我心中承你这份情。”
“若非赵爷当初为顾某说情,又引荐给周少主,顾某岂有今日?往后还望赵爷多多提携。”
顾瞻与人寒暄几句,往后瞧着还有宾客等着,忙侧开身子,客气地让出位置, “那顾某就不妨碍赵爷招待其他宾客了,这就去给赵公子道喜。”
“贤儿在后厅会客,顾少主请。”
赵元摊手引了路,顾瞻便不再客套, 随即绕过屏风往后厅去,一眼瞧见穿着新郎服的公子哥,稍稍偏头,见尾随的探子还没跟进来,抓紧提醒身后的两名家仆,“他就是赵贤,一会儿我同他说话,你们见机行事。”
交待了罢,顾瞻摇摇手中扇,便笑脸朝人,“恭喜恭喜!赵兄痴心一片,终得偿所愿!”
“顾少主!你总算来了!”
赵贤闻声抬头,看到来人后匆匆放下手中的茶杯,起身迎来,“还得多谢你的法子让我讨得了周小姐的欢心,可还没来得及谢你,顾府就出了那么大的事!好在你总算攀上了周少主,我早就跟爹说你对周宗主绝不会有二心!”
这话听得有些刺耳,身后的一名家仆偷偷翻了个白眼,突然被另一名家仆拉了拉袖子,对上眼色,才注意到前来奉茶的丫鬟。
此时宾客嘈杂,谁也没注意到家仆指尖弹出的弹珠,击中丫鬟的手腕,茶水瞬间泼洒而出。
“嘶——你要烫死本公子啊?”
赵贤想抖去身上的水渍,奈何新郎服已被茶水打湿,连带着腰间佩戴的荷包饰品都沾了茶叶,顾瞻也抖着自己被溅湿的扇子,两人皆被这意外搞得有些无措。
好在顾瞻回头瞄了眼正偷笑的家仆,知道是刻意为之,于是在赵贤要发落丫鬟之际,忙抬手挡下,拉着人到一旁,帮忙拂去那荷包上的几片茶叶,劝道:“大喜的日子别动气啊赵兄,宾客多着呢!这点茶水不碍事,一会儿就干了。”
顾瞻亲自帮人整理衣袍,来客只看出了殷勤,可两名家仆瞧得仔细,顾瞻趁机往荷包里塞进了琉璃玉佩。
刚完成这一举动,盯着顾瞻的探子便进入后厅,刚好赶上顾瞻心疼地摸着自己的折扇。
“都怪我家丫鬟粗笨,弄湿了你的扇子,顾兄放心,这扇子多少钱,我双倍赔给你!”
赵贤一番劝慰,像是怕其他宾客误会是自己安排下人刻意刁难,而顾瞻也只是收起折扇,陪笑道:“不妨事,一把扇子值不了几个钱……”
“少爷,吉时快到了,赶紧准备着带新娘子去拜堂了!”
外头适时传来仆人的催促声,赵贤也顾不上多说,跟着仆人就走。
“公子,你这腰带有些松,小心拜的时候掉了!”
等牵来新娘入了大厅,管家见赵贤新郎服有些不整,忙走近提醒,又喊来身旁的喜娘一起伺候,拜堂时辰在即,媒人被催得有些慌,仓促之际,腰带上佩戴的荷包掉落地上。
顾瞻瞧着荷包里露出的一小截东西,嘴角扬起了一抹不易察觉的笑意。
“哎呦!这琉璃玉佩难得,好在没摔坏!”
喜娘小心检查了下荷包里的东西,正要递给赵贤,新娘却像是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不顾礼节地掀开盖头,一把将荷包里的东西抓了去!
“这琉璃玉佩,是我送给汪公子的信物,怎么会在你这儿?”
周莹珠一声质问,瞬间惊了满堂宾客,旁人议论纷纷不说,客座上的汪鹤率先坐不住地走来,仔细瞧了眼她手中之物,又看向懵得一脸惨白的赵贤,大声诘问:“这琉璃玉佩我儿日日贴身佩戴,但我收拾他尸首时却不翼而飞,赵公子,它怎么会在你手上?难道真是你害了他……”
先前汪陇死时只有赵贤在附近,又是赵贤最先发现的,本来就道不清说不明,这会儿意外丢出琉璃玉佩,有了周莹珠和汪鹤作证,赵贤又一脸心虚,这等情况饶是赵元,一时也难以收场。
待赵元稳下心绪,从主座上过来的一刻,赵贤才回过神冲去,把人当救命稻草抓着,“爹!爹……”
“贤儿,这块琉璃玉佩是怎么回事?”
赵元并不着急为儿子辩解,只安抚地压了赵贤的手,“你如实说来,在场的大多都是看着你长大的长辈,你的性情相信大家是了解的。”
赵贤的性情?
家仆瞅了眼顾瞻,据他所知,赵贤不善武又爱出风头,尤其嫉妒汪陇得周同寅青睐,这有什么好说的?
顾瞻回了个眼色,只默默摇了摇头,示意他别在意。
得了,没脸硬要脸,还想扯着大家帮忙打圆场,但凡赵贤能有个稍微合理些的解释,都不用赵元在这种场合拉下老脸。
“爹,这琉璃玉佩,我不知情,定是有人栽赃我的!”
赵贤紧张得腿都软了,眼神四扫,像只疯狗,逮谁咬谁,“也许是伺候我更衣的丫鬟,打扫屋子的下人,又或者是我贴身的护卫……”
“简直一派胡言!”
不等赵贤说完,汪鹤直接打断,大喝出声,“你说的这些人,不都是你府上伺候多年的吗?他们栽赃你有什么好处?行事败露就推给身边人,果真是敢做不敢当!”
“汪兄,此事还没问清楚,怎可轻易给我家贤儿下定论?”
赵贤也知自家儿子的说辞难以服众,但还是竭力为儿子说话,想要控制局面,却更加激怒汪鹤,直接抬手指过去,“赵元,别以为能说会道就可以包庇你儿子,我这就去找宗主,让他来查明真相!”
汪鹤像是压抑了许久,丧子之痛在这一刻爆发,举杯掷地,摔到赵贤脚下,眼中火气十足,“若真是你干的,我定要拿你偿命!”
“汪伯父,我同你一块儿去,替汪公子讨公道。”
周莹珠忽然跟上汪鹤,让在场的宾客又是一惊,赵贤见她这般态度,着急忙慌地拉上她的胳膊,“今日你我成亲,你是赵家的媳妇,你怎么能走?!”
“赵家媳妇?”周莹珠冷哼一声,回头嫌弃地挥开赵贤的手,“我还没拜堂呢,算不得你们赵家人!”
“周小姐!”
赵元本已沉着许久,见到新娘要走,终于按耐不住,抬手一挥,厅外立刻围上一排护卫,汪鹤见状,当即横眉,“赵元,你要拦人?”
赵元负在身后的手不住握紧,迫使自己压下一口气,“今日汪兄要走,我不拦着,但周小姐不能走,她要留在这里和贤儿拜堂成亲。”
“你敢!”
周莹珠出言驳斥,回望赵元的眼神顿时杀气腾腾,身旁的陪嫁侍女也随之变了脸色,袖中短刀显出,“不得无礼!”
“周小姐,你与贤儿的婚事是周宗主点头的,三媒六聘一样不少,若你今日因勿信他人而离开,岂不丢了周赵两家的颜面?”
“是非曲直等查明再说,我不愿嫁,父亲也定不会强迫。你赵府的人今日敢拦我,小心你儿子死在我侍女刀下。”
周莹珠态度越发强硬,见赵元沉默地闭了眼,她摘下凤冠就扔到地上,转身就朝拦在门外迈去,对着外头的守卫道:“不敢杀就别拦着,滚一边去!”
眼看着守卫退开,周莹珠和汪鹤前后脚迈出了大门,厅堂里的宾客也纷纷告辞,在周宗主没表态之前,还是谁也别得罪,谁也别靠近得好!
直到厅堂里渐渐没了脚步声,赵元深吸了气,缓缓睁眼,看到大厅里就剩顾瞻这一位客人,并没有什么表情,而是坐回自己的位置上,才道:“旁人都怕是非溜了,顾少主怎么还不走?”
顾瞻闻言,确认探子为了不暴露跟着人群一同离去后,缓步上前,朝赵元躬身行上一礼,“顾某并非忘恩负义之人,期望能为赵爷和赵公子尽绵薄之力。”
“事到如今,还能有什么办法?不出三日,今日之事就会传遍武林。”
赵元看着变得冷清的厅堂,忍不得重拍桌案,“贤儿,还不快说实话,汪陇到底是不是你杀的?”
“冤枉啊爹!您就是给我这个胆儿我也打不过他啊!”
赵贤本就被这突发状况吓得快站不稳了,这会儿直接跪下,赵元看得十分无奈,接连又急急拍了几下桌案,“那琉璃玉佩是怎么回事?总不会是它自己跑你身上去的吧?”
“是、是当晚……儿子躲在暗处看到汪陇孤身杀敌,等他与敌人同归于尽后,才从他身上拿的。”
赵贤越说越小声,赵元听得疑惑,俯下身去追问,“你身边不是有护卫吗?为什么要躲着,不去帮忙?”
第62章 第62章 挑拨失势 赵元救子汪失势
在赵元一连逼问下, 赵贤终于抬头,诉说心中不平,“他平日气焰嚣张, 旁人也总笑话我不如他,儿子只是想, 他若死了,与周小姐的婚事就成不了,汪家也就不会再那么威风, 但那玉佩我一直藏在寝屋里,今日也不知怎么会塞到荷包里……”
“胡闹!”
赵元听到自家儿子解释缘由,气得咬牙切齿, 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 起身就是一耳刮子甩过去,“你与汪陇再不睦, 也都是为周宗门效力的人, 倘若汪鹤和周小姐知道你见死不救, 你以为他们会轻易放过赵家?”
这一耳刮子下手颇狠,赵贤被打趴在地上,懵得不知所措,顾瞻忙上前扶人起来,又拦下再次上前的赵元,“如今事情已成定局,您再打他也无济于事, 还是快想法子亡羊补牢要紧!”
“怎么补?这事马上就会闹得满城风雨,堵都堵不住!”
赵元气得头晕目眩,退回位置上,一手撑在桌案前, 左思右想,还是摇了摇头,叹息一声,颤巍巍地朝赵贤指去,“你以为汪陇死了,汪家就不会再威风?当年周宗主灭兰氏时受了伤,可是他在兰宗主背后捅了一刀,及时救下的周宗主!”
此言一出,饶是顾瞻也淡定不了了,眼角余光落在一旁的家仆身上,见他沉着气,才稍稍缓下了神。
赵元也后知后觉自己嘴快了些,忘记顾瞻还在场,目光转向被惊得一声不吭的顾瞻,语出试探,“顾少主听到兰宗门之事,想必所思颇多吧?”
“兰氏已覆灭十九年了,早已时移世易,顾某并无他想,只是对汪鹤也有参与杀害兰宗主之事感到意外,我原以为,周宗主武功盖世,是凭一己之力成功的。”
顾瞻答得从容,赵元瞧不出哪儿有不妥,才松了口气,坐回位置上,“听说本来是可以打成平手,但兰宗主在交手时不知用了什么药粉,能短时间内乱人五识,钻空子伤了周宗主,刚巧汪鹤及时赶到,这才立下了头功。”
“原来如此……”
顾瞻意味深长地点了点头,转而绕回主题,朝人叹息,“这样说来,若是查明真相,周宗主这次恐怕是要偏向汪鹤了。”
“爹,你要救救我!”
听了这么一大段对话,赵贤也明白自己有性命之忧,匆匆爬到赵元面前,“爹,我是你唯一的儿子啊!”
