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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41章


    怎么能亲她呢?


    亲吻是不同的啊。


    虽然他们从小相依为命,一起长大,可也从来没亲吻过。


    了无痕迹的一个吻,却像是将什么看不见的东西打破,‘咔嚓’一声脆响,叫人心慌意乱,辗转反侧。


    很难形容这种心情。


    是抵触吗?哦,不,当然没有。


    欢喜?不!她怎么可以对墨墨产生那种的心思呢?


    ……可,又为什么不可以?


    “……”


    这个念头一出,就像是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瞬间泛起层层涟漪,让人久久无法平静。


    黑暗中,温念脸颊滚烫,就像是有火在烧,烧得人心口发麻,魂都被抽走了,四肢提不起力气。


    她将脸贴在冰凉的床板,感受着木质特有的清香与触感,心口仍在震颤。


    相比于温念的慌乱,零的反应似乎就平淡许多。


    但,那只是表象。


    他的心里住着一头野兽。


    世界上最可怕的野兽,时刻嘶吼着,咆哮着,挣扎着,想要突破血肉——不是对着温念,而是对他自己。


    野兽的利爪抓挠着他的心脏,每时每刻都是尖锐的痛楚。


    “对不起。”


    只有对不起,这似乎也是他唯一能对温念所说的话。


    男人心思复杂,就像是一座深不见底的深渊,那样的自卑与痛苦,别人怎么能了解。


    他是一个从出生开始便不被祝福的怪胎,是耻辱,是残次品,是错误,是污点。


    他不敢,也不能,玷污心中的月光。


    可这个答案,却不是温念想要得到的。


    她咬了咬唇,心中一阵气苦。


    墨墨是不一样的。


    对于温念而言,零与其他所有人都不一样。


    在他的身上,寄托了温念所缺失的所有感情。亲情,友情,爱情,或是些别的什么,比如相依为命的依赖感,或是一些显得有些矫情脆弱的心理支柱。


    很多事情没法说出口,不是因为不在意,而是因为太在意。


    当初墨墨被亲生父亲接走的时候,温念是真的很崩溃,白天的时候装作若无其事,晚上躺在孤儿院的床上,哭得被子都被打湿了。


    她也试着给墨墨写过信,可惜都石沉大海,杳无音讯。


    墨墨走时,两个人曾经约定过,等他安顿下来,会回来找她。


    可她等了又等,他都再没有回来过。


    那个时候,温念心中也是生出过怨愤的,第一次产生一种被欺骗,被抛弃,被背叛的感觉。


    所以严格说起来,零才是第一个出局的人。


    可是今天,在被即墨宣压在身下,最绝望,最无助,最害怕的那一刻,他出现了。


    拖着伤痕累累的身体,出现了。


    在即墨家的地牢,她也第一次见识到了零的生活……


    虽然对方什么也没说,但只是看着那些可怕的刑具,她似乎就可以想象到他经历了什么。


    所以,那一刻,她又原谅了他。


    原谅他当初的音信全无。


    ……


    时间不知不觉已经到了下半夜,折腾了一晚,天边已经微微泛起鱼肚白。


    温念缩着身体躺在零身侧,第一次感到对方的存在感那样强烈。


    脑子里有很多想法,关于裴瑾,关于零,关于自己和温阿姨的未来,就像是一颗漂浮在空中的球,始终无法沉淀。


    她想,她是喜欢零的。


    只是这份感情,太过郑重。


    不知为何,只是一个浅淡的吻,如今再想到裴瑾,心中就已经没有了那种刺痛的感觉。


    那些怦然心动,那些酸涩又潮湿的感情,仿佛一下子就消失了,就好像从来没有存在过一般。


    或许,她真是一个十分冷血的人吧。


    多奇怪。当初明明爱封烈也爱得死去活来,可眨眼的功夫,那爱意就像是潮水,退得干干净净,连一丝痕迹都未曾留下。


    如今对裴瑾也是一样,那些依赖,眷恋与柔情,一下子就全没了,就连怨愤都不剩多少。


    时间一点一滴流逝,清晨的阳光如金色的丝线悄悄穿透暗色的云层,带着新一天的温暖与希望,清晨还是来了。


    也直到这时,温念才终于拖着疲惫的身子,迷迷蒙蒙陷入昏睡。


    她醒着时还记得要侧着身子缩在角落,睡着了以后却不自觉朝着零的方向移动,仿佛身体记忆般,熟门熟路的缠绕在那令人安心的气息中。


    女孩的身体绵软,带着淡淡的香味,呼出的热气轻轻喷洒在零的胸口,像是细小的羽毛,一下又一下的撩拨他的心弦。


    心旷神怡?


