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前听到薛二婶叫薛理休了林知了, 陈文君想出去看林知了如何服软求饶,可她又担心受凉就把厚厚的门帘掀开一角。
“稻谷”、“搬过去”等字眼传过来,陈文君心说,谁也不是吓大的。
听见嘭地一声, 陈文君以为二婶跟林知了打起来, 打开一条门缝看到薛瑞在地上, 陈文君心脏紧缩, 婆婆竟然由着薛理这么做。
转念一想,妯娌哪有儿子重要。
随即薛理提着薛瑞从她眼前过去,陈文君吓得关上门移到纱窗边就听到闩门声。陈文君心慌地攥住手, 薛理居然言出必行!
陈文君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
婴儿的哼唧声惊醒陈文君, 到床边抱起孩子顿时不慌,她才给薛家添了男丁, 她怕什么啊。她还没出月子, 薛理敢动她婆婆第一个不答应。
二婶也是个傻的,打蛇要打七寸啊。
薛理的软肋可不是林知了,而是婆婆。今日若是婆婆叫薛理休妻, 即便他心有不舍,也会因此跟林知了生出嫌隙。
陈文君再一想这个家统共三间正房一个厨房一头牛怎么分都分不了,心里踏实下来脱掉鞋上床睡觉。
院中,林知了把弟弟塞薛理怀中,回房拿一百文交到婆婆手里。
刘丽娘心里痛快极了,终于不用养薛瑞那个废物, 回屋拿了五十文钱经过大嫂窗前,想起什么慢了下来:“婆婆,这是我的五十文。”抬高声音问道,“我见您给大嫂煮红糖鸡蛋, 红糖够大嫂吃到出月子吗?您还有钱吗?”
薛母听出二儿媳妇故意说给大儿媳妇听,可是此刻她不敢叫二儿媳妇住口。薛理长这么大没有发过狠,薛母被他吓到,颇有些小心翼翼地说道:“还有点钱。”
刘丽娘故意问道:“天冷了也该给鱼儿妹妹做新衣服,去年的应当小了,婆婆也有钱给妹妹做衣服啊?”
薛母眉头微蹙,她没完了是吧。
薛瑜伸出衣袖:“娘,我的衣袖是有点短。二嫂不提我都忘了。”
薛理朝母亲看过去,薛母慌忙说道:“娘改日给你做!”
刘丽娘没尽兴,薛二哥见她还想继续:“丽娘,去帮弟妹刷锅洗碗。”刘丽娘撇撇嘴去厨房。
若是以前薛理一声不吭,大嫂陈文君会认为他不通庶务。如今陈文君明白,薛理不言不语不等于聋了瞎了,他只是认为没到他出手的时候。
刘丽娘的话让陈文君坐起来,如果有一日薛理再次要分家,婆婆是跟今日一样还是偏向长孙呢。再一想她相公不在家吃住,她辛辛苦苦为薛家生了长孙,还叫她每日出五十文,简直岂有此理!
陈文君把钱拿出来,三日一百五十文。过了一炷香,薛母进来陪她,陈文君把钱递过去:“婆婆,这几日我身子不适,险些忘了。”
薛母推回去:“收着吧。日后养孩子用钱的地方多着呢。”
“不是要给瑜妹妹做衣服吗?还是婆婆收着吧。”
“做衣服的钱我还有。”薛母叹气,“丽娘就是担心我没钱。她的话你别放在心上。理儿那里我去说,他决定的事你弟妹不敢置喙。今晚这事是我忘了理儿一直对瑞儿不满。你二婶又不会说话,才气得他要分家。”拿起床头边的碗筷,“生孩子辛苦,你睡吧。”
薛母把碗筷送到厨房就叫薛理去堂屋,告诉他不是大儿媳妇不给家用,是给了她没要。
“母亲这几日也累了,早点休息。”薛理抱着小鸽子回屋。
小鸽子在他怀里纹丝不动。
薛理掰过小孩的小脑袋,叫小孩面对他,“怕我?”
小鸽子惴惴不安地抿了抿嘴,不敢回答,担心说错话。
“你比薛瑞爱读书,比鱼儿爱干净,晚上睡觉也不闹,我打你做什么?”
小孩眼中一亮,靠近他一些:“我不听你话,你打不打我?”
“我给你讲道理。如果你比我有道理,我听你的。”薛理担心他晚上做噩梦,“这些日子我有没有打过你?你要吃肉饼,我有没有买?”
小孩不禁点头:“姐夫,我不怕你打我。”
“那你怕什么?”
小孩摇着头很是骄傲地说:“我什么都不怕。”
薛理心里想笑,也不知道方才一动不敢动的小孩是谁:“你胆量这么大啊?”
“对啊。我很胆大的!”小孩重重地点头。
薛理把他放地上:“在这里等我,外面冷,我去拿汤婆子。”
前日薛理买了两个,林知了用一个,一个他和小鸽子用。倘若不给小鸽子买,他要跟小孩同时睡觉,否则冰凉的被子会让小孩着凉。可是离院试不足半年,晚上他不批改文章就要看书出题,如若不然不舍得下苦工的富贵子弟很难考中秀才。
接连三年不中,像丹阳首富家的袁小公子定会被长辈送去府城读书。他走了其他子弟也走,万松书院也无力供养侥幸过了院试的农家子弟。
农家子弟过了院试去万松书院读书非但不交束脩,书院还会定期提供笔墨纸砚。买文房四宝的钱正是来自富贵人家捐助。
为了自己,为了几十名农家子弟,明年院试薛理就是生拉硬拽也要拽出来一个。
小孩睡了一个时辰,薛理才收起笔墨。
林知了睡得不是很沉,因为薛理上床的动静睁开双眼:“才睡啊?”
“不是很晚,亥时左右。”
林知了往里移:“你在给学生出题啊?”
“书院只有两位举人,是二十年前考中的,他们出的题先帝喜欢。一朝天子一朝臣,当今圣上和迎合他喜好的百官不喜。”另外几个先生是秀才,不会出题,唯有薛理能担此重任。
林知了想起什么坐起来。正要躺下的薛理停下:“很晚了。”
“想什么呢。”
薛理张口结舌,是他喜欢胡思乱想吗。“那你坐着吧。”
林知了朝他靠过来,薛理把小舅子抱怀里,林知了担心挤到弟弟瞬间停下,对薛理防她像防贼一样的态度有些不满。林知了暗暗腹诽几句,便低声问道:“相公有没有想过把你出的那些题目整理成册?”
薛理很是意外她晚上也有正正经经的时刻:“你是说?”
林知了:“正是你想的那样。”
“不好吧?”薛理梦里没有这样干过,他感觉不妥。
林知了:“赚了钱你可以拿出来一些给学子们添文房四宝,给书院添炭,给先生们添衣啊。”
薛理:“为何不是给钱?”
“万松书院是朝廷办的,账上多了一笔钱容易出糊涂账。”
薛理也想到这点,毕竟书院不是什么桃花源,“时机未到。”
林知了:“自然是过了院试。可是相公现在不准备着,过了半年你还能找到今天出的题?”在心里补一句,不定被谁当厕纸用了。
薛理深以为然:“娘子真人不露相啊。”
又怀疑她装?林知了躺下:“相公,您的束脩呢?”
“在柜中。”
林知了又不禁坐起来:“发了?我怎么没有看到?”
“十两银子和五贯钱,放在小鸽子书包里拿回来的。”薛理想起什么,“先前答应你做几身棉衣,我想一人做一件棉斗篷先用着吧。”
林知了:“相公是要买什么?”
“年后兴许用得到。”
手里有钱心不慌,林知了也不是非要这个时候置办一堆衣物。跟薛理聊了几句,林知了困意过去:“婆婆找相公什么事啊?”
“先前她去大嫂屋里拿碗筷,大嫂趁机给她钱,母亲可能因为低头看到孩子心软没要。”薛理停顿片刻,“此事先看着吧。”
今晚看到薛理对薛二婶言出必行,林知了不担心他日后优柔寡断,过些时日又是另一番说辞。林知了稍稍用脑困意又上来,“我相信相公。”
薛理转向她:“真信我?”
“今日二婶跟我说过,薛理回来我叫他休了你。你猜我怎么说的?那就等相公回来!”
薛理顿时感到一股暖流涌上心头烫的他浑身战栗,情不自禁的靠近些,然而身体一动就被小舅子绊倒。薛理看着横在他和林知了中间雷打不动的小孩,宛如一道天堑,不禁揉了揉额角,无奈地叹气道:“睡吧。”
翌日清晨跟昨日一样,林知了身上暖了才去洗衣服。薛理在屋里教俩小孩读书识字。
清冷的冬日林知了甚至可以闻到雾的气息,没有一丝末日的腐臭。哪怕冷风让她打个寒颤,林知了依然觉得美好。
如今又跟二婶一家分开,林知了愈发心情愉悦,步履轻快地到路口听到“林娘子”。林知了下意识停下循声看去,从南边过来两人也端着盆,她俩都比她大七八岁,林知了隐隐记得她们两家的小孩爱跟小鸽子玩。
林知了还记得其中一个小孩说过陛下不舍得杀了薛探花。听起来他爹娘心明眼亮。也许不姓薛的缘故,陛下灭薛家满门也不会殃及到她们,她们才能说出这番话。
无论因为什么,她们没有落井下石是真的。林知了笑着问:“去河边洗衣啊?”
先前喊林娘子的妇人抱怨道:“孩子贪玩,一两日衣服就脏的没法看。你看看,白的都变成黑的了。”随便拿出一件给她看。
林知了:“我弟弟也是。你说他天天在书院,又不让他做什么,怎么就这么脏。我怀疑相公前面扫地,他在后面打滚拖地。”
村里人问过薛母薛理日日进城做什么,薛母说在万松书院当书吏。未来的肱股之臣变成小书吏,村里不少人为他感到可惜,闻言不好意思伤口上撒盐,便附和道:“我看也像。”
林知了朝村后看去:“我去那边,两位嫂子呢?”
“我们也去。”二人异口同声。
林知了怀疑二人醉翁之意不在酒。寻思着跟她们不熟,林知了便静观其变。
到河边两人按耐不住,其中一人说道:“鸽子姐姐还不知道我叫什么吧?我娘家姓周。”
“周嫂子。这位呢?”林知了看向另一人。那位说道:“我姓吴。”林知了笑着称一声“吴嫂子”。
周嫂子笑着称赞小鸽子懂事又仁义,不止教她儿读书,还教他习武。
林知了:“他玩呢。”
吴嫂子接道:“玩也比别的小子会玩啊。我就看小鸽子懂事。只是昨晚怎么没有出来玩?”
昨晚那么大动静林知了还奇怪怎么没有邻居好奇。原来人家听见了,只因薛理太快关门挡住了邻居们的窥探。
林知了:“昨晚家里出了点事。”
“你和理兄弟他二婶吵架了?”
林知了不怪人家怀疑她,当日族长带着族人为难薛家众人,是她把人顶回去:“我相公。”
两人互看一眼,怎么可能啊。
林知了见状半真半假地说道:“相公回来后日日给薛瑞布置功课,二婶反而怪相公不尽心。相公解释几次,读书如修房,没有地基墙壁无法上梁,二婶不信,任由薛瑞偷懒。昨晚用饭时二婶又指责相公,我帮忙说几句二婶就叫他休了我。相公忍无可忍才跟二婶一家分开。”
吴娘子问道:“院试不是明年四月吗?不到半年时间,薛瑞不好好读书能考过吗?”
林知了:“他每日学的新字还没有小鸽子多,过什么啊。”
吴娘子很是好奇:“那,他这样的,若不是理兄弟被点为探花,就是给万松书院一大笔钱,人家院长也不一定收?”
林知了:“在万松书院他应当不敢偷懒。也许是在书院苦,相公先前的事传过来,他到书院见有人排挤他就顺势退学。”
周娘子:“你这样说我想起来,伯仁和他弟上到那个月月底书院先生叫他俩交下个月束脩他俩才退学。那两兄弟也不是读书的料。”
林知了:“他们家田地多。如今水稻一年两熟,安安分分在家种地也可吃饱穿暖。”
周娘子和吴娘子想起他们两家也没有薛家族长那房地多。她们家一人一亩,薛家族长那边一人近两亩。然而这么多良田也没有说过给薛理一家分一两亩。倒是一听说举人老爷不用交税,当年就把所有良田放到薛理名下。
两人只是好奇昨晚那一出因为什么。现在清楚了便认真洗衣服。
林知了的衣服少,她洗好了二人还剩半盆,林知了就先回去。进村看到薛二哥和小鸽子又在院门外蹲着,这次还多了薛瑜,林知了想起上次:“家里来人了?”
薛二哥:“二婶在跟娘哭她夜里梦到二叔,被二叔骂一顿,她知道错了。”不禁嗤笑一声,“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林知了:“相公怎么说?”
“娘在二婶身边安慰她,三弟坐在她俩对面冷眼看着二婶哭,一言不发。”薛二哥想起弟弟的样子就摇头,瘆得慌!
林知了问弟弟:“你姐夫今日不用去书院吗?”
小孩“嗷”一声跳起来朝屋里跑:“姐夫,我们上学要迟到啦!”
薛理起身。
薛母不禁喊:“理儿——”
“这个家有她没我!”薛理想起梦中母亲惨死,不舍得说出那句“母亲心疼二婶可以搬过去陪二婶。”他放下狠话拉着小孩去卧室,给小孩戴上棉帽,又把他昨晚出的题塞小孩书包里,跟着蹦蹦跳跳的小孩出去。
薛母看着薛二婶:“你听见了?”
“他心怎么这么狠?为了一个外人,亲婶子亲兄弟都往外撵!”薛二婶看着林知了进院故意高声说道。
林知了晾好衣服慢悠悠到正房门外:“二婶,我是内人。二婶不想被撵出去,也可以成为薛家内人。不如给你和公公办一场冥婚?”
薛母呵斥:“理儿媳妇,不许胡说!”
林知了不想再当曲意逢迎的好儿媳。她算是看出来,无论她多么退让,婆婆看到长孙会选择偏向陈文君,看到眼泪会同情薛二婶,除非薛理像昨晚那样对他母亲。
然而寡妇养大几个孩子不易,不到生死关头薛理不舍得这样做。既然薛理无法出面,那就让她来当坏人:“这不是见婆婆跟二婶亲如姊妹吗。”
薛母气恼:“你什么意思?”
林知了:“婆婆认为是什么意思就是什么意思。”
“你把话说清楚!”薛母瞪着林知了说道。
林知了:“我不说清楚,婆婆也叫相公回来休了我?”
以前的薛理会听母亲的吩咐休妻。昨晚的薛理让薛母心慌,又不想在儿媳妇面前落了下乘,就使唤她做早饭。
林知了去厨房,刘丽娘跟进去。
薛二哥和妹妹起身进来,因为林知了的声音不大,兄妹二人没有听到林知了的那番话,反而听见二婶数落林知了。薛二哥心烦,拍拍妹妹,薛瑜去厨房,他去正房:“二婶,你家该做早饭了。”
二婶没好气地说道:“什么都没有,做什么?”
薛母:“今早先在——”
薛二哥打断:“娘,三弟昨晚怎么说的?什么都没有就去买。”转身朝厨房说道,“丽娘,别做多了,今天家里少了三个人。”
二婶指着他咬牙说道:“你,你小时候我就不该疼你!”
薛二哥:“你在城里住那么久,谁付的房租?你对我和大哥的那点好,我们早还完了。您不回去就在这里坐着,若能吃到我家一粒米,昨晚那些稻谷怎么搬回去的,我怎么搬回来!”
薛二婶跟没听见似的,雷打不动。
早饭做好,刘丽娘给陈文君送一碗粥,回来就和林知了在厨房用饭。薛母在堂屋左等右等等不到儿子儿媳端着饭出来顿时急了。她到厨房一看,几人围着案板正吃着呢。
薛母气不打一处来,“你们眼里还有没有我?”
薛二哥因为她留下二婶心里有气:“丽娘给大嫂送饭您没看见?看见了怎么不过来用饭?锅里还有。”
话音刚落,二婶过来,薛二哥转身伸脚,薛二婶停下,薛二哥趁机起身把她挡在门外:“二婶,我念你是长辈,不想和你动手。您是女人,光天化日之下把你拎出去,我会被全村人嘲笑,你也颜面无存。”
刘丽娘担心泼妇动手便起身到相公身边:“二婶,城门开了,去买油盐酱醋吧。”
薛二婶打不过夫妻俩,也不敢赌他俩不敢动手,气哼哼边走边骂:“这么对待长辈,你们等着吧!”
林知了心说等什么?天打五雷轰吗?真那么灵,还要衙门官差做什么。
薛瑜把板凳让出去:“娘,你坐!”
“我不坐!”薛母不想看到嘲讽她的林知了,也不想看到不给她面子的薛二哥和刘丽娘。她端着粥去对面,看到陈文君面前只有白粥,屋里也没有第二个碗,“没做鸡蛋?”
“弟妹可能忙忘了吧。”
薛母心里窝火:“早上又没有别的事,有什么好忙的,我看她是有意的!”说完到厨房放下碗筷把砂锅找出来,为陈文君煮红糖鸡蛋。
薛瑜想帮忙,林知了抬手按住她:“再不吃就凉了。”
刘丽娘给小姑子添满:“你长身体多吃点。”既然婆婆没胃口,那就把锅里的粥分了。
薛二哥没有靠近煮粥的铁锅,吃完放下碗筷就出去喂牲口,是以没有发现他母亲没吃饱,吃的还是冷粥。
薛母喝着冷粥心里疑惑,别人有孙子都高高兴兴的,她家怎么都挑这几天闹事。她更为不解的是小鸽子是男孩,她孙子也是男孩,林知了天天抱着她弟弟,可见她看中男丁,为什么不愿意给她孙子洗尿布。
难不成只因小鸽子姓林,她孙子姓薛?可是林知了现在是薛家人。
她也想不明白薛理怎么了,林知了不给薛家长孙洗尿布,他不趁机给她立规矩,竟然还把帮他的二婶撵出去。
薛母决定薛理回来跟他聊聊,任由林知了嚣张下去,林知了的枕边风早晚把他吹得不认亲娘。
打定主意,薛母放下碗筷就端着盆去河边洗尿布。
晚饭后,薛母把薛理叫到她房中,嘘寒问暖几句便问:“理儿,可知你走后你媳妇跟我说了什么?”
第32章 准备进城
薛理不知道但可以猜到。
今早母亲的做派令薛理有些失望, 她顾及颜面也要分是谁分什么事。他故作不知:“母亲不说我怎么知道?”
薛母说起上午的事也没有添油加醋,她以为林知了的那番话无论谁听见都会感到愤怒。然而薛理听母亲说完毫不意外,甚至觉得林知了有所收敛。
以薛理对她的了解,林知了“内人”之后想说的兴许是叫婶子嫁侄子也成为“内人”, 然这话过于歹毒, 他母亲会气晕过去。
薛母见儿子神色不变, 感到难以置信:“她的话那么难听, 你竟然不生气?理儿,你才回来几日?林氏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
薛理:“母亲不是夸娘子很好,当日若非她据理力争, 我们一家早已被族长撵出去?”
“你救过一个人, 日后再杀一人,官府会免了你的罪吗?一件事归一件事。她做点吃的防着这个防着那个, 我不跟她计较。买的油盐酱醋放你们屋里, 这么小家子气我也可以假装没看见。不给你侄儿洗尿布,那么自私我也认了。可是她说的什么话,我和你二婶姊妹情深, 给她和你爹办冥婚。这是一个儿媳妇该说的话吗?”薛母连声质问。
薛理:“母亲,谁先利用一点小事耀武扬威叫我休了她?大哥请得起粗使婆子,你不想洗,改日大哥回来叫他请人。这事犯得着休了她?琬妹被休,你和二婶为何觉得天塌了?她父亲早逝,母亲改嫁, 林家没有她一席之地,这么冷的天休了她,你让她和她弟弟去哪儿?”
薛母被问得心虚,张张口, “我,你二婶只是吓吓她。”
薛理:“是不是吓她,你清楚,我清楚,二婶清楚。母亲,我再说一遍,也是最后一次,这个家有二婶没我!”
“你威胁我?你为了一个外人威胁我?”薛母不能接受。
薛理听到“外人”两个字感到刺耳:“先前你也说过,日后要指望我和娘子。若是叫她听见你这样说,你说她还会孝顺你吗?”
“那个时候我没有看出她那么自私!我真后悔以前还想过叫她给瑜儿找婆家!”
薛理没有发现林知了自私,她会给妹妹洗衣,嘴上说要一成跑腿费,妹妹的头发卖的钱她一文没要。
二婶碎嘴招惹她,她依然给薛琬找绣活,直到她病了听见二婶幸灾乐祸。莫说她,换做是他也不会再帮二婶。
薛理心说,难道还有他不知道的事。“您的自私只是不给大哥的孩子洗尿布?”
“小事见大!”
薛理笃定只有此事,顿时感到跟她话不投机半句多。
薛母霍然起身:“你干什么去?我还没有说完。”
薛理头也不回地往外走:“累了!”
洗漱后,薛理穿上棉鞋裹着旧棉衣边研磨边问:“我走后你又和二婶吵起来了?”
薛母鬼鬼祟祟地把薛理喊去正房被林知了看个正着:“婆婆说什么了?”
“我先问的。”
林知了:“二婶说我是外人,你心狠,为了外人把亲婶子亲兄弟往外撵。”
难怪会扯出“内人”,附和逻辑。薛理担心狗急了跳墙:“虽然你跟我学了几招,可是双拳难敌四手,我不在家你收敛点。”
林知了以为薛理会数落她嘴脏,她都想好怎么狡辩,结果——突然感到无所适从,薛理为何总能让她失算,总能让她出乎意料啊。
薛理见她沉默不语,抬眼朝床上看去:“生气了?”
“婆婆只跟你说了我啊?”
薛理心中一动:“还有二嫂?”
林知了心说,也有你猜错的时候,“你二哥。先提醒你二婶进城买油盐酱醋。她赖着不走,你二哥就在厨房用饭,看到你二婶进来起身把人挡在门外,还放话说,今日你二婶能吃到一粒米,昨晚那些稻谷他怎么搬过去的怎么搬回来。”
薛理梦中的二哥有这个魄力,但是对他。梦中的二哥对母亲很是孝顺。薛理问道:“当着母亲的面说的?”
林知了:“是啊。明日你不妨问问二哥。”
薛理瞬间理解母亲为何那么愤怒,二哥那样做二嫂不可能无动于衷。在母亲看来儿子儿媳都不给她面子,等于三人欺负她一个,而这事是林知了起的头,母亲潜意识都算到她身上,以前母亲不在意的小事也因此无限放大。
薛理不擅长处理婆媳矛盾,梦中也没有经验可借鉴:“日后你和二嫂在一处,离她和二婶远远的。”
“婆婆是不是叫你休了我?”
薛理只当没听见。
小鸽子担忧地拉住阿姐的手。林知了拍拍他的小脑袋:“别担心,你姐夫不舍得。”
薛理看着富家公子狗屁不通的文章一心二用说道:“胸有成竹很好,可过了就是自负。”
林知了也当没听见,继续说道:“我感觉婆婆生气也跟早饭有关。”
“母亲气得没用饭?”
林知了:“兴许没吃饱。我们没有给大嫂煮红糖鸡蛋,婆婆心疼,饭放到一边先给大嫂煮鸡蛋。”
薛理:“大嫂还没出月子,你跟她计较什么。”
林知了:“顿顿红糖鸡蛋,什么样的身体经得起这么补?改日婆婆存的钱都买了红糖,大嫂又不出家用,买油盐酱醋的钱你出还是二哥出?”
薛理意识到这一点极为严重。
母亲大抵认为大哥的孩子是薛家长孙,应当阖家托举,好比父亲和二叔当年供他读书,二婶毫无怨言,他和二哥两房也应当跟二婶一样。
然而母亲忘了,供他读书只因兄弟姊妹几人唯有他爱读书,他是全家的希望。二哥和二嫂身体无恙,日后会有孩子,即便不能生,也可以去慈幼局抱养一个。二嫂和二哥要养孩子就不会甘心补贴大哥一家。
红糖鸡蛋是小事,大嫂月子里不给家用也是小事,可是积少成多,终有一日兄弟会离心。
薛理梦中两位兄长舍他而去是担心被连累,如今他以为避开了,兄弟三人不会走到梦中那一步,他也有机会孝顺母亲。
早知避开又没有完全改变,那日宫宴上他还会提醒陛下“贵妃谋害储君其罪当诛”吗?倘若不讲,他不会惹怒陛下被褫夺功名,家中又将是另一番光景。
薛理有些后悔,但问心无愧。
林知了坐起来朝外间看去:“那么难回答吗?您可是薛探花。”
“别阴阳怪气。”薛理看过来,“若是不困就给小鸽子讲《史记》,我也不用跟他解释龙城卫青,封狼居胥。”
林知了看向弟弟:“困不困?”