“赵爷,想要救赵公子,就必须封住当时随行护卫的口,咬死不能认当时看到了汪陇遇险。”
顾瞻指出关键的几人,赵元听着,眉头骤然深陷,“你是说……”
察觉到赵元面露杀机,在脖子上比划了个手刀,连忙否认,“自然不能!他们若在这时候死了,保不齐汪鹤和汪小姐更会揪着此事说您心虚,杀人灭口。”
“那还能怎么办?再说了,还有琉璃玉佩,也解释不了啊。”
赵元觉着有理,一时泄了气,顾瞻却凑近了提醒,“要这些护卫守住秘密也不难,他们都有亲眷吧?”
听出了顾瞻话里的意思,赵元一瞬了然,认同了这个法子,又听人接着分析,“至于玉佩,就是收尸时在地上意外捡到的,以为是无主之物,也说得通。”
“但汪鹤和周小姐会信吗?”
赵贤觉着这个理由牵强了些,顾瞻只俯下身劝道:“他们信不信有什么要紧?重点是周宗主愿不愿意信。赵爷为周宗主也效力十几年了,周宗主不会不给这个面子的。”
“那周小姐还会肯嫁给我吗?”
听到赵贤问出的话,赵元又朝人踹了一脚去,“都什么时候了,还做梦?能保住你这条命就不错了!”
……
顾瞻坐着马车一路回府,直至密道入口,确认无人看见,扮成家仆的两人才撕去家仆的假面。
石门开启,灵心长老已等候多时,见他们进来,脚步匆匆奔上坡,询问起结果,“赵府里状况如何?”
“还算顺利,汪鹤和周莹珠要求找周同寅,赵元现在方寸大乱,正急着救他儿子。”
顾瞻回复着,近前朝灵心长老一礼,“请放心,赵元这边我会处理好。”
“万事小心,话不要说太多,免得赵元起疑。”
灵心长老简单交待一句,待石门关上,转身欲行时,瞥见昭云初有些心不在焉地靠在石墙上,巧的是昭云初也被石门关闭声震得回神,问出憋了许久的疑问,“灵心长老,兰氏研究的药理中,能短时内扰乱人五识的药物,是什么?”
“扰乱五识……”
灵心长老听到此物,微皱眉心,脸上露出了些许困惑,兰卿晚对昭云初的想法猜了个大概,解释道:“方才赵元提到当年灭门时,宗主对周同寅用了此物,趁机反制,只可惜被汪鹤偷袭了。若我们也用此药物来对付周同寅,定有更大的胜算。”
灵心长老听着,反应与他们方才听到时如出一辙,目光在二人之间来回扫过,而后才沉下心来,“此物是宗主私下研制的,我听他讲起过,尚不能确定如何调制,容我好好想想。”
思虑片刻,灵心长老接着道出要事,“这段时日我都按少主吩咐,好几次阻挠了汪鹤办事,该带的人没有带回去,该杀的人没杀干净,周同寅已经有些不满。等我再放出兰氏子弟出入附近乡镇的消息,再过几日必传到周同寅的耳朵里,他一定会让汪鹤去追查,少主和卿晚回山林静候佳音吧。”
“我先不回去了。”
昭云初语气平淡,不等灵心长老开口问,已抬眼直视过去,“我还是回李木匠那儿安置,等后续消息。”
声音不大,语气却笃定,方才回程几乎都是冷着脸不吭声,兰卿晚敏感地察觉了他的情绪不太对劲,于是轻握上他的手要一个确认,“是为了汪鹤杀了宗主的缘故吗?”
“是。”
不假思索地回复了人,昭云初继续往前走,声音回荡在空寂的密道里,“我要他死。”
“少主,宗主的仇是一定要报的,但还需从长计议。”
灵心长老听了,想再劝上一劝,可昭云初却停下脚步,抬手一挡,“近来事多,早些知道才能尽快作出应对之策。汪鹤是个大麻烦,不彻底解决他,他也会是我们的劲敌。”
……
自他们来到月泽城,就在李木匠家落脚,又经历了赵府之事,已有数日。
这晚昭云初运功调息完,睁眼看到兰卿晚眉头紧锁地翻着一本陈旧的书,还一边摘录着什么,便下榻来瞧,“在忙什么?眼睛都熬红了。”
“灵心长老怕调制错了扰乱五识药物,托顾瞻从顾府的书房里拿出宗主生前编写的制毒小册,想确认下药性,已经有眉目了,我帮他一起整理,能快些确认。”
兰卿晚言明,昭云初仔细瞧着纸上密密麻麻的小字,搭在上面的手微微缩紧。
自己一句话,就让人连着几日忙不停,自己却帮不上什么忙,只沉沉吐了气,转而搭上兰卿晚的肩膀,轻轻揉起,“辛苦你们了。”
“为了兰氏,应当的。”
兰卿晚落笔记完最后一字,放下笔,握上他搭在肩上的手,沉默了片刻,低声出口,“云初,你想好之后要怎样解决汪鹤了吗?”
“还没想好,等想好了就告诉你。”
听得出兰卿晚话里的不安,昭云初俯下身来,双手从后慢慢将人揽进怀里,“兰师兄放心,我不会再让自己涉身险境的。”
“少主!”
房门外一声唤,昭云初安抚了怀里的人罢,松手去开门,迎灵心长老进来。
“少主,兰氏的人昨夜被接应的人带走了,已平安躲开汪鹤的追查,汪鹤今日只能先回去复命了。”
灵心长老报完结果,等坐下想喝了碗水,却发现水壶已经空了,兰卿晚一旁提起水壶,“我去备水。”
昭云初目送人出去后,接着询问,“汪鹤呢?他现在在哪儿?”
“顾瞻相告,赵元等人在周同寅面上提了江湖上他想要自立门户的传言,周同寅倒是没惩罚汪鹤,只是说他近来办事不利,也许还沉浸在丧子之痛中,让他先回府休息一段时日,但汪陇的死因也没再深究的意思了。”
灵心长老说得清楚,随即摇了摇头,对这样的结果满怀担忧,“周同寅并不想处置汪鹤,看来我们还得想别的办法。”
昭云初亦是明白留着汪鹤对兰氏有多大威胁,来回踱着步,迟疑地停在桌前,“灵心长老,兰氏功法里有一门绝学,能吸他人内力,以我现在的情况,若用此法,有几成把握?”
“少主是想……”
问得突兀,灵心长老起初有些疑惑,但很快便转了弯来,“少主是想吸走汪鹤的内力?!”
“嘘!我不想让兰师兄担心。”
昭云初及时阻止人说下去,走近两步,压着声道:“我只问你,可行吗?”
“万万不可……少主。此等绝学曾被宗主列为禁术,他人吸进大量内力,极易走火入魔。”
灵心长老想都没想就否认了这个提议,昭云初低下头,咬牙闭了闭眼,不死心地道:“若结合避魔清心法呢?”
第63章 第63章 吸收内功 火烧汪府报怨仇
汪府不像顾府那般有人盯着, 临近傍晚,正是轮换的时辰,昭云初小心避开来往的家丁, 寻至厨房躲于窗外。
“水烧开了没有?老爷练功快结束了,等会儿要喝没有, 小心赏你一个耳刮子!”
仆从在外头催促,守在水壶前的厨娘忙赶出去应付,昭云初躲在一侧听着动静, 趁其不备,迅速抖入药粉进壶嘴口,直到水烧开后, 尾随仆从来到了汪鹤的寝屋。
因屋外守有几名随从, 他翻身隐蔽到房梁一角,手指扎破糊纸的门墙, 窥探到仆从将茶水送入屋中, 斟满一杯递上前去, 等亲眼汪鹤接去仰头饮下,才略微松了口气。
随着手中的迷魂香被点燃,丝丝蜷曲的白烟随风散下房梁,静等仆从晃悠悠地倒下,昭云初才纵身一跃,稳步落地。
推门入屋时,坐于榻上调息的人目光意外而警惕, 等昭云初摘下掩面的布巾,神色里的震惊猛然暴露。
“你是……昭云初!”
汪鹤对方才外头的动静一无所知,显然是药效开始起作用,才没有及时防备, 这会儿单独面对一个本该和死人差不多的敌手,眼中明显露出兴奋。
“来得正好,我这就抓你去见宗……”
手撑榻边,着急起身擒人,却意外晃了眼睛,视线都变得模糊,汪鹤使劲晃了晃脑袋,也无济于事,反倒变得更糟,一瞬间了然地瞪向门口逆光的少年——
“你对我动了什么手脚?!”
“在茶水里加了些东西,拿你试一试成效。”
昭云初倒是直言不讳,既然敢走进这个房间,也没什么好再兜圈子的了。
等人运功往前抓扑过来,他侧身一闪,俯身抬腿扫过,绊住汪鹤一脚,使其倒向门边。如此过上几个回合试探,昭云初很快掌控了这扰乱五识的药效。
药劲还真不小,才一小会儿的功夫,连汪鹤这样常年习武之人,反应都变得迟钝许多,空有一身蛮力,屋里花瓶桌椅弄翻了一地,却只是只无头苍蝇,根本就打不到敌手。
眼看汪鹤要运功,昭云初神情一紧,心中暗叫不妙,眼疾手快,立马避于汪鹤身后。
若论身手敏捷,此时汪鹤不如自己,但若是以内力强攻,自己只要离他百步之内,都会被震伤!
于是昭云初运足十成的内功集于掌心,猛地往前击去两掌,打在致命的脊骨上,震到了汪鹤的心肺!
“你、怎么会、还有内功……”
汪鹤骤然咳出一口血,失衡地踉跄几步转了身来,欲要挣扎,身上穴道一一被人点过,封锁了经脉,最终跪跌地上,正对着面前的昭云初。
“武功是找回了一些,但远远不够,所以才专程来找你。”
昭云初挥手扣上汪鹤头顶,力度之大,仿佛要将掌下的脑袋捏爆。
刹那扭转掌心,运起兰氏心法,感应到汪鹤内力渐渐往上流窜旋聚头顶,昭云初将其体内的功力迅速吸进,流窜之快,似乎要将人抽干!
“你、你要做什么……不要——”
团团压力裹挟了身体,汪鹤不断被人吸去内功,双脚慢慢离地,整个人都被腾空吊了起来,挣扎道:“与你有仇的是周宗主……”
昭云初一瞬掐上那梗起的脖子,掌心掐得愈紧,眼神里杀意尽显,语气陡然变沉,“周同寅的命,我要,你的命,我也要。”
……
汪鹤的寝屋燃起冲天大火,府邸里赶来的人都上赶着去提水扑灭,混乱中,无人在意悄然翻墙离去的身影。
昭云初捂着胸口,一路疾行至汪府后边的偏僻小巷,汪鹤的内功只吸收了一半,就在体内不断震荡翻涌,虽已用避魔清心法撑了一阵,到底难以疏通,强压不得,只能点穴护住心脉,被迫抵上墙,撑着身子稍稍倚靠。
这里虽人少,但到底不宜久留,扶着墙面的双手打颤得厉害,昭云初吃力往前挪动步子,抬眼一刻,兰卿晚匆匆寻来的身影,已映入眸中,仿如一束光迎面打来,亮了目光。
“兰师兄……”
松口唤出声时,蓦地失了力,昭云初撑不住地要跌倒,兰卿晚及时上前揽住了人。
昭云初窝在怀里,脸色有些苍白,兰卿晚只搭了脉,瞳孔骤缩,瞬间都了然了,收紧怀抱时,眉心已然紧蹙。
“为什么不告诉我?”
昭云初晕眩地垂了眼,听人低声相问,呵笑着狡辩,“正打算回去告诉你呢!”
“昭云初!”
一声低喝,怀里的人怔怔抬头,瞧他眼底泛红,神色越发凝重,知道是真生气了,便默默抿起嘴,不再吭声打浑。
兰卿晚凝着怀里的人似知晓闯了祸的孩子般,着意避开自己的目光,竭力克制着自己情绪,唇齿微抖,“我先背你回去。”
本已做好挨骂的准备,兰卿晚却拉起自己胳膊背起,叫昭云初有些意外,“兰师兄……”
“此处不宜久留。”
兰卿晚背稳了人,回望了眼火势蔓延的汪府,托在大腿处的手掐了掐,“之后再和你做计较。”
“嘶——”
使力不小,昭云初双手搭在他肩膀上,不自觉环上前去,蹭在他颈侧,“别折腾我,兰师兄,我胸口气上不来,很难受。”
“知道难受就好。”
兰卿晚难得有气恼的时候,怼得人还不上嘴,手上的力道还是缓下了,背着昭云初快步离开小巷。
直至临近李木匠家,灵心长老在路口见昭云初被背了回来,赶忙迎上去,“少主,你怎可不与我们商议清楚,就擅自行动?”
