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了?”
“来人!”
“有没有郎中?快找郎中!”
薛二哥听到“郎中”二字下意识说:“在这!我是郎中!出什么事了?”
堵在屋里的食客们纷纷回头朝外看去, 薛二哥连声“抱歉”挤出去,刘丽娘担忧的目光追上薛二哥,薛理见状说道:“二嫂,你收钱盛肉, 我去看看。”
此时没到饭点, 食客都是拿着碟碗买红烧肉打算回到家中放锅里温着, 待会跟家人品尝亦或者宴请客人。没人买拉面, 但有人买油炸脊肉,也是单独买一份或者几份当成一道菜请客,是以刘丽娘让薛瑜看着柴火, 她收钱——客人多, 等客人一个个数了放进去太耽误时间。
薛理挤到外面就看到二哥叫大家让开。地上的人不断抽搐,博览群书的薛理见过这种情况, 帮薛二哥请大家后退。
人命关天, 食客们没了看热闹的心思,薛理怎么说他们怎么做。
薛二哥慌里慌张拽掉系在腰间的裙布卷起来垫在抽搐的食客头下方,同时叫薛理搭把手把人侧躺。薛理扶着抽搐的食客, 薛二哥扯开食客的交领袍,不管对方能不能听见都安慰他:“别急,别慌,我是郎中,别担心。”
如此这般过了许久,实则不过是眨眼间, 抽搐的食客渐渐安静下来,地上流出一滩唾液。
胆大的食客靠近询问:“好了?”
薛二哥轻轻点头,不敢放松,只因以前在济世堂看到老先生处理过这种情况, 而他亲自上手还是头一次。
胆大的食客听说过这种情况:“是不是羊角风啊?”
薛二哥再次点头。
食客不禁说:“幸好遇到薛——”想起什么,“薛二哥,你真是大夫啊?”
有食客没等薛二哥开口就说:“这还有假。去年我就在济世堂见过薛二——薛大夫。以前他是济世堂坐堂大夫。”
前几日早上来吃面的食客忍不住说:“我听林娘子说薛大夫给牲口看病,也会给人看病,还以为林娘子恭维自家人。”
附近街坊不由得想起日后来吃碗面可以顺便叫薛二哥把把脉,他应当不会拒绝:“薛大夫,以后我们就找你看病了啊。”
此言一出,不少食客打趣日后都找薛二哥看病。
薛理起身请大家安静:“有谁认识他吗?”
薛二哥把人扶起来。
众食客见病人神色萎靡,顿时不好意思说笑,交头接耳往后传话,问谁认识这位倒霉又幸运的食客。
在后面排队的捕快踮起脚看一下就挤进来:“我好像见过他,家在县衙前面。”
薛理:“我和你去吧。二哥,先让他去屋里休息。劳烦诸位搭把手。”
身着常服的捕快道:“薛先生,你店里忙,我去就行了。只是请你给我留四块肉。”
薛理拱手应下,到店里就叫林知了留六块,两块算他送的。
先有薛二哥救人,后有薛理请吃肉,店里店外的食客都认为薛家兄弟心善仁义。薛理再次请大家排队站好,别堵到一起,多数食客都很听劝。极个别食客移到队伍外试图插队,前后食客都瞪着眼睛看他,他被看得羞愧,不得不回到队伍中站好。
随着队伍排成一排,买到红烧肉或油炸里脊的食客可以顺利出去,薛二婶和薛母也沿着队伍从巷口走到店门外——薛二婶先前想看热闹没看成,此时来看看排队买什么。
薛二婶朝店内打量,愣了一下,随即确定不是她年老眼花,下意识就喊:“理儿?”
薛母想问“什么理儿?哪里有理儿?”顺着她的目光看去也惊得愣了一瞬,反应过来疾步上前:“理儿?你怎么在这里?”
林知了看着说话间就走进来的两人想翻白眼,饶是有心理准备也忍不住腹诽阴魂不散。
薛理对母亲和二婶的突然出现毫不意外。
先前薛理认真考虑过日后和母亲的关系。薛理不想在母亲和妻子中间里外不是人,他也厌恶优柔寡断的人,受梦境影响,薛理也习惯了走一步看三步,是以开业前带薛瑜出城。
若是一直偏向林知了,早晚有一日母亲会骂他夫妻二人狼心狗肺,村里人会责怪他,流言蜚语因此多了起来,万松书院考虑到外界影响定会请他离开。
倘若母亲的谩骂指责得不到支持,万松书院上到院长下到学生都会认为他母亲无理取闹。
什么情况下乡邻乡亲不支持母亲反而维护他和林知了呢。自是同他二人利益相关。
这几日下午周嫂子会送来青菜、干笋、木柴和系红烧肉以免炖烂的茅草。昨日周嫂子还带来吴嫂子,说吴嫂子的咸菜比她的好。二人拉来一板车,卖了七八十文,然而很是高兴。
林知了又问她们家有没有养猪——阉割过的猪。要是有大猪,她认识一个杀猪的屠夫,改日叫屠夫去村里看看,价格公道就卖给他。
二人听闻此话越发高兴,走到门外脸上的笑意都没下去。
村里没有秘密,周嫂子连着几日进城都是快去快回,定有村民忍不住问她是不是跟酒店做上生意。周嫂子不想得罪人便会透露一二。村民意识到跟他交好能赚点钱补贴家用,不到万不得已不会故意给他添堵。是以如今的薛理无需小心伺候母亲和二婶。
薛理佯装好奇地问:“母亲,你怎么在这里?”
薛母:“明天上元节,我来城里买点东西过节。你怎么在这里?”
薛二婶已经看到灶前的林知了和刘丽娘,便盯着薛理问:“这是你的店吧?”
刘丽娘神色紧张,担心她趁机大闹把客人吓走,想说什么又怕薛二婶胡思乱想,以至于差点把钱扔地上。
林知了:“我的店。”
薛二婶鄙夷地瞥了她一眼:“你的店不就是理儿的店?”
薛理:“母亲,二婶,先坐下休息。”
薛母不坐:“理儿,你二婶问你话呢。”
薛二婶:“不用问,是他的!不是他的他早说了。我看就是不想让我们知道他能在城里开店。”
薛理顿时想把她扔出去。
林知了冷笑一声惹得薛二婶回头,她立刻送薛二婶一记白眼:“这家店姓林!外面有牌匾,清清楚楚地写着‘林娘子的店’,第一日卖早餐我大姐就登门,街坊四邻都知道,不信你问问。”
在城里讨生活的食客们都是人精,看到薛二婶和林知了的态度瞬间猜到两人不睦。
林知了待人和善,无论贩夫走卒亦或者达官贵人,到她这里都只是食客。能做到这一点的店家不多。又因为林知了卖的东西实惠,方才又亲眼看到薛理提到多加两块肉,所以这些食客不管品行如何,私下里如何说长道短,此刻都对林知了和薛理报以好感。
林知了话音落下,便有街坊故意问:“你特意说这家店是薛郎君的想干什么?是他的就有你一份吗?”
不巧薛二婶正在心里算计门外那么多人,这家小店一日能赚多少钱。闻言顿时恼羞成怒,“胡说八道!你以为人人都跟你一样贪财?我们家的事也轮不到你插嘴!”
那位食客面露不快。
林知了不客气地问薛二婶:“我店里的事什么时候轮到你多话?这里有捕快,张丹萍,别叫我请捕快把你扔出去!”
“谁找我?”跑着去喊人结果到了巷口就碰到那位病人的弟弟的捕快跑进来。
林知了朝薛二婶看去:“有人闹事!”
捕快转过身去,薛二婶慌忙说道:“我是薛理的二婶,亲婶子。”捕快又转向薛理,眼神询问他什么情况。薛理点点头。捕快糊涂了:“那林娘子找我做什么?”
薛母不敢叫林知了开口,抢先解释:“我儿媳妇跟她二婶说话说恼了,一点小事,不敢劳烦大人。丹萍,你看店里这么多人,我们是不是——”
“大嫂,我走累了,咱俩坐下歇会。”薛母要面子,不希望家丑外扬。薛二婶也要面子,林知了压她一头,让她在众人面前没脸,她就在店里膈应她。薛二婶打断她,拽着她到里面坐下,面朝林知了。
刘丽娘见她竟然耍无赖,不禁看向林知了,回头怎么做生意啊。
林知了神色淡定地问食客要红烧肉还是里脊肉。
食客等着林知了或者薛理接招,见状很意外,这夫妻俩是不知如何是好,还是压根不在意啊。
随后就打量刘丽娘和薛二哥,刘丽娘是弟妹不动她不动。薛二哥送走千恩万谢的病人家属就留在外面跟食客闲聊。
薛瑜把小鸽子拽到灶前陪她烧火,担心人多眼杂小孩被坏人趁乱抱走,也怕二婶伤着他。
日子无聊想看热闹的街坊们顿时很是失望,爽利的林娘子居然这么能忍?换成他们早把人撵出去。
虽然林知了没有读心术,可从食客们欲言又止和蠢蠢欲动的神色中看出他们比她心急。林知了心说,跟她打起来,今日我一百多斤肉卖给谁。
林知了几人一声不吭,薛二婶也一言不发地按住想走的薛母跟林知了较上劲。
午时过半,拿着碗盆买肉的食客没了,在城里做工的匠人放工了。有钱的匠人就要一碗面和一份肉夹饼,亦或者一份大排面。节俭的就要一份豆腐笋干汤或者白粥和两个油饼,走街串巷的把推车或担子放在门外,进来吃上一碗骨头汤青菜面。
约莫一炷香,店里几张桌子就坐满。
林知了复炸里脊做油饼,薛理收钱,薛二哥擦桌子,刘丽娘拉面。薛母打量着像变戏法的刘丽娘,感觉她比在家时做的好,有些疑惑地说:“这面也能卖?”
声音不大导致薛二婶没听清:“大嫂说什么?”
薛母低声说:“以前丽娘在家里做过这种面。我没想到城里人也爱吃。你吃过吧?”
薛二婶:“我记不清了。是一样的吗?”
薛母:“好像这个细。粗细差一点味道差不多吧。”
薛二婶:“待会尝尝就知道了。”
薛母不禁点点头。
过了两刻钟,客人换了一波,刘丽娘也没有给她俩做两碗尝尝。
又过去一炷香,薛二婶被店内的面香肉香馋得饥肠辘辘,看着薛理再次往她旁边桌上送面,跟没看见她似的,“理儿,你店里这么忙啊?”
薛理收走空碗就去后院。
薛二婶气得呼吸一顿,指着他说:“大嫂,你看看他,眼里越来越没有你这个当娘的。”
旁边食客不禁扭头,人家明明不理她,她怎么还扯到别人身上。
刘丽娘闻言再次转向林知了,一脸不安,仿佛问“真不理她吗?”
林知了低声问:“还有多少面?”
这几日买红烧肉的多,留下来吃面的没比第一天多多少。刘丽娘担心忙不过来,今日和的饼面和拉面面都比昨日少一斤,“跟你的饼差不多。”
林知了看一下饼,还剩七八份的样子:“卖完再说。”
上元节假期,街上人多,商户忙着做生意,非富即贵的人家不是呼朋唤友去了酒店就是在家宴客,所以他们都没有过来吃面。
来店里吃面的多是吃完就要做事的匠人,他们通常未时过来,在店里待两炷香回去。林知了看到店里有七八位匠人,只有一半人瞧着眼熟,那个何叔还没来,等他过来就该差不多了。
果不其然,店内的匠人起身,何叔和他的同事们到了。陈文君的父亲没来,林知了怀疑要么他跟何叔分开做事,要么听陈文君抱怨过她这个弟媳妇,陈家人不想照顾她的生意。
何叔这些匠人有的要面,有的要米粥和油饼——因为刘丽娘会送咸菜,有的要豆腐汤。随后又来几个不想做饭的街坊,林知了早上和晌午备的菜卖的只剩几块大排和几个饭团。
林知了指着盛大排的肉汤锅对薛理说:“相公,叫二哥刷了。”说完打开盛米饭的小木桶把里面的米饭拿出来,包了六个饭团,其中最小的给小鸽子,一家六口吃午饭。
薛母和薛二婶面面相觑,林知了故意的还是忘了她俩还没吃晌午饭。
都不是!林知了当她俩吃过了。
饭团吃两口,林知了嫌干就盛骨头汤。因为先前来了很多工匠,每人都续上一碗汤,林知了又盛几碗,盛骨头汤的砂锅里也只剩骨头碎渣。
林知了喝了汤吃了饭团就和刘丽娘收拾灶台。薛理把最后一位客人的碗筷送到后院就扫地擦桌子。
薛瑜带着小鸽子收拾凌乱的木柴。
林知了打算忙完这几日就用炭炸饼煮面,提前做红烧肉或者熬猪油炖骨头汤的时候用木柴。
薛理的扫帚到她跟前,薛二婶终于按耐不住:“薛理,你是不是忘了你娘还在这里?”
“我看见了。”薛理问,“怎么了?母亲是哪里不舒服?我叫二哥给你看看。”
薛母气得胸口痛,“你你你”三次才说出话:“你看见你还扫地?”
薛理奇怪:“现在不扫什么时候扫?母亲,抬一下脚。娘子和二嫂在收拾灶台,二哥在后面刷锅洗碗,总不能叫鱼儿扫地,小鸽子擦桌子,我在一旁抄着手什么都不做吧?”
薛母是这个意思吗?自然不是!薛母问:“你叫我坐下歇息,就是坐下歇息?”
这话薛理可就听不懂了:“坐下歇息不是坐下歇息,难不成你,你想躺在这里?”朝左右看一下,不是桌子就是板凳,怎么躺啊。
薛母感到他自打从京师回来不止人变了,脑子也不如以前灵光。
薛二婶不如薛母耐性好:“薛理,我和——”意识到薛理不待见她,“你娘还没吃午饭!”
林知了意识到轮到她了:“婆婆要留下吃晌午饭啊?我以为婆婆会回去。毕竟小侄儿还小,大嫂带着他怎么做饭啊。”
薛母不由得起身,薛二婶抓住她:“老大在家,饿不着她。林氏,去给你婆婆煮碗面。”
林知了:“累了半天不想做。婆婆,我给你钱你出去吃吧。”扯掉围裙,从腰间的荷包里拿五文钱。
薛母难以置信,她打发叫花子呢?
薛二婶抬手甩开,五文钱如仙女散花般撒了一地。林知了愣住,没想到她这么记吃不记打。林知了不再客气,二话不说拽着她的头发扔出去。
薛二婶只觉得脑袋疼眼前发黑,还没反应过来就感到屁股痛,等她看清楚眼前的一切,人在店门外巷子里。
路人不由得停下,文房四宝店唯一的伙计不禁问:“看什么呢?”
“打起来了?”路人不确定。
伙计从窗户上翻出来:“是不是林娘子和她二婶?”
路人吓一跳:“你——你怎么这么激动?”
伙计和蒋掌柜的家人一起吃晌午饭,他听说蒋掌柜叫他买红烧肉,而不是一个人吃独食,客人一走他就拿着盆跑过去。排到他的时候正好薛二婶进来。伙计想看热闹又担心肉凉了,犹豫好一会见没闹起来,别人失望他放心回去。
吃过饭他就留意隔壁的动静,以他对乡下婆子的了解,不能大闹一场也会小闹一出。
愿望成真还有热闹可看,伙计自然激动,跟少东家说一声就跑过去。
蒋掌柜一家天天闻着肉香起床,原本只对林知了做的肉感兴趣的一家人也不由得对她家的事感兴趣。蒋掌柜的小儿子把准备午休的父亲叫出来看店,他也跑过去看热闹。
梁掌柜和王掌柜的伙计饭后有点犯困,见状顿时来了精神,跟掌柜的说一声就跑出来。
几人到跟前很是失望,薛二婶坐在地上,每当她想起来,林知了就一脚把她踹倒,跟打地鼠似的,薛二婶毫无招架之力,没意思极了。
薛母心软同情妯娌,从店里出来:“林氏,这是你二婶!”
林知了:“我婶子在双桥村,怎么可能出现在这里?”
薛母噎了一下:“——你,你是理儿的妻子,他婶子不是你婶子?”
林知了:“你要这样说,我立刻找人把我大姐找来,问问她这个婶子是不是她婶子!”
“你别胡乱攀扯。你大姐又不是薛家媳妇!”
林知了:“我要是胡乱攀扯,你就是里外不分!婆婆,我是您儿媳妇,你妯娌数落你儿媳,你不帮自家人,帮早在十年前就分家的妯娌,您是我亲婆婆吗?”
薛母脱口道:“长辈数落你几句怎么了?还不容长辈说一句?”
林知了二话不说朝薛二婶腿上踩一脚:“婆婆,您说什么?我没听清,再说一遍!”
薛母张口,林知了脚上用力,薛二婶顿时痛的浑身痉挛,艰难地呼喊:“大嫂,别说——别说了!”
林知了把放在她小腿上的脚移开:“婆婆准备怎么教训我这个儿媳妇,我洗耳恭听!”
薛母对着林知了连个屁也不敢放,她转向薛理:“你能不能管管你媳妇?”
薛理:“母亲是不是忘了,早在两个月前我就说过,这个家有我没二婶。二婶再胡闹,别想踏进我家一步!你在村里,我在城里,离得远我管不着。在这里我说了算!我和娘子夫妻一体,她就是我!”
薛母忘得一干二净。
近日薛母很忙,早上起来清理牛圈,随后洗衣服洗尿布,等衣物晾起来,就要洗漱做饭。终于可以用早饭,饭后又要进城买点鱼亦或者肉——陈文君奶孩子不能天天清粥小菜。
从城里回来要照看孙子,陈文君去茅房。陈文君从茅房回来,薛母把织布机拿出来。忙到未时左右,薛母把牛喂了就去准备她和陈文君的午饭。午饭后歇一会继续织布,直到晚饭结束才能躺下。
一觉醒来看到孙子肥嘟嘟的小脸,薛母心里满满的,身上又充满了干劲。
经薛理提醒薛母全都想起来,心里反而有些恼怒,去年的事他怎么还记得?定是跟林知了在一起时间长了,就像薛瑞书上说的“近墨者黑”。
近日薛瑞天天早上起来读书,薛二婶叫薛瑞争气,回头考上秀才叫薛理后悔。薛瑞不知道怎么想的,薛理搬走后他当真日日辰时起来。往日都是辰时过半才舍得睁眼。
薛二婶叫薛母过去薅菜,美其名曰那些菜原本就是薛母种的,她不吃自家一家三口也吃不完。薛母薅菜时听到薛瑞读书,跟薛二婶夸他懂事,薛二婶很是得意地显摆儿子开窍了。
也就薛理不知道,否则他定会嗤之以鼻!
近日薛理每五日出一套考题,不爱读书的袁公子不会答,薛理给出最好的答案叫他和跟他一样的富家公子死记硬背。袁公子很想早日脱离苦海,每日亥时才敢洗漱,卯时就爬起来,否则背不完,根本背不完!
林知了一看薛母瞥她就知道薛母想什么,白了她一眼转身回店里。
刘丽娘见状拽着薛二哥进去。
薛理跟进去把休息的牌子挂出来就准备关门。
薛母震惊:“薛理!”
薛理:“母亲还有何吩咐?”
“我还在外面你就关门?”薛母指着他,“你如今怎么变成这样?”
薛母很是困惑:“母亲不是要回去了吗?”
薛母张张口:“我,我什么时候要回去?”
薛理:“大哥不会做饭,大嫂要时不时照看孩子,一个人怎么做饭?母亲不回去大嫂晌午吃什么?”
文具店伙计和少东家互换眼神,薛探花还有个大哥啊?随后想到林知了一直喊薛郎中“二哥”,可见薛家还有个老大。
伙计低声说:“我敢打赌,薛郎中和薛探花对他们的娘这么冷淡,定是这个当娘的偏疼老大。”
少东家:“薛探花如今没了功名也是探花,当娘的不应当偏疼他吗?”
伙计:“疼大的爱小的,中间都是不讨好的。薛家老大是长子,老小是薛瑜。”
少东家:“可是薛家小姑娘的样子好像对她娘颇有微词。林娘子叫她进屋,薛瑜只是看一眼她娘就跟着林娘子和小鸽子进去。”
伙计低声说:“隔辈亲!没有大孙子,当娘的自然疼小闺女。有了大孙子,还是薛家长孙,莫说薛瑜,就是薛家老大也要靠后!”
少东家连连拍拍伙计,“快看!”伙计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薛二哥把窗户门板上上去。薛理扶着门边说:“母亲回去吧。”又对街坊们说一句“大家都请回吧。”说完关门。
伙计惊得张张口:“这,薛探花跟林娘子不愧是夫妻,做起事来毫不拖泥带水!”
薛母和薛二婶傻眼了。
很有眼力见儿的几个伙计看到俩人的神色心里暗笑。文具店伙计又忍不住跟年龄相仿的少东家说:“我敢打赌,这俩人做梦都没想到薛探花敢当着咱们的面这么做。”
书店的伙计凑过来:“薛探花如今都能弯下腰端碗扫地,还会碍于颜面对她俩好声好气啊?”
少东家:“毕竟是他娘,我以为薛探花会有所顾忌。”
书店伙计读过几本书,懂得一点历史:“如今又不是凭孝顺做官。林娘子开店做生意,东西好最重要。做的不好吃,薛探花是大孝子也没用。您看那个老太婆骂骂咧咧的,薛探花他娘不帮薛探花数落她几句,还劝她消消气,别跟林娘子计较。又不是林娘子回村把她二婶打一顿。老太婆不找上门谁理她。薛探花他娘连这点都分不清,我是薛探花也不待见这样的娘。”
文具店少东家点点头,看着薛母一手拎着东西,一手扶着妯娌,“她俩也不老吧?”
书店伙计:“老太婆是个称呼,不重要。重要的是薛探花他娘糊涂。我们掌柜的说林娘子的这个店,就算一斤肉红烧肉赚五文,加上店里其他东西,去掉房租和他们的辛苦费,每日也有五百文。”
少东家:“才五百文?我父亲说林娘子晌午一顿就得卖一百斤五花肉。只是红烧肉也不止五百文吧。”
书店伙计:“平均每日五百文。总要算上雨天客少。过些日子清明,咱们这里又该阴雨连绵。”
少东家点着头朝巷口走去:“我最讨厌下雨天。可是跟薛探花的娘糊涂有什么关系?”
书店伙计:“薛家大哥在村里,一年到头省吃俭用也没有林娘子一个月赚得多啊。薛探花他娘要是跟着林娘子,每日坐在灶前烧烧火,林娘子也不会叫她白干。我可是看到这几日下午林娘子带着她小姑子出来,每次那个小丫头手里都拿着吃的。我要是薛探花他娘,我把林娘子供起来还得担心她会不会掉下来摔着。”
……
脚步声和说话声越来越远,贴着门偷听的薛二哥直起腰,心说书店伙计所言不差,每日下午关了门,林知了给薛瑜二十文钱,有空带她出去不是买糖就是买糕点。
林知了也不再锁柜子里,就放在店内,谁吃谁拿。
虽说走公账两家都出钱,可是平日里薛理和小鸽子在书院,林知了买回来他和妻子俩人吃,算起来还是他们赚了。
刘丽娘在院子里,见他出来便问:“走了?”
薛二哥点头。
刘丽娘:“二婶竟然没有叫我们开门,婆婆也没有继续数落我们。弟妹,二婶不会回去跟婆婆合计一番明日再来吧?”
“明日上元节,婆婆应当没空过来。以后的事以后再说。”林知了看到弟弟犯困,“相公,给他洗洗手洗洗脸,你俩睡觉吧。我和二嫂去街上看看,明日过节的东西还没买。”
薛二哥:“明天上午不回村看看娘啊?”
刘丽娘:“你回去干什么?今天没骂你,明天回去找骂啊?”
薛二哥尴尬地转过头去棚里瞎忙。
刘丽娘白了他一眼把干净的背篓找出来。
林知了拿五百钱,院门被敲响。
店面门朝东,房子是东西向,但院门朝南,门前就是一条巷口,从巷口出来无论往哪边都能到街上。要是林知了不想被街坊打量就从院门外巷子里往东、往南或往西上街。
刘丽娘看向林知了:“是不是周嫂子来送青菜?”
每日早午都要用到青菜煮面,早上买菜来不及,周嫂子就选择下午把菜送过来。林知了看看天色,“这个时候周嫂子还没摘菜,不是她。”
薛二哥正尴尬呢,一听有事他立刻去开门,看清门外的人很意外:“刘掌柜?”
刘掌柜笑着说:“是我。林娘子在家吧?”
薛二哥请他进来。
林知了挑眉,不是来买红烧肉做法的吧。
刘掌柜倒是想买,可他也知道除非闹出人命,否则林知了不会卖给他。废太子还被圈在东宫,这个节骨眼上谁敢搞事。丹阳郡王养了一群艺伎,往日隔三差五请友人看舞听曲,近日连这些都取消了。
刘掌柜到院里很意外,竟然没有客厅。林知了请他到店里,薛二哥问他渴不渴。林知了提醒:“我家没有茶叶。”
薛二哥呼吸一滞,没有可以买啊。弟妹往日的灵光哪儿去了啊。
刘掌柜习惯了,他又认为有才之人都有些傲气,便不在意地笑笑:“我不渴。我来和林娘子谈笔买卖。”
林知了:“请说。”
刘掌柜:“给我留五十块红烧肉,明日午时我叫伙计来取。”
林知了:“可以。你们自带砂锅。十文一块。”
刘掌柜:“我买五十块啊。”
林知了反问:“您觉得我一块肉能赚您多少钱?”
刘掌柜亲自尝过,红烧肉里有糖,那一块肉是鲜肉的时候至少有二两,五花肉有的二十二文一斤,有的二十文,算上房租、辛苦费、调料以及炭火,一斤也就赚六七文。一斤五花肉切了五份,如果一块便宜一文,那林知了只能赚一两文。
算明白了,刘掌柜有点尴尬,只当自己没说过,冲伙计抬抬手,伙计拿出五串钱,每串都有百文。
林知了:“你不要里脊啊?”
刘掌柜想过:“我们店里的食客不好意思大口吃肉夹饼。”
林知了:“你拿回去复炸一遍撒上烧烤料。我记得你店里有羊肉烤串?你换成小份送给熟客贵客。”
刘掌柜时常叫厨子做一些新菜或者送点了很多菜的食客一份点心,闻言他觉得可行:“给我十份,我分成二十份,明日就对客人说今日过节,多谢大家捧场?”
林知了伸手。
刘掌柜:“需要我复炸是不是可以便宜点?”
林知了:“十份才七十文!”
刘掌柜以为一份十文,闻言抬手叫伙计给钱。随后又寒暄两句就跟伙计离开。
刘丽娘问:“我们是不是先去找屠夫再买些肉?”
林知了:“不用。明日过节,若是有些客人走亲访友,兴许还没有今天卖的多。”
去年上元节晌午,刘丽娘就是在娘家过的。想起娘家人,刘丽娘不禁叹了口气:“弟妹,走吧。”
话音刚落,又听到敲门声。
刘丽娘:“我看今天这是去不成了。”
林知了打开院门,周嫂子和吴嫂子进来。林知了不禁问:“今天怎么这么早?”
二人的脸色有点不自然,说尴尬不是尴尬,说担忧又不是担忧。林知了心说,出什么事了吗?忽然福至心灵,问:“你俩碰到我婆婆和二婶了?”