小孩拉起被子蒙上头。
林知了轻轻拍拍他:“睡吧,睡吧。”
今晚薛理又用脑过度,沾到枕头就进入梦乡。林知了原先以为他装的,捏捏他的脸,薛理纹丝不动,顿时不舍得闹他。
早上出了那些事也没有耽误林知了赚钱,上午她和二嫂洗猪皮,下午煮皮冻。薛二哥听刘丽娘提过卖皮冻比桂花藕赚得多,他帮着挑水,下午又上山找枯树枝。是以第二天林知了和刘丽娘可以继续皮冻生意。
未时,妯娌二人出村,跟前几日一样刘丽娘进城,林知了去北边酒店。
村里人见她俩拎着食盒倒也不羡慕,城里像她俩这样的有很多。村里人赶海弄到小海鲜也会腌好了进城试卖。
无人羡慕嫉妒添堵,二人的小生意跟前几日一样顺利。午饭后林知了叫二哥烧火熬上午清洗干净的皮冻,她和二嫂去刘掌柜店里挖笋。
走在乡间的小路上,林知了迎着清风说道:“我想吃一半留一半。”
刘丽娘:“笋啊?不吃就老了。”
“切开做笋干。二嫂,我有个想法,现在心里没底,我还是想多攒点东西。”
刘丽娘脑海里闪出两个字——开店!
城里租金贵,听说一间店面一年要三十贯,那些能在城里赚钱的饭店家家都有独门手艺。刘丽娘没有秘方也舍不得拿出那么多钱租房,是以她从未想过开店。
倘若林知了有意开店,刘丽娘认为她可以试试,她有林家和林家大姑娘帮衬啊。“你说怎么做就怎么做,我听你的。”
林知了:“冬笋鲜嫩,再腌些酸笋?”
“听说腌酸笋要酒糖什么,依我看不如晒干。”
林知了:“那样腌的快。我们不着急吃,改日叫二哥去山脚下弄一桶山泉水,烧开后倒入干净的陶罐里,腌上一个月便可。”
“这么容易啊?这事我跟他说,就说我想吃酸笋。”
林知了:“再买些干桂花做桂花蜜。”
刘丽娘赞同:“是要做一些。买人家的太贵。改日酸笋放我屋里,桂花蜜放你屋里。”
林知了见二嫂同意,挖笋的时候便合计何时做酸笋,何时做桂花蜜。
桂花蜜和笋干以及酸笋也能买到,林知了便量力而行,不会拼命去做。再说,好不容易活过来,她可不想死。她想吃遍丹阳县,日后有了钱就去临安府。如果薛理不介意,她还想去京师吃上一年半载,再去“少不入川,老不出蜀”的蜀郡尝尝鲜。
前提要有钱啊。
没有钱寸步难行啊。
初六到城里,林知了本打算可着她、薛理和小鸽子的尺寸买布和棉花,而她又觉着不差那一点就多买几尺。
刘丽娘不想让自己闲下来,担心婆婆叫她洗尿布,她不敢跟婆婆顶嘴,在林知了和薛理领着小鸽子走后,她就把昨日挖的笋剥开,两个留着晌午吃,两个晒干笋,两个做酸笋。
薛二哥昨日给马看病赚了一百文,刘丽娘进账一百二十文,他心情极好也不嫌累,帮刘丽娘烧了水就喊薛大哥上山砍柴顺便挖笋。
薛大哥放下孩子,陈文君体贴温柔地说:“相公,你把尿布洗了吧。这几日都是婆婆洗,让婆婆歇歇。”
薛大哥点点头端着盆出去:“二弟,下午去吧。我洗尿布,叫娘歇歇。”
薛母在屋里听闻此话很是欣慰,虽然老大跟个木头似的,可他还是个孝顺的。
薛二哥想说什么又不知应当说什么,“——我自己去吧。”
刘丽娘感觉这话不对,又不知道怪在哪儿,心想要是三弟妹在家就好了。
笋干放屋顶,刘丽娘搬着林知了昨日买的坛子回屋歇息,迷迷糊糊听到小鸽子的声音她瞬间起来。刘丽娘穿戴齐整出去,看到林知了朝小姑子招招,她也跟去对面屋里。
林知了把肉饼掰开,给小姑子一半,刘丽娘和小鸽子分一半。刘丽娘摇了摇头:“给他吃吧。”
林知了:“我们在城里吃过一个。”
闻言刘丽娘接过去,低声问:“大哥说他洗尿布叫娘歇息,没法跟你二哥上山砍柴,我怎么觉着这话说不上来的怪啊。是不是我太小心眼?”
林知了实在忍不住翻白眼:“心疼婆婆不请个婆子?只是洗尿布,一日二十文村里也有人干。”
刘丽娘恍然大悟:“那这——”
薛瑜打断:“我去告诉——”
薛理拉住妹妹:“吃饼。我们之间的事与你无关!”
没有帮手,薛二哥砍了一车柴就没有力气挖笋,他决定先回家,下午再来。
午饭后,薛二哥叫大哥上山挖笋。薛大哥隔着纱窗说:“你侄儿醒了,我帮你嫂子哄哄他,你先去吧。”
林知了有原身的记忆,小鸽子四个月前除了吃奶没有离开过床。即便陈文君不懂,婆婆也会提醒她抱习惯了小孩时时刻刻要抱,当母亲的身体吃不消。
薛二哥没有带过孩子信以为真。林知了感觉薛大哥也信以为真。薛理不了解襁褓之中的孩子,但是他没有听见小孩哭闹,第一次见到不哭也要哄的,薛理心里嗤笑,自作聪明!
薛理:“二哥,我跟你去。小鸽子,鱼儿,你俩也过来,我跟你们讲讲山上的花草树木。”
可以上山玩,小鸽子很兴奋,也忘了上次还没下山就累得呼呼大睡。
林知了叫刘丽娘帮她裁布,她要做衣服。刘丽娘看着很多块布:“我帮你做吧。”
“你做手套吧。”林知了用毛笔在纸上画出只有大拇指的棉手套,“我一副,相公一副,弟弟一副,再给瑜妹妹做一副。要是还有布,就做几个护膝。”
刘丽娘点了点头,看到坎肩:“这个是瑜妹妹的吧?你——”想让婆婆做,可是婆婆近日眼里只有长孙,“她的也交给我。你做你们仨的。”,
翌日林知了进城买肉皮,第二日才去卖皮冻,卖到薛理休沐日,她和刘丽娘又歇一日才做皮冻。总而言之六天卖四日。
她俩不是日日出现,有些人不赶巧,连着半个月都没吃上反而把他的馋虫勾起来,禁不住跟友人聊皮冻,一传三,三传十,以至于冬月下旬常去酒店的百姓几乎都听说过“林娘子猪皮冻”。
冬月二十四,天色阴沉沉的清冷清冷,小鸽子醒来,林知了把他的斗篷拿出来。
原身擅女红,林知了有原身记忆,可是前世毕竟没有做过,又担心做得不好薛理被同僚调侃,是以她很是仔细。
薛理穿上斗篷可以裹住小鸽子,林知了就把弟弟放到最后,前两日才做好。
小鸽子对姐夫的斗篷羡慕多日,见他也有了斗篷,双脚沾地就要穿。林知了问他:“不去茅房啊?会脏的。”
“我试试,阿姐,给我想试试吧。”小孩晃着林知了的手撒娇。
林知了无奈地给他披上。小孩穿着红色棉斗篷就跑到院里学鸟飞。薛瑜从室内出来满眼羡慕。薛理本想提醒小鸽子慢点,先看到妹妹落寞的样子,他眼前浮现出梦中的一幕幕。
薛理想找母亲聊聊,又担心起冲突。犹豫许久,仍然无法像梦中一样沉得住气甚至蛰伏几年,他选择去正房找母亲。
薛母不想和儿子成为仇人,也怕失去这个儿子,看到薛理进来便笑着说:“理儿来了,坐啊。”
薛理在她对面坐下:“母亲,鱼儿的棉衣是不是还没做好?若是母亲忙不过来,二嫂无事,交给二嫂吧。”
这些日子薛母只进过一次城买红糖和盐酱醋以及几条鱼,当日剩的钱不够买布和棉花,又寻思着薛瑜年年长个,今年做新的明年又小了,便让她凑合两个月,左右江南的冬天很短,过了元宵节天气就暖起来了。
“先前我把鱼儿的棉衣棉裤拆了缝一身,可以穿到年后,不用做新的。”
此事薛理听林知了提过,她和小鸽子买丝绸做冬衣,他母亲要拆了以前的凑出一身。薛理假装不知:“母亲是不是钱不够?”
“以前攒的钱是用了一些。”薛母叹气,“你没了功名,在书院的月钱不多,要省着点用。”
大嫂存了几十贯钱不拿出来,你因此抠鱼儿,究竟哪个是你生的?此话到薛理嘴边又被他生生咽回去,“快过年了,给鱼儿添一身新衣服吧。”停顿一下,他佯装困惑,“娘子日日给母亲百文,我和鸽子早上和晌午不在家,大嫂给五十文,大哥不在家,少了二婶一家三口,怎么钱反而紧张起来?”
薛母:“这个月我没要你大嫂的钱。她给薛家添了长孙,又在坐月子,哪能叫她出家用。再说,孩子大了要读书,钱要留到以后用啊。”
薛理顿时无话可说:“母亲,我言尽于此!”
“理儿,你这话什么意思?”薛母感觉儿子的神色怪异,“是不是你娘子又说什么?”
何出此言啊?他是陛下钦点的探花,并非是非不分无知幼儿,怎会是他人三言两语就能改变的。薛理费解,母亲也是不惑之年的人,虽说目不识丁,可是生活常识应当有吧?脱口而出“你娘子”,母亲当枕边风是万能药吗。
薛理不希望造成不必要的误会,“林氏什么也没说。我看到小鸽子有棉斗篷,妹妹没有,想让母亲给她做一件。”
薛母朝外看去,小孩蹦蹦跳跳无忧无虑很是欢乐,谁敢信他无父无母:“她这么会做,让她给鱼儿做一件便是。”
薛理感到百口莫辩:“林鸽姓林,鱼儿是我妹妹。”
“你又不是没有赚钱。”薛母理所当然地说道。
薛理庆幸没有坦白他月入十五贯,若有学生过了院试他还可以拿到赏钱,“母亲,我赚的钱这些日子一文没动,以备不时之需。家用是林氏的钱,我的斗篷也是她买的。”
薛母:“你赚的钱是不是她收着?你给我,我去买布买棉花,给鱼儿做斗篷。”
自诩饱读诗书的薛理词穷了。
短短几十日母亲怎么变成这样?薛理感觉母亲很陌生,同他归家那日盛赞林知了的母亲判若两人。先前几十年都不曾变过,难不成被恶鬼附身了。
世上哪有鬼鬼神神,是薛理忘了,他梦中的薛母不曾经历过被族长驱赶。即便薛理被调往苦寒之地,薛母也不曾为钱财烦恼过,那时薛二哥和薛大哥在薛理的帮扶下早已在京师站稳脚跟。正因如此兄弟二人担心一夜之间失去拥有的一切才责怪薛理不该跟太子一条道走到黑。
薛母对薛理的沉默很是失望:“你二婶说的没错,你被林氏迷昏了头,连我这个当娘的都不信。”
这是什么跟什么?难不成二婶叫她用此事试探他?薛理顿时感到荒谬,她怎么不用她和林知了掉进水里,他先救谁试探。他还可以说谁都不救,他也跳下去,一块死!
薛理压下心头怒火:“母亲是不是忘了我的话,这个家有二婶没我!”
“你二婶又没有搬过来!她让你休妻,你不是也没休?那事过去那么久,你怎么还揪着不放?”薛母困惑,“理儿,你以前不是这样啊?”
薛理以前功名在身,谁不捧着他?他说一是一,说二是二,用得着像如今这般一句话要重复几次吗。
薛母不嫌唠叨,薛理都嫌自己絮叨。母亲怎么不想想以前待他什么样。薛理叹气:“您就当我在牢里一个月疯了吧。”说完就回卧室。
林知了看着他愁眉苦脸地进来:“跟婆婆吵架了?”
“她变得跟两个月前像两个人。你说人怎么变得这么快?”
林知了:“我听说过,如果一个人功成名就,那他身边全是好人。如果是个乞丐,路边的狗都嫌他碍眼。”
“我的错?”薛理气笑了。
林知了:“也许像贫贱夫妻百事哀。如果婆婆手里有百贯钱,她会请两个婆子,一个照顾大嫂一个洗尿布。跟我斤斤计较,她会认为小家子气。”
薛理有个不好的预感,再住在一起,他母亲和二婶早晚会跟林知了打起来,轻则扯乱头花,重则血肉模糊。
薛理到她身边低声问道:“有没有想过搬出去?”
林知了愣了一瞬,怀疑她听错了:“搬出去?”
薛理:“搬到城里,住得近,我和小鸽子可以在家用早饭。你买猪皮做皮冻也不用来回走几里路。”
“若是这样说,那还不如租店面。前店后家那种。”林知了认真盘算过,“只是我们没有那么多钱,要用林家给小鸽子的钱。”
薛理也想过开店,可是林知了一个人忙过来。他和小鸽子去了书院,店里只有她一人,薛理也担心街上的流氓欺负她。
就在此时薛二哥的声音传进来,问薛大哥月底小侄儿的满月礼怎么办,陈家来几个人,要准备几桌饭菜,陈家舅舅来不来给小侄儿剃发。
薛理福至心灵,朝窗外抬抬下巴。
林知了满眼震惊,压低声音问:“你叫我找大哥借钱?”
薛理眉宇间的阴郁荡然无存,哭笑不得:“找二哥二嫂。”
第33章 准备分开
林知了试探过刘丽娘, 刘丽娘不想开店。“找二哥借钱,还是找他合开啊?要是借钱,太多,二哥不一定舍得。”
薛理:“现在你和二嫂不就是四六分?我看你俩合作的挺愉快。”
“不一样啊。这些日子我进城看过, 前店后家的店铺最少两间, 两间店面一年六十贯, 加后面住房, 一年要九十贯左右。开店要买锅碗瓢盆油盐酱醋,最少准备十贯钱。我们两家平分,一家也要拿出五十贯。这是二哥的所有家当吧?”
薛理只考虑房租, 忘记除了房租也要本钱。
难怪他和小鸽子常常光顾的羊肉铺子生意极好也只有一间店面, 伙计厨娘全是自家人。
薛理:“是我考虑不周。我找书院的门房和厨娘打听打听。”
林知了脑海里冷不丁浮现出一句话——酒香不怕巷子深!
沿街的店面贵,她可以找开在巷子里。林知了越想越觉得可行:“相公, 如果从东到西的店面贵, 你找南北街的。”
薛理抬手摸摸她的额头。
林知了吓一跳,看到薛理放下手,她意识到什么朝他身上一下。
薛理穿着棉衣没有感觉到痛, 但身体本能让他后退半步:“别人开店找人气旺的,你去清清冷冷的小巷,卖给谁?”
“不找巷子深处,离主街五六丈便可。”
薛理:“那也是在巷子里。”
“酒香不怕巷子深!”
薛理想说,你怎么这么固执啊。“娘子,你卖的是猪皮冻。”见她还要狡辩, “我知道二嫂会拉面,可是也要让食客们看见。你躲在深处,谁看得见?”
她没说吗?好像她没说,“不止拉面和皮冻。只卖这两样都不够我们租金啊。我——”本想说过几日大哥的儿子满月礼, 会准备很多菜,我给你露一手。可她骨子里谨慎惯了,“我要做整条小巷都弥漫着香味的肉啊。”
薛理:“烧羊肉?”
“你别问!”
难怪母亲嫌你小心眼,竟然连我也要隐瞒。薛理不禁腹诽,然而他也认可林知了的做法,碎嘴如二婶,不止守不住食谱,也会为她带来杀身之祸。
薛理问道:“若是决定好了,早晚我来找找看。你再劝劝二嫂,一年后血本无归,她的那一份我们还给她。二嫂进城,二哥也会跟进去。二哥无论给人还是牲畜看病,都不可能日日往外跑。他给你俩打下手,你俩也不会那么累。”
薛二哥认识药材,懂得药理。薛二哥在店里,她也不用担心流氓假装吃出病来讹诈。“我去找二嫂。”
薛理:“现在?”
“再过一个月就过年了,在城里赚不到钱决定回家的人年底会把房子空出来。”
薛理拉住林知了的手臂:“我才从母亲房中出来,她看到你找二嫂,又该怀疑你俩要针对她。还有一事,我们早饭后进城买布和棉花,给鱼儿做个斗篷。”
林知了看向薛理,倘若她没有记错,前几日二嫂把薛瑜的夹坎肩送过来,薛理说一句“母亲给鱼儿的棉衣该做好了。”晚上她给小鸽子做斗篷,不想听到薛理说“你弟弟是弟弟,我妹妹就不是妹妹了吗。”薛理兴许不会这样讲,林知了就当自己小心眼,问他要不要给薛瑜做一件,他的回答是母亲会做。
薛理神色窘迫,羞愧地说道:“母亲没有给鱼儿做新棉衣。我的意思快过年了,既然没有做棉衣,那就做斗篷。”叹了口气,“她让你做。”
林知了心冷:“所以你说好?”
“我说好,还要搬出去?”
林知了想起他进门时的样子,说句难听话,跟死了爹似的,“我误会你啦。”抱住他——身体被挡开,林知了气得朝他脚上踩一下。
薛理低声提醒:“院里那么多人。”
“晚上熄灯就可以啊?”林知了白了他一眼。
薛理见她要走下意识伸手,林知了毫无防备被他拽到怀里。薛理的身体僵了一下,意识到心急手劲大了,撒开手又后退。林知了上前,薛理退无可退,盖因房间小,他身后便是书柜。薛理急得伸手:“你你,别过来,有事说事。”
怂的!林知了后退半步,“我把鱼儿叫进来看看她穿上我的斗篷大多少。我给她洗过几次衣服,知道她的中衣多大,坎肩可以比照中衣,斗篷不行。”
薛理尴尬的有点手足无措:“是我误会你了。”
“可以出去了吗?”
薛理伸出手:“娘子先请。”
薛瑜就在斜对面她卧室门外看着小鸽子跟二哥二嫂显摆他的斗篷。林知了不用出去,站在门里边朝她招招手,薛瑜跑过来。
林知了说道:“你三哥找你。”到院里把弟弟抓过来,“热了一身汗了,可以了。”
小孩张开手臂:“阿姐,这个衣服暖和。”
林知了:“这是留你上学穿的。现在换上棉衣去茅房,回来洗脸刷牙。”
“我不要刷牙!”小孩说着话就往外跑。
林知了一把把他抓回来:“好学生都爱刷牙。”
“我——我不是学生。”小孩瞪着眼睛看着薛理,“姐夫,你说!”
盖因叫他刷牙是薛理的主意!
小孩日日窝在薛理怀里,薛理觉得抱个小火炉也挺好。可是前几日突然下雨,林知了不能赚钱,晚上就切三成皮冻,浇上蒜汁留自家人吃。小孩洗脸漱口也没有去掉蒜味,薛理受不了,翌日就给他买个小牙刷子。
小鸽子受不了牙膏味,只因是用生姜、地黄、荷叶等物做的,每日刷牙跟要上断头台似的。
薛理问妹妹:“鱼儿是不是也没有牙刷子?三哥明日给你买一个。”
小鸽子受到了惊吓,慌忙解释:“鱼儿姐姐,不是我,我不知道姐夫叫你刷牙。”
薛瑜对牙刷子很好奇,可是小鸽子这么害怕让她心里发怵:“三哥,我的牙松了。”
薛理:“换牙了,刷掉了也不用担心。”
小鸽子满脸惊恐,抓住阿姐的手,刷牙还会把牙刷掉啊。
林知了好笑:“牙掉了还会长出新牙,别怕啊。”转向薛理,“大多少?”
薛理蹲下去把斗篷折几下:“要我用什么做个记号?”
林知了过去用手掌比划一下:“可以了。”
薛瑜看懂了:“三嫂,你要给我做斗篷啊?我,我不用,我还有衣服。”
近日家里氛围压抑,除非必要林知了不理婆婆,薛瑜又不傻,她能看到。也许薛母在她面前说过什么,她因此有些担忧。
林知了见状便说道:“用你三哥赚的钱买。”
薛瑜朝她哥看去,薛理心里五味杂陈,林知了为了让薛瑜宽心故意这样说。母亲这样讲反倒是以为林知了小家子气。
薛理拍拍妹妹的肩膀:“三哥出钱,叫二嫂做。”
林知了:“我的女红不如二嫂。二嫂做的时候你在旁边看着,日后学会了,你可以自己买来——”想起什么,“鱼儿,卖头发的钱是你自己收着的吧?”
薛瑜:“娘要帮我收着。我想到你和二嫂说过有钱可以,可以买自己喜欢的东西,要自己收着,娘就让我藏好。”说到喜欢的东西,薛瑜害羞的脸红了,怕哥哥嫂嫂笑她小小年纪就爱美。
林知了放心下来:“那你收好。想买什么告诉我,我跟你去,你不会还价。”
薛瑜没有因此怀疑林知了惦记她的钱,她听说跑腿费一成,但不知道一成是多少,晚上偷偷数一遍,一文不少,薛瑜就认为林知了心善。也没敢叫二婶知道此事。
当日林知了都不要她的钱,现在又怎会惦记。
薛瑜心底欢喜,笑着点点头:“我听三嫂的。三嫂,什么时候做早饭,我烧火。”
林知了怀疑她饿了:“我先看看有没有菜。”
厨房里有两个笋,是薛二哥挖的,留着晌午煮面。薛母种的菜都在隔壁,薛母不去薅菜,林知了和刘丽娘不想受嘲讽不过去,那么早上只能吃米粥。
家中有米有面就难不倒林知了。
林知了到鸡窝里摸三个鸡蛋,打开橱柜看到还有两个,她就把五个鸡蛋全用上,跟面放一起加水和盐搅成糊备用。
林知了淘米用陶锅煮粥,薛瑜烧火。林知了问:“可以烧两口锅吗?”
薛瑜点头。
林知了看着她懂事的样子,心里有个想法,过些日子尘埃落定了倒是可以问问她。
等到陶锅冒烟,要转小火慢熬,林知了叫薛瑜烧铁锅,她放一点点猪油做鸡蛋煎饼。家里人多,林知了做了十几张。
煎饼做好,粥也好了,林知了喊二嫂端饭。刘丽娘把碗筷和一碗用雪里蕻腌的咸菜递给随她进来的薛二哥。刘丽娘端着锅,林知了拿着勺子和饼。
到正房林知了先给她和薛理、小鸽子以及薛瑜各夹一张鸡蛋饼。薛大哥盛一碗粥拿一张饼要给大嫂陈文君送去。薛母说道:“她要养孩子,吃得多,再拿一张。”
林知了看向薛理,你妹正长身体,吃的也多啊。
薛理不懂她的哑语,也不希望好好一顿饭不能好好吃,假装没有看见。
沉默的早饭结束,刘丽娘刷锅洗碗,林知了和薛理进城买布、棉花以及猪皮。小鸽子要去,薛瑜羡慕,林知了不同意,这些日子胆量大了的小鸽子就拽着薛瑜偷偷跟上。
林知了假装不知道,到城门外停下,转过身惊呼:“你俩怎么来了?”
“阿姐!”小鸽子跑过来,“我想阿姐啊。”
薛理一脸无语摇了摇头,朝不安地妹妹招招手:“来了就跟上,别走丢了。”
薛瑜开心地跑到林知了身边。
林知了买一张羊肉馅饼掰成两半给俩小孩,随后就去买布和棉花。
棉布和棉花不用去李记,李记门槛高,绫罗绸缎多,棉布不多,价钱也不低。小门小户有的赚就卖,再说,斗篷非贴身衣物,棉花不必太好,林知了就找上次去的布店。
布店仅有两间,一间开着门,都进去会很拥挤,薛理和两个小的在门外,林知了一人进去。
东家还记得林知了,笑着招呼:“林娘子来了?”
林知了:“我说还会来,没有骗你吧。”把薛瑜叫到身边,“给我妹妹做个棉斗篷,带帽的,这是我估计的尺寸,劳烦您看看。”
东家接过纸条,又看看薛瑜的身高:“可以减三寸。”
林知了:“那就别减了。送我几条鲜亮的布,我给她做头绳。”
东家跟店里唯一的伙计说了尺寸就给林知了找四根半掌宽小臂长的布条,“林娘子,冒昧问一句,我着实好奇,林不算大姓,我记得双桥村有很多姓林的,你这么早过来,显然夫家离此不远,母家是不是双桥村的?”
林知了:“掌柜为什么这样问?”
“双桥村的人聪明啊。有个卖豆腐的林家,还有个会做皮冻的林娘子。”东家摇头感叹,忽然想起什么,“不是林娘子本家吧?”
林知了笑看着他。
布店东家想问什么,反应过来,惊呼:“是你啊?林娘子——”嫌柜台碍事,出来就问,“林娘子今日可卖皮冻?今日去哪家店?我去了三次,三次都没买到。无论如何我都要尝尝。”
林知了:“只是猪皮煮的,没有鱼肉鲜,也不如羊肉香。”
“年年吃那些早吃够了。”东家又问,“林娘子今日不是要休息吧?听说你每卖四次就休息两日?”
