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理下意识后退, 惊觉失态不由得僵住,着实是他不敢想象她非但没有回林家,还敢把弟弟带在身边,又如此担心他。久违的感觉令薛理一时间有些茫然, 犹豫再三虚虚环住她。
背后的触感令林知了瞬间意识到这招好使, 而机不可失即刻告状, 可她忘了哭得太凶不禁哽咽, “相——相相——”
“——你,可以慢慢说。”薛理轻轻拍拍她的背。
而这样的林知了让薛理毫无防备,也吓到了毫无防备的小鸽子, 他忍不住仰头问道, “阿姐怎么哭了?”攥着林知了的衣角,稚嫩的小脸上布满了担忧。
薛理怀疑是看到他喜极而泣。也许还有世态炎凉, 她心里委屈极了:“是谁说了什么?”
林知了的身体僵了一下, 不是吧?还没进家门就知道吗?林知了顿时不敢大意,眼泪要落不落时抬起头,满腹委屈:“说的人很多很多。相公入狱的消息传来那日, 族长就带着族人要把我们赶出去。”想起那日的情形她担心笑场,低下头去,“我们好不容易把那些人撵走,大哥和二哥又被东家辞退,瑞弟也被同窗孤立。”顿了一顿,哽咽两声提醒薛理她还在哭, “二婶搬回来跟我们住,我说了一些不好的话。”
小鸽子不禁反驳:“阿姐没有!”
薛理朝小孩看去,小鸽子仰着头重重地点头。薛理轻声宽慰:“你——娘子不妨直说,你我夫妻, 无需顾虑。”
林知了心说,弟弟好样的,明日就带你进城喝肉汤吃肉饼。
“不知相公什么时候回来,也担心流放北地,我就想多攒些钱用于路上打点。”林知了抬头寻求支持,“相公,这样做有错吗?”
薛理微微摇头,心里很是意外她的改变。
林知了擦擦眼角的泪水说道:“我也怕夫君没了功名,田地要交税,我们交不起。婆婆也担心寅吃卯粮,愁的吃不下饭。我就想着,我、大嫂、二嫂和二婶每日给婆婆五十文钱。可是二婶一直不同意,还一直说没钱。以前我在城中看到可以代写书信,就叫瑞弟试试,可是——”委屈的眼泪直流,不想让他看到她失态,低头打湿了薛理的青衫,脸颊的泪水蹭到了薛理的下巴,薛理被烫到又想后退,然而他被林知了紧紧抱住。
薛理感受到了她的不安,出言宽慰:“你没错!”
小鸽子见阿姐那么难受,又忍不住开口:“瑞哥不写信,天天睡大觉。二哥说他没用。姐夫,你不可以怪我阿姐!”
林知了禁不住朝弟弟看去,什么时候的事啊。
薛理在林知了侧脸上看到诧异的神色,心说,她不知道吗。薛理心底好奇:“后来呢?”
“相公,还是我说吧。”林知了恐怕小孩有口无心说了不该说的,“听婆婆说琬妹妹学过刺绣,我便去城里给她找个活,今日才做好,得了两贯钱。我看琬妹妹辛苦,给她一半,二婶因此厌恶我,还骂琬妹妹——”
小鸽子脱口而出:“白养她这么大!”
薛理看着义愤填膺的小孩又觉得有趣:“琬妹和离了?”
林知了轻微点一下头,担心动作太大被他看出她此刻脸上没有一丝伤怀,“我不想听二婶指桑骂槐才带着弟弟出来。没有想到,没有想到会见到相公。”
薛理拍拍她的背,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林知了见他不提“先回家”,便继续告状,“城里没有人敢用大哥,我提议可以上山砍柴,大哥愿意,大嫂不知为何一直闷闷不乐。”停顿一下,“我也不敢问。”犹豫了片刻,她才继续说道,“有一回我碰到一个人找郎中,忘记问他医人还是医牲口,就说二哥在家。二哥发现是给母牛接生,虽然他接了这事,可是回来也不高兴。听人说往藕里头加糯米可以做出桂花甜藕,这些日子二嫂一直陪我做,做好我去买,我分六成,二嫂分四成。相公,我做的这些对吗?”仰起头等认同。
薛理一直认为家中真心担忧他的唯有母亲和妹妹,两人识字不多,收到信也要找人念,恐怕念信的人满口胡言,他便只想往家赶。倘若早知同一个林,林知了和林蜻蜓的秉性截然不同,他自然会先写信回来叫她宽心。
薛理看着她红彤彤的眼睛为他的自以为是感到羞愧,不自觉闭了闭眼点点头。
“可是去掉给婆婆的钱,每日也只剩二十文啊。婆婆犯愁以后如何是好。二婶,二婶——”林知了不安地问,“真的可以说啊?”
薛理:“说!”
“二婶哄婆婆叫相公给人抄书。”林知了想起这事就破大防,控制不住激动,“我相公堂堂探花,就是没了功名,以前也是探花,哪能给人抄书!二婶还说以相公的字每日可以赚两百文。我看她就想叫相公赚钱养薛瑞!”
小鸽子一直想问,可阿姐叫他多听多看,以至于一直不敢问。现在见阿姐顾不上他,他趁机问道:“姐夫,瑞哥会写字啊,二婶为什么不叫瑞哥抄书啊?”
薛理在心底冷笑一声,心疼他!
林知了抱着薛理用他的衣衫擦擦眼泪:“相公,二婶、瑞弟、大嫂和二哥都很讨厌我,他们会不会叫你跟我和离啊?”
薛理心头一动,想起什么,不禁问道:“不想和离?”
臭男人什么意思啊?试探她呢?林知了抬起头来就摇了摇头,“我和夫君是拜过堂的夫妻,夫君一时虎落平阳,我就和离,日后哪个好人敢娶我啊。再说,夫君是一介白身也比他人强百倍强千万倍。我又不傻!”
薛理心跳漏了一下,伸手抚上她的脸颊,顿时僵住,他在做什么?转念一想,林知了才说过他二人是明媒正娶的夫妻。薛理抹掉她眼角的泪水。夕阳的余晖洒在林知了身上,薛理看到她的头发有些凌乱,勾起那一缕乌黑别到她耳后,心绪有些复杂:“你不傻。”
林知了呼吸骤停,是不是演过了?不由得别过脸。
薛理看着手边空了,指尖僵硬,有些失落,可注意到林知了耳尖泛红,想起二人的真实情况,心头一松,不免有些想笑。
被林知了的哭声惊呆住的几个小孩堪堪回神,他们打量着薛理问道:“你是薛相公啊?你没有死啊?”
薛理眉头微蹙,村里人就这么说他?
小鸽子跑过去一把推开说话的小孩:“我姐夫才不会死!”指着人家,“再这样说,你是我朋友,我也打你!”
薛理始料未及满眼诧异。
林知了反倒不意外,薛理以前对小孩很好,近来她又常常拿薛理搪塞小孩,小孩盼他跟盼星星盼月亮似的。千呼万唤始出来,小孩若真无动于衷,她也可以换个弟弟了。
那个小孩被小鸽子吓住,回过神朝薛理看去,薛理比他高太多,他仰起头都看不清薛理的额角,对他而言就像一座大山。小孩心里害怕后退两步,又不想被冤枉,犹犹豫豫地说:“我没有说薛相公死了。”
孩子懂什么啊。薛理颔首:“你爹娘说的。”
“不是!”冤枉他可以,冤枉爹娘不行,“我爹说,皇帝陛下又没有老糊涂,才不舍得杀了,杀了薛相公。”
另外俩小孩到同伴身后支持他,异口同声:“伯仁的娘说的!”
薛理愣了一瞬,反应过来毫不意外,“看来是林鸽误会你了。”
小鸽子回头:“姐夫,为什么不叫我小鸽子啊?林鸽好怪呀。”
林知了也觉着“林鸽”二字怪异。
薛理尴尬地笑了笑,“我以为你长大一岁,不希望我喊小鸽子。”
“怎么会啊?我喜欢姐夫喊我小鸽子。”小孩拉住林知了的手,“我也是阿姐的小鸽子。”
薛理从善如流:“小鸽子,你误会朋友应当怎么做?我——我以前有没有教过你?”
“教过的。”小鸽子抬起双臂向玩伴鞠躬请求原谅。
小鸽子的动作太郑重,三个小孩反而害羞了,急忙说道:“没事的,没事的。”
“我们还可以一起玩吗?”小鸽子放下手就问。
三个小孩一起点头,不经意间看到北边有人,他们好奇心盛扭头看去。薛理和林知了看过去,是住在最西边的邻居,手里还端着一个碗。
薛理意识到天色已晚:“我们先回家。”
小鸽子对问几个玩伴:“我们一起回家吧?”
“好啊。”小孩把手递给他。小鸽子摇了摇头,拉住林知了的手,感觉缺点什么,又拉住姐夫的手。
原本相拥的两人不得不分开。
几个小孩见小鸽子这样冲他做个鬼脸,小鸽子假装要追他们,三个小孩撒欢往前跑,看到亲人就喊:“爹,薛相公回来了!”
孩童清亮的声音随着秋风送到薛家,薛母问二儿媳:“是不是我听错了,什么薛相公?我怎么不记得村里有个薛相公?”
刘丽娘下意识摇头,想起什么:“不会是三弟回来了吧?”越想越有可能,刘丽娘把柴往锅底下一塞就跟婆婆跑出去。
到院里撞到二婶,二婶停一下问:“我听到薛相公,是不是理儿回来了?”
薛二哥从卧室出来:“看看就知道了。”
一家人到院门外停顿一下,随即跑过去。薛理看到母亲松开小鸽子伸手接住她,“母亲——”
“真是理儿?”薛母抓住薛理的手臂上下打量,见他没缺胳膊没缺腿,顿时喜极而泣,“是理儿!”转向妯娌,连连点头,“是理儿,理儿回来了!”
薛二婶过来挤开林知了,林知了本能躲闪往后退两步,小鸽子慌忙伸手:“阿姐!”
薛理回头正好看到她堪堪站稳,不由得眉头微皱:“二婶——”
“二婶担心死你了。你怎么能闯这么大祸!也不给家里捎个信,二婶是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着,二婶做梦都是你啊。”
薛理看着红光满面的二婶,寝食不安?又看看小鸽子几次三番提到的薛瑞,好像比他去年离家时高了,脸颊也有肉了。
原先听林知了说了那么多,薛理一想到她的林也是林蜻蜓的“林”就不敢全信。可林知了泪眼模糊的样子也让薛理说不出质疑。
此刻薛理深信,林知了没有说实话,二婶平日里应当比她说的过分!
薛理见母亲气色很好,就想起他一直担忧的另一个人:“鱼儿呢?”
“三哥!”薛瑜被薛瑞和薛琬挡在身后,闻言跳起来,“我在这里!”
薛理看着活泼的妹妹喉咙发紧,鱼儿好好的真好!薛理招招手,薛瑞此刻就像木头桩子杵着,林知了的脾气上来,本能想过去一把拽开他,瞬间想起原身不敢,就把弟弟抱到怀里,防止她手痒比脑子反应快。
薛二哥一把拽开薛瑞,薛瑜挤进来却不敢伸手,恐怕碰坏他似的。薛理拉住妹妹,对母亲说道:“先回家。”
“对,先回家!”薛母点点头又问,“饿不饿?家里的饭快好了。”随后叫二儿媳妇去看看锅底下的火。
薛理想起被挤开的林知了又想回头,二婶在他身后推一下 :“先回家,回家!”
林知了气笑了,也庆幸闲着没事陪弟弟玩,提前见到薛理把该说的全说了。
不是孤立她吗?林知了就和弟弟在最后,慢慢悠悠的,跟受气的小媳妇似的,她倒要看看薛理是怪她软弱可欺,还是怪二婶仗着长辈欺负晚辈。
薛理到堂屋,薛瑜就给他拿板凳,他转身坐下,注意到林知了抱着小鸽子才到院门外,低着头很是可怜的样子,顿时心堵,耳边响起母亲的关心:“行李给我吧。”薛理下意识解开,抬眼看到两步外的二婶,“有中衣。给娘子吧。”说着话起身,薛母跟着他起来。薛理一看二婶也要跟上来,“娘,我身上很脏,有水吗?”
“有有!看我怎么忘了,应当洗掉晦气再用饭。”薛母三两步到厨房吩咐把锅里的粥放陶锅里继续煮,铁锅刷干净烧水。
刘丽娘想到薛理日后日入两百,家里的日子会越来越好,越来越不需要动私房钱,也希望薛理去掉晦气,对此倒也毫无埋怨。
薛理到卧室,林知了才走到窗户边。薛母以为儿子要收拾里衣不好意思进来就在门外等着。薛理见室内只有他一人,包袱打开把里头的东西拿出来一半塞在柜中角落里。
手碰到角落里被硌一下,好奇里头是什么,薛理拿出来拆开,几十两碎银和一张纸。折起来的纸打开,薛理听到脚步声本能藏起来,扭头看到林知了进来,他又停下。
林知了现在可是贤内助,哪能叫相公收拾衣物。放下小鸽子,林知了越过打开的柜门,看到他手里的东西,瞬间很慌,“相公——”转念一想,错不在她,顿时安心,但她依然装心虚,“您都看见了?”
先前看到林知了没有弃他而去,薛理心头就有些怪异。在他印象中林知了不如林蜻蜓落落大方能言善道,若是知道他被下狱,应当吓得跑回林家才是。
有了这封断绝关系的信,一切有了解释,即便林知了不想活,为了弟弟她也会坚强起来。在他的记忆中林知了提过,林父去世前反复叮嘱她照顾好弟弟。
薛理问道:“是你的字。不是你本意?”
林知了睁大眼睛佯装惊讶,仿佛说,相公怎么知道的。
薛理想说我了解林家人,“断了也好。日后你只是我——我娘子!”
“姐夫——”
薛理:“也是你阿姐!”
小鸽子对这个回答很满意:“姐夫,你拿的什么呀?”
薛理:“你阿姐写给我的信,我要收好。娘子,帮我把桌上的衣服拿过来。”
林知了转身去外间,薛理把银钱和信以及他带来的东西都塞角落里,随后用厚厚的棉衣盖上。
薛理起身关上柜门接过林知了递来的外衣放在另一个衣柜中,随后留一套等他待会换洗。
薛理看到母亲的衣角,就叫林知了和小鸽子先出去。到门外薛母就叫他坐下歇息,随即忍不住问:“理儿,你告诉娘,怎么回事啊?”
薛理不知道她知道多少:“来的路上都传开了,娘不知道吗?”
“我在村里上哪儿知道去啊。我们都以为你是被太——废太子连累的,是不是啊?”
薛理点头。
“那现在,以后,以后就没事了吧?”
薛理:“陛下不会同我个小人物斤斤计较。”
“陛下不计较就好,好!”薛母踏实了,“我们也不会被流放到北地吧?”
薛理:“没有那么严重。东宫上百人,轮也轮不到我。”
薛母悬着的心终于落到实处,拉着薛理:“日后就跟娘在家,那官啊,谁爱当谁当。话本里说伴君如伴虎。我一直觉着只有昏庸的皇帝才会动不动杀人。没想到——我儿受苦了。”
薛理拍拍母亲的手:“让母亲担心了。”
薛二婶忍不住说:“你娘——”
咕噜一声打断了薛二婶的话,薛二哥立刻说:“三弟饿了吧?我看看粥还要多久?”到厨房想起柜子里有吃的,打开柜子皱眉,“娘子,馓子呢?”
“早吃完了。”刘丽娘不禁说,“多久了啊。粥快好了,你叫三弟洗洗脸。”看到案板上的青菜,刘丽娘决定先给他盛一碗再煮青菜。
薛母担心粥碗烫到儿子,叫薛理去堂屋。
薛家的房子在村里算宽敞,可人多啊。大哥大嫂和二婶一家都进去,里头很拥挤,林知了就没往前凑,而是在厨房门口等着端饭。
刘丽娘先前看到薛理又惊又喜,脑子懵了。现在屋里静下来,她意识到什么:“弟妹,二婶在门外那番话什么意思?”
林知了拉着弟弟进来,防止被薛理听见:“你说呢?”
“那你要小心啊。”
林知了不屑地嗤笑一声。
刘丽娘见状不禁叮嘱:“你不能轻敌,她是三弟的亲婶子。你才嫁给三弟多久?满打满算一年一个月,可三弟跟你在一起不到两个月就进京赶考。离开这么久,又遇到那种事,三弟哪还记得跟你的那点夫妻情分啊。”
听到薛理的经历,看看他一身青衫稍显落魄,可脊背笔直,没有被巨变压弯了腰,林知了佩服,若是她顺风顺水一路名校,毕业后就在二把手身边,风光无两,不到半年却锒铛入狱,她恐怕再也站不起来。
薛理不愧是扛过殿试的探花啊。
林知了:“二嫂,我知道该怎么做。二婶这样的,以前我在家见多了。”
刘丽娘想起附近乡民都去林家买豆腐,什么样的人都有,“你有分寸就行。”不希望听到林知了调侃“二嫂担心我啊?”飞快补一句,“我是怕你和三弟夫妻不和耽误了我们的生意。”
林知了觉着应该教她识字,学的第一句就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二嫂,青菜熟了。”
刘丽娘把陶锅底下的木柴放到铁锅下。林知了拿着碗,小鸽子抱着筷子,刘丽娘端着锅去堂屋。
薛理看着二婶一家三口理所当然的样子心头烦躁,打断母亲的絮叨:“娘也该饿了吧?”
薛母点点头,拿起勺子又把薛理的碗添满。
薛理低头不语,一味地吃饭,薛二婶忍不住问:“理儿,你以后没事了——”
薛母打断:“理儿累了,让他先用饭。你有什么事明日再说。”
饭后,薛母催薛理沐浴,又叫林知了早点休息。林知了知道婆婆的意思,担心她晚睡吵到薛理。
薛理关上房门看到书架旁边的榻没了:“林——娘子,榻呢?”
林知了被问愣住,看着他在外间不过来脑海里瞬间浮现出原身的记忆,以前薛理误娶到妻妹太尴尬,一直睡榻,所以二人尚未圆房?老天爷!林知了一时无语又想笑,这叫什么事啊。
“婆婆叫二婶去隔壁,说家里住不下,二婶就把榻搬到婆婆房中琬妹妹用。”
薛理诧异:“琬妹不是跟鱼儿住一块?”
小鸽子点头。
童言无忌,薛理想听他说:“小鸽子也知道这事?”
“对啊。”小鸽子奶声奶气地说:“阿姐不许琬姐姐抢鱼儿姐姐的床。”
林知了不敢跟薛理对视,担心被他看出点什么就低下头。薛理以为林知了怕他责怪,走过来问道:“你心疼鱼儿?我替妹妹谢谢你。”
“不,不用!”林知了没有料到这个走向,下意识说,“鱼儿也是我妹妹!”
薛理喉咙滚动,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那,今晚——”
“其实睡得下。”原身记忆中薛理相貌极好,可林知了没有见过本人就觉着美化了。没想到比记忆中更有冲击力,这让素了多年的林知了如何放得下到嘴边的红烧肉。她把小鸽子移到最里面,外面空出来,“相公上来吧。”
第22章 深夜难眠
薛理朝床上看去, 两双一模一样的眼睛眨了一下,一大一小不约而同地点头。
难道他还不如妻子洒脱吗?薛理宽衣解带,身着中衣到床上。盘腿而坐的小鸽子托着下巴笑了。
薛理疑惑:“笑什么?”
林知了看着傻乐的弟弟,“他还记得相公以前教他读书识字, 弟弟也知道相公待他极好, 一直希望相公平安。”顿了一顿, 用心说道, “也很想你。”
薛理心里熨帖,冲小孩伸出手。小鸽子越过阿姐扑到他怀里,搂住他的脖子问:“姐夫, 你还走吗?”
薛理:“走也会带上你和你阿姐。”
“太好了!”小鸽子拍着小手, “姐夫,我可以跟你读书写字吗?我不想跟二哥读书, 二哥不懂。”
林知了可没听弟弟提过:“二哥没教你吗?”
薛理听糊涂了, 朝林知了看去。林知了倍感不自在,谁能想到前世大学生加原身学的没法给五岁小孩开蒙,“我只读过几本书, 不会教弟弟,就叫弟弟找二哥。”
原来如此。薛理安抚小孩:“小鸽子不必担忧说错话姐夫骂你。你还小,很多事不懂,错了阿姐会告诉你,不会打你。”
话音落下,开门声传过来。小鸽子捂住嘴巴, 听到薛母的声音,“理儿,睡吧。”
薛理:“头发有点湿,待会就睡。母亲先睡吧。”
过了片刻, 关门声传过来,薛理拍拍小孩。小鸽子小声说:“我问二哥为什么,二哥总说我长大就懂了。”
林知了顿时觉着弟弟在点她。
“我说可以先告诉我吗。二哥就说他要劈柴。”小鸽子噘着嘴哼一声,“二哥不诚实。阿姐不会就说不会啊。”
林知了好气又好笑,你扯我干嘛?肉汤肉饼取消!
薛理被童言童语逗笑了:“日后姐夫教你。先睡吧。”
小鸽子到阿姐怀里。林知了给他裹上薄被,以防他夜里乱蹬着凉。
孩童心无杂念,小鸽子很快进入梦乡。然而没了小孩叽叽喳喳,薛理又感到尴尬,并非他离家多日跟林知了成了陌生人,而是想起他和林知了以前的关系——姐夫和小姨子。
薛理熄灭烛火转身背对着她。林知了见状也不想上赶着。可是闭上双目心痒。林知了不禁唾弃自己,猥琐!可是古人说过:食色,性也!再说,她在末世素了那么多年,两人又是夫妻,早晚都要走一遭。
初次见面就为爱鼓掌是不太好。可是她有原身记忆,算是神交已久。薛理是古人,盲婚哑嫁,不曾见过面成亲当日都会洞房,何况二人成亲一年有余。
林知了又有点担心婆婆还没睡便在心里默念,来日方长,来日方长。
不知过了多久,薛理动了一下,林知了瞬间睁开眼,轻轻碰一下他,薛理身体紧绷。
夜深人静,万籁俱寂,林知了估计婆婆妯娌都睡了便随心所欲:“相公怎么还没睡啊?”
“你弟弟!”
跟聪明人交谈就是省心啊,一点就透。林知了回头看一下弟弟,睡得雷打不动,但也有可能突然醒来,她拉过被子盖住她和薛理,这样就发现不了了。
林知了拉过他的手臂,薛理顺着她的手劲平躺,打算见招拆招。
林知了:“相公,二婶说,在城外代写书信丢脸。”
怎么突然说起二婶?薛理满腹疑惑等着她继续。
“我觉得城外的人不如城里的有钱。帮琬妹找活的时候顺便打听了一下,瓦市很是热闹。”林知了试着拉住他的手,没有被推开,她言归正传,“我在瓦市看到人多还有钱,也听人说,很多人高中后第一件事便是先休了糟糠之妻。相公,若是你——”
薛理打断:“我信了娘子读过书。”也不知近日都经历了什么,不但敢说也会说。
“相公何出此言啊?”
薛理不想接茬,忽然想起一件事,在狱中琢磨了许久不得其解的事,今晚好像是个好机会。思及此,薛理坐起来看向林知了,这可是她自找的!
林知了惊呆了,不是吧?这就要躲出去???
“相公,我,你——”
薛理转过身抱起她。林知了毫无防备惊得不敢动。
到了外间坐在他腿上,林知了意识到机不可失欺身上前。薛理本能身体后仰,想起他的打算不自在的停下,随即不断在心里提醒他,林知了是妻子,明媒正娶的妻子。
—
林知了后悔了,原身记忆中有圆房,她潜意识认为俩人都不是雏才敢随心所欲,可是谁能想到只是盖棉被纯聊天。
没有生理课的古代要她老命!