第42章 算账赚钱
往日周嫂子上午进城卖菜, 下午料理家务。如今不用在路边耗时间,周嫂子上午没什么事就去布店拿丝织布。
上午来城中布店拿丝发现街上人多,周嫂子就想卖点什么。
上元节丹阳百姓会吃年糕,周嫂子年前打的年糕还剩十多块在盐水里泡着, 周嫂子寻思着今日一块年糕可以多卖一两文, 就和邻居吴氏进城。
俩人卖完准备回去用午饭, 没成想收起背篓先看到薛二婶和薛母。周嫂子见薛二婶头发凌乱, 像被人欺负了一顿,以为遇到无赖流氓便上前关心。薛二婶三句话没说完就骂林知了。
林知了如今算是周嫂子的东家,周嫂子又不想跟薛二婶闹僵, 毕竟都住在村西头, 闹僵了见面尴尬,便试探着说一句“都分家了你去干什么啊。”
薛二婶像被踩了尾巴的猫, 逮住周嫂子一通数落, 话里话外就是你们年轻人都是一个德行,眼里没有老人,你们也有老的一天, 如今不孝顺老人,将来儿媳妇也不孝顺你们这些人。
周嫂子有两儿一女,薛二婶这话不是诅咒她老无所依吗。周嫂子有相公有族人,可不怕薛二婶,俩人当街吵了起来。要不是吴嫂子拉着她,薛母拉着薛二婶, 她俩非得扯头花。
薛母把薛二婶拉走,周嫂子冷静下来认为不该跟薛二婶起冲突。周嫂子将心比心,要是她厌恶婆婆,可是外人给她婆婆一顿收拾她会觉得脸上无光, 外人看她家好欺负。周嫂子恐怕林知了也这样认为。
明日上元节,林知了不可能不回村,与其等到薛二婶搬弄是非后解释,不如先坦白。
周嫂子听到林知了一开口就猜到,不禁在心里感叹,真聪明,不愧是读过书又经营了多年豆腐坊的林家人。
林知了关上门请二人坐下。
刘丽娘早已放下箩筐放弃今日出门,闻言就送来两个板凳。
薛理叫妹妹回屋午睡,随即带着小鸽子进屋。
周氏和吴氏心里有点怵薛理,只因薛理是有过功名的读书人,给她们的感觉望尘莫及。
薛理消失,二人放松下来。周嫂子不希望造成不必要的误会一五一十说出来,吴嫂子附和几句证明周嫂子没有添油加醋。
林知了等她说完就笑着说:“你俩把她打一顿,我也会夸你俩打得好。”
周氏朝薛二哥看去,意有所指地说:“毕竟是你二婶。”
在棚下坐着的薛二哥见状笑了:“你俩有所不知,一个时辰前她和我娘就来了。二婶一进店就大呼小叫。我们不理她,她就和我娘找个位子坐下,跟我们较劲,以为我们不敢无视她。”
吴嫂子闻言好奇:“你们一直没理她?”
刘丽娘:“我担心她大吵大闹把食客吓走。我弟妹说别理她。店里那么多人,她俩也不说帮忙收拾碗筷。客人走后三弟扫地,扫到她那边她还不高兴,使唤弟妹给我婆婆煮面。”
薛二哥点头:“累了半天我们自己都懒得做,哪有力气伺候我娘。弟妹故意给我娘五文钱气她,我娘还没动手,二婶先把钱打到地上。弟妹就拽着她的头发把她扔出去。”
周嫂子:“可是你二婶怎么说,说林娘子想打死她?”
林知了:“我没打她。只是她坐在地上想起来,我抬脚把她按到地上。后来我婆婆又想和稀泥,我就踩着二婶的小腿肚子碾压,她疼的嗷嗷叫。”
周嫂子想象一下不禁打个哆嗦。
林知了失笑:“其实是她小腿气血不通。好比我们累得肩膀酸痛,让家人捏捏肩,捏的时候难受,之后就舒服了。二婶从村里走到城里,又在城里逛一圈,小腿又累又酸,我用脚按的时候她才觉着像我要杀了她。”
薛二哥难以置信。
刘丽娘不禁说:“我们都以为你下脚重,还担心她明天会不会找你要钱抓药。”
林知了:“二哥也这样认为?”
“我——真忘了。”经她一说薛二哥想起济世堂旁边有个跌打店,天天店里鬼哭狼嚎,跟被千刀万剐似的。
林知了:“我有分寸。”
刘丽娘踏实了。
周嫂子:“可是你二婶不懂。到村里她不得逢人就说你心狠想杀了她?”
林知了:“都搬出来了还在意他们怎么想啊?村里人什么德行,我们也不是今天才知道。公门中人不误会就行。”
周、吴二人想起薛理没了功名人在狱中,薛家族人不说帮忙想办法,或者挑几个人跟薛家兄弟去长安探望薛理,反而想把薛理一家撵出去。
当日林知了怀疑薛家族人想趁机霸占她家房子和地,薛家族人死不承认。周嫂子就跟家人说过,兴许薛家族人是这样想的。
那时可没人帮忙劝说。周、吴二人虽然同情薛理一家天降横祸也没敢出头。
现在听到林知了提起以前,俩人很是尴尬,也明白林知了早对村里人失望透顶。周嫂子问:“我待会把菜送过来?”
林知了点头:“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你俩与其担心二婶骂我们,不如担心回头二婶发现我们找你买菜,她也要卖给我们,我们不要,她会不会不许你们卖给我们。”
周、吴二人认为不许她俩卖菜很没道理。可是以薛二婶的德行,再有羡慕嫉妒她俩的人撺掇,薛二婶没准真能干得出来。
俩人越想越觉得有可能,顿时坐不住,急匆匆到家把菜送过来,俩人就跟家人商量如何应对此事。
与此同时,猪肉摊送来了明早用的大排,也把剔干净肉的骨头送给林知了留她煮汤烧大排。
屠夫走后,刘丽娘真不想出去,便和林知了烧一锅水全家洗头。然而洗好头才把院子清理干净又有人敲门。
刘丽娘包着头巾叹气:“这一天没完了。”望着晚霞很是纳闷,“这么晚过来不怕城门关了出不去啊。”
薛二哥:“兴许是城里人。”
薛理无奈地瞥一眼干说不动的兄嫂:“开门看看不就知道了?”说完走几步把门打开。
门外的人让薛理很意外,他以为先前在店里道谢后这事就过去了。
薛二哥勾头一看,赶紧起身,只因其中一名男子是中午发羊角风的客人的弟弟,先前是他把病人扶回家。跟他一起的人年近半百,薛二哥怀疑是病人的父亲。两人手里都拎着点心,显然是来道谢的。
薛理请二人进来,薛二哥上前寒暄,比如治病救人乃大夫的本分,不用特意道谢。
那位食客的羊角风不严重,不会经常发病,可是偶尔一次碰到身边没人很有可能因此过去。有人照顾,若是照顾不当,也会因为抽搐呛死。
总而言之,薛二哥算是救了他半条命。他在家中修养,他父亲寻思薛家卖早饭和午饭上午必然很忙,便挑这个时候登门。
薛二哥看一下几份点心,至少值三百文,他受之有愧啊。莫说病人是食客,就是路人,他身为济世堂出来的郎中也应当治病救人。
薛二哥叫他们把礼物拿回去。病人的父亲直言:“你不收以后我们不来你家买红烧肉。”
薛二哥一脸无语,哪能这么威胁他。
薛理:“二哥,你不收那位客人痊愈后会天天来买肉。一次不买都会觉得自己忘恩负义。”
薛二哥不禁嘀咕:“多大点事啊。好了,好了,我收下便是。”
病人的父亲正是觉得不登门感谢以后不好意思找别人买肉。薛理的话说到他们心坎上,俩人心里感叹薛理善解人意,面上奉承薛二哥几句就起身告辞。
薛二哥和薛理把人送到门外,看着二人从南边巷口出去才回屋。薛二哥关上门就压低声音喊妹妹拆开看看。
刘丽娘嫌他小家子气:“没吃过好东西?”
“好奇不行?”薛二哥打开看到酥饼很意外,酥饼不贵,只是裹着肉和梅干菜,表面撒上芝麻烤熟的饼。酥饼外酥里嫩层次分明,还有芝麻的焦香,城里城外的男女老幼都爱吃。
买的人多,可是这家店申时左右开门,以至于日日排队。薛二哥昨天下午出去就看到店门外排成长龙。回到家看到妹妹不想练字,几次想撺掇她排队买饼,担心被林知了数落,被刘丽娘一通大骂,始终没敢开口。
一盒饼八块,薛二哥把小鸽子和薛瑜叫到跟前,全家一人一块还剩两块。薛二哥就说:“这两块留你俩明天吃。”说完想起要是在村里一盒酥饼不够分,顿时不禁庆幸搬出来,继续拆余下几盒。刘丽娘不等他动手就夺走。薛二哥下意识说:“我看看。”
刘丽娘:“拆开不招老鼠?”
薛二哥:“要是酥饼,今天不吃,明日就潮了。”
江南气温湿润,数九寒冬两天不用面脂脸上都不会起皮。想到这点,林知了劝二嫂拆开看看,可以多放几日的再重新包起来。
刘丽娘拆开手边的,是一盒蜜饯。她包起来又拆一盒,是用糯米粉、芡实粉等物做的养生五香糕。剩下三盒分别是蜂糖糕、荆芥糖和松子糖。估计那家人知道他们家有小孩,又认为小孩喜欢甜食,特意选的几份。
刘丽娘把荆芥糖、松子糖和蜜饯放棚下橱柜中。橱柜是前几天定做的,除了柜子还有案板和擀面杖。粗粗的擀面杖差点把木匠难倒,只因木匠以前从未做过。
刘丽娘指着五香糕和蜂糖糕:“这两样明天吃。”
小鸽子同她商量:“二嫂,我可以吃一块,不贪吃。”
还没搬到城里刘丽娘就喜欢小鸽子,比薛瑞懂事,平日里不哭不闹,做了好吃的就多吃点,碰到不好吃的就少吃几口,日日清晨读书,她都坚持不了,然而小孩从不叫苦叫累。
到了城里住到一起,店里忙起来顾不上他,人就托着下巴在灶前或者门槛上坐着。刘丽娘再想想小孩无父无母越发心疼她。对着稚嫩的小脸板不起脸装凶狠,只能笑骂一句:“你就装乖吧。”说完就把蜂糖糕打开,给他和薛瑜各一份。
林知了注意到天色暗下里:“二嫂,晚上吃什么?”
早上喝粥,晌午吃饭团,刘丽娘不想吃米食:“做点面食?”
林知了眼珠一转,薛理惊觉不妙,见她转向二哥,薛理很是好奇,二哥又不会做饭,盯着二哥有什么用。
林知了笑着问:“二哥想不想学做饭?日后这个店忙不过来,你——”
薛二哥打断:“我是郎中!就算你和三弟出去开店,这个店还是要排队,我也不会再开一家店。所以不需要学做饭!”
林知了:“二嫂和面拉面累得手酸,你不想帮帮她?”
薛二哥:“你怎么不帮?”
林知了:“我做饼包饭团,闲着了?”
薛瑜弱弱地问:“三嫂,我,我可以和面吧?”
薛二哥点头:“鱼儿,跟你三嫂好好学,回头月底清账分了钱叫你二嫂给你做一身袄裙。”
薛瑜双眼亮亮地看着林知了,满心期待她答应。
林知了无奈地说:“是不是傻?就是不学到月底也要裁布做新衣服。你去年春天的衣服小了。”
薛瑜忘了:“那我我,我是学还是不学啊?”
薛理:“我来吧。”
薛二哥惊了一下,差点从板凳上摔下来,一副见鬼了的样子。
薛理瞥他:“我不能和面?”
薛二哥张口结舌:“不是,那什么君子远庖厨吗?”
薛理:“这句话的意思君子不想听到牲畜惨叫,不忍心看到鱼或者鸡垂死挣扎,是以远离厨房。”
林知了笑着到他身边,回头嘲笑二哥:“不好好读书还爱接茬,满意了吧?”
薛二哥安慰自己,你弟弟是探花,看的书比你认的字还多,不如他懂得多很正常,没必要往心里去。
这么一想,薛二哥心里没了芥蒂,端出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三弟教训的是。以后晚饭就有劳三弟了。”
薛瑜犹犹豫豫地问:“三哥和面啊?”
林知了:“你若真不想回屋看书就过来看看。”
薛瑜跑过去。
林知了:“明早补回来!”
薛瑜的小脸垮下来。薛二哥啧一声:“真是我亲妹妹,跟我一样长着一个榆木脑袋。”
这话薛瑜就不爱听了,“我是不爱读书,不是笨!”
林知了:“别理他!”
薛瑜瞪一眼二哥,走到三哥另一边。
刘丽娘也被薛理要和面吓到,她不如薛二哥心宽,不好意思闲着,便把店里剩的咸菜拿过来,又洗一把周嫂子送来的青菜。
薛二哥什么也不干在院里怪无趣,要带小鸽子出去玩。小孩在屋里憋了一天也想出去,跑到他身边拉着手问:“二哥,我们去哪儿?”
明明可以当他儿子,天天喊他“哥”,薛二哥心里觉得别扭又有趣:“去街上看热闹。”
今日街上很不一样。以往薛二哥出来街坊会喊一声“薛二哥”亦或者“薛二郎”,今日无论长幼都喊“薛大夫”或者“薛郎中”。
薛二哥被喊美了,走到书店旁边被人叫住,薛二哥拉着小鸽子进去,店家给小鸽子一块点心,他给那家儿媳妇把脉,确定胎儿好好的,便劝孕妇放宽心,如今多吃点,过几个月多走动干活,当心别太累,必然可以顺顺利利。
这家店的掌柜的有点怀疑他的医术:“快生了还能做活?”
薛二哥:“您有所不知,若是孩子迟迟不露头,在街上走一圈回来就生了。头几个月要休息,后几个月跟咱们一样。但后几个月别吃太多,孩子头大出不来很危险。”
这些话跟掌柜的妻子说的不一样。掌柜的转向妻子,询问她的意见。他妻子只知道孩子不能太大,否则容易难产。薛郎中说中这一点,想来其他方面也对。
掌柜的看到妻子点头,拱手道谢。
薛二哥不怪人家怀疑他,毕竟他一个男人,懂得生孩子是有些奇怪:“都是街坊,客气了。”
从店里出来薛二哥又被叫住,请他看看是不是因为这几天有点热脱了棉衣着凉了。
薛二哥一靠近闻到他的口气就可以断定对方着凉了,用他家中的笔墨写个常用的方子:“抓药的时候叫郎中再看一下。”
这位估计药铺还没关门,立刻前去抓药。
药铺有一位坐堂大夫,看到药方点点头。这位省了看诊的钱很是高兴。
薛二哥没拿到诊费也不在意,店里生意好,他如今不差这点诊费。再说,街坊四邻因此高兴,每日还能多卖几张饼几份面。
薛二哥和小鸽子准备回家,薛理也把面皮赶出来。
刘丽娘看着铺满案板的面皮纳闷:“弟妹,晚上喝面汤啊?”
林知了把面皮折到她巴掌宽,拿起刀切成韭叶细。刘丽娘一看是面条不禁说“还不如我拉面呢。”
林知了:“味道不一样。二嫂吃过就知道。要说面条,还是这样的香。只是做起来太累。你看相公,脸都红了。”
薛理没想到和面擀面比写文章辛苦,闻言他不禁点头:“要不是二嫂会拉拉面,像如今店里这么忙,我们真做不了面食生意。”
林知了叫二嫂拿几个鸡蛋。
刘丽娘:“还剩几块大排,切开咱们一人分一点就行了。”
林知了:“待会饭后还要烧汤做明早用的大排,不吃点好的身体就垮了。”
刘丽娘还想攒钱养孩子,没有好身体哪能生孩子。闻言她拿六个鸡蛋。林知了煎好荷包蛋又叫二嫂拿水壶。烧水壶在店里,因为锅底下还有点柴,便用来温水。林知了用热水煮面。
刘丽娘说她懒省事。
林知了指着清水变白:“二嫂,你看看这水。”
刘丽娘诧异,还没煮面水怎么就变成汤了?林知了揭秘:“用热水煮鸡蛋就是这样。”随后把面放进去,锅开了放青菜。
薛二哥闻到面香关上院门:“来得早不如来得巧!”
刘丽娘低声骂“属狗的”,随即想起什么往左右一看才想到搬出来了,不用担心婆婆听见了心疼儿子,继而数落她不会说话。
林知了先盛面后加汤,最后放青菜、荷包蛋和切成条的大排,看起来可比面和菜一起盛出来的拉面有食欲。即便放上红烧肉片或大排,店里卖的拉面也不如林知了摆的好看。
刘丽娘对这个面充满了期待便先吃面。饶是刘丽娘有了心理准备,也没想到这个面比她反复拉长的拉面劲道。
上了年纪牙口不好胃不好的兴许不喜欢,可这个家就没上了年纪的人。刘丽娘担心小鸽子吃多了不消化,朝他的碗看去,只有几根面条,放心下来便问:“小鸽子,好吃吗?”
小孩点点头:“阿姐做的面好吃。”
刘丽娘气笑了:“我做的不好吃啊?”
小孩不懂她为何这样问,看看笑眯眯的阿姐,又看看笑里藏刀的二嫂:“都好吃!”
刘丽娘暗骂一句,小机灵鬼。随即故意问:“如果让你必须选一个呢?”
小孩:“为什么必须选一个啊?”
“不可能两个面都好吃!”刘丽娘道,“像书院考试就不会有两个第一。”
小孩点头:“有的啊。姐夫,那个怎么说?我忘了。就是我们去演武场,你说的话。”
薛理挺意外过去半个月了他还记得:“文无第一,武无第二。”
小孩连连点头:“二嫂,做面和写文章一样。”
说到写文章刘丽娘是一点也不懂:“算你说得对。”
小孩拍拍胸口,逃出生天的样子顿时让刘丽娘吃下去的面又从鼻孔里呛出来。薛二哥不禁离她远点。刘丽娘移到灶前:“你别吃第二碗!”
薛二哥慢慢吃,跟他弟一块盛面,还躲到薛理身后。
薛理无奈地摇头,幼稚!
饭后,林知了炖骨头汤,薛二哥砸大排,刘丽娘准备配料,薛理给小舅子洗脸刷牙,又盯着认为“不干不净不会生病”的薛瑜洗漱。
晚饭用得早,大排做好戌时过半,林知了洗漱后躺在床上还没到亥时。
如今小鸽子自己睡,只因房东的这张床睡三个人很挤。没了弟弟挤在中间,林知了也没有别的心思,只因躺下就不想动。
不过嘴巴不累,林知了跟薛理感叹:“我可算明白古人为何说,仓廪实而知礼节。天天为了一日三餐奔波,莫说礼节荣辱,孩子都不想生。”
她怎么正经不过三日又轻佻起来?薛理下意识朝小鸽子看去,小孩坐起来,薛理抢先问道:“怎么还不睡?”
小孩心里的好奇压下了困意:“阿姐要有小娃娃了吗?”
薛理担心林知了又语出惊人:“过几年你长大我们再养小娃娃。”如今的居住条件别说生孩子,都不能造孩子。
林知了怎么想的薛理不想知道,他只知道他不想被一墙之隔的二哥二嫂听见什么。突然感觉腹部有点痒,低头看去,薛理捏住腹部不安分的手,语气一派从容:“小鸽子,早点睡,明早姐夫带你上街买花灯。”
先前小鸽子随薛二哥出去看到有些人家屋里放着花灯,他看着鲜亮也想要,就问薛二哥会不会做。薛二哥不会,小孩就问他贵不贵。精美的花灯自然不便宜。但对如今的薛二哥来说负担得起,便告诉小孩不贵。
再听了薛理的话,小孩信以为真,倒下说:“姐夫,我要个小老虎。”
薛理:“再给你买个小猫小兔子。”
小孩翻身起来,有些激动:“三个啊?”
薛理:“买六个。一人一个。我和你阿姐的你收着。”
小孩高兴地蹦跶一下,他的小床吱呀两声。薛理叫他赶紧睡,再不睡不给他买。小孩歪倒在床上:“我自己买!”
薛理:“日后上学不给你零花钱。”
小孩不得不安静下来。
薛理移开不属于他的两只手,压低声音威胁:“真不困?”
“亥时的更声还没敲响啊。”林知了言外之意不困,但也没说她累,只是逗逗他。
薛理:“不困就闭目养神!”
林知了好奇,侧身趴在他身边低声问:“相公,半个月了啊。你不想啊?不是说年轻人血气方刚——”
薛理抬手捂住她的嘴巴,担心被小孩听见,“我不想!”
林知了掰开他的手:“你想憋死我啊?”
薛理:“憋了半个月你不也没事?”
“你——”林知了听到弟弟的小床响了一下,朝他胸前拧一下,薛理浑身战栗,满脸的难以置信,若非油灯早已熄灭,室内只有浅淡的月光,他定会满脸通红。饶是黑夜可以掩盖一切薛理也急得张口结舌,可他还不忘压低声音,“你你,简直——荒唐!”
林知了拉住他的手,薛理毫无防备又抖了一下,本能朝相隔不足五尺的小床看去,低声说:“你弟弟还没睡!”
林知了:“他不懂。”
薛理:“他六岁记事了。如今不懂以后懂。”
林知了:“五周岁,过两年就忘了。我五岁前的事都不记得。”
“那是你!”薛理还记得三岁发生的事,“快点睡觉。再不睡以后我和鱼儿换换。”
林知了真不困,也不想和小姑子同床:“相公,你猜今天赚了多少钱?”
薛理一听林知了放过他便不再催她睡觉:“一斤肉能赚多少钱吗?我算过,七八文。”
林知了:“我们买的肉多,屠夫不用切开一点点称,减少了折损所以给我们的价格便宜,一斤十八文。做的越多平摊下来越便宜。您想想,一斤肉要用那么多柴,两斤也要那么多柴。二十斤用的柴多一点,三十斤跟二十斤差不多。”
薛理感觉不可能,侧身转向她:“你不是要说十七八文吧?”
第43章 不想挨骂
开业才几日, 林知了担心赚的少泄气没有仔细算过。
今日生意火爆,一百二十斤五花肉做的红烧肉一块没剩,即便明日下雨,林知了都不愁这个月赔本赚吆喝, 她才敢聊这事。
林知了:“木柴分摊进去, 一斤肉的本钱算二十文。香料和糖虽然贵, 可我买的多也比寻常人买便宜, 分摊到肉里一斤六七文吧。”
薛理:“糖不是很贵吗?我听你提过几次。”
林知了:“我用的是本县做的甘蔗糖,没有车马运费,也不是极好的, 两斤肉才用一两多一点。”
薛理:“去掉油盐酱等调料, 一斤净赚十文?”
林知了:“是的。房租可以忽略不计,因为我们每日卖里脊肉赚的钱就能裹住租金。你看里脊肉比红烧肉便宜, 实则比红烧肉赚钱。”
腌里脊肉无需用糖, 虽说盐也不便宜,可丹阳离海近,丹阳县的海盐便宜。香料也贵, 但用得少。薛理听林知了提过,一斤里脊几乎可以做出一斤油炸里脊肉。
薛理:“以前听母亲说过瘦肉便宜。”
林知了:“里脊肉虽说炒着吃不柴,可是不如羊肉鲜嫩。不差钱的富贵人家会选择吃羊肉。偏偏里脊肉比牛肉贵,又没有一丝肥肉,以至于除了好这一口的人或者饭店,几乎没人买。”
薛理:“八文一斤?”
林知了:“秤还是高高的。”
“即便只分四份, 不算人工费和房租,一斤能赚十五文?”薛理说完感到不可思议,卖小食竟然这么赚钱。
林知了想点头,意识到他看不见:“也许更多。”
“我们的房租算每日两百, 只是早上卖出去的里脊肉就够租金?”薛理的身体不禁起来一点。
林知了:“这么不敢相信?”
薛理没了困意:“感觉像做白日梦。”
林知了朝他腰间一下,薛理又痒又痛打个哆嗦,抓住她的手:“睡觉!”
林知了:“相公,你忘了下雨天吗。清明时节雨纷纷,黄梅时节家家雨。这样的天气红烧肉和里脊肉加一起能卖二十斤就不错了。平摊下来每日最多两千文。”
“月底和二嫂分账,一人三十贯也不少。我读那么多年书,每日晌午要批改试卷,下午出题,还参加过琼林宴,每月才十五贯。”薛理想起什么,“娘子,如果人人都知道做生意这么赚钱,谁还辛辛苦苦种地?”
林知了有个不好的预感,“现在商税已经很多,你不是还要向谁建议重农抑商吧?薛探花,如今你一介白身。我跟你说,与其打我们的主意,不如想想怎么减掉百姓赋税。百姓身上没了税,自然不会叫地荒着。”
“百姓赋税没多少。先前在京师听太子提过。”
林知了:“那是因为全天下交税的人不足一半。很多土地不是在王公大臣名下,就是在你们这些举人进士名下。”说起这事就想吐槽,“不知道谁的主意,中举后不用交税。在这方面优待读书人,还不如把税收上来用这笔钱多修几个学堂。兴许你看着只会玩泥巴的乡间小孩就是将才。古人不是说过吗,千里马常有,伯乐不常有。”
薛理从未想过可以动官绅,茅塞顿开不由自主地欺身靠近她。
林知了吓一跳:“你——干什么?我劝你把心思放在学生身上,朝廷大事自有百官操心,与你无关!若叫我知道你真给谁写信瞎提建议,别怪我把你撵出去啊。”
薛理见她误会就想解释,转念一想她兴许还有别的想法,故意说,“如今从商的多,如果我真提醒昔日同僚重农抑商呢?娘子读过书,想必看过种桑误国的故事。种桑和重商呈到陛下案头,陛下会如何裁决?”
“那也不能一竿子打翻一船人!”
薛理当然没有想过,如今朝廷税收分了九等,只是他想知道林知了会怎么说:“那要怎么做?”
“分级啊!”林知了脱口而出。
薛理心说,她果然知道这点,应当不是只读过几本书。他家娘子真谦虚啊。有个才貌双全的娘子,薛理心里高兴,又故意问:“跟分等一个意思?”
林知了:“差不多。但是要细分。像我这样只有两间店面的小商人赚的少应当少交,像刘掌柜一份桂花藕就敢卖五十文,就应当叫他多交税!”
薛理闻言有些奇怪,她和刘掌柜不是朋友吗。“你是不是有点仇富?”
“不如你仇富!看到我每月三十贯想到的不是过几年我们就能在城里买房,居然嫌我赚得多。”林知了朝他腰上一下。
薛理痛得抽气:“——我的腰都被你捏青了。”
“哈哈哈哈哈……”
稚嫩的笑声突然响起,薛理顿时感到毛骨悚然,反应过来转身问:“怎么还不睡?”
小孩又坐起来:“我听阿姐和姐夫说话啊。”
薛理:“你——赚够钱就买房,让你自己睡!”
小鸽子:“现在也是自己睡啊。”
薛理:“和你鱼儿姐姐一样!”
“不要!”
薛理:“不要就睡觉!再让我听见你笑,我和你姐去店里睡桌子,让你一个人在这里睡。”
“睡就睡!”小孩躺下蒙上头。
薛理借着稀疏的月光看到小孩的动作松了一口气,转身在林知了耳边说:“睡觉。”
“那你会不会写信——”
薛理打断:“现在没人理我。”
林知了放心了,等她赚够买房钱,随便薛理怎么折腾,“等等,以后——你想死别连累我和小鸽子。届时提前告诉我,咱俩和离后你想干什么干什么。”
怎么突然说到和离?薛理心有不快:“不找死就不和离?”
“你好好的和离做什么?”林知了奇怪,离了他上哪儿找个待小鸽子像亲弟弟一样的人。
薛理心中一闪而过的悸动让他不由得妥协:“只是随口一说。我都没了功名还能干什么。”恐怕她揪着不放,“明日卯时屠夫来送肉,你是不是鸡鸣就起?”
要比以往起得早。林知了想到这点,怕耽误明日赚钱,立刻闭上眼劝自己快睡快睡。
近来都是亥时左右进入梦乡,身体习惯了,不到一炷香林知了就放松下来。薛理感觉到她软下来轻轻拿出发麻的手臂,给她掖好被角。
林知了再次睁开眼屋里很暗,她担心起早了,又怕一个回笼觉睡过去,犹豫片刻决定起来,大不了早饭后补觉。
蹑手蹑脚下了床,林知了点着灯,悄悄穿戴齐整,隔壁传来开门声。这个声音叫林知了意识到她是一觉睡到自然醒。
林知了带上门出来,刘丽娘听到动静看过来。林知了走过去:“我还以为起早了。太静了。”
刘丽娘指着月亮:“再过一会鸡就叫了。”
周围有人养鸡,不过没人嫌吵,只因附近住着很多商户,听着鸡鸣可以估算出还能睡多久。
刘丽娘往锅里倒水,林知了烧火。妯娌二人洗漱后,薛二哥从屋里出来,看到锅里还有水他也先洗漱。
薛二哥借着月光从公厕回来,正好碰到屠夫送肉。
妯娌二人帮屠夫把肉搬到案板上,刘丽娘看着屠夫过称,林知了去屋里拿钱。
随后三人分开做事,林知了腌里脊肉,刘丽娘和面,薛二哥用屠夫今早送的猪肉和两根排骨以及一堆大骨头煮汤。
林知了把肉腌好,刘丽娘也把面和好。妯娌二人去店里,刘丽娘烧两口锅,一口锅蒸米饭,另一口锅是林知了做红烧肉——肉太多,早饭后再做来不及,她决定先做一锅。
刘丽娘这边才点着火,卖豆腐的进来。林知了付了钱,把豆腐和笋干交给薛二哥。薛二哥先用大铁锅炖豆腐和笋干,等开门迎客再把汤移到砂锅里端到店里。
卯时过半天蒙蒙亮,薛理起来,他洗漱后薛瑜和小鸽子也醒了。薛理教俩孩子读书写字。
薛瑜眼睛看着书本,耳朵竖起来听外面的动静,感觉二哥拆门板,她立刻说:“三哥,我去帮二嫂三嫂烧火。”
薛理头疼,这个妹妹是不是跟书本有仇,“你二嫂三嫂忙得过来。二哥也在店里。再写两页。”
薛瑜苦着脸抱怨:“我又不考功名!”