林知了:“我在家做皮冻,卖皮冻的是我嫂子。我可以叫她先来你这里。”
“多谢林娘子!”东家不放心,“今日?”
林知了点点头:“我还要买些棉花。”
“我去拿。”东家用林知了带来的布包把布和棉花包好,仍然不忘叮嘱,“林娘子,别忘了。”
薛瑜见他这样很是疑惑,走出去很远,估计布店东家听不见才问疑惑,羊肉不比皮冻好吃吗。
林知了沉吟片刻,想想怎么解释:“我们吃饭为了吃饱,他们是为了吃好。给你三十文钱,你会买一斤羊肉,但他会买三份皮冻。只因他可以常常吃到羊肉,羊肉在他眼里不稀奇。你会认为皮冻不值三十文,但他买的是新鲜。”
薛瑜似懂非懂。
薛理抱起小孩跟上来,嫌他看见热闹就忘记走路,“鱼儿,如果你有三文钱,你想买绒花,母亲认为三文钱可以买几斤油冬菜,买花戴头上不如买菜,你会怎么想?”
薛瑜恍然大悟。
林知了:“现在去买猪皮?”
薛理把棉花和布拿过来,去城门外等她。林知了正好背着箩筐拎着布碍事。两人分开,林知了仍然去最早买猪皮的那家铺子。屠夫早已准备好,见着她就递过去:“林娘子,自从你用猪皮做吃的,我的猪肉都比以往卖得快。”
林知了:“近日是不是有很多人买猪皮?”
屠夫连连点头:“以往那些大酒店的采买到我这里只要肥肉熬油。多切一点瘦肉都觉得我占他便宜。如今和气着呢。跟先前像两个人。”
林知了问道:“做出来了吗?”
“做出来了。”屠夫帮林知了打听过,“他们说味道差一点,不知道缺了什么。还想让我找你打听,我才不帮他们问。”
林知了把猪皮放好:“多谢。等我有了自己的店,这里的骨头我也买了。我让你每日多卖三头猪。”
屠夫很有眼力见儿,闻言就要给她几根猪大骨。林知了摇了摇头:“回去就要清洗猪皮,没时间做。改日吧。”实则不想做。她煮的骨头汤一定会被陈文君分走一盆。薛母若是找她要骨头撬里面的骨髓,林知了总不能为了一根骨头跟她吵架。哪怕薛母不嫌丢人,她也嫌小家子气。
又过几日,到了二十九,这日林知了没有卖皮冻,刘丽娘提醒她明日大嫂出月子,也是小侄儿的满月礼,她俩再往外跑会被村里人戳脊梁骨。
林知了不怕挨骂,可她想日后做生意,名声很重要,就听她的意见休息两日。
早饭后薛母问薛二哥在哪里砍的竹笋,眼睛瞥向刘丽娘和林知了:“明日你侄儿满月,亲家和亲家舅舅都会来,你舅舅家也会来人,我们要准备两桌酒菜。”
林知了不接茬,刘丽娘说道:“相公,我们和弟妹上山看看,婆婆,你去城里买些菜。”
林知了可不要花钱,日后用钱的地方多着呢。闻言她就去找背篓和锄头。刘丽娘见状就说:“弟妹,等等我。相公,你去推车,我们再找些木柴。”
薛母的脸色变得很难看。
林知了一向爱揽事,以前给薛琬找绣活,盯着薛瑞读书,叫薛二哥改医牲口,带着刘丽娘赚钱。在薛母看来她是个闲不住的,也喜欢卖弄学问。薛母以为亲戚上门正是炫耀的好时机,以林知了的性子会忍不住。
薛母都做好应对的说辞,可她竟然不接这事。难道是因为办满月礼的是她侄儿?如果是她弟弟,她是不是把所有事都揽过去。
薛母无法理解,弟弟是亲人,相公的亲侄子就不是亲人了吗。
薛瑜看着母亲神色很怪,有点发怵,小声试探:“娘,什么时候进城买菜啊?”
薛母低头问道:“你说你三哥要给你做斗篷,不是你三嫂要做?”
“我也不清楚。”直觉告诉薛瑜不能说实话,“你问三哥啊。”
薛母:“你没问你三哥?”
“三哥说我等着穿便是。小孩子别管那么多。”薛瑜假装不满。薛母半信半疑,而不知真相的感觉很不好,“不去了。”
此话传到室内陈文君慌了。
薛理入狱后刘家人不曾探望过刘丽娘,刘丽娘很是失望。若是怕被连累,晚上来也行啊。
同样的事换成陈文君,起初有些恼怒,后来她认为娘家人聪明。前些日子薛大哥去岳母家提到他在城里当护院,陈文君生个儿子,陈家很是高兴,叫薛大哥捎话,满月这一天他们一定到。
陈文君有意让娘家人看到婆婆多么重视她,如果没有酒菜,岂不是要被嫂子和姊妹奚落,也会惹得母亲担忧。
陈文君想想薛母的话,薛理没有说错,小孩子管那么多做什么。陈文君没有听到林知了要给二婶办冥婚,也没有看见薛理同薛母吵得面红耳赤,自然想不通她为何生气。
陈文君拿出五百钱,随即想到宴请的人是娘家人又加五百,戴着头巾去正房找婆婆,请她买肉买酒。
薛母一看儿媳妇出来慌忙叫她回屋,怕她忧心就说:“我担心放到明日变味。明日一早我再去。”又把钱还回去,“我有钱。孩子小离不开人,快回屋。”
翌日,林知了只打下手,不碰锅铲勺子,也不理薛母。薛母不想先低头,就叫刘丽娘和面做拉面。
刘丽娘听到她要请二婶一家,再加上陈家人和薛母的兄弟赵家,有可能有六七十口,刘丽娘不想干,就用煮粥的大陶锅蒸一锅米饭。
陈家人过来林知了也没凑上去。午饭做好,薛母让她带着俩小的在厨房吃,林知了也不挑理。薛理也跟没看见似的。薛母的脸色好看多了,人逢喜事精神爽。
大年初一,薛理去给村长拜年,顺便把村长请过来。
天气寒冷薛母在正房门边晒太阳,见状起身迎上去:“村长怎么来了?”
村长:“你家老大老二都在家吧?”
薛母好笑:“大过年不在家去哪儿啊。”
“都在那就——进屋吧。”村长对薛理道,“去把你大哥大嫂二哥二嫂叫过来。”
林知了拉着弟弟随村长进去。
薛母不明所以:“出什么事了?”
村长早就听说薛理在万松书院做事。很多人都打赌他干不长。村长心底也是这样想的。然而薛理在书院三个月什么事也没有。
村长同族兄弟前些天进城卖炭,回来时遇到书院放学,学生很是恭敬地说道:“薛先生明日见。”
村长估计薛理干的不是书吏。因此跟家人感叹,有能耐的人只要活着就能起来。又因村长一直打心眼里尊敬读书人,如今见薛理不会连累全村,村民日后还有可能沾他的光,哪怕对薛理的做法颇有微词,依然决定帮他。
村长等所有人到齐才坐下说道:“阿理打算搬到城里住,以后也留在城里,家里这些事总要有个说法,他请我来做个见证。”
薛理:“不止我,还有二哥和二嫂。”
薛母的脑子嗡的一声,看向二儿子,薛二哥点头,薛母顿时感到一口气上不了,她捂着胸口厉声质问:“你们要分家?我还没有死!”
第34章 分家进城
如今薛理看到母亲凶恶的样子就心生烦躁。薛理也发现跟去年比起来他戾气过重, 可是看到梦中那些事,现实中京师大狱走一遭,他很难恢复到从前,也不想无休止地处理家庭琐事。
薛母见儿子们沉默不语, 转向林知了:“是不是你撺掇的?”
林知了别过脸不带看她的。
这一下子捅了马蜂窝, 薛母霍然起身, 薛理先一步挡在林知了面前:“母亲, 我的主意。”
“你为什么要分家?”薛母的眼睛依然看向林知了,显然不信她一点点养大的儿子舍得同她分开。
薛理感到可笑,为什么她看不见吗?“三间正房四亩地, 屋里这么多人, 怎么分?有家产可分叫分家,一人分不了一亩地一间房也叫分家?”
薛母:“怪我和你爹没本事, 没给你们争到几十亩地几十间房?”
薛理心累:“如果您执意这样认为, 那就是吧。”
薛母顿时被堵得有口难言,她又做不来薛二婶那样哭天抢地,便把矛头对准大儿子和二儿子, “你们也这样认为?”
薛大哥下意识说:“我不知道这事。三弟,为什么要搬去城里?城里房租那么贵,以你的俸禄会不会有点吃力?”
薛二哥:“大哥,不止三弟,还有我,像你我以前一样, 我和三弟合租一套房。”
薛大哥:“你又能回济世堂?”
薛二哥摇了摇头:“房租的事你就别担心了。娘,您不想听我们说,那就让村长说两句。”
薛母陡然想起村长还在,不能叫村长看笑话:“村长, 你说来做个见证,见证什么?”
村长先前不明白,薛理死里逃生不踏踏实实过日子,还折腾什么啊。方才看着薛母赵氏指责林知了的样子,村长全明白了。
村长眼中的林知了嚣张跋扈,但是对外人。薛理生死未卜,她没有怨天尤人,反而日日拎着食盒卖小吃。前些日子还带上她二嫂。他不止一次听到妻子跟他称赞林娘子是个好媳妇,羡慕薛母好福气。
凭那日林知了胡搅蛮缠骂退薛家众人,换成他妻子得把林知了供起来。但凡林知了不在她头上拉屎,他妻子都可以装聋装瞎。倘若林知了真这样做过,以薛理二婶的碎嘴,早嚷嚷的全村皆知。村长没有听到一丝风言风语,显然林知了即便有错也是鸡毛蒜皮的小事。
一点小事薛母都要责怪林知了,方才也是先怀疑林知了,以林知了的脾气不可能一忍再忍。薛理不早早搬出去,结局只有两个,不是他帮林知了,老娘气死,就是他帮老娘,林知了同他和离。
林知了这样仁义的妻子,莫说薛理是聪慧的探花郎,即便是愚昧无知的寻常百姓也不舍得放弃。
村长原先还想说和,如今决定好人做到底:“赵氏,薛家老大,还有老二,我说完你们再说。现在先坐下!”
薛母坐回去,薛理也在林知了身边坐下。
村长:“家里的房子不变,谁住的属于谁。田地归赵氏你,地里收的粮食也由你处置。你家有粮食,又养着鸡,山上野菜吃不完,一个月四百文够你买油盐酱醋了吧?”
薛母想说够,想起什么改说:“要看家里多少人。”
“家里只有你一个,你回答我够不够!”村长能当村长真有两把刷子,面无表情时能把人震慑住。全村妇道人家也只有林知了一人敢无视。
薛母点头:“我自己用足够了。”
村长:“阿理希望妹妹跟着他识字读书,所以会把她带走。”
薛瑜不禁问:“我也去?”
薛母:“我不同意!”
村长问道:“你教她读书识字?”
薛母:“读书不是姑娘家应该做的事。瑜儿已经十岁,应当跟我学女红学做饭。”
薛理低下头去,不想看见他母亲。
村长困惑,一天十二个时辰,四个时辰睡觉足够了,女红和做饭四个时辰足矣,剩下四个时辰做什么?跟村里的小娘子上山下河吗。
旁人这样说也就罢了,她看不见林家姑娘正是因为读过几本书,在薛家族人扯什么“有志者事竟成”,她接了一句“苦心人天不负”把薛仲义气得脸通红吗。
村长:“此事先放一放。既然四百文够用,那阿理和他二哥每月给你两百文。”
薛理看向村长,来的路上不是说一家三百文吗。
村长抬抬手示意薛理听他说完:“插秧收稻阿理和老二会回来帮你。老大,你五日回来一次,妻儿跟你娘住,每月一千文,你娘正好用这个钱人情往来看病吃药。你同意吧?”
薛大哥下意识点头。
陈文君有意见:“二弟他们两百文,我们给一千文,凭什么?”
村长被问住。先前薛理说他们一家三百文,老大给一千五。村长觉得老大有个孩子,以后花钱的地方多着呢,在村里住也用不了那么多钱,一千算了。
可是这女人竟然连一千都嫌多。村长心里冒火:“那就跟你婆婆分开,柴米油盐你自己置办,每月给你婆婆两百文。”
陈文君张口结舌:“我——我带着孩子怎么做饭?”
村长:“你婆婆做饭,粮食也是你婆婆的,现在地里没活,你婆婆做好家务事还可以帮你带孩子,一个月一千文还多?”
陈文君:“可是,我生的是薛家的孩子!”
村长没听明白。
林知了:“大嫂的意思她的孩子不止是她的,还是薛家长孙。婆婆应当帮她带孩子。”
村长不禁皱眉:“陈氏,你这样想的?那你看看村里兄弟多的,赶上前后生孩子,老一辈照看不过来,是不是谁的孩子谁自己带?”
陈文君急了:“村长要这样说,我还生什么?”
薛理:“大嫂不想养可以送到慈幼局,就当没生过!”
“我不是白遭罪了?”陈文君没好气地说。
薛理:“那就分家。四亩地除了母亲一亩,一人一亩。牛和鸡归母亲。房子一人一间,厨房共同用。明日我就把我那两间隔出来!”
陈文君又问:“孩子谁带?”
薛理:“大哥把城里的工作辞了,回家帮你带孩子!”
陈文君反对:“不行!”
村长:“你就想不出钱,还要你婆婆带孩子,还吃你婆婆的粮食?陈氏,以前怎么没有发现你这么聪明?”
陈文君脸上没有一丝羞愧:“村长,你不用故意挤兑我。”
村长:“那就分家。孩子你想养就养,不想养溺死在后面河里。左右薛家不止你一个儿子,老二老三也能生!”
薛家老大慌忙道:“村长——”
村长:“住口!让你说话了?阿理,去把笔墨纸砚拿过来!”看向薛母赵氏,“我做主,分家!”
薛母:“我还没死分什么分?”
村长反问:“哪朝律法规定父母活着不能分家?”
薛母被问住。
村长看向陈文君:“我再问你一次,每月一千文行不行?”
陈文君怕分家,可怜巴巴地看着薛母:“婆婆,我听你的。”
薛母见状心疼:“村长,她养着孩子——”
村长:“赵氏,我记得你才四十多岁,村里像你这个岁数的没有叫儿子养的。要是你对钱多钱少有意见,那阿理和老二的两百文算了。你去城里拿些蚕丝织布赚的钱够你买油盐酱醋。老大媳妇也不用嫌一千文多,想给多少给多少。就这样!阿理,去拿笔墨!”
林知了不待大嫂和婆婆开口,起身去卧室把笔墨拿回来。
村长按照之前说的,房子谁住属于谁,薛理和薛璋不用给钱,母亲病了由他们花钱治病,日后瘫在床上一家伺候三个月。老大一家跟着母亲住,每月给多少钱他们自行决定。
村长写好就看向陈文君:“没意见就签字!”
陈文君:“三弟两间房啊。”
薛理:“鱼儿的那间归你。放粮食的那间归二哥。村长,劳烦你把这点补上。正房两间归母亲。”
薛母听到提她回过神来:“理儿,你不是说不分家?”
村长:“我说的分!四亩水田和几分旱地都归你!地里的粮食也不分。你管老大一家吃用,每月花多少钱你找老大要。你百年之后那几亩地再平分!”递给薛理,薛理写上他的名。
薛二哥见状起身到村长身边签上他的名,随后就叫大哥签名。薛大哥忍不住问:“怎么又变成分家?”
薛二哥:“你问大嫂啊。”
陈文君的神色终于有点尴尬,但只是一瞬间就恢复过来,“我没说分家。”
村长不禁看向她,在他的印象里老大媳妇不是很贤惠吗。薛家三个儿媳妇只有老二的媳妇叽叽喳喳缺少家教,怎么今日反而是她不言不语最安分。
村长:“老大,签字!”
薛大哥看向他娘:“可是——”
村长再次开口:“不出钱又不想分家,老大,你想干什么?是爷们就给个痛快话,别什么事都听你娘子的!”
陈文君拽一把薛大哥:“按照村长先前说的那样吧。”老二老三搬去城里,每月还给两百文,婆婆手里有钱,绝不会再要她的。再说,他们离得远,她给不给谁知道。先前怎么没有想到这一点啊。陈文君很是懊恼。
村长看出她怎么想的,“晚了!老大,你二弟三弟都同意,你不同意也没用。钱在他们手里,出不出钱不是你能决定的。同样,你的钱在你手里,你给多少他们也管不住。不如以后都凭良心孝顺你娘!”
陈文君不禁撒手,是的,就算村长再写一份,老二老三不签字,她还能逼他们不成。老三一介白身,可不怕被戳脊梁骨。
薛大哥叹着气签上他的名。
村长对薛母说:“这份我收着!”随后写下他的名,又把他带过来的印泥拿出来,让三兄弟按手印!
薛母有些心慌:“村长——”
村长:“我还没说完,薛瑜的房间归她大哥,家里没有她一席之地,日后就跟她二哥三哥。薛瑜也不小了,薛瑜,现在我给你做主,你来选,你说跟谁就跟谁。”
薛瑜身上还穿着三嫂做的棉坎肩,她不由得看向她三哥三嫂。薛母见状心急:“瑜儿,你糊涂了?”
教养薛瑜这事是薛理提议的,村长还没问刘丽娘的意见,“老二媳妇,日后妹妹的嫁妆你和老三置办?”
刘丽娘没意见,小姑娘家家能花多少钱。
村长:“既然这样,阿理,什么时候搬你跟我说一声。”
薛理怀疑村长一走他母亲就会大闹:“择日不如撞日,今日吧。”
村长震惊:“你你,你的房子租好了?”
不止租好,还收拾好了。
先前薛理准备年后再租。他看的那处房子两间店面,后面一排三间,一边只有一个棚一个水井以及一片空地。这样的房子租给做生意的,在巷子里没人租,租给人住,一年租不了三十贯又太亏。
薛理一年六十贯租三年,房东怕他反悔,当日就跟他签契,租金从年初一算,房租一年一交。
近半个月薛理早晚和晌午无事就带着小鸽子去打扫。薛二哥在家无事也过去打扫。刘丽娘进城卖皮冻,要是生意好卖得快也去打扫。是以现在就可以搬过去。
兄弟俩原先商议过了初六再搬。
薛理点头:“半个月前就租好了。”
薛母难以置信:“理儿,这么大的事你竟然瞒着我?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娘?”
薛理:“村长,我的书比较多,还要把衣柜搬过去,还有妹妹和小鸽子的床,劳烦您请村里人帮帮忙。今日年初一,不应该动土搬家,我不会叫大家白辛苦!”
薛母抬高声音:“薛理,我在和你说话!”
村长收起印泥:“村里没有那么多讲究,也不用破费。今日他们帮你,明日你帮他们,大家都是互相帮来帮去。”
薛理:“大年初一,图个吉利吧。”
薛母再次高喊:“薛理!”
薛理起身送村长出去,林知了一手拉着一个小孩回屋收拾。刘丽娘起身拽走薛二哥。薛母急得跳脚:“有本事别认我这个娘!”
薛瑜不禁担忧:“三嫂,娘她好像很生气。”
林知了:“但凡你应她一句,我们就别想顺顺利利搬出去。”
薛瑜长这么大没有离开过母亲:“三嫂,以后我跟娘是不是就不是一家的了?”
林知了:“她永远是你娘。只是分开过日子罢了。即便把你留在家里,八年后你还是要出嫁,从这个家里搬出去。那个时候就是你一人。依我看你先习惯,日后也不会不知道如何是好。”
薛瑜感觉她说的有道理,可是心里难受。
林知了可以理解,原身的母亲要改嫁,她对林知了而言就是熟悉的陌生人,林知了心里也有些失落,何况薛母以前很疼薛瑜,只是近几个月有了长孙才会忽略她。
林知了拍拍她的肩膀:“去屋里把你的衣服都找出来,待会叫二嫂帮你收拾,她的东西少收拾的快。”
薛瑜出来,薛母进来,指着林知了问:“理儿一直很孝顺,林氏,分家是你的主意吧?我一直以为你是个好的——”
林知了回头打断:“婆婆,您儿子说了,他的主意。您不敢数落您儿子,欺负我是不是?婆婆是不是忘了我林家是哪个林?我不跟你计较,你当我是软柿子?你薛家惹得起林家吗?”
薛理走到窗前听到这些不由得驻足,林知了真会拉大旗扯虎皮。要不是看到那张断绝关系的字据,他还就信了。
薛理知道这事,可是薛母不知道,她瞬间想起豆腐林家有钱,虽然林知了没有父母,但她有大伯和小叔,林家姑娘被婆家欺负打的是林家的脸。
林知了的大堂姐对她也不是不管不问。
常言道:民不与官斗。知县官不大,可是整个丹阳县都归他管。他妻弟的亲戚被欺负,他也会脸上无光。
薛母不敢继续下去:“林氏,你这么跋扈,日后有你受的!你大堂姐和林家不可能管你一辈子!”
林知了:“兴许我也活不到那个时候。”
薛理心脏紧缩,大过年她胡说八道些什么。薛理赶忙过来:“娘,你怎么在这里?”
薛母上去拉薛理:“你过来!”
薛理拨开她的手:“有什么话日后再说。车来了。”
话音刚落,村长的长子推着木板车过来,后面还跟着村长的小儿子。薛母一向要面子,见状不敢跟儿子扯扯拽拽,还要笑着迎上去:“劳烦你们了。”
村长的两个儿子互相看一下,分家还这么高兴?难道是薛母做主分的。
先前薛理去找村长没有说什么事,而是把他叫出去请他做个见证。
村长一向嘴严,否则山东村得日日鸡飞狗跳。村长回去什么也没说,兄弟二人见状就以为薛母好好的日子不想好好过。
随着一车一车家具搬出去,山东村又热闹起来,恰好今日初一村民都把手上的活放下,便来薛家看热闹。
薛二婶听到外面熙熙攘攘,打开门一看呆若木鸡。
跟林知了说过几次话,一块洗过衣服的周嫂子来得晚被挤到薛二婶门口,看到她的样子很是好奇:“张婶子,您不知道阿理兄弟几个今日分家啊?”
薛二婶朝自己身上掐一把,看到薛二哥扶着家具往南去,依然觉得眼花了:“今日不是大年初一?”
周嫂子:“是的。你说哪有人大年初一分家。这事您真不知道?”
薛二婶推开她跑去去隔壁,到门口就喊:“大嫂,这是怎么回事?老二怎么搬出去——”看到薛理和村长的小儿子抬着箱子出来,“理儿,你要去哪儿?”
薛理:“我和二哥搬去城里。”
“那也不能大年初一搬家。”薛二婶来到薛母身边,“谁的主意?是不是林氏?”
村长回到家始终不踏实,担心老大媳妇挑事,大过年见血多晦气。谁知他匆匆赶过来还有意外之喜,联想到前些日子村里人说薛理把他二婶撵出去,瞬间断定薛母对林知了的转变碎嘴的张丹萍功不可没。
村长大步进来:“张氏,什么都不知道胡咧咧什么?”
薛二婶打个哆嗦,“我,我就是问问。”
“你有证据吗?”村长看着妯娌二人,“我再说一遍,分家是阿理和他二哥决定的。有什么想问的问他们兄弟二人!”
薛二婶不禁小声嘀咕:“不说就不说,谁稀罕问。”
村长叉腰看着妯娌二人。
薛理东西看起来多,书放箱子里,又不用把床搬过去,衣服连柜子一起搬,算上薛二哥和薛瑜的,十辆车就能装完。
山东村离县城近,村民弄点什么都可以到城里换钱,没有特别拮据的人家,十辆车还是有的。
村长发现堆在一起太重,就叫人又拉几辆车。最后一辆车出去,薛理锁上房门,对他母亲说一声“保重”就跟车出去。
薛母一看薛理头也不回,她不由得心慌,眼泪出来:“你怎么这么狠心啊?理儿,我是你亲娘!”
因为是亲娘薛理一直不舍得说难听的,还想过每月给她三百文,不让她跟村里的妇人一样辛苦织布。
然而这个亲娘在大嫂嫌“一千文”多的时候竟然一声不吭。难道真像林知了所言,如今的他一介白身,在他母亲眼里跟大哥一样。大哥有儿子他没有,是以不如大哥,她的心就偏向了大哥。
薛理不想再分析母亲的心思,也假装没有听见,看到院门外的大哥欲言又止,他也只是说一句:“保重。”
到城里,先过去的村民没有离开,而是帮薛理一家归置,这是村长交代的。
东西放好,林知了拿出两贯钱,一辆车给一百文,请大家喝羊汤。
林知了找人问过,素日打零工一日可得百文。今日年初一,讲究的人家认为年初一做事要辛苦一整年,是以初一上午什么都不干。无论村里人在不在意这一点,都不能按照平日的工价给钱。
村长的长子得了村长吩咐摇头拒绝。
薛二哥塞他手里,三弟说了,钱债好还,人情债难还。
村长的长子把钱收下,看着前面两间店面,好奇地问道:“阿璋,你们要开店做生意?你以后就是商户了啊?”