“先别急着问了。”
兰卿晚脚步未停,直至迈入屋门,将昭云初放置榻上扶着,才对灵心长老诉清状况,“我们要即刻替云初疏通经脉,他一时吸入的内功太多,全积压在胸口上,根本无法运用自如。”
昭云初虚软地靠着面前的人,咬牙撑起力气坐稳身子,“有劳灵心长老了。”
由李木匠守在屋外头,昭云初安坐榻上,兰卿晚置于身后,灵心长老置于身前,运起功法双掌抵向昭云初身上的穴道,开始协调地疏散堵在胸口的一团内力。
汪鹤的内功被昭云初一次吸进了大半,若非已有些底子在身上,定是承受不住要被反噬的。所幸昭云初没有趁此时强行突破兰氏功法第二层,否则后果谁也无法预料。
一番调理足足用了两个时辰不止,愈往后经脉便愈难疏通,灵心长老见昭云初脸色发黑,青筋暴起,立即提醒,“少主,快用避魔清心法!”
兰卿晚亦察觉了情况有异,昭云初体内有一股力量正不断滋生,渐渐对他们有了抗拒的意味,立马加重力道,将大量真气渡进去。
兰氏的绝学越往高处走,就越凶险,稍不留神就会走火入魔。昭云初强撑着意识默念清心诀,与被他们疏导流窜的内功相互配合,坚持一柱香之久,才慢慢舒缓下来,不致身体失控。
“卿晚,你在这儿守着少主,让他好好休息。”
灵心长老退下榻去,边交代边整理衣物,语气里有些担忧,“我前去打听一下汪府的情况,汪鹤骤然死去,不知周同寅那儿会不会有所怀疑。”
“是。”
兰卿晚扶着昭云初躺下,拧干湿巾替人擦拭身上的虚汗,见他几欲昏睡,气息不稳,仍是不大放心,“若云初再有不适……”
“少主接下来一段时日也许还会因运功不顺而受内伤,只能减少运功的时辰,慢慢吸收。”
灵心长老嘱咐了罢,随即转身出门,手突然被人握上,兰卿晚低下头,见昭云初半睁着眼望向自己,微微张口像是想说什么。
他领会地俯下身去,反握紧那只手,“好好睡一觉,什么也别想,等醒了再说,我在这儿陪着你。”
昭云初恍惚着,已强撑过久,这会儿慢慢禁不住困意,便听话地闭了眼。
这一觉睡得很沉,梦到了许多事,前世今生混杂在一起,叫他迷茫,若是照着前世那般行事,不改变命运,或许会比现在简单许多么?
在漫长的梦境里困顿了许久,直到天渐大亮,光线映入眼缝时,身边还有余温,只是没了人影。
“兰师兄,你在哪儿?”
身上的里衣已经换了,昭云初下意识坐起喊人,却不想胸口却猛地钝痛。
“我在晒你的衣服……”
兰卿晚闻声进屋,见昭云初手捂胸口,一脸揪痛的模样,快步走上前来扶着人,“尽量别用力也别运功,你吸收的内功太多,身体一时半刻转化不了,还需要缓上一段时日。”
昭云初靠在他身上,摊了掌心来看,只觉其中确实有股不受自己控制的力量在流动,难以把握力道。
回忆起睡前的记忆,当时吸进的内功都堵在胸口,危如累卵,若非他们及时帮自己冲散疏通,只怕是要反噬到心智大乱了。
“谢了。”
没头没尾的话,让兰卿晚不知在谢什么,也不应声,只是静静地坐在榻边,昭云初抬眼,看出了他神色消沉,抬手抚上,“怎么,还在生我的气?”
“我生气有何用?”
兰卿晚低低反问出声,语气郁闷得很,转而偏了身去,“你也不会听。”
“我不是有心瞒你,只是事急从权,我怕错失机会。”
昭云初解释得着急,见兰卿晚依旧不为所动,于是咬牙撑坐起来拉扯人转回来,他一慌,忙回头托稳了人,“让你别用劲……”
昭云初趁势环上他的肩膀,整个身子便压了过去,迫使人正面对着自己,“别恼了好不好?”
怕人再折腾,兰卿晚不敢再动,乖乖揽上昭云初的身子,自觉被人吃得死死的,对视不过片刻,终于败下阵来,闭了眼,无奈地叹了气。
第64章 第64章 争相当饵 商量计策闹分歧……
昭云初回到山林休养已过两月有余, 虽内功已能够运用出来,但却支撑不了太久,若是强撑, 内力就会失控,导致心口疼痛。
驻足于木屋前, 昭云初掌风往前一劈,林中的一排大树就拦腰断开,歪七倒八地横在林中。
见状, 又掌心旋过半空,脚下出招,即刻狂风骤舞, 将眼前的一排断树连根拔起, 操控半空,又伸臂一挥, 将这些树一齐推前。
忽而声声落地重响, 这些树便堆到了木屋旁。
“运功还是吃力。”
说话间, 及时收了功,昭云初捂上有些发疼的胸口,忍着不适步上前走到兰卿晚和灵心长老身边。
见状,兰卿晚赶忙扶上昭云初的胳膊,检查起脉象,察觉到跳动剧烈,凝重地递上布巾擦汗, “往后别再这样硬撑。”
昭云初摇了摇头,灵心长老一旁观望放倒的树木,脸上露出欣慰的笑意,“好在汪鹤被烧成了焦尸, 看不出什么问题,外头都以为他是无法替子报仇又遭冷落,自焚而死,少主可再静心休养一段日子,不用急在一时。”
“汪鹤死了,周同寅现在他身边除了赵元,并没有什么特别出挑的人,内部依附汪鹤的势力现在也乱,不能再等下去了,错过时机,再等他势大就难办了。”
昭云初否决了灵心长老的话,忆起前世围剿周同寅时的安排,当时以顾府为据点已暗中集结了多方交好的宗门势力,选在周同寅外出围猎的路上动的手。
“我们要等周同寅离开周宗门时,找机会下手。”
昭云初说着,走进木屋去倒茶来喝,灵心长老亦觉有理地点了点头,又一声叹息,“可最近赵元父子受人议论,周莹珠悔婚被禁足于闺房不得出,汪鹤身死,这些事搅得周同寅没了兴致,已取消下个月的围猎,暂时不知何时才会外出。”
“那就想法子用他最在意的东西,引他出来。”
昭云初饮尽杯中水,侧过脸看向身边的人,目光相对,兰卿晚脱口而出,“药石?”
“是。”
昭云初笃定相应,唇角微抿了抿,接着补充道:“不仅要放出药石消息,还得是我贴身携带,有人亲眼目睹,才足够吸引他亲自来抓。”
“不行,这太冒险了!”
兰卿晚清楚以身入局有多危险,石山上的事,绝不能让昭云初再经历一次!
“但此计最有效。”
昭云初回怼时的眼神渐渐坚定,灵心长老见着兰卿晚欲要争辩,轻轻抬手一挡,“少主的话不错,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还是坐下来与少主好好商议一番要紧!”
可兰卿晚少有地坚持,凝视昭云初的目光愈加发沉,拨开灵心长老的手,朝人迈近一步,神色严肃地道——
“若一定要派人携带药石去引诱周同寅,那就让我去。”
“不行!”
眉骨蹙下,昭云初想也没想就驳回了他的话,倒让兰卿晚不服,“我也是兰氏子弟,周同寅上次派人追捕我失利,若是由我露面,他也有可能亲自出马。”
“我说不行就不行。”
昭云初也不听他的理由多充分,背过身去,用沉默表明了态度。
兰卿晚还欲上前争辩,灵心长老直接拉住人他,默默地使了眼色,随后才劝道:“少主,卿晚,凡事好商量,你们师兄弟在这个节骨眼上,不可意气用事啊!”
“意气用事的是云初,不是我。他现在还不能完全控制内功。”
“再过些日子也许就可以了。”
听兰卿晚的语气并不服软,昭云初暗自咬了咬牙,回头时目光直怼过去,“况且兰氏大大小小的机密你都有参与,顾瞻和兰空辞还在顾府里被盯着,若是你再出了意外,就凭我和灵心长老,兰氏中人的安危顾得过来吗?”
“我……”
“你们先别急。”
灵心长老挡在两人中间,朝左右的人都斟了茶,“就当看在我的面子上,先坐下来,慢慢再商议。”
有了灵心长老劝和,二人总算是各退一步,先后坐了下去。
“依我看,少主回复内功之事还不宜暴露,周同寅若得到的消息是卿晚携带药石,也会亲自出马,届时再由少主引他入埋伏,至于少主的安危,倒是有法子解决。”
闻言,兰卿晚抬头相看,静等下文,只听灵心长老解释,“赵元武艺不精,要控制他倒不难,我们找准时机将他关押,我再扮作赵元混在周同寅身边一同外出,等遇上少主一队人,我可伺机偷袭,若有危险也能及时相助,撑到卿晚带外援赶来。”
顿了顿,灵心长老摊开标注了附近山林的地图,“此事需计划周全,周宗门那儿也得有人解决,我们要好好布置一番,看看要选在哪儿比较合适。”
“就在这儿。”
地形图刚放置桌上,昭云初便指了过去,叫兰卿晚他们心下一惊。
……
筹划了整整一日,眼看天色暗下,才算有了大概的计划,灵心长老起身道:“事不宜迟,我先去一趟顾府,再派人联系其他宗门敲定此事。”
“顾府那儿,还是我去吧。”
昭云初知晓此事不易谈妥,仅靠灵心长老一人忙前忙后,太过劳心费神,“我现在可以外出行动……”
说着,昭云初欲要起身,却被一把按了回去,“少主莫急,你还是多休息些日子,学会掌控内功,让卿晚陪你,等我消息。”
等昭云初坐稳了罢,灵心长老朝一旁的兰卿晚瞄了眼,这一天商议他们各执己见,时不时就要呛上两句,叫人不大放心,“我不在这几日,好好照顾少主,都是为了兰氏,别动不动就吵。”
这话虽是交待兰卿晚的,灵心长老却在昭云初肩上也压上一压,“少主了解卿晚的性子,万事好好商量。”
两人默不作声,等兰卿晚送灵心长老下了台阶,昭云初跟到门前,目光本一直跟着他们,直到兰卿晚回身步上台阶,才扭了头走回桌前整理桌上的纸笔,刻意避开他的视线。
他们少有互不让步的时候,这次搅得一时心情都不大好,昭云初拉着脸,兰卿晚也不愿迁就,只一人往厨房去忙晚饭。
听到兰卿晚走远的脚步声,昭云初才停下手里的活,将手里的砚台掷到一旁,想到兰卿晚决意要亲自面对周同寅,瞬间蹙紧了眉头,烦躁地抬手揉起眉心。
两碗面汤煮得简单,吃得也沉默,饭后昭云初主动拿了碗筷去厨房清洗,半点没有要搭理人的意思。
等忙完了罢,昭云初见着屋里灯还未熄,转而步入林中漫步。
自己是有私心,是想保兰卿晚,石山上的经历像一场噩梦般在脑海中挥之不去,这段时日总是刻意避开不去回想,不想兰卿晚也有这样的经历,哪怕万一,也不想为他担心受怕。
可偏偏,兰卿晚不领情。
胡思乱想地走着,不知不觉已绕了林中一圈,昭云初闭上眼深吐几口气,微弱的脚踏泥土声传入耳中,昭云初倏忽抬眼,就瞧见了停在林外小道上的人。
月色下形单影只,凉风拂面,尤为落寞。
“怎么还不去休息?”
