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思、真、人,或许,你觉得现在你一元婴修士再继续按照之前的计划往我旁边一站扮演贴身管事——这合适吗?”
满身丁零当啷富丽堂皇的应五财朝岑再思面无表情道。
岑再思:“说什么胡话呢?怎么不合适,应五少东家值得。”
应五财:“……”
岑大小姐那惊心动魄史无前例的结婴雷劫终于过去,她彼时人在垣洲现场,亲眼目睹了这位大小姐轰轰烈烈地结成天地玉婴的举世壮观,好不容易松开先前始终死死吊着的一大口气,整个人正虚脱之时,便被管事提醒。
“少东家,岑大小姐引来的赤霄黑雷从沉石海上一路直线劈到垣洲,劈损了不少我们天宝轩的产业,您去看下账单吧。”
应五财:“……”
应五财:“岑再思!赔钱!!!”
岑家主就这样在半知半解的状态下收获了两则喜讯和一则噩耗。
噩耗是她们家再思的天劫一路上噼里啪啦地平等劈损了沿途所有报得上名字来的灵脉和建筑,其中产业遍布三寻的天宝轩是大头,现在岑晓正带着族人焦头烂额地核查算账道歉中。
不过也不算什么天大的噩耗,一来岑家不缺灵石,赔得起。二来这种事情也不是头一回发生,几百年前衔云老祖冲过去把灵枢宗的镇派傀儡一剑劈了之后,场面比现在更是要焦灼万分得多,彼时焦头烂额的还是岑家主的堂姐。
一回生二回熟,她们岑家已经有了宝贵的经验。
喜讯一则是衔云老祖终于顺利出关,整个菱洲都高兴。
二则是她们家大小姐结成了天地玉婴。
天地玉婴啊!
别管中间到底经历了一些多么坎坷复杂一言难以蔽之的过程,反正都已经被克服了,总之最终的结果是她们家大小姐,结成了,天地玉婴!
赔灵石又如何呢?
焦头烂额也是快乐的焦头烂额。
接下来魔潮也按时退却,灵枢宗的大长老小弟子们勤勤恳恳布置了两年的千机演武大会如期举行。岑再思准时前往蔚城之后,终于迟来地意识到原先的计划早已被打乱。
先前玄傀峰的六师兄还给她发传音说买件黑兜帽披身上就偷偷摸摸改名换姓地来凑千机演武大会的热闹,不暴露身份,问就是无名散修。
如今看来,散修什么散修,千机演武大会规定了元婴及以上修士不得参加。
岑再思:“……”
她很少有这么快就共情老奶的时候。
还从来都没有参加过呢,怎么一到这活动举办的时候我就已经超修为了啊!
怀着这种沉重心情,她与祁白站到了应五财身侧扮演面无表情的两位贴身管事。
应五财:“……”
她刚收拾好吞并的四哥资产,心情正好出来看看热闹的时候,两边就杵上来这么两位冷面道友。
很快,玄傀峰的三师姐与六师兄也提前几日来了蔚城。
她们果然沿用了先前六师兄的计划,皆作散修装扮,外披深灰兜帽。甚至顺路从天衍宗将正在里面潜心学习算术一途的程小然给拉了其中,这么鬼鬼祟祟地出现在了岑再思的面前。
岑再思:“……”
程小然的发际线往上肉眼可见提了一小截,六师兄仍是那副窝囊模样,而头回见面的三师姐一头招眼的红发,深灰兜帽挡都挡不住。
似乎说是火灵根根值太高导致的。
三师姐看看岑再思,再一把拽过六师兄,对他咬牙切齿低声道:“你也没跟我讲咱们师妹是个元婴修士啊?”
她们师尊自己还是个元婴修士呢,怎么就收了元婴的师妹?到底在干什么?
六师兄被拽得踉跄,同样被吓了一跳:“我不知道啊!上次见面师妹才金丹初期啊!”
师妹怎么突然就结婴了师妹,真的还能叫她师妹吗!