薛理:“一张里脊肉饼和一碗红烧肉面以及一份肉松饭团多少钱?”
薛瑜不由得伸出手指。
薛理叹气:“还要数手指吗?”
“你是探花,你当然知道多少钱。”薛瑜小声嘀咕。
薛理:“跟我是什么有什么关系?薛瑞都不用掰着手指算。你还不如他?”
薛瑜怀疑她哥故意激她,可是这招有用:“学算数为什么要练字?”
薛理:“一二三几个字写的像狗爬,你怎么帮你三嫂记账?即便你三嫂看得懂,你也好意思要她每日三十文?”
薛瑜一想到从初十到昨日已经赚了百文,每日都可以吃到肉,三嫂还给她买点心,就想跟她三嫂过一辈子。
林知了说过,家里不养闲人。以前在村里林知了有多么讨厌不干活的薛瑞,薛瑜一直看在眼里,她不希望有一日被三嫂赶出去。
薛瑜心里一百个不情愿还是乖乖点头:“写就是了。”
薛理:“我可以去店里搭把手?”
薛瑜点头:“我不偷懒!你可以叫小鸽子看着我。不过店里人多了你要喊我啊。”
“今日上元节,在城里做事的匠人休息,吃早饭的人会比昨日少一半,我们忙得过来,你安心写。”
薛理所料不错,客人不如昨日多。
林知了也料到了,今日做的米饭和面都比昨日少三成,白米粥煮一小锅,用了一斤米。昨天下午她还跟屠夫说过,今早别送大排,昨晚做的足够今日卖的。
薛二哥仍然忍不住发愁,店里店外来来回回走动,不是看看还有多少米,就是看看还有多少骨头汤。
刘丽娘被他转悠的闹心:“这个时候最多辰时一刻,城里人还没起,你急什么?”
薛二哥朝店门外看去:“太阳都出来了。”言外之意,怎么可能还没起。
林知了:“二哥是不是忘了薛瑞都是什么时候起?”
辰时过半!薛二哥没少背着他二婶骂薛瑞废了。
林知了:“二哥,你过来帮忙卷饭团,二嫂看着做油饼和拉面。人多了叫相公搭把手。”
薛二哥:“你怎么了?”
林知了:“我做红烧肉。”
“那你去吧。”薛二哥洗洗手到灶前。
薛理把桌子擦干净就去院里给林知了打下手。
薛瑜听到动静朝外看到哥嫂,意识到店里不忙用不着她,不得不把昨日学的字找出来写几遍。
又过了一炷香,林知了听到刘丽娘喊她,薛理不待她开口:“我知道接下来放什么。”
开业前试了几次,薛理一直在灶前给她打下手,林知了一时顾不上,薛理还会帮她翻动。再说他比薛二哥稳妥,林知了相信他不会心存侥幸不懂装懂。
林知了到店里就复炸里脊肉,薛二哥盛汤盛粥端面。
店里突然来了七八个男男女女,最大的跟薛理年龄相仿,最小的比薛瑜大两三岁的样子,姑娘要饭团干笋汤或拉面,男人要拉面或油饼。
林知了感觉他们像富贵人家的奴仆。
随着面和饼做好,他们坐下边用饭边闲聊,林知了听出是贵人家的奴仆,都没了亲人,主人家给半天假也不知如何打发,想起家里的公子说过“林娘子的店”,实在好奇便约到一起出来用早饭。
林知了冲薛二哥招招手。
薛二哥靠近。
林知了低声说:“收碗筷的时候说一句汤没了可以再续一琬。”
薛二哥点点头就盯着先前的客人。客人起身,他立刻去收拾碗筷,顺便对那群男女道:“汤没了可以再续一琬。”
“不收钱吗?”
薛二哥:“就是骨头煮的水,不值钱。要不是怕遇到一群人买一碗汤续五六琬,你再喝两碗也不收钱。”
话音刚落,街坊进来,薛二哥赶忙把碗送到后面洗刷,顺便盯着柴火。
薛理来到灶前帮忙端面。
街坊已经知道薛理正是去年城中百姓议论纷纷的“薛探花”,即便没了功名,街坊也不敢叫他端碗。
这碗面做好,又来几个街坊,其中一个女子看着双十年华,往日没有用过鲜亮的头巾,今日换上鹅黄头巾,还用了唇脂。林知了一看这打扮就猜到不是走亲访友就是去逛街。
林知了怀疑她不会吃面和饼。果然到跟前就说要一碗白粥和一个饭团。
女子的相公要了一碗面和一个里脊肉夹饼。他们的儿子要了面,姑娘要了骨头汤,夸林知了炖的干笋好吃。
林知了心说,我用了半锅骨头,笋干吸满了汤汁再不好吃就完了。
小丫头跟小鸽子和薛瑜一样爱吃肉松,又要一份肉松饭团。薛二哥送过去她就问:“薛郎中,什么这么香啊?”
薛二哥:“应当是红烧肉炖出味了。”
小丫头惊呼:“这么早啊?”
薛二哥:“今日吃早饭的人少,我们忙得过来就先做一锅。要像昨日一样人多,等早饭卖完,院里的锅和这边两口锅同时做才来得及。”
话音未落又有街坊进来:“午时能做好吗?”
薛二哥:“可以是可以,但到家还有热一下。我感觉要再炖一炷香。不过每个人的口味不一样,我觉得不够味,旁人也许认为正合适。”
这街坊把面钱给了又给林知了一串钱——百文。林知了问:“给您留十块啊?”
街坊笑了:“林娘子就是聪慧啊。”
林知了叫二哥拿笔墨。
薛理从院里进来:“我写吧。锅底下有木柴,不用盯着。”说完就去薛瑜房中,写下刘掌柜定的肉,又写下这位街坊的。写好拿给街坊看一下,街坊失笑:“薛先生还能骗我?只是这个刘德全是谁?怎么买这么多?”
薛理:“城外酒店刘掌柜。”
这位街坊年前出去过:“开在竹林里的那家店?他也卖猪肉?不是说贵人不屑吃猪肉吗?羊肉被他们吃的一年比一年贵。”
薛理:“也有贵人不介意尝尝鲜。”
街坊好奇心盛:“薛先生认识这位刘掌柜?”更想问他是不是认识背后的东家郡王爷。
薛二哥没听出来又嘴快:“以前我弟妹天天去他店里卖桂花藕和皮冻。如今城里酒店和刘掌柜店里的桂花藕都是跟我弟妹学的。我弟妹以前一份才十文。”
这位街坊和之前进来的街坊头回听说,齐声惊呼便宜。闻言薛理好奇:“诸位吃的多少钱一份?”
街坊指着北边:“那个酒店,三十一小份,说是前菜,只有八块!”
酒店和伙计们不禁停下,想听听林娘子怎么说。
薛理在心里感叹,他家娘子说得对,不应该盯着小门小户,应当叫大酒店大商人多交税。然而嘴上说道:“以前我娘子在家做桂花藕,省了租金,也不用请伙计。”
街坊细想想那边还要请厨子:“听薛先生这样讲,好像也不是很贵。”
薛理:“是的。我家这个店若不是租金比街上便宜,一份里脊肉夹饼也不敢只要十文一份。”
停在门外侧的酒店大厨子和伙计们很是意外薛理没有为了讨好客人顺着客人的意思讨伐他们,反而为他们解释。
酒店厨子过了片刻才加重脚步进来:“林娘子,来碗面。”
林知了:“要不要加肉?”
大厨在大酒店吃的好,心里不馋不想吃肥肉,要了一份大排面。
林知了夹一块大排放碗里,刘丽娘拉面。薛理进来看着火。薛二哥请厨子和伙计们坐下。其中一个伙计薛二哥认识,便跟他闲聊:“今日店里不忙?”
那名伙计不禁倒苦水:“忙!天亮就起来备菜。忙到现在衣服还没换,吃了饭就要回去收拾。”
薛二哥:“我们店里不忙。今早多亏了街坊们照顾。”
酒店大厨子笑着说:“晌午忙啊。”
昨日的盛况街坊四邻都看见了,薛二哥不想显得虚伪,“借您吉言!”
随后又陆陆续续来了几人,虽然没有再出现一拥而上的情况,而直到巳时过半才没人。
薛二哥看到饼和面以及饭团都卖光了,粥还剩两三碗的样子:“我以为今天要剩一半。”
林知了:“难得休息很多人不想做饭吧。也许是为了早点出去玩,亦或者去亲戚家。”看到她二嫂,想起二嫂春节就没回娘家,“二嫂,你今日要不要回娘家?”
刘丽娘很纠结,她和家人没有大的矛盾,只是自打薛理入狱娘家人就跟消失了一样。刘丽娘可以理解他们担心被连累,毕竟牵扯到储君。再说,也不止她一个被这样对待。自打薛家出事,大嫂陈文君也被娘家人遗忘。
陈文君可以跟娘家人和好如初,她为何不可?刘丽娘几次怀疑自己心胸狭隘,也不止一次说服自己别计较。
然而每每想到她带着礼物上赶着跟娘家人缓和关系,刘丽娘就想骂自己贱!
“弟妹,你要不要回林家?”刘丽娘想起她春节也没回去过。
林知了:“我爹没了,娘也回了外祖父家,如今我还能去哪儿。不过清明要回去,给我爹添坟。”
刘丽娘:“你祖父和祖母不是还在?”
林知了:“自从我娘要回外祖母家,我家的房子就被几个堂兄弟分了。我回去他们难免多想。”
薛二哥不禁问:“小鸽子长大了怎么办?”
林知了:“我祖父给他存了一笔钱,够他成亲或者读书。”
刘丽娘好奇:“那笔钱能到小鸽子手里吗?”
林知了点点头,心说已经到了。
刘丽娘:“这样还行。”随即又忍不住纠结,“三弟,你看我是回还是不回?”
薛理:“想回就回,不想回就不回。”
说得轻巧啊。刘丽娘愈发纠结。林知了见状提醒她先收拾灶台。刘丽娘想起待会要做红烧肉,否则赶不上午时开门,立刻抛下此事。
今日不止要做几锅红烧肉,还要烧汤以及炸里脊,几人忙个不停,等终于可以坐下歇息,家里来人了——刘掌柜店里的伙计,从南边侧门进来。
林知了先盛五十块五花肉,又舀几勺酱汁,提醒伙计酱汁红烧肉拌饭很香。伙计来店里吃过红烧肉,当日就想拌饭。闻言在心里感叹林娘子心善,面上笑着道谢。随后带着红烧肉和里脊肉出城。
伙计走后没多久,几人听到脚步声,朝店里看去,林知了很意外,正是先前同她打赌的富家公子和他的小厮。
林知了笑着迎上去:“我赢了还是你赢了?”
那位公子买了早餐到家还没开口就被父亲骂一顿。当时很想拂袖而去,然而一想起林知了的话,他也认为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待父亲问他是不是无话可说。他才说出早餐是在薛探花店里买的。
那位公子的父亲脸色有些微妙,而这个发现让他觉着挨一顿骂也值了。随后叫他放下早餐,又不痛不痒地说落他几句。再后来他叫小厮来林知了店里买早餐,他父亲也没再骂“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都往家里拿。”
这位公子担心林知了追问下去:“林娘子,听说贵店的红烧肉可以外带?”
林知了见他神色有些窘迫,显然不想提以前的事,就打开灶台上的砂锅,“片状的做得早,比较入味。块状的还要再焖片刻。公子是自家吃还是待客?”
这位公子走到灶前,看到块状的颜色形状都很好看,明白林知了的意思,四四方方的待客,片状的自家吃。他犹豫片刻就给小厮使个眼色,小厮给林知了两串钱,分别要十片和十块。
林知了小心翼翼盛到他们带来的汤碗中。小厮看着油亮的肉不禁吞口口水。这位公子眼尖瞧见,朝他屁股上踹一脚。
林知了赶忙提醒:“小心!”
小厮红着脸说:“林娘子做的肉太香,一时没忍住。”
林知了:“改日休息来我这里尝尝。”
十文一份吃得起,小厮下意识点头,注意到他家公子,先转向公子。这位公子白了他一眼,小厮乐了:“林娘子,我明日就过来。也是这个时辰吗?”
林知了:“明日是的。往后未时。午时开门太仓促。”
小厮点点头表示记下就跟公子离开。林知了也想回后院,又进来几人,是附近街坊,每人手里都两个碗。林知了先问他们吃什么,随即把里脊肉放油锅里,然后给他们盛红烧肉。
薛二哥见店里来了仨人,就和刘丽娘把面端进去。
虽然晌午饭简单,只有饼和面以及肉,可是买肉的人多。刘丽娘和林知了俩人盛肉,薛二哥和薛理收钱,已经很快了,依然要排队。
队伍把好奇的路人吸引过来,路人没带碗盆就进店吃面或饼。附近很多少年吃够了家里的饭,看到店门外排队意识到林知了开门了就来买一两份饼解解馋。可是他们一来队伍就更长了。
直到未时才没人排队。此时饼和面都卖了一半,块状的红烧肉卖的一干二净。刘丽娘可以歇一会,想起这个时候再回娘家也晚了,干脆就当忘了。
未时过半,店里只有几人,林知了盛几碗豆腐干笋汤,炸几份里脊,又切几块大排,一家人用饭。
客人见状不禁问:“林娘子,你家也吃这些?”
林知了:“这些不好啊?”
客人其实想说别的:“天天吃不腻?”
林知了:“这么香怎么会腻啊。弟弟,吃腻了吗?”
小鸽子嫌筷子麻烦,捏一块里脊肉塞嘴里:“我可以吃很多很多!”
林知了:“你喝点汤吧。”
小鸽子不想喝,林知了瞪眼,他拿起勺子喝汤。
吃到一半又有客人上门,林知了瞧着眼生,看穿着像城里人,估计住得远。
林知了他包四份饼,又多加一张纸,但没多收钱。这位拎着饼就急匆匆出去,林知了怀疑是家里的小辈突然闹着吃。
随后又来几个街坊,听他们闲聊出去玩到现在不想做饭,索性来这边凑合一顿,晚上再好好筹备。
林知了想起她家也要过节,卖完她就关门,一家人齐动手把屋里屋外收拾干净就上街买晚上吃的和明早卖饭用的食材。
薛二哥在街上看到许多老人,移到薛理身边低声问:“我们真不用回村看看?你看现在离太阳下山还早。”
薛理:“我不想挨骂。”
薛二哥也不想回村,但他做不到我行我素,忍不住在意外人的看法,也不想被戳脊梁骨:“娘又不是二婶,很生气也是说你怎么变成这样。”停顿一下,“爹不在了,娘一个人在家,看着挺可怜的。”
薛理:“大哥大嫂和小侄儿不是人?”
“你你,你知道我什么意思。”
薛理:“要回你回!”
薛二哥:“你——你不回我回去挨骂?”顿了顿,“我们待一会就走,让她没机会数落我们。”
第44章 薛母要帮忙
刘丽娘不曾跟薛母起过争执, 薛母也不曾痛心疾首地质问薛二哥“怎么像变了个人!”以前薛二哥跟薛大哥一样每日五十文家用,也不知道薛母拒绝了大哥的家用,以至于对薛母的偏心只是浮于表面。
关于薛瑜的棉衣,薛理不曾跟二哥二嫂说过, 林知了跟二嫂提过一嘴, 但没有提薛理和薛母因此吵起来。
即便后来知道这些事, 可是都搬出来了, 夫妻俩就跟听别人的故事似的。又因为他和刘丽娘潜意识认为大嫂陈文君是薛家功臣,可以接受大嫂月子里不给家用,是以对薛母在长孙出生后所做的一切不如林知了和薛理愤懑不平。
薛理设身处地地思索一番, 认为应当叫二哥回去, 二哥还差一次深刻的教训!
薛理转向薛二哥另一侧的二嫂:“二嫂想回去看看?”
刘丽娘很清楚回去定会受一肚子气,原先也不想回。到了外面看到人家一家子齐齐整整, 又跟薛二哥一样在意他人的看法, 她就想看一眼就回来。碍于薛理和林知了不想回去,刘丽娘感觉说出来像背叛了他们。
看着她犹豫不决的样子,薛理意识先前在家中的那些“痛”没有伤到她, 若是她病了被二婶说“苍天有眼”,母亲只是不痛不痛地数落二婶一两句,她必然听见二婶的声音就心烦。
薛理:“你和二哥先回去,若是母亲当真想好好过节,二哥来喊我们,我们再带着小鸽子回去探望她。”
被刘丽娘攥在手里的薛瑜问:“三哥, 我呢?”
以前薛瑜在家很受宠,多年的感情不是说断就断,哪怕她对薛母偏疼长孙很是不满,此刻不叫她回去, 薛瑜定会有些伤心。
薛理叫她和哥嫂一块去,再买两斤羊肉和两份点心。
店里生意好,薛二哥财大气粗嫌买的少。
刘丽娘觉得够了:“你很有钱吗?”说出来想起什么,“回头大哥大嫂问你赚了多少钱,就说我们帮弟妹做事,弟妹给我们月钱。”
薛二哥:“要问每月多少呢?”
刘丽娘:“自然是四千。你还想说八千啊?”
薛大哥在城里当护院每月四千,薛理瞬间明白二嫂为何这样讲:“每月三千,不能比大哥多!”
刘丽娘无法理解:“跟大哥一样也不行啊?”
薛理神色严肃,语气果决:“不行!”
刘丽娘心底顿时有些许不快,不是因为薛理让她装穷,而是薛理强势的态度宛如她这个嫂子是年幼的薛瑜什么都不懂。转念一想他懂得多,跟薛理比起来她称得上无知,薛理怀疑她脑子不够用实属正常。
这么安慰自己,刘丽娘心里好受多了。
一行人先买点心后买羊肉,最后买猪大排猪骨以及葱姜等调料。薛二哥和刘丽娘带着薛瑜背回去,到巷口听到蒋掌柜喊他二人——原来是周嫂子来过。
周嫂子见店门和院门关着就问蒋掌柜薛理一家是不是回村了。伙计看到刘丽娘等人拎着背篓上街,告诉周嫂子买东西去了。周嫂子就把一车东西放蒋记门外。
刘丽娘和薛二哥把东西搬到店内,青菜、咸菜过了称,木柴跟昨日一样,夫妻俩知道该给多少钱,薛二哥记在账上,刘丽娘从木盒里拿了钱就和薛二哥带着薛瑜回村。
与此同时,薛理问林知了饿不饿。
小孩抢先说:“我饿了。姐夫,我想吃汤圆,我想吃——”
薛理朝他圆鼓鼓的肚子上拍一下。小孩气得拿头砸他的肩。薛理捏住他的小脸:“你是不是想下来?”
小孩顿时消停了。只因今日上元节,城里挂满了花灯,老弱妇孺走出家门,以至于哪里人都多到摩肩擦踵,薛理担心一眼没看见他被人抱走,到了街上一直抱着他,小鸽子太矮,自己走什么也看不见,难得不嫌被抱着失去自由。
林知了朝左右铺子看一眼,感觉哪里都是人挤人:“可能要排队。买回去我们自己做?饭后天黑了正好出来看花灯。”
小孩又忍不住问:“买肉吗阿姐?”
薛理:“还没吃够?”
小孩点头:“我吃不够!”
林知了:“最近天天吃肉,看看有没有卖海鲜的?”
小孩伸手拍一下从薛理身后过的老者:“阿公,哪里卖鱼啊?”
老翁愣住,满脸皆是“我认识你吗?”
薛理想给他小舅子一记爆栗,“抱歉,请问这个时候市场还能买到海鲜吗?”
老翁回过神,意识到打他的小孩只有五六岁,不好意思同他计较,“这个时候不多了。公子可以去市场看看。”
小孩好奇地问:“在哪儿啊?”
林知了:“我们买肉的市场应当有卖海鲜的。先过去看看吧。”随即向老者道一声谢。
薛理拍一下小舅子,小孩奶声奶气地说:“谢谢阿公。”
老翁露出笑意:“不用谢。小公子快去吧。晚了人家就回家了。”
小孩转身向前挥手:“出发!”
薛理毫无防备,差点脱手,气得朝他屁股上一巴掌。小孩愣了一下,没想到姐夫打人,狠狠瞪一眼他就朝林知了伸手。
林知了接过他:“我抱着你只能走一会啊。”
小孩搂住她的脖子:“我可以下来走。”
看来真生气了,都不嫌自己走什么都看不见。林知了拍拍他的背安抚:“你姐夫是怕你摔着。”
小孩的小脑袋埋在她肩上,一副“不听不听”的样子,让人禁不住发笑。
薛理梦中没有孩子,妹妹薛瑜像小鸽子这么大的时候正好赶上薛理备考,薛母担心薛瑜打扰他背书写文章,不许薛瑜找他。薛理不曾跟这么小的小孩相处过,见状有些担忧地看着林知了,哭了吗。
林知了微微摇头:“先去买鱼。”
背篓被拿回去,没法买虾、蛤蜊等小海鲜,林知了买了一条长长的带鱼和一条黄花鱼。小孩看到带鱼稀奇,薛理要抱着他拿带鱼,小孩犹豫片刻就把手递过去。林知了腾出手来就去挑花灯。
花灯到手,林知了准备回去,盖因还要拿盆出来买生汤圆,忽然隐隐听到“牛肉”不由得停下,确定没听错抬手把花灯塞给弟弟,“提着!我去看看。”
薛理下意识问:“看什么?”
“我听到牛肉,定是今日有人杀牛。”林知了说着话朝左右看去,几个男女朝南跑去,她二话不说拿走弟弟脖子上挂的荷包跟上去。
小鸽子愣住,直到林知了拐弯他才回过神:“姐夫,阿姐怎么了?”
“你阿姐不能听见吃的和能卖钱的,否则就像换了个。”薛理不禁摇头,说好了东西送回家吃了晚饭去县衙前街看花灯,这才过去多久,不到两炷香,她忘得一干二净。
薛理可不信她买到肉不做。如今虽说天凉,可是鲜肉过夜也会变得不新鲜。届时留她一人在家炖肉,他带着小鸽子出来,薛理做不到于心无愧。
恐怕林知了回来找不到他,薛理和小鸽子移到路边等着。
约莫一炷香,林知了出现在街上,薛理抱起小孩,小鸽子喊一声“阿姐”,林知了艰难地走过来。薛理心底震惊,她买了多少啊。薛理赶紧放下小舅子单手接下背篓。饶是他有所准备手腕也险些脱臼。
林知了把背篓放地上就捶肩。薛理愈发好奇,打开篓盖呼吸停滞,最少五十斤!她上辈子饿了多少年啊。
薛理叹着气把鱼递给林知了,弯腰提起背篓又想叹气,不止五十斤!“买这么多怎么吃?”薛理实在好奇。
林知了:“看着多,其实都是骨头。”
即便全是骨头也要炖两锅。即便全是骨头,这些啃完也要半个时辰。薛理想起小鸽子的荷包里只有几十文钱:“哪来的背篓?多少钱买的?”
林知了:“卖牛的人来店里吃过面,背篓是他给我的,说先放店里,改日他来吃面再拿回去。拢共不到五十文。便宜吧?”
薛理知道牛肉价比猪肉、鸡肉和鸭肉低,甚至不如河鲜,五十文买一背篓不贵,也不比往日便宜。可是林知了的样子很像捡到了金子,薛理不想扫兴佯装钦佩。
小孩仰头问:“阿姐,什么时候做肉啊?”
林知了牵着他的手:“回去就做。”
到家后薛理把背篓倒出来以为眼花了,仔细看了又看:“这是牛胃吧?”
林知了点头:“相公会不会清洗?”
薛理不会,薛理潜意识认为她洗过做过吃过,盖因在他眼中林知了一直很贤惠——贤惠的女子不会被家里的活难倒。“娘子会吧?你教我怎么洗。”
林知了:“那相公先打水,我把骨头炖上。”
原本想买脊骨,然而脊骨有肉又比牛肉便宜,林知了没有抢过阿公阿婆。轮到她只有下水、大骨和几块牛肉。林知了原本不想要,担心是老牛或病牛,得知牛摔断了腿报备官府后宰杀的,便要了许多下水和两根牛骨以及两斤牛腩。
卖牛的人也在林知了店里喝过骨头汤,他看到林知了买骨头想起自家也可以用牛骨炖豆腐和笋干,剩下的牛骨就自己留着。
这个时候薛二哥和刘丽娘以及薛瑜也从周嫂子家出来——给周嫂子送菜钱和木柴钱。
周嫂子家在薛家前面,三人到路边往北十几丈,再往东十几丈就到家门口。饶是三人因为心里不安很磨蹭,也没能磨叽一炷香。
到院门外薛二哥停下,叮嘱妻子和妹妹:“待一炷香就走?”
刘丽娘点头。
“你看,我说不用担心,他们会回来过节,你还不信。”
熟悉的声音传到门外,薛二哥猛然抬头,薛母、薛二婶和大嫂换下平日里做事的短衣,换上鲜亮的窄袖襦裙,大哥也换上了青色长袍。薛母和薛二婶坐在厨房门外摘菜,大哥和大嫂在二人对面,大嫂怀里还抱着个孩子,小孩一身红彤彤的很是喜庆。
不过穿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薛二婶怎么在这里。薛二哥转向刘丽娘低声问:“我没看错吧?”
刘丽娘不禁说:“我也以为眼花了。”心里庆幸薛理和林知了没回来。
“璋儿,丽娘,怎么不进来?”薛母放下手中的青菜起身问。
薛二哥后悔回来,可是都到门外了总不能不进去吧。薛二哥拎着肉和点心先进去。薛母很是高兴:“回来过节还买什么东西啊。我买肉了,还杀了一只公鸡。”说话间朝他身后看去,“理儿在后面?”
薛二哥料到薛母会问起薛理,也准备好说辞:“今日城里人多,我们店里东西多,担心有人翻墙进去,三弟就没回来。”
二婶张丹萍哼一声:“我看是不想回来!”
薛二哥心说,让你说对了!
刘丽娘想说,回来打你一顿吗。
然而俩人都不如林知了敢做敢为,只当没听见。薛二哥把点心递过去:“娘,肉放在哪儿?”
二婶看过来:“店里生意那么好,你们兄弟俩只买这点肉啊?”
薛二哥顿时感到羞愧。
刘丽娘不敢跟薛母这个婆婆吵架不等于怕薛二婶:“二婶买了几斤肉?”
薛二婶噎得张口结舌:“我,我没有铺子。要是我开店做生意,天天请你娘吃肉!”
刘丽娘无法反驳有些心急,不禁回想弟妹遇到这种情况会怎么说:“婆婆,这块羊肉少吗?”
多少都是孩子的一片孝心。薛母笑着说:“人回来就行。”
刘丽娘瞥向二婶:“听见了吗?二婶,婆婆不嫌少。再说,也不是买给你吃的。婆婆杀了鸡买了肉,还有我们买的肉,就这些我们一家几口都吃不完。”
薛母闻言觉得应该说出来:“丽娘,今天我们一起过节。”
刘丽娘神色一怔,看向薛二哥,三弟都那样说了,婆婆怎么还跟二婶亲如一家啊。
薛瑜讨厌二婶,但以往不敢想说什么说什么,只因薛母说过她没了父亲,日后要指望几个兄长姐姐,不能惹别人生气。
如今日日练字学算数,日后可以依靠自己,薛瑜立刻说:“娘是不是又忘记三哥说过,这个家有他没二婶。”
薛母叹气:“他不是没回来吗。再说,你三哥说的都是气话。”
薛瑜感到窒息,三哥三嫂恨不得杀了二婶,她竟然认为是气话。她顿时明白三哥为何突然讨厌母亲。
薛瑜后悔回来:“娘——”
薛二哥看出妹妹想说什么。然而有些事不应该让妹妹出面,她还是个孩子。薛二哥打断:“我先把肉送去厨房。”
薛母叫刘丽娘坐下,薛大哥闻言把板凳递给弟妹,又去堂屋搬来两把,随即他一把薛二哥一把。
薛二哥接过去但没坐下:“娘,天色不早了,家里没有床铺,我们就先回去了,改日再来看你。”
薛母心慌了一下:“回,回哪——回城?怎么才来就走?”