饶是薛理缓缓而行,林知了还是不舒服地想逃。薛理察觉到偏航,伸手搂住她安慰:“快了。”
快个鬼!林知了要知道红烧肉并非肥而不腻香软可口,而是还没尝出味儿就撑得难受,她必定可以沾到枕头就睡。
可惜箭在弦上,林知了只能安慰自己,快了,快了。
随着林知了渐入佳境食髓知味,薛理忽然停下。林知了疑惑不解,哪有吃到一半的道理。这不上不下吊人胃口的招儿,薛理跟谁学的。思及此,林知了抓住他问道:“相公可不像新厨子啊。”
“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吗?”薛理应对如流。
林知了噎了一下,故意激他:“现在是刀子钝了吗?”
自然不是!薛理只是觉得时机到了。
先前太子被废,朝野震动,百官人人自危,狱卒担心被殃及不敢多事。薛理活了那么多年第一次那么清净,闲着无事忍不住胡思乱想,是以想到远在家乡的亲人和新婚妻子。
薛理:“娘子,为夫一直有一事不明,婚姻大事当真可以疏忽到上错花轿?”
林知了僵住,你说你惹谁不好惹他?林知了恨不得给自己一巴掌!
薛理见她要逃立刻按住:“娘子看过几本书,是否听说过,此地无银三百两?”
林知了听说过破罐子破摔,放松下来坐下去,薛理禁不住闷哼一声。林知了故意问:“相公怎么了?刀坏了吗?”
薛理没想到她见了棺材也能撑住不落泪。错过今日,日后想问出点什么估计很难。薛理的手慢慢下移,“娘子说什么?”
林知了怕了,不愧是陛下钦点的探花郎,脸皮也让她望尘莫及。
“娘子不是能言善辩吗?”薛理压着心底的烦躁阴阳怪气。
林知了感到头皮发麻,“相公啊,来日方长。”
薛理动了起来,林知了慌忙攀上他的肩,心说这样才对嘛。
不稍片刻,薛理感觉到她胃口大开再次停下,林知了气得朝他肩上一口:“跟谁学的?”
“无师自通!”薛理面上一派气定神闲,“还是招了吧。”
林知了朝他身上拧一下,薛理痛呼一声,林知了忘了两人此刻亲密无间,噎得倒下去。薛理伸手接住她,“娘子说了,想要什么为夫都满足你。”
林知了真没想到没了衣服的薛理也没了脸皮:“夫君跟先前可是判若两人。”
“为夫也没想到娘子这么贪嘴!”
林知了顿时感到脸热,“相公猜到了不是吗?”
薛理是怕猜错了,“为夫不知道娘子所指何事。”
林知了服了,估计她不坦白,今晚定会如鲠在喉,“相公想必记得我父亲去了很多年。在林家母亲事事听祖母祖父吩咐。没有父亲庇佑,母亲又不成事,当日弟弟还被祖父母扣着,我不敢不上轿。”
薛理:“林蜻蜓的主意?”
林知了不禁看向他,这都能猜到?他神了啊。
“我成亲前一日碰到你大伯进城买羊肉,他见到我已然把我当女婿。我想不明白什么情况会让他突然反悔。当日我便疑惑林蜻蜓——林蜻蜓和知县的妻弟恐怕早有来往。”
林知了想说,不是的,她是重生的!“这也不能说是林蜻蜓的主意啊?”
薛理:“倘若知县的妻弟没有见过娘子,误把她当成娘子也解释不通,林蜻蜓见过我。当日林蜻蜓据实以告,知县的妻弟不会碰她。知县一家不想同我交恶。”停顿一下,谨防说秃噜嘴,“我不认为我不如知县的妻弟。除了二人早有首尾,无法解释林蜻蜓选他不选我。”
林知了:“既然相公清楚,我——”
薛理得到他想要的答案,心气顺了不再忍耐。
……
林知了来到古代多日,除了第一天,这是第二次睡到日上三竿。
睁开眼看到室内空无一人,林知了慌忙爬起来,弟弟呢?小鸽子的声音传过来:“阿姐!”
林知了循声看去,小孩窝在薛理身旁的椅子上,手里抱着他看了多日的《蒙求》。林知了松了一口气,“相公怎么不叫醒我?”
“我们也是才起床。”薛理迷迷糊糊感觉有什么东西拽他,他睁开眼看到小孩跪坐在他和林知了中间,他吓得脸色骤变,低头一看穿着中衣,林知了身上也有衣服,放心下来也没了睡意。
薛理问小孩以往何时起床。小孩说是现在,起来后洗漱,阿姐洗衣,他找二哥识字。饭后阿姐进城买藕。
薛理一听林知了这么忙就把小孩抱起来,叮嘱他“阿姐做事辛苦”,不可以打扰。小孩也觉着阿姐很累,应当休息,就挥着小手说道:“阿姐再睡会吧。”
林知了睡饱了,下来穿戴齐整,到了外间看到书桌不由得脸红,抬眼对上薛理似笑非笑的模样,呼吸一滞,瞪他一眼就往外走。
忽然意识到薛理的样子可不像失意之人。昨晚她就想问,担心往他伤口上撒盐,又是那种情况提这事难免扫兴,林知了才忍住。转念一想,谁没点秘密,人平安在身边就行了。
“理儿媳妇起了啊?快去洗洗,待会用饭。”
二婶的声音让林知了停下,不禁暗骂一句,老帮菜比她还会装!林知了转过头笑着说:“多谢二婶。二婶,瑞弟起了吗?”
院里安静下来,薛理感觉林知了故意的。记忆中的林知了可没有这么促狭。
以前的林知了声如蚊蚋。那时他认为林知了胆小懦弱,现在看来分明是心虚,担心多说一句话就被他看出花轿是故意上错的。
薛理低声问:“小鸽子,你阿姐是不是故意的?”
“故意的什么呀?”小鸽子在练习握笔姿势。
薛理:“是不是只有今日问瑞弟起床了吗?”
“不是呀。”小鸽子摇了摇头,“阿姐昨天也问过。阿姐还叫瑞哥去隔壁读书。阿姐说家里人多太吵。阿姐还说早晨要读书。”
薛理:“是不是一天之计在于晨?”
小鸽子连连点头,转向他很是崇拜地说:“阿姐说姐夫懂得多,阿姐没有骗我。姐夫不在家都知道阿姐说过的话。”
薛理好笑,说得好像很难猜一样。
“姐夫,我们先读书,你想和我聊天,饭后再聊吧。”
薛理看着他认真的样子不得不点头。
今日休息,饭后不用买藕,然而给小鸽子的床应当做好了。
林知了原本想找薛理陪她进城,可是看到婆婆恐怕薛理吃不饱的样子,感觉不能这个时候使唤他。
林知了把衣服晾好就问二哥板车是不是在隔壁院里。
薛二哥问道:“你上山?”
“不是。我给小鸽子做了一张床快好了。”林知了明显感觉到婆婆和二婶看过来,“我大姐叫我做的。”
薛理眉头微跳:“钱也是她给的?”
林知了点头。
薛理心中冷笑,面上笑着问:“有没有谢谢她?”紧接着就对母亲说,“我和娘子一块去吧。”
薛母误以为林蜻蜓叫林知了做的,应当给知县面子,“要不要你大哥和二哥帮你们搭把手?”
“床很小。”林知了见婆婆答应下来就回屋拿钱,忽然想起昨晚因为薛理突然回来,全家都围着他转,“婆婆,这是昨日的五十文和今日的五十文。您收好。”
薛母不由得朝薛理看去。林知了抢在他前面说道:“我跟相公说了。”
薛母见他没意见就放心地收下。
小鸽子拉着林知了的手仰头问:“阿姐,姐夫回来你就不要我了吗?”
什么跟什么啊?林知了瞬间明白过来:“那张床很矮,阿姐不在家,你自己就可以上去睡午觉。现在的床太高,阿姐担心你一个人在屋里掉下来。”
小鸽子信以为真:“阿姐,我们走吧。”
薛瑜眼巴巴看过来。薛理冲妹妹伸出手。随后一人拉着一个出去。薛理推着板车到路口,迎面走来两个男子,其中一人薛瑜还有印象,小声说:“那个就是找二哥给牛接生的。以前来过我们家。”
话音刚落,人走过来,看到林知了就拱手:“林娘子。”看向薛理,“这位就是薛相公吧?”
薛理颔首:“找我二哥?”
那人看着身边人说:“他家的小驴不吃草,不知道为什么,我们想请薛郎中去看看。”
林知了:“二哥在院里。你提醒他带上草药。”
俩人一听还有给牲口治病的草药,越发觉着找他找对了。
薛理回头看着两人拐弯向西:“二哥还愿意医治牲畜?”
薛瑜:“愿意啊。二嫂说二哥想赚钱想疯了。我看也是,他一有空就盯着老黄牛,我们家的牛都被他看的不敢吃草了。”
薛理想起林知了的话:“二哥以前医人,如今医牲口,他没有因此不快?”
“以前不愿意,还跟三嫂吵架。”薛瑜意识到三嫂也在慌忙解释,“三嫂,我——”
林知了不在意地摇了摇头,又没有薛母阻止,也不用担心被大嫂和二哥听见,薛瑜想起什么说什么。
说到城门外,薛理确定林知了昨日那番话没有添油加醋。现在有一点让他想不通,林蜻蜓竟然主动给林知了钱。
小床放板车上,林知了给了钱,薛理趁机问道:“你大姐给的钱还有剩吗?”
“不多了。”林知了看看荷包,“相公要买什么吗?”
薛理根据给出去的和剩的钱估算不足二两,心说,抢走妹妹的夫婿,只给这么点钱,不愧是他认识的林蜻蜓,还是那么上不了台面!
“我不买。我看小鸽子像是渴了。”
林知了抱起弟弟:“我们去喝羊汤还是粥啊?”
家里早餐做的米粥,小鸽子不想喝粥,指着羊肉铺子。林知了看向薛理,让他决定。
薛理看到妹妹无意识地舔了舔嘴角:“羊汤吧。”薛理带着两个小的过去,林知了去买一张油饼。
吃过饭出来的,都不太饿,林知了就请店家把有饼切四份。小鸽子不想吃就往阿姐嘴里塞。
薛理见状心说这孩子被林知了养的很好。
林知了把饼给薛瑜。薛瑜喝了一碗羊汤吃半块饼。薛理心想,若是今日不进城,妹妹是不是要饿到申时。
回去的路上薛理犹豫再三还是决定问出口:“娘子,以前早饭也是粥吗?”
林知了点头:“相公想吃面食?”
“母亲不做饼?”
林知了在薛家这么多天早上没吃过饼。薛理见她还需要回想,便知道答案:“日后早上粥加饼,再给小鸽子和鱼儿加两个蛋。”
听闻此话薛瑜很是开心:“还有大嫂。娘说小侄儿要多补补。”
薛理眉头皱一下:“我看家中有几只母鸡,下的蛋够了。”
薛瑜:“不攒下留着卖吗?”
林知了明白薛理的意思,也挺意外他在意两个小孩的身体:“几个鸡蛋卖不了多少钱。从你们嘴里扣食,还不如叫二婶多给三十文。”
薛理恍然记起,先前他不在家,林知了带着林鸽每日给母亲五十文,二婶一家三口也给五十文。这种情况下二婶还责怪林知了。
贪心不足!
薛理:“娘子,明日我进城看看可以做什么。日后每日给母亲八十文。”
“明日收稻子。”林知了提醒。
薛理:“那就收好稻子再去。”
收稻子就没有时间赚钱,而收稻子的第一天傍晚,薛家众人用过晚饭,林知了照旧交给婆婆五十文。
薛二哥昨日赚一百文,刘丽娘给钱很爽快。薛二婶前日才从林知了手里接过九百文,给出去五十文毫不心疼。
薛理看到二婶和二嫂同时把钱递给母亲有些意外。薛瑜在他身边小声说:“三嫂给琬姐姐找的绣活,每日有一百五十文。娘说的。二婶还一有机会就给三嫂添堵。没良心!跟大嫂一样小气。”
薛理闻言朝大嫂看去,大嫂撑着腰抚着肚子说“今日孩子闹得凶”。
薛理朝他大哥看去,大哥频频给大嫂使眼色,眼睛不由得朝她腰间——荷包看去。薛理想叫二哥为她把脉,听到他娘子说:“小侄儿馋肉了吧。大嫂,明日叫大哥进城买两斤羊肉,小侄子解了馋就不闹了。”
昨日薛理在羊肉铺子听到鲜羊肉三十五一斤,两斤七十文,比一日的饭钱多二十文啊。大嫂不会答应。薛理朝大嫂看去,陈文君泄愤似的拽掉荷包甩给大哥,大哥从里面拿出钥匙就回房。
薛理朝林知了看去,她怎么想到的。
林知了眼角余光注意到,扭头冲他眨一下眼。
刘丽娘看着薛理像不认识林知了似的顿时想笑,“二婶,晚饭是大嫂和瑜妹妹做的,我们刷锅洗碗吧。”
薛二婶看一眼薛理说道:“你们妯娌二人刷了就行了。还用叫我这把老骨头?”
林知了也看向薛理,薛理跟没听见似的,林知了估计要是他认为她应当刷碗定会附和一句,“二婶这么老啊?”佯装吃惊,“婆婆,你看什么时候去凶肆给二婶打一副棺椁备着?”
薛理差点被口水呛着。
刘丽娘毫不意外。
薛二婶的脸色发青。
薛母习惯了她语出惊人,仍然哭笑不得:“不许胡说!你二婶不到四十,哪里老了。丹萍,哪有咒自己老的。”生怕林知了跟张丹萍打起来,“理儿媳妇,小鸽子的床是不是还没收拾?”
林知了见好就收,拉着弟弟回屋。
薛理跟进去问:“以前你也是这样跟二婶说话?”
“以前二婶在城里啊。半个多月前从城里回来,钱不想给,活不想干,饭还没少吃,我看不下去说几句,她还跟我吵,我才天天想方设法挤兑她。”林知了想起她的人设,不安地问道:“相公会不会觉着我没有容人之量啊?”
“别装了。”薛理先入为主,前日真以为她很委屈。这两日相处下来,发现她是受了不少委屈,但都被她还回去。那日哭红了眼,恐怕因为担惊受怕,见到他心里踏实了不由得发泄出来。
林知了心慌,故作不解很是困惑的样子:“相公说什么呢?”
第23章 卖头发换钱
此刻林知了的神态语气和他记忆中的人一样。亏他自诩学富五车, 竟然一直没有发现她表里不一。
若非京师那场变故,林知了是不是可以装一世,也骗他一世?
这样的事薛理原先很反感,而装的人换成林知了他又觉得有趣。
若是林蜻蜓——
林蜻蜓本该是薛理有缘无分的妻子。
中秋前夜他做了个梦, 梦中太子会在中秋宴会上失态, 状若癫狂。只因陛下没有备选, 便令太医竭力诊治。然而太子没有痊愈, 反倒病得越来越重,又查不出是否中毒。
三年后太子病逝,陛下立二皇子为太子, 二皇子大抵以为他的太子之位稳如泰山, 不等陛下驾崩就打压前太子一脉,身为辅臣的薛理首当其冲。
薛理被调往苦寒的北地, 家人留在京师。然而再次回到京师迎接他的是满室缟素, 年仅十二岁的妹妹被二皇子的舅舅凌虐致死,母亲怕他担忧没有告诉他,又因求告无门一怒之下撞死在刑部衙门, 京师百姓愤怒,二皇子一脉瞒不下去才被陛下知晓。
薛理丁忧回家,大嫂要分家,二哥指责他榆木脑袋,明知前太子病入膏肓还固执地陪他一条道走到黑,得罪了二皇子一脉, 薛家才有今日之祸。就在此时妻子同他和离,而梦中的妻子叫林蜻蜓。
薛理把母亲和妹妹送到老家同父亲安葬到一处就返回京师,在城外租了房子,也碰到了可以改嫁的太子庶妃。
在薛理的帮助下她换了姓名成了陛下宠妃。二皇子的人故技重施暗害宠妃时被当场抓住, 也揭开了前太子死之谜。
贵妃一脉悉数入狱。薛理短短几年成为本朝最年轻的丞相,也是百官口中的奸佞。
等不及母亲和妹妹安葬就跟他撇清关系的大嫂和二哥登门求和,和离后还要踩他一脚的林蜻蜓求他放过。放过?奸佞只会睚眦必报!
薛理醒来生理不适,他想当狄仁杰,不是李林甫。然而当务之急不是成为谁,是当日是中秋。梦到重活一世太过诡异,薛理不敢叫人发现,只能对太子说他发现有个宫人形迹可疑,试图谋害太子。
太子半信半疑,宴会上试探二皇子,二皇子神色慌乱证实了薛理的推测,太子担心错过今日就被巧言令色的贵妃蒙混过去,当即废了母子二人手足。
袁公子一行所说的“二皇子不念手足之情”是薛理说的。太子未经查实就用私刑,陛下震怒,礼部尚书愤怒,薛理点出贵妃其罪当诛。
薛理料到不舍得责怪太子和二皇子的陛下会把他拖出去打一顿。然而没想到陛下把他关了起来。
在狱中薛理想了很多,不管林蜻蜓是否跟他一样大梦一场,只要她安安分分的,他可以当那是一场梦。
倘若她跟前世一样自以为是,那就别怪他心狠。
因为薛理想起“林”这个姓就烦躁,决定出狱后第一件事便是回到祖籍跟林知了和离。只是没想到太子被废。
薛理在京师停留几日,可以断定太子不会再英年早逝就往家赶。原先以为等待他的只有母亲和妹妹,结果全家人一个不少。
这几日薛理反倒跟做梦似的不踏实,心底有种感觉,林知了不应当是现在这样。
若问他林知了什么样,薛理也不知道。他和林知了只有一面之缘,梦中他和林蜻蜓成亲后陪她回门,在林家见到的。
梦中薛理想过对林家出手,只是没等他手握大权就听说林知了把林蜻蜓赶出去。薛理和林家唯一联系便是林蜻蜓,那时也不想节外生枝,后来便不了了之。
林知了要是装柔弱,就跟梦中敢把林蜻蜓撵出府的人对上。
薛理面对人一阵鬼一阵的林知了心慌,像攥了一把细沙,稍稍用力人就会消失。薛理不喜欢这种脱离掌控的感觉,“娘子,你我夫妻一体,应当坦诚相待。”
林知了笑着靠近。薛理顿时有个不好的预感,不等他反应过来,腰上多了一双柔荑。薛理愈发慌乱,“你你——”
“相公哪儿去?”林知了猛然揪住他的衣袍,“我和夫君还不够坦诚啊?”
光天化日之下!薛理慌忙朝外看,转头之际呼吸一顿,小孩歪着脑袋打量他俩,显然以为他俩闹着玩。薛理脸如火烤,咬牙提醒:“你弟弟!”
林知了:“我做什么了?”
薛理梦中面对二哥的指责也不曾有口难言,惹不起他还躲不起,抱起小孩出去。
林知了愣住,随即很是无语。
看着光秃秃的小床,林知了去拿一条被子。
小鸽子的小床在先前薛理放榻的地方,床跟榻大小差不多,挨着书架不会挡着路,伸手就可以拿到书,小孩因此很是开心。
林知了寻思着如今夜里寒凉,整理好床单又拿一条被子。
柜中只有四条软和的棉被和两条不知用了多少年硬硬的棉被,林知了不想用旧棉被,那就要赚钱买新的。
可惜还要忙上两日。
原先林知了以为薛家两房仅有四亩地,还奇怪这样的家境拿什么供薛理读书。到了地里林知了才知道两房各四亩地。今日全家收的是薛理家的水稻。林知了等人割水稻,薛大哥和薛二哥打稻谷,薛瑞给他俩打下手。
不是林知了小心眼,她实在烦薛瑞,所以割累了直起腰歇息就打量薛瑞,见他一直慢悠悠的,丝毫没有抢收的紧迫感,林知了可以断定他废了。
如今白天称不上炎热但也不冷,从早忙到晚林知了身上黏糊糊的,听到隔壁厨房收拾干净她就去烧水。
小鸽子在地头上坐了一天没有出汗,林知了只给他洗脚洗脸。姐弟二人洗漱后换薛理洗。
明日还要早起抢收,林知了没力气闹他,薛理不了解她,不敢轻易相信她,直到林知了熟睡后他才放松下来。
进入梦乡的那一刻薛理不禁唾弃自己,你可是当过奸佞的人怕她作甚。
薛理梦中害了很多人,无一无辜。而林知了非但是无辜之人,还对他不离不弃,薛理对她实在狠不下心。
薛理心说,那你就受着吧。
翌日黄昏后,二婶的稻谷收上来。
回到家中天色暗了下来,点着油灯吃了饭,林知了也没有忘记给婆婆家用。
林知了可以清楚地感觉到她把钱递出去的一瞬间身上有一道不善的目光。林知了不看都知道是谁。
林知了装不知道,等厨房收拾干净她跟昨日一样烧一锅水。今日给小鸽子洗澡了,是跟薛理一块洗的。
沐浴后,薛理把水端出去,发现对面和堂屋门都关着,他回到室内就问:“母亲她们没有沐浴?”
“家里只有一个厨房啊。”林知了言外之意,有没有烧水,你看不见吗。
薛理张口结舌:“不痒吗?”
“瑜妹妹头上一定有虱子。”林知了见他眉头微皱,“我说多了惹人烦。”
薛理:“改日我同母亲聊聊。”
翌日万里无云,薛母一早起来就叫大儿子和二儿子把打出来的稻谷搬到隔壁院中摊开晾晒,随后又叫薛瑜去盯着鸟儿别偷吃。
林知了把这两日攒的脏衣服洗了。
二嫂刘丽娘见状跟她一块。
小鸽子拉着薛理的手问:“姐夫,可以教我读书了吗?”
薛理心里有太多事,无法静下心教小孩。转念一想有些事他急也是干着急。拿起那本《蒙求》,他牵着小孩去隔壁,希望妹妹跟小鸽子一起识字。
《蒙求》对薛瑜而言生涩难懂,薛瑜学了两句就厌恶,但她不敢说不想学,就找个借口,有家雀吃稻谷。
薛理的脸色沉了下来。
小孩不安地扯扯他的衣袖,轻声喊:“姐夫?”
薛理惊醒,提醒自己他有时间慢慢教,“我们继续!”
早饭是薛母和薛二婶做的——米粥和猪油烙饼以及一盆清炒茭白。茭白做之前没有焯水,不如林知了以前吃过的味道好,她浅尝两口就喝粥吃饼。
吃到一半慢了一下来,听到薛母等人闲聊,林知了明知故问:“婆婆,二婶的稻谷放哪儿?”
室内安静下来,除了毫不关心此事的小鸽子,所有人都朝林知了看过来。林知了无辜地眨了眨眼睛:“怎么都这样看着我?”
薛理心说,又装!
薛二婶打算把稻谷卖了,可端着薛家大房的碗,饶是她厚颜无耻也不敢直接说出她的打算,“大嫂,你看琬儿赚的钱只够日常开销。瑞儿的笔墨,原先可以用理儿剩下的,如今只能我们自己买。”
话虽有理,可是住在一起这么多天,薛母感觉薛瑞还不如小鸽子学得多。薛二叔在世时四处打工供薛理读书,他英年早逝很难说不是积劳成疾,以至于薛母说不出“别学了”三个字,“理儿媳妇,你看呢?”问出口才意识到儿子回来了。
薛理不在家,林知了不介意帮他操心。人回来了还让她辛苦,那要他何用。林知了朝薛理看去,一副“以夫为天”的样子,“我听相公的。”
薛理顿时感觉寒毛直竖,神色淡定:“琬妹妹白天做事,晚上睡不好,久而久之身体就坏了。以我之见,我们兄弟几人帮二婶把屋子——”
“你也要撵我们?”薛二婶厉声问道。
薛理依然淡定地说:“容我说完,二婶只是回去住,吃用还跟现在一样。再给瑞弟收拾出一间书房,从明日起我每日清晨教瑞弟,给他布置了功课我再做自己的事。二婶,这样可以吗?”
薛二婶犹豫不决。
林知了端起碗低声说:“刺绣!”