岑再思:“……”
这确实是她们玄傀峰的特色作风,闭门不出,独自研究,漠不关心山外的世界,对各类八卦消息的接受永远慢人三步。
虽然痛失偷偷摸摸参加比赛的资格,她们也还是在蔚城溜溜达达地花两个月时间看完了整场千机演武大会。
先前亲眼看着灵枢宗小弟子们一个一个精心布置起来的场地被抽签起用,修炼傀儡道的小兜帽们呼啦一下冲入用灵力围起来的场地中疯狂寻宝。
直到这时,应五财才发现先前灵地各个犄角旮旯里的不核心,还有机关、陷阱、禁锢符箓。
难怪灵枢宗不怕有弟子偷偷来看藏宝地点,毕竟谁也知道这地方藏进去
“……”
“……”
如此鸡飞狗跳了两个月,千机演武大会一结束,尚未来得及散场,岑再思灵枢宗主给抓去。
禹城阳光充足,气候干燥,街头巷尾随处可见大大小小姿态各异的傀儡正在活动,身处其中的凡人百姓人人都一脸的泰然,见怪不怪。
灵枢宗的大殿之内,灵枢宗主负手而立。
他面前是个等身的人形傀儡残骸,它特征,宽肩窄腰,面容俊美。但偏偏从头顶开始被人竖着一劈两半,俊美的面庞与匀称各一半。
岑再思仰头凝望。
不仅竖着一劈为二,肇事者留下的巨大创口也极为可怖。哪怕距今已然过去了几百年的时光,但创口处焦黑卷起的边缘,被破坏得乱七八糟的经络,全然变却了色泽的肌肤,以及为了掏走傀儡核心而几乎被掏空了的胸腔。
这就是衔云老祖昔年的战绩。
抛开创口和毁坏部分不谈,这具傀儡其余的地方都可谓是栩栩如生。外在的肌肤、毛发、眼眸,无处不逼真,即使是细小的绒毛,凑近了看亦是根根分明。内在的骨骼、经络、肺腑,从创口的横截面看去,亦是一样不少,与真人无异。
能当上镇派傀儡,果然是很有些水平的。
见她久久凝视,灵枢宗主率先哼了声。
“越昙的事情已经解决,你也巩固完修为出关了,咱们现在总可以好好算这一笔账了吧?”
他强调:“就算事出有因,当年衔云把我们灵枢宗镇派傀儡给一剑劈了这件事也始终都真真实实存在着的,给我们宗门上上下下弟子带来的切实伤痛也都是不可磨灭的。”
岑再思收回目光,含蓄道:“当时好像赔过了吧?”
灵枢宗主:“当时那是事情没解决不好太多计较,区区的灵石如何能抵得上这唯一接近了灵枢老祖昔年傀儡的镇派之宝!你自己摸着良心!”
岑再思:“……”
她的良心向来比较飘忽,时有时无的,这会儿应当恰好并不在她的胸腔之内活着跳动。
见她不语,灵枢宗主趁势一转话锋:“不过,我听闻再思你在傀儡一途上很有些天赋,衔云造下的这个孽恐怕只能交付到你身上了……”
灵枢宗主:“造一具出来还我。”
如果老奶没有被送走的话,岑再思都猜得到她会在这一刻说什么话。
这燕国地图好短啊。她以前说过很多次。
岑再思:“……”
他自己都没造出来,竟然还在指望她。
她修的又不是生灵傀儡道,只喜欢造那种奇形怪状的傀儡。
灵枢宗主大约看出了她心中所想,当即又道:“所谓生灵傀儡道与天工傀儡道,两者看似大相径庭,实则自有互通之处。那玑衡仙尊后来也都赘进我们灵枢仙尊家里了,有什么不能互通的?”