薛大哥:“二弟,城里还有什么事吗?”
大嫂陈文君劝:“太阳还没落山,待会再走也来得及。”
薛母拉住他:“是呀,璋儿,坐下歇会再走。要不我去做饭——”
薛二哥打断:“不用,我们才吃过。”
“那你坐下歇会。”薛母拉着他坐下。
薛二哥不曾反抗过薛母,本能坐下。
陈文君:“是不是因为明早还要卖饭?村里人说周嫂子每日下午给你们送菜,是要头天晚上收拾好吗?”
薛二哥心里有些慌乱,村里人这么快就知道了吗。
殊不知早两天村里人就知道了。只因有人进城做事,回来正好碰到周嫂子推着板车从巷子里出来。那个巷子里只有林知了一家店。再加上前几日看到周嫂子推车进城,稍稍一想就猜到周嫂子在城里的主顾是谁。
大嫂陈文君心说,难道我猜错了:“二弟怎么不说话?”
薛二婶:“无话可说,你让他说什么?家里种了这么多菜,还找人家买。大嫂,您的两个儿子真是长能耐了。”
薛母不禁说:“璋儿,丽娘,我正想跟你俩说这事,你看你二婶院子里的菜——”
刘丽娘:“婆婆,店是三弟和三弟妹的。”
薛二婶:“你真想用家里的菜自然有法子。”
刘丽娘:“就算有法子,周嫂子那里我怎么说?”
“你就说林氏听你娘的话,要用家里的菜,她还能去找林氏?”薛二婶说完翻个白眼,“店里那么多人,她忙起来忘了,你俩不说谁知道?”
刘丽娘气无语了。
薛瑜实在忍不住:“二婶这么会说怎么不自己找三嫂?”
薛二婶心头冒火,怎么这个家谁都敢挤兑她几句:“大人说话有你什么事?你懂什么?二婶赚了钱还能亏待你?“
刘丽娘不想跟薛二婶废话:“这事不行!”
薛母见她生气,怕她又要走:“丹萍,这事再说,别叫孩子在中间为难。”
陈文君打圆场:“二婶,二弟和丽娘难得回来,说这些做什么。弟妹,婆婆说弟妹的店有林家一份,是不是真的啊?”
刘丽娘不知道她想问什么,不过把林家大姑娘搬出来应该能让她住嘴:“是的。城里租金那么贵,一次就是一年,弟妹哪有那么多钱。”
陈文君:“我以为是你和弟妹合开的。”
薛二婶朝刘丽娘看过来,刘丽娘心里打了一个突,有些心虚,“我什么都不懂,哪敢开店。只是占一半也要很多钱。”
陈文君:“既然有林家一份,那我就直说了,咱们跟林家毕竟不是一家,有没有讲清楚每月给你多少钱?我们不能因为林家是弟妹娘家就给他们白做。”
刘丽娘暗暗松了一口气,此刻也不敢由着性子来,老老实实地说:“每月三千。”
陈文君吃惊:“不是生意很好吗?”看向二婶,她怎么说排队排到巷口。
薛二婶:“我就说不会给她太多,你和大嫂还不信。”
刘丽娘心烦,怎么哪儿哪儿都有她,“二婶,房子是弟妹租的,吃不用我们出钱,就是胰子都是弟妹买,我一个月三千还少啊?”
薛二婶:“每天一百文还多?我听说做早饭半夜就要起,城门打开就要样样都做好。忙到申时才能歇息。可是歇一会就要洗菜。我都打听过,一天两百也不多。”
刘丽娘立刻说:“以后二婶开个店,每日给我两百,我去帮你。”
薛二婶:“我哪有钱开店?”
刘丽娘:“没钱说这么多?相公,你走不走?你不走我走!”
陈文君赶忙说:“弟妹,二婶是心疼你,替你感到不值。”
刘丽娘起来一半又坐回去:“她?”
薛二婶:“不识好人心!”
刘丽娘不客气地说:“你是好人这个家就没有坏人。”
陈文君:“都少说两句。丽娘,婆婆说店里很忙,你们几个忙得过来吗?”
刘丽娘下意识说:“最忙的时候忙不过来,但也是一会的事。”
陈文君:“是不是城门打开后啊?你看我也出月子了,你侄子很乖,吃饱了就睡也不闹,婆婆也不是我一个人的婆婆,日后忙不过来叫婆婆过去搭把手?”
刘丽娘张张口,这都是什么跟什么。
薛二哥怀疑大嫂想去:“这事要问弟妹。”
陈文君:“那你回去问问弟妹啊。婆婆又不是外人。”
薛二哥见一直都是大嫂在说:“娘,你真想去?”
薛母:“你大嫂不是说了吗。”
闻言薛二哥心里反倒升起许多疑惑:“家里有牲口还有地,娘去城里家里的事谁做?”
薛母:“你二婶可以搭把手。”
又是二婶?薛二哥想不通,她怎么那么听二婶的。薛二哥不想知道二婶的目的,也没必要知道:“这事你直接问三弟和三弟妹。”
薛母皱眉:“就是让你和理儿说一声。娘连这点小事都使唤不动你?”
刘丽娘担心薛二哥耳根子软,结果这话:“婆婆,三弟说过,这个家有二婶没他。二婶在这里,三弟都不是这个家的,我们怎么说?”
薛二婶:“你婆婆在跟你相公说话,你插什么嘴?”
“那我走!”刘丽娘忍无可忍起身就走。
薛母下意识起身喊:“丽娘——”
刘丽娘停下:“以后这个家有她我不会再回来!鱼儿,走不走?”
薛瑜跑过去:“二哥,你走不走?”
薛二哥赶忙跟上去。
薛母转向妯娌埋怨:“你说那么多干什么?”
“我——”薛二婶没想到刘丽娘如今的脾气跟林知了一样,“你不觉得丽娘的性子有点像林氏?”
陈文君没能把婆婆送过去很是失望,转念一想薛理和婆婆是亲母子,无论如何也无法割舍,她心底又充满了希望:“是有点像。二婶,以后二弟再回来你别说话。林家人都精明,二弟和二弟妹没做过生意,三弟日日去书院,娘不盯着,那个店早晚成了林家的。”
薛大哥不禁问:“林家人对弟妹不是很好吗?”
陈文君叹气:“相公,对弟妹好可是对二弟二弟妹不好有什么用啊?我这两日算过,那家店每日能赚一两贯。可是二弟和丽娘加一起才两百文。要我说给四百文都不多。二弟和丽娘定是脸皮薄不好意思跟三弟妹要这么多。”
薛母:“我看你二弟和丽娘加一起也没有林氏聪明。理儿又被林氏迷得晕头转向。文君说得对,我应当过去。过些日子插秧,璋儿和理儿都回来,我亲自和理儿说这事。”
陈文君:“不止插秧还有清明,三弟也会回来。”
薛母点点头:“不能叫丽娘和林氏回来,她俩在这事成不了。”对薛大哥说,“改日你去找你二弟三弟,叫林氏和丽娘留在城里卖饭。”
薛二婶:“也别叫瑜丫头回来。我看她是有奶就是娘,现在都不知道自己姓什么。”
薛大哥朝外看去:“那二弟和丽娘走了,那鸡和肉还做吗?”
薛二婶:“做!我们好好过。否则被林氏知道还指不定怎么笑话我们。”
林知了可没空,煮牛骨的时候才想到家里还有猪骨头,还有大排等着她收拾。薛理还在收拾牛胃,她只能叫弟弟看着柴火,她砸大排,否则赶不上晚上的花灯。
林知了才砸三个大排,听到砰地一声,小鸽子吓一跳,林知了循声看去,薛二哥像斗败公鸡。林知了明知故问:“二哥怎么了?”
随后进来的刘丽娘关上门就说:“别提了。”
林知了:“鱼儿,你说。”
薛瑜从她娘招呼二哥二嫂进门说起,一直说到二嫂放狠话出来。
林知了听到大嫂问月钱毫不意外,听到婆婆要来店里帮忙很奇怪,婆婆不是讨厌自己吗。不过她等薛瑜说完才问:“婆婆自己也想过来?”
刘丽娘点头:“可是以我对婆婆的了解,她应该不舍得把家里的牲□□给二婶。再说,还有小侄儿,她半天不见不想得慌?”
林知了:“这些不重要。重要的是婆婆不能来。”
薛二哥点头:“她一来二婶定会跟来。”
薛理站起来休息:“二哥,二婶过来事小。若是叫她看见我们怎么做肉,日后大街小巷全是推着车卖红烧肉的,我们的肉卖给谁?”
薛二哥恍然大悟,顿时感到后怕:“二婶——她是这样想的?”
薛理看向林知了:“娘子怎么看?”
林知了:“我猜相公跟我想的一样。”
薛理冷笑一声:“二婶没有这个脑子!此事像二婶撺掇的,然而听鱼儿说大嫂几次打圆场,她以前是这样吗?”
陈文君很少主动关心刘丽娘,今日见着他们就问月钱多少。刘丽娘摇着头说:“今儿大嫂很怪。可是孩子那么小,她知道怎么做的也没法卖吧?”
林知了:“不管谁的主意,你和二哥记住,婆婆不能来。鱼儿,你二哥和三哥这里行不通,你猜婆婆会找谁?”
薛瑜摇着头说:“我还小,二嫂和三嫂没有教过我做菜,我不懂!”
林知了很是满意:“到月底我和二嫂一人送你一身衣服。”
薛瑜顿时不好意思:“一身就够啦。”
林知了:“现在去和弟弟烧火。二哥,帮相公洗牛杂。我这边忙好咱们就做晚饭。”
刘丽娘系上围裙要帮忙,林知了叫她用店里的锅把两条鱼做了。
然而两条鱼还没收拾,林知了忘了。刘丽娘只能找个洗菜盆先把鱼洗了。薛理也在水井边,她到跟前想起先前的事很是羞愧:“三弟,幸好听你的说三千。要说四千,大嫂因此算到这家店每日赚多少,她定会日日撺掇婆婆来店里帮忙。”
薛二哥想不通:“她那么看重小侄子,为什么不能好好照顾孩子?”
第45章 月底分账
薛理提醒二哥:“古人云, 财帛动人心。”
薛二哥:“这个道理我也懂。可是小侄子才几个月大,她用得着这么迫不及待吗?还有大哥,你敢信吗,他竟然跟锯了嘴子的葫芦一样!?”
薛理不但敢信, 且毫不意外。
薛理梦中的大嫂陈文君只可同富贵, 不可共患难。梦中母亲和妹妹惨死后, 大嫂见着他就叫他写断绝书。大哥认为应当先让母亲入土为安。然而大嫂一句“你是不是想害死我和儿子。”大哥瞬时偃旗息鼓。
要说薛大哥是妻管严这一点, 薛理不是不能理解。
以前薛家穷,房屋不多还是茅草顶,媒人给薛大哥介绍的姑娘不是父母双亡需要薛家接济, 便是家境富裕但长得不堪入目。那个时候薛大哥虽然已经在镖局做事, 可他拿的月薪不高。薛二哥在济世堂只懂皮毛。薛理中举后,镖局给薛大哥加了月钱, 济世堂老先生亲自带薛二哥, 薛家日子才算宽裕。
兄弟二人境遇变了,媒人介绍的姑娘也变了。陈文君娘家有田,陈父是木匠, 陈家远比薛家富裕,陈文君的长相在村里也能数一数二,薛大哥又心急娶妻,能娶到这么好的姑娘自然对她百依百顺。
梦中薛理没有想到在母亲惨死这种事上薛大哥也能妥协。即便如此薛理也只当那是梦,梦醒了对薛大哥还有些期待。
可惜年前在家的那些日子让薛理看清楚不管梦里还是梦外薛大哥都是连一文钱的家都不当。
薛二哥见薛理沉默不语:“你不信?你问你二嫂。”
刘丽娘抬眼看他:“三弟是懒得理你。大哥什么样你才知道?”
薛二哥结巴了一下:“我——以前不是因为大嫂怀着孩子,大哥担心她生气伤着小侄儿吗?”
薛理:“二哥, 日后无论大哥找你打听什么事,你都不能说真话。不想骗大哥就推到我身上。好比今日母亲要来店里,你和二嫂叫她来找我。”
薛二哥:“大哥没有那么多心眼。”
刘丽娘忍不住白了他一眼:“他对我们没什么心眼,对大嫂也是。大哥休息的时候在家没什么事, 大嫂要说担心咱们忙不过来叫大哥过来搭把手,大哥定是觉得大嫂贤惠。”
薛二哥恍然大悟,随即又有些不解:“大哥过来之后呢?”
刘丽娘叹气:“大哥有眼睛,看不见柜子里灶台上有哪些调料吗?大嫂见着他假装好奇,大哥对她不设防,还不是有什么说什么。”
薛二哥:“看到调料就能做出来?”
刘丽娘:“你才说小侄子太小,小侄子睡了她有时间不能慢慢试?我们要试几天,她可以试几个月。其实试两三年她也不怕,她手里有钱,大哥还有月钱。”
薛二哥又忍不住问:“大嫂也想从商?可是商户远不如农户啊。”
这一点刘丽娘也懂。要不是薛家只有四亩地,薛二哥只能分到一亩,守着一亩地过活,太平盛世好年景也会饿死,刘丽娘非但不会转商户,也不会答应同林知了合伙。五五分也不行。她和薛二哥只会帮林知了做事,每月三贯钱便可。
刘丽娘:“赚了钱把店卖了买几十亩荒山请人开荒,县里定会允许大嫂转回农户。”
山高水密的丹阳县良田不多,县里为了鼓励开荒,荒地可以白送。好比刘掌柜开酒店的那块地,以前郁郁葱葱,后来树木竹子被百姓砍了地就慌了。地里有很多石子,百姓收拾起来困难,宁要河滩也不想碰山皮地。县里得知刘掌柜要开店,还要把四周种上果树竹子,县里不止半卖半送,还给刘掌柜半个荒山。如今半个荒山上也种满了竹子。所以刘掌柜才叫林知了挖笋,只因他和伙计们真挖不完。
薛理看向二嫂:“你是这么打算的?”
刘丽娘点头,但不止。刘丽娘想在城里买一处房子,再把店卖了换成荒地请人开荒,她转回农户。农闲时节自己做点小食拿去酒店卖。城里和村里办红白喜事会请厨子,她也可以当厨娘。听闻在村里办一次可以收两百文。在城里大户人家帮厨一天可得三百文。
然而城里房子贵,请人开荒也贵,商户转回农户不定要到猴年马月。刘丽娘不想提这事,说多了心慌烦躁,是以薛二哥都不知道她的打算。
薛二哥惊得张口结舌:“你你是这样想的?”
刘丽娘白了他一眼,端起盆就走:“鱼儿,叫弟弟看着火,你来店里帮我烧火。”
薛二哥转向薛理:“她,她什么意思?”
薛理:“你不懂她,二嫂很失望。”
“可是她从没说过叫我怎么懂?”薛二哥很委屈。
薛理转向竹棚:“娘子,过来看看。”
林知了放下小锤子,到跟前看了又看,又拿起来闻了闻,“干净了。”
薛理不曾吃过牛胃很是好奇:“怎么做?”
“待会我盛半盆汤,咱们去店里吃。”
薛二哥也没有吃过牛胃:“清汤煮啊?不腥不臭吗?”
“不会。”林知了就怕洗不干净,买的是牛百叶,只因前世在地下城跟一个吃货闲聊,听他说牛百叶比毛肚好清洗。
薛理:“那我把这些端去店里?”
林知了:“感觉不吃米面也吃不完,拿出来一半吊在井里吧。我担心过了一夜变味。”
薛二哥去拿水桶把两口大缸打满,随后薛理拿出一半牛杂放入碗中再放到桶中,薛二哥把水桶吊在冰凉的水井里保鲜。
家里有芝麻油和大蒜、酱油等调味料,林知了先调几个油碟,随后往煮牛大骨的锅底下放几块木头就拉着弟弟洗手。
刘丽娘把鱼盛出来锅刷干净,薛二哥就把汤倒进去。随后一家人围着灶台用晚饭。
新鲜的牛百叶脆嫩爽口味道清淡,在油碟里打个滚满口油香蒜香,尝不出一丝腥臭,要不是薛二哥亲自洗的,无论如何也不敢相信他吃的是牛下水。
薛二哥边吃边吞口水,越吃越饿,感觉眨眼睛少了很多,就叫薛理把井里的下水拿出来。
林知了:“二哥,还有两条鱼呢。”
薛二哥先前就想尝尝香煎带鱼和清蒸黄花鱼,然而吃了牛百叶立刻把带鱼和黄花鱼忘得一干二净。
薛二哥假装没听见。
林知了想起什么:“难怪我总觉得缺点什么。”
刘丽娘:“缺点什么?”左右一看,“汤圆?!”
林知了:“原本打算把东西送回来就去街上买一碗生汤圆,结果忘得一干二净。今儿是上元节,多多少少要吃点吧?”她吃不吃无所谓,只怕迷信的二哥二嫂认为少了汤圆缺了福气。
刘丽娘点头:“我看还是出去吃点。我和你二哥买一碗,你和鱼儿买一碗,三弟和小鸽子吃一碗。”
小鸽子摇了摇头:“我不要吃汤圆子!”
刘丽娘心说,吃不吃由不得你,“那你吃鱼吗?”
小鸽子指着香煎带鱼,“阿姐,我可以拿着吃吗?”
林知了给他夹一块:“你可以这样拿着吃,不许往盘子里抓,否则我打你的手!”
以前小鸽子上手抓被打过,是以不得不先问问。小孩闻言抿了抿小嘴:“我的手又不脏。二嫂,你闻闻我的手是不是香香的。”
刘丽娘很是敷衍地闻一下:“臭!”
“你病啦鼻子不通气!”小孩撑着灶台找阿姐另一边的姐夫。
薛理:“还想不想看花灯?”
小孩立刻把伸出的小手缩回去,抓起带鱼就往嘴里塞。
林知了赶忙提醒:“慢点!带鱼是刺少不是没刺!
小孩停下,指着锅:“阿姐,我喝汤。”
林知了去院里盛汤,只因院里的铁锅还在烧着,锅里不止有牛大骨、猪骨还有她买的二斤牛肉,比涮牛百叶的汤浓香。
原先林知了还想买牛筋,然而到牛肉摊才知道还没拉出来卖牛筋就被官府收走。林知了怀疑官府要用牛筋做弓弦。
林知了用筷子戳一下感觉牛肉炖烂了,她把牛肉夹出来,用筷子压着切一半,剩下一半放回锅里,随即端着汤和碟子进来。
薛理听到动静扭头看去,立刻放下碗筷:“还有什么?”
林知了:“切了一斤牛肉。要不要再洗点青菜?”
刘丽娘抢先说:“不用!这么多都吃不完。待会还要出去吃点汤圆。”给薛瑜夹一块鱼肉,“多吃点,吃得好身体好。”
结果便是一家人吃撑了。
林知了把大排炸好后红烧浸泡,又把里脊炸出来,刘丽娘刷锅洗碗,薛二哥把棚下的汤移到店里,林知了就把店门和橱柜都锁上,不用担心小偷翻进来偷走,一行人才去县前街看花灯。
去县衙前街从巷子里往南更近,林知了选了这条路,可是胡同里只有月光没有花灯,小鸽子不乐意,梗着脖子指着北边。
林知了告诉他这边更近,小孩一脸好奇地问:“那边不可以到县衙吗?”林知了迟疑一下被小孩看出来,在她怀里蹦跶。薛理担心林知了没抱住摔着他,赶紧把他接过去,“从这边。别嚷嚷了行吗?”
小孩瞪着眼睛看着他,仿佛说不许骗人!
薛理不禁问:“我记得你以前很乖啊?”
“我现在也乖啊。”小孩搂着他的脖子,小脸贴着他的脸威胁,“姐夫,我乖吗?”
薛理好笑,我说你不乖,你还敢咬我不成!
“乖!”薛理无奈地点头。
小孩坐直,“阿姐,我的花灯呢?”
林知了朝他背上一下,回家拿两个花灯,给他一个给薛瑜一个。然而小孩到路口就把花灯给林知了。
林知了嫌拿着碍事就挂在自家店门外。
天黑下来家家户户门外挂的花灯点着,整条街宛如白昼,各式各样的花灯流光溢彩让人目不暇接,走到街上宛如徜徉于灯河之间。小鸽子兴奋地从薛理身上站起来,嘴里叽叽喳喳地问“姐夫,我聪明吧?你看,好多花灯啊。”
薛理被他的衣服挡着,敷衍地应一声就让小孩骑在他脖子上。林知了见状找小姑子。刘丽娘抓住薛瑜的手:“我拉着她呢。”随即还是不放心,叮嘱薛瑜抓住她。
林知了家北边那条街接着城门,百姓俗称“城门街”。因为丹阳县依山傍水,城墙并非四四方方规规矩矩,以至于连通城门的街也是斜的。
这条街在城门口朝里看不过几十丈,要是沿着街走到头有十多里。林知了的店在街中间,往东走了一里仍然看不到头,林知了问刘丽娘:“走到头还是现在转去县衙前街?”
“阿姐,那里。”小鸽子指着同县衙前街相反的方向,恐怕林知了没听见,再次说,“阿姐,去那里!”
林知了顺着他的小手看过去,那边比这边更亮,人声鼎沸,隔着一排又一排的房屋也能听出热闹非凡。
林知了:“行——”
薛理打断:“不行!”
林知了呛了一下。刘丽娘替她问:“怎么不行?”
薛理:“勾栏瓦肆!”
林知了恍然大悟,不怪她觉得那边的屋檐楼角看着眼熟,原来她去过几次。可惜是白天去的,不知道晚上什么样子。
刘丽娘尴尬地红了脸,“那,还是去县衙前街吧。”
小鸽子奇怪:“不可以去啊?”
薛理:“不可以!”
小孩不信:“不可以去怎么有人啊?姐夫,那里有人,你骗我!”
薛理下意识看过去,远处花楼二楼的窗棂打开,人影浮动娇娇袅袅让人好奇不已。“如果我说不能去呢?”薛理看着怀里的小孩问。
小孩转向林知了:“我和阿姐去。”
“你阿姐不去!”薛理道。
小孩冲林知了伸手,林知了抱着他:“去看看也无妨。”
薛理怀疑街上人多声杂他听错了:“去什么?”
林知了:“我们又不进去。再说,今日上元节,勾栏院也要过节。应当不会看到少儿不宜的场景。”
薛理转向她,深深地打量:“不是你想去吧?”
林知了:“我想去不可以吗?也可以让妹妹知道女子在世没有一技之长只能靠什么谋生。”
若说先前还有一丝怀疑,见她把薛瑜搬出来,薛理可以断定是她想看。薛理看了看她怀里的小孩,小孩一脸好奇,又看看同小孩相似的另一张脸,脸上尽是期待。
薛理:“——你俩不愧是姐弟!”
刘丽娘听出来了:“真去啊?”
薛瑜糊涂了:“去哪儿?”
在路边赏花灯的薛二哥回来:“怎么停在这里不走了?”
刘丽娘无奈地看着这兄妹二人:“弟妹和她弟要去那边。”
薛二哥下意识问:“哪边?”随着刘丽娘的目光转动,“那那——那边?!不行!我不同意!”
林知了:“又没叫你同意。二哥,你和二嫂带着瑜妹妹去县前街吧。”
薛二哥:“你真去?”见薛理跟上去,“我也去!我还没去过那边。丽娘,待会再去县前街。”
薛瑜隐隐约约懂了,但她不敢信,小声问:“二嫂,不是我想的那样吧?”
刘丽娘拉着她追上去:“就是你想的那样。”从路口往北十余丈,来到灯火通明处,还没进去就闻到了香味,不是浓烈刺鼻的脂粉味,像是燃的熏香。
刘丽娘料想的伎女倚栏揽客的场景没有,花楼上人影穿梭看起来十分忙碌。偶尔有女子停下团扇遮面朝街上看一下也是匆匆离去。
若说县前街的花灯淡雅清新,花街的灯就是浓艳张扬,仿佛这一夜要醉生梦死似的。然而落如薛瑜眼中只觉得这里的灯颜色绚丽多彩,没有她想象中的不堪入目:“二嫂,这街上楼上也没有什么不能看的啊。你看前面,也有女的,人家可以来,三哥和二哥为什么一听来这边就跟毒蛇猛兽一样?”
刘丽娘想了许久想出一个词:“成见!”莫说别人,她听到晚上的花楼第一反应也是衣着清凉的女子在街边揽客。要知道不进去跟寻常街道并无不同她之前也不会如临大敌。
“二嫂,快看!”薛瑜不禁抓住刘丽娘的手指着不远处的花楼。
刘丽娘看过去,戴着半遮面狐狸面具做胡姬打扮的女子在二楼绒花环绕中翩翩起舞。刘丽娘发现林知了和薛理走近,也拉着薛瑜挤过去。
胡姬微笑转星眸,刘丽娘不禁红了脸。意识到什么刘丽娘又羞又窘,慌忙朝左右看去,发现所有人都被胡姬吸引,没人注意到她,暗暗松了一口气。
再次瞥向胡姬,如水蛇一般的腰身缓缓转动倒显得风情万种。突然胡姬快起来,随即跳到空中,惊得刘丽娘不禁屏住呼吸!
“哇!”
稚嫩的惊呼声传过来,刘丽娘惊醒,循声看去,坐在薛理脖子上的小孩高兴地拍手。刘丽娘诧异:“他看得懂吗?”
“肯定觉着好玩。”薛瑜说完呼吸一滞,盖因在她前面的林知了拿掉小鸽子脖子上的荷包,从中拿出铜钱递给小孩,小孩毫不迟疑地抬手扔上去,“三嫂什么都没说,他,他怎么就知道扔上去?”
刘丽娘的脸色没有比薛瑜好多少:“……天生的,无师自通!”
话音刚落,不想被个孩子比下去的众人抛出值钱东西,有的是戒指,有的是发簪,还有人直接扔荷包,一时间如天女散花,比胡姬起舞还要热闹。
胡姬在此娱乐众人不过是想招揽客人进去,没想到有意外收获,一支舞结束,胡姬向小鸽子所在的方向缓缓行礼。
随着胡姬徐步进去,众人失望准备离开,又有几名女子出来,搬着桌子拿着碟。刘丽娘看着好奇,拍拍林知了:“这是吃饭啊?”
林知了被问住了,片刻才反应过来:“转花蝶啊。二嫂没看过?”
“花楼里也有这个?!”刘丽娘震惊。
林知了:“你以为都是靠买身啊?二嫂,这些人是艺伎。无艺可卖才卖身。再说,卖身可供不起这么大的楼。只是皮肉才值多少钱啊。”
刘丽娘不禁说:“难怪一看就像练了很多年。”
林知了看向小姑子:“好看吗?台上一时,台下十年。如果什么都不会,又无家可归,亦或者父母不想养她,只能沦为娼妓。”
薛瑜听出林知了吓唬她,也听出林知了嫌她不爱读书,她无言以对就尴尬地笑笑。
薛理闻言侧目,她怎么这么了解?虽然她说的那些很多人都知道,可是林知了嫁给他之后很少出门,出阁前也深居简出——林知了的堂兄亲口所说。
自然是因为林知了来过。到跟前才发现就是她光顾过几次的梨花院。白天的梨花院看着荒凉,甚至可以说死气沉沉,跟夜晚完全不同。今日上元节,梨花院又精心装修过,要不是看到匾额,林知了进去见到钱夫人也以为是进了别的店。
刘丽娘闻言问道:“那那里面都是——”
林知了:“吹拉弹唱。”
薛瑜不禁说:“二嫂,又开始了。”
林知了:“要不是过节咱们别想一文钱不花看到这些。”
随着艺伎手中的花蝶转起来,林知了四周瞬时静了下来,唯恐惊到表演的女子。待艺伎手中的花蝶抛到空中又一个个接住,林知了意识到这个表演结束:“弟弟,还看吗?”
小鸽子意犹未尽连连点头。
林知了问薛理:“你看一下月亮现在什么时辰。”
薛理把小孩抱到怀里抬头看一下,至少亥时:“该回去了,否则明天起不来。”
小孩不想回去:“我起得来。”
薛理:“你辰时才醒自然起得来。你阿姐四更天就要起来和面蒸米饭。”
小孩仍然想再看会。
薛理又说:“阿姐天天早起辛苦吗?”