薛二哥:“能赚到钱活下去,做什么不是做啊。”
众人想想若是荒年都不介意跪下讨饭,只是变成商户好像也没什么。村长的小儿子问:“你还给牲口看病吗?这城里城外就只有你一个郎中给牲口看病啊。”
薛二哥指着后门:“改日我在那边竖个牌子,内有兽医。”
村民们放心了。
虽然十里八村也有人能给牲口看病,可是哪能跟济世堂出来的薛璋相提并论。
薛二哥送走众人,回来看到逼仄的小院心里舒坦,“弟妹,我们什么时候开门营业啊?”
第35章 试菜
以前做皮冻要准备很多调料, 这些调料年前没用完都被林知了带回来,她不用担心大过年无盐可用。
先前卖皮冻和钵仔糕用的小碟小碗也被林知了带回来。薛理打算过了年搬家,林知了怕年后买东西贵,就买了一些米面和碗筷以及两口铁锅放在房东留下的缸中。是以现在街上关门闭户, 林知了一行不用怕饿肚子, 也不用担心用手抓饭。
年初六早饭后, 林知了叫大家等一下, 她回屋拿出十贯钱,其中五贯是二嫂的,对哥嫂说道:“自今日起, 用的每一文钱都记账。”
刘丽娘跟林知了合作两三个月, 林知了每一笔钱都记得清清楚楚,如果该她四十八文, 林知了就给她五十文, 这一桩桩一件件刘丽娘都看在眼里,同她合作刘丽娘很是放心:“听弟妹的。左右我也不懂。”
林知了闻言仍然说道:“亲兄弟,明算账。”
刘丽娘的思绪不由得回到半个月前。
很寻常的一日, 林知了和刘丽娘去刘掌柜店里挖竹笋。半道上林知了告诉她薛理找了一套房子,租金六十贯,她拿不出那些钱,不如一家出三十贯,再各出五贯做本钱,赚了钱五五分。
刘丽娘成婚晚, 薛二哥成亲前赚的钱都给家里,供母亲使用供弟弟读书,他俩自然不如结婚早的薛大哥和陈文君攒的多。
算上这些日子赚的钱,刘丽娘和薛二哥也没有六十贯, 叫他俩一次拿出一大半存钱,无异于割刘丽娘的心头肉。
林知了提到她不止会做拉面,还会炸馓子炸油饼,又说二嫂若是担心血本无归,一年后她的那份租金还给她,可以立契。
话说到这份上,刘丽娘没了顾虑,只说兄弟间没有必要写文书,她信林知了不会骗她。林知了固执地说“丁是丁卯是卯,亲兄弟明算账。日后才不会因为一文两文而生分。”
现在又听她这样讲,刘丽娘说道:“不嫌日日记账辛苦你就写吧。”
林知了转向小姑子:“鱼儿,日后我和二嫂卖早餐和午饭,早上你三哥在家,有他和二哥帮忙,你只要看着弟弟别乱跑便可。晌午我们忙不过来,你帮忙刷碗筷收拾桌子,我们每日给你二十文。”
薛瑜摇头:“我不要钱。”
林知了:“你应得的。我们申时左右关门,你无事可做就学做衣服,学识字算术。学会做衣服以后可以自己做,学会写字算术,店里的账交给你,每日再给你三十文。”
薛瑜惊得微微张口。
刘丽娘不禁问:“我们这个小店,还要瑜妹妹记账啊?”
林知了:“你也要学。要是生意好,一家店忙不过来,我们分开,我把鱼儿带走,谁帮你记账?二哥不可能日日在家。你请两个伙计,用了十文钱,跟你说二十文,你也算不明白。”
刘丽娘好笑:“弟妹,还没开业,你想的是不是有点远?”
林知了:“如今常在酒店用饭的食客谁不知道‘林娘子’啊?改日请相公写个牌子立在巷口‘林娘子的店’。我们做的东西不用跟大酒店一样色香味俱全,让人家觉得值这个价就有人买。”
薛二哥冲薛理抬抬下巴,让他说两句。
薛理:“娘子日日去酒店,二嫂日日进城,比我清楚如何经营。再说,娘子在林家耳濡目染多年,我们应该听她的。好比我读书多,但不认识草药。”
又没有外人,林知了也不谦虚:“二哥,术业有专攻!”
薛理颔首:“鱼儿,听你的三嫂的。你会用算盘,日后嫁了人,夫家倘若欺负你,你就和离。若是不想回到母亲身边,你可以在城里当账房。过两年跟你二嫂三嫂学做菜,日后也可以去大酒店当厨娘。”
林知了:“鱼儿,你三哥的话听得懂吗?如果你有一技之长,谁都不敢欺负你。不说别人,你琬姐,她的钱要自己收着,二婶为何不敢砸了柜子抢走?”
薛瑜:“二婶担心琬姐不再做绣活?”
林知了点头。
薛瑜实在不想读书,犹犹豫豫地问道:“我可以先跟二嫂三嫂学做菜吗?”
薛理虎着脸不容她心存侥幸:“先学算术!”
刘丽娘不懂,给薛二哥使眼色,薛二哥随她去棚下——院子里的棚下有个土灶,林知了几人这几日都在院里做饭。
薛二哥压低声音问:“什么事?”
刘丽娘:“先学算术和先学做饭有什么不同?”
薛二哥:“还没开门做生意,家里安静,瑜妹妹学得进去。日后一日比一日热闹,再叫她在屋里写字就难了。”
刘丽娘记下了,日后也这样教孩子。
初六许多店面开门,林知了拿着钱去猪肉铺,买了两斤猪里脊,两斤五花肉和四块大排,又买几斤猪网油,猪网油比板油香,她想用猪网油炸里脊和大排。
幸而今日很多酒店还没开门,城里百姓还在过年,否则猪网油轮不到林知了。
回到家中林知了先教二嫂和面,随后她看看先前的调料够用,腌里脊和大排也可以先用面粉将就,她就先切里脊,腌好备用,随即用勺子砸大排。
刘丽娘把面和好本想给她打下手,见状吓一跳:“你你,你砸肉干什么?”
林知了:“这个肉柴,砸一下就嫩了。二哥呢?”
薛二哥从房里出来,“我打算上山砍柴。从家里拉的那点柴快用完了。”
林知了:“二哥顺便看看有没有卖小铁锤的。”
这里没有板车,也没有斧头,刘丽娘问他怎么砍柴。薛二哥找出扁担,估计也是房东的,“我上山找朽木。”
林知了:“过两日有卖柴的我们买柴买炭。卖饭辛苦,日日开门营业,还上山砍柴,二哥的身子吃不消。”
刘丽娘很在意薛二哥的身体,盖因俩人还没有孩子,闻言提醒他挑够这两日烧的就回来。
林知了朝薛瑜卧室看去。
薛瑜的卧室只有一个衣柜一张小床,很是宽敞,薛理便把书桌放她卧室。如今住到城里,同书院只隔一条街,薛理可以在书院批改文章,戌时回来用饭。林知了也可以给他送过去。如此一来他回到家也不用伏案到深夜。
刘丽娘顺着她的目光看去:“你找三弟?”
林知了:“突然想到今日就要把牌子放出去——林娘子的店,年初十开业。”
刘丽娘:“可是家里没有木板啊。”
薛二哥正准备出去,闻言停下:“我去街上看看,如果木匠开门,就找人买一块,再买个小榔头。”停顿一下,“我觉得还是要买斧头。”
林知了:“再买一把秤,看看一斤面能做几张饼,我给你拿——”
薛二哥打断:“不用。初一给村里人的那些钱都是你的,这个钱我来吧。斧头也不是你用。小榔头日后我们也要用。再置办什么再走公账。”
刘丽娘拦住要起身拿钱的林知了:“你还是跟我说说这个肉要砸多少下吧。”
林知了也不清楚,她砸两块就换二嫂。
五花肉收拾好备用,林知了正准备熬猪油,薛二哥回来了,给林知了一个崭新的小榔头和两块木板以及一把秤。
薛二哥把榔头放窗台,秤放棚下,木板给薛理。薛理在其中一块木板上写下“林娘子的店,年初十开业”字上方还有个往“→”的标识。一块木板横着写“林娘子的店”,准备用刀刻出来挂在店门外。
薛理写好就把木板放路口。路人看到木板崭新想拿走,翻过来一看另一面也有字,嫌弃地啧一声又放回去。
路口这家店卖文房四宝——离万松书院近,东家打开门透透气正好看到这一幕,不禁冲那人“呸”一声,大过年什么便宜都占,也不怕穷一整年。
随后笔墨店东家顾不上腹诽,只因不知从哪儿飘来浓浓的油香。油香淡了,又有肉香,再后来还有肉香,肉香淡了是油饼的香味……饶是东家才用过早饭仍然口齿生津。
从屋里出来前后左右看看,对面酒店在打扫擦洗,隔壁点心店房门紧闭,远处粥铺开门了,也在门外清洗餐具,这东家纳闷,究竟哪家店这么香啊。
闲着无事的街坊从店里出来:“蒋掌柜,谁做什么这么香?”
笔墨店东家姓蒋,蒋掌柜朝左右看去,心里愈发好奇:“我也纳闷。”
跟蒋掌柜隔着一条胡同的茶叶店东家出来:“前几日我看里头搬来一户人家,方才又见那家男主人放个牌子,是不是这家店?”指着靠在蒋掌柜家墙壁上的木板。
蒋掌柜绕到胡同口,不禁讶异一声。茶叶店的梁掌柜见状问道:“这字有什么不对?”
蒋掌柜:“你我能写出这样的字吗?”
梁掌柜先前不曾注意,听闻此话仔细一看不由得惊叹:“这两行字一气呵成,没有一丝凝滞,显然写字的人写习惯了。笔力仿佛刻上去一般,看起来还是习武之人,手腕有力?”说话间看向比他懂字的蒋掌柜。
蒋掌柜颔首:“这样的人怎么会住在这里?”朝巷口看去,“难不成跟司马相如和卓文君似的当垆卖酒?”
茶叶店梁掌柜的邻居思忖:“兴许吧。否则没法解释有机会练字十年的人为何会沦为商人。”
文房四宝不便宜,木板上的字至少有十年功底,贫民百姓可供不起。想到这里,蒋掌柜想说什么,又闻到一股香味,他对巷子里的新邻居愈发好奇:“不妨过去看看?”
梁掌柜:“贸然过去?”
蒋掌柜不好意思贸然打扰:“日后低头不见抬头见,看看新邻居要不要帮忙,无可厚非吧?”
梁掌柜看向他家邻居,这位店家对写字的人好奇,对巷子里的香味也好奇,他先回屋把窗关上。
蒋掌柜和梁掌柜见状也把窗门关上,又请周围邻居照看一二。随即三位年过不惑之人整理一番衣袍发冠,慎重的样子跟年轻公子三月三踏春似的。
从梁掌柜和蒋掌柜两家店中间的胡同往里走,约莫五丈,香味愈发浓郁,三人意识到就是这里,可是人家只开了一扇门啊。三人你看我我看你,谁都不好意思挤进去。
“是找二哥吗?”
稚嫩的童音传过来,三人左右一看没看到人,透过那扇门看去,戴着虎头帽,脚穿虎头鞋,一身红衣喜庆的总角童子满脸好奇的望着他们。
梁掌柜推一下蒋掌柜,蒋掌柜往前半步,小儿显然误会了:“二哥上山去了,怎么称呼呀?二哥回来我告诉他。你家在哪儿啊?”
林知了转向弟弟:“跟谁说话呢?”
小孩正是被香味馋的在院子里打转等着吃的小鸽子,小鸽子指着房门,“找二哥给牲畜看病的。”
蒋掌柜下意识说:“不是!”不对啊,林娘子的店应该是女的,怎么有个二哥,听起来像医牲口的郎中,这都是什么跟什么啊。
蒋掌柜一头雾水,他身后二位也糊涂了。
林知了把筷子给小姑子就朝弟弟走去,随即朝东看去,感觉三人眼熟,忽然想起这两天见过几次,其中一位跟她家只有一墙之隔,正是沿街文具店掌柜的。
林知了拍拍弟弟小脑袋:“别一见着陌生人就认为是找二哥给牲口看病的。”朝几人走过来,笑着说:“我见过几位。怎么称呼啊?”
蒋掌柜:“鄙人姓蒋,这位是茶叶店的梁掌柜,这位是书店的王掌柜,您就是林娘子吧?”
林知了点点头,意识到什么:“您几位看见巷口的木牌了啊?”
蒋掌柜颔首:“前几日你家搬过来我们就看到了,只是没想到在这里开店。”想说地段不行,又一想大过年说这话很晦气,再说,就这香味,再往里三丈也会有人慕名而来,“我好像闻到了油饼的香味,日后卖油饼?”
林知了正要切开油饼夹上大排或里脊肉让弟弟妹妹尝尝,闻言她心中一动,以后忙起来这几位的早饭和晌午饭是不是要叫外卖,“是的。只是以前没怎么做过,火候不准,这几日多试试。”又打开一扇门,“蒋掌柜,王掌柜,梁掌柜,若是不忙,能不能帮我们尝尝咸淡?自家人吃惯了尝不出来,以后的食客不一定喜欢。”
三人原先是过来瞅一眼,没想过带礼物,是以一直不敢进去。听了林知了的话,三人借坡下驴跟林知了进去。
蒋掌柜等人对院里不稀奇,以往窗门大开他们看见过,只有一排房子一个棚。棚下的人让三人很意外,竟然还有一个小娘子。见其比林娘子大几岁,结合小孩口中的“二哥”,估计这位是林娘子的二嫂。
棚下不止有二嫂,还有个小姑娘,林娘子和她二嫂的年龄都生不出这么大的姑娘,姑娘身边有个男子,正是梁掌柜先前说的“男主人”,小姑娘跟他有三分相似,几人怀疑是他妹妹。
蒋掌柜等人对“男主人”很是好奇,见他身着棉衣,但器宇轩昂,没有一丝家道中落的阴郁感,三人互相递个眼神,对“男主人”愈发好奇,难不成他们猜错了。
几人跟林知了初相识,不好意思问太多,就转向林知了。
林知了擦擦手把不太烫的油饼从中间切开,三人便看到油饼中间是空的。林知了切碎大排放饼里面,另一半夹里脊肉,随后又切两张,分别夹半个大排和里脊肉。拢共六份,蒋掌柜三人各一份,薛瑜、薛理和小鸽子各一份。
林知了提醒:“肉和饼有点烫。”
油炸的面饼裹着刚出锅的里脊肉,王掌柜以为跟斜对面的肉饼一个味,然而薄薄的面饼劲道弹牙,里面的肉又嫩又香,又不像软绵如沙,第一口有点费牙,可是越嚼越香,王掌柜意犹未尽才意识到不知不觉吃完了。
蒋掌柜的大排外面裹的面衣味道不错,但里头,蒋掌柜犹豫片刻:“林娘子,恕我直言,这肉是不是还没入味?”
林知了点头:“今日第一次做。日后正式开门,我们会晚上睡觉前做好,在肉汤里泡上一夜,翌日清晨拿出来卖。”
蒋掌柜点头:“泡上一夜就差不多了。”他看到土灶旁几块青砖撑起的铁锅里冒烟,仔细闻闻里头煮的也是肉,“林娘子,那锅里还有?”
林知了掀开锅盖,梁掌柜不禁深吸一口气,这个香啊。他顿时忍不住问:“林娘子,你怎么不用这个肉夹饼?”
“还没做好。”林知了看看汤汁,感觉差不多了,“几位若是不嫌弃,我夹几块几位尝尝?”
三人连连点头,不花钱的东西有什么好嫌弃的。
林知了叫二嫂再切三张饼,随后夹出六片五花肉,蒋掌柜三人一人一片肉半块饼,薛理几人也是如此。
蒋掌柜见林知了如此大方,对她这个邻居感官不错便细细品尝,随后认真说道:“林娘子所言不差,是还没做好。这是猪肉吧?肥肉有些油腻。”
王掌柜和梁掌柜正寻思什么肉,瘦肉竟然不柴,闻言不禁异口同声:“这些全是猪肉?”
林知了点头:“听闻牛肉最便宜,可是牛不常见。”为了保护耕牛,官府给牛肉定价,比猪肉鸭肉鱼肉都低,即便要杀牛也要去官府报备,手续繁琐,不是牛要死了亦或者走投无路,几乎没人杀牛,是以市场上的牛肉虽然便宜但每次买都要靠抢。
林知了便选择猪肉,“我想过用鸡肉,可鸡肉骨头多。羊肉又太贵,一张夹了一二两肉的饼二三十文,谁舍得买啊。”
蒋掌柜颔首:“不知林娘子有没有想过一张饼多少钱?”
林知了买的五花肉贵,因为有很多肥肉,肥肉可以熬油炒菜。里脊肉和大排便宜。林知了指着大排说道:“我想夹一块七文,油饼三四文。”
蒋掌柜:“一张饼夹一块大肉,十文左右不多。”指着里脊肉,“这个呢?”
林知了:“跟夹大肉饼一样。有肥肉的这种贵,我想一块肉十文。”
蒋掌柜看看肉饼的厚度,一块这样的生肉至少有二两,据他所知五花肉一斤要二十文,算上房租、调料以及人的辛苦费,一斤肉卖四十文左右,赚不了多少钱,一斤最多五文钱。
蒋掌柜:“十文有点少。你这个房子每月租金就要六七千吧?算上你们的辛苦费,每日要卖上四五百张饼才能裹住本钱。”
林知了:“我们做早饭和午饭,早上有汤和粥,晌午有面,饼只是其中之一。我们过几日开店,几位若有时间不妨过来看看?”
蒋掌柜那边也是前店后家,他家人也会做饭,但日日都是那些他吃几天就会出去吃一次,“离得这么近,再忙吃饭的时间也是有的。”
林知了:“那就这么说定了?”
蒋掌柜几人做了多年生意很有眼力见儿,闻言就让她先忙,改日见。
几人出去,二嫂刘丽娘小声问:“怎么没说咸淡?”
林知了:“过油的肉那么香,只要不咸到齁心就没大事。”
“那你——”刘丽娘懂了,“你怕他们不好意思进来,故意那么说的啊?”
林知了点头:“我见过他们,都是沿街铺子的掌柜。常言道吃人嘴软,他们再闻到肉香必然会想起今日吃了我们这么多肉和饼,会忍不住跟客人提一句。”想起什么,转向薛理,“相公,好吃吗?”
薛理:“我觉得可以只卖饼。”
林知了摇头:“日后买饼的客人多了,我们可以只卖饼。刚开始还是要多准备几样。对了,二嫂,我们还有糯米吧?晌午蒸一碗米,加半碗糯米——”
“阿姐!”小鸽子大声喊。
林知了吓一跳:“怎么了?”
小孩气得噘着嘴:“怎么不问问我好不好吃?”
林知了无语又想笑,弯下腰柔声问道:“弟弟,喜不喜欢里脊肉饼?”
小孩重重地点头:“喜欢。我可以再吃,再吃两个!”
林知了朝他鼓起的肚子拍一下:“还吃呢!”注意到小姑子眼巴巴看着她,“鱼儿,五花肉饼香不香?”
薛瑜点头:“香!三嫂,我觉着肥肉不腻,你不要听那几个人的。”
林知了心说,你觉着香而不腻,是你肚子里没油水啊。舍得在城里吃饭的不会穷到一个月吃不上一顿肉。
以前林知了会买骨肉,轮到她做饭会多放猪油。整个腊月林知了没下过厨,家里的鸡蛋一大半被陈文君吃了,薛母买的鱼用猪油煎过煮汤也全给陈文君盛去,以至于除了陈文君一大家子肚子里都没有什么油水。
薛理和小鸽子好一些,早上买着吃,晌午在书院。薛二哥原本对开店有些犹豫,见他娘那样才下定决心从家里搬出来。
林知了不会跟小姑子说这些,小孩藏不住话,难免在薛母面前说漏嘴:“蒋掌柜那样说是因为三嫂第一次做,他认为我还可以做到更好。”
第36章 开门红
薛瑜好奇地问:“做的更好就不油腻了吗?”
林知了:“做的好不夹饼吃起来也会觉得肥而不腻瘦而不柴多滋多味。”
薛理闻言问道:“你吃过?”
林知了心慌了一下, 而她近日装习惯了,神色淡定地胡扯,她在刘掌柜店里卖皮冻时听食客说过在彭城吃过这种肉,据传刘关张桃园三结义时拜把子吃的肉, 又称把子肉。
薛理经常听到她信口开河, 轻易不敢信她:“刘掌柜店里没有这种肉?”
林知了:“猪肉啊, 登得上大雅之堂吗?相公, 您说刘掌柜应当卖多少钱一份?一份桂花藕,他卖五十文。一份猪肉他卖百文,食客还不把他的店砸了?”
卖便宜了跟“竹林深处”的定位格格不入。薛理听出她言外之意, 可是他不信生意人会放弃赚钱的机会, “刘掌柜店里有这道菜吧?”
林知了洋装生气:“你什么意思啊?说我偷师啊?”
薛理:“有没有偷师我不清楚,但你装腔作势的样子还要再练练。”
林知了抄起手边的勺子:“信不信我打你?”
刘丽娘赶忙拦住, “三弟, 少说两句。你管弟妹跟谁学的,能赚钱不就行了?我想学还学不会呢。”
林知了冲他皱了皱鼻子:“听见了吗?”
薛理担心她:“你知道刘掌柜背后的东家是谁吗?”
林知了:“知道啊。丹阳郡王。”
二嫂刘丽娘不禁撒手:“真是郡王啊?”
薛理眉头微皱:“你不担心他养的那些鹰犬找过来把我们的店砸了?”
林知了自然是不担心:“他店里卖着桂花藕,还在做猪皮冻, 我也没有上门理论啊。”
薛理闻言误以为互相偷师,谁也不比谁高贵,他悬着的心落到实处:“你有分寸便可。”
“我自有分寸!”林知了抬手指着他,“你——添柴!”
刘丽娘朝她看去,竟然敢这么使唤三弟?还没开门赚钱她就飘了吗。
薛理心里好笑:“娘子,在村里敢这么颐指气使地使唤我吗?”
林知了:“我搬出来为什么?自然是为了使唤你!”
薛理忍不住摇头失笑:“还是算算一张油饼卖三文还是四文吧。”
林知了想起不止油饼, 还要称一下一把里脊肉多重,日后夹里脊肉可以用手抓,否则一份一份过称,莫说她累, 食客也会等得不耐烦。
还要算算红烧肉用了多少糖,若是一块十文赚不到两文,她要把肉切小,现在一斤切四份,明日再做就切成五份。大排问题不大,林知了还想做四四方方的红烧肉,酱红油亮,可以叫薛瑜拎着小食盒去街上酒店试试。
先前出去买猪肉时林知了仔细观察过,她家十丈外的街上有一家大酒店,从这边端过去还带着锅气,酒店食客一看色香味俱全定会忍不住要一份。
饼和肉定好价,还要算算一斤面可以拉几份拉面,一份只有咸菜或青菜的素面多少钱。拉面定好,午饭妥了,还有早饭。林知了先前跟蒋掌柜等人说早饭有粥和汤并非信口胡诌。
家里人少,林知了准备早饭除了白米粥就是骨头汤。可是这两样太单一,林知了打算用骨头汤炖豆腐和干笋。一份骨头豆腐汤或干笋汤三文钱,白粥熬浓稠一些也定三文,方便算账。
粥和汤不麻烦,明早她去买骨头,早饭就可以试做这两样。麻烦的是饭团,饭团里头包咸菜太单一,林知了打算做肉松,左右猪瘦肉便宜。饭团很热,还要用竹子做个卷粢饭团的工具。
开业前还要去官府报备。林知了担心忘记,便顺嘴提醒薛理过两日去府衙一趟。
刘丽娘不禁问:“你俩也要转商户啊?三弟,你别多心,我就是问问,你先前经历过那些事,又转商户,万松书院的院长知道后会不会不再用你?”
林知了:“二嫂,不瞒你说,我一直觉得鸡蛋不能放在一个篮子里。不如这家店写你和二哥的,税也是你我两家平摊。相公跟以前一样去万松书院,二哥照常给牲口看病,这样做可以旱涝保收。”
薛理听到“旱涝保收”不禁挑眉,她哪来这么多想法。
刘丽娘点头:“你二哥也是这样想的。你看三弟现在去万松书院可以把小鸽子带过去,以后兴许万松书院也会破例录取小鸽子。”薛二哥还想过若是薛理一直做下去,日后他有了孩子也可以送去万松书院。
林知了看向薛理,叫他拿主意。
薛理哼唧一声,阴阳怪气说道:“决定好了想起我?”
林知了:“你的意思反对喽?”
“我敢吗?”薛理走到棚外拍拍身上的灰尘,“二嫂,就这么定了。你弟妹早上就想过开分店,这个店是你们的,日后也省得转来转去。”看到妹妹,“鱼儿,好好学,日后你也找两个伙计开分店。”
薛瑜不敢置信地指着自己:“我?”
林知了:“不要妄自菲薄,你可是薛探花的妹妹。”
薛理听到“薛探花”三个字就觉得刺耳,“娘子,您能不能不提醒我如今是平头百姓?”