    或许只能用这个词来形容他如今的感觉。


    几年来从未有过的安心与满足,狂躁的心脏就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安抚,那些空虚,那些躁动,全部都消失不见了,就像是一只被驯服的野兽,逐渐陷入安详。


    念念啊,他的念念。


    女孩依靠在他胸口,睡得很熟,胳膊与腿都熟络的夹在他身上,抱着他的模样,就像是骑着一只小马。


    昏暗的光线中,他一直沉默的盯着她恬静的睡颜。白茫茫的眼睛,牙齿不自觉打颤,叼起一簇她垂在他胸前的长发,咬紧,碾磨,然后像是吃海藻一样,大口大口的咽下去。


    果真不是正常人。


    真想撕碎自己的胸口,掏出心脏,然后烤熟,撒上点黑胡椒,孜然,做成美味的食物,亲眼看着念念甜美的一口一口吃下去……


    不,不能吓到她。


    但零只是在脑中想着那副场景,就激动得全身发抖,两只胳膊轻轻抚摸着她的后背,像只可怜的小狗般,一寸寸舔着她裸露在外的手指,一根又一根,虔诚又郑重,小心翼翼的模样,总算不曾扰了她的好梦,


    ……


    温念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不知过了多久。脑子迷蒙着,睁开眼,屋子里仍是一片昏暗。


    现在是白天,还是黑夜?


    照着半开的窗子看去,才发现那坏了的窗子上不知何时被人挡了一块毡布,遮得严严实实,一点光线都没透进来,这才衬得屋子里仍像是深夜。


    唔,头好痛。


    大白天睡觉,生物钟颠倒果然不太舒服,温念捂着额头扭了扭身子,才发现身上不知何时被盖了一张薄薄的毛毯。似乎是睡着的时候踢了被子,盖得很不规整,却被什么人很执着的扯了一块牢牢遮住肚子。


    远离人烟的荒林,四周很空旷,安静的过分,就连鸟叫虫鸣都没有。


    温念才醒,脑子还晕着,身体更像是做过剧烈运动般,全身都疼,于是她就这样呆呆的坐在床上,目光失焦的盯着一只在床脚爬行的蚂蚁,看着它顺着光滑的床腿一步步爬上去,又摔下去,再爬,再摔,最后跌入墙角的缝隙消失不见,才终于回过神。


    不知为何,心里面有点淡淡的难受。


    “墨墨!”


    她从床上爬起来,嗓子有点变调的叫零的名字。


    破败的小屋空荡荡的,这声音也显得有些干巴巴。她从床上站起来,去到窗边,扯下那块毡布,这才看清外面的样子,橘黄色的光线斜斜的洒在荒林间,远处的树木在暮色中影影绰绰,她睡了整整一天,如今已经到了第二天傍晚。


    窗外山连着山,不算陡峭的山峰,层层叠叠的一路向远处延伸,看不到尽头。


    山上的树木并不算茂盛,不是那种热带丛林的感觉,树木既不高,也不密,即使是夏日最繁盛的季节也显得有些荒凉,不知是不是夕阳的缘故,景色看起来韵味古老。


    “墨墨!”


    在宏大的自然面前,人的存在也变得无限渺小。温念呼吸凝滞,又叫了一声零的名字,却依旧没有得到回应。心脏颤悠悠提起的瞬间,熟悉的气息从背后出现,男人手中端着一碗白粥。


    “你去哪了!”