小孩很是羞愧,但他还不懂何为羞愧,捂住薛理的嘴巴不许他说。薛理见状明白他愿意回去,给林知了使眼色。林知了前面开路从人堆里挤出来,然而目之所及依然全是人头。
直到走到花街尽头人才变少。尽头有小贩卖汤圆,几人停下要三碗汤圆,加了桂花的。刘丽娘尝一口就跟林知了说“桂花香甜,应当多做点。”
林知了:“改日再买些干桂花再做一些。”
刘丽娘:“到月底再说吧。看看咱们这个月赚多少钱。”
这个月雨水少,下旬阴了三天,下了两日牛毛细雨,生意不好也没到亏钱的地步。正月最后一天薛理休息,申时关门后林知了就把先前闲着没事串好的铜钱拿出来。
林知了交给几人再数一遍,她拿出手缝的笔记本算账。二十天算完,薛理也把钱数完,去掉本钱和这个月生活开支,净赚二十五贯余几百文。
饶是薛二哥和刘丽娘偷偷算过,意识到有这么多,真听到日入两贯钱,夫妻二人还是感到震惊。
梦中的薛理不曾做过生意,从他人口中听到的终归不是真话,又因他一味地弄权算计同僚,也没时间关心路边小店日入多少,是以听到确切数字,薛理不禁在心里再次感叹,难怪商人重利轻别离。
薛二哥回过神就问:“如果做满一个月,那那——”
林知了:“至少三十贯。不过二哥先别激动,这二十五贯不算房租,但包括我们的月钱。三贯和几百文做下本月本钱,我们一家分十一贯,还没有你以前在济世堂的月钱多。”
薛二哥下意识看他弟,以前能拿到那么多钱是托了他的福。
薛理:“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
薛二哥:“这个月我出去过三次,赚了五百文,弟妹,这个钱——”
林知了打断:“你的你收着,相公的相公收着。这个店是我和二嫂的。”
薛瑜忍不住说:“三嫂还给了我很多,算上我的更多。”
林知了转向小姑子:“不多。要让二婶知道,她得日日在婆婆耳边说心疼你,婆婆被她说动定会叫你回村。”
薛瑜不要回村:“三嫂,我不想回去。”
林知了:“无论婆婆说什么,你都别接茬,她不会叫你回去。”
薛瑜乖乖点头。
林知了把钱给二嫂就说:“明天这个时候去买些布还是买成衣啊?”
刘丽娘不假思索地说:“买布!买什么成衣?那么贵!我们炖汤的时候只要看着柴火别掉就没别的事,正好做衣服。再说,下午活不多,你们几个就能做,我也可以做衣服。”
林知了:“那就买布。”
翌日下午,林知了和刘丽娘把十贯钱兑成银子送回家就可着一贯钱买细棉布。回到家林知了就把她和薛理的衣服给刘丽娘,请她比划着做,又叫薛瑜跟她学,她和薛二哥准备明早的食材。
如此过了一个多月雨水多了,书院放假前一天晌午,林知了在店门外竖个牌子,店家歇业三日。
只因这三日中间那日是清明。
申时关门,林知了问薛二哥什么时候回村扫墓,侧门被敲响。刘丽娘撑着雨伞去开门,薛大哥戴着斗笠穿着蓑衣进来。
薛二哥下意识起身,“大哥?”
薛大哥点点头到棚下拿掉斗笠便说:“幸好你们在家。”
林知了:“大哥这个时候过来是出什么事了吗?”
第46章 薛母病了
过两日清明, 全城休息,即使公门中人也会轮流休息,薛大哥自然也不是例外。
薛大哥从东家家里出来本想回家,走到万松书院想起薛理, 也就想起薛二哥, 想起他们兄弟要给父亲扫墓。
常言道:三月清明莫落后, 二月清明莫上前。今年清明是三月初, 要抓紧时间插秧。要是耽误了半个月,兴许就赶不上晚稻成熟。
原先薛母和薛二婶不叫林知了和刘丽娘回去插秧。然而跟扫墓撞上,不叫弟妹和妹妹回去这种话薛大哥说不出口, 他犹豫许久还是说“这两日给爹扫墓, 顺便把地种了。”
林知了看出薛大哥似有难言之隐,但她假装没有看出来, 左右为难的又不是她:“明日一早过去?”
薛大哥点头。
林知了:“那我就不留大哥。你看, 拢共三间房,实在没地方住。”
搬家那日薛大哥来了,知道两个弟弟住得拥挤, 回去还跟薛母说过,远不如家里宽敞。薛大哥一脸表示理解的样子道:“那我就先回去。晚了城门该关了。”
城中没有宵禁,城门也会准时关闭。薛二哥听到此话也不敢挽留,送他到巷口。
薛二哥回来到棚下就问:“弟妹,你有没有看出来,大哥好像有什么话没说?”
林知了:“管他呢。要是大嫂不做饭, 大不了我们忙到晌午进城随便吃点。”
薛二哥:“这几天没人开门吧?我看蒋掌柜和梁掌柜都在门外竖着牌子——休息三日,回乡祭祖。”
刘丽娘不禁问:“他们也休三日?”
薛二哥点头:“没想到城里人这么舍得休息。”
林知了见他这样很是奇怪:“以前你在济世堂清明不放假?”
薛二哥:“清明放一日。”
林知了看着滴落的雨水猜测:“因为这几日下雨店里没有什么生意吧。”
薛二哥也觉得是这样,以前清明前一晚回家街上很热闹。
实则雨天客少只是其一,其次蒋、梁等人敢休三日是托了林知了的福。
炖红烧肉需要时间, 早了不入味,又因食客买回去趁热食用,几乎都挑饭点登门,以至于日日晌午排队。食客排到巷口,往左可以看到梁掌柜的茶叶店,往右边是蒋记,这些人家中有读书的儿女亦或者需要请客喝茶,便会顺便买文房四宝亦或者茶叶。
正月有个元宵节,元宵节生意好,蒋、梁两位发现账上钱多也没起疑。二月比正月少几日,反而跟正月盈利大差不差,二人才意识到沾了林知了的光。是以三月初一晌午,二人都打发伙计买十份红烧肉,一来给家人和伙计添菜,二来感谢林知了。
二人从未说过此事,林知了自是无从知晓。林知了担心明日到婆家忙了半日还要回来自己做,便问二嫂明早要不要做几个饭团带过去。
刘丽娘:“不用吧。城里这么多饭店,还能都不开门?”
薛二哥:“要是都回家祭祖去了呢?”
刘丽娘:“明天要是下雨,大嫂带着孩子没法下地吧?她自己说过,小侄儿吃过就睡,她可以做饭。她要是不做,那就让他们自己种。”
林知了不禁说:“我忘了鱼儿说过你们那次回去大嫂说不用婆婆帮忙带孩子,以为大嫂一个人带孩子没法做饭。那就这样!”
翌日清晨雨停,林知了担心还有雨,就把家里的斗笠和雨伞全带上。一行人出城后直接去地里。到地头上林知了就看到薛大哥正用推车往地里送稻苗。林知了叫小鸽子在地头上玩,叫薛瑜帮忙往地里送稻苗,他们几个大人下地。
约莫过了一炷香,薛二婶带着儿女来帮薛母插秧。林知了见状可算知道薛母为何屡屡原谅这个妯娌。
林知了假装没看见,可是薛二婶一点也不装,指着小鸽子问他怎么不干活。
小鸽子朝林知了跑去。林知了不许他下地,更不许他碰秧苗。毫不在意薛母离她只有一丈听得一清二楚。
忙到未时过半,大嫂陈文君抱着孩子来喊众人回去用饭。
用饭的时候薛母很是关心薛理和薛二哥,担心他俩一个要给牲口和人看病,一个要去万松书院做事,得空就要忙店里的事,因此累病了。
薛二哥不敢接茬,恐怕这次吱一声,他娘就叫薛二婶去店里帮忙。薛二哥嘴快耳根子软都能忍住,更遑论薛理。
薛母见俩儿子跟聋了一样气得浑身不舒服,不由自主地对俩儿子放狠话,“你俩要是这样明天别来了!”
薛母名下只有四亩地,薛二婶和薛琬,再加上林知了四人和薛母,薛大哥和薛瑞搬好稻苗也会帮忙,以至于饭后又忙半个时辰就忙完了。
最后一个秧苗种下去,林知了去河边洗洗脚洗洗手就穿着草鞋回城。薛母只当没看见。随后看到薛二哥和薛理也要走她才着急,“你二婶的地还没种!”
薛理:“二婶家出三个人,你、大哥和大嫂正好。”说完大步去追林知了。
薛母气得大吼:“薛理,你是不是想气死我?”
薛理对此充耳不闻。
在地里插秧的村民见状很是疑惑,薛理不是很孝顺吗。这是出了什么事啊。薛理到村长地头上恰好碰到村长的大儿子推着秧苗迎面过来,“理兄弟,你娘叫你。”
薛理停下:“听见了。”
“那你怎么?”人家不敢胡乱猜测,只因薛理和他二哥今时不同往日,轻易得罪不起。
薛理:“我跟她说过几次,这个家有我没二婶,可她一直把我的话当耳旁风,我为何要听她的?”
村长的长子:“毕竟是你二婶吧?”
薛理:“不是我二婶,我能容忍她到今日?”
村长的长子瞬间想起早在去年薛理就提着薛瑞往外扔,可见那个时候两家就有了矛盾。今天晌午看到薛二婶带着儿女去了薛理家。他妻子还不禁犯嘀咕,“薛理不是说过,不许薛二婶踏进他家一步吗。”现下看来没和好,是薛母让她母子三人去的。
俗话说,清官难断家务事。又是这种复杂的关系,村长的长子不敢再劝。
薛母追上来:“薛理,你是不是真想气死我?”
薛理对跟着母亲过来的大哥说:“她百年之后再通知我。”
薛母顿时气得有口难言。
薛大哥皱眉:“三弟,别说气话。”
薛理心累:“你认为是气话就是气话吧。”说完毫不留恋地离开。
梦中的母亲为了妹妹撞死,如今妹妹被他带在身边,母亲不会横死,薛理劝自己,此事就当还了母亲的生养之恩。
薛母气得跳脚:“薛理,你心里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娘?”
薛二哥不禁停下。
薛母心里舒坦了一些:“璋儿——”
薛二哥回头打断:“娘,三弟几次三番说这个家有他没二婶,今天晌午你叫二婶过去吃饭就应该想到三弟会不高兴。”
薛母:“你说的这叫什么话?你二婶帮我插秧忙了半天,我叫她自己做饭?”
薛二哥:“咱家拢共几亩地?用得着二婶帮忙?”
薛母:“用得着用不着都是你二婶的一片心意。你怎么也这么不知好歹?”
薛二哥心累:“若是你这样认为,那就是吧。”说完去追妻子和妹妹。
薛母抬手指着他,因为太过生气想说什么说不出来,手指不断颤抖。薛大哥见状劝她消消气,看到二婶离得远,低声说:“昨晚我说不用二婶帮忙吧。您说又不是什么大事。”
薛母猛然转过头,厉声质问:“你也怪我?”
“我不是。”薛大哥慌忙解释,“就是觉得,没有必要。你看现在——”想起什么,“三弟和二弟这么生气,明天真不过来,你怎么劝他俩叫你去店里帮忙?”
薛母瞬间冷静下来有些着急,转念一想:“不会。理儿孝顺,就是气我这个当娘的,也会回来给你爹和你二叔扫墓。”
明日正好清明,薛理是打算回去。是以上午准备好纸钱,下午拿着铁锨锄头和二哥二嫂出城。不过他们先去双桥村,薛二哥和刘丽娘在路边等着,他和林知了带着小鸽子给林父上坟除草。
随后一行人直奔薛家祖坟,忙完直接回城。
薛家祖坟在山脚下,村子西南,薛二婶的水田在村子后面东北方,莫说有房屋遮挡,即便只有花草树木,薛二婶在地里也看不清山脚下的情况。
几人走后,在山脚下挖笋的老人和放牛的小孩回到村里说起见过他们,薛二婶和薛母才知道这事。
薛母顿时满心无力。
春日天气多变,薛母忙了几日身体疲惫,加上晚上没睡好,没过几日就病了。薛母叫薛瑞进城告诉薛理和他二哥。薛二婶担心薛理打薛瑞,劳烦给林知了送菜的周嫂子说一声。
周嫂子骨子里认为母子没有隔夜仇,虽然现在闹得僵,兴许过几天人家又和好了,是以不敢不提这事。
薛二哥等周嫂子走后就问林知了:“我回村看看?”
刘丽娘:“前几天婆婆都有力气吼你和三弟,这么快就病了,你信?”
薛二哥:“那天小鸽子从地里回来不就有点难受,晚上睡觉都叫弟妹抱着。”
刘丽娘:“你说他被鬼附身。”
薛二哥噎了一下:“我——我随口一说。当时你不是骂我胡扯,还叫我开药?”
林知了头疼:“你俩别吵。相公回来叫他决定。”
薛二哥一听她提薛理瞬间想起什么:“弟妹,我一直想问,三弟不是书吏吧?虽然我不知道书院的书吏是做什么的,可万松书院的学生对三弟的尊重可不一般。”
薛理每天早上都会在店里帮忙,几乎每天都能碰到万松书院的学生,无论秀才还是富家公子,见着薛理都会敬称一声薛先生。林知了因此料到薛二哥会问,但是没想到他能忍俩月。
林知了点头。
薛二哥不禁惊呼:“我就知道!我就知道——”
刘丽娘吓一跳:“小点声!”
薛二哥小声问:“是先生吧?”
林知了:“不算。相公没了功名,又蹲过监,万松书院院长即便背景深厚也不敢叫他当先生,顶多算先生的助手。”
薛二哥:“那他跟着的先生定是听他的,否则袁公子不会喊他薛先生。弟妹,你不用狡辩,我了解有钱人。他们能用正眼看我们都是有教养。多的是为富不仁眼高于顶。能让有教养的喊先生,其必然了不得。”
林知了:“二哥,去街上买点大排。”
薛二哥:“无言以对了吧?”
刘丽娘瞪他:“你准备什么时候去?”
薛二哥立刻拎着背篓上街。
林知了每日早上用的大排需要提前做,因为用量少就没叫常合作的屠夫特意留着。每日下午薛二哥上街,先找常合作的屠夫,他的肉不够就找别人。屠夫因此跟林知了说过几次不用这么麻烦,他可以帮忙留几块,不够再找别人买。林知了笑着拒绝。屠夫的脸色很复杂,林知了也只当没看见。
日日用他一个人的猪肉,日久天长,他敢用病猪。倘若赶上猪多的时候猪肉价掉了,林知了一家不知道这事,屠夫也不会主动提起。
林知了对周嫂子那边也是不用她一个人的。
前些天估摸着周嫂子快来了,林知了叫薛二哥把炭移到院中。周嫂子看到木炭愣了片刻才问:“你还用炭?”
林知了告诉她用炭方便,不用担心火掉了把店烧着。翌日下午周嫂子再来,木柴不止全是大木头劈开的,码的整整齐齐还用藤条系上。
早饭后林知了可以歇一会,要是上街就会买菜。今日上午林知了就买了许多笋。下午关了店门就剥笋。周嫂子到的时候林知了刚把笋切好,准备上锅焯水晒干。
周嫂子盯着干笋看一会没说话,估计没想到林知了那么忙还自己晒干笋。
林知了要不是太忙,她和刘丽娘就去挖笋了。刘掌柜的伙计日日来买红烧肉,近几日看到林知了就问“林娘子,你店里不是用干笋吗?自己晒比买人家的省钱。”林知了就告诉他她忙,有空再说。
幸好他来得早,当时店里还没开门。否则食客听见定会问“有空再说什么?”
自然是去刘掌柜那边挖笋。
冬笋不挖会烂在地里,春笋不挖会冒尖。竹子不是越多越好,太密会影响生长。所以不先挖出来回头也要挑着砍掉。
林知了和刘丽娘不挖笋,村民可以去刘掌柜包的半个山头挖笋,房前屋后的笋只能叫伙计挖。林知了和刘丽娘多多少少挖一些,伙计也能歇上半日。
林知了跟薛理提过伙计叫她挖笋,薛理就说等他休息他带小鸽子和妹妹过去。
戌时左右,薛理和小鸽子回来用了饭,一家人坐在院里歇息,薛二哥趁机说出薛母病了,可能真病了。薛理叫他二哥去挖笋。
薛二哥迟疑片刻:“什么意思啊?”他真不懂。
薛理:“我看你太闲!”
薛二哥噎得说不出话。
刘丽娘乐得笑出声。
薛二哥脸色涨红:“那那要是真病了呢?”
薛理:“伤风着凉不是常有的事?二哥,母亲今年四十三。虽说活到七十岁的人不多,可是这个岁数无论城里还是村里都称不上年迈吧?”
薛二哥下意识点头。
薛理:“二嫂,你母亲和我母亲年龄相仿,她会把着凉当成大病吗?”
刘丽娘:“我娘没看过郎中。不知道听谁说的偏方,多喝热水。去年这个时候不舒服,我叫你二哥给她开药,你二哥帮她拿药用不了多少钱,她都说用不着。喝了一天热水,第二天就好了。也不知道是不是热水喝下去发汗把病气发出来。”
薛理看向他二哥。
薛二哥尴尬地轻咳一声。
薛理:“二哥,这样吧。后天我休息,下午出城挖笋,我带着小鸽子和鱼儿先过去,你去村里看看?”
薛二哥觉得可行。母亲要是无理取闹,他就说顺便过来看看,主要是出城挖笋。
然而薛二哥计划的很好,可惜进门就被二婶数落,“终于舍得回来?怎么不等你娘死了再回来。”
薛二哥气得掉头就走。
到院里隐隐听到他母亲抱怨“怎么又说这些没用的?”薛二哥放慢脚步,听到二婶说“我替你不值。你辛辛苦苦把他们拉扯大,你看这一个个,没有一点良心。”
薛二哥停下,很想回去提醒二婶,父亲病逝时他和大哥在城里,三弟虽然年少,但他日日在万松书院也不需要母亲操心。
转念一想,母亲不憨不傻,她心里这样认为定会反驳。她任由二婶说下去,想必同意二婶的说法。多说无益!薛二哥朝外走去。
“二弟!”
薛二哥停下,大嫂陈文君出现在他身后,薛二哥怀疑她从茅房才出来,问道:“大嫂有何吩咐?”
陈文君笑着说:“看你说的。一家人什么吩咐不吩咐。怎么才来就走啊?”
薛二哥看一眼背篓:“我还要上山挖笋晒笋干。”
陈文君闻言很是意外:“笋干又不贵,就是买人家的也用不了多少钱吧。”
薛二哥:“弟妹说能省一点是一点。钱是赚的,也是省出来的。”
陈文君面露迟疑地问:“你在店里做事,又帮三弟妹挖笋干,有没有给你涨月钱?”
薛二哥:“没有。不过要是有人找我看病,弟妹也不会拦着。”
陈文君:“赶上晌午最忙的时候她也叫你出去?”
薛二哥下意识说:“会吧。”
“那就是你也不能断定?”陈文君叹着气替他感到不值,“二弟,别怪我多嘴,三弟日日去书院,家里的重活都是你的,她给你的月钱跟弟妹一样,你不觉得三弟妹太不见外了吗?”
薛二哥心里反感:“大嫂,小侄子该醒了。”
陈文君本能转身朝院里看去,薛二哥趁机溜了。
到刘掌柜的酒店见着薛理,他就憋不住把大嫂的话和盘托出。不待薛理开口他又问:“大嫂什么意思?”
薛理:“挑拨离间!”
薛二哥不傻,猜到了,但是百思不得其解:“可是对她有什么好处?”
薛理:“我又不是她,怎会知道她怎么想的?你也不用拿此事烦二嫂和娘子,她俩也不是陈文君。”
薛二哥闻言意识到什么:“你讨厌大嫂?”
薛理不想跟妇道人家计较:“挖笋!”
薛二哥确定他讨厌大嫂。
大嫂一开口就绵里藏针,三句话没说完就含沙射影,莫说他们,恐怕母亲也不喜欢。
想到这点,薛二哥记得母亲以前不怎么喜欢大嫂,三弟妹几次为难她母亲都当没看见。是从什么时候变了呢?薛二哥想起来了,小侄子出生后,母亲像换了一个人,待大嫂像祖宗,小侄儿就是她小祖宗。
薛二哥:“二婶一直说弟妹是搅家精。我看大嫂才是。”
薛理:“根在母亲。她要犯糊涂,就是当今陛下主持公道,她也敢说一句,陛下操心国家大事吧,我家的事不劳陛下费心。”
薛二哥:“长孙就那么重要?”
薛理:“你是不是忘了小侄子出生那日你兴奋的恨不得见着路边的狗都要说一声薛家有后?”
薛二哥想问,我有吗。仔细想想,不止有,好像还认定三弟羡慕大哥,还说了一句“儿女双全”什么的。
薛二哥无力反驳,也不敢怪母亲看重长孙。薛二哥起身准备离他远点,抬眼看到刘掌柜端着茶水过来。薛二哥赶忙迎上去:“不必客气。”
刘掌柜:“薛探花亲自来帮我挖笋,应该的。”
薛二哥忘记尴尬:“三弟,过来喝点水。”
薛理过去先道谢才喝水。
刘掌柜看着一表人才的薛理心里替他感到可惜,而该利用时毫不手软。
翌日做了鲜笋炖咸肉,刘掌柜亲自给几个生意人和公门中人送去,被夸一句笋鲜,刘掌柜趁机说:“如今正是吃笋的时候,就是薛探花都忍不住来挖几颗。”
院试在即,知县希望出几个秀才,为他添一笔政绩。商人希望不成器的儿子光宗耀祖。是以近日都叮嘱身边人,不许去万松书院附近闹事,也不许给万松书院添堵。
像袁公子的兄长得知薛理天天叫他弟死记硬背,而以他弟的资质薛理这样做算因材施教,他便交代管事,家中长辈想吃肉就去照顾薛理的生意。
来刘掌柜店里用饭的这些人自然也不例外,对薛理很是推崇,闻言就找刘掌柜买笋。
江南水乡的春笋不值钱,刘掌柜叫伙计给他们每人拿俩,一个就有十多斤重。
薛二哥自从确定他弟在书院不是小吏,每日清晨都催他早点用饭,早点去书院,还不许小鸽子跟过去。
起初薛理没理他,院试前几日,薛理把小孩放家里。小孩在灶前帮薛瑜烧火,薛瑜不用他帮忙,他托着下巴叹气:“阿姐,姐夫不要我了。”
林知了很忙:“你不要乱说。”
小孩伸出手指:“阿姐,三天,我三天没去书院了。”
食客听到此话不禁问:“是不是你不听话,薛郎君不想带你?”
小孩重重地点头。
刘丽娘回头恰好看到这一幕:“不许胡说!”
食客好奇,接过饭团边吃边问:“怎么回事?”
林知了:“过几日院试。万松书院从上到下都很忙,听说连做饭的婆子都不许休息。忙完院试再说。”
食客就是附近街坊,闻言恍然大悟:“难怪这几日隔壁蒋掌柜跟你一样忙。昨天晌午我看隔壁店里很多人,还以为蒋家也有个不省事的二婶,街坊四邻过去看热闹。”
第47章 臭不要脸
听闻此话林知了毫不尴尬, 笑着说道:“天下哪有那么多不省事的。”
街坊闻言不禁附和:“我妻子也是这样说。”停顿一下,“说起院试,是要去临安府吧?薛郎君去不去?”
林知了心里咯噔一下,佯装疑惑:“他去做什么?”
他不是先生吗?前日来用早饭还看到万松书院的学生对薛理很是尊敬。外面传言薛理在万松书院扫地当书吏, 他一万个不信。即便薛理在书院扫地也证明不了什么, 他在家还扫地呢。
转念一想, 书院有院长, 还有其他先生,薛理为了避嫌不陪考好像也合乎情理。街坊笑着说:“随口一问。林娘子不必介怀。”
林知了把里脊肉捞出来,“您是喝汤还吃吃面?”
街坊忘了薛二哥把汤盛好, 他赶忙去里面坐下。
林知了其实也好奇薛理去不去。晚上回屋, 林知了问薛理去不去临安府。小鸽子急急忙忙从床上起来:“我去!”
林知了朝他脑门上一下:“你睡觉!”
小孩下来穿鞋。
林知了:“你干什么?”
小孩趿拉着鞋抱住薛理的腿:“姐夫,今天我好想好想你啊。”
薛理好笑:“这招好像还是我和你阿姐教你的吧?”
“姐夫, 你就带我去吧。我长这么大还没有去过临安府呢。姐夫, 临安府在哪里?好不好玩啊?大不大呀?”小孩往他身上爬,仿佛他是一棵树。
薛理弯腰抱起他放小床上:“要是不让你去呢?”
“我——我哭给你看!我天天哭,晚上也哭, 不叫阿姐睡觉。”小孩觉得这个办法好极了,握住拳头给自己鼓劲。
薛理拍拍他的小脑袋,这话说得好像他哭的出来似的:“不止我一人,我帮你问问别人要不要你去。”
林知了:“这么说来你去啊?”
薛理:“我认为没有必要。袁家大公子的意思我们都过去,就住在袁家客栈。”
林知了:“要是袁家小公子再次落榜,那日后即便不叫书院还回去, 也不会再资助书院。”
薛理:“我尽力了。听天由命吧。”
小孩拉着薛理的手臂晃悠:“姐夫,我可以去吗?”
“等两日行吗?”薛理问。
小孩撒手躺下,发出咣当一声。
薛理被他吓一跳,随即转向林知了:“我怎么觉得他又机灵了?”
林知了心说, 不是在店里就是去书院,休沐日下午还背着小手跟二哥上街,日日这么晃悠,自闭症都能痊愈,何况他原本就是个有主意的小孩。
林知了:“给他安排功课,让他忙得没时间玩。”
小孩翻身起来:“阿姐!”
林知了:“小声点。二哥二嫂都睡了。”
小孩瞪着眼睛威胁:“你坏!我,我不帮你烧火。”
薛理:“你姐逗你呢。好赖不分!还想不想去临安府?”
小孩蒙头睡觉。
林知了轻手轻脚上床,薛理也担心小孩不睡觉偷听,到床上不由得放轻呼吸。原先想着等小孩睡着再办事,结果他先睡着。
过了两日,林知了给薛理和小鸽子收拾行李。薛二哥看着他弟拎着俩包裹从屋里出来,还把洗漱用品带上,愈发确定他弟在书院是先生。
薛理担心连累学生,没有去书院,而是乘坐袁家马车同袁家大公子先行半日。
街坊们出来买肉夹饼,正好看到薛理拿着饭团和小鸽子上车。蒋掌柜等马车往城外走去才过来:“林娘子,大清早的薛郎君去哪儿?”
林知了:“袁家大公子请相公去临安府玩几日。”
“不年不节的——”蒋掌柜瞬间意识到什么,而这种事也不好大肆讨论,“薛郎君日日在书院那么忙,是该趁机歇上几日。”
他身后的食客忍不住问趁什么机,蒋掌柜半真半假地说出书院放假,随即就问对方吃什么。对方想起吃饭当紧,顺着他的话要一碗汤和一个饭团。
参加院试的学生并不多,全县只有二三十人,万松书院占七成就更少了,是以万松书院的师生去了临安府对林知了的店没有太大影响。
影响最大的是天气愈发炎热,农历四月中旬的晌午站在灶前片刻林知了和刘丽娘就冒汗。吃面的客人肉眼可见地比上个月少三成。
薛理离家第一日,薛二哥和刘丽娘没有心思聊生意,只好奇这次全县能考上几个。跟薛理在一起大半年,突然见不到人,林知了也别扭。晚上睡觉缺了小孩叽叽喳喳,林知了非常不习惯,翻来覆去许久才睡着。
两天后林知了几人都习惯了,薛二哥终于发现红烧肉比上个月少三成。
薛二哥又看看早上剩的大排:“弟妹,这样下去不行啊。”
林知了:“我知道。”
薛二哥:“这一天比一天热,我们晌午应当加半锅绿豆汤。里脊肉和饼可以多做点,喝绿豆汤吃饼不会热得满头大汗。”
刘丽娘点头:“相公说的是。弟妹,我觉得红烧肉可以减到五成,大排别——”
林知了打断:“二嫂,大排要做。拉面也要做。虽然天热吃的人少,但也有人吃。我们不能为了赚钱不顾那些食客。”
刘丽娘设身处地地想想,她隔三差五光顾一家饭店,每次都要上一碗大排拉面,这家饭店嫌赚的少直接砍了,等天冷了又做大排,她会很失望,“以后每晚做十来块吧。来晚了没吃到不能怪我们没做。”
林知了点头:“以后二哥砸大排,我们洗面筋吧。”
刘丽娘:“你要做凉面?我怎么把凉面忘了啊。什么时候做?明天还是?”