昭云初问着,眨眼偏开视线,背靠大树环抱起双手,动作里有隐隐疏离的意味。
“我等你。”
猜到他可能也因为烦心而睡不着,已做好了他继续在耳边念叨的准备,却意外兰卿晚对白日里商议之事只字不提。
昭云初低垂的眼闪了闪,将目光投向地上缓缓靠近的斜影。
“你没回屋,我不放心。”
月下的长影隐入林中,他凝着眼前的人,伸手环过腰际,倾身搭过去,低声耳语,搅得昭云初心乱不已。
等兰卿晚将折好的千纸鹤塞入自己手中,昭云初低眼一瞥,微微挑眉,“这次里头写了什么?”
“愿你此去平安。”
本想扯开他胳膊的手犹豫地停下动作,最终,还是伸手揽了过去,“你答应了?”
兰卿晚低着头,并未直接回应,只妥协地闭了眼,“我知道劝不住你。”
……
端午佳节,顾瞻留在赵府共进晚宴,顺带赏月谈天,几番饮酒后,赵元对近来之事感慨万千。
“往常年节汪府宾客盈门,如今,倒是都给我送礼了,真是时移世易啊!”
顾瞻旁侧听着,随即抬手敬上一杯,“众人择良木而栖,顾某如今,也要仰赖您多加照拂了。”
“顾少主不必客气,听说周少主胳膊已能活动自如,他在周宗主面前,替你说了不少好话。”
待赵元回敬了罢,又挨近些,低声接着道:“我问过周宗主的意思,只要你往后尽心效力,他会让你接着打理顾府,至于那些兰氏弟子和门客,也还是留在你府上。”
听了这话,顾瞻了然地点点头,替人满上酒,“周宗主肯放权,想必赵爷出力不少,顾某自当奉上薄礼,请您笑纳。”
话音刚落,一旁的老管家就捧了月饼盒子递来,赵元见状,略有不解,“顾少主不是白日里就送了一份吗?为何还要……”
“这两份可不太相同,那份是人前送的,而这一份,独独只能给赵爷品鉴。”
顾瞻伸手去开了条缝,月光烛火照得里头明亮,一块金饼躺在盒里,叫赵元看得眼睛都直了。
“这、这礼太贵重了!”
“只要我顾府不倒,往后给您的孝敬都不会少。”
顾瞻随即将盒子盖上,继而压低声音询问,“近来江湖流传兰氏子弟携带药石往南奔走的消息,这回周宗主打算派谁去呢?”
“昨晚探子来报,亲眼瞧见了是药石,但那些兰氏子弟里好像有兰卿晚,此事事关重大,不容有失,宗主是打算过完中秋,明日午后就带人出城,亲自去抓。”
第65章 第65章 引蛇出洞 为护师弟使迷香……
“果真是亲自去?”
顾瞻试探地凝着喝得半醉的赵元, 听人哼笑一声,“周宗主亲口说的,还能就有假?”
“那他要带多少人?”
“听宗主的意思, 是要带一百人来着。”
一百人?
顾瞻暗自吸了口凉气,以周同寅的性子, 这一百人定是个中高手,不易解决。
回头瞄了眼身边的老管家,两人对过个眼色, 顾瞻才堪堪笑道:“周宗主考虑周全。”
“顾少主这么关心药石之事,可是有什么想法?”
赵元心有疑虑,顾瞻苦笑着摇了摇头, “我还想着主动请缨, 可若是兰卿晚,我又不是他的对手, 只怕坏了大事。”
见顾瞻语气感伤, 赵元忙出言安慰, “兰卿晚自幼苦修兰氏绝学,又是周宗主一手栽培长大,上回精挑细选了五十人去抓他,沿途设下重重机关都让他给逃了,又何况是你呢?”
“赵爷说得是。”
顾瞻领会地应着,见赵元身边的仆人要过来接月饼盒子,随手一拦, 扭头对身边的老管家吩咐道:“这点小事怎敢劳烦府上的人,你随赵爷的人走一趟,稳妥些。”
“是。”
顾瞻眼见着老管家随仆人离开园子,不到半柱香, 却只有仆人回来了,径自饮下了杯中酒,神色一转,问道:“我的管家呢?”
“礼盒放入库房后,顾少主的管家闹肚子赶去茅厕了。”
仆人老实回应,顾瞻略显尴尬地朝赵元赔笑,“准是他这两日过节吃得多了,赵爷见谅。”
“无妨无妨,管家平日里也忙,难得过节,吃得多些也没什么!”
赵元客气地应着,抬手一挥,打算让人给顾瞻斟酒,却被折扇轻挡,“赵爷,顾某不胜酒力,今晚还是先到这儿吧。”
“醉了又何妨?若走不动路,我府上还差你一间客房休息不成?”
听这话是想留人过夜,顾瞻缓缓摇头,“赵爷不可,你我来往过密,只怕有小人到周宗主那里嚼舌根,顾某还是早些回府得好。”
说得有理,赵元也只好作罢,挥退了仆人,随顾瞻一同起身,相送到门前。
“谢赵爷盛情款待,请留步。”
顾瞻喝得颇多,有些站不稳地晃了晃身子,对赵元的仆人道:“我那老管家一会儿出来了,麻烦喊他快些回府去,一堆杂事要管呢!”
“顾少主慢着点。”
赵元扶了一把,等顾瞻癫着步子上马车后,才转身回府。
殊不知马车上的窗子被悄然掀开一角,顾瞻盯着赵元的背影,眼中醉意渐散,愈发深沉,接着低声吩咐车外的随从,“派人盯紧赵府的动静。”
“是!”
……
夜已深,沐浴更衣后的赵元在榻前揉动额头,赵贤一旁服侍着,听道:“为父酒喝多了,明天午后要随宗主去找药石,对外称白日不见客,府上的事你先看着。”
“一切听爹安排。”
赵贤刚应了声,仆人就端着东西进屋,躬身奉上,“老爷,安神汤熬好了。”
“嗯。”
赵元一手接了碗去,吹着热气,忽而询问,“顾瞻的管家走了吗?”
“已经走了,半柱香前从后门离开。”
仆人交待了罢,赵元斜眼过去,追问:“没搞什么动作吧?”
这一问,赵贤有些意外地抬了抬眼,而后看仆人摇头回复,“解了手就走了,并未有什么异样,老爷难道是怕他……”
“一个管家而已,我有什么好怕的。”
赵元说着,饮了大半碗下去,叹息一声,“我是担心顾瞻想耍什么花招,他可不是盏省油的灯,心思深着呢!”
“爹既然不放心顾瞻,为何又要向他透露后日要随宗主去找药石之事?”
赵贤不解父亲的用意,赵元却露出意味深长的眼神,“这是宗主的意思,顾瞻也曾几次搜寻药石的下落,若是他并非真心归顺,定会背地里有所行动。”
赵贤听着,看父亲已喝完了安神汤,也不敢多打搅,“那爹好生休息,儿子先退下了。”
行了礼,赵贤退出寝屋,只是待房门关闭之际,仆人眼角视线扫过躺倒榻上的赵元,目光悄然暗了下去。
长夜漫漫,月缓缓滑落山林之中,木屋里燃香正浓,昭云初卧榻熟睡,兰卿晚手捧药石盒子侧坐榻旁,端详着他的睡颜,眼底温柔,随着手中的信放置枕边,渐渐透出坚定的意味。
兰师兄燃的迷香效力之强,足以让他昏睡到天明。
知晓无论如何争论,都不会改变昭云初的想法,也唯有用此法,才能拖住他的行动,引诱周同寅到埋伏圈,并非只有昭云初才能做。
推门时,夜风扑来,兰卿晚迎面踏出,先前安置据点的兰氏子弟已赶来,十八人皆上马等候,整装待发。
见兰卿晚一人走到台阶前,其中一名弟子翻身下马,快步上前,“兰师兄,少主呢,他怎么没出来?”
“昨日我们商议,这次任务,我和他交换执行。”
兰卿晚解释了罢,走到马前牵过缰绳,低声对灵心长老的手下交待道:“小纪,再过半个时辰天亮,记得喊云初去和负责外援的兰氏子弟汇合,别误了大事。”
“是。”
山间本寂静无声,扬鞭一挥,顿时马蹄声响起,惊了栖息山间的鸟雀,一队人马扬尘而去,屋中人听着渐远的声音,缓缓睁了眼。
抬手挥灭窗前的燃香,昭云初神情里透着无奈,同样的计,自己还能中两次么?
自己怎么可能让兰师兄独自去承担这么危险的任务。
“小纪,进来!”
守在屋外的小纪闻声进门,见昭云初已穿好衣服正在束发,瞧了瞧窗外的天色,道:“时辰尚早,少主怎么不多休息一会儿?”
“立即出发,我自有安排。”
见他洗漱得快,提剑欲走,小纪一头雾水,但还是服从昭云初的命令跟出门去,安排随行护卫一同牵出马来,等昭云初先行上马,回头对着几人,“我们现在就去和据点里的外援人马汇合,别想太多,你们的任务不变。”
……
赵府里,赵贤刚用完早膳,刚派出去的仆人就匆匆赶回。
“毛毛躁躁的做什么!父亲醒了吗?身子还有没有不适?”
略显嫌弃地摇了摇头,赵贤悠闲地打起扇子,仆人急着答道:“周宗门那儿来人了,直接去了老爷屋里,老爷已经下榻,正准备出门呢!”
“怎么现在就出门,不是午后才去吗?”
想着此事不太对劲,赵贤忙起身,将扇子放到桌上,“走,快去看看!”
领着几个仆人赶往赵元居住的院子,赵贤在路上远远望见周宗门的人,简单打了个招呼,就走近屋内,隔着屏风行礼。
“爹,怎么早上就要找您过去,是有变故么?要不要我一同前往?”
赵贤相问,赵元便整理好衣着步出,摇了摇头,“宗主临时派人,为父要立马动身,你守在家里,哪儿也不用去。”
待拉着人踏出房门,赵元轻咳两声,关了门又低声嘱咐,“为父提早离开之事不宜让人知晓,对外就称我病了,你今日带着仆人丫鬟门到前院去,谁也不准靠近为父的卧房。”
这一命令听得赵贤有些疑惑,但还是低头应道:“是,儿子在前院守着,等爹回来。”
交代完,赵元也不再耽误功夫,随着周宗门的人出府上了马车,一路直奔城外。
“这不是去宗主住处的方向,是要去哪儿?”
赵元撩开帘子询问随性之人,却听外头提醒,“宗主要提前出发,命我等直接送您到城外汇合,具体缘由,我等不知。”
提前出发?!
赵元神情一晃,明显被这话给惊了,慢慢放下帘子,陷入一片沉默。
马车行驶之快,半个时辰便出了城,周同寅带了不止一百人,正驾马在队伍最前方,赵元见了,当即下车奔去,“见过宗主。”
“昨晚顾瞻去你府上做客,情况如何?”
周同寅低头询问,赵元规矩回话,“一切按宗主吩咐告知他了,只是属下不知,宗主为何突然要提前出发,不等午后再去抓人?”
“昨夜回音,之前盯着兰氏子弟的探子失踪,听最后一次密报,他们在临江镇的山里藏身。”
说及此,周同寅顿了顿,神色压得愈沉,“顾瞻若和兰氏子弟还有联系,一定会通风报信,未免走漏风声,我们必须要提早出发,进山捉人!”
“是,宗主谨慎,只是……”
赵元听罢,领悟地点了点头,倾身靠近了些,眼睛朝四下一瞥,“属下有些顾虑,不知当讲不当讲。”
周同寅随着赵元的目光朝周围的人扫了一眼,随即道:“都是自己人,但说无妨。”
“顾瞻固然心思深,毕竟他在明处被咱们的人监视着,属下只怕汪鹤之事会重演,这次进山带的人这么多,难保不会出错,动静太大,也极容易打草惊蛇。”
见周同寅并不驳斥,赵云接着道出提议,“属下觉得,到时不妨留些人守在山下路口,万一兰氏子弟带人逃下山,也能抓获。”
第66章 第66章 计划有变 半路遇敌急入山
临近正午, 兰卿晚一行人在稻田边驾马疾行,日头愈盛,有个弟子在一间破败的小庙前停下。
“兰师兄, 到庙里休息会儿吧?”