林知了这次真没有调侃他的意思:“相公,我觉得您应该习惯,否则日后被同窗看见,来一句,咦,这不是薛探花吗?怎么司马相如卖酒,薛探花卖肉?您还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啊。”
薛理把那种情况忘得一干二净。
刘丽娘和薛瑜不禁担忧。
小鸽子一脸好奇:“姐夫不是叫薛理吗?怎么又叫薛探花啊?姐夫,探花不可以卖肉吗?”
薛理冲他招招手,小孩跑过去,薛理抱起他捏捏他的小脸:“世人迂腐。不偷不抢不坑蒙拐骗,想做什么便做什么。你可不要学那些人把人分个三六九等。”
小孩点头:“大家都一样!”
薛理:“孺子可教也!”
刘丽娘不如他心态好,给林知了使眼色,林知了微微摇头,笑着问薛瑜要不要再来一个饼。
薛瑜想吃,但二嫂和三嫂还没吃,二哥回来会很饿:“我想喝汤。三嫂,什么时候煮点汤啊?”
林知了看看天色,太阳在正南,离申时用午饭尚早,“我去街上看看。”拿了十文钱和背篓直奔猪肉铺。
猪肉铺的一头猪还剩半头,只因很多人年前买的肉还没吃完,亦或者肚子里不馋,不舍得花钱买肉,屠夫看到林知了很是热情:“林娘子,又买肉啊?”
林知了:“这次是骨头。早上买的足够我们吃上一日。你把肉剔掉,我只要骨头煮汤。”
屠夫已经看出林知了搬到城里,日后定会日日找他买肉,屠夫把几个猪腿骨给她,只要三文钱。林知了给出十文钱,屠夫又给她三根排骨。
林知了回去的路上没有看到卖豆腐的,而原身记忆中林家豆腐坊初八放炮竹,初九泡豆子,初十卖豆腐,她估计城里的豆腐坊也是如此,便不再寻觅。
店里有三个土灶,但只有一口铁锅,林知了先前买的。林知了叫薛瑜拿柴,她把铁锅刷干净,用铁锅烧水洗骨头,随后把骨头和排骨焯水,在店里炖汤。
大火烧开后,林知了叫小姑子转小火,把泡发的竹笋放进去。
未时左右,香味飘出去,沿街的蒋掌柜又从店里出来,走到胡同口,看到梁掌柜也露出头来,主动说道:“香味是从林娘子店里传过来的。这次感觉不止是肉香。”
斜对面大酒店的厨子先前就闻到香味,他以为谁家做饭,可谁家能做半天啊。他又看到蒋掌柜面朝巷口跟梁掌柜闲聊就走过来问:“前几日我看这里来了一户人家,是不是做饭店的?”
蒋掌柜每月会去一次大酒店,见过大厨子,心说不愧是同行,闻闻味就知道。蒋掌柜指着路口的木牌:“林娘子的店。”
大厨脱口而出:“卖皮冻的林娘子?”
蒋掌柜和梁掌柜都吃过“皮冻”这种新鲜玩意,然而俩人压根没往一块想,闻言异口同声:“那个林娘子?”
大厨:“我记得店里的小二说过,卖皮冻的小娘子说她们年后要在城里开店。小二兴许怕她跟我们抢食客,就问开在哪里。那娘子说一家小店卖饼和面。若是开在巷子里,着实是家小店。”
蒋掌柜心里好奇:“我去问问是不是卖皮冻的林娘子。”
梁掌柜:“这个时间做的是午饭吧?”
蒋掌柜抬头看看天色:“那改日再问?”
大厨子发现木板上写着初十营业:“再等两日便是。”停顿一下,“只是林娘子改卖饼和面,怕是没时间做皮冻。”
蒋掌柜:“你还没有做出来?”
“差一点!”大厨子摇头,“很多时候一道菜只差一点。像林娘子先前的彩糕,我吃出有面粉,里头也有别的东西,感觉简单,就是不知道是什么。还有她的凉皮,只有麦面,应当是蒸的,可是不知道她加了什么。”
梁掌柜:“你都说是麦面,还能加什么?”
大厨子:“面比米复杂多了。听说在中原地区面做的吃食一年不重样。米可做不出这么多花样。”
话音刚落,新年的风送来一阵香气,大厨子瞬间闻出做的什么:“肉汤炖笋。可是不像羊肉,难不成是牛肉或者鸡肉?”
蒋掌柜解开谜底——猪肉!
大厨子闻言顿时放宽心,他店里不卖猪肉汤,林知了用猪肉汤煮面抢不走他的食客。可也不妨碍他好奇:“年初十我可要来尝尝。”
林知了不敢相信骨头汤炖笋也能引起邻居们侧目,是以忍不住担心初十那日只有几个邻居光顾,思来想去,翌日上午又买一些肉和猪皮,猪肉试菜,猪皮做猪皮冻。
薛二哥上午上山,下午用细竹做卷饭团的工具。
初八未时,林知了把皮冻拿出来切块,每碟多加两块。刘丽娘见状知道该怎么做,到了大酒店就对客人说:“这是最后一次,多谢连日来的照顾。”食客自是要问为何是最后一次,刘丽娘便说她家在蒋记后面开了一家小店,初十晌午卖面和油饼夹肉,十一早上卖早餐。担心客人认为这几样常见,又说做彩糕、桂花藕、凉皮和皮冻的林娘子亲自掌勺。
林知了也去了刘掌柜店里,告诉食客们她搬到城里开个小店,日后会很忙,怕是不能日日过来。
食客不多,只是一些被长辈拘在家中过年的富家子弟,然而这些人最是贪新鲜,问林知了是不是还卖皮冻。
林知了便顺势说出“把子肉”,油饼夹里脊,大排拉面,肉松饭团。乍一听不过如此,再一想“把子”是什么,“肉松”又是何物,油饼怎么夹里脊,拉面又是什么面。
富家公子们叫林知了仔细说说。林知了朝刘掌柜睨了一眼。公子们见他竖起耳朵等着偷师,便故意说道:“左右只剩一日,到时候再说吧。”
林知了谢过各位就回城,顺便买十斤猪肉,下午做肉松。
江南气温湿润,林知了不敢做太多,担心返潮后就不香了。
翌日上午,街上的店几乎都开门了,也有百姓进城卖东西,薛二哥去买几车柴,刘丽娘买咸菜和青菜,林知了和薛理买了碗筷,薛理和薛瑜在家清洗,她又出去买香料。
回到家中薛二哥跟刘丽娘鬼鬼祟祟聊着什么,林知了在心里翻白眼,薛二哥不如薛大哥怕媳妇,也不如薛理聪慧,可他小毛病不少。
林知了停下静静地看着夫妻俩,直到夫妻俩抬头看到林知了下意识神色慌乱,林知了才上前:“聊什么呢?薛郎中。”
薛二哥一听她口气不对,这些日子也见识到了她的手段,不敢隐瞒:“我买柴的时候不巧碰到几个村里人,可我都给钱了,不好意思说不要,就对村里人说以后会经常买柴,到时候再找他们买。弟妹,你看我话都说出去了?”
林知了:“可以找村里人买。但要说清楚,什么样的柴什么样的价。我们赚钱有多难,这几日你也看到,只是打肉片就打的胳膊酸疼。村里的碎木头还想要高价,不可能。”
薛二哥也是意识到这一点,回来就找妻子商量:“你跟他们谈?”
林知了:“可以。我就说你给人看病去了?”
薛二哥差点咬到舌头:“——我还给人看病?”
林知了:“走方郎中都可以,你是济世堂出来的怕什么?”
自然是怕被骂上午给猪接生下午给人开药,也不知是把人当成牲口,还是把牲口当人啊。
刘丽娘捅他一下:“你不会跟人说清楚啊?”
薛二哥恍然大悟:“忘了!”
刘丽娘白了他一眼,对林知了说道:“弟妹,我们是早上和面,还是晚上睡前和面啊?”
林知了算过时间,“我们天黑就洗漱睡觉,五更天自然醒来就和面,不耽误天亮开门。二哥,到时候我们小点声,相公要忙到很晚,他不睡好第二天会犯困。”
薛二哥以为会算错账写错字。他打心眼里不希望薛理失去万松书院的差事,“我知道。三弟和小鸽子还有鱼儿去哪儿了?”
林知了看到摆放在棚下的碗筷干干净净的:“兴许在家这几日没人跟他俩玩,相公带他俩出去透透气。可能出城了。”
出城岂不就是回村?薛二哥脸色微变。刘丽娘见状也意识到他想什么:“三弟比你有分寸。”
薛理和两个小的是出城了,走了不到半里路就看到村里的小孩,有一个小姑娘时常找薛瑜,乍一看到她就跑过来,跑到一半注意到薛理又神色不安地停下。薛理对妹妹说道:“去吧。她若问你三嫂在城里做什么,你只管说卖青菜咸菜面,也会卖猪骨头炖干笋汤,你三嫂炖肉担心肉散掉,还要用洗干净的茅草系上,这些东西都要买,钱赚的不多,日日都要二更睡五更起。”
薛瑜疑惑不解:“说这些做什么?”
薛理:“日后你就知道了。”
薛瑜心说,谁要问这些,“你去哪儿?”
薛理:“我在路边等你们。”
薛瑜一听“你们”,拉着小鸽子过去。小鸽子以前不是去书院就是找朋友玩,这几日书院放假,又没人跟他玩,都要憋坏了,才不在意薛瑜去找谁,只要不是自家几个人便可。
未时左右,几个小孩被长辈叫走,薛理带着他们回城。
午饭是大排拉面和红烧肉拉面,晚饭是饭团和骨头汤炖笋干。饭团里自然有肉松,小鸽子和薛瑜很喜欢,大口大口吃着饭团,可一碰到肉松就小口品尝。
林知了见状确定她用大米和糯米做的饭团不会被食客嫌弃。林知了想在饭团里夹油条,可一想刚开始,他们都没有经验,等几日做熟练了再加也不迟。
翌日清晨,林知了睡到自然醒天还没亮,她依然起来去店里把柜子里的笔墨拿出来,记下今日要买的食材——带骨头的大排,里脊肉、五花肉、不值钱的骨头,猪油和煮粥以及盛骨头汤的大砂锅。
林知了今日上午不卖骨头豆腐汤和骨头竹笋汤依然决定买骨头,只因骨头便宜,面煮好捞出加入清汤,不放咸菜或者青菜,五文一碗食客也觉得值。
林知了想过清水汤面,可她开在巷子里,房租省了不少就不能在其他地方节省,否则竞争不过开在街上的早餐铺。
刘丽娘昨晚睡得早,听到动静也悄悄起来,看到纸上很多字,“弟妹,我和你一块去吧。”
林知了:“你先和面,做拉面的面。做饼的面可以等饭后再和。待会叫二哥把我配的香料碾碎,我做油酥。”
刘丽娘以前听她说过油酥,可一直不知道是什么,见林知了终于要揭开谜底,她心里高兴到屋里把薛二哥薅起来。
林知了先前做油饼总觉着少点什么,买香料时意识到油酥。饼里头有油酥,夹肉时不刷酱料也好吃。
林知了又在纸上添上三样常见的小菜,比如雪里蕻做的咸菜,切成片的酸萝卜和白菜做的冬菜。这几样可以放肉饼里头,也可以加到素面里。
这个时节菠菜和油冬菜便宜,林知了又加上这两样,以防昨日买的不够,又加上葱姜。买回来在这些食材后面写下用了几文钱,晚上算账一目了然。
林知了写好天也亮了。烧水洗漱后,听到隔壁邻居家也有动静,估计杀猪匠也起了,她就带着钱去猪肉铺。
林知了到猪肉铺,屠夫才把猪拉过来,猪肉还冒着热气。第一天营业林知了没敢买太多,二十块带骨头的大排,二十斤五花肉,五斤里脊肉和十斤猪板油。只是这些也比屠夫预料的多,他想到城里不止他一个屠夫,五花肉便宜两文,大排和里脊每斤都便宜一文,没等林知了开口他又把剃干净的猪大骨都给她。
林知了见他这么会做生意,决定日后都找她买肉。
原本觉着不多,放背篓里到家肩膀又酸又麻。
薛理在院里盯着小鸽子洗脸,听到脚步声抬头看一眼就收回视线,随即意识到她神色不对,接下背篓险些脱手:“这么重?!怎么买这么多?以后我陪你去。”
林知了拍拍肩膀。薛理把背篓往地上一放就帮她捏捏。林知了倒吸一口气:“轻点,轻点。”
刘丽娘听到动静出来:“三弟,你看着小鸽子,我来吧。”她拎起背篓也险些脱手,“相公!”
薛二哥过来拎到店里,刘丽娘帮林知了捏肩:“应该红了。弟妹,我把面和好就没事了,以后我陪你去。三弟要去书院。”
今日初十,书院开学,饶是薛理担心家里也不得不去。林知了闻言想起薛理和小鸽子要用早饭,就问二嫂早上吃什么。
薛二嫂看着薛理说:“锅里还有昨天剩的肉和饼,凑合吃一顿?”
薛理点头。
饭后,薛理把小鸽子带走,林知了熬骨头汤,薛瑜看着火,她和薛二嫂买剩下的东西,薛二哥在家用小榔头砸大排。
巳时左右俩人回来,刘丽娘和薛瑜刷锅洗菜收拾案板,林知了在店里熬猪油。猪油熬好,林知了炸大排做红烧肉。里脊肉熟得快,客人进门再炸也来得及。
殊不知自打林知了熬猪油,附近店家和路人就闻到香味。直到未时香味都没散。薛二哥拿着炮竹到路口。炮竹声响起,蒋掌柜便知道“林娘子的店”正式开业。
蒋掌柜等人着实喜欢肉夹饼,早上吃的东西也消化的差不多,就过来买一张饼。林知了一看到他们就给二嫂使个眼色,刘丽娘揪一块面拉拉面。
林知了先炸了几张饼备用,很快就给蒋掌柜等人夹了肉,蒋掌柜等人跟她寒暄几句准备离开,看到刘丽娘手里的面有三尺长,眨眼睛越来越细越来越长,跟变戏法似的,蒋掌柜不由得屏住呼吸,看着刘丽娘把面扔到翻滚的清水锅里他才敢长舒一口气:“原来你是卖这种面啊?”
好奇心盛的街坊和路人过来正好看到刘丽娘拉面,其中一人正为晌午吃什么发愁,见状就问:“这样的面多少钱一份?”
林知了:“五文。要不要来一份尝尝?”
五文钱一琬素面有点贵,街上有几片羊肉的羊肉汤才五文。可是他又着实好奇那么长的面什么味,就叫林知了来一碗。
刘丽娘往锅里放一点菜叶,拿起一个粗瓷大碗,加上盐酱油等物,又放一点咸菜,就打开砂锅盛半碗汤。
蒋掌柜已经顾不上吃饼,见状问道:“不是清汤面?”
林知了:“骨头汤。从辰时熬到现在。”
要吃面的食客顿时觉着值了。原本只是想捧场的几位掌柜的叫刘丽娘也给他们来一碗。
街上的大酒店今日也开门营业,厨子没空过来,东家有空,他听厨子提到肉很香,他换下绸缎,身着棉衣,问夹饼的肉能不能加到面里。天气寒凉,他不想吃饼,想喝点热汤。
林知了做了几份四四方方的五花肉,打开砂锅问他要方的还是要大肉片。这位东家看着厚厚的肉片反胃,油亮的方肉也不想吃,可他是来尝鲜的,还是决定一样要一块。
蒋掌柜等人一听面里可以加肉,他们饼里加的是五花肉,还想尝尝大排,就要在面里加一块大排。
经过几次试验,今天的大排很入味,五花肉称得上肥而不腻瘦而不柴,这位东家浅尝一口甚是喜欢,暗暗决定回去就叫厨子试试。
然而等他给钱时,两块肉和一琬面只要二十五文,东家决定算了,一天要卖上千份才能裹住租金和厨子店小二的月薪。
附近街坊路人都认识这几位,知道酒店的东家不可能是托——同行是冤家,见他喜欢,不差钱的街坊也要一份尝尝。
路人一看胡同里很多人,以为有热闹可看,跑进来看到刘丽娘“变戏法”,林知了趁机喊到“骨头汤拉面五文一份”,对拉面好奇又想在外面用午饭的食客都进来。
他们一进来,几张桌子坐的满满的,薛二哥也有了用武之地,端面收碗。不明真相的路人以为这家店生意极好,没法进去吃面就要饼。
林知了趁机推荐她的里脊肉。
店里熙熙攘攘,林知了不得不抬高声音,出来买菜的林蜻蜓脚步一顿,扭头看到一个牌子——林娘子的店,眼前浮现出林知了的样子。前世林知了嫁人后会帮夫家料理庶务,只因她识字会算账。林蜻蜓不意外她开店,林知了手里有钱。她便认为这个林定然是林知了。林知了开店,还能任由薛理无所事事?林蜻蜓想到薛理弯腰擦桌子的样子,毫不迟疑地带着丫鬟朝巷子里走去。
第37章 林蜻蜓进店
青石小巷很窄, 不足一丈宽。林蜻蜓走近才发现不止门外排队,店里也挤满了人,吵吵嚷嚷,推推搡搡, 跟早上的菜市场似的。
林蜻蜓心里有些嫌弃, 林知了怎么不管管这些没有规矩的食客。
不知谁挤了谁一下, 林蜻蜓前面的人往后踉跄, 她吓得本能后退,小丫鬟慌忙扶着她,邹着眉头劝说:“少夫人, 这种小店的食物哪有我们家厨子做的香。”
林蜻蜓心说, 我是为了这口吃的吗?我是为了看薛理弯腰伺候人。然而她这种小心思不敢叫丫鬟发现:“我闻着很香啊。”
小丫鬟:“您闻到的是油香啊。油又不能喝。少夫人,人越来越多, 我担心伤着你, 我们还是回去吧。”
话音未落,又有几人出现在巷口,一脸好奇的样子显然以为这里有打架的, 匆匆过来只为看热闹。
林蜻蜓发现他们衣服脏乱,到跟前就往里挤,恐怕被几人碰到又退两步,身体撞到墙才意识到退无可退。可是她一退,前面多了几人,等轮到她时家里的午饭该做好了。
林蜻蜓为了凸显她的孝心, 听到婆婆要吃鱼,带着丫鬟亲自出来挑选。在看薛理弯腰伺候人和孝顺婆婆之间,林蜻蜓左右为难。思索再三,林蜻蜓扶着丫鬟的肩踮起脚往里看。
林知了把面扯开放入油锅中, 拿起先前炸好的饼从中划一刀便往里塞肉。肉夹饼递出去,锅里的饼也好了,林知了把饼夹出来,继续做饼炸饼切肉做肉夹饼,双眼随着两只手忙得飞起,顾不上打量食客们长什么样。
林知了里侧站着刘丽娘,刘丽娘把条状的面扔到锅里,又往锅里扔一把青菜,煮面和青菜的时候她暂时闲下来就帮林知了做饼。面捞出,薛家老二不知从哪里窜出来把面接过去送到食客桌上。随即薛家老二好像端着碗往后院去。
林知了和刘丽娘身后还有一人,拿着木柴看哪口锅需要柴就往哪口锅底下塞的薛瑜。林蜻蜓看着薛瑜鲜活的样子有些恍惚,这丫头不像她娘那般强势,也不像她大嫂陈文君精于算计,平日里万事不出头。也不像她二嫂刘丽娘,说话不长脑子惹人心烦。也不如薛二婶张丹萍碎嘴,她算是林蜻蜓前世在薛家那些年唯一喜欢的人。
可惜后来在街上被贵妃的弟弟看上强掠至府上,没多久便被凌虐致死。
那些日子林蜻蜓住在林家——林家也在京师办个豆腐坊,等她收到消息薛母也没了。薛理回来后一副要跟贵妃母族不共戴天的样子,林蜻蜓担心被他连累,便同他和离。谁知和离后祖母竟然不许她进门。她不得已去找林知了,林知了果然心软——林蜻蜓看着在店内忙碌的林知了,别怪我同你换亲,你前世享了一辈子福,今生轮也该轮到我。
林蜻蜓的目光从林知了身上移开,透过敞开的窗投向店内,再次看到薛家老二穿梭在客人中间,始终不见薛理的影子,她忍不住在心里暗骂,薛通明,你真不是个男人,竟然让妻子养你!你的圣贤书读到狗肚子里去了吗。
“都怪先生,第一天竟然唠唠叨叨个没完!这么多人要等到猴年马月啊。”
“不会轮到我们正好卖完吧?”
担忧的声音在身旁响起,林蜻蜓下意识看去,十七八岁的小公子踮起脚朝里看,兄长的话浮现在耳边“前日我看到薛理,没想到他没了功名还能去万松书院做事。”
林家豆腐坊用不了那么多人,林蜻蜓的爹娘和叔叔婶婶忙得过来,她祖母也可以搭把手——挑拣黄豆。林蜻蜓就请夫家给她兄长找份差事。
林知了的这位大堂兄日日住在城里,难免碰到薛理。年初二林蜻蜓回村,她大哥就把此事告诉她,除了唏嘘薛理的遭遇,也想知道书院敢用薛理,他们是不是不用担心陛下秋后算账“夷三族”。
林蜻蜓的相公宽慰大舅子,陛下乃治世明君,不会枉造杀戮。
想到这些,林蜻蜓有些失望,她应该挑休沐日过来。
小丫鬟咽口口水:“少夫人,好像真的挺香的。”
林蜻蜓回过神,顺着小丫鬟的视线看到两个中年男子从里面出来,手里各拿着一张饼,饼里加满了肉。林蜻蜓前世今生都不曾见过这种饼夹肉,在她的印象中林知了没有做过这种饼,刘丽娘也不会,必然是薛理的主意。
上马提剑下马执笔的薛通明如今为了生计只能研究吃什么,林蜻蜓想想就开心,“你去买几个尝尝。”
小丫鬟看着手里的背篓:“这个——”
林蜻蜓陡然想起厨子还等着新鲜的鱼,“我拿回去,你在这里等着。”说完接过鱼篓就朝巷口走去。
小丫鬟下意识跟上去,担心她拎到半道上嫌累,回头数落自己。转身之际看到酱香油亮的红烧肉,小丫鬟停下,假装忘记她会累。
轮到小丫鬟饼和肉所剩无几,小丫鬟慌里慌张说道:“三个!”
排在她后面食客抱怨:“吃得完吗?”
小丫鬟脱口道:“我家十口人!”
食客顿时不敢多嘴,担心她脑子一热要十份。
刚出锅的饼烫,小丫鬟问道:“有没有篮子?回头我给你送来。”
林知了给刘丽娘使个眼色,刘丽娘拿出六张油纸,每张油纸都有两个巴掌大,两张油纸可以把一张饼包的严严实实。
林知了道:“一张油纸一文钱。”
小丫鬟想也没想就点头,左右花的不是她的钱,手可是自己的,可不能烫伤。
原先林知了没有想到买油纸,她买香料时看到小二用纸包香料想起如果一人要四五张饼,两只手拿不完如何是好。
林知了便买了许多油纸裁成两个巴掌大,怕热怕油的食客都可以用油纸。然而像蒋掌柜这样的东家有汗巾,他们选择用手拿,吃好再用汗巾擦干净。贩夫走卒不拘小节,不舍得多花上一文钱,是以林知了准备的油纸一张没卖出去。
小丫鬟出去碰到几人,抬头一看其身着锦衣头戴玉冠,心说怎么这么富贵的公子也来这家小店。她愈发好奇肉饼是有多美味,连走带跑地回去。
富家公子不是旁人,正是才听到消息的袁公子。
春节期间袁家客人多,从年初二到昨日他一直随父兄招待客人,没有时间出去,以至于不知道林知了的店何时开业。
先前准备回家用午饭,袁公子看到几人往外跑,就问跟那几位同窗走得近的同窗,“跑这么快干什么去?”
同窗是个穷秀才,跟袁公子去过“竹林深处”,听说过林知了的大名,只是去得不巧,那天林知了休息。这位同窗闻言很是奇怪:“您不知道?今日林娘子的店开业。”
“林娘子搬到城里来了?”袁公子想起方才好像看到小鸽子,他早就知道林知了和薛理是夫妻,不待同窗回答就去找薛理。
薛理证实这一点,袁公子叫书童回去说一声就和三个同窗来找林知了,其中两个同窗家贫,平日里不舍得外出用餐。袁公子佩服同窗写的文章他看不懂,是以从未嫌弃过同窗寒酸。家贫的秀才无法嫉妒袁公子,他们很清楚书院提供的文房四宝是谁捐的钱买的。在这种情况下以袁公子为首的富家子弟跟穷秀才们相处融洽,反倒跟世家官宦子弟时有摩擦。
袁公子进门就问:“林娘子,我是不是来晚了?”
林知了听到熟悉的声音很意外:“你怎么知道我今日开业啊?”
袁公子:“自然是听别人说的。林娘子,每样来一份。”转身对几个同窗说道,“本公子请客!”
林知了看一下四人:“一人一份面和一张肉夹饼?”