薛理瞬间明白:“二婶,琬妹若是从榻上摔下来,不止绣品逾期,以后人家也不会再用琬妹。”
薛二婶昨晚担心过薛琬这几日没有做绣活会不会逾期,闻言说道:“瑞儿跟我搬去隔壁,他的房间空出来,就放我们的稻谷吧。我家人少,放在我们家不安全。”
林知了心里气乐了,这是赖上了啊。
薛理:“那就这样决定。饭后我们就帮二婶收拾,早日收拾好,我也能早日进城做事。”
薛二婶想起帮他跑腿:“你自己去?”
“我先去看看。”
薛二婶料定没人敢用废太子的人,等着他撞南墙。但她面上善解人意地说道:“趁机散散心也好。”
虽说薛二婶的房子一年多没有住人,因为薛母经常过去,想起来也会打开房门看看有没有漏水,是以损坏不多。
林知了和刘丽娘带着两个小的除草擦洗,薛理在室内,薛家大哥和二哥上房查看。
短短半日,薛二婶就可以搬过去。
正要往板车上搬行李,族长带着几人出现在院门外。林知了想起一件事,跑回室内找出那张纸就找薛理。
薛理难得看到她失态:“出什么事了?”
“相公可还记得我说过族长曾要把我们撵出去?”林知了低声问,“以前他们的地在相公名下,我们提醒了他们此事,不敢撵我们就要把我们逐出族谱。”说完把那张族谱递给薛理。
薛理感觉经过不像她说的这么简单,而这些重要吗?重要的是母亲、大哥、二婶和二哥都不曾为此指责林知了。
话音未落,族长一行进来,薛理把那张纸攥到手里,等着族长发难。
七十多亩地在薛理名下,族长哪敢为难他。在薛理三步外就问:“理儿回来了?人平安就好。”
他跟梦中冷漠的样子判若两人啊。薛理有些意外,跟他寒暄两句便同他去城中过户。
薛理没有想过私吞那些地,如今的他力量不足是其一,其二家中还有两个小孩,夺人钱财如杀人父母,把人逼上绝路,明日小鸽子和薛瑜的尸体会出现在村后河中。
办好过户文书,薛家族长一行连走带跑,跟怕被薛理赖上似的。
薛理经过梦里那些事,在他眼里族长等人就像跳梁小丑。他毫不在意地去茶馆,听听坊间对废太子一脉的看法。
结果不是很好,一半百姓认为陛下没有备选,唯一有可能被立为太子的二皇子还废了,陛下迟早要复立太子。还有一半百姓认为太子没有中毒,却伤了庶母和二皇子,实非明君。
原先陛下下了禁令,无人敢议论此事。经太医诊断,二皇子恢复无望,礼部尚书就把太子干的事放出来。风言风语传到国舅耳中,他令人把薛理的那番话按到太子身上。
正因有两拨人推波助澜才会很快传到江南。
薛理又听一盏茶,可以断定城中多数百姓对废太子一脉处于观望,少数人认定薛理起复无望。薛理因此可以断出敢用他且用得起他的人不多。
薛理决定明日去府城。
回到家中二婶一家已经搬走,林知了和刘丽娘在厨房准备午饭。小鸽子和薛瑜在隔壁看着稻谷。
薛理看到堂屋内只有大嫂和母亲:“大哥和二哥呢?”
大嫂陈文君叹气:“上山了。几天没有砍柴,晚上都不知道给母亲多少家用。”
薛母的脸色很是复杂。
若非林知了戳破她有三四十贯钱,听闻此话定会说上一句,有多少给多少。偏偏被林知了戳破,薛母闻言只觉得心烦。
薛理宽慰道:“大哥会拳脚功夫,几车柴对他而言轻而易举。母亲,二婶在隔壁?”
薛母点头。
“那我过去看看瑞弟的书房收拾好了吗。”薛理离开。
陈文君低下头咬着牙看着高耸的腹部,孩子出生后有你们求我的时候。
午饭后,林知了和薛理去隔壁看着稻谷,换小鸽子和薛瑜回来午睡。林知了想起她做饭前看到族长等人,薛理却比他们晚了近半个时辰,“相公上午找活去了?”
薛理心头一动,她怎么不止会装模作样,还比林蜻蜓聪慧,“是呀,没人敢用我。”
语气听起来可怜,可他脸上没有一丝烦闷,林知了不信他的话。再说,半个时辰怎么可能走遍全城。
林知了:“我有一计!”
“请娘子指教。”薛理转过身作揖。
林知了顿时很无语,真不知道谁会装,“夫君可以去万松书院啊。”
薛理微微摇头:“院长敢用我,学生家长也不同意。”
“你去教学,家长自然会反对,担心受你连累。”林知了在地上画一下,“你可以绕个弯。去书院扫地,只是束脩,每月二十贯如何?”
薛理终于失态,不愧是他夫人,敢想!
“娘子,万松书院的俸禄从五贯到二十贯不等,你猜谁拿二十贯?”
院长?那二十贯确实有些多。林知了道:“那就十五贯。听二哥说院长只是举人。你没了功名也是进士啊。院长见过殿试考题吗?我想即便院长参加过会试也不会破题,否则早考上了。”薛理若能月入十五贯,她才不要日日走一二里路卖小吃,“相公,尺有所短,寸有所长。”
高中进士的诱惑足矣令商户大胆抗旨。何况用他也不是抗旨。再说,不用他万松书院的学生也不一定能考上。用了他高中进士也不一定会被褫夺功名,毕竟不是科考舞弊。
薛理看向林知了,见她一副“我这个主意怎么样?你准备怎么感谢我”的样子,“此事关系重大,容我考虑考虑。”
林知了对科举考试一知半解,闻言也不敢乱出主意,反正这事不行,她还有别的事,“相公,你看着稻谷,我去烧水洗头。这几日太热,头发上全是味儿。”
“多烧点水。”
林知了应一声就回家。
烧好水,林知了估计弟弟也该醒了,到屋里一看,小孩不敢下床,趴在床上左手玩右手。
林知了把他抱下来,小孩坐在门边看她洗头发。林知了问:“你洗不洗?洗了不痒。”
小孩连连点头。
林知了又舀出一盆热水,往锅里加一桶凉水,叫薛瑜烧火。林知了想起她几日不沐浴不洗头:“瑜妹妹,你洗不洗?”
“我的头不痒。”
林知了想说什么,再一想薛理回来了。她给弟弟洗好,姐弟二人都包着布出去看着稻谷,换薛理回来。
薛理看到他妹也随口问她洗不洗,薛瑜还是那句话,她的头不痒。薛理洗好就去堂屋找母亲,叫她为妹妹的将来多多费心。
薛母没听懂。薛理走后,想起儿媳和儿子先后问薛瑜洗不洗头,她把薛瑜叫到跟前,闻闻她身上有味头发上也有,拽着她先洗头后沐浴。
薛母看着水浑浊,搓下来一块又一块,指着薛瑜的额头说:“日后你三嫂洗头沐浴,你就给我洗头沐浴!”
“可是头发好长好难干啊。”
林知了拉着弟弟回来到院里听到此话,移到门边,隔着门说:“头发长就剪了吧。听说城中做发包的急缺假发。卖了钱你自己收着。”
薛二婶一家三口收拾好了,薛理见他们出来就跟着林知了回来。听了林知了的话,摸摸他的头发,半个时辰过去仍然半干,便回屋找剪刀。
林知了拿掉头上的布,打算把头发摊开来晾干,见状问:“你也剪头发?”
“可以剪了。”薛理把剪刀给她。
林知了照着他说的长度剪好,就叫薛理帮她剪到肩膀下方半寸。小鸽子一看阿姐姐夫都剪头发也要剪。林知了摸摸他细软的头发:“你的太少。过两年再剪。”
薛母打开薛瑜的房门看到儿子和儿媳披头散发的样子想说什么又不知从何说起。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损失。”这句话薛母不曾听过,以前她隔几年就剪一次发,一次可以换一两石粮。再说,也不是她一人卖发,城里城外有很多。
林知了朝妹妹招招手:“剪不剪?”
薛瑜跑过来,林知了给她剪好,等晾干就收起来。
翌日清晨,薛理去万松书院,林知了去卖头发。薛瑜的头发卖了九百文,林知了的卖了一千二,薛理的不如二人头发长,卖了五百文。
林知了不敢在城中停留,回到家把薛瑜的钱给她,就带着她那份回屋。掂量掂量变重的陶罐,林知了心里很踏实。
转念一想,薛理要每日上交八十文,这些钱只能用二十天又觉得心慌。林知了出去把对面屋里的二嫂叫出来:“明日用那个豆薯粉做小吃。”
刘丽娘:“藕就不做了?”
桂花藕太简单,林知了明天去城里卖,后天就会被人仿出来。后天换一家,大后天也会被仿出来。林知了想了想:“二嫂,家里还有食盒吗?你跟我一块去。”
刘丽娘:“有是有,但没有小的碗碟。”
“明日我买藕的时候买十个。”林知了道。
刘丽娘点点头,忍不住问她的头发卖了多少钱,林知了实话实说。刘丽娘摸摸她的头发:“明日洗洗我也剪了。太长了。”看到陈文君从隔壁出来,“大嫂,你的头发快拖地了,一定可以卖更多钱,你剪不剪?”
陈文君微笑着摇摇头:“又不是吃了上顿没下顿,哪能卖头发。”
第24章 书院扫地
林知了顿时想把她的嘴缝上:“原来大嫂留长发以备荒年啊?是我年幼无知, 不如大嫂想的深远。我想苍天有眼定会让大嫂如愿以偿。只是可怜我这小侄儿啊。”说完摇头叹气。
陈文君的脸色绿了:“弟妹和三弟成亲有一年多了吧?何时给家里添个女孩,正好跟我们凑个好字。”
林知了神色不变,“唉,我的肚子不争气。大嫂的肚子争气多生几个。左右大嫂存了几十贯钱养得起。”
陈文君不敢相信她提孩子林知了还能无动于衷, 林家究竟怎么教的, 跟滚刀肉似的什么都伤不到她。
“这事就不劳弟妹费心了。”陈文君说完想回屋。
林知了:“既然大嫂这样说, 我就放心了。”
陈文君停下, 面露疑惑。
林知了多善解人意:“是我小肚鸡肠,以为大嫂生了养不起,会让我们帮着养。大嫂见谅啊。”
“——你真想多了!”陈文君这次头也不回。
林知了转向薛母:“婆婆, 儿媳也是心疼相公, 不希望他日日抄书累得手抽筋,您见谅。”
薛母能说什么, 又不能说她不心疼薛理眼里只有大孙子。“少说两句吧。”薛母无奈地说完就去薛瑜屋里, 看看她的钱藏哪儿去了,别被老鼠拖走。
刘丽娘见状移到林知了身边,低声问:“她咒你生个女孩, 你也不生气?”
“生女是诅咒?”林知了摇了摇头,“二嫂,真应当多读书啊。”
刘丽娘不由得警惕起来:“又想编排我什么?”
“在很久很久以前,有个王后妇好,而身为王的妻子是她最不值得一提的身份,只因她还是位开疆拓土的女将军, 好比我朝掌管天下兵马的大将军。”
刘丽娘:“又胡说!”
“商纣王的祖宗!不信可以问二哥。”林知了又说,“不说那么远的,前朝平阳昭公主,统领娘子军, 又有谁说过什么?您要是不知道这位,那花木兰总该听说过吧?”
刘丽娘:“她女扮男装。”
“真能瞒住?”林知了问。
刘丽娘不由得摇了摇头。
“再说现在,街上有多少女子开店?哪个不如男?还有我,父亲去世,母亲改嫁,我把弟弟带在身边,跟他长兄有何不同?”林知了拍拍她的肩,“婆婆疼二哥还是疼鱼儿妹妹?”
薛瑜今年九岁了,还要母亲洗头发。她像薛瑜这么大饿死也没有人伤心。就说如今薛理没了功名,丹阳县人人皆知,刘丽娘不信她爹娘不知。可是过去这么久,没人来探望过她。
林知了见她脸色变了又变,“二嫂,你不是我,我不能要求你一视同仁,可是你若是跟大嫂一样只想生个男孩,那无论男女你日后都会失望。”
刘丽娘没听懂:“有了儿子不是得偿所愿?”
林知了:“希望儿子光宗耀祖,而他要跟薛瑞一样呢?”
刘丽娘险些脱口而出,不如生个薛琬!虽说她性子懦弱没有担当,可她还算勤快,屋子收拾好就做绣活。
林知了感觉她想通了:“生男生女不是我们可以决定的,孩子有没有出息也要看天意。二嫂,别那么执着。”
刘丽娘反应过来:“我只说一句,你——”
“我看看弟弟跑哪儿去了。”林知了不待她说完就急匆匆往外走。
林知了在西边路边找到小鸽子,小孩一手背到身后一手抱着书,奶声奶气地教几个玩伴背“王戎简要,裴楷清通”。林知了怀疑他现在这样是跟薛理学的。
林知了见几个小孩很给他面子就没靠近,蹲在路边等他。
然而没等小鸽子教累,薛理回来了。
林知了看了看他的神色,脸上没有一丝愁苦,起身问道:“成了?”
薛理本想学她装模作样道谢,也让她寒毛直竖,可惜不远处的几位乡亲看了过来,“过两日休沐,院长叫我这两日在家准备,十月初六去书院。”
“每月薪水多少?”
院长认为对薛理而言十五贯不多。他以为薛理被太子连累,心里很同情他。可他也要考虑同僚和学生怕不怕被薛理连累。
院长让薛理稍等片刻,他出去找同僚。他的同僚们希望得到薛理的指点考中进士。院长又去找非富即贵的几位学生。只因这些学生每年都给万松书院几百两银钱。书院七成开销来自他们。他们若是不出这笔钱,万松书院也供不起过了童试的贫民子弟。
这几位其中一位正是林知了在酒店碰到的那位袁公子。袁公子前几日被父亲关在家中喘不过气,一朝被放出来也不敢逃课。他第一个同意聘用薛理,不止是同情他以及同林知了相识,他的目的是明年童试。他父亲说了,过了童试便不再逼他读书。
院长看出师生为何同意聘用薛理,便告诉他:“月薪十五贯可以。希望明年院试有个好消息。”去年和今年院试全军覆没,明年也是如此,他这个院长也当到头了。
薛理把院长的要求告诉林知了,林知了好奇:“若是过了院试,书院有奖赏吗?”
“你只想到钱?”薛理堪称震惊,他以为林知了会问他会不会教学。
林知了:“你去书院是因为喜欢扫地,不是为了钱?”
薛理揉揉额角,安慰自己,君子不与女子论长短,“在万松书院读书的农家子弟都是秀才,不需要参加院试。院试一直落榜的学生非富即贵,但凡其中一人考过,他的长辈都会给书院一大笔钱。我最少可以分一到两贯。”
两贯够用一个月:“这样还行。那你用心啊。我和小鸽子日后就靠你了。”
“赚钱养家本就是我该做的。”
林知了对这个回答很是满意:“相公,城里的店铺贵不贵啊?”
薛理:“想开店卖你先前说的桂花藕?城里的店多是一年一租,沿街的小店一间一年要三十贯,还是前年的价格。不清楚现在涨了没有。”
“这么贵?”林知了惊呼。
薛理:“若是店里生意好,早上就可以把工钱和租金赚回来。下午是净赚的。”
林家给林知了的那些银钱只够租一间铺子。可是开店做生意不是有店铺就行,还要买锅碗瓢盆柴米油盐,她的钱全拿出来也不够。
林知了决定再等等,顺便趁着去城里卖桂花藕的时候看看街上缺什么,“那我再想想吧。”
薛理朝小鸽子看去:“回不回家?”
小孩跑过来把书递给他就去跟朋友玩耍。
林知了看到弟弟,想起每次她出去小孩都在家等她等的望眼欲穿,“相公,书院允许带家属吗?”
薛理顺着她的目光看到小孩:“他太小。”
“小鸽子很乖的。”林知了拉起他的手,薛理的身体僵了一下,朝左右看去。林知了好笑,“老古板!”
薛理成亲前没去过花楼,哪怕是听曲的花楼。若非梦里见多识广,那晚如何也不敢碰林知了。
纵然梦里见过很多,可他忙着弄权,哪有心思儿女情长。再说,比起征服女人,还是砍了桃李满天下的礼部尚书有成就感。
“是你——”
林知了:“我们是夫妻啊。”
“轻浮!”薛理说出来拨开她的手。
林知了再次拉住他的手,薛理心中一动:“娘子,为夫月入十五贯,给你十贯可好?”林知了立刻撒手。薛理呼吸一顿,他竟然不如一堆铜臭?薛理咬了咬牙:“你,一文别想要!”
“是吗?”林知了眉眼弯弯地靠近。
薛理下意识后退:“我,十贯!”
林知了停下:“相公,我想做几件新衣服,还想买几块布做头巾,你看我头发短了,前面的头发很容易掉下来,若是掉到藕上被客人嫌弃——”
“买!”
林知了:“婆婆会不会认为我——”
“母亲那里我去说!”
林知了:“相公准备对婆婆说您月入多少啊?”
“我只剩五贯,还能说多少?”薛理很是无奈地说完就走。
林知了提醒弟弟一句,不许去大马路上,就跟薛理回家。
薛理不想母亲为他的事悬着心,到二婶院里看到母亲晾晒稻谷,就在院里告诉她日后他去万松书院当书吏,五日一休,月薪五贯。
薛二婶怀疑她听岔了:“去哪里当书吏?”
“万松书院!”
薛二婶惊叫:“你你,你还能去万松书院?”
薛理:“我只是被太子连累,运气不好被褫夺功名,又不是带罪之身,为何不能?”
薛二婶张口结舌,他去了万松书院,那谁抄书,她的跑腿费岂不是也没了,“大嫂,才五贯钱。”
“五贯不少了。若是抄书,日日不停一个月才六贯。”薛母不清楚二婶的小心思,“没有听见理儿说五日一休吗?休沐日还可以教瑞儿,两不耽误。”
薛理颔首。
“那万松书院离这里四五里,理儿是不是要在城里租房?一间房就要一贯钱。若是在城里买饭,每月最少三贯钱。”薛二婶提醒。
薛理:“我只是书吏,夏日辰正,冬日巳时左右到书院便可。”
薛母算算时辰,夏日辰时开城门,薛理辰时前一刻从家里出发,半个时辰三里路足够了,“不用在城里租房。”
薛二婶犹不死心,忽然想起她儿子:“理儿,那瑞儿还可以去万松书院读书吗?”
“我没了功名,瑞弟要跟别人一样教束脩。”
薛母心疼儿子:“丹萍,别为难理儿。他还没去就把瑞儿带去,院长定会后悔用他。”
薛理想起小鸽子说薛瑞“睡大觉”,“二婶,我可以早上指点瑞弟,然后去城中用早饭,不耽误去书院点卯。若是巧了,还可以在书院用早饭。”
薛母陡然想起薛理不在家,每日可以节省许多粮食,“丹萍,理儿的这个差事很好,你就别劝了。”
薛理不想再同二婶徒费唇舌:“瑞弟呢?”
二婶张丹萍下意识朝书房看去。
薛理早上起来到隔壁就把薛瑞叫起来,递给他一本书,叫他三日背会。吃早饭时,薛理又叫薛瑞抄书,他明早检查。到书房看到薛瑞只写三页,薛理顿时感到窒息。
中秋那日他被下狱,薛理都不曾这么绝望。此刻他宁愿面对林知了。也终于明白林知了为何忍不住嘲讽二婶。薛理反复劝自己不把烂泥糊墙上,烂泥就会糊他身上,几次之后才把火气压下去,“瑞弟,明日早饭前还没有抄完,早饭你自己准备!”
薛瑞点点头。
薛理不管他有没有听进去,转身出去,担心多待一刻忍不住给他两脚。
二婶见他这么快出来,不由得问:“理儿——”
薛理头也不抬从她身边过去。
二婶朝薛母看去:“理儿这是怎么了?甩脸子给谁看?我可没招惹他。”
“我去问问!”薛母看到薛理面色很不好,急匆匆追到家就问,“理儿,你等等我,出什么事了?你二婶喊你你也不理。”
薛理指着小鸽子早上写的四页纸,虽然是被他握着小手写的,但他没怎么用力,只是看着他的手和笔别歪了,“母亲,薛瑞上午半天还不如一个五岁——不,四周岁小孩一早上写的多!”
薛母到嘴边的话悉数咽回去,叹气道:“你打他骂他你二婶心疼,不打不骂他又不怕。这——你多跟他聊聊。”
“婆婆!”林知了拿着几件带补丁的衣裳从里间出来,“我往瑞弟床上放老鼠,瑞弟都不怕,好好说有用吗?”
薛理呼吸急促,不是吧?她胆子这么大?不对不对,重点错了,“晚上?”
“瑞弟睡觉前。”林知了道。
薛理代入自己掀开被子一窝老鼠,顿时寒毛直竖。
薛母其实也觉得没什么用:“可是你二叔在的时候对你怎么样,乡亲们都知道,我们不管他,乡亲们不得戳你脊梁骨?”
薛理从京师回来的一路上认真思考过,此生有机会就当个贤臣,不再给父辈蒙羞。此刻薛理有些动摇,奸佞小人好像更便于行事。
薛理转向母亲:“日后无论我对瑞弟做什么,母亲都当没有看见。”
林知了:“婆婆知道该怎么做啊。婆婆也不想一直养瑞弟。否则现在只有他一个,日后可能要养他一家。”
薛母原本有些为难,听了林知了的话,她毫不犹豫地应下来。
林知了把旧衣服给婆婆,比划一下小挎包,请婆婆做两个,一个给弟弟,一个给小姑子。给小鸽子很好理解,留他装书,省得小孩天天抱着书不看路摔倒。“给鱼儿做什么?”
薛理听到母亲的问话又想谈谈妹妹的事:“母亲,可以让鱼儿早上跟我读书,早饭后写字,过了午时再跟琬妹学女红?”
“你还想教出个女先生?”薛母笑着打趣。
薛理:“懂得多没人骗得了她。”
林知了使劲点头,对对对,看看我啊婆婆!
薛母看到了,想想儿媳妇那日同薛家族人对峙,心里也希望女儿跟她一样到了婆家没人敢欺负,“那丫头跟你大哥一样不爱读书。我,今晚叫她跟我睡,我劝劝她。”随后问林知了书包何时用。林知了说三天后。薛母下意识看向儿子,他三天后去书院吧。
薛理:“我带小鸽子过去。”
林知了说道:“在书院用晌午饭。书院比家里吃的好。”
薛母一听又可以节省粮食便说“好”。
薛理等母亲进了堂屋才回头说:“你真会信口开河!都没去过书院,就知道书院吃的好?”
“婆婆也不知道啊。你和小鸽子不说,她永远也不知道。”林知了朝他走去。
薛理下意识退到门外。
林知了愣了片刻意识到什么,无语又想笑:“想什么呢。”
“你知道!”薛理把她拽出来:“别打扰我,我要想想第一课讲什么。”
林知了想到明年有钱开店,她不能一直只动嘴不动手。原身记忆中很会蒸饭煮米面,米制品不需要她练习,林知了想到面食。
此地面食也不少,林知了要做到味道及格还要吸引客人,就要做本地人没有见过的。
林知了最先想到花里胡哨的拉面,可拉面累人,也不能早午都卖拉面。看看太阳,这种天气适合吃凉皮。林知了到对面敲敲门,刘丽娘出来。
林知了给她使个眼色,随后妯娌二人去厨房。
刘丽娘低声问:“做豆薯粉?”
“那个不急。以前我祖父进城送豆腐,听一个外地客商说他们的家乡有一种面食跟米粉差不多。城中不缺卖米粉米面的。我想用面试试。”
刘丽娘点头:“我做啊?”