岑再思:“……”
总之,灵枢宗主早早暴露了他其实非常胡搅蛮缠的本质,抓着岑再思要她奶债孙偿造傀儡。岑再思直到此刻,终于意识到先前她说自己要学傀儡道的时候,乐游老祖为什么拦着她不让来灵枢宗。
一切都是有原因的。
好在不过两炷香的时间,被她特意赶走的祁白便搬来了救兵。
衔云老祖不仅伸手提走了岑再思,走前顺带又骂了灵枢宗主一顿为老不尊,骂得这位仪坤仙尊咬牙切齿地喊“岑!和!云!”。
喊完,衔云老祖拎着小孩就头也不回地飞走了。
灵枢宗也真是的,全宗上下都没一个人来帮一下她们宗主。
回到菱洲,衔云老祖并未直接将二人放回小年山,而是一路提回了自己的洞府。
她挥袖亲自施法倒了三盏热气腾腾的甜灵茶,略略分后,捧这其中一盏关心了下这桩当年自己与含章事急从权定下的婚约。
“我当年并非全然胡来,行事之时已为你们二人想好了退路。神魂婚约虽然解除的条件极为苛刻,但它也不会强逼双方修士必须结侣。”
衔云先看向岑再思:“再思,你若不愿,它可以永远只停留在婚约的这一步,你二人只做名义上的未婚道侣便罢。”
再看向祁白:“至于祁白,你们祁家如今的局面只等你数百年后飞升解决,这也是我昔日答应过含章的。你与再思的婚约作罢不提,岑家亦会给到你足量的修炼资源,直至你身登化神境界,最终飞升天外,重振祁家。”
衔云自觉做事已算周到,两个小辈都被她安排妥帖,谁都不会被误了大好的前程。
但她说完,浅啜一口冒着热气的甜灵茶,再抬眼便见祁白绷着一张小脸,也不说话,就站在侧边幽幽地盯着她家再思的眼睛看。
衔云:“……”
祁白微微侧着脸,从岑再思的角度看过去,恰好能够看到他四分之三的侧脸。发束垂落,擦过肩头的家袍上的绿纹。鼻梁挺直,唇色偏淡,眼眸朝她望过来,眸中水光盈盈。
眨动时眼睑微颤,很无辜很漂亮的模样。
岑再思:“……”
她尽量委婉地对衔云老祖说:“倒也不必如此。其实,我二人如今的关系还行……”
话没说完,右臂多了一丝若有若无的拉力。岑再思余光一扫,便见祁白默默地伸手拉住了她右臂的袖口。
指节清瘦,没用力地搭在她浅绿色的袖口上。
于是岑再思改口:“能算得上两情相悦的那种还行。”
衔云:“……”
她捧着甜灵茶,看看被拉袖子的岑再思,再看看拉她袖子的祁白。
衔云蹙眉:“两情相悦?”
岑大小姐颔首。
见老祖还是迟疑,她只好随意招了招手,银光微闪间,下一刻,二十春便从祁白背后的剑鞘之中快速飞出到她的手边。
它甚至还轻轻地用剑柄蹭了蹭她的手背,贴在一旁,极尽亲昵谄媚之态。
岑再思腰间的准惊剑不忿,隔着剑鞘悄摸打了它一下。
衔云:“……”
她将手中的甜灵茶盏放下,神情像是甜的吃多了牙疼。
岑再思将二十春挥开两分,再招一招手,祁白便将拉她袖口的动作从善如流改成了握住她手的动作。
岑再思反手打了他的手背一下,祁白被打完再次牵上去,这次改成了挤入指缝之间的十指交握。
“就是这样了。”
岑再思把交握的手举给衔云老祖看。
她叹息:“他非要当狗,我也没办法。”
衔云老祖先是沉默了片刻,接着发出声受创的“嘶”声。
她将视线转开,看都不高兴再看她俩,挥着手道:“走,都走,快走,不要继续在我面前待着了。”
此刻衔云只后悔在出关解决了事情之后,没有及时地了解一些事情便太早地解放了乐游,让她这会儿早已重新跑出去呼朋引伴到处玩乐了。
她闭关的时候到底发生了什么,怎么还真两情相悦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