袁公子看看饼的大小,又看看面碗,估计他吃得完,就要找个位子坐下。然而转身才意识到只有两间店。
蒋掌柜等人吃好了,对上袁公子的视线就叫梁掌柜等人起来。薛二哥见状过去把碗筷收了。
袁公子长这么大第一次坐在如此狭小的店内,对什么都好奇,见旁边食客把面汤喝的一干二净,想起早饭剩了一半,顿时感到羞愧,也不敢怪父亲骂他糟蹋粮食。
林知了亲自把三张饼送过来,每张饼上都用一张油纸,但她没有算油纸钱,“袁公子,先尝尝饼。面要等一会。”
袁公子朝煮面的锅看去,不禁睁大眼睛。他的三个同窗见状看过去,惊得微微张口。跟袁公子关系最好的富家公子讷讷道:“怎么拉这么长这么细?怎么做到的?竟然没有断掉。”
袁公子忘记呼吸,直到刘丽娘把面放锅里他才回过神,心说难怪林娘子敢在城里卖饼和面。
先前乍一听到林知了不卖皮冻、彩糕、凉皮和桂花藕,改卖面和饼,袁公子就想,这两样在城里很常见,她有可能血本无归。转而想起兄长说过,任何事都不要轻易下定论。袁公子就劝自己等等看,兴许人家能赚到钱。
如今袁公子可以断定凭这个拉面的手艺这家店就亏不了。
薛瑜添柴,煮面的锅沸腾,面在锅里打个滚,刘丽娘把青菜放进去,青菜熟了,刘丽娘把面盛出来交给薛二哥。
薛二哥看到袁公子同林知了说话,而他的同窗也以他为首,薛二哥就把面放到他跟前:“汤微辣,放了姜。”
袁公子迫不及待想尝尝,接过筷子就说:“无妨。”
浅尝一口,袁公子毫不意外,比他家厨娘用模子压出的面劲道爽滑。他又尝一口汤,很是意外,素面用的是骨头汤,浓郁鲜美,显然不止放了一块骨头,他还可以断定是今日一早熬的,盖因火候不到汤味不会那么浓郁。又尝一口,微辣,不细品吃不出,可是有微辣就表明汤里放了很多姜,放少了没味。生姜去腥,姜放的多,没有一丝猪骨头应有的腥味。
简单一份面让袁公子对他很少食用的猪肉充满了期待。
四四方方的五花肉早卖完了,袁公子面上的肉是大片五花肉,看起来肥腻,基于对林知了的信任他又浅尝一口,瘦肉不柴,肥肉不腻,嘴巴微动就可以咽下去,简直入口即化,又不失肉香,让他瞬间对猪肉改观。
袁公子的好友见他只吃不语,很是好奇:“味道如何?你倒是说句话啊。”
袁公子指着碗里的肉:“要这个!”
薛二哥端着红烧大排面过来,“这个肉只剩一份。”
袁公子的友人脱口道:“给我!”
堪堪进门的几个匠人下意识停下,循声看去,注意到袁公子的发冠顿时不敢进。林知了见状招呼道:“吃点什么?”
为首的匠人试探地问道:“有什么啊?”
林知了:“油饼夹肉十文一份。骨头汤素面五文一琬。”
这几个匠人日入一百多文,还要养家糊口,是以一碗面加一份肉饼只要十五文他们也觉得多,可是这家店又太香,犹犹豫豫,一人要一份面。
林知了多放几个菜,盛到碗中满满一碗,又叫薛二哥提醒,汤喝完了可以再续一琬。
店面很小,林知了的话被能被那几位匠人听见,自然也传到袁公子耳朵里,袁公子越发认为林知了善良,心说做生意这么厚道仁义能赚到钱吗。
林知了的目的是薄利多销,名气打出去自然可以赚到钱,只是比别人辛苦一些。而赚的钱干干净净,林知了觉着辛苦也值!
袁公子感觉饼不烫了,拿起来咬一口,面香裹着里脊,里头还有香料做的油酥,一口饼多种味,袁公子吃下去感到口齿生津。
袁公子见友人的饼夹的是大排:“我敢打赌,你那个没有我这个香!”
友人觉得很香,但他又好奇:“你给我一半,我给你一半?”
送来最后一碗面的薛二哥闻言说道:“我可以用刀切开?”
话音落下,两人就把饼递过去。薛二哥切开后放入盘中递过去。那几位匠人眼睛一亮,要两个饼,劳烦薛二哥切开。
薛二哥把他们的饼和面送过去,林知了准备的里脊肉和红烧肉卖的一干二净,拉面只剩三份,饼只剩两份,可是此刻正值饭点啊。
袁公子的半块饼没吃完就听到林知了很是抱歉地说,“没想到街坊四邻这么捧场,准备少了,卖完了。”
袁公子庆幸跑得快,问吃里脊肉夹饼的友人:“有没有骗你?”
这位书生对林知了说道:“林娘子,明日你多准备一些这种饼。像我碗里的这种肉也可以多准备一些。带骨头的那种肉可以少一点。”
林知了过去说道:“听公子的,明日多备几斤。”
袁公子的友人:“几斤不够。”
袁公子不禁说道:“林娘子才开门做生意,很多人都不知道,又是开在巷子里,备多了卖不完。”
林知了想起猪肉铺子该收摊了,若是明早去买肉,那早上来不及做大排,林知了就对袁公子等人说道:“几位慢用,我还有点事。”
刘丽娘等她走近就小声问:“什么事?”
林知了:“我要买点肉,晚上做好浸泡一夜第二天早上正好拿出来卖。”
刘丽娘见食材不多,她一个人忙得过来,叫薛二哥跟她一块去。
这个时候猪肉铺剩的肉不多,林知了跑了三个猪肉摊才买齐明早用的肉。幸好薛二哥跟她一起,否则走两个猪肉摊子她就会累得走不动。
此刻林蜻蜓也把丫鬟带过去的三份饼尝个遍,一份吃一半,吃完看到里脊肉夹饼还想再尝尝,可惜忍不住打个饱嗝。
这个饱嗝让林蜻蜓想起肉饼十有八/九是薛理研究的,她又忍不住腹诽,难不成聪明人干什么成什么吗。
此生可能等不到薛理求她接济,林蜻蜓心里很失望,转念一想,明早可以过去看看薛理伺候人,她又高兴得把剩下的饼赏给丫鬟们。
翌日清晨三更鸡鸣,林知了和刘丽娘起来。两人洗漱后就去店里,昨晚泡了糯米,林知了蒸饭煮粥,刘丽娘和面。
林知了看着米饭蒸好就把泡发的竹笋倒入骨头汤中。林知了在店里才放下盆就听到敲门声,刘丽娘不禁问:“天还没亮就有人吃饭?”
林知了:“声音好像从后门传过来的。”
薛二哥昨日睡得早,此刻也醒了,在院子里洗脸刷牙。听到敲门声,他过去一看,是送豆腐的。
薛二哥请人进来,刘丽娘把豆腐切小块放汤锅里,林知了给钱,顺便问送豆腐的人:“这个时辰叫你过来,是不是有点早啊?”
送豆腐的中年女子笑着说:“不早,不早,我相公五更天就出去了。”
林知了:“那日后早一刻钟吧。”
这位送豆腐的女子是林知了昨日下午碰到的,林知了问她每日只要一板豆腐可不可以送货上门。这位女子听说她是开店的,估计日日都要豆腐,思索片刻应下来,还比林知了去街上买便宜。
薛二哥的意思找林家买,肥水不流外人田。可是等城门打开,林家的豆腐进来根本来不及。
其实也可以叫林家头一天下午送过来,晚上煮汤的时候把豆腐放进去,林知了担心浸泡一夜汤里的酱油味都渗到豆腐里,食客们不喜欢。
林知了如今还需要林家这张大旗,不想让外人发现她跟林家断了关系,也想用林蜻蜓扯虎皮,就对薛二哥说道,过些日子再试试晚上炖豆腐。
卯时三刻,天蒙蒙亮,林知了拿掉木板,刘丽娘卸掉窗板,薛二哥把小菜碗筷等等都拿出来。
薛理和薛瑜从后院出来。薛二哥见状不禁问道:“三弟,吵醒你了?”
薛理:“昨晚睡得早。娘子,我可以做什么?”
林知了:“二嫂拉面,我做饼,我俩有时间可以卷饭团,二哥给客人盛粥和汤,你,收钱吧。”
薛瑜:“三嫂,我和昨日一样刷碗吗?”
林知了点头:“棚下锅里有热水,你来不及就喊二哥,叫相公给客人盛汤。”
薛理看着案板上两块面:“不是说早上不做面?”
林知了计划的很好,早上做饼和饭团,可是昨日跟客人说她还做早饭,要是觉着值这个价,明早再来。食客就接一句,“明早还来吃面。”
听了薛理的话,薛二哥叹气:“客人要吃啊。否则我也不用一大早起来洗青菜。幸好咱们院里有水井,用水方便。”
话音未落,便有人进来,试探地问:“是林娘子的面店吧?”
林知了一听这语气就是被友人介绍过来的,“是的,是的,您请进。”
刘丽娘去拉拉面,林知了等面煮熟了,夹一点竹笋放进去:“您是今日第一位客人,这是送您的。笋干吃得惯吧?”
这位食客没有想到还有意外之喜,连连点头:“吃得惯。”
林知了:“我们早上还有饭团,不加肉松只要四文钱。还有骨头豆腐汤,三文钱一琬。满满一碗汤有两块豆腐一点笋干。油饼三文钱一个。您不够再喊我。”
食客没有去过大酒店,小店繁忙人少,店家可没空跟食客聊天,他第一次遇到这么热情的店家,有些惶恐,再次连连点头。
这位客人吃到一半,炸油饼的香味飘出去,隔壁蒋掌柜从床上坐起来,摸摸咕咕叫的肚子,洗漱后就来买油饼。
蒋掌柜也喜欢里脊肉夹饼,里脊肉在井里放一夜没有变味,腌好后跟昨日一样,他浅尝一口满意地点点头,又要一碗汤。鲜汤入口,蒋掌柜感叹道:“林娘子,我看日后我家不用开火了。”
蒋掌柜话音刚落,昨日同样没有吃够的梁掌柜进来问道:“林娘子,今日有红烧肉吧?”
林知了:“没有买到很好的五花肉,今早只有里脊肉和大排。待会我就去买肉,晌午有红烧肉。”
梁掌柜对饭团不好奇,但他对肉松好奇:“给我一个饭团,再给我一份骨头汤。”
刘丽娘做饭团,薛理盛汤,薛二哥送过去。梁掌柜发现汤里还有一点肉丝,心说林娘子用料实在啊。
尝一口豆腐,梁掌柜高声说:“林娘子,如我直言?”
林知了:“您请说。”
“豆腐和竹笋不够入味啊。”
林知了:“日后晚上炖,热锅浸泡一夜,早上喝应当正好。”
建议被采纳,梁掌柜很高兴,想说什么,眼角余光看到窗外有俩人:“又来客人了,你先忙。”
林知了朝外看去,两个女子走到门外,她的呼吸停顿一下,心里多少有些意外,林蜻蜓怎么来了?看她笑话?反正不可能是来尝尝鲜。
第38章 开始赚大钱
今日林蜻蜓没有带昨日那名丫鬟, 恐怕小丫鬟发现什么问东问西。
步入店内,林蜻蜓脸上装出的心疼凝固,只因她看到了薛理,昨日遍寻不到的人就这么猝不及防映入眼帘。
二十一岁的薛理过分年轻的脸上甚至可以看出一丝稚气, 让林蜻蜓恍如梦境, 明明光天化日, 宛如跟他隔着一层纱, 朦朦胧胧看得不甚真切。
林知了见状心里好奇林蜻蜓这个样子是怀念呢,还是后悔换亲了呢。
倘若以前对林蜻蜓是重生的这一点还有些不确定,此刻看到林蜻蜓脸上没有一丝故意换亲后的羞愧, 她的神色显然对薛理不陌生, 林知了可以断定她是重生的。
薛理此刻也可以断定林蜻蜓跟他一样,但他不想被蠢货发现他“大梦一场”, 是以只在心里冷笑一声, 面上装出意外:“你?”随即神色慌乱地看向林知了,只差没有明说,她怎么来了。
林知了和薛理中间隔着拉面的刘丽娘, 刘丽娘以为薛理问她:“三弟认识这位——”见她身着蜜合色金边长袄,发间有着小巧精美的绒花,还有金色步摇,看着娴静端庄,像极了贵人家小娘子,然而她反倒紧紧地盯着薛理。
难不成是薛理以前在城里读书时招惹的姑娘, 如今见他落到这步田地心疼?刘丽娘心慌,转向身边的林知了,她没看见吧?可不能胡思乱想耽误了赚钱。
林知了以为二嫂认出林蜻蜓,毕竟山东村和双桥村离得近, 担心二嫂说话不过脑,顿时不敢迟疑:“大姐,您怎么在这儿?”
惊呼声惊醒了林蜻蜓,薛二哥脚步一顿险些把手里的面扔出去,刘丽娘张口结舌,这这,这位是林家大姑娘?刘丽娘有些不知所措,“林——”叫她“林家大姑娘”好像不妥,称呼她“林娘子”好像生分,她夫家姓什么来着?刘丽娘越急越想不起来,“弟妹,你,你怎么还在这里,快请你姐姐坐下。”
林知了佯装如梦初醒,仿佛才意识到这一点,从二嫂身后绕到薛理身后,朝他腰上戳一下,提醒他别坏了她的好事才出来:“大姐,快坐下。大姐又出来买菜啊?大姐真贤惠!大姐有没有用早饭?大姐吃些什么?”连珠炮似的一句接一句,显然对她的到来惊喜若狂。
来的路上林蜻蜓想象过,林知了看到她定然又惊又喜很是感动。虽然说的话跟她料想的有些出入,但这点不重要。林蜻蜓拉着她的手,眼中的心疼要溢出来:“什么时候搬到城里的?日子过不下去怎么不去找大姐?若不是看到巷口有个木牌写着‘林娘子的店’,我心里好奇进来看看,你是不是要一直瞒下去?”
“哪敢啊。没到过不下去的地步。我有手有脚,哪能一直叫大姐接济。大姐也是当人家媳妇的,我不能让大姐在夫家作难。”林知了一脸羞愧,“大姐要不要尝尝二嫂做的面?这位姑娘——”看向林蜻蜓的丫鬟,“你也坐下尝尝?”
丫鬟傻了,随便进了一家店,东家竟然是少夫人的妹妹,她该怎么称呼,要怎么做啊。
林蜻蜓拍一下丫鬟,带她过来就是因为她不如昨日的小丫头机灵,可是也没想到她这么呆。
丫鬟惊醒,连忙摇头:“我,我不饿,林——娘子不用管我,我也不累。”
她站着林蜻蜓坐着,总感觉被俯视,“让你坐就坐!”
丫鬟慌忙在她身侧坐下。
林蜻蜓出现在店里等于很多贵人起了,林知了要赚钱,才不要跟她姐妹情深下去。再说,她俩只有仇没有情。
林知了一脸骄傲,仿佛做出了成就向长辈炫耀,“大姐,你看我这里不止有面有饭团,还有骨头豆腐汤。我还想要是街坊四邻喜欢,日后多做些,找家里买豆腐。大姐要不要尝尝,也给我出出主意?”
林蜻蜓注意到店内的食客很是好奇,一个个欲言又止的样子,她腰板笔直,很是矜持地颔首:“尝尝也无妨。”
林知了开心地说:“我去给大姐端过来。”
刘丽娘很有眼力见儿,闻言就拉拉面,叫薛理盛豆腐汤。薛理看着做作的林蜻蜓心里厌恶,给她盛汤?她也配!
林知了走到灶前语气欢快地说:“相公,给我碗勺,叫大姐尝尝我们的汤。”装腔作势的样子,薛理觉得有趣,很是期待她如何收场。
林知了盛一块豆腐和一点点干笋以及半碗汤:“大姐,浅尝几口,我去给你做饭团。”卷一个小鸽子拳头大的小饭团,用油纸包好递给林蜻蜓,看到面还没煮好,林知了就在她对面坐下,“大姐,好喝吗?”
豆腐没入味,可以尝到豆腐的鲜嫩,也让她吃出这个豆腐跟府中厨娘用的一样,“不如家里的豆腐鲜。”
这一点林知了无法反驳:“家里的豆腐用山泉水做的啊。可惜我卖早饭。倘若叫家里送豆腐,要赶在城门关之前送过来,送早了水渗出来再做豆腐会变硬变老。若是大伯不怕赶时间,过几日食客多了,我就回村找大伯。”
只为卖一板豆腐跑半个城,来回十多里路,林蜻蜓心疼父亲,“改日我问问你大伯有没有时间。”
林知了乖巧地点点头,一副“我全听大姐”的样子让林蜻蜓心里感到莫大满足。林蜻蜓朝灶台看去,薛理消失了。林蜻蜓心说,定是不想被我看到他窘迫的样子躲回后院。
林知了顺着林蜻蜓的目光看到二嫂盛面,“大姐,我去端面。”到跟前把一碗分成两碗,叫二嫂做个里脊肉夹饼,切成两半用油纸包着。
林知了再次坐到林蜻蜓对面,一脸期待地问道:“大姐,你尝尝?”
林蜻蜓心说,既然林知了这么殷勤,那她就尝尝看。
汤鲜面滑,林蜻蜓很意外,前世在盛产面粉的京师也不曾吃过这种面。要说鲜,自然不如海鲜,要说面的劲道,也不如街上老厨子的手艺。可是开业第二日刘丽娘就能做成这样,假以时日她定会成为丹阳县家喻户晓的厨娘。
林蜻蜓想象着刘丽娘被徒弟们前呼后拥的样子顿时胸闷,转念一想,她就是到宫里拉面也是个厨子,跟个厨子攀比,她也太小家子气。
林蜻蜓笑着说:“爽滑劲道,汤也鲜。”
林知了像夏日的蝉叽叽喳喳地说:“大姐,再尝尝饼。”端着盘子放到她面前,林蜻蜓眼睛亮了,她一直想念这个味,也不知道薛理怎么研究的。
管他怎么琢磨出来的,重要的是堂堂探花郎不看经史子集只能看食谱,林蜻蜓想象着他为了生计眉头紧锁的样子就身心通畅,仿佛三伏天吃了冰西瓜。
蒋掌柜看到碗里只剩一口骨头汤,不得不起身离开,他就宽慰自己,你跟林娘子是邻居,关心邻居也是应该的。蒋掌柜放下碗勺满足自己的好奇心:“林娘子,这是你姐姐啊?”
林知了转向蒋掌柜骄傲地说:“是我大姐。我大姐的大姑子是知县夫人!”
蒋掌柜站起来又差点坐回去,真没想到林娘子这么有来历,难怪她夫君写了一手好字,原来她夫家真是家道中落。可是知县还是县官,怎么没有给她夫君谋个差事?蒋掌柜恭维道:“失敬,失敬。”
林知了拱手回礼:“哪里,哪里。蒋掌柜吃好了?”
蒋掌柜仍然对林蜻蜓感到好奇,碍于男女有别不敢继续打量:“好了,好了。”把钱给了薛二哥,就和梁掌柜出去,可以说是被梁掌柜拽出来的。
到巷口,蒋掌柜停下问:“拽我做什么?”
梁掌柜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地说:“我才想起来知县跟薛探花是亲家。”
蒋掌柜甩开他的手:“休要胡扯!知县的一双儿女大的那个跟林娘子的小姑子年龄相仿,如何跟薛探花做亲家?”
梁掌柜:“他小舅子和薛探花是连襟,四舍五入不正是跟薛探花是亲家?”
蒋掌柜抬眼看到不远处的木牌,上面的字让他福至心灵:“你你的意思,方才给我们盛汤的人是,薛探花?!”
梁掌柜慌忙说:“小声点。你看这字,错不了!”指着木牌。
丹阳县出个探花郎,路边的乞丐都与有荣焉,何况蒋掌柜等人。乍一听到薛理没了功名,他们跟薛家人一样气愤。若非涉及到太子被废,他们敢上京为薛理讨回公道。
蒋掌柜家中还有一本薛理抄的书,据闻薛理高中前家贫,有万松书院提供食宿和文房四宝他也要抄书补贴家用。
蒋掌柜朝小店看去,不禁唏嘘:“先前我们猜这个木牌的主人是不是跟司马相如似的,没想到是真的。唉!”
梁掌柜也忍不住叹气:“谁能想到呢。”看到路人对木牌好奇,梁掌柜想也没想就说:“这上面写着林娘子的店,骨头汤素面,只要五文。一碗骨头豆腐竹笋汤只需三文。”
路人想把木牌拿回去烧火,闻言连忙摇头,也不敢打木牌的主意。倒是才从瓦市出来的几位公子闻言停下。当中一位问道:“巷子里也有饭店?”
蒋掌柜下意识点头,看他一脸菜色酒气熏天:“有清淡的素面,微辣的骨头汤,还有浓稠的白米粥,还有里脊肉夹饼。”
问话的这位公子听着“里脊肉夹饼”觉得怪异:“肉饼?”
梁掌柜:“肉夹饼。跟街上卖的肉饼不一样。公子一看便知。”
这位公子打量两人,不像饭托啊。
蒋、梁二人做了半辈子生意,很有眼力见儿,见状蒋掌柜笑着说道:“公子,这就是小店。”
梁掌柜指着身后:“我是这家茶叶店的东家,公子饭后可以来小店品茶。”说完二人各回各家。
几位公子见他二人当真不是饭托便带着好奇进去。
林知了一看又有客人,霍然起身,意识到太迅速:“大姐,我先做饼,您慢用。”说完就迎上去,“几位公子,小店有肉松饭团、白米粥、干笋豆腐汤,还有爽滑劲道的拉面,几位随便看随便选。”随后绕到灶前炸油饼。
几人吃过饭团没有吃过肉松,吃过面但没有吃过拉面,好奇心盛的两位要饭团和拉面,肚子里不舒服的要白米粥。薛二哥在院里刷碗,听到几个人说话,拿着刷干净的碗筷进来,擦擦手接过粥就送到桌上。
三人坐下看到金步摇不由得多看一眼,这一眼让其中一人愣了一瞬:“林娘子,这是你的店?”
林知了看过去,听到林蜻蜓问,“你是韩公子?”林知了见状低声叫二嫂看着锅,她把饭团送过去,“大姐认识这位公子?”
三位公子瞬间明白,这里是林蜻蜓妹妹的店。
林蜻蜓想起什么,笑靥如花:“这位韩公子是你——跟夫君是同窗。韩公子,这是我妹妹。我妹夫你兴许也见过,他姓薛,单名一个理。”
韩公子脱口道:“薛探花?”
林蜻蜓的笑容凝固了一瞬,什么探花,他如今是平头百姓!
然而丹阳县百姓不认。开国七十载,丹阳县第一位探花,陛下说没了就没了,凭什么?就凭他是说一不二唯吾独尊的皇帝吗!
韩公子朝左右看去:“薛探花不在这里?”
林蜻蜓叹气道:“韩公子——”
“大姐!”
稚嫩的童音打断装模作样的林蜻蜓,林蜻蜓看着跑过来的小孩,心下奇怪,他从哪儿冒出来的,怎么这么没有眼力见儿。
先前薛理消失正是看到小鸽子趿拉着鞋揉着眼出来。薛理担心他见不到姐姐哭闹,赶忙过去带他撒尿——南边墙角有个小棚,里面放着尿壶。
薛理和林知了等人没用过,前面就有公厕,他们都是去公厕。
小鸽子撒了尿,薛理带他回屋穿衣服。随后看到店里不忙,薛理便在院中盯着他和薛瑜洗脸刷牙——俩小孩不爱刷牙,薛理和林知了没看见他俩就漱漱口假装刷好了。
薛理不希望林蜻蜓看到小孩,可一听她别有用心就低声交代:“去说很想你大姐。”
小鸽子到跟前就说:“大姐我好想你。”
众目睽睽之下,林蜻蜓可不敢说,我不想你。林蜻蜓挤出笑脸把小孩拉到怀里说道“大姐也想你。”林知了见状回到灶台前炸饼。薛理到韩公子等人面前拱手道:“多日不见,没想到韩公子还记得在下。”
韩公子起身还礼:“哪里。薛——”此刻说出“探花”很像嘲讽,“听闻薛郎君如今在万松书院做事?”
薛理点点头:“韩公子先用早饭。以后我便住在这里,来日方长。”
韩公子几人才是纨绔,袁公子那样的只能说少年心性贪玩。纨绔原本不喜欢只会读书的书呆子。可是书呆子是探花,韩公子等人到了临安府城被问到“你哪里人?”他来上一句“薛探花同乡,来自丹阳。”收到他人羡慕的眼神,韩公子等人自然愿意尊敬他。
纨绔同薛理无话可聊,跟他也不熟,闻言韩公子松了一口气,顺着他的话说改日再聚。
此时小鸽子还在林蜻蜓身边,没有收到姐夫的暗示他很想找阿姐也不敢过去。而有阿姐和姐夫撑腰,小鸽子谁也不怕,想到什么问什么,“大姐,肉饼好吃吗?”
林蜻蜓点头。
小孩又问:“二嫂做的面也好吃吧?”