“我说你做,做成了改日我再试一次。”林知了给出的理由是她要仔细回想。
刘丽娘信以为真,就挖两瓢面,在她的指点下把面筋洗出来。面水放到林知了门前,盖一层纱布等面粉沉下去。
林知了又叫刘丽娘和面,她把木耳等物找出来,听到卖豆腐的,林知了叫小姑子去买一块老豆腐和几张油皮。
薛瑜端着盆去的,回来多了几块碎豆腐,“卖豆腐的是三嫂的小叔,他给的。”
林知了:“有没有道谢?谢过就行了。”
油皮切细丝,泡发的木耳干笋也切细丝,面筋做好备用,用洗面水煮汤,水开后先放木耳和笋,最后放青菜、油皮和切成丁的豆腐以及切成块的面筋。
林知了想起还有鸡蛋,三个鸡蛋搅拌均匀倒进去,她迅速搅散,鸡蛋只剩蛋花。
薛瑜看着锅里五彩斑禁不住吞口水:“三嫂,好像城里卖的羹啊。”
“像就多吃点。”林知了又戳一块猪油放进去就叫她洗手。
薛理牵着犯困的小鸽子出来。林知了把陶锅放她面前,一人一碗,小鸽子大半碗。薛瑞最先喝完想来一碗,可是又不敢自己盛,就把琬放到他母亲面前。
薛理看到这一幕眼前一黑,恨不得回到牢里。
薛二婶快速喝完把碗递给林知了,林知了给她盛半碗。薛二婶自然嫌少。林知了提醒:“一人一碗半。”拿起薛理的碗盛一碗,二婶不禁瞪眼,林知了假装才想起来,“婆婆,我差点忘了,从这个月初七每日给您八十文。”
刘丽娘还不知道薛理找到工作,问:“我们呢?”
“你们还是五十文。”
薛二哥:“为何是初七?”
“相公初七去万松书院当书吏,每月五贯钱,二哥不知道吗?”林知了故意问……
薛二哥不想同她说话,转向薛理。薛理点头证实此事。大嫂陈文君羡慕:“三弟识文断字的真好,从京师回来就能找到工作。不像你大哥,只能卖苦力。”
室内瞬间静了下来。
林知了心里无语,面上故作不知:“婆婆,公公在世时没叫大哥读书啊?大哥是长子,不应该啊。”
薛二哥烦大嫂,“怎么没让我们读,我们读不下去。”
薛大哥下意识点头。陈文君朝他腿上拧一下,薛大哥的碗差点脱手。
林知了一直盯着她,注意到这一幕心里暗乐:“幸好大哥读不进去,否则说不定被哪家闺秀看中。”言外之意,陈文君,你该庆幸大哥读书不多,否则可看不上你!
陈文君要是个迟钝的,可能会顺着林知了的话附和几句,偏偏她不是,瞬间听懂,脸色微变,肚子动了一下,她朝薛大哥倒去。
薛理慌忙放下碗,他纵然厌恶大嫂也没有想过一尸两命。林知了按住他的手臂:“看来小侄儿也认为我说得对啊。大嫂,小侄儿日后一定跟大哥一样好武不好文。你要早做打算,兴许可以养出个武状元。”
众人经林知了打断,想起这样的事陈文君不是头一次干,又端起碗继续用饭。
陈文君一看连她相公都怀疑她是装的,顿时想一口咬死林知了。
丝毫不受影响的只有小鸽子,他放下碗拍拍肚子:“阿姐,我吃饱啦。”
林知了拿出他兜里的手帕给他擦擦嘴:“不许再出去。看你脏的。”
小鸽子打个哈欠。
林知了三两口喝完把他抱到腿上:“睡吧。”
陈文君看过来,心说,指不定日后谁看不起谁!我就不信你一家可以出两个探花郎!
第25章 不安好心
翌日清晨, 林知了进城买藕,小鸽子跟薛理读书。林知了不用担心没人看顾弟弟乱跑,就在城里多走走。
如今昼长夜短,城门依然辰时打开, 林知了等一开城门就进去。她寻思着薛家巳时左右用早饭, 她至少可以在城里逛半个时辰, 便一点点查看。腿脚酸痛, 林知了也没有看到凉皮和拉面,她心里有了主意。
到家门口看到弟弟在门外,薛大哥和薛二哥也在门外蹲着, 林知了纳闷, “在这里做什么?”
小鸽子伸出小手“嘘”,起身抓住林知了, “阿姐不要进去!”
林知了把背篓放下, 背篓太重,不止有十斤藕,还有十个小碟以及二十个小碗——城里人放调料的餐具, “出什么事了?”
一炷香前薛二婶一家三口过来吃早饭,薛理看到薛瑞就问,“书抄好了吗?”
薛瑞大概仗着母亲在身边,直言要用三日。
薛理固然聪慧,可他是农家子弟,没有名师教导仍然能到殿前, 靠的还是勤学苦读。薛理以前常常睡两个时辰。在书院那几年遇到先生布置的文章通宵也是常有。他打量一番薛瑞,面色红润,眼底不见一丝乌青,可以断定他睡得早起得晚, 一夜好梦自然醒。
在薛理的梦中,比薛瑞勤奋的世家子弟若是天赋有限也入不了他的眼,再一想到现实生活中要雕这块朽木就心生烦躁。
薛理梦中只亏欠妹妹和母亲,不欠薛家任何人。以前欠二婶一家的在薛瑞凭借跟他的关系被万松书院录取的那一刻他也还清了。
薛理顿时想撂挑子。
可是母亲认为人言可畏。薛理在心里宽慰自己,不要跟蠢货斤斤计较,“二婶,昨日我同瑞弟说过,何时抄完那本书何时用饭。你也不许给他钱叫他进城买吃的。否则薛瑞我不管了!”
“那本书我看过,一天真写不完。”薛二婶道,“再说,考试也不考抄书啊。”
简直对牛弹琴!薛理头疼:“写文章需要用到书吧?您等一下。”进屋拿出昨日叫薛瑞背的书,他这里也有一本,“我叫瑞弟三日背会。我不为难他,今日先背前三页。”
薛瑞磕磕绊绊背了两页就磕可不出来。
薛理问道:“二婶,这让我怎么教?”
“你可以教他写文章。”
薛理:“写文章要用到这些内容,他不会背,拿着书去考试?”
“那不如,你把文章写出来,叫瑞儿背,不就省得背书了。”
当时薛大哥还在院里,饶是他识字不多懂得有限也听不下去,忍不住嘲讽:“还不如叫三弟替他考。”
“对,我怎么没有想到。人家考试又不看画像,理儿,你也没有比瑞儿大多数,不如——”
薛理勃然大怒:“住口!”
薛二哥看到小鸽子吓了一跳,抱着小孩出去,薛大哥想劝弟弟,见他气得脸红,又不舍得委屈弟弟就假装没听见。随后两大一小蹲在门外,听薛理把薛瑞贬的一文不值。
薛二婶心疼儿子开口劝薛理,薛理改数落她慈母多败儿。薛二婶只被林知了挤兑过,她以为薛理回来有人为她撑腰,没想到他比林知了说的难听,她颜面扫地气得哭着跟薛母抱怨。
林知了听到“高中探花又怎么了?还不是被夺了功名”,顿时蹲不住。薛二哥不禁说:“你别去,娘不会任由二婶说下去。”
打定主意薛理回来就装“以夫为天”,事事让薛理顶在前面的林知了装不下去。她进去二话不说,趁着薛瑞没有防备,朝他身上踹一脚,心说我不能打长辈还不敢打你个兔崽子!
薛瑞往后踉跄,林知了又踹一脚,薛瑞扑通坐到地上,薛二婶不哭了,薛理忘记生气,听闻妯娌的话心里不快的薛母瞠目结舌。
林知了看向二婶:“继续。你说一句,我踹他一脚!”
“我跟你拼了!”
林知了伸手掰住她的手指。十指连心,薛二嫂痛的蜷缩在地上。林知了像推开一滩烂泥把她推到薛瑞身边,居高临下看着母子二人:“二婶,两个选择,一是稻谷拉走各过各的,二是把薛瑞交给我相公,他是打是骂,你不许多说一个字!”
“大嫂,你就任由你儿媳妇欺负我?”薛二婶哭天抢地,“相公啊,你怎么死的那么早啊——”
林知了朝薛瑞身上踹一脚。薛二婶像被攥住喉咙,顿时一个字也不敢说。
常言道,泥人也有三分土性。薛瑞指着林知了:“你别欺人太甚!”
林知了的动作太快,薛理也没想到她敢动手,以至于才回过神。薛理把林知了拉到身后:“怎么没见你把这点气性用在读书上?”
薛瑞心虚:“我,我想读就读,不想读就不读!”
“母亲,二婶,听见了吧?”薛理心说,真是个蠢货。
梦中的他怎么没有这么蠢啊。
自然是因为他梦里的薛瑞三年不中自己放弃。那几年薛理远在京师鞭长莫及,二婶叫薛瑞给他写信,薛瑞恐怕薛理知道他懒,通篇不提读书的事,薛理潜意识认为他和大哥二哥一样不擅读书。
薛二婶一听她的诰命没了,这辈子都会被妯娌压一头,气得抓住薛瑞就打,边打边骂他不争气。
薛家院里声音太大,隔壁邻居忍不住踩着凳子看热闹。从薛二婶的话中听出薛理对薛瑞严格是希望他明年一次通过院试,顿时意识到薛理没了功名,可他的学问还在啊。
薛母发现不止隔壁邻居扒墙头,还有小孩在门外路边朝院里看,她嫌丢人,拽着妯娌去堂屋。
薛瑞怕林知了,一看两个长辈走了,慌忙跟上去。
薛理转身看向林知了的脚,他好像看到林知了踹薛瑞第二下脚落地时另一脚往后踉跄了一下,“没事吧?”
“啊?”林知了低头看到自己的双脚,能有什么事?用脚踹人的力又不是相互的。她眼珠一转,朝薛理倒去,“你不说我都没发现,好像崴到了。”
薛理慌忙伸手扶着她,发现林知了往他怀里靠,意识到什么,“站好!”说出来后退一步。
林知了悻悻地站稳就朝屋里去。薛理见状担心打起来,赶忙跟进去。
靠着卧室房门的刘丽娘无语又想笑,对薛瑞无语,想笑林知了这个时候还逗薛理。刘丽娘嘴快藏不住话,想跟薛琬聊几句,扭头看到大嫂的表情,像是幸灾乐祸。刘丽娘疑惑这是冲谁啊。
无论等着看谁丢脸,刘丽娘都因为她这样没了分享欲:“琬妹,不进去看着别打起来?”
“我进去有什么用啊。谁都拦不住。”薛琬靠墙上。
薛瑜想看堂兄被打,又不敢靠近,犹豫片刻到二嫂身边。
林知了进去没有动手,而是看着薛二婶说道:“若是你左右为难,我替你决定,薛瑞日后自学,我们家只管你们一家三口吃饭,其他的我们一概不管!”
“这个家还轮不到你做主!”薛二婶满脸嘲讽。
林知了想说什么,忽然想起什么,点点头:“这话是你说的,别后悔!”
“我这辈子还没有后悔过!”薛二婶看着薛理进来,指着他说,“薛理,你要是还记得你二叔,以后就好好教你弟弟!”
薛理:“我教了。”
“背书抄书算什么教?打量你二婶不懂?”薛二婶冷笑,“瑞儿再过几个月就考试了,你应该教他破题!”
薛理再次觉得鸡同鸭讲,试题又不可能同他教的一样,薛瑞不会背书,不清楚题目出自《论语》还是《大学》,他怎么破题。
薛理顿时又想当个奸佞,就从整治薛瑞开始。可是自小的愿望便是成为像狄仁杰那样的肱股之臣,为百姓立言。
薛理一直当梦中的事是预警,很担心他变成梦里那样,妹妹会在三年后惨死。是以他不敢肆无忌惮,便把蠢蠢欲动的想法压下去。
薛理叹气:“我教他破题,薛瑞就会写文章了?”
“不教怎么知道他不会?”薛二婶反问。
薛理:“我教薛瑞那我算不算他半个先生?”
“算!”薛二婶不假思索。
薛理指着薛瑞:“外面站着去。万松书院的先生也会罚站,也会罚背书抄写文章。何时抄完背会何时用饭,我何时教你!”
薛二婶脸色微变:“你——”
“若是二婶仍然不同意,我即刻去祖坟向二叔请罪!”
薛二婶只能拿薛二叔逼薛理低头,一听薛理把话说到这份上,她顿时无计可施。
薛理转向母亲:“吃饭吧。”
林知了朝外面喊一声:“大哥,二哥,弟弟,吃饭。”随后她去厨房盛饭。
饭后林知了把橱柜门锁上,橱柜原先没有锁,现在的铜锁是堂屋门上的。正房是薛母的房间,薛二婶不敢拿石头把锁砸了。
可是米面油盐都在橱柜中,薛二婶没有钥匙没法给她儿子开小灶,就叫薛母找林知了拿钥匙。
薛母直言这个儿媳妇她管不了。薛二婶说她不想管。薛母反问她管得了薛瑞和薛琬吗。
林知了给薛琬的九百文钱依然在她手里,薛二婶连一文也没弄到。此话令薛二婶脸上无光,气哼哼地出去。到家拿了钱她就进城。
薛二哥准备和薛大哥进城卖柴,看到薛二婶进城就回来告诉薛理,“二婶可能去给瑞弟买吃的。”
薛理:“薛瑞什么时候抄完背会我什么时候教薛瑞。”
薛二哥明白了,“要是到年底抄不完背不会呢?”
“提前教也是浪费我的时间。”薛理把旧毛笔找出来,便朝院里喊,“小鱼儿!”
薛瑜进来问道:“三哥叫我啊?”
“过来跟小鸽子一块写字。”
薛瑜后悔进来。
林知了拿着脏衣服从里间出来,朝小姑子肩上拍一下:“好好写。”
薛瑜打个哆嗦,薛瑞被踹倒在地的一幕瞬间浮现在眼前,她吓得连连点头。
薛理挑眉,原来娘子可以这样用啊。
林知了洗衣服的时候想起一件事,她今日只是动脚,薛理看不出她会两下子。他日不得不动手,林知了该如何解释。
林知了可以糊弄薛母她幼时学过,糊弄不住薛理,薛理跟林知了的大堂兄以前是同窗,林家真有这门路也是让他先学,学会了回去教弟弟妹妹,就像读书那样。
衣服洗好,离午时准备桂花藕还有半个时辰,薛理坐在两个小孩身旁闲着无事,林知了便到他身边问:“相公,以前听我堂兄说君子六艺。你在万松书院七八年,有没有学过骑射武功?”
薛理摇头。
林知了的手朝他腹部摸去。薛理慌忙攥住她的手朝弟弟妹妹看去。见他俩低着头写字,松了一口气,低声问:“你想干什么?”
林知了低头在他耳边说:“相公的嘴会说谎,身体不会。”
“光天化日之下——”
林知了打断:“想多了啊。我只是突然想到薛瑞现在年纪尚小,我可以一脚把他踹到地上。过两年就反过来了。不如相公教我几招?”
“知道他会成长还敢打他?”
林知了听明白了:“相公答应了?那就从明早开始。”
薛理扭头看向她:“真是想学几招?”
林知了本想趁机吃吃豆腐,见状不得不点头:“学!我若是薛瑞那样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日后你不必管我死活!”
薛瑜实在按耐不住:“三嫂学什么啊?”
“学拳脚功夫。你要学吗?”林知了哄她,“学会了可以仗剑走天涯!”
薛理扭头瞪她,不要胡说八道!
林知了继续:“可以飞身上马,薛瑞这样的你一个可以打仨!”
薛理忽然想起如果妹妹会几下子,日后遇到歹人也可以及时脱困。
薛瑜眼中一亮:“可以不用写字吗?”
林知了摇头:“你不写字就看不懂武功招式啊。”
薛瑜年幼无知信以为真,可是她真不爱写字,“为什么不管做什么都要识字啊?”
林知了:“一份糯米藕十文钱,二十四份多少钱?你看,你不学,连账都算不明白。日后被人卖了还会帮人数钱。”
薛瑜看向她个。薛理点头:“你三嫂只是爱动手动脚,不爱撒谎!”
林知了怎么觉得他话里有话啊。
薛理正是话里有话。
刘丽娘今日需要刷鞋,比林知了回来的晚。她把鞋放屋顶上,看看昨日洗出的面,把清澈的水舀出来倒入牛食槽里就进来找林知了。
林知了和二嫂去洗藕,随后把早上泡的糯米塞进去。
未时左右,妯娌二人拎着两个食盒进城,刘丽娘带十五份,林知了带十九份,直奔城中最好的酒店。
两人担心摆好的藕乱了走得慢,到城里正好赶上客人陆续进店。
近两日去过“竹林深处”的食客一听说桂花藕十文钱一份,刘德全卖五十文,食客叫林知了来两份。
那个食盒尝过之后更喜欢林知了的,不像刘掌柜的甜的齁心,禁不住告诉友人:“这个好!”
其他客人原本不信林知了的藕比大酒店的好,听闻此话,哪怕认为先前买藕的食客是托儿,也忍不住要一份尝尝。
藕里的糯米还有点热,又不至于烫嘴,此刻食用最好不过。其他食客尝过之后不过瘾,又让林知了上几份。
约莫半个时辰,林知了就到城门口。等了一炷香,刘丽娘才出现。林知了问道:“你去的那家不好卖?”
刘丽娘微微摇头:“我去的那家店的东家应该听说过城外大酒店也卖这个,就问我是不是偷学的。我跟他解释,那边跟我们学的。他不信,叫我说说怎么做的。我又不傻,就说爱买不买。他一看我要走就说不问了。随后就跟着我找我闲聊。你说,他们会不会明日就做出来啊?”
“不会那么快。城外那家大酒店试了七八次。糯米要提前浸泡,蒸的时间长,他们一日只能试一两次。”林知了边说边出城。
林知了到家就把钱分了。
这种卖完就能拿到钱的感觉很好,刘丽娘热情高涨,对林知了说道:“我看卖一日少一日,不如明日多做点。卖不完拿回来我们自己吃。”
林知了今日买的十斤藕没用完,“那明日买十斤藕全做了。”
刘丽娘想起案板底下还有几节藕:“剩的几节藕怎么吃?”
林知了还没想好:“去厨房看看。”
薛母准备做午饭,在厨房淘米,看到她俩就叫她俩回屋歇息。林知了见状问道:“婆婆,早上你做,晌午还是你做,二婶搬过去连饭都不做了?”
“今日她心里难受,不想做就算了。”
在林知了这里算不了。
原先想蒸米饭,林知了心情不好任由婆婆煮粥,她用铁锅做醋溜藕片和清炒茭白。这次切菜的是二嫂,掌勺的是林知了。
林知了打算存够钱开店,她现在就要试着动手。否则就要请人。城里租金那么贵,请人就是给房东打工啊。
林知了刚把两个菜盛出来,二婶一家过来。林知了什么也没说,饭后叫二婶和薛琬刷碗。薛二婶放下碗筷直接走人,仗着林知了不敢动手打她似的。林知了把脚伸出去,薛二婶往前趔趄,慌忙扶着门框。她站稳就骂林知了不安好心。林知了冷冷地问:“你眼瞎也怪我?”
薛二婶不敢跟她动手,就叫薛理管管林知了。薛理已经对他二婶失望至极:“二婶下次走路看着点。”
薛二婶指着薛理想说什么,林知了怀疑她又想道德绑架:“二婶,相公叫瑞弟抄的书抄好了吗?瑞弟要是一本书抄半年,可就赶不上明年的院试了。”
薛二婶知道写文章要先破题,但她也只知道这一点。得罪了薛理,他张冠李戴,薛二婶看不懂。薛二婶估计薛瑞也不懂,自然不敢把人往死了得罪。
薛二婶悻悻地放下手,拽着薛瑞回家。
这一家走了,早上没有做饭也没有刷碗筷的大嫂陈文君还在。林知了盯上她。陈文君抓住薛大哥的手臂唉声叹气道:“儿子又闹腾了,相公,你扶我回屋躺一会儿。”
薛大哥亲眼见过她的肚皮动,且不止一次,信以为真,扶着她回屋。
薛母不禁叹气。
刘丽娘笑着说:“我刷吧。”
薛母和薛瑜刷锅洗碗。母子二人把厨房收拾干净,林知了就把二嫂拽到厨房教她和面。刘丽娘见她鬼鬼祟祟的,便压低声音问:“你没吃饱啊?”
“我们试试做不一样的面条。”林知了实话实说,“我也没做过,只是听人说过,所以这次先和一瓢面。”
刘丽娘:“现在是不是有点早?”
“不早,需要放一两个时辰。”
刘丽娘听她的把和好面,又在上面刷一层菜籽油才回屋歇息。
小鸽子也睡着了,窝在他的小床上。林知了担心吵醒弟弟,轻手轻脚到里间,发现薛理没有睡午觉,眉头紧锁地靠着墙,显然因为晌午这顿饭烦躁。
林知了拉着他起来。
薛理纳闷:“你不累吗?”
“昨晚睡得好啊。”
薛理无奈地看着她。
“起来啊。”林知了拉着他下床,到外间画个鱼竿和鱼,又画个小孩,放小鸽子床头边。随后林知了把水桶和两个折叠凳给薛理,她拎着鱼竿、鱼叉和挖蚯蚓的小锄头。
地处江南水乡,渔网可以捞鱼,还可以赶海,平日里乡间没有几人钓鱼。薛理梦里梦外就不曾钓过鱼。在他印象中钓鱼的应当是“孤舟蓑笠翁”或者是“愿者上钩”。
薛理心绪复杂:“我以为你会被大嫂和二婶气得火冒三丈。你竟然还有心情钓鱼?”
“明知她们一个蠢一个奸,你还把她们放在眼里,那你就是傻。”林知了道,“再说,谁说我不生气?秋后算账也不迟。”
薛理看出她有分寸,不需要她叮嘱,便同她钓鱼。
傍晚,两人到家,小鸽子拿着纸坐在门口,看到林知了就叫阿姐教他画画。林知了指着薛理:“你姐夫画的好啊。阿姐去杀鱼做晚饭。”
林知了和薛理两人弄了五条鲤鱼。她在厨房边收拾鱼边指点刘丽娘拉拉面。起初刘丽娘担心断了不敢使劲,林知了告诉她断了做面疙瘩,刘丽娘想起断了也不会糟蹋,大着胆子试了几次真把面拉出来。
林知了把鱼收拾好用猪油煎,随后把鱼刺过滤出来用鱼汤煮面。
薛二婶喝了一碗鲜美的鱼汤想再来一碗,林知了把勺子拿走,婆婆、小姑子、弟弟和相公以及她的碗添满,她就把勺子给二嫂。二嫂把她和薛二哥的碗加满就给陈文君。薛二婶不敢跟孕妇抢,等勺子到她手里,陶锅里只剩半勺。
薛二婶气得放下碗就走。林知了只当没看见,心说,这就受不了?以后可别气死过去!
第26章 敢做不敢认
翌日清晨, 林知了洗漱后就拉着薛理回屋。
薛理看着她神采奕奕的样子,心底很是疑惑,她怎么一天到晚都有一身使不完的劲啊。
同样姓林,梦中的林蜻蜓可不是这样。
一口锅还能养出两种人吗。
薛理:“我要洗漱。”
林知了:“那你快去。回来教我拳脚功夫啊。”
薛理以为昨日只是临时起意, “你认真了?”
林知了很认真很认真地点点头, “相公不会忘了吧?”
“不用激我!”
薛理洗漱回来看到林知了腰上多了腰封, 他越看越眼熟, 只因正是他的!她又要做什么?
“相公,这衣服宽大,等你拿到束脩给我买几件, 就像江湖女侠穿的劲装?”
薛理暗暗松了一口气, 不是作弄他一切好说:“这种小事你自己决定。”
林知了就爱听他这样说:“相公,开始吧。”
“阿姐!”
俩人吓了一跳, 朝小床上看去, 小孩坐了起来,揉着眼角问:“阿姐,我怎么在这里啊?”
薛理看向林知了, 让她解释。
林知了心虚避开他的视线,到跟前信口开河:“阿姐和姐夫在里面习武,担心伤着你,把你放到外间。你要起来吗?”
小孩点了点头伸出小手。林知了抱着他到里间床上穿衣穿鞋。小孩看着他的虎头鞋开心地晃了晃脚:“阿姐怎么不喊我啊?”