林知了想笑:“先别激动。做今晚就可以做。晚上把面筋洗出来,明早上锅蒸熟切成小块,正好用来晌午拌凉皮。”
刘丽娘:“还缺什么?”
林知了:“缺拌凉面的菜,缺洗面筋的盆。我们有盛汤的砂锅,有洗菜盆,有洗肉盆,也有和面盆,可是这些盆都有用。”
刘丽娘转向薛二哥:“你去买盆,我和弟妹去市场看看什么菜便宜?”
薛二哥:“买几个?”
林知了:“先买一个大的。要是过几日吃凉皮的多吃面的少,就用我们做饭的小盆和拉面用的面,用现在的拉面盆洗面筋。”
薛二哥指着拉面盆:“这么大的?”
林知了点头:“再买十个碟子。”
刘丽娘:“不是有吗?”
林知了:“以前盛凉皮的碟子太小。以前去大酒店卖,一份十文是按照大酒店的物价。如今我们自己开店,又在这巷子里,房租低,还少了跑腿费,食客也变了,以前的食客是为了尝尝鲜,现在多数食客是为了填饱肚子,我们至少加三成才不会被嫌贵。”
刘丽娘:“多加菜吧,菜便宜。”
薛二哥好奇:“还是卖十文?”
林知了:“以前卖十文,回头哪怕卖十一文,食客都会感到别扭。”
刘丽娘:“可是比以前多了啊。”
林知了:“我们也不能逢人就解释比以前给的多。再说,很多人就算可以理解,但心里别扭。”
给的多价格低,还能赚到钱吗?刘丽娘不禁露出怀疑的神色。
林知了:“二嫂,我们先做面皮,看看一张面皮能分几份,要是分两份,日后从中间切一刀直接凉拌。要是分三份不好分就要先切好。”
刘丽娘希望可以切两份。
随后到街上刘丽娘提议去打铁锅的店里看看有没有铁盘,买两个大小不一的铁盘回去试试。
以前做凉皮的时候林知了也想过用铁盘,只是做得少,又有时间慢慢做,再加上不用小鸽子的钱她也没钱买,就用瓷盘凑合。
如今不差钱,林知了选三个,希望可以试出一张一份。
回到家妯娌二人就去和面,林知了用小盆,刘丽娘教薛二哥用大盆。薛二哥听刘丽娘提过洗面筋累人,哪怕他不想学和面,担心刘丽娘累病了,也只能硬着头皮跟她学。
薛二哥担心被来送菜的周嫂子看见,叫刘丽娘去店里教他,还关上一扇门,在门后和面。
刘丽娘忍不住翻白眼,探花都没他要面子!
翌日午时,薛瑜在棚下看着锅炖肉,刘丽娘和林知了在店内烧水蒸凉皮。两人依次用三个铁盘试过,确定小铁盘一张可以做一份,两人只用小铁盘做面皮。
考虑到食客们不知道林知了今日卖凉皮,估计买的人不多,妯娌二人用小铁盘做出十几张,她俩准备的面糊糊用完便不再做。刘丽娘去洗绿豆芽蒸面筋,林知了剥蒜调酱汁,薛二哥和薛瑜烧火。
林知了和刘丽娘把酱汁配菜准备好,正要把先前用大铁盘做的面皮切了凉拌一家人先吃点再开门,侧门被敲响。
薛二哥去开门,刘掌柜店里的伙计进来。薛二哥忍不住问:“这么热的天还有人吃红烧肉?”
伙计点头:“城里热我们那边凉快。窗门打开我觉得比城里人用冰块还舒服。以前没人在店里留宿,这几日留宿的人越来越多。掌柜的说等到三伏天又得跟去年似的日日住满。”想起什么,“薛郎中,你们不会因为天热没做吧?”
薛二哥:“做了。不信你闻闻。”
伙计吸吸鼻子,闻到红烧肉香。他端着砂锅到棚下,薛二哥小心翼翼地盛三十块。伙计盖上盖就把明日的钱给薛二哥:“明日要是下雨我后天再来。”
薛二哥:“这一点我们知道。”
林知了端着两碗没有浇蒜汁的面皮出来:“要不要跟我们一起吃点?”
伙计下意识说:“不用。”抬眼看到她端的东西,“凉皮?!”
林知了有点奇怪:“又不是没见过,这么惊讶干什么?”
伙计:“你店里也开始卖凉皮?”
林知了:“天热了喜欢吃面的人少了。”
伙计不禁说:“还以为你教会了你大嫂,你就不卖了呢。”
在伙计身后的薛二哥一脸疑惑。林知了眉头一挑,不动声色地问:“你怎么知道我大嫂会做凉皮是我教的?”
伙计不假思索地说:“你大嫂自己说的。”
薛二哥想说什么,林知了嘴快没给他机会:“最近你见过她?”
伙计:“你不知道?”
林知了朝左右看一下:“相公和我弟弟都不在家,店里人手不够忙不过来,这个月还没回去过。”
伙计听掌柜的说过,袁公子等人这几日在临安府参加院试,但愿袁公子能考上,只因一旦他考上,袁家定会大宴宾客。如今天热,袁家人不想自己准备就要去酒店。环境清幽又配得上袁家身份的酒店唯有“竹林深处”。
期间刘掌柜提过一句,也不知道薛探花去不去。
伙计怀疑薛理把小鸽子带过去是为了掩人耳目——日后被故意找茬的人问起,薛理大可说成领小舅子出去长长见识。
伙计因此毫不怀疑林知了的说辞:“你大嫂是前几天去的,每天带十份凉皮,跟你之前一样。这事她跟你说过吧?”
林知了半真半假地说:“大嫂说过要给孩子攒点钱。我以为会等孩子再大点,天气再热点,下个月再去。我大嫂的凉皮好卖吗?”
伙计点头:“只有十份,一会就卖完。林娘子,不能跟你聊了,客人该等急了。”
林知了:“慢点,路上人多。”
正值饭点伙计可不敢惹事耽误事,点点头就急匆匆出去。
刘丽娘端着琬出来:“这伙计什么意思?”先前端着两个碗正要出来,险些被伙计的话惊得把琬扔出去。她这么一停顿就听到林知了胡扯,便耐着性子看看伙计怎么答。
林知了:“还不明白?我们做的凉皮被大嫂做出来,大嫂打着我的名义去刘掌柜店里卖凉皮。”
刘丽娘:“我知道是这意思。可是,她,怎么会?你真教过她?”
林知了白了她一眼,递给薛瑜一碗凉皮:“你忘了除了我们还有谁知道怎么做的?”
薛瑜:“娘?!”
林知了点头。
刘丽娘气得就想骂人,看到薛二哥和薛瑜神色复杂,意识到她婆婆是他俩的亲娘:“她怎么能不跟我们说一声就教大嫂做凉皮。”
林知了坐下,用薛母的口气说:“什么你你我我,都是一家人啊。”
刘丽娘意识到她的样子不对劲,“你都不生气?”
林知了:“大嫂撺掇婆婆来咱们店里帮忙,我就想过她想偷师。也跟你和二哥说过。她的愿望落空就在二哥面前挑拨离间。二哥没理她,她要是因此放弃就不是我认识的陈文君。我想到她会继续撺掇婆婆,但没想到她用这一招。有点意外,也在意料之中。”
刘丽娘:“那我们怎么办?这女人我算看明白了,坏得很。她带着孩子忙不过来,不能进城跟我们抢生意,说不定会叫二婶做凉皮,兴许就去巷口斜对面的酒店卖,故意给我们添堵。”
薛二哥:“对她有什么好处?”
刘丽娘:“能给我们添堵还不够?二婶要能给我们添堵,不赚钱她也干。”
林知了不禁说:“看来我还是打轻了。”
刘丽娘呼吸一顿,不敢再抱怨,担心挑起她的怒火:“你可不能下死手!为了个老虔婆不值得!大不了,我们少赚点。”
薛二哥和薛瑜闻言也不敢在心里埋怨母亲,赶忙劝林知了消消火,就是没有大嫂,凉皮这么简单,早晚也会被人做出来。
林知了:“我就是随口一说。你们放心,回头她到门口挑衅我都不碰她。”
几人松了一口气。
刘丽娘劝她先吃凉皮,这两日薛理该回来了,等他回来再想办法。
林知了心里有主意,不过当务之急是先把今天的东西卖出去。
虽然食客不知道店里有凉皮,可是看到凉皮加菜满满一碟,还送一碗骨头汤——没有豆腐和干笋,来到店里犹犹豫豫不想吃东西,想去街上买一份凉菜的食客留下来要一碗凉皮。
帮食客买红烧肉的伙计看到有凉皮,回去就问客人吃不吃。伙计先后来了两次买走七碗,期间被从门外路过的街坊看见,街坊进来尝尝鲜,林知了准备的凉皮卖的一干二净。
午饭后,林知了和薛二哥上街,俩人先买一个小磨盘,请人送到家里,随后去买芝麻和花生。
回到家中林知了就洗花生粒和芝麻,薛二哥把磨洗刷干净,林知了和刘丽娘分别把花生和芝麻炒熟,随后他们四人轮流磨一盆二八酱。
薛二哥甩着手感叹:“真累!”
林知了:“这一盆酱能用半个月。要不是找人定做太贵,我就找人做了。要想便宜就要同意人家把这个酱卖给别人。”
刘丽娘:“这个酱能做什么?”
林知了:“二嫂,晚上吃面还是吃米?”
刘丽娘搅得胳膊酸痛不想和面:“吃米!”
林知了淘米,薛瑜去烧火,随后林知了洗豆角和黄瓜,这两样是买芝麻的时候买的,由于市面上少比较贵,所以先前凉面里头没放黄瓜,只放了焯熟的绿豆芽。
林知了挖一勺二八酱用温开水解开,加少量盐——先前加过盐和油,倒入焯熟的豆角和切成丝的黄瓜以及剩的豆芽上面,又把晌午剩的酱汁倒进去,搅拌均匀就叫刘丽娘尝尝。
刘丽娘点头:“香是很香,只是这酱我吃不惯。”
林知了:“无妨。明日我们炸一碗花生米,用刀背碾碎,不想用这个酱的就加花生米。想用这个酱的也加一点。我就不信卖不过她!”
薛二哥:“还能赚钱吗?”
林知了:“要是如今一碗赚五文,我以后赚三文。再说了,来吃凉皮的人不可能只吃凉皮。”
薛二哥叹气:“大嫂是不是忘了大哥的差事还是三弟找的?三弟那个时候刚到万松书院,不如现在受人尊敬,不定说了多少好话。”
薛瑜:“二哥,你知不知道大哥在谁家当护院啊?你告诉大哥大嫂臭不要脸!”
林知了呛了一下,没想到小丫头生起气来说话比她难听:“大哥知道了也不舍得指责大嫂。”
薛瑜:“因为大嫂给他生个儿子吗?”
薛二哥:“这是其一。大哥跟大嫂定亲那年,村里跟大哥年龄相仿的都成亲了。不是我夸张,咱们村离城近,无论弄点什么都能卖钱,村里没有太穷的。别人不用供弟弟上学,攒两年钱就够修房子议亲。有几个跟大哥同岁的都有孩子了。大哥着急,好不容易娶了大嫂,大嫂的相貌,不是我夸她,比丽娘好看。”
刘丽娘撇撇嘴没有反驳。
薛二哥又说:“以前看着性情很好。能娶到这样的,大哥哪舍得埋怨一句。如今又生了儿子,她叫大哥跟我们拼命,大哥也不会反抗。我相信大哥不会跟我们动手,他应当会选择躲去外地。”
薛瑜:“那这事大哥会跟娘一样怪我们小家子气吗?”
林知了:“也许会。如果大嫂跟大哥说我们每日赚多少,她辛辛苦苦赚钱都是为了养儿子。”
薛瑜气得摔筷子。
林知了瞥她:“不吃了?”
薛瑜捡起筷子刷干净,坐下又跺脚:“大嫂怎么这样?!娘明明知道以前三嫂拿回来的桂花糕不见了是她偷的,就因为她有个儿子,娘就忘了?”
薛二哥转向她,他怎么不知道这事。
刘丽娘跟他解释,就是薛理下狱的消息传过来那天。
薛二哥想起来了:“不是在弟妹窗台上找到的吗?”
林知了没理他。
刘丽娘白了他一眼,又说以前做彩糕买水果,大嫂还偷吃,忽然一顿:“弟妹,婆婆会不会教大嫂做彩糕?”
林知了:“做彩糕的豆薯粉还有吧?”
刘丽娘点头:“在坛子里放着。在鱼儿房中。我担心屋里潮湿发霉,前几天还拿出来晒了一个晌午。”
林知了:“改日我跟刘掌柜谈谈。”
刘丽娘瞬间知道她想做什么。
薛二哥和薛瑜也想到了,顿时不禁幸灾乐祸。
翌日伙计再来买肉,林知了就叫伙计告诉刘掌柜,她要跟他谈一笔生意。
申时左右,林知了才把门关上,刘掌柜就来了。
林知了心说,真应该叫薛理看看,什么叫钻进钱眼里。
刘掌柜还不是空手来的,拎着两小篮水果,酒店自己种的。水果递出去他就问:“薛郎君还没回来?”
“不出意外今晚能回来。”林知了请他到棚下坐。
刘掌柜也没嫌弃身后就是木柴,坐下就问:“林娘子有何吩咐?”
林知了把坛子递给刘掌柜,“不是想知道彩糕怎么做的吗?”
刘掌柜眼中一亮,顿时如获至宝:“秘密在这里?”
林知了拿出早已准备好的笔墨纸砚:“不止啊。先签字后谈合作?”
第48章 气势汹汹
刘掌柜接过去就写下他的大名, 名字后面特意补一句——竹林深处掌柜。
薛二哥惊呆了,讷讷道:“你不看看吗?”
刘掌柜很是爽朗地笑一声:“林娘子不会叫我吃亏。”
先前做松鼠桂鱼的法子大厨不止试了各种鱼,试过鸡肉,还用猪肉试过, 十分挑剔的客人也是说一句可以更好。
从去年到如今半年过去, 几乎每桌都会点一样酸甜口的菜。刘掌柜意识到一贯钱给少了, 端的怕林知了嫌他小家子气, 不再卖给他食谱。
林知了指着契约:“四贯钱,还不是独家。只是一年,你看清楚。”
刘掌柜笑着说:“不用看。从去年到现在才半年, 林娘子就有新菜, 我相信到年底又有新菜。你说过有了新菜先卖给我,我们总比别人早半年, 何惧之有?”
林知了把钵仔糕的法子递过去。
每个字他都认识, 但合在一起刘掌柜一头雾水:“这个豆薯粉是什么?”
林知了叫薛二哥解释。
薛二哥先说叶子长什么样,接着在地上画出长大的豆薯,又说皮是什么颜色, 去掉皮又是什么颜色。
薛二哥说完林知了才说:“你不是有半个山头吗?可以去山上找一下移到树林里。如今先用荸荠粉代替。我的这些就是都给你也做不了几次。你店里有荸荠粉吧?”
刘掌柜:“有的。我们时常会做荸荠糕。林娘子吃过吗?改日我叫伙计拿几份你尝尝。”
林知了道一声谢就继续:“澄粉就是和一块面,随后用水洗,面筋洗出来,面水放一夜,第二天把上面的清水倒掉,沉底的面粉晒干就是澄粉。这契约上写了, 你不可以做面皮。”
刘掌柜恍然大悟:“难怪我的几个厨子怎么试都差点什么。原来是面粉里头多了面筋!”
林知了:“做彩糕也可以加米粉。口味你自己定。不过加了米粉也要加澄粉。我再送你一个,澄粉做成面团,揪成小剂子擀皮包成饺子,蒸熟后面皮近乎透明。也可以包成圆形, 像生煎馒头,但是用蒸的。若是加了虾仁,白里透红,应当比彩糕受欢迎。”
刘掌柜顿时想立刻回去吩咐下去:“林娘子,这里可没写用澄粉包饺子。”
林知了:“我不告诉别人怎么取澄粉,他们怎么做透明饺子?”
刘掌柜尴尬:“倒是我忘了。”忽然想起什么,“你大嫂不会也做这个吧?”
林知了:“她带着孩子没有时间。即便做能卖过你?”
刘掌柜不敢苟同:“林娘子,别怪我小人之心,也别认为我挑拨离间。”
林知了:“但说无妨。”
刘掌柜不再拐弯抹角:“薛郎君才高八斗,在万松书院做事。这位薛郎中以前在济世堂,如今可以给人和牲口看病。不是我查的,客人说的。你和你二嫂经营这家店,两家又没有儿女,每月少赚一两贯,你们也不会因此心急忧虑。”
林知了:“你是说你店里做彩糕,我大嫂的彩糕卖不出去,别人发现她会做彩糕,高价找她买方子,大嫂为了养孩子会毫不犹豫卖出去?”
刘掌柜很是欣慰:“林娘子果然聪慧,一点就透!”
林知了拿出二八酱,舀一勺递给他:“这个如何?”
刘掌柜用手戳一点尝尝,忍不住皱眉:“什么味啊?”
林知了忘了用水解开:“等一下。”给他挖半碗,教带回去用温开水搅开,用这个裹满羊肉再尝尝,“如果我大嫂真那么做,我把这个方子卖给你。但是你不能为了早点买这个,回头就叫人假扮别的酒楼的人找我大嫂买彩糕方子。”
刘掌柜:“我又不是明年不干了。这么言而无信,东家也不敢用我。”
林知了:“若是大嫂真像你说的那么见钱眼开。但凡有一家找她买,我们就把做法卖出去,五百文一份,谁都可以买。亦或者一百文一份,卖的钱你我五五分!你叫人去临安府卖,我在这边卖!”
刘掌柜大喜,顿时觉得这个办法好极了,“我们赚不到钱,他们也别想靠这个在城里做独家生意。”
林知了:“现在没顾虑了?”
刘掌柜:“早点把这个酱拿出来,我还担心什么。林娘子,告辞。”
林知了几人送他到门外。
薛二哥等车出了巷口才问:“怎么不跟他说实话?”
林知了:“商人在意能不能赚钱,不在意这些家长里短。我要说凉皮和彩糕是大嫂偷学的,他会有别的顾虑。”
刘丽娘:“弟妹说得对。你看我们没说大嫂一句坏话,这个刘掌柜就想到大嫂有可能见钱眼开把方子卖给别人。”
林知了看向薛二哥和薛瑜:“我讨厌二婶,我要说她坏话,你们会认为二婶又给我添堵。别人要说二婶不好,你们会怀疑二婶人品不行。有些话从别人口中说出来比我们说更有说服力。”
兄妹二人恍然大悟,随即满脸惊喜。
林知了扭头看去,薛理和小鸽子从东边回来。小孩前面跑,薛理拎着大包小包在后面。
刘丽娘:“真不禁念叨啊。”
“阿姐!”
小孩跑过来抱住林知了。林知了弯腰抱起他,他搂着林知了的脖子就说:“阿姐,我好想你啊。”
刘丽娘:“你见谁都想。”
“我最想最想阿姐。”小孩急得大吼。
林知了头疼:“阿姐听见了。临安府好玩吗?”
小孩点头:“好多好多楼,好多好多人啊。阿姐,以后我们一起去!”
“好啊。”林知了看到薛理到跟前,“这几日没闹你吧?”
薛理冷哼一声。
小孩慌忙伸出手臂去捂他的嘴。林知了看他半个身子悬空:“干什么?不怕摔着?你敢闹脾气,还不许你姐夫告诉我?”
薛理把东西给二哥:“头两天睡觉都兴奋。两天后问我什么时候回家。今早还哭了,说昨晚做梦梦到你想他。”瞪一眼小孩,“满嘴谎话!”
小孩转向林知了:“阿姐,你想不想我?”
林知了点头。
小孩很是得意:“姐夫,你看得见吗?”
薛理朝他屁股上一巴掌。
小孩懵了。
刘丽娘好笑:“活该!他可是探花,你说他瞎他能听不懂?”
薛理:“自作聪明!”
“我没有!”小孩大声狡辩。
薛理:“先回家!”
林知了抱着他进去。薛二哥好奇他弟买的什么,忍不住频频打量。
薛理早在昨晚就分类放好,见状进院就把大包裹送去卧室,随后到棚下把小包裹拆开,给妹妹和二嫂买了两支绒花发簪,二哥的是幞头,除此之外还有几盒点心以及两本书,这两本书都是医术,给薛二哥买的。
薛二哥很是感动,连声说让他费心了。
薛瑜高兴地又蹦又跳,只因长这么大还没收到过发簪。
以前在村里薛瑜跟小鸽子一样在头上绑两个小揪揪。到了县里林知了说她大了,不能那么孩子气,发型换成马尾,马尾可以不用发簪,又因她哥嫂手里没有余钱,就没想过给她买首饰。
再后来月底分账就买布,林知了和刘丽娘没想过置办首饰,自然也想不起来给她买发簪。
刘丽娘自己也没有绒花发簪,她的发簪不是木雕就是竹雕,最贵的一支铜发簪简简单单的,没有任何镶嵌,仅有一朵雕花,还是成亲前娘家人置办的。
刘丽娘和薛瑜拿起发簪都有些小心翼翼。
薛理此举又不是为了叫她们感恩戴德,不等二人开口就故意问:“有没有水?这几日没洗头发,担心着凉病了连累学生染病。”
刘丽娘把东西收起来就去烧火。林知了回卧室给薛理找换洗衣服,就把弟弟放地上。然而小孩双脚沾地又跟上去拉住她的手。
薛理叹气。
薛二哥:“怎么了?”
薛理无奈地说:“多个小孩事真多。”说完就进去。
薛二哥愣了一下才意识到他嫌小孩碍眼。薛二哥哭笑不得地把书送回卧室。
薛理也不是想做什么,光天化日之下他什么都不敢干。可是小鸽子如今听得懂又会说,薛理当着他的面是什么也不敢说。
到室内薛理把包裹打开,拿出四支发簪,又拿出两个荷包,小孩伸手拿走一个:“阿姐,这是我的,好看吧?”
林知了听出来了,重点是最后几个字:“好看。你自己选的呀?眼光真好!”
“是不是比姐夫选的好看?”小孩满脸期待。
林知了怀疑薛理这几日没少数落他,否则不至于一有机会就拉踩,“都好看!”
小孩不依,抓住她的手叫她选一个。
薛理:“你要不要洗头?”
小孩撒手,抱着荷包就跑。
薛理耳边清净了,对林知了说:“钱被我用完了。”
林知了:“用完再挣。再说,家里的钱也有你一份。你有没有想——”
薛理慌忙打断:“二哥二嫂和鱼儿都在院里。”
林知了无语又想笑:“我说什么了?”
“你看看发簪好不好看。”薛理转移话题。
林知了:“这么怕我?”
薛理不怕女人。
比方这次到临安府,也有姑娘给薛理送荷包,薛理可以坦然还回去,还胡扯出“孩子六岁。”那姑娘不信,尾随到客栈,薛理把在院长房中的小鸽子拉出来。
薛理早上数落他几句,小孩就不要跟他出去。不过一听姐夫有难,薛理让他怎么说他怎么说,叫爹也行。
薛理梦中也有逢场作戏的场景,还有很多次,只是那些人几乎都是朝臣爪牙,薛理一直谨慎提防,反而可以做到软香温玉在怀而面不改色。
薛理也劝他向梦中的自己学习,不过是个女子,还是他明媒正娶的,怕什么啊。可是梦中是一回事,现实又是另一回事。
薛理被她盯得有点坐立不安:“我看二嫂烧多少水。”说着话就疾步往外走。
林知了翻个白眼,随即留一根发簪,余下三根放抽屉里,又换上新荷包。
到了院里看到二嫂和薛瑜没有用发簪,林知了就问她俩怎么不试试。
俩人不约而同地摇头。
人与人的经历不同,想法自然也不一样,林知了是有好吃的就吃,有新衣就穿,有男人——反正不能委屈自己。不过她也能理解刘丽娘和薛瑜,即便以前一直生活在乡下,十天半月吃不上一次肉,衣服都是旧的,也比她前世过得好,从来不会担心出一趟门就有可能有去无回。
林知了打开橱柜检查一下要不要买调料,确定盐糖大料等物还可以用三五天就把柜子关上,问二嫂什么时候和面。
刘丽娘叫小姑子烧火,她和林知了各和一盆面,只因面晒干了可以慢慢用,不用担心和多了用不完浪费。
林知了和刘丽娘才把面筋洗出来放柜子里,面盆用纱布盖上放椅子上晾晒,院门就被敲响。
薛二哥看看天色,太阳偏西,估计周嫂子来送菜。打开门一看,果真是周嫂子。不过今天身边还有个吴氏。
薛二哥把两扇门打开,周嫂子一边把板车推进来一边问他要不要笋干。薛二哥点点头,看到板车上有个麻袋,估计里面全是笋干。
吴氏把麻袋拿下来就叫薛二哥验货。
薛二哥叫刘丽娘拿小篮子,一篮一篮称重,顺便看看压在底下的笋干品质如何。薛二哥一边称一边解释他昨天下午去街上买了几斤,随即就说出价格。
二人前几日也进城假装买笋干问过,跟薛二哥说的价一样。薛二哥见两人点头等称好又去掉篮重就叫刘丽娘拿钱。
随后薛二哥算木柴钱,最后算青菜、茅草和咸菜钱。
周嫂子要是去路边买菜,人家买两斤,她要送一二两,不然会被客人嫌弃。到了薛二哥这里一是一二是二,不少她俩一个铜板,哪怕有时候有些挑剔,二人也愿意卖给他。
收了钱俩人没有立刻离开,而是一脸欲言又止。
刘丽娘故意问:“是不是以后地里忙不能天天来送菜?”
周嫂子连忙摇头:“不不是。这个时候地里没活。再说,就是有活也不差一会。从村里到这里来回用不了一个时辰。”
刘丽娘:“渴了?”
周嫂子又摇头,不由得朝薛理看去。
薛理奇怪,他很可怕吗?见状拽着小孩去薛瑜房中,叫他把这几日的字补回来。
周嫂子前几日过来没见过薛理,又没人跟她讲近日院试,她潜意识认为薛理在书院,今日也不例外。
周嫂子和吴氏在路上准备了很多说辞,进门看到他吓忘了一半。虽然没有忘得一干二净,可是又担心薛理嫌她俩爱搬弄是非,日后不找她俩买菜买柴。
刘丽娘:“都是一个村的,什么话不能直说啊?”
言外之意又不是外人。这话叫周嫂子放松下来,小声说:“昨天我看到你大嫂拎着食盒去了竹林酒家,就是不知道卖什么。”
吴氏:“那个酒店的东西贵,我们没敢进去。我俩猜跟你们以前卖的差不多。”
说着说着周嫂子就忘记压低声音:“以前你们一个院里住着,你和林娘子不管做什么她都能看见——”想起她俩和陈家大嫂没有矛盾,“这事你和林娘子是不是早就知道?”
刘丽娘:“知道。她卖凉皮。我们也是听别人说的。”
周嫂子奇怪:“你大嫂没跟你俩说一声?虽说是一家人,毕竟是你俩的东西——那个,你别嫌我话多。”
刘丽娘笑着说:“怎么会啊。”
吴氏想不通:“你们只跟你二婶吵过架,跟你婆婆起过争执也是因为你二婶,又没有跟她闹过,她为什么要这样做?她带着孩子没时间进城,也可以叫我俩跟你们说一声啊。先前就托我们说过。”
刘丽娘:“她不是生个儿子吗,我婆婆说是薛家长孙,不用大嫂一家给家用。我和三弟妹不同意。因为这事有了矛盾。”
薛二哥解释:“我娘手里的钱不多,我们都能赚钱,不能一直用她的钱。之前就说每月每家给多少多少。”
二人懂了。
周嫂子好奇地问:“是不是他们一家三口给的多,所以她才不想给?”
刘丽娘:“三弟妹一家每月三贯,我和大嫂两家各一千五。因为三弟在书院的月钱比大哥当护院多一点。”
两人想不通,这事算起来老大一家占便宜才是。
清官难断家务事。周嫂子想不通就放下,“这事你们要怎么办?改日会不会学你们开店卖拉面和油饼?”