兰卿晚听到他喊,随即停下, 拉着缰绳掉了个头,朝四周扫了眼,迟疑地道:“这一带离周宗门的眼线范围不远, 贸然停留,恐有危险。”
“顾瞻师兄不是传出消息,说周同寅午后才会出城, 咱们这儿还离得远呢!”
那名弟子说着, 瞧周围的几名弟子也渐显疲态,便再次相劝, “大伙儿骑了一上午的马都没停, 好歹喝口水, 吃点东西。”
听罢,兰卿晚顶着日光,眯眼往四处探了探,确认无人,才应道:“好吧,诸位师弟停下休息半柱香。”
答应后,兰卿晚仍不放心地驾马守在外头四处张望, 欲要绕着探一探,在大家下马入庙时,离他最近的小弟子跟了过来,“兰师兄, 我随你一起。”
“你不休息会儿吗?”
兰卿晚回头瞧这年岁尚小的师弟,见人摇头,想起关于这个弟子的记忆,目光里带着欣赏,“师弟叫罗郁是吧?听灵心长老说,你的耳力极好。”
“那是!我耳朵灵,有什么动静隔着三四里地都能听见,只要我盯着,甭管有什么风吹草动,都躲不过去。”
罗郁被人夸奖,表情有些得意,说着便要赶在他前头,兰卿晚也随即加快驾马速度,询问道:“你一直都跟在灵心长老身边?”
“是啊,我爹娘十几年前在乡下得了瘟疫病逝了,是灵心长老把我接走,打从我会走路,就是他老人家在照顾,练文习武,就像亲爷爷一样。”
罗郁提及过往,叫兰卿晚陷入沉默,不由自主地联想到昭云初,也是年幼丧亲,只是在昭宗门寄人篱下,并没有罗郁的运气。
“等等,兰师兄……”
正想得出神,身边人一声紧张的提醒,让兰卿晚瞬间回了神。
“怎么了?”
及时拉住缰绳,他扭头瞧着罗郁翻身下马,利落地伏下身体,耳贴地面,不过片刻,就立即起身上马,眼睛盯着前方的树林,“兰师兄,离我们不到四里远,正有一批人骑马赶来,听动静,数量不下百。”
什么?!
兰卿晚心中暗惊,顺着罗郁盯着的方向望去,那正是他们要去的路,难道,是周同寅的人?
到了这个时刻,可不能出什么差错,他紧了紧手里的缰绳,“罗郁,以防万一,赶紧让大家先上马!”
“是!”
庙里的人刚休息会儿,听到罗郁催促,本还想驳两句,一听说可能周同寅带人来了,着急忙慌地就挤出破庙,跟随兰卿晚往回赶。
“不是说周同寅午后才出城吗?”
罗郁驾马边询问,兰卿晚此刻神色紧绷,对于突来的变故,他也无法立马作出合理的判断,只推测道:“周同寅心思深沉,顾师兄受制于人,也许也有失策之处。”
话音刚落,兰卿晚思衬着要如何确定情况,打算按计划撤退前方的山林利用准备好的两处埋伏,便稍稍镇定,回头下令,“大家先进山林隐蔽!”
收到指令,大家立马加快速度,无人敢再耽搁。
兰氏子弟前脚刚入山,浩浩荡荡的一队人马就冲进了麦田小道,阵势之大,叫隐蔽山中的人看得清楚。
“果真是周同寅!看样子不止一百人。”
同藏在一块山石后,罗郁蹲在兰卿晚旁低喊,转而联想到传递消息的顾瞻,“兰师兄,消息有误,是不是我们的计划败露了?”
回头与一众师弟对视,兰卿晚此刻也难以辨明情况究竟如何,距离太远,也看不出那边人马里的赵元究竟是敌是友。
倘若真的败露,不仅顾府里的人和灵心长老会有危险,连云初都有可能……
不!
不能自乱阵脚。
兰卿晚仔细盯着离得越来越近的人马,在周同寅的命令下,都停在了破庙前,观察到地上的马蹄印子,让人进去搜查。
“遭了!方才走得急,我没吃完的随身干粮包裹落在庙里了!我的令牌也在包裹里!”
后方突然传来一声低呼,叫兰卿晚眉头骤然蹙起,几乎是那些人拿着包裹和令牌出来的同时,兰卿晚急急发令——
“即刻撤逃!”
山林里的人纷纷上马,兰卿晚也顾不上其他,领着人往山林深处里赶,隔了好一段功夫,后头还有懵了的师弟追问,“咱们不用引周同寅了吗?”
“距离这么近还引什么?他们追着马脚印都能追过来!”
罗郁两句话堵了嘴,随后疾行赶上前头的兰卿晚,“兰师兄,这里离最近的埋伏还有十多里,至少要赶半个时辰,咱们怎么办?”
“大家都别停,周同寅的人很快就会追过来,赶到埋伏的位置再想办法。”
兰卿晚马不停蹄地往前奔走,目不斜视,盯紧前方狭窄的山路,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周同寅应该不知我们的计划,若知晓,我们不可能还有机会逃跑,按他一贯的手段,会直接派人在山林入口围剿。”
“那他为什么提前出发?”
罗郁紧跟兰卿晚身旁,想不通是哪里出了差错,边上传来兰卿晚略显懊恼的声音,“恐怕是盯着我们的探子被杀,没有人继续传递消息,他怕夜长梦多,才改变计策的。”
怪他没有考虑周全,动手太早了。
此刻的情形,先前的引诱计策是用不上了,这一带没有外援,无人断后,周同寅带的人又比预料的多,他这边不到二十名弟子,直接对上的话,只会让大家身陷险境!
奔走之急,周同寅很快也追进了山林,按赵元的意思留五十人在山外,却不是把守,而是沿山外侧而行,防止他们从小路逃下山。
眼看往里追进半个多时辰,依然未见兰卿晚踪影,却遇到了分岔口,两条路都有马蹄印迹。
赵元只道:“宗主,我们深入山林,又不见人,其中会不会有诈?”
“若是有诈,山中怎么会设下这么粗陋的埋伏?”
周同寅盯着右侧岔口处,贴近地面的位置有几道丝线藏于其中,对于周同寅来说,这样的陷阱一眼就能看出。
命手下将连着丝线的暗器打落递过来,瞧着是兰卿晚常使的,周同寅反倒越发确信自己的判断,“顾瞻一定给他透了风,让兰卿晚觉得这时候本宗主不会赶来,他大抵是看到了我们,才仓惶带人逃进山的。”
闻言,赵元也不敢再有反驳,只问了句,“顾瞻并不真心归顺……宗主打算怎么处置?”
“本来念着他献药救延峰,还想留他条命,既然不识抬举,回头和兰氏的人一并杀了就是!”
说罢,周同寅挥手招来队伍里的头头,“本宗主往右边追,你带上一半人往左边追,本宗主只要药石,所有人一律用毒箭射杀!”
……
右侧的岔道人数并不多,兰卿晚领着四名师弟往小道里奔逃,罗郁一直注意后边的动静,耳朵动了动,等确认后才回头,“周同寅果然分两路追了,但不知咱们故意弄的陷阱,能不能引他追这边来……”
“他会的,我身上有药石,只要有一定的把握,他就会穷追不舍。”
听着兰卿晚的笃定的应答,罗郁接着问出了心中疑虑,“明明左侧的路能抵达最近的埋伏,为何要引周同寅绕开?”
“那处埋伏设置的机关是备用的,不足以应付周同寅,至多能解决些他的手下。”
简短的解释,让罗郁领会地点点头,顺着他的思路猜测,“这一来,就能困住他们,给左侧道的师弟争取逃离的时间了?”
“你很聪明。”
兰卿晚应声,回头瞥了一眼,随即拔尖高挥,将沿途的树枝斩断,横在山道上,遮住了旁边一条小道的视线。
“往前再过十几里,第二个埋伏地机关颇多,能拖周同寅一阵子,我引他们过去,你们几个带上药石,先从旁边的小道走,去找外援报信。”
“不可!”
看到兰卿晚掏出怀里的药石,几位师弟异口同声地拒绝,事发突然,他们本就逃得匆忙,若是由兰卿晚一人引周同寅入埋伏,实在是太过危险了。
“听我的令……”
“我们答应过灵心长老要贴身保护你,这种时候不能丢下你不管,要走一起走!”
罗郁年纪小,却率先表态,兰卿晚匆忙把药石塞过去,“别争了,他们离得越来越近,再耗下去,我们全都得遭殃。”
眼看失态严峻,经不起耽搁,罗郁只好将药石收下,缰绳一拉,掉头往小道上驾马跃去。
“兰师兄,你定要撑到我们带人过来!”
一声嘱咐,罗郁与几人的身影便消失在丛林中,此刻已能听到身后传来马蹄声,兰卿晚挥手催动内力,再次斩断几截树枝,继续往前路奔走。
待周同寅赶上之时,瞧面前横七竖八倒下的乱枝,只能挥手让众人停下,左右张望着不见半个人影,冷哼着道:“以为这样就能拦住本宗主的去路?”
只见周同寅双臂运功,掌中施力,瞬间掀开了老树,连带着掌风刮过,看到地上的马蹄印子,话中带着狠意,“兰卿晚,我看你能逃到哪儿去!”
第67章 第67章 孤身对峙 孤身对峙难取胜
计划围杀周同寅的地方设在临江镇外的山林, 这一带的山脉连向周宗门所在的景安城附近,不仅能藏下埋伏阵,也方便兰氏子弟隐蔽行踪。
只等周同寅踏出第二处埋伏, 引向山头的位置,就立即放出信号, 守在各处路口的外援人马便会一举攻进山中。
赶了大半天的路,召集完昭云初几处据点里的兰氏子弟后,按计划来到设下埋伏的山头时, 已是午后。
众人按分作六路,堵住各处下山的路口,随即喊住身边的小纪。
“外援事宜你都有参与, 这次由你全权负责, 不可放过任何一个周宗门的人逃出来,等山里发出信号, 就带人冲上去。”
交待得突然, 小纪满眼都透着震惊, 不知为何昭云初突然改了计划,心下顿时一慌,“您都交给我,可是身子不适?”
“兰师兄这会儿应该引周同寅进山了,我要去接应他,若是他们被周同寅追上有危险,我好及时帮忙。”
瞧昭云初拉动缰绳就要驭马前行, 小纪快步过去扯住缰绳,忙劝阻道:“计划早已定下,您怎可一人独行?实在太危险了,若是您不放心, 我带几人去接应兰公子。”
“周同寅诡计多端,我担心他留后招,若是真对上了,你们几人不是他的对手,逃命都难,我一人去找兰师兄就够了。”
劝得焦急,小纪直接跪了下去,“请您以大局为重!”
见人跪地拦路,昭云初不为所动,反倒绕开往前又进了几步,趁人一不注意,指尖弹出弹珠,正中小后背穴位,面对动不了也说不出话的人,道:“我非去不可,你也拦不住,穴道一会儿功夫就解了,乖乖带人守着等信号。”
话音刚落,昭云初扬鞭闯入小道。
因提前布置了机关埋伏,山路都检查过,凡是毒蛇猛兽皆被清理,这会儿即使一人入山,在遇到另一头的周同寅人马前,并未有何危险,前行了大半个时辰都很顺利。
忽然,几声马蹄响动引起了昭云初的警觉!
迅速调转马头藏于路边灌木丛中,昭云初催动内力打散了地上的松土,掩去一段行过的痕迹,接着背靠大树,直等马蹄声近了,才从乱枝后探去。
瞧见为首的人,昭云初心中猛然一惊。
“罗郁?!”
呼喊得突兀,疾行驾马的几人听到声音,匆匆收紧缰绳,不等马停稳,就朝林中望去,看到了纵身跃出的昭云初。
“少主,你怎么在这儿?”