“喊你起来习武啊?我想学会了再教你啊。”林知了说起谎来信手拈来。
小孩信以为真:“我可以和阿姐一起学吗?”
“可以啊。”林知了看着他到外面撒了尿就给他洗漱。
小孩洗脸不闹,林知了用了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姐弟二人再次回到室内。
薛理认为他俩以前没有学过武, 先帮姐弟二人开筋骨,以防受伤。
林知了昨晚摸到了薛理的腹肌,想想古人不会刻意练腹肌,便断定他不是花架子。虽然他的招式林知了没有见过, 基于对他的信任学得很认真。
薛理看着一大一小一个比一个全神贯注,心说薛瑞有小孩一半认真他也不至于气得嗓子冒烟。
考虑到姐弟二人一个体弱一个年幼,薛理只教两刻钟。饶是如此,小鸽子热的额头冒汗,林知了脸颊绯红,头发也有些凌乱。薛理本能伸出手去,意识到他在做什么又缩回去,不自在地搓搓手指。
林知了脸上冒烟,自然无暇顾及别的,又担心弟弟着凉,抱起他就对薛理说道:“相公,汗巾!”
薛理把他的汗巾递过去,“换一身干的吧。”
林知了摸摸弟弟后背,全是汗水,“怎么这么热?是不是很累啊?”捏捏他的小腿,“酸不酸?”
薛理见她的汗也出来了:“我来吧。你把他的衣服找出来。”先给小孩捏捏腿拉拉腿,又给他捏捏手臂和身体。小孩深知阿姐和姐夫不会害他,禁不住皱眉也没有哼一声。
薛理看着小孩忍耐的样子又感到无力,十六岁的薛瑞竟然不如一个五岁的孩子。
先前林知了叫薛理带小孩去书院,薛理直觉是反对,只因心底有些许抵触。再说,他去教学又不是带孩子玩。转念一想那日林知了泪流满面的样子和小孩不许别人说他死的神情,薛理就说不出拒绝的话。
此刻薛理不舍得把他放在家中,让他跟奸诈的大嫂懒惰的薛瑞懦弱的薛琬以及愚蠢的二婶朝夕相处。
薛理也不敢赌“出淤泥而不染”。
林知了把衣服递给薛理,忽然想起一件事:“相公,我们把瑜妹妹忘了。”
“她还没起。”薛理也忘了,“今晚提醒她早睡早起!”
小孩不禁说:“我可以教鱼儿姐姐啊。”
林知了朝他鼻梁上一下:“我看你是好为人师。早饭后阿姐不管你,想教谁教谁。”
小孩伸出小手方便薛理换衣服:“姐夫,我还要写字吗?”
“要的。现在多学点,日后不必挑灯夜战。”
小孩听得不甚明白,大致意思他懂,不用点着灯写字:“姐夫也要教我认识新字吗?”
薛理把他抱下床提醒林知了擦汗。林知了眼珠一转:“相公,背后的汗人家——”
“母亲起了。”薛理抱着小孩出去,路过书架不忘拿走那本《蒙求》
林知了颇为可惜地微微摇头,不禁逗!
洗衣鞋子洗刷干净,林知了就带着钱和背篓进城买藕。
过了两日,林知了和刘丽娘去过的两家酒店菜单上多了桂花藕。幸而城中人多,不止两家酒店,俩人去别处,依然半个时辰卖完。
刘丽娘到城门口见到林知了就抱怨,酒店学她们做桂花藕。
林知了宽慰道:“我也是跟别人学的。也不曾给人束脩!”
闻言刘丽娘心里那股怨气才散:“明日还去吗?”
“去啊。这两天我看过,还有几家酒店的食客舍得花上十文钱尝尝鲜。我们不去,桂花藕成了那两家的独家菜,岂不是便宜了他们?”
刘丽娘点头:“有道理。”
到家看到先前洗出面筋的面粉干了,刘丽娘问林知了怎么用。林知了收起来放她屋里。近来林知了做什么都不瞒刘丽娘,刘丽娘心说,该知道的时候自然知道,是以也没有刨根究底。
薛母日日粥和面食也吃腻了,就问林知了先前那个面糊汤怎么做的。林知了看看天色:“晚上做吧。”
薛母便把和好的面用模子压成条。
林知了心里嫌这种面条不如手擀面劲道,可薛家没有大的擀面杖,只有一个小的,还没有薛理的拇指粗。林知了不想挑战难度,她在外面两个时辰累了,也不想擀面条,便安慰自己日后搬出去想吃什么做什么。
有了目标,林知了顿时觉得身体轻快。可是原身年幼,林知了担心累出病来,饭后还是回房歇息。
睡是睡不着,林知了眯一会就起来把薛理早上教她的那套拳打两遍。第二遍打到一半,听到有人敲门:“薛郎中在家吗?”
薛二哥早上劈柴,饭后进城卖柴,回来就上山,如果午饭后还上山身体吃不消,今日便在家中歇息。他趿拉鞋跑出来:“在家!”
林知了到门边看到他蹲在地上穿着鞋说道:“进来说话。”
门打开,穿着短衣的中年男子满脸焦急:“薛郎中,我家的猪不知怎么了,从早晨就哼哼唧唧的,我以为要生了,现在太阳快落山了还没生,是不是难产啊?”
薛二哥被问住。
刘丽娘很勤快,林知了对二嫂这个合作对象目前为止很满意,看在二嫂的面上说道:“不能帮猪掏出来?”
中年男子面露难色:“我,我不敢。”
林知了又说道:“用催产药呢?”
“我也不认识药。”男子一脸求救地看着薛二哥。
近日一直是妻子赚钱,薛二哥又想想他给牛接生过,给驴看过病,也不差一头猪:“你等等我。”到屋里找出他的药箱,就对男子道:“带路!”
金乌西坠,薛二哥回来了,这次没有搞出一身血,而身上全是屎。他进院就喊:“丽娘!”
刘丽娘教婆婆和面洗面筋,闻言就到厨房门边问他什么事。可一看到薛二哥有气无力的样子慌忙问道:“出什么事了?”
大嫂陈文君撑着腰出来就惊呼:“二弟身上不会是猪屎吧?二弟,你是给人看病的郎中。我早便想说,哪能给牲口看病。”
偷得浮生半日闲的林知了在屋里待不住,悠悠地问:“二哥不给牲口看病,每日五十文的家用你给啊?”
陈文君脸色微变,怎么哪儿哪儿都有她?她就不怕把薛家长孙气出个好歹?
林知了怕一尸两命,否则就不是动动嘴。
二婶和薛瑞都被她整治好几次,她会放过陈文君?陈文君应该感谢她腹中胎儿!
刘丽娘想起先前陈文君用羡慕的口吻说过她相公不能当郎中,还可以当兽医。现在又这样说,哪怕刘丽娘自来粗心也意识到她没安好心:“三弟妹说的也是。大嫂,日后叫相公和大哥一起卖柴吧。”
着重强调“卖”,陈文君听出她弦外之音,她讪笑着说道:“我也是为二弟着想。”
薛二哥把药箱递过去。刘丽娘险些脱手:“这么重?”
陈文君忍不住伸头看去。林知了在卧室门边看到她的样子倍感好笑。刘丽娘打开药箱,拿出五十文钱和一块排骨,看起来三斤重,“怎么还买肉?”
“那家是养猪的,下午屠夫去拉猪,给他一大块排骨,说是上午卖剩下的。他给我切一半。”猪不如牛珍贵,薛二哥也担心害得人家的猪难产,去的路上人家试探他给猪看病多少钱,他说五十文。
薛二哥把小猪仔掏出来,人家看他衣服脏了,给五十文觉得少,给一百文又不舍得,便给他一块肉。
刘丽娘把肉给林知了就拎着药箱进屋。随后把薛二哥的脏衣服拿出来去河边清洗,担心放一夜洗不掉。
薛二婶一家在隔壁,林知了和婆婆小姑在厨房,薛二哥在屋里歇息,院里瞬间只剩陈文君一人——薛大哥歇过乏又上山了,他要趁着现在不太冷赚够年前的家用。
无人理会,陈文君恨不得咬碎一口银牙。
现在的情况跟陈文君料想的不一样。她出嫁前她嫂子身怀六甲,村里的稳婆说她嫂子怀的小子,陈文君的爹娘和兄长就把嫂子供起来。那时陈文君就在想,日后我也要生个男丁。
然而她肚子大的都看不见脚,婆婆竟然还叫她做饭刷碗!
早知如此,她就不该因为薛家有个光耀门楣的薛理而嫁过来!
陈文君越想越气,肚子难受,转身回房睡觉。
薛母在洗面筋,林知了便叫小姑子烧火焯排骨,随后用铁锅炖排骨。
排骨炖烂了,林知了在手上缠着纱布把肉撕成小块,连同汤放陶锅中,再加入面筋水。薛瑜不禁咽口水:“三嫂,你好会做饭啊。”
“我不会!”林知了摇头,“你好好学!”
薛瑜点点头。
薛母看向林知了,怎么觉得想叫薛瑜学会了做给她吃啊。薛母又觉得想多了,三儿媳妇不是那么懒的人。
林知了不懒但她也知道享福啊。林知了见婆婆把木耳等物都切好,厨房用不着她就出去看看弟弟怎么还没回来。
今日是薛理第一天上班,林知了心里不踏实。到门外看到小孩挎着书包跑过来,林知了不由得上前几步,小孩顿时想哭:“阿姐!”
林知了抱起他:“姐夫呢?”
小孩指着后面。林知了看过去,薛理才从南边转过来:“从城里走回来的?”
“姐夫抱着我走,我下来走。”小孩指着薛理,“姐夫抱我,我也要讨厌他!”
林知了看着到跟前的人:“你打他了?”
薛理:“打他干什么?”
“姐夫没有打我,姐夫坏!”小孩气呼呼的指着薛理,“他叫我扫——”
薛理慌忙上前捂住他的嘴,小孩气得瞪大眼睛,你这么大人,敢做不敢认?!
“回屋说,回屋说。”薛理对林知了道。
林知了:“先吃饭吧。有肉粥。”
小孩嫌弃地拿掉薛理的手,转头背对着他。林知了看向他,你最好给我解释清楚!
薛理看着她面色不善的样子,心说,这才是真正的你吧。
林知了转身回去。
薛二婶一家三口从隔壁出来。薛理见状顿时明白今日做饭的不是他妻子就是他母亲,烧火的一定是他妹妹。薛理佩服自己,脾气真好啊!
林知了先前没有猜错,万松书院教授骑马射箭,薛理也跟先生学过剑法和拳脚功夫。薛理这一刻后悔以前节俭没有买一把剑,否则一剑了结这一家三口,趁着夜色扔到山上喂野猪!
薛理并非自我安慰,他有一百种办法撇清自己。薛理也不怕脏了手,大不了多给二叔烧点纸钱,二叔在世时向来疼他,定会理解他。
薛理不想没了胃口,别过脸眼不见为净跟上林知了。
刘丽娘把陶锅放林知了面前就给每人盛一碗。薛二婶看到碗里的肉丝便明白过来,喝到一半她起身添满,林知了用筷子朝她手背上一下:“哪家的规矩还没吃完就盛?”
薛二婶手背通红,气得指着林知了:“你敢打我?”
“我第一次打你?”林知了冷冷地问。
薛二婶张口结舌:“你——你为什么可以?”
“这锅里的肉是你买的,你也可以!”林知了提醒,“今日我给八十文家用,二婶打算给多少?”
薛二婶这个时候不能找薛母做主,薛母会让她出钱,打又打不过,她只能偃旗息鼓。
林知了跟之前一样先给自家人添满,最后剩多少都归薛二婶一家三口。放下碗筷,林知了转向陈文君:“大哥,先前可曾见过村里身怀六甲的人在地里割稻谷?”
薛大哥下意识点头。
林知了:“今日我才知道原来割稻谷比刷锅洗碗累啊。大嫂,您说是不是啊?大嫂,您的肚子又疼了?小侄儿真懂事,这么小就知道心疼母亲,回回都挑吃过饭闹腾。”
薛大哥就是个傻的也听得出林知了话里有话。
陈文君气得嘭地一声放下碗筷。
林知了笑着说:“大嫂,家里的碗筷不多啊。若是坏了,只能委屈你跟大哥用一个碗。想来大嫂也愿意,你俩是夫妻啊。”
陈文君朝婆婆看去。
然而洗面筋累人,薛母只想早点歇息,就问薛瑜吃好了吗。
林知了转身问:“弟弟,吃好了吗?”
小孩点点头打个饱嗝。
林知了牵着他的手:“陪姐姐烧水,姐姐给你洗脸。”
小孩到厨房就告状:“阿姐,姐夫叫我扫地,他什么也不做!”
薛理不想看到他二婶一家就追过来,怎么也没想到过了一顿饭他还记得:“我在教你做事。”
“阿姐可以教我!”小孩很生气,“姐夫,你不要骗小孩,我五岁!”
薛理:“你说我有没有帮你?”
“院长先生不叫我扫地,他说我还小,你才扫地。阿姐,我不要和姐夫去书院。不教我写字也不教我读书,就叫我扫地和玩!”
林知了看着薛理要解释。
薛理叹气:“我忙啊。”
“你忙着看书吗?”小鸽子问,“姐夫,又不是先生,不是学生,看书干什么啊?你是懒!跟瑞哥一样懒!”
林知了听明白了,薛理第一天上班千头万绪没空照顾小孩。她不禁摸摸弟弟的小脑袋瓜,忍不住想笑。
薛理看见状说道:“我烧火。你跟他解释。”
林知了担心小孩藏不住话,没有说实话,没想到他人不大脾气这么大。抱着他到卧室,林知了低声说:“你姐夫去书院当先生。但是很多坏人不想让你姐夫当先生赚很多钱,他就和别人说当书吏。婆婆和二哥都不知道。家里只有你我和你姐夫知道。明白了吗?”
小孩惊得睁大眼睛,想起不可以叫人知道慌忙捂住嘴巴:“姐夫看书是要教学生啊?”
“是的呀。你姐夫在书院的差事是扫地。”
“阿姐为什么说是书吏啊?”
林知了:“若是说你姐夫去书院扫地,婆婆会阻止。书吏是骗她的。”
“为什么不可以告诉婆婆?”
林知了:“担心婆婆说漏了嘴被蠢二婶知道啊。要是被二婶知道你姐夫每月可以赚很多钱,她会叫你姐夫给薛瑞买笔墨纸砚。”
“瑞哥那么懒,买也是白买!”
这话可不像小孩的语气,林知了怀疑又是听薛二哥说的。
“拉钩。不许告诉任何人啊。”林知了伸出手指。
小孩郑重点头。
林知了:“姐夫还讨厌吗?”
“我原谅他了。”
薛理进门听着奶声奶气的话不禁摇头。到了里间问出心底疑惑,“二哥下午做什么去了?身上什么味啊?”
林知了顿时想笑,可一想到主意是她出的又不好意思,忍着笑说下午他去给猪接生,今晚吃的排骨肉就是人家给的。
“今晚吃的是排骨肉?”今晚的肉很香,薛理一直很疑惑,晚饭谁做的,羊肉竟然没有一丝腥膻味。
林知了颔首。
“改日——下个月我拿到束脩,再买几块。”
小鸽子放心地“嗷”一声。薛理吓了一跳:“你——怎么了?”
“我听见啦!”小鸽子捂住嘴巴,“你说束脩。只有先生才能拿到束脩。二哥说过,婆婆也说过,给姐夫交束脩。”
薛理松了一口气,摸摸他的小脑袋:“你给我守口如瓶!否则别想跟我去书院。”
小孩扭头背对着他。
林知了好奇地问:“你俩不会从书院一直到家都在斗气吧?”
“他跟我绝交!也不知跟谁学的,还知道绝交!”薛理想起正事,拿起盆去厨房端一盆水给小孩洗脸擦身体。
又过了三日,城中酒店都加了桂花藕,林知了和刘丽娘便结束桂花藕的生意。林知了本想歇一日,谁知早上醒来就感觉脑袋昏昏沉沉。
薛理见她脸色发白,下意识想说看你晚上还闹不闹。猛然想起这两晚她没闹,她习武累得身体酸乏:“我叫二哥给你弄点草药。”
“我病了?”末世多年没有生过病的人难以置信,原身太虚了吧。
薛理:“和这几日早上出汗有关。”
原身记忆中薛理没有进过厨房:“会煮药吗?”
“不会也可以找别人。”去年薛理到了京师就跟江南同乡租了一个小院,为了省钱衣食住行不假他人之手,莫说煎药,他还会做点吃的,还会洗衣。
薛理看看天色,到院里提醒二哥煎药,他端着盆去河边。薛母眼前发黑:“理儿——”
“母亲,如今我一介白身。”
薛母朝卧室看去:“了丫头怎么了?”
薛理:“近来东奔西走又为我的事担忧累病了。母亲有没有脏衣服?”
薛母下意识摇头,想起她有手有脚:“你给我——”
“我的中衣哪能让你洗。”薛理想起他小舅子,到屋里把小孩拉起来,以防过了病气。随后往小孩怀里塞一本书,给他戴上虎头帽,就拉着小孩去河边。
薛母看着儿子贤惠的背影又觉得眼睛花了,看着二儿媳妇从屋里出来:“丽娘,那是理儿吗?”
刘丽娘正是听到薛理要洗衣服才放弃睡回笼觉,“是三弟。三弟心疼婆婆啊。”
薛母一直担心儿子遭此劫难性子大变。这几日见薛理跟没事人一样她很是困惑,也想问他是不是在京师狱中把眼泪流尽了。如今这样薛母悬着的心反而落到实处,她就说理儿怎么可能还是以前的理儿。
薛母担心村里人对他冷嘲热讽,拿着脏衣服端着盆跟出去:“别人问起这事就说理儿心疼我,不想我辛苦!”
第27章 一击即中
刘丽娘叫薛二哥快点起床, 随后就到林知了房里看她病得重不重。
林知了的嘴唇很干,不像昨日脸色白里透红嘴唇也是粉嫩的,有些担忧明日还能不能进城。想到“进城”刘丽娘忍不住骂自己,都什么时候了还想着赚钱。
“弟妹, 安心养病。”刘丽娘看到她睁开眼, 拿起最里面的棉被, “是小鸽子的吧?”搭在林知了身上的被子上, “汗出来就痊愈了。”
林知了鼻塞不想说话就眨了眨眼。
碍于林知了躺在床上,刘丽娘没叫相公进去,而是把她的情况告诉薛二哥。薛二哥听出是常见症状, 正好家中有药, 便即刻配药。
薛理回来发现林知了的药快好了,估计时间来得及就在卧室等药。
小鸽子趴在床边看着林知了跟昨日不一样, 很是好奇, “姐夫,阿姐这样就是病了吗?”
薛理点头:“你过来。”
“不要!”
林知了睁开眼。
薛理坐到床边:“吵醒你了?”
小孩捂住嘴巴小声说:“阿姐,我忘了。阿姐, 我小声点,你睡吧。”
林知了睡不踏实便坐起来。小鸽子见状往床上爬。可他腿短上不去就冲薛理伸手。
薛理:“应当怎么说?”
“劳烦姐夫抱我上去!”
薛理把他抱怀里:“过了病气你也会生病。”
“我生病阿姐是不是就好了啊?”
什么跟什么?薛理没听懂。
林知了:“你是问阿姐身上的病气到你身上,阿姐就好了?不是这样的。”
薛理懂了:“看把你机灵的。病气是指你阿姐呼出的气,不是她身上的病。再说,你阿姐病了都这么难受,你受得了吗?”
小孩点点头:“我是男子汉!”
“男子汉, 要不要尝尝你阿姐的药?”刘丽娘端着药进来。
小孩上次喝药还是一年前,早忘得一干二净,毫不惧怕地点了点头。薛理接过琬,刘丽娘舀一点点放小孩嘴里。小鸽子顿时五官变形想打滚。
刘丽娘把碗接过去放林知了枕边:“太热, 待会再喝。”
薛理看向小孩:“还喝吗?”
“水,姐夫,水!”小孩挣扎着下来。
薛理抱着他到外间倒一点水,水是凉的不敢给他喝太多。小孩喝下去就不敢再进去,一脸怕怕的看着里间。
刘丽娘奇怪:“你看什么呢?”
薛理:“不敢过去,怕染上病喝苦药。”
刘丽娘好笑,随后宽慰林知了两句就去厨房刷药罐。
薛理抱着小孩进去,小孩看一下林知了又转过头,过了片刻又忍不住打量林知了。林知了被他看得一头雾水,“想说什么?”
“阿姐,你要喝完吗?”
林知了点头。
小孩抿着嘴忍了片刻抬手抹泪。
林知了顿时哭笑不得:“良药苦口利于病啊。就像你学武,很累很累,但你的小手越来越有劲。”
薛理:“你阿姐说的很对,就像你写字很累,可是你的字越来越好看。”
小孩止住眼泪:“不可以不喝吗?”
林知了:“不可以!”
“那那我不要生病!”小孩带着哭腔说道,“也不要阿姐生病,也不要姐夫生病!”
薛理给他擦擦眼泪:“不生病。你阿姐这次是因为粗心大意。没有下次。我们也该走了。”
“可以不去吗?”
全城唯有万松书院的俸禄高且可以带小孩。再说,林知了还等着他拿到束脩置办衣物。无论如何也要保住这份差事。
薛理:“你在家你阿姐也要陪你。我们都走了,她可以安安静静睡觉。”
听闻这话,小孩乖乖点头:“阿姐,你,你好好睡觉啊。”
林知了抬抬手。
薛理拿起他的荷包和小孩的书包匆忙出去。
到城里打听一下,城门打开不足一刻钟,薛理算着时间来得及,先带小孩吃早餐。薛理把小孩放地上买两碗羊汤,结果一回头小孩没了,薛理脸色骤变不由得心慌。
卖羊汤东家指着隔壁。薛理看过去,顿时想给他一巴掌:“看什么呢?”
“姐夫,可以买油饼吗?”
薛理点点头:“两张!”
小贩拿两张不烫的,薛理把钱递过去,有一只小手也递过去几个铜板。薛理堪称震惊,谁能想象到前一刻还抹泪的小孩懂得花钱买饼,“哪来的钱?”
“阿姐给的啊。”小孩拍拍胸口的小荷包,“婆婆给我做的。阿姐给我十个钱。阿姐说读书不可以没有钱。”
薛理:“收起来吧。我这里有钱,也是你阿姐给的。”
小孩毫不客气地塞回去,又把荷包塞衣服里。
薛理看到他的动作顿时有点后悔。
拉着小孩到羊汤铺子,薛理看着他一手饼一手汤匙,如此熟练至少喝过三次,“以前你阿姐带你进城是不是都会给你买一碗羊汤?”
小孩点头。
薛理发现他竟然毫不意外,林知了当真不舍得委屈自己啊。
小孩奇怪:“姐夫怎么不吃啊?”
“我也吃。”薛理拿起汤匙。
小孩咬一口饼:“我们回来阿姐就好了吗?”
薛理点了点头,想起什么:“晚上睡你的小床,离你阿姐远点。”
小孩:“我什么时候可以跟阿姐睡啊?”
天气愈发寒冷,薛理不敢叫小孩睡外间,离房门太近,冷风吹进来一晚上就病了,“过几日。”
小孩伸出三根手指。
薛理无奈地点了点头。
小孩喝一口汤:“阿姐也爱喝羊汤。”
薛理看着他懂事的样子,摸摸他的小脑袋:“替你阿姐多喝两口。”随即想起他家那些不懂事的,担心二婶和大嫂趁人之危。
刘丽娘也有此顾虑,是以大嫂陈文君一脸关心地打听林知了病得重不重,刘丽娘只说着凉,喝了药发发汗就好了。
话音未落薛二婶进院,又惊又喜地问:“病了?谁病了?”左右一看,薛珀和薛璋兄弟二人在院门外,薛瑜在洗漱,唯独少一人,“理儿媳妇?她也会生病?真是苍天有眼!”