刘丽娘:“她一个人开不起来。再说,三弟妹有法子,她翻不出什么风浪。”
俩人闻言放心下来。
出了巷口俩人就聊陈文君的所作所为,聊到村口也没有分析出她究竟怎么想的,住到一起她占便宜她还不干。老二老三到了城里,薛家那点东西全扔给她又能有多少啊。又不是有几百亩地,奴仆成群,值得把妯娌挤兑出去。
俩人进了村正要各回各家,被从山边回来的人叫住。周嫂子赶忙把荷包揣怀里,等人走近就先问:“忙呢?”
来人倒也不是外人,周嫂子本家婶子,跟薛母年龄相仿,穿着短衣和草鞋,手里拎着自家编的小竹篮。她笑着应一声就把竹篮递给周嫂子:“林家娘子要这个吗?”
周嫂子看了一眼就摇头:“别说林娘子,就是我都不想要这个。”
她婶子脸上的笑容消失,叹气道:“我猜也是。不过我的干净,是在山上捡的,草不多,只有些泥。”
周嫂子:“我明日帮你问问?”
她婶子又把篮子递过去:“你带上。林娘子不要你再带回来。”
明日不用送柴,也不用帮吴氏拉干笋,只是半篮子青菜累不着她,帮她婶子问一下也是举手之劳:“你放车上吧。”
与此同时,薛理拽着小鸽子从屋里出来:“你们做凉皮的时候大嫂不是没有出来过?我记得鱼儿说过,她天天在屋里睡觉。她跟谁学的?”
林知了抓住想躲起来的小孩:“就是你想的那样。”
薛理看向二嫂:“娘教的?娘看过你们做凉皮?”
刘丽娘:“以前担心二婶突然进来,婆婆在门外帮我们守着。你说以前都这样防备二婶,现在竟然好的跟亲姊妹俩一样。”
林知了松开弟弟的头发:“以前也不想防备二婶。只是在我们和二婶之间选了我们。你忘了当时婆婆一脸无奈,还抱怨过一句。我们要是听她的,我给小侄子洗尿布,也不在意大嫂给不给家用,她会一直帮我们。”
刘丽娘:“我们活该出钱又出力?”
林知了笑着没说话。
薛瑜不禁问:“生个男孩就这么好啊?”
林知了:“遇上在意长孙的人,你生个女孩会挨骂。要是人家不在意你生男生女,那什么都一样。要是你婆婆疼你,不在意孩子,你过继一个,她也会当成亲孙子一样疼。”
薛瑜懂了,日后找相公要看看婆婆什么样。相公人不好,婆婆人好,相公敢欺负她,婆婆能把相公打个半死。
薛理叹气。
薛二哥拿着背篓准备去买肉,看到他这样,绕到他身边拍拍他的肩,叫他先洗头。
薛理洗好了在院里擦头发,无人打扰他,他又忍不住想起他娘:“糊涂!”
小鸽子最终也没躲过去,坐到他身边擦头发:“姐夫糊涂啊?”
薛理朝他脑门上拍一下。
小孩不敢耍贫嘴:“姐夫说谁糊涂啊?”
林知了端着油灯到棚下:“婆婆。以后见着她和大哥大嫂离远远的。”
小孩:“她会打我吗?阿姐,我不怕,我会咬人!”
林知了不由得朝薛理看去。
薛理:“在临安府街上跟别的小孩学的。好的不学学这些。以后不带你去。”
小孩摇了摇头:“我和阿姐一起。”
林知了把薛二哥买回来的大排洗干净又用布擦干净就敲大排。刘丽娘腌里脊,睡前再炸里脊卤大排。如今天热放到第二天清晨也不会变味,只因大排在滚烫的锅里泡着,里脊也放锅中箅子上。
待锅凉了,她们也起了。
薛理可以在家休几日,早饭后看到林知了做红烧肉,二嫂做凉皮,薛理有个不好的预感。
果不其然,三天后的上午,正要关店,他娘和二婶气势汹汹地过来。
第49章 撕破脸
薛二婶看到薛理和林知了在店里, 到门外倏然停下,恐怕被林知了扔出去。然而薛母把她拉进去。
薛母这个样子刘丽娘不想请她坐下,林知了只当没有看见,拉着弟弟回后院。薛母见林知了无视她这个婆婆, 顿时感到被羞辱, 是以怒不可遏:“站住!林氏, 林家教你见到长辈不问安?”
林知了脚步一顿, 抱起弟弟快步回房。
薛母火气上头,无法自控,依靠本能追上去, 薛理拦住她的去路, 薛母命令他让开。
薛理:“你动了林氏,我们都会受牵连!”
薛二婶不敢看热闹, 慌忙把人往后拽, 小声说:“大嫂,这里跟县衙只隔两条街,你不能动她。听说知县到秋任满, 知县走了再给她立规矩。”
薛母不得不冷静下来:“我忘了还有林家。”
薛二婶:“她是嫁出去的姑娘,林家不会为了她跟我们闹得头破血流。最好林家叫她同理儿和离。理儿如今在书院当差,你还担心他娶不到个好的?林氏离了理儿就是破鞋,谁要她?有人娶她也是为了叫她当厨娘。她的苦日子在后头呢。”
薛母深以为然,怒火压下去,好声好气地询问薛理能不能不在店里卖凉皮。
薛理梦中看到母亲和妹妹的尸体都不曾感到无力, 那时的他满心仇恨,有着万军之中取敌将首级的勇气。然而他母亲却做到了。
动手,他会背上大不孝之名,重则斩首。用污言秽语骂她, 莫说被街坊四邻听见了他会不会被戳脊梁骨,被知县打几板子,只是这样上不了台面的手段薛理不屑用。可是严词厉色,母亲只当他一时气愤。
薛二哥忍不住反问:“娘,你听听你说的叫什么话。凉皮是我和三弟独有的吗?铺子是我二人的吗?”
薛母:“你不用骗我,凉皮是丽娘和林氏做出来的。你们兄弟不同意,她俩不敢卖!”
薛二婶附和:“不听话就休了她们。”
刘丽娘瞬时气得脸红。
娘家指望不上,再被婆家休了,她如何活下去?思及此,刘丽娘抄起扫帚砸过去:“以前我真是猪油蒙了心,认为弟妹不该跟长辈动手,我打死你个老东西!”照着薛二婶的脸砸去,心里想着大不了我给你偿命!
薛二婶毫无防备,被扫帚糊一脸,吓得往后踉跄。薛母抬手拦住,刘丽娘推开她,薛母撞到灶台吓愣住,回过神来指着刘丽娘说:“你敢跟我动手,我休了你!”
刘丽娘吓得猛然停下。
本朝承前朝唐制,《唐律》之中把“七出”列入其中,有一条便是不顺父母。本朝修改律法时这一条丝毫未改。
薛二婶得意起来,抬手朝刘丽娘脸上一巴掌:“叫你打——”高高抬起的手臂被攥住,薛二哥顺手推开她,把吓傻了的刘丽娘拉到身后,拽着薛二婶扔到门外。
薛二哥的手劲比林知了大多了,宛如硬石,薛二婶吓得面无血色,薛母心急,上去抓住薛二哥的手。薛二哥谨记不能对母亲动手,见状下意识松开。
薛母朝他身上砸:“你疯了?这是你亲婶子!你也被林氏下了迷魂药?!”
薛二哥不想理她,转身之际看到蒋记伙计趴在巷口墙边伸头缩颈,脸上尽是好奇,他顿时改了主意,“先不说我疯没疯,凭什么不许我们卖凉皮?”
伙计愈发好奇,这个二婶子怎么把店里最和气的薛郎中气得脸成赭色,再听到“凉皮”不禁竖起耳朵。
薛母朝店里看去,说每天晌午店里人多到排队,只是卖红烧肉和炸肉就忙不过来,再做凉皮卖凉皮,身体哪吃得消。
以前薛二哥听到此话会很感动,现下这些话对他没用,心底毫无波澜,“我的身体好吃得消!要是娘只说这事,我听见了。请回吧。”
薛母急了:“我还没说完。你做凉皮能卖多少钱?多做几斤红烧肉就赚回来了。”
薛二哥:“我们想做凉皮。”
薛二婶躲到薛母身后:“你做也行,告诉我们那个芝麻酱怎么做。”
薛二哥顿时后悔方才没有给她一巴掌:“那是弟妹的方子。二婶想要?一百贯!”
薛二婶失语。
薛母见状意识到叫他休妻只会火上浇油,她沉吟片刻,语重心长地宽慰:“璋儿,别说气话。你们怎么想的我知道。怪我这半年偏向你大嫂。可是你大嫂给咱们薛家添个男丁。你呢,和刘氏成亲快三年,别说男孩,刘氏就没有怀过。要是她给家里添个姑娘,凑个好字,我不偏不倚!”
刘丽娘神色黯然,羞愧地低下头去。
薛二婶见她这样得意地哼一声。薛母看到薛二哥脸上的愧色:“原先我要来店里给你们搭把手,你们防我像防贼。我不过来,也不叫你们回村伺候,也不要你们的钱,就教你大嫂做凉皮拿去卖,卖的钱我们当家用。可你们立刻在店里卖凉皮。又是加菜又是加花生又是加酱,同你大嫂卖的一样便宜,谁还找她买?你是不是想饿死你娘我啊?”
薛理眼看二哥愈发羞愧,从店里出来:“母亲,去年是个丰收年,四亩地收的粮食都留给你,一天几顿饭就要饿死了?”
薛二哥恍然大悟,差点被他娘绕进去。
薛母语塞:“我——我不用买油盐酱醋?”
薛理:“娘今年四十三岁就老眼昏花不能织布?”
薛二婶立刻接道:“你娘辛辛苦苦把你们几个拉扯大,还不该叫她享享福?”
薛理:“父亲去世时大哥在镖局,二哥在济世堂,我吃住都在万松书院,我娘拉扯谁?母亲以前养小妹一人。如今我不想母亲辛苦,替母亲养小妹,母亲还要我们怎么做?”
薛二婶张口结舌:“那你——也应当孝顺你娘。”
薛理:“母亲想怎么孝顺?”
薛二婶心底暗喜:“每月五贯钱。你和你二哥十贯钱!”
薛理梦中见过很多人,贪财的有之,贪权的也有,日日离不开女色的也有,还有希望家族长长久久的门阀,也有厚颜无耻之徒,然而这些人皆有所仰仗。二婶靠的什么?薛理看向他娘,“明日我就叫娘子把凉皮的做法贴在城门外,好像还有彩糕的方子,一并放出去,谁爱做谁做!”
薛二婶震惊:“你你个败家子!”
薛理恍若未闻:“母亲希望林氏这样做吗?”
薛母感觉薛理敢这样做。来之前大儿媳妇提过,竹林酒家不卖凉皮,食客只是在城里吃过加了酱的凉皮也想要那样的。林知了不做或者把酱的方子给她,她就可以赚钱养孩子。
薛理把方子放出去,又打定主意不给她钱,她难道真去官府告他?她有三个儿子,官府打了薛理,也不会饶恕老大。大孙子那么小,儿子进了监狱,儿媳妇不能再靠凉皮赚钱,她手里那点钱又能支撑多久。
薛母:“你怎么想的?”
自然是薛大哥给多少,他给多少钱。口空无凭,立字为据!薛理又建议请知县裁决。
薛二婶不同意,只因她担心知县帮亲不帮理!林知了曾叫族长颜面扫地,薛二婶撺掇薛母找族长。薛理奇怪:“族谱单开哪来的族长?”
薛二婶忘了!转念一想族长不可能帮他和林知了,便信口开河,“你族谱单开我们又没有单开!明日——”
薛理:“没时间!”
薛二婶:“今天下午!我们在族长家等你!”
薛理:“可以!”
薛二婶拉着薛母回去。刘丽娘强撑着的眼泪扑簌簌往下落,薛二哥心疼抱住她:“丽娘,娘就是吓唬你。”
“可是,我们没孩子啊。”刘丽娘说出来泪如雨下。
薛理想劝会有的,忽然想起梦中的二嫂和二哥一直没孩子。再后来他就不知道了,干了想干的事,新皇也长大成人,当了半生奸佞也累了,不待鸟尽弓藏,薛理了却余生。
林知了听到二嫂骂人就到院里,两个小的被她按在屋里。林知了看到二嫂真害怕,叫他们先进屋。
薛理把门关上,林知了才说:“二嫂,二哥,你俩可能命中无子。”
刘丽娘脸色煞白。
薛理眉头微皱:“娘子——”
林知了打断:“我还没说完。二哥二嫂命中无儿无女,不等于别人命中没有兄弟姊妹。”
三人都被她说糊涂。
林知了:“过两年我们赚了钱买了房,二嫂去慈幼局抱养个女儿。如果她命中也没有兄弟姊妹,再抱养一个男孩,他会把他的弟弟妹妹带过来。”
薛理似懂非懂:“你是说,二嫂对他视如己出,他命中的兄弟姊妹会投胎到我们家?迷信!”
林知了气笑了,你一个古人竟然说我迷信:“那抱养一个去官府过了户,也是二嫂和二哥的孩子,婆婆别想用无子休妻。我还记得先贫后富不能休妻。如今不是这样?”
刘丽娘不懂法,此话倒是把她的泪止住:“三弟,是这样吗?”
薛理梦中看过《周律》,不止一次,但这些是在脑海里闪一下,早忘得一干二净。虽然去年太子出事前他也看过《周律》,可是那时的他家庭和睦,就不曾留意跟父母亲人有关的条例。薛理便要改日去买一本《周律》。
薛二哥闻言急了,叫他即刻去,不用薛理出钱,他来买!不待薛理反对就拽着他出去。
林知了劝二嫂洗洗脸,她做红烧肉,二嫂做凉皮。
刘丽娘因为“先贫后富不能休妻”又有了干劲,一边洗脸一边嘀咕着,“我要赚钱!气死她们!”
薛瑜从屋里出来:“二嫂,我烧火。弟弟,去帮三嫂烧火。”
小鸽子朝林知了跑去:“阿姐,婆婆怎么那么坏啊?以前婆婆不坏呀。”
林知了:“以前没有利益冲突啊。等你长大了会发现为了一两银子反目成仇的比比皆是。”
小孩蹲到灶前等着她把柴点着,“大嫂不是不给婆婆钱吗?”
林知了:“你姐夫回来后,婆婆唯一愿望就是大嫂生个男孩,薛家有后。大嫂让她如愿以偿,婆婆自然偏向她。又赶上我不听话,二嫂也不如大嫂体贴,婆婆就觉得大嫂哪儿哪儿都好。以前是小事,后来也是小事,积少成多就成了现在这样。”
小孩听不明白:“伯母小婶没有婆婆坏!”
林知了:“那是因为有祖父压着。”
小孩托着下巴,小声说:“阿姐,我觉得大姐怪好的。”
林知了捏捏他的脸:“天真!大姐不介意对你好,是你对她没有什么威胁。我们不如她有钱。以后你姐夫比大姐夫厉害,要是她还舍得给你银子买好吃的,你是我哥!”
小孩困惑:“为什么会变啊?娘变了,婆婆变了,大姐也会变。不变不好吗?”
林知了:“你看着火!柴掉了烧到你,你也会变,变成黑炭!”
刘丽娘看着锅里的水还要许久就先和面。
做饼和拉面的面和好,锅里的水快开了,刘丽娘挖两碗澄粉准备做凉皮。
午饭后林知了和刘丽娘带着两个小的收拾碗筷,薛理和薛二哥带着《周律》回村。
薛二哥惴惴不安,出了家门就念叨:“族长不会帮我们。三弟,请村长过去。无论什么文书都要村长签字,村长会过去吧?还是先去村长家,给村长通通气?”
“二哥,让我清静清静。”
薛二哥闭嘴。到城门外薛二哥又忍不住:“怎么一点也不着急啊?”
自然是族长不会偏帮二婶和母亲。薛理有这个信心,只因前几日在临安府看到了薛伯仁、薛仲义和族长的长子。
袁家在临安府有一家客栈,院长、先生和袁家公子住上房,其他富家公子不想住次等房,也早早在书院周边订了房间。院试那几日袁家大公子不许外入住,但允许同乡学子免费入住。
族长的长子送两个堂弟——薛伯仁和薛仲义参加院试,三人和其他学子便住到袁家客栈。
万松书院的学子们一口一个“薛先生”把三兄弟叫的远远看到薛理就羞愧,更担心薛理叫袁家公子把他们赶出去。
幸好那一日是去熟悉考场周边环境,否则薛伯仁和薛仲义两兄弟定会担心薛理报复而提笔忘字。
晚上薛理下楼用饭没有看到薛瑞,问薛伯仁他怎么没来。薛伯仁讷讷道:“我们以为伯母会叫你陪考,就没有找他。先前看到你,我们才知道他没来。”
薛理:“是不是忘了时间?”
薛伯仁慌忙说:“回去我们就帮你问问。”
今日薛理到村里,薛伯仁就迎上来——薛母和薛二婶早到了,薛伯仁跟族长住得近,听到薛二婶叽叽喳喳因此猜到薛理会出现,吃过午饭就在门外等着。
薛二哥如临大敌:“你要干什么?”
薛伯仁吓得停下:“我,我就是找三哥——”
薛理拉开二哥:“找我何事?”
薛伯仁想说的很多,先讲最早的:“薛瑞记错日子。”
薛理冷笑:“猜到了!”
薛二哥扯一下他。薛理吐出两个字“院试”。薛二哥目瞪口呆,院试那么要紧的事也能记错?薛二哥无话可说。
薛伯仁又说:“我听到二婶跟族长说你和二哥的店每月赚八十贯,叫你和二哥每人每月给大伯娘二十贯!”
薛理:“你觉得多少?”
薛伯仁:“那么赚钱谁还读书。我觉得二婶故意的。她说得越多,你就越不好往下压。”
薛理挑眉:“你弟呢?”
薛仲义以前跟林知了呛了几句,不敢过来,担心碰到林知了。
其实薛伯仁也不想跟薛理打交道。
先前院试结束回到家中,他忍不住告诉爹娘碰到了薛理,袁家大公子对他很是尊敬。他娘就劝他跟薛理缓和关系。薛理一向明事理,想来可以理解他们当日所作所为只因害怕。再说,年龄小办了糊涂事,身为兄长的薛理也不好意思同他计较。
薛伯仁认为他娘说得在理,自然不会放过缓和的机会,半真半假地说:“仲义在家里抄书。”
薛理:“你忙去吧。”
薛伯仁不敢不听,到家就告诉父母薛理去了族长家。王氏拽着丈夫过去。她丈夫纳闷:“以前你跟堂嫂吵成那样,现在过去不是火上浇油?”
王氏:“先前又不是冲她,是因为薛理。薛理跟他娘闹分家,我们去帮薛理,一报还一报,也算扯平。薛理不计较以后就好办。你忘了伯仁说薛理也会指点书院的学生。袁家小公子喊他先生,定是被他指点过。那个吃货公子要能过院试,有了他的指点,咱家伯仁和仲义明年也能考中秀才。”
为了俩儿子,薛伯仁的父亲决定豁出这张老脸。
薛母和薛二婶听到脚步声朝外看去,只有薛理和薛二哥两人,妯娌二人很是意外,随后就禁不住露出笑意。
薛理进门,王氏拽着相公到了。薛二婶以为两人来看笑话,把他们往外撵。王氏越过她挤进来要当个见证人。
村长慢悠悠过来,对薛二婶道:“见证人越多越好。省得日后薛理的铺子不赚钱,你儿子瑞哥儿高中,又闹着毁约。”
村长的话说到薛二婶心坎上。薛二婶放王氏的相公进来。随后薛二婶不叫薛母说话,她帮薛母争取。
薛理不理她,对村长说:“城里的店林家占大头,二哥和二嫂每月只有六千,他们要存起来养孩子,不能给母亲太多。大嫂给多少我们给多少。”
村长:“先前地没分,既然要彻底分开,地怎么分?三兄弟一人一亩,给你母亲留一亩?”
薛二婶不同意,一亩地收的粮食不够薛母吃用。薛二婶不信村长,她叫族长主持公道。族长对薛理和陈文君以及薛二哥说,“每家每月五百文。陈氏,你有意见吗?”
陈文君:“二弟和二弟妹每月六贯,比我相公多两贯。”
薛二哥心惊,幸好当日听三弟的,忍住没说每月四贯钱。
薛理:“大嫂是不是忘了,六贯钱有一半是二嫂的?日后二嫂有了孩子,你替她生替她养?你不帮忙,届时大哥比二哥赚得多,你叫大哥给多少?”
族长:“每月五百,月初给你娘送来。再说地,老二,老三,既然搬到城里,地就都归你母亲。陈氏,你跟婆婆住,也要给一笔粮食钱。也可以不给,日后你婆婆躺在床上你伺候。老二老三只出医药费!”
陈文君看一眼婆婆,再过二十年也不至于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可以!”
薛二婶:“那几亩地是大嫂和大哥置办的,原本就归大嫂!族长,还是你陪大哥去城里办的地契。你话说的好像地是他们兄弟几个买的。”
族长面如寒霜:“张氏,我忍你很久了!这是大房的事,想听就住口,不想做个见证就出去!”
薛二婶满脸错愕,怎么跟她料想的不一样。
族长转向薛母:“虽说花无百日红,富不过三代,可是如今三郎有钱,你跟着他定比在村里舒服。你要是不叫老二老三出钱,跟——”
薛理:“族长,母亲叫我和二哥休妻。那个店是林家帮我娘子办的,休妻后二哥只能回村,我在书院那点钱只够在城里租房,养不起母亲。”
族长目瞪口呆。
村长闻言毫不意外,但凡不是薛母干了这种事,薛家老二绝不舍得彻底分开。村长瞥一眼薛二婶,定是她撺掇的。
薛母也是糊涂,好赖不分!村长一瞬间想到古时候的昏君,以为捧着他的都是好人,忤逆他的都是奸臣。怕是老无所依才能意识到谁奸谁善。
良言难劝该死鬼。村长也不想沾染一身腥,叫族长动笔。
族长写了五份,村里留一份,族中留一份,薛母一份,薛二哥和薛理各一份。字据上不止有王氏和她相公的手印,还有族长、村长以及村长带来的三位两姓旁人的手印。
薛理收起字据起身告辞。
族长想说什么,转而想起以前的事又说不出口。
有道是,人不要脸天下无敌!
王氏就没有任何顾虑,她追上薛理叫薛理去她家歇歇脚,又说早上才从山上灌的山泉水,比城里的井水甘甜。
王氏之所以知道城里的水不好,还是看到富贵人家的奴仆日日上山接水给公子小姐泡茶。
伸手不打笑脸人!王氏如此客气,薛理也不好出言嘲讽,只说娘子和二嫂在家里等着。
王氏怕林知了,闻言讪笑着说:“那就下次吧。下次回村给你娘送钱,一定要来家里歇歇脚啊。”
薛理点点头,和二哥回城。
两人甫一进门刘丽娘就起来,满心焦急地看着两人。
薛二哥把字据拿出来。刘丽娘不认识,又忍不住心烦:“明日我就跟鱼儿学识字。”说着话到薛瑜身边,薛瑜念给她听。
薛瑜念完,刘丽娘很是担忧:“若是婆婆躺在床上不能动,大嫂不伺候,还不得我们伺候?”
薛二哥看着薛理问:“娘给她带孩子,存的钱也给她用,她应当不敢吧?”
薛理:“不敢。我会叫族长替母亲写讼状上县衙告她。除非她想把大哥送进去。不孝婆婆,不管丈夫,如此恶毒,知县为了丹阳县的民风也会严惩!”
林知了:“二嫂,我说不用担心,相公不会心慈手软,你还不信。”
薛理挑眉:“娘子倒是了解我。”
“你不用阴阳怪气。京师大狱一个月都没折断你的脊梁,你会被婆婆拿捏?”林知了听到敲门声住口。
小鸽子跑去开门:“谁呀?”打开一看是周嫂子,“周嫂子啊?进来吧。”
周嫂子被他乖巧的样子逗笑了,见他的裤子和上衣有些短,仔细看像是刻意做短的,看起来很凉爽的样子,决定回去给几个儿女这样做,可以省下许多布:“小鸽子越发懂事了。”
小孩点着小脑袋关上门。
周嫂子把菜篮递给薛二哥,薛二哥看到新鲜的地皮菜,顺嘴问:“又是你婶子捡的?”
周嫂子很是羞愧,“我说你们上次买的可能还没吃完,她叫我试试,你不要我再拿回去。”
薛二哥不想要,洗了半个时辰吃一顿,做红烧肉也没洗它麻烦:“弟妹,要吗?”
林知了看过周嫂子的婶子捡的地皮菜,比她和二嫂在河边捡的干净块大,定是在人烟稀少的山上捡的,“要吧。晒干收起来慢慢吃。据说明目益气,清热降火。如今天气越发炎热,晚上喝上一碗出出汗也不易中暑。”
薛二哥第一次听说地皮菜有药用价值:“听谁说的?”
林知了:“我一天天这么忙,哪还记得。”
薛理朝她看去,她的记性不会那么差,莫不是知县的妻弟。
林知了去屋里拿钱,出来便对周嫂子说:“若是还是这么大块又干净,我们要。否则你直接说我们不收。”
周嫂子接过钱应下来,但她没有告辞:“听说你们两家跟你婆婆分开了?”
林知了心说,村里真是没有一点秘密。薛理回来不到一炷香啊。即便从他出村算起,也不过半个时辰。
林知了:“凉皮原先是我和二嫂做出来的,如今在店里卖,可是婆婆不许我们卖凉皮,只因我们卖了,大嫂做的就没人买。二嫂跟她吵几句,她就说二嫂没孩子,叫二哥休妻。二哥很生气,叫相公回去同她分开。”
周嫂子听糊涂了:“丹阳城这么大,你在城中,她可以在城门边上卖。住在城门边上的人又不会特意来你这里吃凉皮。相隔好几里路,怎么不能卖?”
林知了自然不会说她的凉皮有二八酱有花生米和绿豆芽,跟大嫂干巴巴的凉皮一个价。城门边上的人不吃也不会当冤大头。
林知了叹气:“谁知道婆婆怎么想的。兴许希望大嫂多卖几份,赚了钱给小侄儿买肉吃吧。”
周嫂子心底疑惑,薛母看着比她婆婆明事理,怎么还不如她婆婆拎得清啊。她这个样也能养出个探花,她是不是能养出个状元啊。
周嫂子越想越觉得可以试试。薛母那个样的祖坟里都能冒青烟,她哪里不如薛母。即便儿子成不了文状元,也能养个武状元。
周嫂子:“分开也好。你二婶也不敢隔三差五来烦你们。”
“但愿是这样。”林知了庆幸薛二哥是郎中,薛母日后不能借病要钱,“我送送你吧。”
薛二哥把篮子递给她,看看太阳还未落山:“三弟,你看是不是把娘下个月的钱送过去?”
周嫂子不由得放慢脚步。林知了很是善解人意地说:“婆婆说她把相公兄弟几个拉扯大不容易,叫我们孝顺,每月给五百文。绝口不提我们帮她养瑜妹妹她又该给我们多少钱。”
周嫂子停下,神色多了些许惊愕,“你,你婆婆才多大?”
林知了:“今年四十三岁。”
周嫂子不可思议:“若是活到六十五,你们不是要给二十多年?”
林知了:“家里的四亩地都归她呢。”
周嫂子顿时一脸的一言难尽,“——我那个婶子今年五十了都不叫几个儿子伺候。像方才你给的几文钱,等我把钱给她,几个孙子孙女一人给一文,留他们买糖块。”
林知了叹气:“兴许我命硬吧。父亲早逝,母亲改嫁,遇到个婆婆也是这样的。”
周嫂子:“哪能这样说自己。”
林知了回头用眼神询问薛理去不去。薛理叫周嫂子先回去,明日他再过去。
周嫂子走后,薛理去街上买了一盒印泥,回到家又亲手做个记事本。翌日早饭后薛理回村,小鸽子也想去,拉着他不撒手。
薛理同他约法三章,先自己走,走不动了再背他。
小鸽子为了出城玩很是豪迈地挥挥小手:“我可以走到村里。”
薛理拉着他走了半里路,小孩就拽着他的手臂借力。薛理把手里拎的书包挂他身上,背着小孩到城门外。
小孩歇过乏,书包还给他,蹦蹦跳跳往前跑。
到了村里,薛理进村,他拐去周嫂子家。周嫂子的相公在门外劈柴,薛理拜托他盯着腿快的小孩。
薛理给了母亲一贯钱就叫她按手印。薛母不同意。薛理便问:“我叫族长把这一条加上?”