    心脏突然就安定下来,温念猛地扑倒零怀里,就像一只受惊的小猫,在陌生的环境中紧张的寻找自己的主人。


    零被撞了一下,幸好手中的白粥还端的很稳,空闲的另一只手扶住温念肩膀,声音低哑:“我去给你,准备晚餐。”


    在距离猎人小屋几十公里的山脚下,有个面积不大的村庄。


    未来世界,大部分资源都被牢牢的把持在少数人手里,普通老百姓是没有土地的,所以穷人大都集中在城市里的贫民窟,几乎没有农村。


    所谓村庄,更确切的说是庄园,装修豪华,富丽堂皇,远远望去,就像是一座盛大的城堡。


    这样的庄园大多都是各大家族的私产,耕种劳作使用各种型号的机器人,由几个天赋者管理,偶尔也会雇佣少量身份低贱的泥巴种劳工。


    零便是趁着温念睡着的时候,偷偷潜入庄园的仓库,取来一些生活物资。


    如今小屋依旧简陋,但已经被装点一新,食物、饮用水、碗筷锅具、毛毯被褥、还有简单换洗的衣物,一应俱全。零抱着温念,带她来到简单搭建的餐桌旁坐好,破败的屋子,已经有了些‘家’的雏形。


    “现在,华宇城,搜查很严格。”


    “所以,这段时间,我们最好,先躲在这里。”


    以零的手段,想要躲过那些在城中搜查的士兵当然不是什么难题,只是他身边毕竟还跟着个无法使用异能的温念,在那些天赋者眼里,无法使用异能的泥巴种,就跟地上的蚂蚁一样脆弱。


    天赋者手段诡谲,各式各样的异能防不胜防,零不敢让温念冒险。


    更重要的是,如今他基因序列不稳,精神力紊乱,也需要时间去修养和观察。


    如今华宇城正是兵荒马乱,搜索最严格的时候,几大家族角力,那些暗流涌动都浮上水面,所以,避其锋芒,才是最明智的选择,在此之前,温念也是那么想的。


    第142章


    “我准备了一些,食物,不知道,你,喜不喜欢。”


    趁着温念昏睡,这一下午,零除了去山脚下的庄园搬运物资,也做了不少事。


    猎人小屋不大,但也分了几间屋子,为了让人过夜,基础的厨房,厕所,一应俱全。只是年头久远,风化腐蚀,水管都坏了,无法正常使用。


    零以前除了杀人没学过别的,但男人或许天生便善于修缮,几番捣鼓下来,也修得七七八八。除了洗手间的马桶,还是没办法正常冲水。


    他看时间不早,就暂时搁置,打扫下厨房,先给温念做饭。


    用带来的米煮了粥,又做了几道小菜。


    上次在仓库时,零的厨艺还是一片空白,可现在竟也有模有样。条件有限,食材并不丰富,但搭配得甚好,有荤有素,香气扑鼻。


    “来,尝尝。”


    零将几盘菜都推到温念面前,温念睡了一天,肚子早就饿了,当下也不矫情,大口大口的吃了起来。


    说起来也是奇怪,在封家的时候,封烈最爱给她投喂,每天请名厨做遍山珍海味,可温念只觉得味同嚼蜡,食不下咽。


    可如今,只是最简单的食材,吃起来也觉得滋味十足。


    温念吃得香甜,零光是看着都觉得满足。


    女孩垂着睫毛,长发被笼在脑后,用绳子简单捆绑,几缕发丝微微垂落,随着咀嚼的动作在脸颊轻轻摇晃。


    就像是零的心,也跟着摇摆不停。


    多美好,就像是做梦一样。


    朝思暮想的女孩,一颦一笑早已被刻入心底深处,如今就坐在他面前,抬手就可以碰到。各种各样的情绪交织,深沉刻骨,就像是饕餮巨口,一时只让人百转千回。


    温念当然不知道他的所思所想,这个人打小就是个高冷酷哥,别人甭管是欺负他,羞辱他,还是赞美他,吹捧他,他都冷着张脸,鲜少有什么表情变化。


    如今在即墨家经历了那么多酷刑,更是彻底成了块寒冰,灰白色的头发,白茫茫的眼睛,就像是冰雪铸造的假人,仿佛世上的一切都无法在他心中掀起任何波澜。


    “别光看着,你也吃啊。”