刘丽娘气得嗓子疼,她一向不敢忤逆长辈,仍然忍不住说:“二婶,你说的这叫什么话。”
“又没说你!”
薛母眉头微蹙:“丹萍,你是长辈——”
“二婶,我是病了不是死了。”林知了披着薛理的外袍出来,刘丽娘慌忙过来,“怎么穿这么薄?快进去。现在不是跟她置气的时候。”推着林知了到屋里就掀开被子,“你这脾气,理她干什么?只当她放屁便是!”
薛母没有听到林知了的声音,有种不好的预感,这可不像平日里的她。抬眼看到妯娌幸灾乐祸的样子,薛母选择忽视。
薛二哥不愧是济世堂做了十年的郎中,用药准且及时,傍晚再喝药时林知了身上轻快多了,不出意外明早再来一副药便可痊愈。
薛理认为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不如她心宽,不准她进城买藕。林知了没有解释日后不再卖桂花藕,只答应他在家好好养病。
林知了昨日躺了一天躺的心烦,看着薛理领着小鸽子去隔壁检查薛瑞的功课,她去找刘丽娘。
林知了每次主动找刘丽娘就是带她赚钱。刘丽娘颇为可惜地把头发包起来——昨日把头发剪了,打算趁着今日不能进城赚钱把她的头发卖了。
林知了见状说道:“下午再去。我不想喝粥,做点别的。二嫂,有蒸包子的蒸笼吗?”
“跟蒸年糕的一样吗?”
林知了脑海里浮现出原身的记忆,她点了点头:“一样。”
“那我去拿。”刘丽娘去薛瑞先前住的那间房中。
林知了把她先前买的小碗找出来拿去厨房。刘丽娘进来见她要刷碗,就叫林知了歇着去。
林知了把豆薯粉和澄粉拿到厨房,用喝粥吃饭的碗挖一碗澄粉,又挖一点豆薯粉。剩下的粉送回卧室书柜旁,林知了又把她买的白糖拿过来。
随后林知了到灶前边烧水边教刘丽娘调浆。刘丽娘看着澄粉太多,担心第一次没做成糟蹋了,“弟妹,先做一半试试?”
林知了注意到她心疼的看着案板上的粉,“那你把去了面筋的麦面留一半,我做别的。”
刘丽娘跟她恐怕她反悔似的,快速挖出一大半。
薛瑜进来:“三嫂,娘叫我过来帮忙。”
林知了:“相公今日休息,去跟他习武写字。”
“可是,你不是叫我学做吃的吗?”
林知了:“明日还要做,明日再学。明日你三哥又要去书院做事,没有时间教你。”
薛瑜只因不想读书,这几日都不敢靠近她哥嫂,没想到还是没有躲过去。薛瑜一想到她三嫂拳打二婶脚踹堂兄就不敢跟她顶嘴。
百般不愿还是去隔壁找三哥。
薛理活了二十年没有跟人动过手。五岁以前他被兄长护着,薛父发现幼儿过目不忘就送他去读书。在村学有先生爱护,到了城里万松书院希望他光耀门楣,自院长到厨娘都很宠他。
虽然厨娘怕他吃苦受罪是为了赏钱——万松书院若有人中举,再过了会试,哪怕是最后一名,知县和知府都会拿出一笔钱赏给万松书院。
院长精通人情世故,自然会拿出一份分给厨娘护院等人。先前薛理中举,厨娘就得了两百钱。
总而言之,薛理一直没有机会动手。哪怕他拳脚功夫极好,也因为不习惯而常常忘记。然而自从面对薛瑞,薛理几次想动手。
今日也是如此。
薛瑞背的那本书换成八岁的小鸽子早背会了。可他才背一半。薛理罚他抄的书抄了七成暂且不说,最后几页潦草的竟然不如林知了。
薛理和林知了的大堂兄当了几年同窗,以前薛理问他林蜻蜓读过几本书,要不要他置办一套新的。大堂兄告诉薛理不必,几个妹妹只是认识几个字。
并非大堂兄谦虚,而是认为他在薛理面前都不入流。薛理信以为真,再次感到窒息。听到脚步声,薛理以为林知了又不舒服,留下一句“好自为之”就带着小鸽子出去,“鱼儿,你三嫂让你来的?”
薛瑜满脸惊恐,三哥怎么猜到的?怎么比三嫂还聪慧啊。
薛理感觉她有点反常,心说难不成这么一会林知了又跟二婶打起来,“叫你找我做什么?”
薛瑜不敢阳奉阴违:“习武,识字!”
难怪妹妹害怕!薛理不禁放松下来,连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回家!”
薛理带着两个小的到家就把文房四宝找出来,先教他俩两句八个字,然后手把手教他们写出来,再让他俩自己写。
薛瑜想挠头:“三哥,怎么有人说女子不用读书啊?”
“他无知!”
薛瑜的呼吸停顿一下。
刘丽娘出来倒脏水,闻言脚步停一下,感觉这话像说她,随后安慰自己,不读书又不是我的错,我爹娘没钱。刘丽娘把刷碗的水倒牛食槽里,到薛理和林知了房门口停下:“瑜妹妹,好好学,我们给你做好吃的。”
这些日子二嫂说的好吃的就没有难吃的,薛瑜顿时不敢偷懒。
刘丽娘到厨房就问剩的半碗粉怎么做。林知了叫她挖面粉,跟没了面筋的粉放一起加水搅成面糊。随后又找个盘子,把面糊糊倒入菜盘中,笼屉上再加一个笼屉蒸熟。
以前没有做过,林知了担心粘盘上揭不掉,在盘上刷一点点油。
刘丽娘心里疑惑就想问,转念一想,做出来不就知道了吗。
一张张泛黄的面皮揭出来,用小碗蒸的东西也熟了。林知了先喊薛理,薛理拎着小鸽子出来,林知了叫薛瑜去找婆婆。然而她话音刚落,大嫂陈文君从对面卧室出来。
林知了假装没有看见,她先前做的竹签还有一些,拿出四根竹签,她和二嫂、薛理以及弟弟一人一根,把只有一点甜味的钵仔糕挑出来。
薛理在京师一年,参加过琼林宴,也参加过几次宫宴,林知了就让他点评。薛理:“味道我说不出好不好,只是颜色差点。现在这一碗只值三文钱。”
林知了:“这一点我想到了。我准备过两日进城选几样东西加进去。”
薛理点头:“可以。”
林知了又递给他和弟弟各一个,刘丽娘不禁说:“给你二哥留一个。”
“我尝尝看。”陈文君伸出手来。
林知了要不是看她大着肚子,真想一把把她推开。刘丽娘就在林知了身边,感觉她呼吸急促,恐怕她忍不住动手,慌忙拿走两个拽一把林知了。
薛母就在这个时候进来。林知了故意说:“大嫂,这是豆薯粉做的,以前我们都没有吃过豆薯粉,小侄儿会不会吃不惯?”
听闻此话,薛母很是担忧:“文君,你弟妹说得在理。”
陈文君想说,你敢吃我怕什么。可她一想到自从有了孩子口味变了许多又不敢赌:“是我忘了,还是弟妹想得周到。”
薛理不禁看林知了,好像知道二婶和大嫂为何频频吃瘪,林知了从不说她们应当如何如何,每次都抓两人软肋,一击即中!
这一招可比梦中的他高明多了。
若是碰到林蜻蜓,她恐怕也跟大嫂一样,哑巴吃黄连。
难怪林家同她断了关系她也没有倒下。
倘若离了自己,起初会很艰难,而以她的智慧最多仨月便可如鱼得水。
薛理感觉心头一慌。
“理儿,怎么不吃?”
薛理回过神,心底奇怪他是不是被林知了传染病了,不然怎么突然心悸,“我在想那边又是什么。”
薛母顺着儿子的眼神看过去,灶台上盘子上有一碟面粉色的东西,很像米粉做的,但不如米粉白:“理儿媳妇,这些也是可以吃的?”
“现在不可以。”林知了道,“再过半个时辰,大哥二哥回来,做两个菜,午饭就吃这个。”
薛母担心有老鼠:“先放柜子里吧。”
林知了把面皮放柜中,又把薛大哥和薛二哥的两个钵仔糕放进去就上锁。薛母想说自家人不用这样,可是,停顿一下,算了!
林知了见还剩最后一个就递给薛瑜。薛瑜下意识想吃,看到小鸽子:“弟弟吃吧。”
“吃多了闹肚子。”林知了不敢叫小孩吃太多,“小鸽子,不许再吃了啊。”
小孩怕生病,摇了摇头:“姐姐吃吧,我吃饱了。”
薛理把他抱出去:“鱼儿,过来!”
薛瑜唉一声,苦大仇深地出去。
陈文君见没人理她,气得再次回房。
林知了不想管她死活,可是陈文君和孩子出事,薛母定会以泪洗面,薛理自然没有心思去万松书院。犹豫再三,林知了跟婆婆到正房,好奇地问:“婆婆,我母亲有弟弟的时候,我见她天天做事。我怕她辛苦,祖母却说一动不动生的艰难,是不是真的啊?”
薛理出生前一天,薛母还在地里干活,那时薛家日子不宽裕,她不敢歇息,哪知道一动不动会怎样。
幸好家里有个前济世堂郎中。
薛二哥回来,薛母就问他孕妇产前是不是要多走动。薛二哥听济世堂的先生提过富贵人家的夫人,“是的。也不能吃太多。孩子太大生不出有可能——”
刘丽娘咳一声,薛二哥把“憋死过去”四个字咽回去。而他不说薛母也知道他什么意思,便去对面劝儿媳多出来走动。
林知了坐在薛理身边歇息,顺便看着弟弟睡觉。隐隐听到婆婆的话,林知了靠近薛理,薛理下意识后仰。
林知了无语:“——我能吃了你啊?再说,我是女的!”
“白天!”薛理朝外看去,“小点声。”
林知了越发无语:“晚上就可以吗?难怪你白天和晚上像两个人。”
薛理的脸一下子红到耳朵根,林知了顿时看不下去,“我去叫二嫂做饭!”
上午蒸的面皮切一指宽凉拌后,林知了烧火,二嫂刘丽娘炒一盘冬瓜和一盘胡萝卜。这两个菜熟得快,林知了去厨房不到半个时辰就喊薛理用饭。
薛理抱起小孩给他洗洗手擦擦脸他就醒了。
林知了不敢给弟弟吃太多凉的,只给他小半碗面皮。
薛母对面皮很好奇,尝过之后愈发好奇,不像饼又比米浆蒸出来的米饼硬一点,可它还是软的,“理儿媳妇,怎么做的?”
“面水做的啊。”
薛母无语了,竟然连她都瞒着?不问便是。
二婶嗤一声:“我还以为什么稀罕物。”
“你别吃!”
薛二婶张张口:“我,我给钱了!”
“给多少吃多少!”
二婶不敢接茬,只因她敢接话,薛琬和薛瑞晚饭只能吃个半饱。
林知了的身体还是有些乏,饭后就去睡觉。小鸽子睡饱了,又叫薛理教他读书。薛理口干舌燥的,带着他去河边钓鱼。
夕阳西下,薛理拎着两条鲤鱼回来,一条只有一斤左右,刘丽娘以前不知道两条鱼一大家子怎么吃。那次见林知了做过,她叫薛瑜烧火,煎至两面金黄熬汤煮面条。
面条是薛母和面压的。
刘丽娘见大嫂不吃饭不露头,心说你就懒吧,有你受的。
晚饭后,刘丽娘出来倒洗脚水,不经意间看到隔壁没有关严实的门,陈文君竟然来回走动,显然是在活动,她顿时感觉胸口憋得慌。回到屋里实在睡不着就去敲林知了的窗。
薛理吓得慌忙裹住林知了。林知了朝他手上一下,低声说:“穿着衣服呢。干什么啊?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俩——”
薛理捂住她的嘴,披上外衣去开门。趴在床上数脚丫子的小鸽子坐起来,刘丽娘吓一跳。看清楚是个小孩,刘丽娘抚着胸口到里间告诉林知了她的发现。
夜深人静,声音极小也逃不过薛理的耳朵,薛理在心里冷笑一声。
刘丽娘走后林知了问:“相公听见了?”
“先睡吧。明日还要去书院。”
林知了想起一件事,翌日早饭后去隔壁,果不其然,薛琬的绣品也好了。
送到梨花院,钱夫人见着她就问:“你夫君回来了?”
“你怎么知道?”
钱夫人上上下下打量她一番,笑着拿起团扇:“这次比上次绣的好。我这里的扇子没有了,还有别的——”
林知了摇了摇头:“要歇几天。手要抽筋了,眼睛也快花了。前几日还干了几天农活。”
钱夫人一听“农活”就觉得很苦:“我说的那个不急,什么时候休息好什么时候来找我。”
“多谢夫人!”
钱夫人微微摇头:“你情我愿的买卖,当不得谢。”
“那我先回去。改日再来叨扰。”林知了抱着钱担心被抢不敢四处闲逛。
到家去掉她的那份就去隔壁给薛琬。薛琬看到只有钱没有绣品,“三嫂,怎么没有料子?”
“人家不需要扇子,说天凉了。”
薛二婶等着分钱所以也在屋里:“没有扇子荷包也行啊。”
“是呀。”林知了点点头,“既然二婶也懂,以后二婶帮琬妹妹拿活吧。还省得给我一成跑腿费。”
第28章 第四笔钱
二婶张丹萍怀疑林知了想看她作难, 不得不低头任由其拿捏。
林知了个小娘子都能找到绣品,她在城里住了近一年会找不到?林知了狗眼看人低呢。去就去,不信没了张屠夫还吃带毛猪。
林知了走后二婶就进城,直奔城西最大的李记布庄。
薛二婶也没有忘记带薛琬的绣品, 她认为林知了来过李记, 她就没有选荷包, 而是拿了一块薛琬给她绣的绣帕。
这次掌柜和东家都不在, 是几个伙计和一个管事。管事看到薛二婶手指很粗,不像秀娘的手,估摸着她赚钱补贴家用, 不是以此为生, 就选了料子和绣样给她,让她留下姓名住址。
薛二婶会做衣服, 拿到布就看出是一块外袍上的花样, 对薛琬而言不难,她高高兴兴地回去。看到隔壁敞开的房门冷笑一声,骑驴看账本——走着瞧!
林知了把带有病气的被子拿出来晾晒就去河边洗衣服。
下午打算歇半日, 而刘丽娘歇够了,问林知了去不去西南方的山上。
林知了:“捡地皮菜啊?”
“地皮菜没了。这几日早晚寒凉,地皮菜吓得不敢露头。去年我娘给我送过栗子,说是山上捡的。”刘丽娘提起娘家人不禁苦笑,“今年怕是没了。兴许山上也没了。若是没有就当我们秋游。”
林知了带上背篓和镰刀,刘丽娘带上背篓和砍刀, 担心蛇还没有冬眠。
两人到山上走了很远也没有找到板栗,但也不敢再往深了去,怕遇到野猪。
半道上遇到砍柴的薛大哥,薛大哥听说她俩找栗子, 指着另一边:“要不要我跟你们一块?”
林知了:“不用。大哥早点回去,别叫大嫂担心。”
陈文君跟薛大哥说过几次,担心他遇到野猪,薛大哥闻言倒也没有多想,扛着朽木下山。
树下没有,树底层没有,最上面有,可是摘不到。林知了顿时想爬树,可一想想二嫂又要唠唠叨叨,说不定还会跟薛理告状,她就朝竹林走去,砍一根细竹砸板栗。
两人捡了半筐便下山。
那根竹子也被带上。
林知了嫌重,刘丽娘就说她俩抬回去,在家闲着没事的时候削竹签。
回去的路上刘丽娘问:“那边酒店的贵客吃不吃栗子糕?”
“店里有吧。他们连桂花糕都做。”
刘丽娘:“以前你带回来的桂花糕就是那家酒店的?”
林知了点头。
刘丽娘不禁说:“还是林家人舍得。”
林知了没说林家人跟她断了关系,不可能给她买绿豆糕。在末世久了林知了谁都不信,也不敢对人交底。薛理说过几次“别装了”,林知了就装,装到底,叫他看不清,他心里才会有所顾忌。
林知了可不信有了肌肤之亲薛理就会对她从一而终。前世男人有法律约束还忍不住偷腥,何况在一妻多妾的古代。
林知了倒也没有别的想法,现在薛理是个好的就好好过。
明日愁来明日愁!
回到家中刘丽娘叫薛二哥把竹子锯成巴掌长,便于砍开削成竹签。
翌日清晨林知了进城买两个苹果两个晚熟的石榴和两斤橘子。橘子买的多只因此地盛产橘子,清甜可口一斤只需三文钱。
午时左右,林知了拿一个石榴一斤橘子和一个苹果去厨房。刘丽娘听到动静也去厨房,看到案板上的水果便知道在糕中加入这些。
林知了买的小碗太小,石榴苹果只用一半,橘子用了俩。薛瑜看到自家烟囱冒烟从隔壁回来,刘丽娘给她一块石榴和一块苹果又给她一个橘子,“太凉了,剩的饭后吃。”说完把橘子和石榴放柜中,她和林知了吃剩下的苹果。
林知了进城时薛瑜看到了,她知道这是三嫂买的:“给弟弟吃吧。”
刘丽娘:“你三嫂屋里还有。”
林知了随口问道:“看见了?”
“谁家按个卖?”刘丽娘一脸“我还用看”的样子白了她一眼。
石榴用的是石榴汁,石榴籽完好的,林知了给小姑子:“放门外试试明年能不能长出来。”
薛瑜怕被林知了数落她脏,洗干净手才敢出去。林知了想起什么叫住她给她一个橘子。薛瑜不明所以。
刘丽娘不禁说:“我忘了。给婆婆尝尝。”
薛瑜揣怀里,石榴籽种下去她跑回正房把母亲拽进卧室,剥开橘子塞她口中,只怕她不吃给大嫂。
薛母何尝不知道姑娘防着谁:“她是你大嫂,日后你在婆家受了委屈,也要你大嫂给你撑腰。”
“她?”薛瑜哼一声,“不如指望我自己。你们都不知道,那次三嫂拿回来的——”
薛母打断:“你三嫂知道。”
“不可能!”薛瑜不信!
薛母:“看在你小侄儿的面上,你三嫂没有跟她计较。你三嫂不计较,你不许再提。”
“娘什么都知道,那你,还把油饼给她?”
薛母叹气:“她怀着孩子。我们多担待点。再说,谁都有不好的一面。都是一家人,处处计较,日子还怎么过啊。你爹不在了,以后还要你大哥送你出嫁。”
薛瑜噘着嘴一脸不高兴,不想听她念经:“我去看看三嫂的糕好了没有。”
钵仔糕熟得快,薛瑜再次进来林知了就把锅底下的柴拿了出来。
过了片刻,林知了拿出食盒,刘丽娘在手上包着布把小碗端出来晾一炷香改放到碟中。发现还剩十二个碟子,刘丽娘问道:“弟妹,明日可以多做点吧?”
林知了:“酒店的男食客不一定喜欢。女食客少,今日先听听食客的想法。”
“这次还卖十文啊?会不会有些贵?”
林知了:“不会!澄面和豆薯粉来得不易。”
刘丽娘想起取豆薯粉那几日,她的手臂都不像是她的。洗面筋也险些洗到手抽筋:“听你这样说,十文少了。”
林知了拿一把竹签,随后把碟子放入食盒中。
刘丽娘送她到半道上,林知了拎着食盒去酒店。
这次林知了在酒店门外看到的店小二是她第一次见的那位。店小二笑着迎上来:“林娘子,有些日子没来了。有新菜吧?”
林知了笑着点头。
“您请进。”
店小二陪她到里面,看着林知了拐弯朝客人走去,他就朝后厨跑去。林知了走到女食客身边打开食盒,食客听到动静扭头看过来,葡萄红、橘子黄,晶莹剔透煞是可爱,几位女食客要三份。
林知了拿苹果、石榴和橘子各一份,又给她们六根竹签,“竹签用热水烫过,夫人大可放心。”
几个女食客见她不施粉黛,身着棉衣,但衣服和手都很干净,笑着点了点头。
林知了盖上食盒刘掌柜走过来就拱手道:“林娘子,近来可好?”
“托您的福,还好。”
刘掌柜迫不及待朝食盒看去。林知了假装没有看见,她到有女食客的饭桌前停下。先前那几位食客要三份,这边的女食客听见了心里好奇,林知了打开食盒她就看过去,指着石榴红和橘子黄。
林知了给她两份,刘掌柜不禁说:“也给我一份。”
先前吃过几次桂花藕的熟客自然认识林知了,便故意说道:“林娘子,别卖给他。那个桂花藕只比你的多四块,他就多收我们四十文!”
偶尔来一次的食客不禁问友人:“此话何意?”
友人低声解释:“刘掌柜以前在金陵吃过桂花甜藕,当日厨子不在,他不知道怎么做。这林娘子的相公乃薛探花,饱读诗书,林娘子跟着他看过几本书,兴许书上提过,林娘子做了出来。刘掌柜买了几份给厨子,没过几日酒店就推出了桂花藕。看起来林娘子又做了别的。我去拿两份尝尝。省得日后只能吃贵的。”说完就朝林知了走去,要了四份,其中两份石榴红。
有的食客真喜欢,有的食客故意跟刘掌柜较劲,有的食客尝尝鲜,以至于一炷香就卖完。
这次吃得快,两炷香后林知了就拿到餐盘。林知了从后厨出来去结账,刘掌柜叫住她。林知了直接说道:“别问,问也不能告诉你!我家冬天没有进项,就指着这点东西。”
刘掌柜是想打听一下,但也知道不能把人逼急了。这是其一。其二薛理回来没几日就进了万松书院,说是扫地,月入五千文,刘掌柜一万个不信。果不其然,休沐日袁公子来用饭就说有探花提点,兴许他也能中举。这样认为的富家子弟不知凡几,纵然他东家是皇亲国戚也不敢这个时候为难薛理一家。否则惹怒全城商户,东家此生都不用再出郡王府。
刘掌柜笑容不减:“娘子误会了。林娘子看到那片竹林了吗?月底娘子便可带着锄头和背篓挖几颗给薛探花尝尝鲜。”
“你们不用冬笋做菜吗?”
刘掌柜苦笑:“后面还有一片竹林。”
“可以挖了晒干炖汤啊。”林知了怀疑他目的不纯。
刘掌柜丝毫不恼,都怪他以前自作聪明以为人家看不出来,时至今日才被怀疑无论做什么都有目的,“我们没有亲眼见过竹子生长,没有想到一年长了那么多。今年春挖了很多仍然有漏掉的。明年清明也要挖掉一些,否则会长到屋子里。”停顿一下,“不瞒娘子,来我这里用饭的食客不会挖笋。伙计家中也不缺笋。”
林知了不禁在心里感叹,不愧是鱼米之乡,鲜笋多到吃不完,“为何现在便告诉我?”