薛母气得眼前发蒙,捂着胸口按下手印。薛理合上记事本,收起笔墨离开,毫不拖泥带水。
薛二婶也在屋里,薛母织布她做鞋,见状就骂他没良心。薛理在心底冷笑一声继续往外走,薛二婶气得起来大骂他白眼狼。
薛理神色淡定地关上院门,薛二婶反而愈发生气,从屋里追出来。薛理听到脚步声越来越近很是心烦,不想乡邻看笑话,随后突然推开门,薛二婶毫无防备被撞到在地,薛理关上院门。薛二婶担心他再来一次,不敢靠近院门。
薛理到南边周嫂子家,薛二婶才敢露头。她跑到西边路口没有看到薛理,骂骂咧咧回去。
薛理看着小孩怀里的东西想把他留在周嫂子家——前后不到一炷香,也能给他找个事。
小孩没有发现姐夫的脸色黑的可以写字,举起小手显摆:“姐夫,你看,周嫂子送给我的猫儿。”
薛理:“你养?”
小孩摇头:“不要养。小花吃老鼠。”
薛理看着只有小孩拳头大的小猫崽子,够老鼠一口吞的吗?薛理很是怀疑:“可以带回去,你自己看好,要是偷吃家里的菜,你阿姐打你,不要向我求救。”
小鸽子很是自信;“阿姐不打我。只有你打我!”
薛理:“走不走?”
小鸽子向周嫂子一家告辞。
回到家中,林知了看到猫就皱眉,小孩把猫往薛理怀里一塞就朝林知了扑去。林知了抬手挡开他:“洗手了吗?”
“我不脏!”小孩气得跺脚。
林知了:“可以养它,白天放笼子里,晚上打开门叫它透透气。若是白天跑出来吃了留着卖的肉,我就把它卖了。”
小孩乖乖点头。
林知了:“你可以抱着它,饭前必须洗手。晚上必须洗澡。做不到就送给王掌柜。老鼠爱吃书,王掌柜很需要。”
小孩嫌麻烦就找他姐夫,希望姐夫帮他劝劝阿姐。
薛理笑着说:“你阿姐又不打你,怕什么啊?”
小孩气得夺走小猫,用屁股撞一下他:“你挡着我的路啦。”
林知了:“你等等,我还没说完,不许把小猫放床上!”
准备回卧室的小孩停下,跺着脚问:“怎么那么多不准?”
林知了:“过来!”
小孩下意识过去,想起什么吓得摇着头后退:“你要打我!”
林知了:“这么小的猫还不会抓老鼠,你知道它不吃老鼠吃什么吗?”
小孩不知道:“我答应你便是!”
林知了转向薛二哥,劳烦他下午去街上买个猫笼。薛二哥见过猫笼,听说很贵,就说下午去刘掌柜店里砍一根竹子,用竹子给小猫做一个。
小鸽子见他阿姐说话算话,又高兴起来,抱着小猫跳着说:“谢谢阿姐。”
林知了看着小猫被他甩得晕头转向,想说什么又咽回去,养不大才好,以后再养什么就不敢说养就养,没有一点责任心。
薛瑜看不下去,过去提醒他小猫要被他摇死了。小孩心疼地摸摸小猫,“对不起,小花,阿爹不是有意的。”
林知了被口水呛着,一时间咳声震天。薛理扶着她,数落小舅子:“不许胡说,你是哥哥!”
小孩一脸困惑:“我不可以当阿爹吗?”
薛理:“还想不想养他?”
小孩很是委屈:“哥哥就哥哥!”
“出什么事了?”
院门伴着熟悉的声音被推开。小孩一看是刘掌柜,抱着小猫跑过去,请刘掌柜主持公道。刘掌柜看着他的小胳膊小腿和小脸,心说人不大志气很高,竟然想当爹!
刘掌柜:“你又不会赚钱,你和小猫都要你阿姐和姐夫养,你是哥哥没错的。”
小孩凶巴巴问:“你来干什么?”
刘掌柜乐了,摸摸他的小脑袋:“给你送好吃的。”
话音落下,拎着食盒的伙计进来。
不止有食盒,还有一篮子各色水果。林知了直起腰,薛理见她眼角都红了,有些担忧:“没事吧?”
林知了:“没事。”
刘掌柜怀疑她这样是小孩气的,劝她消消气,随后打开食盒,满满一盘白里透红的水晶饺子。
刘掌柜见薛二哥被吸引住,颇为得意地说:“里面放了虾仁。尝尝看。”
薛二哥去拿筷子给每个人夹一个。轮到小鸽子,小孩习惯用手,薛二哥用下巴示意他看看林知了的脸色,小孩注意到阿姐面无表情,张嘴咬住饺子。
刘掌柜的水晶蒸饺就是为公子小姐准备的,问小鸽子:“好吃吗?”
小孩点头。刘掌柜又问他喜欢吗,小孩再次点头。刘掌柜放心下来,言归正传,他希望买芝麻酱的方子。
芝麻酱配上羊肉,对刘掌柜而言就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林知了先拒绝他,随后解释:“天气越发炎热,吃热锅的越来越少,现在买过去也赚不了多少钱。再过几个月,深秋时间吧。”
刘掌柜毫不意外:“改日多做点,给我两坛。”
林知了点头,“先前你提醒我大嫂为了养孩子,兴许会把方子卖给别人。近日你叫伙计留意着,一旦别家店出现凉皮或彩糕,我们就把方子卖了。”
薛理不想给陈文君留下话柄:“刘掌柜,你主人若是不差那点钱,我就写两份贴在城门外。”
刘掌柜:“东家是不缺这点钱。可是你们缺啊。薛先生,当真舍得惠及百姓?”
第50章 釜底抽薪
薛理的回答是只当积德行善。
刘掌柜:“我要请示东家。”
近日酒店的大厨子用澄面做出许多小食, 刘掌柜送去郡王府,郡王和王妃是样样都喜欢——东家喜欢的东西被他自作主张公开出去,他的掌柜之位不保!
刘掌柜:“也不是东家舍不得那点钱。我们和东家签了契,我擅自做主属于违约。”
林知了:“此事不急, 我们说的也是以后。兴许过了一年半载, 别的店就要做出来, 大嫂才想到卖食谱。”
刘掌柜心里不以为然。
前两日他可是听伙计提过, 薛家大嫂的凉皮少了酱食客不要,她瞬间没了笑脸。这样的气性就不是成大事的人。
换成林知了,她只会说五文一份, 亦或者送给食客品尝权当结个善缘。若是刘掌柜, 他也会这样做。而这是其一。其次林知了的酱方不会告诉薛家大嫂在刘掌柜意料之中,可是以刘掌柜对林知了的了解, 她会叫大嫂买芝麻, 她帮忙做酱。实则薛家大嫂不知道林知了做出酱,显然妯娌二人并不和睦。
过几日薛家大嫂发现她的凉皮拎到城里也没人买,定会狗急跳墙。
刘掌柜心说, 林娘子还是经的事少啊。
好在有了应对之策,不用担心林知了吃大亏,刘掌柜便不打算点明。从他口中说出来哪有林娘子亲眼所见来得震撼。
刘掌柜:“明日我便请示东家。”
林知了:“近来不曾下过雨,我感觉撑不了几日就会下雨,届时店里人少,我帮你做酱。”
丹阳雨水充沛, 刘掌柜活了半辈子没有见过旱灾,也估计该下了:“那就这样定了。”
回到店里,刘掌柜叫伙计快马加鞭把凉皮和水晶饺的做法送到京师——丹阳郡王在京师也有一家酒店。
翌日上午,刘掌柜到郡王府, 听到郡王很是不以为意地说出“既然薛探花的嫂嫂也会做彩糕和凉皮,你找她买下来便是。”刘掌柜不禁腹诽,怎么比林知了还要天真。
如今有人出一贯钱找上陈氏,他花一贯钱叫陈氏守口如瓶。改日有人用十贯钱,那人还是郡王的亲兄弟呢。刘掌柜不敢怪东家思虑不周,只是用担忧的口吻把他的猜测说出来。
江南地界上不止一位皇亲,歪歪斜斜躺着的丹阳郡王坐直:“是本王有失周全。此事交给薛探花。此事是他提议的,可见比你我有远见。先前你和林氏说的法子有些小家子气。”
刘掌柜即刻告退。
到店里正好伙计准备进城买红烧肉,刘掌柜叫伙计捎一句话“一切由薛先生定夺。”
伙计把话带过去又找林知了要一勺芝麻酱。林知了无语,一勺看不起谁呢。林知了给他半碗,伙计很是高兴,翌日给林知了捎来一篮歪瓜裂果,但是真甜。
薛瑜洗了一碗被鸟儿啄了一点但没有啄破的樱桃眨眼睛就吃完了。刘丽娘数落她吃太多肚子疼,又担心她偷吃:“给你三哥和小鸽子留点。”
万松书院恰好今日上课,小鸽子和薛理都在书院。薛瑜闻言看一下樱桃,又大又黄的好像都被她吃了,很是羞愧,跑去灶前看着火。
刘丽娘把凉皮做好,到院里刷盆,院门被推开,薛瑜看到薛理进来有些茫然,直到他走近她才想起来问他俩不是在书院吗。
薛理:“先生和学生都有些心浮气躁,需要缓上几日。过两天我再过去。”
刘丽娘好奇:“为什么心浮气躁?”
薛二哥:“因为院试名次吧。”
薛理微微点头,发现案板上有三盆水果——一盆桑葚,一盆樱桃,还有一盆李子,“竹林酒店的伙计来过?”
薛二哥:“你见着了?”
薛理指着长歪了的樱桃:“你不会买这样的。小鸽子——”看到他蹲在门后边小猫的窝前面,“过来洗手吃樱桃。”
小孩跑过来:“小花可以吃樱桃吗?”
“小花不可以。林鸽——”薛理提到“鸽”字就别扭,也不知道林家祖父怎么想的,孙子孙女全带翅膀,还想都一飞冲天不成,“娘子,我想到秋送他去学堂,届时给他取个小字。”
小字不就是乳名?林知了疑惑,他的乳名是鸽子啊。难不成嫌“鸽”不好听,要给他改名。林知了故作不知:“这种小事相公决定便是。”
小孩好奇地问:“我要有两个名了吗?姐夫,你有几个名啊?”
薛理:“单名理,字通明。”
薛二哥闻言奇怪:“我怎么不知道?谁给你起的?”
薛理前年入京时十九岁,尚未及冠,家中又无男性长辈,薛母目不识丁,是以无人为他取字。
春闱过后到了东宫,太子得知了此事便送他“通明”二字。太子如今被废,远在京师吉凶未卜,以免节外生枝,薛理只说去年在京师别人给取的。
小鸽子见他俩越聊越远,“二哥,先叫姐夫给我起名啊。”
薛二哥没好气地说:“你个小鸽子还用得着你姐夫?我就可以给你取。”
小孩被看低很不高兴:“你取啊。”
薛理:“小鸟!”
小孩朝他身上一下,“你叫小狗!”
薛理问林知了:“飞奴?”
刘丽娘嫌弃:“奴不好!”
薛二哥附和:“人家都鹏翔什么的,你个飞奴,不还是鸽子吗。”
林知了:“人小名大压不住。”
刘丽娘恍然大悟:“我差点忘了,贱名好养活。”
薛理很想问,怎么就是贱名。他们是不是不知道有个“寄奴”?何况不止他一人,旧时王谢堂前燕的谢家也有个“阿奴”。
可惜不等薛理问出口,院门又被敲响。
薛理说一声“进来”,薛大哥推门进来,刘丽娘脸上的笑意凝固,端着面盆去店里。薛瑜近来讨厌她大哥,七尺汉子被柔弱的女人拿捏的屁都不敢放,她瞪一眼薛大哥就去店里等着烧火煮拉面炸油饼。
薛二哥躲到竹棚下灶前看看红烧肉要不要再加一把火。先前给酒店伙计盛的肉火候未到,伙计到店里小火慢炖,待客人过来正好上桌。
薛家大哥只是不善言辞不是傻,弟弟妹妹的神色他看得一清二楚,顿时不敢上前。薛理迎上去:“去茶馆吧。”
薛大哥随他出去,薛二哥立刻问林知了:“他怎么来了?”
林知了算算日子:“今日休沐?”
这几日发生了很多事,薛二哥忘了今日乃四月二十四,薛大哥五日一休,正好是休息日,“他知道了?”
林知了:“就是陈文君不提,张丹萍那张嘴也忍不住说出来。”
薛大哥是听薛二婶说的。她一见着薛大哥就骂薛理和他二哥白眼狼没良心等等,只是骂犹不解气,还诅咒林知了的店吃死人。
陈文君在一旁泪眼汪汪地说分家这事怪她,若不是她想卖凉皮赚点钱,也不至于闹分家。
卖凉皮这事薛大哥反对过,在他看来男主外女主内,妻子就应当在家洗衣做饭带孩子。林知了开店他心里颇有微词,转念一想林家经营了几十年豆腐坊,林知了想从商倒也情有可原。是以陈文君这次的眼泪没能让薛大哥心软,反而怪陈文君没事找事。
陈文君又提出给孩子攒钱,她也是为了孩子好。薛大哥就问“那么小的孩子能花多少钱。”
薛大哥怪妻子不等于不怪两个弟弟。从家里气冲冲出来,到路口遇到周嫂子的丈夫,人家见他神色不对,想也没想就问是不是薛二婶气的。薛大哥一时头脑发蒙,人家以为猜对了,细数薛二婶干的缺德事,不止有她撺掇薛母去林知了店里大闹,在族长家分家时她竟然异想天开要二十贯钱。
去林知了店里这事他是听周嫂子说的,去族长家这事是王氏说的。这两日村里人都在聊薛理一家。
周嫂子的相公见他沉默不语以为他听进去,又说照此下去没人敢嫁给薛瑞,也没人敢娶薛琬。最后又说前几日院试,薛瑞没去,记错日子。
薛大哥怀疑二婶还不知道这事,回到家又听到二婶说:“你看,我说他待会自己会回来。”薛大哥问她知不知道薛伯仁考完试回来了。
薛二婶被问住,意识到什么往家跑。薛母问薛大哥怎么回事,薛大哥没理她,进城来找两个弟弟。
到茶馆坐下,薛大哥一脸愧色:“三弟,你大嫂头发长见识短,别跟她一般见识。”
薛理:“大哥,你信我吗?”
薛大哥毫不犹豫地点头。
薛理:“你耐心听着。”
先从族长发难那日说起,母亲六神无主,是他娘子挺身而出。薛家危机解除,大嫂就有心藏桂花糕。薛大哥想说在窗台上。薛理没让他开口,直说林氏又没到老眼昏花的地步,怎么可能转眼间就忘记把桂花糕放在何处。那时只是念大嫂身怀六甲不同她计较。
这是其一。其二做彩糕用的水果大嫂偷吃。随后薛理说到家用,薛大哥依然忍不住为陈文君辩驳:“你嫂子是想多攒点钱。”
薛理:“扪心自问,每日五十文多吗?”
薛大哥无言以对。
薛理:“大嫂但凡像个长嫂,不用母亲提醒,林氏和二嫂也会帮她带孩子洗尿布。将心比心,你敬我一尺,我敬你一丈!若是事情到此为止,自是皆大欢喜。可是大嫂见不得妯娌比她有钱。听二婶说我们的店天天排队,就认为我们日入几贯。她为何不想想二嫂和林氏日日三更起?”
薛大哥不信贤惠温柔的妻子有这样一面:“是不是二婶——”
薛理:“二婶没有那个脑子。要不是大嫂日日拿小侄儿说事,母亲不敢反对我们卖凉皮。不是她怕林氏身后的林家,而是她要面子。若是大哥不信,过些日子大嫂定会进城把凉皮和彩糕的方子卖给别人。这笔钱你不能动。在她之后我们会把这两样公之于众,届时人家定会找她讨回来。”
薛大哥张张口:“那我——”
薛理:“你要告诉大嫂我们的计划?大哥,大嫂若是执迷不悟,将来会养出什么样的孩子?你为了小侄子着想也该早日认清她!”
孩子和妻子对薛大哥而言都很重要,可是叫他二选一,他会毫不犹豫地选孩子。
陈文君会用孩子拿捏薛大哥,薛理也擅长。以前只是不想做。
薛理和二哥每月给的一贯钱至少会被陈文君用掉一半。他有义务赡养母亲,陈文君可不配!倘若就此放过陈文君,岂不是太便宜她?薛理早在把薛瑞扔出门外那一刻就放弃当君子。
君子只会被道德束缚,叫小人得利!
薛理:“再过几个月小侄子就该学说话了。二婶日日过去,小侄子在她身边久了会不会变成第二个薛瑞?”
薛二哥以前时常在他大哥面前骂薛瑞是个“废物”。薛大哥想象一下他儿子睡到日上三竿,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薛理见他大哥变脸放心下来,也不后悔今日才说这些。以前陈文君是小打小闹,薛理找他大哥说这些,薛大哥反而会怪他跟女人计较。
薛理朝伙计招招手,给了钱便问:“大哥再坐一会还是回去?”
“我——我先回家。”薛大哥坐不住。
薛理请伙计打包,拎着两份茶点回家。
到巷子里看到店里有人,薛理从侧门进去。随手闩门,薛理把点心放橱柜里就洗一碗李子和一碗樱桃端出去。
蒋记伙计拿着碗过来,看到樱桃眼睛一亮,薛理上前叫他抓一把。伙计不好意思,薛理解释自家种的。伙计一看很多奇形怪状的,不像花钱买的便抓一把。薛理又给他个黑红黑红的李子。
伙计端着六块红烧肉到店里把樱桃给少东家,啃着李子夸薛郎君人好心善。
蒋掌柜的妻子:“一把樱桃就把你收买了?”
伙计:“人家可以不拿出来。他放后院谁知道他家有樱桃。”
蒋掌柜颔首:“薛郎君是见过大世面的。琼浆玉露龙肝凤髓都吃过,哪会在意一把樱桃。”提醒妻子,“像薛郎君这样的人,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
少东家附和:“要是我经历过那些事定会怨天尤人。只看薛郎君这个人,谁敢相信他蹲过大狱。”
“蒋记”夫人不禁说:“是我说错了。看看你们,多少话。”
蒋掌柜盛一碗米饭,夹一块红烧肉,红烧肉捣碎跟米饭拌匀,舀上一勺,一口满足。
这样吃的人还有很多,连林蜻蜓一家也不例外。
林蜻蜓先前带回去几份饼被她相公看见,她相公喜欢,出去跟朋友聚餐又在酒店吃过红烧肉,有一次他母亲没胃口,他就叫小厮买几块红烧肉和几份里脊肉。
林蜻蜓提过叫林知了送过来,她夫家要面子,也怕被人误会知县的亲戚仗势欺人,就叫小厮日日排队,还不许林蜻蜓给林知了添麻烦。
林蜻蜓为此心里很是不快,但不敢表现出来,端的怕被猜出当日换亲有猫腻。后来听说薛二婶和薛母上门闹事,林蜻蜓心里舒坦了。
对此林蜻蜓毫不意外,薛母的性子不受激,否则前世也不会等不到薛理回来就撞死在衙门外。薛二婶一直是个蠢货。
再次听说薛母不许林知了卖凉皮,耽误陈文君赚钱,林蜻蜓就猜到她俩频频给林知了添堵是陈文君撺掇的。
陈文君阴阳怪气的样子林蜻蜓前世可是很有体会。可惜这次薛理在家,陈文君能在他手上讨到便宜,林蜻蜓跟她姓。
林蜻蜓的那块红烧肉还没吃完桌上就没了。她相公没吃够,问母亲:“家里的厨子还没做出来?”
林蜻蜓的婆婆:“你姐姐的厨子都没能做出这个肉,咱家厨子早着呢。”
林蜻蜓:“厨子不是说有糖有酒,也猜出放了什么香料,这样还不好做?”
跟林蜻蜓一样奇怪的还有其他酒店掌柜。午饭后伙计买来猪肉叫厨子继续试。厨子做出酱色的肉,然而肥肉太油,跟吃了一坨猪油似的。
掌柜的放下筷子:“定是火候和用料差点。”停顿一下,叹气道,“但凡林娘子卖二十文一份,我们卖十文也有人买。她的价格已经最低,就算跟她的一模一样,我们想赚钱也要比她贵一倍。可是贵这么多谁买?算了!”
最先放弃的正是蒋记斜对面的酒店。竹林酒店的刘掌柜就没叫厨子试做过。林知了日日卖红烧肉,城里的客人不馋这一口。何况他一份卖到百文才符合酒店定价。然而是林知了的十倍,刘掌柜都担心他一出门就会被打。
林知了店里拿着碗盆的客人消失,薛大哥也到村里。他见薛二婶又来了,就叫薛二婶回去做饭。
薛二婶只怕林知了,她都不怕薛理和他二哥,又岂会怕木讷的薛大哥。薛二婶充耳不闻,被薛大哥拽着赶出去,进屋后提醒母亲,不许二婶过来。
薛母从未见过他这样愤怒,问是不是闲言碎语听多了。薛大哥直说没有,随后又叮嘱妻子和母亲不许再招惹两个弟弟。
陈文君聪明,瞬间想到他进城了,问他是不是见到林知了。薛母如今一听到“林”字就浑身不得劲,警告薛大哥不许听她胡言乱语。那就是个不安分的女人!
薛大哥抱着孩子回屋。
陈文君跟进去。无论她说什么,薛大哥都不吱声。陈文君泫然欲泣地讲述她的不易,薛大哥把孩子放床上拿走她腰间荷包,打开柜子指着那堆铜钱和十几两碎银问她多少钱够用!
陈文君意识到眼泪没用,以退为进说她知道错,再也不敢。薛大哥心软想把薛理的计划告诉他,孩子哼唧两声,薛大哥担心儿子是下一个薛瑞,到嘴边的话又咽回去。
端午节前一日,书院放假,小鸽子到家就收到一块米饭,叫他拿去喂小猫。
小鸽子震惊:“你没有帮我喂小花?!”
林知了:“你的小花又不是我的小花。”
小孩气得转身就走。
到门后面看到小猫崽子一动不动,小鸽子戳戳它,小猫吃完就睡,他气得小脸鼓鼓的,“阿姐,小花一点不好玩!”
林知了:“养猫是抓老鼠的,又不是陪你玩。”
薛二哥立刻问:“是不是不想养?给王掌柜。”
小孩拒绝:“不要!”
林知了:“王掌柜店里的书被吃了。他有了小花,你不用天天回来照顾它,对你对他对小花都好。”
薛理脱下长袍,身着褐色短衣从卧房出来:“你俩别乱出主意。猫会抓书。王掌柜店里的书是留着卖的。”对小鸽子说,“你也不能抱着它看书。我给你买的每一本书都比你的小花贵!”
小孩:“你们是不是不想叫我养小花?”
林知了:“不想让你养还给你留一块米啊?小花抱回来十来天了吧?你想想早晚喂过几次。”
小孩天天喂小花,只是什么都喂。偷偷喂过李子也喂过樱桃,也喂过骨头汤和肥肉,也喂过面条和饼。若不是被林知了等人看见,早被他喂死。
没等小猫长大到处跑林知了嫌它掉毛,反而因为盯着小孩不乱喂盯烦了。
小孩想起阿姐日日唠叨他:“我可以吃肉,小花为什么不可以吃?”
林知了:“二哥可以拎一桶水,你怎么拎不动?”
“我,我还小啊!”小孩说出来意识到什么,“小花几天长大啊?”
林知了:“穿冬衣。”
小孩不敢信,要过完夏天过秋天吗?
林知了见他这样不再劝,而是叫他洗洗手准备用晚饭。
饭毕,薛理把小孩的衣服扒掉,从头到脚洗干净才允许他进屋。林知了和刘丽娘准备明早卖的东西。
亥时左右,小孩抱着双腿坐在小床上,下巴抵着膝盖看着林知了擦凉席:“阿姐,梁掌柜喜不喜欢小猫啊?梁掌柜喜欢吧?小猫软乎乎的那么好。”
薛理:“想做什么直说!我们不打你也不嘲笑你。”
小孩理亏语气很虚:“我以为小花可以和我玩。”
林知了:“为什么不养狗?还可以看家。”
小孩惊喜万分:“我可以养狗?”
林知了被他问得竟不知如何回答,谁跟他说了不能养狗吗。
薛理:“小狗也要自己养。你养它它才听你的。好比你阿姐养你,你跟她亲。”
小孩瞪他:“我不是小狗!”
薛理:“重点是什么?”
“好啦,我自己养便是。”小孩好奇地问,“阿姐,小狗可以跟我玩吗?”
林知了:“养一个月。若是买人家的大狗,它跟你不熟会咬你。”
小孩掰着手指算一会,比养小花时间短,顿时决定养狗:“阿姐,梁掌柜喜欢小花吗?”
林知了:“你可以问问梁掌柜。”
翌日清晨,小孩起来解手看到小花,随后就抱着小花出去。
今日过节街上人多,薛理把他拽回来,叫他在院里等着。
巳时左右,东西卖的七七八八,一家人用过早饭,林知了和刘丽娘以及薛二哥收拾碗筷,薛理陪小孩出去,身后还跟着薛瑜。
梁掌柜在柜台里面坐着,看着他进来便逗他,“小飞奴买茶叶啊?”
街坊知道“飞奴”二字还是小孩显摆的,跟人说他有两个名。梁掌柜等人觉得飞奴比“小鸽子”顺口,便叫他飞奴。
小孩:“梁掌柜,你喜欢小猫吗?”
梁掌柜听林知了吼过小孩,不可以给小猫吃骨头。闻言以为林知了不许他养。梁掌柜有只老猫,也该养只小的接班:“我喜欢你送给我?”
小孩点头:“我可以把小花过继给你!”
随后进来的薛瑜险些一脑袋磕到柜台上。
梁掌柜哭笑不得:“好吧。你要怎么过继?”
小孩叫梁掌柜伸手,他十分郑重地把小猫放到梁掌柜手里,摸摸小猫的脑袋:“小花,以后阿爹——”
薛理轻咳一声。
小孩翻个白眼:“以后哥哥不能照顾你,你跟着梁掌柜乖乖听话啊。梁掌柜会对你好的。等你长大,我再来找——陪你玩。不要想我啊。”抬头对梁掌柜说,“好啦。小花说它知道了。”
梁掌柜越发好笑:“我可以先把它送到后院吗?”
小孩点点头又摇摇头:“我把小花的家忘了。”
薛瑜立刻说:“我去拿。”
薛理不敢放俩小的单独出去,饶是出了茶叶店走几步就到自家店里,“我去吧。你看着小猫别挠他。”朝他小舅子脑袋上敲一下。
薛理把小猫的窝放好,小孩又跟托孤似的告诉梁掌柜,小花太小不可以吃骨头,不可以吃水果,不可以吃生肉等等,直到梁掌柜说他养过猫,家里也有只老猫,小孩才意犹未尽地住口。
薛理带他俩回到店里,林知了做红烧肉,薛二哥烧火打下手,刘丽娘准备馅料包粽子。刘丽娘看到薛瑜回来就叫她在棚下等着待会教她包粽子。
刘丽娘准备两种,鲜肉粽和灰粽。林知了把红烧肉炖上就把她早上泡的红小豆和红枣递给二嫂。刘丽娘眉头微蹙:“哪有人在粽子里包这两样?”
林知了:“包三五个。你们不吃我吃!”
刘丽娘接过去:“我看你怎么吃。”
林知了等她和薛瑜快包好,糯米和粽叶比馅料多,她又从锅里挑几块红烧肉切开叫二嫂包进去。这次连薛理都看不下去:“怎么什么都往粽子里包?”
林知了:“你不吃我吃!”
刘丽娘无奈地问:“吃得完吗?”
林知了洗洗手把小姑子和弟弟叫到跟前,给他俩戴上五彩绳。
刘丽娘不禁问:“不是一早就戴了吗?”
林知了指着薛瑜:“她怕烧火弄脏了。”指着他弟,“眼里只有小猫。”
小孩点头:“我的小花最好。你不叫我养!”
林知了:“昨晚谁问梁掌柜喜不喜欢小猫?林鸽,你现在叫林飞奴也不能胡说八道!”
小孩戴上五彩绳往外跑。
薛理手快也没抓住他:“又干什么去?”
“我给小花看看。”小孩又折回来,“阿姐,小花的彩绳呢?给我,我给小花送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