罗郁几人下马,注意到昭云初身边并未有外援和护卫,正想要问,就听了解释,“周同寅老奸巨猾,我不放心兰师兄。”
顿了顿,昭云初见几人神色焦躁,行路匆忙,心中有不好的预感,一瞬紧绷,“这时候你们怎么会赶到这个位置?出什么事了?”
“少主,你猜得没错。”
罗郁低着头,从怀里掏出药石递了过去,“周同寅他提前带足了人马进山,离得太近,兰师兄为保护我们,分成了左右两队,将一部分人马引入了左侧第一处埋伏,而周同寅带领的一部分人,朝我们所在的右侧追来,兰师兄趁机让我们带着药石从小路逃离追捕,去找外援人手求救。”
压抑着情绪听完罗郁的叙述,接来药石时,昭云初微低的脸上显出大半阴影, “兰师兄,他打算一人把周同寅困在第二处埋伏里?”
询问的语气却异常沉着,昭云初将药石一点点攥紧,仿佛是尽力在用理智克制自己。
“是,兰师兄现在恐怕有危险,我们要尽快调集人手……”
“外援都在山下路口,你们再往前赶路一柱香左右发出信号,他们就能看见了。”
不等罗郁说完,昭云初已收好药石,转身牵出丛林里的马翻身坐上去,“我先去找兰师兄。”
“少主!”
知晓罗郁要说什么,昭云初拉起缰绳直接出言打断,“别把时间浪费在劝我上面,兰师兄犟得很,我也一样。”
……
第二处埋伏设在一片灌木丛之中,四周参天大树密集,适合藏匿多种机关,原计划这儿用来损耗周同寅的贴身护卫,使其孤立无援后,再将其往前引入山头,与外援联合将其一网打尽。
可眼下外援未至,敌众我寡,仅凭这些机关,也不知能撑到几时。
兰卿晚抬头,临近陷阱时急速调转方向,将马骑到一棵树后,随即弃马上树,移步轻旋,很快就消失在茂密的枝叶中。
紧追其后的周同寅及其人马,起初并未对这一处有何警惕,兰卿晚隐蔽在树上,暗中观察着周同寅领头带他们踏入灌木丛里的小道。
忽而一只马脚勾到暗线,先头队伍掉落塌陷的地坑,被竖起的尖刀刺中。
原本跟在周同寅身边的赵元不知何时缓下驾马的速度,在一行人马蹄触动机关时,摔下马去,滚到外围,不见踪影。
至此,从灌木丛、山岩各处射出的暗箭齐发,或命中马身、或直击周同寅的手下,没被尖刀刺中的一个接一个飞跃上空。
兰卿晚见状,拔剑斩断树上拉绳,藏于树中的飞镖从四面八方投掷而出,将众人堵截在半空,紧接碎石不断砸落,将一干人等打得措手不及!
兰卿晚趁机将弹珠弹出,打到上方的石块,就在周同寅以内功震开乱石之际,弹珠里装的药粉散落四溅,将周同寅和周围几名护卫呛得直咳嗽。
至此,埋伏处的人或死或伤,兰卿晚确认情况,心下顿时稍稍松了口气,正打算继续隐蔽自身,静观他们下一步动作,周同寅突然运起内功,霸道至极,就算藏身树上也能察觉到强劲无比。
不好!
意识到了周同寅想做什么,兰卿晚立即飞出藏身大树,急速跃离,口中吹哨,将马一同引向外围,往前方小路继续奔行。
身后即刻发出震天动地的响声,凡是内力挥散之处,大树拦腰截断,机关和山岩崩裂四溅。
兰卿晚也险些被炸出的碎石波及,大树倒塌一侧,马受惊仰头,高抬前腿乱踢,因恐惧而发出嘶鸣,他竭力控制着缰绳,等灌木丛里的这一波冲击缓过,回头瞧着满地的尸体,难以置信地看向其中发狂的人。
周同寅为毁掉埋伏阵,居然可以连自己手下的安危都不顾?!
“卿晚,数年未见,怎么见了义父就要逃啊?”
浑厚的声音通过内力从密林中传出,周同寅已不见身影,兰卿晚当即握紧手中的渡尘剑,凭着敏锐的直觉,几乎是同时,轻点马背,翻跃空中舞出一串剑花,挡下了周同寅投来的毒镖,以内力斩裂倒来的大树,又退开十米之远,避免与之近身交手。
周同寅从树后现身,缓缓下落于一块山岩上,以略高的位置凝视不远处持剑的兰卿晚,衣发微乱,神色却镇定。
“卿晚,无论你的兰氏剑法和机关术研究得有多精妙,终究也是不能与义父抗衡的,交出药石,我饶你一命。”
“灭族之仇不共戴天,你不再是我的义父。”
兰卿晚持剑独立于荆棘丛中,朝后方小道望了望,自知无处可躲,外援也没赶来,既如此,也只能拼死一博了。
心中做了最后的决断,他神情随之变得坚毅,亮出长剑一刻,抬眼凝视着山岩上的人,沉声出言:“药石我不会给,今日若为复仇而死,我兰卿晚死得其所。”
“好,那我就成全你!”
话音未落,周同寅挥掌吸起周遭的碎岩,尽数朝前方掷去,荆棘中的身影脚点岩面,指尖长针频出,将周围的碎块击碎,动作敏捷利落,如风穿梭于岩块之间。
“宗主!宗主救我——”
就在周同寅准备反击之时,赵元和一些存活的手下从灌木丛里聚集而来,但也都负了伤,若真是要大战一场,免不了在这儿陪葬了。
“宗主,兰卿晚不知在山中布下了多少机关,咱们还是先别贸然出手,等后头的人马赶上了,再追杀不迟!”
赵元上前拉扯周同寅的衣袖,言语里表露的皆是劝阻之意,周同寅瞧着兰卿晚再次退远了距离,不耐烦地皱起眉,抬手掀开了扒在身上的赵元,“你们这些废物,留在这里,别给本宗主添乱!区区一个兰卿晚而已!”
周同寅自然知晓兰卿晚擅长远攻,此时若是不反击,就是在给他留空档,刹那暗针袭来,周同寅及时避开,见周围又有几人倒下,不再迟疑,立马运功飞出,就要落入荆棘丛中。
兰卿晚旋剑而起,迎敌之际,周同寅身后的赵元突然追上,眼看一掌就要击中周同寅的后背……
突然,周同寅像是早早防备了似的,猛地回身抬臂,反踢了一脚,偷袭之人眼疾手快,侧身挡开进攻,避开了要害。
但威力过猛,还是被撂倒撞向地面的岩块上,周同寅明显被惹恼了,冷眼瞥去,“敢蒙骗本宗主,灵心老兄,你胆子不小啊!”
第68章 第68章 师弟赶到 救下师兄共迎敌……
“灵心长老!”
周同寅趁势而上, 正准备一举拿下,倒在地上的人及时闪身避开,兰卿晚反手飞出渡尘剑, 横档两人之间,挥掌吸起荆棘引出, 如夹风细雨掠过周同寅面前,迫使其退后,急急冲到灵心身边, 将人扶起,召回渡尘剑,“你要不要紧?”
灵心轻摇摇头, 伸手撕下假面, 目光瞪着停于山岩上的周同寅喘上几口气,“你是何时知晓的?”
兰卿晚扶稳了人, 提防地盯着周同寅的一举一动, 听人不屑开口, “赵元追随我多年,他一言一行本宗主比谁都清楚,你一路劝阻追杀,本宗主自然存疑,然而能伪装成与他人无异的,江湖中也仅有你灵心一人了。”
“那你为何不杀了我?”
没想到计谋早就露出破绽,灵心不解周同寅为何不直接拆穿, 站定了罢,才听对方喊话,“灵心老兄,本宗主惜才, 这么多年我暗杀的兰氏子弟不少,唯独对你要求活捉,看重的,是你的医术。”
顿了顿,周同寅的语气稍稍缓和,兰卿晚却举剑相对,戒备地护在灵心身前,生怕周同寅出暗招。
“惜才?”
提及医术,灵心倒是明白了周同寅的顾虑,冷哼一声,道:“恐怕是为了运用药石吧?”
“自然不只如此,你是个医者,并非兰氏血亲,又何必卷入江湖恩怨,隐姓埋名近二十年?倘若现在愿意归顺,医治延峰,本宗主同样能许你荣华一生,但你不肯的话……”
回答得坦然而倨傲,丝毫不掩饰目的,兰卿晚眼看周同寅露出玩味的笑意,有着凌虐后的愉悦,“兰宗主的儿子,也就是那个昭云初,虽已下落不明,但他在石山的下场,你们听说了吧?受折磨的时候,他可真是生不如死。”
事关云初,兰卿晚神色陡然一颤,石山的经历几乎是大家避而不谈的禁忌,他虽不知云初被废武功的经过,即使问了也只换来沉默,但死了那么多人,云初宁愿赌上性命都要复仇……
周同寅,绝对不仅仅是废了云初的武功那么简单!
“你对云初,到底做了什么?”
难压下心底的痛惜,兰卿晚咬紧牙关,挥出袖中七根连线细针掷向周同寅两侧断树,身形穿过半空,宛如七星,迅速交织成一张密网,欲要把周同寅勒在其中。
周同寅被线割破肩侧,在细线收紧之前疾速向后退至另一块山岩,运功挡下兰卿晚半空横扫一脚,想要反击却意外慢了一步,灵心带兰卿晚躲开一招,跃回荆棘丛中,“卿晚莫要冲动!”
兰卿晚自小就养在周宗门,一向擅长远攻,周同寅再了解不过了,大敌当前,竟会因一个昭云初而不顾安危,贸然与自己近身过招?!
周同寅可对上兰卿晚愤恨的目光,眼神又变得微妙,有了探究之意,“你竟这样在意兰宗主的儿子?一个不再对兰氏有半点溢处的废人?”
隔了不过数米,离得如此之近,兰卿晚脸上不仅毫无半点畏惧,反抓下灵心长老拉扯自己的手,“若是能为兰氏和云初报仇,为武林除害,我兰卿晚死不足惜。”
“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想赌上自己一条命?”
周同寅听出了兰卿晚话里想要同归于尽的打算,不禁失声放笑,嘲讽得厉害,“就算加上灵心和兰氏的那群毛头小子,想杀本宗主,简直以卵击石,只能是妄想!”
“那可不一定。”
看到周同寅已退回到灌木丛附近,灵心长老抬手朝左侧挥出飞镖,割断埋藏的暗线,即刻与兰卿晚转身飞离地面,任凭灌木丛外掀起一张巨网,朝周同寅扑去,连同那块山岩也包裹其中。
随之而来的,是四面八方投来的暗器,周同寅猝不及防被中伤几处,运功将大网撕碎,山岩也一并炸裂。
就在周同寅打算反攻之时,忽而猛吐了一口黑血!
打从周莹珠被关禁闭开始,周同寅所用之物无人细查,自然卧房所用的蜡烛也方便动手脚,依昭云初的意思,灵心往里头参杂了特调的七伤毒,无色无味,只要蜡烛点燃,药物就随燃烟扩散至整间卧房,神不知鬼不觉地,便让周同寅连续吸进十来日。
七伤毒,能伤及五脏六腑,若是频繁耗用内功,则会反噬自身,加剧毒发。
他们除去汪鹤,分散周同寅的贴身护卫,在林中布下此局,就是为了迫使周同寅主动出击,耗用内功,诱发体内的毒性。
“终于起效了。”
目睹周同寅露出不可置信的神情,意识到自己中了毒,于是灵心目光紧揪着人,随时准备出手,不敢有半分懈怠。
“在埋伏阵中我已下了消神散,方才近身,他出招变慢,药性应该也要发作了。”
他压低声音分析着周同寅的情况,云初此前在汪鹤身上用了此药,五识至多在一柱香之内就会被扰乱,这一间隙则是进攻的最佳时机。
“小心!”