林蜻蜓再次点头:“是不是饿了?”不待小孩反驳,“二妹妹,小鸽子饿了,给他做碗面。”
小孩饿了,可怜巴巴看着姐夫,可不可以容我先吃点东西啊。
薛理招招手,小孩欢快地跑过去,林蜻蜓误以为他听到可以吃面兴奋成这样。
林知了把油锅里的几张饼捞出来就给韩公子等人送拉面。韩公子一行三人拱手道:“有劳嫂夫人。”
林知了笑着回礼:“公子慢用。”看到林蜻蜓的饼吃完了,她欣喜万分地过去,“大姐,是不是很好吃?大姐,我叫二嫂再给你做几个,你拿回去给知县夫人尝尝?”
知县夫人此刻兴许还没起。再说,知县夫人早上会先用燕窝粥,哪瞧得上街边小吃。林蜻蜓笑着微微摇头:“拿回去就凉了。改日我和大姐来店里吃。”
林知了吃惊:“知县夫人过来?那我和二嫂的小店可就蓬荜生辉啦。”
林蜻蜓闻言心头一动:“这个店是你和那位嫂子的?”
林知了点头:“是我和二嫂合开的。”停顿一下,感觉给林家人丢脸的样子,低声说,“二嫂出钱多我出钱少。”看到小丫鬟也放下碗筷,“有没有吃饱啊?没吃饱——”
丫鬟慌忙说道:“吃饱了,多谢娘子款待。”
林蜻蜓笑着打趣:“你应当谢我。二妹妹,多少钱啊?”
林知了摇头:“大姐这样说岂不是打我的脸。哪能要你的钱。”
林蜻蜓起身边说话边朝灶台移去:“今日不要我的钱,明日大哥过来,你也不收他的,过几日你大伯小叔过来,是不是也不收钱?这家店岂不是成了林家食堂。”瞥一眼嘴巴不饶人的刘丽娘,私下里指不定怎么骂她吝啬,“二妹妹,你要记住,开店做生意,丁是丁卯是卯。总讲人情,你的店开不长。”
韩公子虽说不太懂生意,可韩家在城中和府城都有铺子,听家中父兄说过类似的话,韩公子不禁点头附和:“林娘子的妹妹,你大姐句句在理。”
林知了心说,我不想要钱就不会故意提二嫂。她面上点头受教的样子:“大姐说的是,我记下了。”
林蜻蜓满意地颔首:“多少钱?”
林知了羞愧地小声说道:“三十文。”
林蜻蜓很意外,两碗面、一份豆腐汤、一个饭团和一个肉饼,虽然豆腐汤和面比旁人分量少,兴许是林知了担心她吃不完,可是也很便宜。这样能赚到钱吗?林蜻蜓想说什么,一看到薛理,她心说血本无归才好。
林蜻蜓给丫鬟使个眼色,丫鬟拿出荷包数三十文。林蜻蜓顿时嫌她小家子气,抓过来把那一串钱都给林知了。
林知了打眼一看百文,心里嫌少,面上难为情,“大姐,这——”
林蜻蜓:“给你就拿着!多的就当给小鸽子买糖。”
薛理心底冷笑,拢共一百文打发谁呢?他用脚轻轻踢一下小鸽子,又给他使个眼色——过去!小鸽子冲他皱了皱鼻子,大声说:“谢谢大姐。”从灶前跑出来,“大姐要走了吗?大姐,我不想你走。”
林蜻蜓:“大姐该回家了。”
小鸽子仰头问:“大姐明日还来吗?我想大姐。”
童言无忌!林蜻蜓信以为真:“这么不舍得大姐啊?”
小鸽子点头:“大姐会给我买馄饨,会给我买油饼,还会给我买羊肉。”
馋鬼!林蜻蜓心里无语,面上打趣:“我看你是想大姐的好吃的。”
小鸽子抱住她:“我就想大姐。大姐明日来不来啊?”
林蜻蜓可以过来尝尝面和肉饼,可是她不想坐在弥漫着油烟的店内,她的这身衣物都熏出味儿了,这可是她最华贵的衣服首饰:“大姐明日没时间过来。”
小鸽子又问:“过几日呢?”
林蜻蜓:“过几日大姐也没时间啊。”
韩公子等人看过来,心说她怎么这么忙啊。
林蜻蜓眼角余光注意到这一点,笑着说:“大姐家也有许多事要打理。”冲丫鬟伸出手,这次丫鬟机灵了,把荷包递过去,“你个小馋鬼,大姐不在的这几日,想吃什么自己买。”
小鸽子好奇地问:“买什么啊?”
林蜻蜓给他一块碎银:“想买什么买什么。”对林知了板起脸,“二妹妹,这个钱是给弟弟的,你不许帮他收起来。”
林知了很是听话地说道:“大姐放心,我不要。大姐这就走啊?”
林蜻蜓还想说两句,又进来几人,身着短衣风尘仆仆,眼底的嫌弃一闪而过,“改日我再来。”
林知了送她到门外:“大姐慢走。”看着人走远才进来,分明依依不舍。
然而转身回到店内她毫不心疼地把一百文拆开塞到钱盒中——担心食客看到木盒中钱多一时起了歹意,钱盒只留铜板大小的孔。刘丽娘不禁说:“这是大姐给你的。”
林知了笑着摇了摇头,绕到灶前问在门外观望的路人,“要不要尝尝里脊肉夹饼?还有粘稠的白米粥。还有可以续汤的拉面。”
小鸽子挤进来拽一下她的衣角,林知了低头:“怎么不去喝粥?”
小孩把碎银塞她手里:“给阿姐!”
林知了摸摸他的头:“叫姐夫帮你收起来。”
小孩决定今日讨厌姐夫,总叫他找大姐:“不给姐夫!”摇摇头又摇摇小手。
“丽娘?”
带有疑惑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刘丽娘看过去,拿着刨子的木匠走了进来,“你怎么在这里?”
第39章 遇到同村人
薛理做好碰到师生友人的准备, 刘丽娘没有想过这么快遇到熟人,她心里一慌本能想躲起来,可她手里有面!眼看面要掉地上,林知了慌忙用手接着:“小心!”
刘丽娘吓一跳, 赶紧把面放到案板上。
木匠终于注意到她在做面食:“你在这里当厨娘?”
话音未落, 薛二哥拿着干净的碗筷从后院进来, 木匠意识到什么:“这是你的店啊?”带有难以置信的疑惑, 薛家不是出事了吗?怎么还能在城里开店。
木匠的神色太过明显,即便林知了眼瞎也听得出:“这家店是我的。”
韩公子等人看过来,心说这位林娘子真是一点就透啊, 她姐姐才提醒她做生意不能讲人情, 她就把这事揽过去。
听闻此话木匠转向她。林知了指着悬挂在门上方的木牌:“上面写着‘林娘子的店’,我姓林。”
木匠看看刘丽娘又看了看本该在济世堂的薛二哥, 迟疑问道:“他俩这是?”
林知了:“日子再难也要过下去不是吗。二哥在这里赚一份钱, 再给人和牲畜看病,日后才敢养儿育女。”
韩公子慌忙别过头,没忍住“咳”一声。
店内食客不多, 几张小方桌没坐满,可是也有十多人。这些人不约而同地看过来,担心被骂的薛二哥下意识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林知了故作疑惑:“我说错了啊?”
木匠的神色一言难尽,这个林娘子是不是跟丽娘有仇,哪能说她相公医人又医牲口啊。可是恐怕惹怒她辞退刘丽娘,对此事很是好奇的木匠只敢用试探地语气问道:“医牲畜的应当是兽医吧?”
林知道:“是的。可是二哥在济世堂多年, 人可以医,牲畜自然难不倒他。这些日子二哥给牛接生过,也给猪接生过。若非二哥仗义相助,那牛和猪就憋死了。您说二哥能看着耕地的牛活活憋死吗?”
书店的王掌柜进来附和:“林娘子所言甚是。倒是我们狭隘了。”
先前到门边听到“给人和牲畜看病”王掌柜不禁眉头微皱, 后悔洗漱后就来用早餐。犹豫着要不要回家,还是宽宏大量只当没听见,“济世堂”三个字让他停下,不由得想起农户养牛不易,官府压低牛肉价,牛死了卖不上价,农户血亏。
薛二哥此举倒是不拘小节。
林知了热情招呼:“您来了啊。吃点什么?”
“先前你说的饭团,再来一碗骨头汤。先来这两样。多少钱?”王掌柜在小店用饭喜欢先付钱。
林知了:“肉松饭团五文,不加肉松四文。汤三文。”看向那位木匠,“您先找个地方坐下歇一会。”
木匠下意识说他不累。
王掌柜往木盒里放八文。林知了盛汤,刘丽娘做饭团。林知了把汤递给王掌柜便问木匠:“您看您吃什么?我们这里有素面,汤喝完了可以再续上一碗。”
这位木匠来林知了的店用早饭正是因为从一起做事的瓦匠口中得知万松书院后巷开了一家面店,面给的多,汤是骨头肉汤,喝完了再续上一碗,两碗下去浑身舒坦,干活也有劲。以至于他就没叫妻子起早做早饭。
木匠的目光停在面团上,刘丽娘掐一块,感觉可以多给点,林知了按住她的手臂:“阿伯想来还没见过我这个二嫂拉面。二嫂,让这位阿伯看看。”
刘丽娘被她打断后再加面有些刻意,也担心起身离开的食客看见心有不满,是以不敢再添。然而叫她现在拉拉面,她在熟人面前又有些放不开手脚。林知了注意到她双手无措就请木匠坐下歇息。
木匠转过身去,刘丽娘松了一口气。林知了拍拍她的肩。刘丽娘意识到什么,瞪着眼睛:“你——”
“忘了!”林知了做油饼忘记擦手,“下午请你去浴场。”
刘丽娘收回视线,韩公子起来。薛二哥过去收拾碗筷,韩公子不禁说:“还没吃好。”
薛二哥顿时很尴尬。林知了笑着问:“韩公子还想尝尝什么?”
韩公子喝了面汤胃口大开,又要一份肉夹饼和一碗骨头汤。
林知了复炸里脊肉做饼,薛二哥盛汤。等薛二哥把里脊肉夹饼放到韩公子跟前,刘丽娘的面也煮好了,林知了多放了几根青菜,满满一碗,她亲自送过去:“阿伯,您的面,有点烫。”
汤清面白绿色的菜,看着就有食欲。走了七八里路的木匠早已饿得饥肠辘辘,闻到肉汤的香味和面香,他不敢张口,担心口水流出来,便点点头算是道谢。
林知了笑着说:“您尝尝,若是咸了淡了,您跟我说,下次注意。”
木匠顿时觉得林知了很和气,为刘丽娘和薛二哥摊上这样的东家感到高兴。
林知了高兴不起来,她准备的食材不多,可是看着日头至少辰正,面饼和肉卖了三成,粥只卖两碗,照此下去今儿是好赔本赚吆喝啊。
林知了想出去揽客可是油饼锅又离不开她,犹豫再三回到灶前。
从薛理身后经过手被拉住,林知了停下看过去,薛理轻轻捏捏她的手:“趁着人不多,你们也吃点吧。”
林知了听出他安慰自己别急:“你还没吃吧?吃面还是吃饭团?”
小鸽子抓住林知了另一只手:“阿姐,我要吃饭团!”
林知了:“我看你是想吃肉松。”
“我看也是。”刘丽娘笑着给小孩做个放了很多肉松的小饭团。
薛理要吃面,林知了叫二嫂拉面,她给薛瑜做个大饭团,薛二哥给妹妹盛一碗豆腐汤,他盛一碗白粥,又拿个油饼,就在认识刘丽娘的那位木匠旁边的空桌上坐下。
刘丽娘煮好面,薛理也端着面坐过去。
林知了又卷两个饭团,她和刘丽娘一人一个。
韩公子顿时可以确定一点,这家店无论汤还是面都无比干净。韩公子暗暗决定日后不知道吃什么就来“林娘子的店”里喝上一碗骨头汤。
韩公子见两位友人放下碗筷便起身去付钱。
到了灶台前见林知了吃得很香,韩公子想起母亲父兄嫂嫂,“林娘子,待会再吃,给我做四份肉松饭团,每个饭团都多加三份肉松,四份肉夹油饼。”指着大排和里脊,“分别两份。你有没有食盒——”
林知了拿出油纸:“可以包起来,到家还是热的。”
韩公子瞬间没了顾虑:“劳烦林娘子包起来。”
林知了看向韩公子的两位友人:“两位公子不给家人带两份尝尝吗?”
两人苦笑。其中一位抱怨:“带回去只会挨骂。”
林知了:“爱之深责之切吧。也许令尊当面嫌弃你,但是在亲友面前会称赞你出去喝酒也不忘给他带早餐。”
这位公子不禁感到此话好笑:“我父亲我还不了解?”
林知了复炸着里脊肉:“他是不是用嫌弃的语气数落你?那就是炫耀啊。公子不信可以问那个阿伯。很多父亲不擅言辞,又认为谦虚是美德,他们嫌弃你的同时没有打骂你就是称赞。若是因此认为令尊厌恶您这个儿子,你可就大错特错。”
薛二哥看过来,林知了给他使个眼色。薛二哥转向隔壁住的木匠:“何叔,是这样吗?”
薛二哥也认识这位木匠,以前喊他何叔。木匠何叔脸色微红,尴尬地笑笑。只因木匠何叔就是林知了口中谦虚的父亲。
薛二哥冲韩公子的友人点点头,这位公子登时一脸见鬼了的样子。
林知了把里脊肉捞出来夹饼:“不如打个赌。若是令尊见着你就骂游手好闲,玩物丧志等等,你也别生气,说出你对他的担忧,比方不吃早饭胃疼。我想你夜不归宿这事会轻轻揭过。要是跟我猜的一样,这个月每日来我家吃上一顿。你不吃也可以,买回去赏给小厮管家,无论谁都行。”
这位公子不信:“你输了呢?”
林知了:“您这个月的早餐我包了。”
“赌就赌!”这位公子拿出荷包,“饼和饭团一样三份,多加肉松。”指着里脊肉,“我要夹这种肉的,不要骨头。”
林知了笑着点头:“带骨头的叫大排,这种是猪里脊肉。”
韩公子:“我吃着像猪肉,一直想问你怎么做的,竟然没有一丝腥臭味。”
林知了反问:“能说吗?”
韩公子瞬间意识到这是她的秘方:“恕罪!恕罪!”
“不知者不罪。”林知了把油饼放锅里,炸好后控油,她趁机又复炸几份里脊肉。
刘丽娘把几个饭团包好,收下两位公子的钱,油饼也不烫了,林知了往里夹肉。跟两人一起来的公子犹豫再三:“林娘子,给我来两份饼和两份饭团。”
韩公子诧异:“孝敬你爹娘?”
这位公子犹犹豫豫地说道:“我想试试。若是不屑就赏给小厮。”
林知了闻言立刻做两张饼,恐怕他反悔:“令尊令堂以前对公子好不好啊?如果很关心公子,如今对公子的厌恶想来也是爱之深责之切。隔阂不是一日造成的,也不可能一日化解。公子想到这一点,回到家中无论结果如何,你都不会伤心。”
林知了把饼捞出来,又复炸两份里脊。
那位公子点点头表示记下,随后把钱放木盒中接过刘丽娘递来的肉松饭团就等饼出锅。
林知了做好就用纸包上,外面还用麻绳系上:“倘若令尊因此骂你,你就说出这饼和饭团的来历。”朝薛理所在方向看一下。
韩公子眼中一亮,他父兄前几日还劝叔叔把堂弟送去万松书院,只因薛理在万松书院做事。
当日韩公子以为薛理在万松书院扫地。他说出薛理只是扫地还被父兄骂一顿,院长脑子被驴踢了,也不可能叫陛下钦点的探花扫地。
父兄对薛理这般推崇,要说饼是他娘子做的,薛理也在店里,那他这个月的月钱是不是?韩公子越想越觉得很有可能:“走了!别打扰林娘子做事。”转身就大步往外走。
“小——”林知了的“心”没说出来,听到砰地一声,条件反射般眨了一下眼睛,赶忙问:“没伤着吧?”
韩公子抬头就骂:“走路不长——怎么是你?”
从外面跑进来的不是别人,正是林知了在刘掌柜店里认识的袁公子:“怎么是你?韩三思?你怎么在这里?”
“关你屁事!”韩公子跟袁家大公子同岁,打小父亲就指着他脑门说,“你看看人家袁家大公子,再看看你。”经年累月,韩公子三思听到“方”字都不痛快,别说袁姓人。
袁公子皱眉:“早上吃的什么嘴巴这么臭?”
韩公子面色不好:“你骂谁吃屎?”
“我说屎了吗?”袁公子一脸好奇,“也有可能是臭苋菜。你怎么就想到屎了呢?难不成你——”
薛理轻咳一声。
袁公子被打断心里冒火:“你早上——”
“我什么?”薛理起来转过身来。
袁公子顿时满脸惊慌,“你——薛,薛郎君,你怎么也在?!”
“这里是我家。”薛理走过来,“一早就这么大火气,昨晚没睡好?”
袁公子下意识摇头:“没,没——睡得好!”
韩公子看着稀奇,他认识这小崽子十来年,第一次见他这么怂,“你怕薛——薛郎君?”
“要你管!?”袁公子下意识反驳。
薛理问道:“不饿?”
“饿,饿!”袁公子赶忙进来,恨不得给自己一巴掌,怎么忘了他和林娘子是夫妻啊。早知道他这个时候在店里,早饭也不是非吃不可!
薛理向韩公子拱手道:“韩公子,改日再来。”
韩公子是纨绔不是傻子,听出送客的话,也意识到不该在店里吵闹,顺着他的话道:“改日见。”
林知了看着袁公子如丧考妣的样子想笑:“今日也吃面啊?”
袁公子声如蚊蝇:“饭团和骨头汤吧。”
“那你先坐下歇息。”
袁公子立刻找个空位背对着林知了等人坐下,全身写满了“看不见我,看不见我。”林知了朝薛理看去,他怎么这么怕你。
薛理也不明白他想什么。
袁公子在书院不怕他,昨日还打趣他是司马相如。出了书院就跟老鼠见到猫似的。薛理不止一次碰到袁公子远远看见他不是转弯就是折回去。
薛理摇摇头,朝小鸽子看去:“吃好了吗?”
小孩起身:“饱了。”
薛理:“去拿书包,我们去书院。”
袁公子慌忙说:“我吃好就去!”
薛理奇怪,问你了吗?薛理颔首表示知道,拉着小孩回后院洗脸洗手。
林知了把袁公子的饭团送过去,注意到木匠何叔的面吃完了:“何叔,再来点汤暖暖胃?”
“劳烦林娘子。”木匠何叔担心给刘丽娘丢脸,不好意思加汤,可他没吃饱,就一直在等,等林知了出去忙别的。
林知了接过碗给他盛满满一碗汤。看到薛二哥把袁公子的汤送过来:“不够再加。你慢慢吃,我看时辰还早。”
袁公子下意识朝左右看去,确定薛理走了,他顿时放松下来:“林娘子,又来客人了,你忙去吧。”
林知了朝门口看去,是一个中年男子和三个年轻男子。林知了意识到这一次就是四份,急忙到灶前询问:“几位吃点什么?”
中年男子先看一眼,指着饼要四张,分别夹两块大排和两份里脊,又指着饭团和拉面分别要两份。
屋里还有空桌,正是韩公子等人坐的那张,薛二哥已经收拾干净,便请四人坐下。
林知了做饼,刘丽娘做饭团,两份饭团送过去,刘丽娘拉拉面。中年男子面朝灶台,看到面被扯很长,饶是昨日就听说了他还是忍不住好奇面到她手里怎么这么有韧劲。
倘若蒋、梁两位在此会一眼认出中年男子就是前几日跟他们闲聊的大厨子。酒店的东家昨日来吃过红烧肉,回去就叫大厨子过来尝尝。然而等大厨子过来,莫说里脊和红烧肉,就是大排也卖完了。
这位大厨认识韩公子等人,方才看到他们从巷子里出来才想起蒋掌柜说过今日有早餐,便叫上几个徒弟尝尝鲜。
大排浸泡一夜很入味,大厨子夹一块徒弟饼里的大排很意外,换成他可做不到没有腥臭味,也做不到这么软嫩。
大厨子浅尝一口他的里脊肉夹饼,没想到里脊肉比大排还要香。大厨子又尝一口面,爽滑劲道,他同样做不到。大厨子瞬间可以理解东家为何对这家小店赞不绝口。
林知了不认识这位厨子,刘丽娘也没见过,只因她每次去酒店厨子和徒弟都在后厨忙碌。而林知了看出这几人吃的很认真,她把最后一份里脊肉夹饼送过去便问:“咸淡如何?”
不提骨头汤,就是面也值五文。大厨子满意地点点头:“很好!”
“汤不够您说话。锅里还有。”林知了说完回灶台前守着。
木匠何叔起身问道:“林娘子,是五文钱?”
林知了点头:“五文。放木盒里。省得我们收了钱还要洗手。”
何叔把钱放进去,看着刘丽娘欲言又止。刘丽娘已经调整过来:“何叔,好吃下次再来。”
何叔也不知该说什么,轻叹一声就拿着刨子出去。
林知了看着人走远才问:“二嫂,娘家人啊?”
“哪是啊。以前他跟——跟大嫂的父亲一起做事,天冷天热下雨天都去我们那边歇息,就是我和大嫂合租的房子。”刘丽娘说到此心里咯噔一下,坏了!何叔现在应当还跟大嫂的父亲一块做事,回头一定忍不住跟大嫂的父亲说她在这里做事。
林知了见她神色焦急,低声问:“出什么事了?”
碍于店里还有很多食客,刘丽娘不想家丑外扬,压低声音:“何叔和大嫂的父亲虽然不是一个村的,但离得不远,他知道了,那陈家人不就知道了?陈家人知道了,那大嫂、婆婆和二婶不就知道了?”
林知了还以为怎么了:“我们开门做生意,您以为能瞒多久?再说,我也没有想过隐瞒。”
刘丽娘:“那,那要是二婶——”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林知了大包大揽地说道,“有我在你怕什么?”
袁公子过来:“林娘子,谁要给你添堵——”
林知了吓了一跳,看来这小子是真怕薛理。以往在刘掌柜店里他一顿饭可以吃上一个时辰,这才多久啊就吃饱了。
林知了笑着说:“有相公在,谁能给我添堵。小事。我二嫂太紧张。你说无论做什么哪有一帆风顺的?”
袁公子点点头把钱放盒子里。
林知了:“饱了?”
袁公子想起什么尴尬地应一声,又忍不住,便低声说:“我在家吃了一点。但是在家没什么胃口。”
林知了可以理解,鲍参翅肚天天吃也会腻,“晌午有红烧肉。袁公子可以叫同窗代买,也可以使书童过来,我给你留一份。”
袁公子心里高兴,故意问:“我不来呢?”
林知了:“留相公晚上回来吃。”
“我再忙也来!”袁公子脱口而出。
刘丽娘不禁笑出声。
袁公子瞬间意识到他孩子气,脸一下热起来:“林娘子,回见!”说完就连走带跑地出去。
经他一打断,刘丽娘放松下来:“是我太紧张。”
林知了想拍拍她的肩,意识到手上还有油就收回来:“二嫂,看看还有多少面,要是你和鱼儿忙得过来,我和二哥去肉铺看看。”
先前被韩公子一行买走很多,油饼只剩七八份,拉面还有十来分,米饭只剩两碗的样子,骨头汤和粥还有很多,但这两样薛瑜就可以盛出来给客人送去,不需要刘丽娘操心,“忙得过来。你去吧。去晚了该没肉了。”
林知了回屋拿几贯钱就和薛二哥去猪肉铺。
那位屠夫给林知了留了五十斤最好的五花肉和二十斤里脊肉,林知了付了钱,屠夫给她几根猪大骨。林知了想想家里的油够用:“二哥,要不要买几块排骨?”
薛二哥:“我们自己吃?别买了。我看猪大排不一定卖完。我们晌午和晚上都得吃大排面。”
大排明明比里脊肉多了一道工序,可是就是不如里脊肉受欢迎。林知了闹不明白,难道喜欢吃大排的食客们还没出现:“那就买这些。”想起什么问屠夫,“您早上什么时辰杀猪啊?”
屠夫:“林娘子早上什么时辰开门?”
这取决于城里人何时用早饭。
在城里做事不可能跟村民一样做到巳时左右去用饭,多是先用了早饭再去东家做事。林知了道:“像现在天亮得晚,卯时三刻吧。过些日子大概要提前一刻钟。”
屠夫道:“我卯时杀猪,要是我卯时一刻送过去,林娘子来得及吗?”
林知了:“里脊肉来得及。晌午做红烧肉,你可以收摊后送过去。大排用得不多,我下午再来看看,晚上做,在热汤里放一夜,第二天早上很入味。”
屠夫:“往后就跟今天一样?要是不够,只怕得劳烦林娘子——”
林知了:“我出来买。”
屠夫赶忙说道:“就这么定了?”跟怕她反悔似的。
林知了点头:“你知道我家店在哪儿吧?”
“知道,知道。林娘子之前说过,万松书院后巷,蒋记旁边巷口往里走。”
林知了背上里脊肉,薛二哥背上五花肉。薛二哥没想到那么重,忍不住问:“弟妹,回头买辆板车吧?”