刘掌柜:“自然是怕忙起来忘记了。林娘子不必起疑,我们的竹林大,笋也大,我们入菜一日最多四颗。挖到年底根本挖不完。冬笋太多会影响竹子生长。”
看来刘掌柜是一片好心,而竹子着实长得快,叫她挖笋真像利人利己:“那我就多谢了。”
“明日见。”刘掌柜送她到门外。
林知了到家跟往日一样放下食盒就算账。可惜白糖没有比桂花糖便宜多少,水果也不比糯米和藕便宜,又因这次的钵仔糕比桂花藕少,是以二嫂只分到六十文。
刘丽娘对这笔钱很满意,她不会做绣活,往日在城中只能做点零碎的活补贴家用,还要对人伏低做小。
刘丽娘再次问林知了要不要多做几份,林知了想想今日食客的反应:“女食客喜欢,没有听到男食客聊这个,可惜女食客少,还是二十份吧。”停顿一下,“再加四份凉面皮试试食客喜不喜欢。”
刘丽娘开心地应一声就拿着钱回屋。
午饭后,林知了给婆婆五十文买小麦。薛母不想收这笔钱,林知了塞给她:“婆婆,日子长着呢,不能次次用家里的粮食。”
在屋里歇两炷香,林知了和刘丽娘牵着老牛去村长家磨面。小麦磨前要淘洗,薛母在家无事可做趁着天气好去河边洗了很多。是以林知了可以直接磨。面粉过筛后,麦麸留婆婆冬天喂牛,林知了把面粉放到自己屋里。
今日做钵仔糕的面粉没有花钱买,林知了占了便宜就和二嫂做饭。早上喝板栗粥晌午是菜饭,刘丽娘不想吃米,就问林知了要不要吃蒸饼。
林知了也不想一天到晚清汤寡水,点了点头就去隔壁二婶家薅一篮子油冬菜。回来看到刘丽娘拉长脸,林知了意识到这么一会又出事了。
自从刘丽娘跟着林知了赚了钱,刘丽娘一见着她便面带笑意。林知了不是不知道二嫂有些小算计,但人家有分寸,也不干放下碗骂娘的事,薛二哥这人不如刘丽娘坦荡,好在不会故意给林知了添堵,是以林知了希望跟二嫂合作下去。
合作伙伴出事,于公于私都应该关心一下。
林知了:“大嫂说什么了?”
刘丽娘震惊:“你你你——”
“别你了。我才从二婶家回来。薛琬忙着做绣活,薛瑞在书房,二婶不知道跑哪儿去了,婆婆恐怕我们起了争执,不会看你干活还给你添堵。”
刘丽娘:“还有鱼儿妹妹和大哥呢?”
“大哥真敢在你面前说什么,也不会被大嫂吃得死死的。鱼儿妹妹敢惹你?”林知了不信,那丫头明显最喜欢薛理都不敢在他面前放肆,更不用说几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嫂子。
刘丽娘端起面盆去灶台上和面,转身之际瞥一下橱柜。林知了打开橱柜,油盐酱醋都在啊。
刘丽娘:“再看少了什么。”
林知了没有看出来。
刘丽娘叹气:“晌午卖的什么?”
钵仔糕啊。蒸了二十份卖了二十份,一份没留。林知了正要这样说,突然发现小姑子的一小块石榴没了,橘子也没了,“是不是叫瑜妹妹下午吃了?”
刘丽娘:“她就是吃也是吃那块石榴和一两个橘子。我记得不是剩五个就是四个,怕她一次吃完,明日小脸蜡黄,才提醒她别吃太多。”
林知了:“听二嫂的意思知道谁拿的?”
“自从二婶一家搬走,三弟领着你弟弟去书院,家里还有谁?婆婆一向要面子,凭不能给三弟丢脸这一点她也不会偷吃。”刘丽娘越说越来气,“山上就有橘子,又不是什么稀罕物。嫌山上的酸,进城买几斤又能要多少钱?买甜的但不好看的,两斤最多五文钱。”
林知了:“我先洗菜。”
过了半个时辰,薛理和小鸽子回来,林知了烧火,二嫂刘丽娘炒菜。
青菜在锅里打个滚就熟了,是以林知了点着柴就提醒薛理洗手准备用饭。
林知了先坐下吃几口,听到三三两两闲聊,她突然开口:“鱼儿,橱柜里的橘子是不是你吃的?你二嫂有没有提醒你,不能吃太多凉的?”
“我没有!”小丫头被冤枉别提多委屈。
薛二婶了解薛瑜,没有偷吃的毛病:“别是有人自己吃了吧。”
林知了:“这么说来二婶知道?”
“你——好啊,你个林氏,在这里等着我。上次就想怪我吃你的桂花糕没怪成,还来一次,真当我不敢动你?”
林知了:“橘子可以消失,橘子皮可不会消失。二婶,叫我搜到别怪我宣扬出去。若是叫十里八村的人知道你偷吃,你说还有人敢给你当儿媳妇吗?”
二婶张丹萍顿时怕了:“林氏,我要吃你一口橘子,我不得好死!”
“我也没说是你。只是问问,看你急的。”
二婶噎了一下:“——你试探我?”
“废话!没有证据就认为是你,你当我蠢!”林知了看似转向其他人,然而只跟陈文君的视线对上。
陈文君心慌,想起什么,“弟妹说的橘子不是橱柜里的吧?”
林知了:“是呀。大嫂知道谁吃的?”
“那是你买的啊?我以为婆婆在山上摘的。”陈文君一脸懊恼,“在橱柜里放了半日也没人吃,这些日子我又喜欢吃酸的,就拿回屋了。”不待林知了开口,“婆婆,您知道,自从有了孩子,我就喜欢酸的。”
酸儿辣女!薛母也是凭这一点认定陈文君怀了薛家长孙,“理儿媳妇,你大嫂是这样,看见酸的就忍不住。”
这种话也就想着息事宁人的婆婆信。林知了的目的不是叫陈文君赔她橘子,她的目的是薛理。闻言便到此为止:“大嫂早说啊。你看这事,差点误会二婶。上次就误会她一次。常言道,可一可二不可三,可不能再有下次。”
薛二婶没好气地说:“你知道就好!我不会次次都让你误会!”
林知了笑着说:“吃菜,吃菜。”给弟弟夹点青菜。
薛理心里很意外,她就这么算了。
陈文君心里很是不安,以为林知了有后招,直到林知了关门睡觉,她才敢相信林知了就这么算了。
翌日上午,林知了和刘丽娘先做钵仔糕,随后蒸两张面皮,用家中现有的调料凉拌。刘丽娘担心面皮和钵仔糕都是凉的不好卖,林知了宽慰她试试。
到了酒店几个男食客要面皮,女食客要钵仔糕,其中两人要了五份,叫店小二打包带走给家人尝尝。
面皮分量不少,但碟子小,食客没吃过瘾,就让林知了多做几份。
林知了决定叫上二嫂。
第二天刘丽娘拎着十份面皮,林知了带着二十份钵仔糕。刘掌柜一看到林知了就要走两份面皮和两份钵仔糕。
卖完后刘丽娘和林知了去竹林里,看看哪边竹子过,改日就去哪儿挖笋。刘丽娘趁机问:“那个跟我同姓的刘掌柜对你很和气,是不是因为常常买林家的豆腐?”
林知了:“托了相公的福。”
“三弟?三弟不是没了功名了吗?”
林知了:“学识没有丢啊。你说要是谁家子弟遇到难题应该找谁解惑?”
知县只是举人,城内本朝唯一一位进士便是薛理。刘丽娘不禁说道:“我好糊涂啊。”想起什么,“他拿走的四份给钱吧?”
林知了点头:“给的。算着时间差不多了,我们去后厨看看。”
到后厨小二就把盘子给林知了。林知了和刘丽娘到前面结了账就回去。路上林知了就把钱分了。
刘丽娘不禁在心里提醒自己,以后要有眼力劲儿。以林知了的聪慧和薛理的见识,跟他俩处好,日后遇到灾荒也不会饿死。
如此过了五日,刘掌柜依然没有做出面皮和钵仔糕。倒是做出了米粉和米糕,可是味道截然不同。
刘掌柜就等月底林知了挖笋的时候找她套套话。
离月底还有三天,下了一场雨,薛理便把小鸽子留在家中。天气凉了,林知了把弟弟按在他的小床上,小鸽子裹着被子听林知了讲《史记》。
林知了讲项羽,小鸽子听得聚精会神,薛母戴着斗笠进来。林知了赶忙扔下书给她搬椅子拿擦脸的布,“婆婆怎么不等雨小点再出来?”
“下起来没完了。”薛母坐下休息片刻跟林知了聊几句,夸夸小鸽子聪慧又好学,仍然不说找林知了何事。
林知了直接说道:“婆婆有事不妨直说。”
薛母不想说,可她近日被烦的夜里做梦都是那事。薛母一想起来就头疼,叹了口气,问道:“听说近日琬儿的绣活是你二婶拿的?”
林知了把这事忘得一干二净:“是呀。我记得琬妹妹最近一直在忙这事。说明二婶拿到了啊。”
“拿是拿到了。听说七八天才赚了五百文。”以前林知了给的团扇虽然要薛二婶搭把手,可是半个月可以赚两贯钱。现在薛二婶帮不上忙,薛琬不比之前轻松,还少赚一半,这事换成谁心里都不舒服。薛母可以理解妯娌日日叫她找林知了问问以前在哪儿拿的活。只是哪怕她没问薛二婶,也知道她想撇开林知了省下那些跑路费。这事叫她怎么问的出口,“你二婶,我看她好像有点后悔。”
林知了:“婆婆,我日日做糕和面皮,也没空给琬妹找绣活啊。”
第29章 生了
薛母日日在家, 很清楚林知了午后就闲了下来。听闻此话便明白林知了不想管这事。为了小女,薛母不敢给林知了添堵,也不想给儿媳添堵,稍坐片刻就戴着斗笠回屋。
陈文君的预产期到了, 没人敢让她进厨房, 近日不是薛母做饭薛瑜烧火, 便是刘丽娘做饭林知了烧火。
刘丽娘听到公鸡打鸣便从屋里出来, 看到不可能出现在厨房的人她惊呆了。回过神来刘丽娘便去对面,压低声音问:“太阳打西边出来了?”朝门外看一眼,“今日也没有太阳啊。”
林知了长话短说:“我没有再帮薛琬拿绣活, 这事你知道吧?”
“知道。二婶拿的。上次她从‘李记’出来还碰到了大哥和你二哥。”
林知了:“以前半个月一千八, 如今一千文,活没少做, 钱少了一半, 二婶心疼钱就叫婆婆找我。”
“希望你帮薛琬拿绣活,所以她才来做饭?临时抱佛脚不是吗?”其实绣活这事刘丽娘一直想问,“那个绣活你在哪儿找的啊?”
为了薛琬的名声林知了不打算坦白:“给布店做活, 布店要赚一笔。我是直接找上本人啊。”
“你大姐帮你找的吧?”舍得花钱请人做团扇的人必然非富即贵,这样的人家唯有林蜻蜓认识,“那二婶这事,你要怎么做?”
林知了:“水来土掩,见招拆招!”
刘丽娘不担心她,只担心二婶, 可二婶有今日也是自找的,“我去厨房看看。”
申时左右,一家人用过午饭,林知了拉着弟弟洗脸洗手, 随后去睡午觉,浑然不给婆婆和薛二婶说话的机会。
暮色四合,薛理从城里回来。
林知了看着他裹着寒气进屋,问道:“下个月什么时候发月钱啊?”
薛理愣住,心里很凉,宛如路上迎面吹来的冷风,但他的神色还跟往日一样从容:“初一。”
“那初六我们进城买几斤棉花,再买几块布,我们一人做一身棉斗篷。若是还有剩余,再做几副护手。还没到冬至,这个冬天长着呢。”
薛理的呼吸停顿,感到难堪,他是不是被梦里发生的事影响到了,怎么会认为林知了爱钱爱到没了人性啊。薛理喉咙干涩,有些艰难地问道,“休沐日酒店客多。”
“又不差那一日,不用觉得愧疚。”林知了把她今日晾晒的棉衣递过去,“我感觉棉花太硬,等我们买了新棉,就拆了做成小被子留着你晚上盖腿吧。”
今日这场雨过后,明日定会比今日冷,兴许夜里就会降温。这几日薛理每晚都会批改学生的文章,有的时候赶上几个学生同时把文章给他,林知了睡了他还在忙。
薛理听出林知了弦外之音愈发羞愧,就他这样还妄图当贤臣。注定要成为奸佞!得亏他想起梦中那些事还觉得割裂。薛理不敢叫林知了知道他内心那么龌龊,便说道:“你和小鸽子再做两件棉衣。”
“我俩有衣服。”虽说原身不如林蜻蜓首饰衣服多,而林家在吃穿上也不曾苛待她。原身同知县的妻弟定亲后,林家就给原身添了许多四季衣裳。小鸽子沾了光也添了几身。只是丹阳县甚少下雪,没有厚棉衣,先前林知了才去城里买蚕丝做冬衣。
薛理:“先看看一件棉斗篷多少钱。”
“对啊。若比去年便宜就做两件。兴许明年棉花收成不好又贵了呢。”林知了想到这些就问道:“就这么决定了?”
薛理点点头。
林知了叫他抱着棉衣暖暖手,“我去给你倒热水。”厨房里有才烧好的,说完话就去厨房。
薛理终于敢长舒一口气,注意到小床上的小孩:“你这样在屋里待了一天?”
无精打采的小孩站起来:“阿姐说外面冷,出去要生病。阿姐也不敢出去。姐夫,明日我可以跟你去书院吗?”
“不下雨可以。下雨天我无法一手撑伞一手拿着书再抱着你。”
小鸽子指着挂在书架上的书包:“可以放我书包里啊。”
“这么不想在家?”
书院学生上课时没人跟他玩,但书院够大,他可以去射箭场,也可以去厨房,还可以跟门房谈心。小鸽子怕姐夫发现他贪玩:“我要考状元!”
“又是听谁说的?”小孩语出惊人通常是听别人说了什么。
小鸽子捂着小脸不要被他看出来:“没谁!”
“跟你姐一样装吧。”薛理感到冰凉的手暖起来就把棉衣放到椅子上留他晚上盖腿。
林知了拎着水壶进来添一杯水,顺便问弟弟要不要。小孩摇摇小手,林知了回厨房。
薛理仍然有点不敢面对她。听见林知了喊他用晚饭,愧疚感险些把薛理淹没。薛理抱起小舅子,记起林知了最在意这个弟弟,便决定日后对他再好些。
晚饭后林知了照旧给婆婆八十文,这是薛理先前答应的。
林知了才把钱递出去,薛二婶就递出五十文,不明真相地人在此定会认为她同林知了抢着给钱。即便薛理迟钝也意识到二婶反常,何况他很敏感。
薛理微微侧向林知了,眼神询问,下雨天也不耽误你整治她吗。
林知了笑而不答,低头问弟弟:“吃饱了吗?”
“还有栗子吗?”山上树梢上还有许多板栗,薛母和薛瑜前几日捡了许多埋在厨房一角土里,随吃随取。今日下午就剥了许多板栗煮粥。小鸽子喜欢软糯香甜的板栗不禁起身看去。
林知了:“还有一点米汤?”
“我饱了。”
林知了好笑:“我们去洗手洗脸?”
“我可以玩一会儿吗?”
林知了撒手:“可以啊。”回屋拿到帽子就去外面找弟弟,她才不管谁刷锅洗碗。
薛二婶见林知了都不嘲讽她“今日怎么想起来做饭。”便意识到她不想帮薛琬拿绣活。见薛理也要起身走人,薛二婶叫住他,“理儿,先坐下,二婶问你点事。你在城里认识的人多,知不知道哪个大户人家缺绣娘?”
刘丽娘目瞪口呆,疯了吧?三弟是男人,打听闺阁之事,他还有何颜面去万松书院。
薛母也惊呆了,过了片刻才回过神:“丹萍,你胡说些什么?”
“又不是让他问夫人娘子缺不缺绣娘。大户人家的公子郎君用的荷包不是绣娘做的?万松书院那么多富贵公子,问到一个就行了啊。”薛二婶说得轻松,薛母坚决反对,“这事不行!”
薛二婶:“你说不行那你给琬个找个活?”
薛母张口结舌,我欠她的?!
薛理听糊涂了:“琬妹妹每月四贯钱是不如城里绣娘赚得多,可是不用看东家脸色。二婶——”
“哪有四贯!”提起钱,薛二婶就忍不住抱怨,“现在每月只有两贯!”
刘丽娘见状可以断定薛理还被蒙在鼓里,顿时想添一把火。
虽然她也是给五十文家用,可近日找薛二哥给牲口看病的多了,他诊费便宜,每次都会收到一点心意,有的时候是几个鸡蛋,有的时候是一把蒜苗,这些东西也进了薛二婶一家肚子里。刘丽娘一想到给薛瑞个懒鬼吃就觉着不如喂狗。越是这样想刘丽娘愈发忍不住:“三弟怕是忘了,半个月赚两贯是弟妹给琬妹妹找的活。现在琬妹妹做的活是二婶找的。这不是省一成跑腿费吗。”
薛理神色微变,什么时候的事?难道真是他忘了,“二婶,我娘子不会平白无故不帮琬妹妹拿活。”
“我什么也没做。她说天凉了那家人不用团扇,我想着你妹闲着也是闲着才揽下这事。”
刘丽娘再添一把火:“前些日子弟妹生病,二婶好像说苍天有眼,我没记错吧?”
薛理猛然转向他二婶,薛二婶不禁哆嗦一下,急赤白脸地解释:“你——你听错了!我说的是怎么病了!”
刘丽娘:“那您就当我听错了吧。”左右三弟是听清楚了。
薛理的脸色沉下来:“二婶,明日我会再给瑞弟布置功课,不会故意刁难他,直到做完所有功课,我再教他破题写文章。你不用拿二叔威胁我。我一介白身会怕乡亲戳脊梁骨?你再胡说八道,那就把家谱分开。”
薛母感觉说重了:“理儿——”
“母亲倘若认为不妥,您去给琬妹妹找活,再教瑞弟写文章。”
薛母顿时有口难言。
薛二哥见他娘神色窘迫忍不住心疼,想数落弟弟腰上先挨了一下。
薛理转向大哥:“我在城里给你找个护院的工作。五日一休,管吃管住,每月四管钱。大哥愿意做,初一跟我进城——”
“愿意!”陈文君替薛大哥应下来。
薛理:“日后我把家用加到百文。二哥和大哥不用加,但大哥休沐日要同二哥上山砍柴,给家里挑水!”
薛大哥连连点头。
薛二哥说道:“我其实——”
刘丽娘打断:“你二哥也同意!”别以为她不知道,定是心疼大哥要揽下砍柴和挑水的活。
薛理对他母亲说道:“如果没有别的事先这样。”
二婶不禁喊:“理儿——”
“该说的我已经说的很清楚,二婶应当知道怎么做。”薛理说完就往外走。
薛母和妯娌面面相觑。
刘丽娘顿时觉着心里畅快,拿起碗筷去厨房刷锅洗碗。
薛二哥跟进去就问:“你怎么——”
“大嫂!”
薛二哥瞬间想起大嫂陈文君这一两个月干的事,若是他说出帮大哥砍柴挑水,赶上休沐日他给牲口看病叫大哥挑水砍柴,大嫂定会拿今日的话堵他。不如砍柴的时候叫大哥歇息,挑水时叫他挑半桶。
薛二哥叹气:“以前也没有这么多事。”
“以前三弟功名在身谁敢计较?”刘丽娘问道。
薛二哥能去济世堂当学徒,薛大哥有机会跟人学拳脚功夫,皆是因为人家听说了薛理的大名,他日必能高中。
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
济世堂和镖局也着实因为去年薛理被点为探花一时间名声大噪。
饶是兄弟二人都有差事也不好娶亲,只因女方“嫁汉嫁汉,穿衣吃饭”,薛家没钱没房。薛理中举后朝廷免了税收才有媒人登门。
那个时候丹阳县上上下下都认为一人得道全县升天,莫说家里没有龌龊,就是城里的人都变和气了。
往事不提也罢。
薛二哥拎着水桶去村里打水。
近日城里便宜的水果只剩橘子,今日闲着无事林知了便和二嫂商议明日试试别的。刘丽娘担心耽误明日的事,烧好一锅热水就出去喊林知了洗漱。
林知了和弟弟坐在一起烫了脚就叫薛理也烫烫脚,晚上睡觉舒服。
薛理去厨房舀一瓢热水倒盆里。
林知了诧异:“不倒掉?”
“你俩在屋里待了一天脚又不脏。”薛理挽起裤脚,“今日天冷,别叫小鸽子睡小床。”
小鸽子伸手:“阿姐抱抱。晚上我和你睡!”
“阿姐睡觉翻身会压到你啊。你睡阿姐身边。”林知了摸摸被子很凉,“相公,有没有汤婆子啊?”
薛理:“有两个。我洗好脚找母亲问问。”
得知一个薛瑜在用,一个在大哥屋里,薛理便回来告诉林知了明日中午他出去买两个。
林知了担心弟弟捂不热被子,就让弟弟跟她睡。薛理把小孩抱过来:“跟我睡。”
林知了帮他俩掖被角,“被子窄了。”
薛理:“明年攒了钱做两条宽的。”
小孩好奇地问:“有了宽宽的被子我们一起睡吗?”
“是的。你早点睡,明日要起床背书。”
小孩贴着他温暖的胸口过了一炷香就睡着了。薛理告诉林知了自下个月初一,每日给母亲百文,只因他没有时间上山砍柴。
林知了感觉他心疼婆婆手里没钱。薛理赚得多有权决定给亲娘多少钱。再说,家用变成百文,去掉薛理和小孩的早饭钱,每月还能剩一贯钱。这一贯钱足够薛理买笔墨,用不到他给林知了的十贯钱,林知了便说道:“这种小事相公可以自行决定,不必事事告诉我。”
薛理想聊聊薛琬的事,二嫂的话浮现在耳边,他顿时问不出口,转身把灯熄了。
翌日清晨林知了找婆婆拿钱买猪油。
薛母考虑到大儿媳妇要生了,坐月子要吃点好的,给林知了百文。
林知了到了猪肉铺又添二十文,要带皮的肥肉。屠夫切好,林知了请人家把猪皮切下来。屠夫手艺好,猪皮上只沾了一点油。林知了接过猪皮,屠夫愣了一下:“这个还要?”
林知了:“我拿回去有用。只是刀不如你的锋利才劳烦你把肉和皮分开。”
屠夫看着地上筐里的猪皮:“娘子,你给我三文钱,我这里的全给你?”
“干净吗?”
“自然是干净的。”
林知了掏出三文钱,屠夫拿出几张猪皮,林知了感觉是半头猪的。简直是意外收获,林知了一路上心情极好。
林知了跟刘丽娘提过做别的替代钵仔糕,这个别的正是猪皮冻。做好后切成小块浇上料汁,可以像卖钵仔糕一样拿去刘掌柜那里卖。
只是听说很多富贵人家不屑吃猪肉,也不知道能不能卖出去。好在如今天冷,做好可以放一两日,今日卖不到,明日进城试试。
猪皮上毛多的地方林知了切下来,左右不值钱。零星几根猪毛,林知了拔掉。妯娌二人忙到午时才清洗干净。
林知了决定午饭后再做,就把猪皮放柜中做面皮。天冷了,林知了只做十多份,她一个人带过去。
刘丽娘担心又有人进厨房,林知了走后,她就把针线筐拿出来,坐在卧室门外斜对着厨房给薛二哥做鞋。
下午妯娌二人在厨房熬皮冻,村长带着几人过来提醒薛家交税。林知了就对二嫂说:“我们各交各的。”
刘丽娘也知道婆婆手里钱不多,出去说道:“村长,我们各交各的。”
村长看向薛母,薛母知道儿媳体贴她,很是欣慰,不禁笑着说:“听璋儿媳妇的。村长,你家今年地税用粮还是用钱?”
“我用粮食。”
薛母去屋里拎一袋稻谷——她寻思着村长用粮食,说明今年粮食合算。随后又把她一个人的“丁税”给出去。薛瑜年幼无需交税。
林知了这边给了她和薛理的。
薛母把薛二婶的抵税也交了,用的是粮食,“村长,瑞儿他娘在家,你去找她拿人丁税。”
“还差你家老大的。”
刘丽娘大声喊:“大嫂,别睡了,村长来了。”说完就拍门。陈文君耳朵里头塞了毛,在她一通叫喊声下来也没法装聋作哑。
孕妇月份大了身体不适很常见,村长见陈文君脸色不好也没有一丝怀疑。收了钱他就带人去找薛二婶。
翌日,林知了带十份皮冻和十份面皮去“竹林深处”。以前林知了直接递出去,这次先问清楚人家吃不吃猪肉。
有几个老熟客今日在店里请客,听到林知了的声音就起身说:“林娘子,是不是有新菜?”
林知了对眼前的食客说一声“失陪”就走过去:“猪皮做的,您吃过吗?”