灵心正思索着应该如何逼周同寅继续耗用内功,兰卿晚一声提醒,抬头就见数块巨岩砸来,两人立刻点步闪开,分别退到荆棘地的两侧,刚一落脚,原本站着的地方就被压出大坑。
“卿晚,这里不便隐蔽,暂且退到后方林子里去。”
灵心朝着腾空斩裂碎石的兰卿晚急呼,随即转身往后撤逃,而周同寅像是早就料到灵心的打算,紧随岩块之后,于灵心的视野突然发难,隔空一掌,击中背部。
“灵心长老!”
见灵心重伤倒了地上,兰卿晚挥剑将脚下尖锐碎石挑去,击向周同寅身侧,随即点地悬空,引渡尘剑出击。
步伐灵动而舞剑轻盈,周同寅瞧得眼乱,被迫回身相抗,以掌中内力阻隔了逼人的剑气,却不料兰卿晚身形一闪,向上翻跃,剑锋在半空划过一道凌厉的弧线,顿时血珠飞溅。
左臂被划伤,周同寅忍痛咬牙,转身回旋一脚,却踢空无人,猜到兰卿晚想暗袭,内力向右手涌去,突然抬手跪地往上挥动,对向从上方攻来的兰卿晚一掌,周遭被这内功震荡得颤动不止,内功波及之处,荆棘飞扬,乱石相继炸开。
那股强大的力量如汹涌波涛,势不可挡,兰卿晚接不下这一掌,顷刻间被震开,摔到了地上,受不住地咳出了血!
“卿晚,你的内功什么时候变弱了这么多?”
方才对上一掌,周同寅察觉出什么,正打算给他们一个了结,忽而面露狰狞,捂上心口,像是要强压体内扩散的毒素,瞪向兰卿晚和灵心,“就算你们背地里对本宗主动手脚,也一样不是对手,今日就是你们的死期!”
此刻两人危在旦夕,忽然,后方林中冷光闪烁,离殃剑霎时冲入荆棘地,挑向周同寅身侧,招招致命。
随即一道身影从密林梭过,如风般掠至山岩接回离殃剑,步伐轻盈有力,一连串的飞踢逼得周同寅不得不退,又迅速来到兰卿晚身边,将人护在身后。
“……云初?!”
落地扬风,少年持剑而立,面相周同寅的眼神深邃而笃定。
昭云初在这个时候只身赶来,叫兰卿晚意外,却并不看他,似有不悦,兰卿晚忆起晨间在屋中所用迷香,恐昭云初还在为此生气,刚想说些什么,面前的少年微微偏头,语气微沉,言简意赅道:“先解决这老匹夫再说。”
“昭云初?怎么可能……”
周同寅看到蓦然出现在眼前的少年,眼中的震惊愈大,连带着紧皱的眉宇一点点深陷下去,单手握起被踢伤的胳膊,难以置信地眯了眯眼,随后又将目光转向重伤的灵心,“难道是你?”
不等回神,昭云初已率先迎面冲来,甩出短匕逼周同寅出招抵挡,兰卿晚又绕到一侧,暗器如梅雨突袭而来。
两人配合默契,前攻后袭,接连出招让周同寅顾此失彼,五识已乱,导致节节败退,强耗内功轰开二人,避免靠近,可却催发了毒素扩散,蓦地反噬再次喷血,站不稳地踉跄了几步。
见状,昭云初反握剑柄,提步纵跃,施展轻功,打算发起最后一轮强攻,将周同寅彻底打倒。
“云初,小心毒箭!”
周同寅身后原本死气沉沉的林子突然现身几名贴身随从,纷纷射出长箭,昭云初只能被迫斩箭应对。
尽管带伤,这几人也仍在危急时刻救下周同寅,有了这喘息间隙,周同寅凭着稍稍恢复的耳力判断出昭云初所在方位,掌中施力……
千钧一发之际,兰卿晚的身影闪过眼前,毫不犹豫地挡在昭云初身前,替人承受内力汹涌的一掌,而手中渡尘剑也刺中周同寅肩胛,断其一侧经脉!
“兰师兄!”
昭云初顿时心中一紧,掷出匕首旋成铁扇,划破几人的脖颈,随即接回兰卿晚落了地,见他唇角溢血,紧张地托紧了人,“你怎么样了?”
兰卿晚艰难地摇了摇头,抖着唇口喘着,想要回应,却再次吐了血,明显内伤严重。
“你坚持一下。”
昭云初替他拾起渡尘剑,对着一旁的灵心道:“周同寅的五识快恢复了,我们先撤。”
第69章 第69章 诛杀仇敌 碎石山下灭仇敌
临近傍晚, 林中的光线渐渐暗下,昭云初背着兰卿晚以轻功飞奔林间,灵心紧随其后, 一路上枝叶被他们带过的风吹得发出簌簌响声。
“周同寅暂时没追上来,得赶紧让外援上山。”
灵心一手捂着伤口, 另一手往空中举高,被昭云初给喊住。
“周同寅离我们不远,现在放信号会暴露位置, 我方才来的路上撞见罗郁下山报信,他这会儿应该已经与外援汇合过来了。”
左右观望了下,瞥见不远处有一块巨岩, 昭云初朝灵心使了个眼色, 随即背着兰卿晚奔去,落脚于巨岩下, “你们先在这儿疗伤缓一缓。”
说罢, 昭云初轻放下背上的人, 扶着靠向岩面坐稳,灵心听出了话里不明的意味,忙近前一步,“那少主你呢?”
“我去了结周同寅。”
答得笃定,昭云初眼神里没有半点犹豫,听得兰卿晚呼吸一滞,挣扎着抓过去, 欲要阻止。
“别去,危险……”
喉咙里发出微弱的气音,他扣紧昭云初的手腕,欲要直起身将人拉回。
“兰师兄, 别在这种时候阻止我。”
不等兰卿晚使力,昭云初已俯下身,单手扶上他的肩膀靠回去,微微加重了手中的力道,另一只被揪着的手反握过去,两人平视相对,“你知道我等这一刻等了多久,我的仇,必须自己去报。”
凉风拂过,凌乱了彼此的几缕发丝,兰卿晚睨着少年的神情,过往养伤的时日里,大多时候都是低沉的,此刻却像是燃起了一团烈火,要将仇恨以摧枯拉朽之势完全吞噬。
对于自己来说,把云初保护在身边,才是最安心的,可是……
时间仿佛静止了般,兰卿晚许久没有回应,只沉默地坐在那儿,直到昭云初再次低唤一声,才终于瞌了磕眼,不自觉轻咬下唇。
“若我阻止你,你这辈子都不会释怀了,是吗?”
妥协般缓缓松开手,兰卿晚抬眼对着面前的少年,忽而又握了回去,道出最后的私心,嘴角扯出略显苦涩的笑意,“你一定要平安。”
昭云初看出了他眼中的哀伤和期待,一把伸手托过去,闭眼抵上他的额头,深吸了一口气,给予郑重承诺,“等我回来。”
晚风再次拂过山林小道,昭云初迎风站起,周遭的落叶被风裹挟而起又向后刮去,一人前行的背影,宛若逆行者般孤注一掷,又决绝无比。
兰卿晚凝望着,心底忽的萌生出莫名的不安,仿佛在不知不觉中,已被昭云初远远瞥在身后,有了难以再追上的错觉。
天色愈暗,杂草丛生的林子里风就刮得越大,透着肃杀之气。
昭云初脚踏碎石,来到了山崖之上,环顾四周,当初杀戮的场景不断浮现脑中,连带着听到的风声都像是那些枉死之人的冤魂哀鸣。
他冷眼注视着石山下追来的周同寅,一如那时的周同寅一样,将下方的一切尽收眼底。
远远观望跟来的随从死于灌木丛中的陷阱,等着周同寅走进石山下的空地,昭云初的目光越发凛冽。
到了最后关头,他和周同寅之间的恩怨,不需要旁人插手了。
“这一带连个遮掩的东西都没有,你在这儿等本宗主前来,莫非是想一雪前耻?”
周同寅左右扫了眼,忆起昭云初在这儿跪上石山的场景,内伤在身,却不屑地嗤笑出声,“连灵心和兰卿晚都不是本宗主的对手,就凭你一个刚恢复武功不久的喽啰,也敢单打独斗!”
听这语气,好像这是极其荒谬愚蠢的事,昭云初占据高处,并未被这番嘲讽激怒,下垂的眼皮半遮着眼,像蒙上了层霜雾,逆光之下模糊得让人难以捉摸,仿若等待夜幕降临时收割魂魄的无常使者。
如此对峙,他手中终于亮出匕首,在夕阳下闪过寒光,划破掌心一刻,血如细柱而下。
此举既出,如同战前檄文,彼此再无后退的余地,周同寅抢先出手跃向石山,昭云初眼神一凝,猛地纵下。
两人在半空中交手,掌风呼啸,腿影交错,昭云初看准周同寅一招稍慢,如一道旋风向后翻去,内功强劲的旋风踢命中后肩,将周同寅的左肩胛骨就此打断。
一声短促的惨叫后,毒血再次喷出,周同寅忍痛回身以右臂反击,昭云初反应敏捷,侧身瞬间擦衣而过,一记手刀重重劈在周同寅颈后,断其力,斩其筋,又蓄力两掌打向虚空无防的胸腹。
内功震荡之下,周同寅几无反击之力,被昭云初一脚猛踹下山坡,滚至平地,而他点步掠过几块山岩,轻盈落回山顶,利落旋身往下瞥去。
“怎么可能……”
呛出一大口血,周同寅狼狈地撑着膝盖挣扎起身,气息絮乱不已,手臂痛得发抖,勉强抬手堵在胸腹上,嘴角抽搐着,流露出满是不可置信的神情,“你怎么会、有这么深的内功?!”
“从你最信任的下属那儿得来的。”
盯着山下连站稳都困难的人,昭云初也再没了隐瞒的必要,半眯起眼,语气里带着些惋惜地讥讽,“汪鹤效忠了你大半辈子,却这般轻易就被赵元挑拨冷落在一边,若是有他在,今日你也不会连个帮手都没有,真是可惜了一条好狗。”
说得轻缓,仿如叙话家常,却让周同寅听得像被一道惊雷击中,震得表情僵硬,半年来发生一连串蹊跷的事,终于都关联到了一起。
“汪鹤是你杀的……难道连我女儿成亲那日的事也是……”
“周宗主睿智。”
不等人推测完,昭云初已给了答复,吐字极其清晰,对上周同寅愈来愈难看的脸色,目光已冷如寒冰,接着道:“不拿你女儿做文章,又怎么能顺利在你卧房的蜡烛里下慢毒?”
离间心腹,斩其羽翼,支开周女,引敌入山,事到如今,数月的筹谋已一一达成,只剩最后一件——诛杀周同寅。
不再有任何犹豫,昭云初指尖十根银针忽闪,对准了下方摇晃的身影掷出,轻松没入膝盖和各处关节,刹那间一声闷响,整个人重重地跪跌到碎石上。
这番场景,一如当初自己跪倒时的模样。
看着周同寅一张脸因深入骨髓的痛楚而纠结得扭曲,已然是穷途末路,却还硬抗着没发出哼响,昭云初眉尾微颤,“周宗主不服输么?”
凝视倔强抬头瞪来的人,昭云初微怔蹙眉,可灰暗已久的眼底转而露出一抹隐秘的阴恻恻的光亮。
很好,他也不想周同寅死得太轻松。
“周延峰。”
余晖打在身后,昭云初面容陷在一片阴影之中,只念出了这个名字,就让周同寅顷刻变了脸色,揪住软肋,他满意地微抿唇角,“想让你儿子活命么?”
随着密林里挣扎的随从一个个撑不住地咽了气,周遭气氛也越发死寂,昭云初的眼神渐显阴戾,接着提醒,“他的双手已经在药物的影响下能动了,要是突然断了药,不仅恢复不了,也许还会丧命。”
“你和顾瞻,在药里动了什么手脚?”