林知了朝屠夫看去。屠夫笑着提醒:“这位郎君忘了吗?我送货上门!”
薛二哥如梦初醒:“我这个脑子。店里还有事,我们就先走了。”
屠夫很是豪迈地拱手道:“回见!”
薛二哥走出去三步就感觉有人喊他,他又觉得听错了,又走出两步,林知了先停下:“二哥,好像有人喊你?”
薛二哥:“你也听见了?那就没错。”朝左右看去。
“这里!”
薛二哥回头:“周嫂子?”
林知了转身看去,正是先前跟她一起洗过衣服的周嫂子,“周嫂子出来买菜?”
周嫂子忍不住先说:“我还以为看错了。真是你俩啊。买的什么?”透过缝隙,“这么多肉啊?听说你们在城里开个小店,原来是真的?”
林知了:“这是一天用的肉。也不知道能不能卖完。要是卖不完,今天就是赔本赚吆喝。”
周嫂子听村里人说过城里房租贵,只因不舍得在临安府租房歇脚的人就来丹阳县,导致县城房价一直居高不降。
周嫂子想起昨晚跟相公合计的事:“我还听说你们用干笋,用什么草系猪肉,还要用到青菜咸菜?”
林知了和薛二哥互看一眼,村里人怎么这么快就知道?二嫂/丽娘岂不是白担心了?
周嫂子见状问道:“不是啊?”
林知了:“是,是的。”
周嫂子顿时有些不好意思,吞吞吐吐地问:“你看,我是,不如——”
林知了见状瞬间明白:“嫂子家有干笋,也有茅草,问我们要不要?可是我们还没找外人买过,要说贵了,我们赚不到钱,说少了你可能生气。不如过几日我们找人打听打听,到时候我们家的干笋也用的差不多了再找您买?”
周嫂子一听她不是不想要,立刻说道:“茅草不值钱,一把一文钱?一把,我给你弄一百根。干笋,人家什么价你给什么价。我保证干干净净的。”
林知了点头。
“那青菜呢?”
林知了:“也跟路边卖的一样。如果都是好的,你每日送五斤。卖不掉留我们自己吃,左右我们也要买菜。”
周嫂子顿时兴奋地应一声“好”就迫不及待地问地址。
林知了心下奇怪,不知道她的店开在哪儿,怎么知道她需要青菜等物啊。林知了留下地址离开,周嫂子就去买肥猪肉。
买完肉周嫂子也不在城里逗留,回到家就叫她相公上山看看有没有笋。没有笋就砍柴。她先前忘了问,开饭店要开火,开火就要木柴。改日送过去,跟人家的价钱一样,林知了没有理由拒绝。
薛二哥边往回走边问:“弟妹,以后我们不用出来买菜?”
林知了:“每日清晨出来看一次。她说路边什么价,我们什么价,不一定是实话。周嫂子不一定是恶人,但也不一定诚实守信。”
薛二哥:“反正不会像这两日这么累?”
林知了点头。
薛二哥忽然想起二婶院子里全是菜:“你说要是二婶知道我们找人买菜,会不会骂我们胳膊肘子往外拐。”停顿一下,“我倒是不怕她。就是娘心软,她在娘面前胡说八道,娘会不会逼我们找二婶买菜?”
第40章 晌午欢喜早上忧
这种显而易见的事还用问吗?薛母舍得疾言厉色地拒绝薛二婶, 薛瑞和薛二婶哪敢把林知了一而再再而三的威胁提醒当屁一样放了。
林知了决定开店的那一刻就想到这些,但她不怕,只因薛理与她共进退!
薛理不方便做的事她来,她不方便出面换薛理。林知了不信她活了两辈子加上薛探花搞不定两个文盲村妇。
然而薛二哥的样子显然没什么信心。林知了便说:“二哥, 二婶敢胡说八道我就打薛瑞, 跟之前在家那次一样。她敢败坏我和二嫂的名声, 我就叫她和薛琬颜面扫地!”
薛二哥于心不忍:“琬妹妹就算了。她都被夫家休了。你, 你还是打薛瑞吧。”
“再说吧。也不知道要不要买糖。”林知了此话让薛二哥想起店里只有刘丽娘和半大孩子薛瑜。担心她俩忙不过,薛二哥不再言语,闷头赶路。
猪肉铺离书院后巷有一里多, 薛二哥到家肩膀酸麻酸麻, 但他顾不上休息,叫林知了留在棚下收拾肉和查看调料, 他把碗筷刷干净就去前面帮忙。
店里只有五六人, 桌子空了一大半。薛二哥见状也有些急,到刘丽娘身边问:“还剩多少?”
刘丽娘:“里脊肉饼还剩一份。拉面还剩四五份。白米粥一碗没卖。明明白米粥煮的好,我就觉着比骨头汤合算, 怎么没人买啊?”
喂儿子吃面的夫人看过来:“你们还卖米粥?”
刘丽娘愣了一下,她不如林知了反应快,薛二哥连声说道:“有的,有的,我弟妹选的好米,黏黏糊糊且颗粒分明。”
街上早餐铺卖的米粥米很烂, 吃不出米香,汤水也寡淡,只能果腹,然而生意极好, 导致早餐店一直这样煮粥。这位夫人早上不喜油腻荤腥,若是又赶上像今日这样她不想做饭,就吃儿子吃剩的垫吧两口。
闻言夫人叫儿子喝汤,她起身过来。刘丽娘终于反应过来拿开厚重的锅盖。这位夫人一看真是黏黏糊糊的就叫刘丽娘盛一碗。
刘丽娘想起她家的粥贵:“三文钱一碗。”
这位夫人毫不意外,往木盒里放三文。
先前带着孩子不敢靠近灶台,此刻离得近,她看到像草一样的东西,“这是什么?”
刘丽娘:“肉松。猪肉做的,一斤猪肉只有几两肉松。”
“可以加点吗?”
刘丽娘迟疑道:“我们是包饭团,还没有这样吃过?”
“给我包个饭团吧。”
刘丽娘把粥递给她,薛二哥打开锅盖,刘丽娘挖一勺米饭,解释道:“加肉松五文,加咸菜和不加咸菜都是四文。”
这位夫人因为粥对饭团很是期待:“都加吧。”
刘丽娘把饭团放碟中,正是林知了先前卖桂花藕用的小碟子,这位夫人端过去,她儿子对饭团好奇。
这位夫人叫儿子先吃面,她尝尝味,好吃就给他尝尝。
饭团鲜香又不油腻,米粥比她自己煮的好,这位夫人来了胃口,又对儿子的面很好奇。
先前这位夫人听说面汤是骨头肉熬的,潜意识认为油腻。现下她给儿子一块饭团,用儿子的筷子尝尝面,又用勺子喝一口汤,顿时也想来一碗面。
可是她的食量就这么大,吃不完不就糟蹋了。她相公当镖师赚点钱也不容易。这位夫人便问:“林娘子,晌午还卖面吗?”
刘丽娘:“晌午还做。林娘子是我弟妹,她是东家。我只会拉面。粥和饭团还有肉松都是她做的。”
这位夫人恭维:“你弟妹有一双巧手啊。”
这两日看林知了记账,一天下来满满一页,可是刘丽娘只能看懂几个字,便觉得识字值得骄傲:“我弟妹还读过书。”
薛二哥脑子转得快:“说起来还跟知县家有点亲戚关系。我弟妹的大姐嫁给了知县的妻弟。”
店内这些食客是林知了走后才来的,闻言不禁侧目。
薛二哥见状笑着说:“真的。几位早来半个时辰就见到了。隔壁卖文房四宝和茶叶的蒋掌柜、梁掌柜来得早,不但见过她,还碰到了韩公子。先前袁公子也在。”
以前薛二哥只当袁公子是富贵人家的小公子。方才在街上走一圈,薛二哥看到几个铺子,恍然意识到袁公子很有可能是以前在济世堂听老先生说起的丹阳首富袁家公子。
店内这些食客都是城里人,听到“袁”字的第一反应也是首富袁家。那位喝粥的夫人不信首富家公子来街边小店吃饭,“那个袁家?”
薛二哥下意识朝后院看去,只因他并不能确定。
林知了从后院进来,她发现糖不够,正要跟二嫂说她去街上买糖和香料:“是那个袁家。以前我去城外‘竹林深处’卖皮冻、凉面、桂花藕和彩糕有幸认识袁公子。袁公子仁义,担心小店没什么生意,连着两日都来捧场。”
准备起身给钱的中年男子停下:“你是卖皮冻的林娘子?”
林知了笑着问道:“您吃过啊?”
“有幸在店里吃过一次。可我记得——”看到刘丽娘的长相,“我想起来了,那日是这位娘子卖的?”
刘丽娘点头:“是我。”
林知了:“不止皮冻,如今很多酒店卖的桂花糖藕也是我最先卖的。也是看到大家喜欢我做的东西,我们才敢自己开店。”
中年男人道:“难怪你的汤鲜面香。失敬!失敬!”
林知了回礼:“既然喜欢,明日再来?”
中年男子:“我来尝尝你的红烧肉。晌午有吧?”
林知了:“未时开门,只是加一份肉要十文。”
这位男子听请他吃饭的人说起过,以前林娘子一份藕只要十文,如今街上最便宜的也要二十文。所以他认为林娘子的一份十文自然是值十文
这位把面钱付了就说:“来得及我就过来尝尝。”
林知了笑着送客:“您慢走!”说完跟二嫂交代一句,她就拎着竹篮去买糖和大料。
随后陆陆续续又来几人,等林知了从街上回来,饭团、拉面和饼以及里脊卖完了,骨头汤还剩三成,大排剩一半,米粥剩半锅。原本也只煮大半锅白粥。
薛二哥掀开锅盖看一眼就盖上,心烦:“看昨天的情形还以为今天会被一抢而空。”
林知了问:“二哥饿不饿?饿了就喝粥。”
薛瑜试探着说:“三嫂,我可以喝一碗。”
林知了听出她言外之意:“吃不下别硬吃。到了下午卖不完也不会浪费,我们可以给邻居送去。二哥,收拾吧,该准备晌午饭了。”
桌子擦干净,板凳放桌子底下,又把灶台擦干净,没什么活了,林知了随便找个位子坐下,“二嫂,给我盛一碗粥。”
刘丽娘盛两碗粥,加点咸菜。
薛瑜先前吃的饭团消化了,见两个嫂嫂吃得香,她也盛一碗。薛二哥先前没吃饱,又跟林知了出去一圈,他喝了两碗粥。
随后薛二哥又打开锅盖,叹气道:“也没见少啊。”
这次不用林知了开口,刘丽娘看不下去:“你没完没了了是吧?”
薛二哥讪讪地盖上锅盖。
林知了叫小姑子在店内看着,也许有人起晚了到街上没什么吃的,只能来她家喝粥喝汤。她和刘丽娘去后院。刘丽娘和面,林知了腌里脊肉,随后做红烧肉。
今日肉多,大铁锅快满了,自然香味浓郁。蒋掌柜跟林知了一墙之隔,最先闻到香味,又因早饭吃得早——辰时就吃好,此刻有点饿,偏偏满屋子香味让他无处可躲,不禁跟客人感叹:“要是天天这么香,我这个月得重十斤。”
客人:“可以不做。”
蒋掌柜:“不是我家做的啊。我家后面有个饭店,你兴许听说过,卖皮冻、桂花藕的林娘子的店。我估计一份肉有二两重,她只要十文。跟我们自己做差不多,又比我们做的香,你说我能忍不住不买吗?”
客人奇怪:“这么便宜赚什么钱?”
“她卖的是猪肉。我算过她一斤肉赚四五文,卖的多自然赚钱。只是辛苦一些。”蒋掌柜看出林知了走薄利多销路线。
林知了的店在巷子里,要是跟人家价钱差不多,就是做的好吃也留不住食客,只因去小店的食客是为了吃饱,对味道要求不高是其一,其次忙了半天也不想多走几步路。倘若便宜又好吃,怕是能抢走大酒店的食客。
客人被蒋掌柜说的也想尝尝:“从外面巷口进去?”
蒋掌柜点头:“未时开门,现在还在做。公子真想尝尝可要早点去。昨日开门半个时辰就卖完了。”
这位公子也是吃过山珍海味的,以为蒋掌柜没吃过好东西才这么推崇,嘴上道谢,心里不以为意。
实则还没到未时,昨日没有吃到红烧肉的食客就来了。
店里只有薛瑜一人,她在烧火,待会做油饼煮面。小姑娘很慌,紧张地拿着木柴起身:“我们,我们还没——”
食客见她被吓到,笑着安慰:“我先坐下歇息。不用管我。”
话音未落又进来一人,林知了倘若在此一定认得他——袁公子的书童。袁公子不爱带书童,只因书童是兄长安排监视他的。早上来用饭他就甩开了书童。书童一直在万松书院门外等着,也做好上课前他还不回来就回去告状的准备,没想到两刻钟袁公子自己回来了。
书童见他家公子早上那么乖,又担心他晌午出去用饭跟肉包子打狗似的一去不回,便主动提出帮他买红烧肉。
袁公子不想在外碰到薛理,虽然他感觉薛理晌午不回去,昨日他就看到薛理在屋子里写什么,小鸽子无聊的托着下巴坐在门槛上发呆,可是他不敢赌,就同意书童带着他在书院的餐具之一带盖子的汤碗过来。
先前的食客看到他的大碗不禁问:“你是要买多少?”
“不多,不多。”书童不敢招惹是非,担心耽误公子用饭,他又有理由跑出去,“四块!”
蒋掌柜拿着盘子进来脚步一顿,不禁问道:“五花肉油腻,你一人四块吃得完吗?”别吃不完反倒怪林娘子的肉块大没入味。
书童:“多谢提醒。林娘子做的肉香,吃得完。”
蒋掌柜爱听这话,身为林娘子的邻居他与有荣焉,好比去年得知薛理被点为探花,他前往徽州进货都比往日腰板直。
刘丽娘听到店内的说话声,越发不好意思叫客人等,低声询问:“弟妹,肉快好了,我过去吧。”
林知了稳如泰山:“不急。今日提前一刻钟,明日就要提前两刻钟。不明真相的路人以为我们那么早开门,回头迟迟等不到,还不得拍桌子骂人?”
刘丽娘第一次开店心里不安,可是她也知道林知了说得在理,红烧肉要炖够时辰,于是给自己找点事做——把昨日穿脏的围裙洗了。
刘丽娘把围裙晾好,林知了掀开锅盖,薛二哥把大砂锅递过去。刘丽娘一看可以营业了,她把两盆面端出去就先做饼。
薛二哥端着锅进来,五人霍然起身,跟要上前抢似的,吓得他赶忙说:“都有都有,排队,先来后到!”
袁公子的书童排在第二,他看到油亮的红烧肉嘴馋买了六块。排在他前面的食客还没找个位子坐下,闻言端着红烧肉面回头问:“不是四块?”
“我家公子还在长身体,半大小子吃穷老子,没听说过啊?”
食客哼一声:“牙尖嘴利!”
书童可不怕任何人,白了他一眼,拿出一串钱,留下四十文,剩下的放木盒中。听到脚步声,书童下意识回头看去:“林娘子?”
林知了进店:“来给你家公子买肉啊?”
书童点头:“林娘子的肉好香啊,还冒着热气呢。”
林知了:“快拿回去吧,”
书童盖上盖抱着碗就跑。红烧肉面食客见状忍不住问:“林娘子,你认识?”
“袁家公子的书童。”
食客脱口道:“难怪那么嚣张。”
林知了疑惑,没听见他骂人啊。
薛二哥笑着劝说:“年龄小,不懂事,别跟他计较。面再不吃就软了。”
“林娘子,你的这家店可是让我好找啊。”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林知了翻个白眼,这让店内的四位食客对来人很好奇,竟然能让热情好客的林娘子这样嫌弃,他是犯了天条了吗。
刘掌柜跨进来,身后还跟着俩人,正是“竹林深处”的大厨子和店小二。
林知了没好气道:“您可是一点也不落下。”
刘掌柜笑着作揖:“林娘子见谅,见谅啊。”
林知了转到灶前趁机宰他:“一人一份饼一份面,否则日后我就在门外竖个牌子——竹林深处的人禁止入内!”
刘掌柜正有此意:“那就每样来一份。”说完跟到了自己家似的,很自然地走到里面找个位子坐下。
蒋掌柜正要给钱回家,听到“竹林深处”停下来低声问:“林娘子,他是城外那个?”
“可不是他。以前我拎着食盒卖菜,我做什么他做什么。”林知了说话间把里脊肉放锅里复炸,随后高声询问,“刘掌柜,凉皮、彩糕和猪皮冻做出来了吗?”
皮冻做出来了,只是不如林知了做的颜色纯净。大厨子认为凉皮和钵仔糕是用面粉做的,不是米粉,可是始终想不出面粉里加了什么。刘掌柜很是挫败,假装没听见。
蒋掌柜端着红烧肉朝他看去,刘掌柜用手当扇子感叹天热,蒋掌柜顿时想笑,未出正月,早上还有薄冰,说这样的天热鬼都不信。
不愧是大酒店的掌柜的,就是比他脸皮厚。
随着蒋掌柜出去,街坊们意识到林知了的红烧肉做好了。同样家里做了菜的梁掌柜和王掌柜今日不能出来用饭,便叫家人拿着盘子过来买几块。
斜对面酒店里的客人坐下片刻看到几个人从巷子里出来,问店小二:“那里卖什么的?”
店小二听东家说过,他们店里做红烧肉卖不过林娘子,再说,厨子也不会做。店小二眼珠一转:“卖皮冻的林娘子在那边开了一家小店,用猪肉做的红烧肉比皮冻香。一块只需十文。一块肉最少一两重。客官要不要尝尝?小的帮您买四份?”
这家酒店一道鲜笋炒胡萝卜也要四十文。半斤肉四十文不多。客人拿出四十文,店小二回后厨拿个带盖的小碗从侧门出去。
约莫一盏茶的功夫,店小二回来请客人趁热吃——林娘子说了,凉了有腥味。
店小二走后才进来的食客好奇什么东西有腥味,起身看到四块酱红色的肉,感觉很香,就问对方味道如何。
店小二:“配米饭或者饼好吃。只吃肉可能有些油腻。”这番话也是林知了交代的。林知了想到大酒店的食客肚子里有油水,吃上半块都会觉得油腻。
那位食客就说:“给我们来四碗米饭。”
店小二跑到后厨挖一大碗,又拿着四个碗和勺送过去。
离得近就是这点好,店小二端着饭回来红烧肉还是热的。那位食客先吃一点,感觉不油腻,他就对旁边的客人点头:“吃不出猪肉味。你可以试试,一块只需十文。”
这位食客请人来店里吃饭,闻言自然不能吝啬,叫小二来五份。店小二为难:“能否等一下?我要去对面巷子里买。等我的菜单报上去。”
这位食客问他远不远,得知过了马路进了巷子就能看到,他拿起面前的空碗去买五份。
他买回来又有食客进门,也被五花肉的颜色吸引,再听说是卖皮冻的林娘子做的,这位食客看向友人,二人转身去林知了店内。
然而此时店里没有位子,万松书院的学生占了一半。两人买了两张饼,一份夹里脊,一份夹红烧肉,回到酒店要一份汤,又要两份素菜。
掌柜的一看又有食客好奇,立刻从柜台里出来,“诸位,诸位,有谁想尝尝林娘子的红烧肉,告诉我,我叫人拿着食盒去买,再晚就没了。”
买红烧肉夹饼的食客点头:“对!我看这种四四方方的好像不多了,虽然那个林娘子说还有一片一片的,我总感觉不如这种香。”
其他食客闻言就说:“掌柜的,两样各买十份。”
掌柜的立刻吩咐下去。
殊不知其他店里也有这种情况。等这家酒店的小二哥到巷子里,跟昨日林蜻蜓来时一样,屋里挤满了人,排到了门外。
小二哥在太阳底下等了一炷香才轮到他。而这位小二就是先前忙客人跑腿的那位,林知了见他眼熟,“方才你是不是来过?”
店小二点头。
排在后面的食客不禁说:“来过还买?吃得完吗你?”
店小二指着巷口:“我是斜对面酒店的伙计,给店里的食客买的。这位兄弟,改日去我家店里用饭,我也帮你买。”
林知了无语,他还趁机宣传上了:“拿好走吧。客人该等急了。”
客人确实有点着急,往外一看排到了巷口,顿时庆幸方才没有迟疑。
林知了随意往外一看,感觉门外的队伍拐弯了,心里咯噔一下,赶忙叫二哥出去看看。
薛二哥逢人就解释一句,说得口干舌燥才从店里挤出来。到门外薛二哥倒吸一口气。
昨日过来的食客见状笑着问:“没有想到吧?”
薛二哥再看一眼,顿时感到眼晕:“这,早上只有几个人,中午怎么这么多人?”想想那半锅白米粥,但凡匀给早上三成,他也不用一天到晚只喝粥。
薛二哥下意识想躲回店内,可是弟妹说看看,他真以为就看一眼,莫说弟妹,年幼的妹妹也得嫌他是个棒槌。
可是安抚食客这种事薛二哥没干过,嘴巴生疏啊。薛二哥暗暗运一口气,提醒自己,为了赚钱,为了赚钱。随即朝巷口走去,笑着作揖:“小店没想到街坊们这么捧场,准备少了。只剩大排和里脊。要是为了吃红烧肉,只能明天未时再来。诸位,恕罪,明日定多备几斤。”
连着两日都迟了一步的食客心里冒火:“几斤哪够?你要准备几十斤!”
薛二哥见他真生气了,连连点头:“几十斤,听您的,明早我就去卖五花肉,炖上两三锅。”
“你的意思这两日都只做一锅?你也——真小家子气!”食客气恼,“明日必须做三锅!”
薛二哥点头:“三锅。其实大排拉面也好吃。我就喜欢吃面。”一肚子水的薛二哥说着话不禁咽口水,早知道早上就不叫三弟吃面,叫他喝粥,自己也能少喝两碗。
食客见薛二哥这么听劝心里舒坦一些,决定吃大排面凑合一顿。
也有特殊的客人,早上吃面晌午喝粥。这位客人挤进来就问有没有白米粥。排在他前面和后面是食客都跟看疯子似的。
刘丽娘笑得特别热情:“有粥也有骨头豆腐汤。豆腐和竹笋都很入味。米粥和汤都是三文一琬。
这位客人选了米粥,又要两张油饼,花了九文。刘丽娘用盛钵仔糕的小碗装咸菜,递过去便说:“自家做的不值钱。”
排在他后面的人正在算怎么吃合算,见状要一份汤和两张饼。刘丽娘没有送咸菜,而是说:“汤喝完了可以续上一琬。还要咸菜吗?”
这位食客犹豫一下就说:“我用汤泡饼。咸菜来一点。”
随后想吃带肉的又想省钱的食客就要骨头汤和饼。骨头汤里有两块豆腐,还有竹笋,可以当菜就饼。
没什么胃口的食客又因为下午做事不得不吃点东西就要一份咸菜粥。
如果没人这样吃,食客们不会这样选。有几人打样,想节省的人又发现白米粥比自家做的浓稠就选粥。
申时左右,最后一个客人离开,薛二哥掀开粥盖惊呼:“卖完了?!”
累得瘫在椅子上的刘丽娘吓得心跳骤停:“——你干什么?”
烧了一个时辰火,熏得小脸通红的薛瑜不禁问:“二哥,你不累吗?”
薛二哥看到白米粥没了神清气爽:“我又没拉面做饼,不累!”
林知了看过去,刘丽娘朝她看过来,妯娌二人难得心有灵犀,决定明日教他和面。
不过明日事明日再说。
林知了:“二哥,去上午去过的猪肉铺看看有没有人,告诉屠夫明日给我们送八十斤五花肉。”
刘丽娘:“一头猪的肉啊?会不会太多?”
林知了:“明日十二,书院和县衙的休沐日,过几日还有元宵节,明日无论卖东西的还是买东西的都该从家里出来了。”
薛二哥心里想的是一日要八十斤五花肉,那么每日只是卖五花肉就够租金和他们几人的辛苦费,又觉得浑身充满了力气,“我这就去。”
林知了:“去去就回,我们做饭。”
满肚子水的薛二哥脚步一顿,随即加快步伐。
翌日果然跟林知了预料的一样,比昨日人多,八十斤五花肉做出的红烧肉也没有撑到申时。
十四和十五以及十六这三日府衙和书院放假,像印书的书局和绣房也放假过元宵节。十三日清晨林知了听薛理说明日起可以连休三日,可以给她打下手,早饭后她就去猪肉铺,叫屠夫明日送一百二十斤五花肉,连送三日。
屠夫也意识到未来三日人多——无论谁家请客做饭都需要肉和油,所以三更天就起来烧水杀猪。五更天就把林知了要的肉送过去,还送了她许多剔干净的猪大骨。
正月十四日,午时将至,林知了就把肉端出来,带着碗碟在店内等着的客人一哄而上,薛二哥赶忙挨个作揖请他们排队。
与此同时,薛二婶拿着书从王掌柜店里出来,准备去蒋掌柜店里买笔墨,路过巷口发现里面很多人,就问同行的薛母:“是不是有打架的?我们过去看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