“没有吃过。我们吃过糟鸭掌,还怕猪皮啊?来一份尝尝。吃不惯不怪你。众口难调啊。”
林知了笑着说:“多谢。我没敢放太多盐和蒜,担心吃完了口渴口臭。”
老食客先尝一口,他以为一夹即碎,没有想到跟炖软的牛筋似的,又比牛筋有食欲,透明处如水,白如莲花,韧性好口感佳。
客人见他吃上瘾也忍不住夹一块,很是意外,适合下酒啊。客人边吃边问林知了还有没有。
林知了见一桌六人:“再来两份?”
老食客伸出手指。林知了又加一份:“虽然猪皮便宜,但清洗的这么干净很难,因此和面皮价钱一样。”
被请的客人问道:“什么面皮?”
林知了拿一份:“面做的。”
客人浅尝一口不禁说:“小娘子,这是米做的吧?”
“面啊。怎么做的不能说。”
老熟客深以为然:“这个猪皮做的要被刘德全的厨子学去,他取名‘凝脂玉露’敢卖我们一百文。”
说曹操曹操到。
刘德全笑着走过来:“林娘子,又有新菜啊?”
林知了:“水果太贵,先前做的糕一份十文没得赚。今日我就换了食材。要几份啊?”
“两份!”刘德全毫不客气地拿走两份。
林知了:“猪皮做的。你学会了也不好定价,要我说尝尝算了。”
刘掌柜看着碟中很好看的菜很意外:“猪皮不是黑色的吗?”
“黑毛去干净是浅白色。刘掌柜不妨买一块猪肉试试。”
刘掌柜决定明日进城买猪肉。
林知了到家把钱分了就对二嫂说道:“切出的边边角角晚上吃了,整整齐齐的皮冻都留着卖。”
刘丽娘:“明日再买些猪皮?再过一天休沐,酒店人多,你去刘掌柜店里,我去城里试试?”
“我再买些碟子。”
翌日林知了花了五文钱买了许多猪皮,又花几文钱凑够四十个碟子,又买些盐和调料。
傍晚煮好皮冻,无需她提醒,二嫂刘丽娘就把调料送林知了屋里,皮冻放橱柜中,柜门锁上,用的锁是刘丽娘房门上的大铜锁。
农历十月最后一日,林知了才把食盒装好,听到薛大哥从屋里跑出来喊薛二哥,说他娘子要生了。
刘丽娘问道:“我们还去不去?”
“我们又不会生孩子,留在家里也是添乱。”话虽如此,林知了还是拎着食盒出来找薛理,“相公,我还去不去啊?”
薛理:“做好了?去吧。你和二嫂都不懂,在家也帮不上忙。”
听闻此话,匆匆忙忙出来的薛母停下:“家里有我,有你大哥,还有你二婶,用不了那么多人。”
林知了和刘丽娘到门外看到弟弟;“小鸽子,大嫂要生小娃娃了,你不许进去。”
“为什么呀?”
林知了低声说:“小娃娃很弱,轻轻一碰就坏了。去找你姐夫,他去哪儿你去哪儿。”
刘丽娘看着小孩进屋走远了才问道:“你太仔细了吧。”
林知了:“没生就日日拿孩子说事,生了指不定要做什么。二嫂,你听我的就跟二哥离远点。二哥不懂的只管说不懂,叫大哥去济世堂找老大夫。”
妯娌二人的皮冻卖完回到家,陈文君还没生。林知了把钱分了,便对二嫂解释:“这一次只有这么多。买了几样香料,香料贵。”
没有做面皮还可以分到八十文,刘丽娘不嫌少:“明日卖完歇一日,在家里看看要不要帮忙?生孩子终归是大事,以前有什么不高兴的都先放一放。”
人命关天的大事,林知了自然不会计较,“歇两日吧。若是用不着我们,就去帮刘掌柜挖竹子。”
薛理和小鸽子在里间午睡,听到二人的声音他醒来恰好听到妯娌二人的对话。薛理想起梦中的刘丽娘也责怪他不该随太子一条道走到黑。梦中的他为此愤恨,现在想来不过是人之常情。
若是二嫂一直是非分明,他可以暂且忘记梦里那些事。
薛理听到林知了说“做饭吧。”脚步声越来越远,薛理穿戴齐整出去。
林知了想问婆婆要不要给大嫂单独做,出来看到薛理:“你在家?”
“午时前在二婶那边。”薛理帮不上忙,也不想帮忙,林知了走后他就带着薛瑜和小鸽子躲去隔壁。
过了大半个时辰,小鸽子饿的要林知了抱抱,薛大哥卧室里传出小孩的哭声。刘丽娘长舒一口气,想起什么跑到门边问:“男孩女孩?”
第30章 和二婶分家
稳婆出来道喜:“是位小公子。恭喜啊!”
薛理毫不意外, 心底也毫无波澜:“身体如何?”
“母子平安!顺顺利利!”
薛理喊一声傻乐的“大哥”,薛大哥赶忙把准备好的荷包递过去。稳婆进去叮嘱几句便出来告辞。
薛理微微颔首:“慢走!”转向林知了,“娘子,用饭吧。”
稳婆到门外回头看一眼, 薛理的神色很像薛大嫂生个姑娘, 她禁不住疑惑, 难道是我看错了吗。
林知了喊一声“二嫂”, 趴在窗台上往里看的刘丽娘和薛瑜只是回头,双脚一动不动。林知了怀疑她没有听见薛理的话:“饭要凉了。”
“大嫂饿不饿?”刘丽娘进了厨房便问。
林知了:“婆婆和二婶都在里头,她饿了婆婆自会叫二婶出来。”
刘丽娘又不禁说道:“竟然真是男孩!三弟, 现在我们族谱单开, 这是薛家长孙吧?大嫂个大功臣可要扬眉吐气了。”
林知了听出她有意这样一说:“相公,您怎么看?”
“二嫂, 什么功臣?”薛理问道。
刘丽娘:“薛家的大功臣。”
“大嫂生个男孩是功臣, 你生个女孩是什么呢?”
罪臣?刘丽娘迟疑道:“那,还是不一样吧?”
薛理:“都姓薛,还有三六九等?”
“不, 不是都——都看重长子长孙吗?”刘丽娘自小听到的就是这样。
薛理:“皇家立长只因可以避免争斗。倘若立贤会出现聪慧的皇子遭到所有皇子暗杀。富贵人家也是如此。长子长孙重要也不是那么重要,最终还是选贤明之人。我们家有什么?三间房四亩地?我们这些人都不够分,轮得到他继承?”
林知了顿时想问,我俩谁是穿越的?忽然想起千年前有“王侯将相宁有种乎”近有“待到秋来九月八,我花开后百花杀。”江南一带没了门阀士族,即便有也不如以前猖狂, 薛理才有机会高中探花。
不怪他会说出这番话。
林知了:“二嫂,小侄儿是大哥和大嫂的孩子。要说给谁生的,自然是给大哥。”
薛理颔首,发现小舅子还被抱着:“小鸽子, 别叫你阿姐抱了。”
林知了牵着弟弟和薛瑜出去洗手,薛理把箅子上的菜端出来。刘丽娘仍然无法接受他的那番说辞:“三弟是不是心里不高兴,所以才那样说?”
薛理:“我应当怎么做?”
话音落下,薛大哥进来,薛理说道:“大哥,恭喜大嫂和小侄儿母子平安。”
“同喜,同喜。”薛大哥下意识说。
薛理扯了扯嘴角露出浅笑:“大哥帮大嫂端饭?”
“娘说先喝点汤。”
薛理盛一碗米汤递过去,薛大哥拿着勺子去对面,隔着门把碗送进去。
刘丽娘回头看看大哥又看看照常盛粥的薛理:“三弟就说这么多?”
“要怎么做?”大嫂生孩子自有大哥担忧。现在母子平安,母亲和二婶都在屋里,需要他做什么?薛理想不通。
薛二哥喜气洋洋地进来:“三弟,小侄儿的腿脚可有劲了。大嫂的气色也很好,大哥又有了差事,真是双喜临门啊。”
薛理点点头,端着两个碗出去,喊在院里徘徊的薛大哥吃饭。
薛二哥看了看神色淡淡的弟弟,又看看欲言又止的娘子,一头雾水:“难不成羡慕大哥?”追了出去,“三弟,不用羡慕,你和弟妹才成亲,日后定会儿女双全!”
刘丽娘心说,应该像他这样啊。
薛理的样子很反常,不知道的还以为大嫂开罪过他。刘丽娘神色一怔,难不成大嫂对三弟妹说的那些话,不想给家用做的那些事,三弟一直看在眼里记在心里。
刘丽娘呼吸一顿,他竟然不是冷眼旁观?她有没有给弟妹添堵?应该没有!必然没有!
亏得她以为这个家最不能得罪的是三弟妹!
“怎么了?”薛二哥说尽兴回来看到妻子一脸傻相,“你也羡慕大嫂?不用羡慕,兴许明年我们——”
刘丽娘打断:“你快住口吧。”递给他两碗粥,“端饭!”
饭后,林知了刷锅洗碗烧水,随后隔着房门问一句:“婆婆,要不要我帮忙?”
薛二婶的声音传出来:“你懂什么,别添乱!”
林知了洗漱后就和薛理带着小鸽子回房休息。
刘丽娘见状也问一句:“婆婆,要不要我给大嫂做点吃的?”
“你大嫂现在什么也不想吃。”
“大嫂什么时候饿啊?”
薛二婶撩开门帘:“饿了我们会做!”说完放下门帘,担心进了冷气。
刘丽娘问吃过饭又守在门外的大哥:“怎么不进去?”
“可以进去?”
刘丽娘:“早就可以了。”
薛大哥掀开门帘进去。刘丽娘拽一把薛二哥,又把薛瑜喊去厨房,洗漱后也去歇息。
薛二哥躺下又起来:“我还是下床等着吧。半夜里大嫂不舒服,我可以及时过去。”
“你给孕妇看过病?”
“没有。可是我终归比娘和大哥懂得多啊。”
刘丽娘:“三弟和弟妹都不担心,你操什么心。”
“他们——”薛二哥终于意识到弟弟和弟妹的神色跟以往一样,可是这样才奇怪,今日薛家添丁,“他俩的样子怎么像邻居家生孩子,关心一句就没什么事了?”
刘丽娘:“你要三弟怎么做?当成自己的孩子?大嫂也不同意。日后大嫂不找你,你不要过去。”
“怎么感觉你们对大嫂和孩子避之不及啊?”
刘丽娘一直有种想说又说不出来的感觉,听了“避之不及”,顿时不禁说:“就是这样!”
“你们啊。”小人之心!薛二哥摇了摇头躺下,“大嫂这样的人我了解,有子万事足,没有心思跟你们勾心斗角。我看三弟和三弟妹就是书读多了,把大嫂当成书里的人。”
刘丽娘想问,难不成书上记的都是假的?如果是真的,说明书上有大嫂那种人,三弟和弟妹离得远远的有备无患没有错。
刘丽娘见他对薛理和林知了有了成见,自己越是帮他俩他的成见怕是越深,便等着他撞南墙。
翌日上午用饭时,薛母想起刘丽娘和林知了还没有见过孩子,只有她、薛二婶和薛大哥以及给孩子看诊的薛二哥见过,“理儿媳妇,要不要看看你小侄子?”
“天冷大嫂容易着凉,我身上的衣服也脏了,过几日吧。”
刘丽娘连连点头。
薛母欣慰地笑了,都是懂事的好孩子。
饭后,小鸽子被薛理带走,林知了和刘丽娘去洗衣服。回来后俩人把剩下的皮冻全切了,未时前一刻刘丽娘拎多的去城里卖,林知了拎少的去酒店。
未时三刻,林知了和刘丽娘在村头碰见。林知了问道:“二嫂,有没有人问你谁做的?”
刘丽娘点头:“我说是林娘子家的。弟妹,为什么要说‘林娘子’?”
“自然是叫城里人都知道有个‘林娘子’厨艺很好。”
刘丽娘恍然大悟:“我懂了。你再做别的我跟人说林娘子的新菜,但凡听说过‘林娘子’的人都会想尝尝鲜。”
林知了点头:“我跟刘掌柜说了,下午过去挖笋。”
“大嫂那里不用我们帮忙?”
林知了:“婆婆在家呢。”
大嫂陈文君的午饭是薛母亲自准备的,用小砂锅煮了八个红糖鸡蛋。
林知了只当没看见。晌午饭后,林知了趁着婆婆和二婶都在陈文君房中她叫走小姑子。
到了酒店,店小二疾步迎上来:“林娘子,别去里面,在这边挖。”
“这里?”林知了指着脚下,正对着酒店门啊。
店小二指着凸起的鹅卵石,“有些冬笋不挖会坏掉,有的不会,我们担心明年清明长出来。再过一年会顶裂院墙。”
林知了先叫小姑子用小锄头清理鹅卵石,“刘掌柜有没有说过让我们一次挖几个?”
“掌柜的没说,可能叫你看着挖。”
林知了:“鲜笋美味。一次挖四个吧。这里我来挖,你带我二嫂去别的地方。”
店小二是土生土长的丹阳人,来酒店做事前年年陪长辈上山挖笋,是以打眼一看就知道哪里有笋。
为了房屋酒店着想,店小二沿着院墙找,结果找到七八颗。店小二叫刘丽娘先挖着,他回屋叫同僚拿锄头。
半个时辰后,林知了一行背着五个大冬笋回去。
回到家中,林知了和刘丽娘带着薛瑜剥板栗,晚上是栗子粥和栗子烧冬笋。冬笋栗子和肉一起炖美味,然林知了不会自己掏钱买肉,好在先前熬猪油还剩一碗油渣,林知了放了半碗。
陈大嫂的晚饭是粥和红糖鸡蛋。
小鸽子看着鸡蛋眼馋,林知了捂住他的眼睛把他抱去堂屋,低声说道:“明早叫姐夫给你买肉饼。我们不吃她的。”
陈文君几乎没有对小鸽子露过笑脸。虽然小孩看不懂她的神色,但小孩很敏感,能感觉出谁对他好。他只有在林知了和薛理面前才会叽叽喳喳跟只小家雀似的。
薛大哥不在家,薛母就盛半碗栗子冬笋端着粥去儿媳妇房里陪她。
刘丽娘、薛二婶等人和林知了在堂屋用饭。薛二婶吃着鲜嫩的笋问道:“在哪儿挖的?”
林知了:“山上!”
刘丽娘到嘴边的“酒店”二字咽回去。不知道弟妹为何这样说,但她这样说必然有她的道理。
晚饭后林知了不再问婆婆要不要帮忙,洗漱后就去休息。
刘丽娘想到她嫂子坐月子期间她和她娘轮流帮嫂子带孩子,就想叫婆婆歇息。林知了先前对小鸽子说的那番话在她耳边响起,她又担心帮陈文君不落好,便和昨晚一样冲小姑子招招手,给她灌好汤婆子叫她先睡。
薛瑜以为二嫂会陪大嫂,安心地睡下。
林知了上午卖皮冻,下午挖笋,身体疲惫,一觉到天亮。
洗漱后,林知了去把薛瑜叫起来,她俩和小鸽子跟薛理在室内习武。林知了身上热了便拿着脏衣服出去。到门边停下问:“鱼儿,有没有脏衣服?”
薛瑜摇了摇头。
“几日没换了?明日必须换!”
薛瑜连连点头。
林知了:“跟你三哥读书识字!”
薛瑜瞬间变脸。
也不知昨夜薛母熬到什么时辰,林知了和刘丽娘准备做早饭了她才起。
薛大哥在城里当护院,薛母便睡在薛大哥屋里帮陈文君看孩子。林知了见她的气色不如前几日:“婆婆,您再回屋睡一会,做好饭喊你。”
薛母点点头回正房补觉。
早饭后林知了见薛二哥去打水,二嫂刷锅洗碗,她就去打扫牲口圈。
薛母怕她不知道怎么打扫就在圈外指点。忽然想起什么不禁问道:“理儿媳妇,今日怎么没有进城买猪皮?”
“过两日再去,我们在家给您搭把手。”林知了拎着粪筐出来。
薛母转过身看到院里的盆:“那你待会把你小侄子的尿布洗了吧。”
刘丽娘迈到厨房外的脚慌忙收回来。
林知了没听清:“洗什么?”
“尿布啊。”薛母笑着说,“稳婆说你小侄儿要是肚子里也好好的,这两日就会拉会尿。果然昨晚拉了也尿了。”
林知了放下粪筐:“婆婆,您可能没有听清楚,也怪我说的不够清楚,这两日休息是帮您干家务活。”
薛母困惑:“给你小侄儿洗尿布不是帮我?了丫头,这个时候就别分你我了。”
林知了:“婆婆心疼孙儿,因此您无论做什么,我都可以假装没看见。您不能要求我和您一样。”
“可是又不是外人。”
林知了笑着问:“是我儿子吗?”
薛母感觉她的笑容刺眼,心底有些恼怒:“虽然是你侄子,也是薛家长孙!”
“所以我不拦着你心疼孙子啊。”
进门便听到这番话的薛二婶三两步走过来:“那你是不是薛家人?”
林知了的神色不变:“我姓林!”
薛二婶心里暗喜,林知了,终于让我等到这一天:“你要这样说,我们薛家供不起你这大佛。”
刘丽娘顿时想出去打圆场,听到林知了带着笑意说道:“那你就叫相公休了我。他今晚休了我,我林知了和林鸽绝不在你薛家待到明早太阳出来!”
一墙之隔的陈文君轻轻抚摸儿子的小脸露出浅笑,低声说道:“你三婶真是个棒槌。我还以为她有多精明。她和你三叔才成亲多久,又没有孩子,感情再深有母子深吗。二婶的话可以不听,婆婆的话也不听,真以为她堂姐嫁给知县的妻弟你三叔会怕。不敬长辈,知县来了也无话可说啊。”
然而薛母心慌,薛理没了功名,再没了妻子,岂不会沦为全村笑柄,“丹萍——”
“大嫂,别又想和稀泥。我早就想给她立立规矩!”薛二婶指着林知了,“那你等着!”
林知了也不清理粪筐,拍拍身上的臭味就回屋睡觉。
晌午饭她也不做,厨房传来香味她就盛一碗回屋用饭。
薛二婶气得扔勺子!刘丽娘吓了一跳,有些担心林知了无法收场。可是她也知道林知了不会低头,二婶看起来跟她杠上了也不可能服软,唯有等薛理回来定夺。
暮色四合,薛理牵着小鸽子踏月而归。
刘丽娘下午和面,晚饭叫薛瑜烧火,她拉拉面。薛瑜看到她胡乱扯几下比模子压的长多了,顿时目瞪口呆。
刘丽娘把面放锅里:“二嫂像不像瓦市变戏法的?”
薛瑜连连点头。
刘丽娘:“想学吗?改日教你。现在去喊你三嫂三哥洗手吃面。”
薛瑜把柴往里塞一下就出去喊人。
林知了去堂屋用饭。饭后林知了问:“婆婆,大嫂这几日是不是忘了给您家用?”
薛二婶哼一声:“这是我们薛家的事,不劳你费心。”
林知了故意问:“我不是薛家人?”
“你说你姓林!”
林知了:“我没说我不是薛家人。”
薛二婶以为她怂了,颐指气使地说:“是薛家人你不给薛家长孙洗尿布?”
林知了:“不是我儿子。我想洗就洗,不想洗就不洗!”
薛二婶转向薛理:“理儿,你听见了?上午你娘叫她给你小侄儿洗尿布,她就是这样说的。要我说这样的媳妇不要也罢。对!不能要!理儿,休了她!”
薛理还以为林知了又打她了,闹了半天就为这事。真是拿着鸡毛当令箭!薛理不想跟她废话:“二婶,还记得我说过什么?”
“什么?”二婶张丹萍下意识问道。
薛母想到了:“理儿——”
“娘,您儿媳没说错,那是大嫂的孩子,她洗是情分,不洗无可厚非。您不想洗也无妨,叫大哥请个粗使婆子,只是洗洗尿布,每日最多五十文。请三个月大哥也请得起。”薛理起身,“二哥,吃好了?随我过来。”推开粮食房,“娘,哪边是二婶的稻谷?我和二哥帮她搬过去。”
薛二婶慌忙起身:“你什么意思?理儿,薛理,你给我说清楚!”
“我说的很清楚!”薛理可以断定他骨子里就不是谦谦君子,否则那晚不会在那种情况下逼林知了说出错嫁真相。薛理也不想当束手束脚的君子,“现在你就可以找村长主持公道!”
薛二嫂惊叫:“凭什么?是你媳妇不敬长辈!”
薛理:“你叫她洗尿布她不洗,就是不敬长辈。我娘叫薛瑞好好多书,薛瑞从未听过,依你之见,我可以把他逐出薛家?”
“不一样!”
薛理:“在我这里一样!我也说过‘日后再胡说八道,那就把家谱分开。’我说到做到!娘,您考虑清楚了吗?”
在相处多年的妯娌和不听话的儿媳妇之间,薛母偏向妯娌。在妯娌和儿子之间,薛母本能偏向儿子。可是她不认为一块尿布要闹到分家的地步。
薛母犹豫不决。
薛理看向薛二哥:“我记得是你和大哥拉进来的,你知道吧?”
薛二哥找母亲,这让他怎么说啊。刘丽娘一把把他推进去,薛理跟进去,兄弟二人一人拎一袋稻谷出来。
二婶一看兄弟二人来真的就叫薛瑞拦住他俩。薛瑞上前,薛理抬脚把他踹开,薛瑞飞到门外摔的嘭地一声。
薛二婶吓得忘记哭闹。薛家众人打个哆嗦,包括毫无防备的林知了,不敢相信他的力气这么大。小鸽子抓住她的衣角。林知了抱起弟弟,轻轻拍拍他。
薛理回过头,神色有些阴狠:“二婶,半个月前我就想踹他!二哥,走!”
薛二哥打个激灵慌忙跟上,恐怕慢一点那一脚落到他身上。
二婶回过神跑到院里:“瑞儿,瑞儿,哪里难受,告诉娘,你说话,别吓唬娘。”
薛理照他心窝子一脚,薛瑞背过气,薛理到院门外他才缓过气:“娘,他想踹死我!娘,薛理想让我死!”
林知了料到薛理会帮她,但凡他看重薛家长孙前两日也不会木着一张脸,无悲亦无喜。只是他做到这份上,林知了很意外,自然也高兴:“是呀。以后离他远点。婆婆,二婶的粮食还剩几袋,我和二嫂帮忙搬到院里。”
二婶松开儿子指着林知了:“都是你个搅家精。你没嫁过来,我们家也没有这么多事。你个扫把星,理儿被废太子连累也是你害的!大嫂,留着这个搅家精——”
“二婶!”
薛理清冷的声音传过来,薛二婶呼吸一顿,想起什么又理直气壮起来:“理儿,她就是个扫把星,要不是娶了她,你也不会被废太子——”
“二婶,我说最后一遍,再胡说八道,以后不要踏进我家半步!”
薛二婶难以置信:“你为了个女人——”
“她是我明媒正娶的妻子,你只是我二婶。早在二叔去世前我们就分家了。”
二婶张丹萍:“还有脸提你二叔,你二叔临走前,你怎么答应他的?”
“我答应他的做到了。薛瑞不是去了万松书院吗。如果薛瑞早两年考过院试,他不交束脩也可以在万松书院读书。二婶,你要说二叔,我也要替二叔问问,谁把薛瑞惯的四体不勤五谷不分?”
二婶:“我不如你有学问,你别给我说这些!薛瑞考中秀才了吗?我就问你!”
“没有!你可以去官府告我,也可以去祖坟找我二叔,叫他出来掐死我。无论什么结果我都认!”薛理说完继续拎粮食。最后一袋稻谷送到隔壁,薛理提起坐在地上的薛瑞扔出去。
薛二婶和薛琬下意识跟出去。薛理关上门从里面闩上!
待薛二婶听到关门声起来推门,门纹丝不动。薛理到林知了身边接小鸽子。小鸽子被他吓到。薛理依然伸出手:“过来我抱你,叫你阿姐刷锅洗碗烧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