“解药性烈,未免周少主遭罪,特地加了一味减少痛苦的药,只是,易成瘾噬命。”
待周同寅反应过来顾瞻献药投靠之事有诈,昭云初稍稍偏头顿了顿,状似思索,“今日,好像是顾瞻为周少主送解药的日子?”
“你拿延峰要挟本宗主,简直是个卑鄙无耻之徒!”
骂得直接,昭云初见周同寅气急,满腔怒火却无力发泄,神色未变,只轻呵一声,出言回应:“彼此彼此。”
当初拿兰师兄性命要挟他自废武功的时候,不也是一样的手段?只是时移世易,周同寅,怎样也想不到,自己也会有任人摆布的时候。
“如果想要我饶他性命,也不是不可以。”
身后天光愈暗,残云如浪不断往前翻卷,昭云初伫立高处,仿佛下一个能搅乱武林风云之人,压迫感愈重。
“……你想怎样?”
他敏锐地捕捉到周同寅的迟疑,抬眼间不经意缩起瞳孔,闪过一道凌厉的眸光,忽而勾起一抹苦笑,“周宗主当时说过,磕一头救一人。”
顿了顿,昭云初唇边笑意愈加明显,负手于身后,踏步往前,“算上你周氏一族老小,我也会言而有信。”
恰在此时,碎石山周围的晚风从林中钻出,发出冤魂般凄厉的咆哮声,阴森而骇人。
周同寅僵硬地俯身磕下头时,痛得满身大汗,映在身上的最后一抹落日余光也即将消逝,似乎昭示了结局。
每磕一次,昭云初便往下迈去一步,脑中晃过那一日死去的那些人,亲眼看着周同寅磕得头破血流,再也直不起腰,喘息微弱,终于走到了这个将死之人身前。
“你没有时间了,还有遗言么?”
“杀你不成,成王败寇,本宗主愿赌服输。”
周同寅撑着最后一口气抬起头,发白的鬓发凌乱,满脸风沙鲜血,眼神却凛然无畏,“但你别得意忘形,在你身边环绕的人里,有几个是能信的?”
话及此,昭云初眉心一紧,联想到之前周同寅对他们的行踪如此了解,定有蹊跷,猛地一把扯住周同寅的衣襟,“说!给你通风的内奸是谁,说了,我或许还会饶你一条狗命。”
“你不会饶了我。”
周同寅嘴角淌血,自知难逃一死,仰天释怀一笑,对着昭云初露出倨傲的神情,“你别得意忘形,本宗主的今日,也会是你的明日。”
话音刚落,余晖消散,周同寅的脑袋也随之垂下。
第70章 第70章 取得药石 顾瞻脱险取药石……
夜幕之下, 山林各处变得昏暗,连盘旋空中的归雁发出的嘶鸣,都透着难以言喻的诡谲。
兰卿晚稍稍调理了罢, 便匆匆赶往碎石山的方向,灵心紧随其后, 一同寻找昭云初。
沿途陷阱尽是惨死的随从尸体,叫兰卿晚不由一怔,随即加快了脚步, 直到奔至林外,接着清幽的月光,看清了立于石山下的身影。
周同寅的头颅已被斩下拎于手中, 而昭云初却静静站在那儿, 望着碎石山上死去的身躯出神,不知在想什么。
确认周同寅已死, 他稍稍松了口气, 可恍惚间, 他感到昭云初很孤独。
“云初……”
呼唤着,兰卿晚及时伸手扶去稳住了昭云初微晃的身子,捂上心口的位置,“你的气色不对,是不是运功过度又疼了?”
劫后余生,昭云初满脸冷汗,却没有一丝一毫的松懈, 远处传来马蹄声,瞥眼见到山中各路亮起的火把,知是外援赶到了,遂而握上他的手, 泛白的唇动了动,“我没事,撑得住。”
与此同时,靠近的人群皆已沸腾,高举火把欢呼,只因见昭云初单手拎着周同寅的头颅,知大计已成。
“少主,我等在山中搜寻,已将周宗门的人尽数斩杀,伤情不大,但与兰师兄一同引诱周同寅的十八名弟子死伤过半,接下来该如何行事,请少主示下。”
小纪下马上前禀明情况,灵心听罢,随即也将目光转向昭云初,“少主,周同寅在进山前还留了几十人守在山下,必须及时了结。”
昭云初听着,闭眼定了定神,他们都是周同寅的贴身随从,知道的秘密不少,也许能挖出些什么,说不定,能盘问出内奸是何人。
思及此,昭云初睁眼,目光对上面前一片欢腾的人马,沉声道:“灵心长老,你带上一半门中弟子去抓捕剩下的人,若是愿意归降者先收押,抵死顽抗的,就地处决。”
对这番决定有些意外,灵心迟疑片刻,上前再次确认,“少主打算留活口?”
“暂且留着。”
听人答得笃定,灵心欲言又止地张了张口,最终还是遵从了昭云初的意愿,拱手道:“好,我这就带人赶过去。”
兰卿晚在旁默默听着,忆起昭云初前世筑起铁笼玩猎的场景,不由地收紧扶着人的胳膊,眉心微蹙,眼底浮出了不安,可不等他再问,昭云初已接着下令。
“罗郁,你带上二十人,把受了伤的师兄们带回据点安顿,死者且先擦净,等事成之后,再好好安葬。”
“是。”
领了命的罗郁扭头而去,昭云初深吸一口气,一把拉紧兰卿晚的手,上前几步,举起手中的头颅,对着剩下的几十名沉浸在喜悦中的兰氏子弟,高喊下令,“诸位,周同寅虽死,周宗门尚在,且不知状况如何,我们现在要立刻赶去景安城与大师兄他们汇合,待功成之时,再庆贺不迟。”
……
周宗门的一处院落,此刻灯火通明,黑夜里的风云潺浮涌动,却不敌茶室中的棋招对弈来得凶险。
“周少主今日耐性倒足,留我在这儿连下七局,还不肯收场。”
顾瞻轻摇手中折扇,目光落于棋盘,一派闲情雅致,似周围多出的十来名看守不存在。
坐于他对面的周延峰一手盘着核桃,另一手在棋盘中心随意放了枚黑子,“这是家父出发前的命令,顾少主且再耐心等等,待擒住昭云初的消息传回来,自然会放你回去。”
“哦?”
顾瞻瞧这棋子放的位置不对,知意有所指,亦不去戳破,反而携来茶杯一饮,“周宗主就这么有把握能捉住他?”
“若有十足把握,还用留你在这儿吗?”
一句反问,周延峰倒是坦然,一副懒得再遮掩的样子,“你说,是我周宗门会赢,还是兰氏会赢?”
“周少主既然不信顾某,又何必多问?”
事已至此,顾瞻听出了周延峰话里有话,索性也不再绕弯子,放下茶杯,“无论昭云初有没有捉住,恐怕周少主都不打算放顾某离开了。”
话音刚落,就透过窗子见一家仆匆忙奔来,远在院中就着急呼喊:“少主不好了!兰空辞带着顾府的人把外边都围起来了!”
白子于指尖翻转,落下之时已成定局,一切落入眼中,拾起棋盘中心的那枚黑子,顾瞻抿唇清扬,眼神却在一瞬变得锐利——
“周少主,最后这局,你输了。”
黑子掷出一刻,正中一守卫额顶,当场毙命,蓝色衣尾飘扬而起,顾瞻迅速夺来那守卫的配剑转身一挑,华服袖口上霎时染了斑斑血梅,离得近的几名守卫先后倒下。
不等周围人反应,顾瞻已旋身闪过,直直把剑架到了周延峰脖子上,“顾某惜命,得罪了。”
“顾瞻,你休要胡来!”
推着周延峰的车撵离开茶室时,外头已被周家的护卫围得水泄不通,弓弩刀剑不少,顾瞻瞧着喊话的管家,环顾四周,不禁冷笑,“但凡顾某松一松手,恐怕立即就会死于乱箭之下。”
眼看院落里的人手聚得愈来愈多,周延峰倒是稍稍稳住了心神,艰难地扭了头斜视身侧的顾瞻,“我死了,你就没有筹码要挟了,你不敢杀我。”
周延峰的反应有些出乎意料,这等情势之下,顾瞻握剑的手微抖了抖,手心生出些冷汗,连带着背脊也不住发凉。
“砰——”
恰在此时,一声闷响惊破四周,是院落的内门被人撞开了,待众人聚了目光去,兰空辞持剑跃入,一连斩杀十余人,逼他们退开一条道,周围几堵墙上方也瞬间现出手持长弓的兰氏子弟。
大师兄?!
正愁没机会放信号出去,没想到兰空辞这么快就找来了,顾瞻稍稍定心,按紧了车撵上慌了神的周延峰,才询问道:“大师兄这么这时候冲进来了?”
“等了大半日都不见你出来,又得到密报周同寅提前出发了,我担心你有危险,便和吕宗主、孟宗主他们商议提前行动。”
兰空辞回应着,警惕着四周前行,快步来到他身边,“阿瞻,你有没有受伤?”
“我无事,有惊无险罢了。”
顾瞻笑答,又低头瞄了眼周延峰,“周同寅老谋深算,我也差点着了道,好在快一步下手,没让他们拿我威胁你。”
“无事就好。”
兰空辞拍了拍顾瞻的肩膀,转而打量起他手中的人质,“眼下卿晚那儿虽不知是何情况,我们先按计划取得药石再说,若是有难,我们拿他做交换。”
“你们休想得逞,我就是死,也不会把药石给你们!”
周延峰突然吼出声,顾瞻听得眉头一拧,又突然“噗嗤”放声笑起,倾前俯身探去,“周少主,你要真不怕死,被打成残废那日就该去死了,又何必等到今日?”
顾瞻对周延峰死鸭子嘴硬的心思很是明白,顿了顿,接着劝道:“乖乖说出药石下落,我还会继续给你药吃,否则,你就一辈子瘫在这车撵上当活死人吧。”
一番交涉,周延峰被顾瞻掐得生疼,干瞪着一双眼却无力反抗,僵持了许久,直到颈上的皮肉被剑刃划破,显出一道血痕,管家先慌得惊呼出来。
“少主,好汉不吃眼前亏啊,千万别让他们伤了您!”
周延峰依旧瞪着顾瞻,额头却不由得冒了冷汗。
……
周同寅卧房内的密阁藏在长柜后,扭转一花瓶摆件,柜子便如两扇门,自行往两边退开。
望着狭长通道的尽头,借着烛光看清了那儿有一矮桌,上面摆放着块小小锦盒。
“药石……就在盒子里。”
周延峰抬手指过去,兰空辞听罢,欲要抬脚迈入,却被顾瞻拉住了胳膊。
“周少主,还是让顾某推你去取吧。”
即使被逼到了这一步,顾瞻依旧不相信周延峰会乖乖听话,在后面用力推着车撵滑入通道。
滚轮转在坚硬的石砖上,发出了不小的回声,两人跟在后面走着,眼看离矮桌越来越近,原本还算镇定的周延峰忽然一个叫停,竭力抓扯住顾瞻的衣袖,直到滚轮停下。
“怎么,周少主还有什么忘了说的?”
顾瞻询问,神情却并未显露出几分意外,只等周延峰倒吸一口凉气,认命地说出了暗藏的机关,“你在右侧墙壁敲三下再走,若不然,书柜就会封闭,同时矮桌里的针孔射出无数毒针。”
听了这话,兰空辞原本怀疑的神情变得沉重,照办地握拳敲了三下,周延峰才肉眼可见地放松了下来。
兰空辞与顾瞻对视一眼,彼此觉得稳妥了,点了点头,大步迈前拾起矮桌上的锦盒,打开检查。
“的确是药石!”
兰空辞见到里头的东西,神情里难掩欣喜,又仔细检查了遍,确认不是赝品,才托着锦盒走回来,递给一旁等候的人,“阿瞻,你也来看看。”
“既已鉴定无误,我们赶快出去和两位宗主汇合……”
“大师兄!”
顾瞻话还未说完,通道外就传来了兴奋的呼喊——
“少主他们赶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