    温念一面说,一面十分自然的从盘子里挑出几块青菜,递到零面前。


    这也是以前曾经发生过无数次的。


    以前在孤儿院的时候,食物不充足,经常有小朋友互相抢夺食物的事情发生。所以每次吃饭,他们都要小心翼翼的躲到角落。


    温念喜欢吃肉,零就将肉都留给她,而温念也会将自己不喜欢的青菜塞到零的盘子里,无论是多难吃的东西,他都会面不改色的全部吃光,就像是一个没有味觉的机器人。


    如今只是一个简简单单的动作,就让两人陷入怔楞,时光回溯,记忆仿佛又回到了几年前,在孤儿院里相依为命的两个小孩。


    如今年纪大了,经历也千差万别,但有些东西依旧没变,还在相依为命呢,就像是两只小老鼠,孤零零的躲在深山老林中,外面全是虎视眈眈追捕他们的官兵。


    零有些难受,却不后悔。杀了即墨宣的确冲动了,但伤害了念念的人,本就该死。


    他张开嘴,默默将温念递来的青菜塞进嘴巴,没心思品尝味道,咀嚼后咽下去,抬眸缓缓张口:


    “你要是,想回封家……我送你,回去。”


    这话是什么意思?


    就是不想连累温念的意思。


    即墨宣的死,本就和念念没关系,所以有他一个人承担就好。


    至于念念,他之前就知道,封家的封少,和裴家那个叫裴瑾的小子都喜欢她,有他们在,即墨腾就算再气,也拿念念没办法。


    和那些有权有势的少爷们相比,他的确很弱,也没办法带给温念更好的生活。


    所以,或许,将念念送回去会是一种好的选择?


    他能感觉到,她也是喜欢那个叫裴瑾的男人的,不是吗?


    零脸上没什么表情,这句话出口,却像是在心脏上生生撕开一个巨大的口子,鲜血淋漓的疼痛。


    但他就是这样一个人,厌世,更厌恶自己。


    他对温念的感情是很沉重的,包罗万象,甚至摒弃了私欲。


    他只想看到她好,哪怕让自己孤零零的死在某处,被所有人遗忘,也没关系。


    但显然,这只是他一厢情愿的想法。


    零的话一出口,温念便是一愣,筷子上夹的菜差点掉到地上,相比于愤怒,更多的是委屈。


    “你想让我回去?”


    “墨墨,你嫌弃我拖累你,觉得我是个累赘?”


    温念当然知道,零不是这个意思,但她就是要这样说,去扎他的心。


    温念拥有的东西不多,没亲人也没朋友。在温阿姨面前要乖巧懂事,只有在墨墨面前,才会有如此刁钻任性的一面。


    女孩目光灼灼,眼睛眨也不眨的盯着他。


    零摇头,眉头微皱,心脏血淋淋的伤口却在缓缓愈合。


    “跟着我,太危险。”


    “你知道我不怕!”


    “太苦。”


    “那也不会比孤儿院时更苦。”


    “你不是,喜欢,那个,叫裴瑾的……”


    “不喜欢了!”温念抬眸,表情无比郑重的又重复了一遍:“我不喜欢他了。”


    真的不能再真,现在再提起这个人,说到这个名字,心中就像是一片平静的湖水,就连一点涟漪都无法激起。


    多神奇,爱意来得快,退散得也快,当她对他失望的那一瞬间,所有的爱意就这样消无声息的消失了。


    如今再想起来,只剩下一片漠然。


    “墨墨,求你,不要离开我。”


    温念放下手中的筷子,抬起手臂,紧紧抓住零垂在桌子上的手掌。


    两个人目光对视,零表情不变,整个身子都却在不受控制的颤抖。


    果然,无论何时,他都没办法拒绝温念。感情与理智的冲击,相比于思考,更像是一种宿命般的臣服。洁白一片的眼眶泛红,就像是雪地上的一抹残阳,无端晕染出几分凄艳。


    片刻后,掌心翻转,将温念的小手紧紧握住,他早就已经是她的啦,只要她愿意,他就算死了变成鬼,也会一直跟着她的。


    一顿饭吃完,手心已经积了一层薄汗。


    “我其实,已经想好了以后的去处。”


    温念主动起身,动作娴熟的收拾碗筷。


    零沉默着打扫了桌子,跟到厨房,默默清洗。


    “我想去库什纳。”


    “?”


    这的确有些超出想象,零就算没有特别关注也知晓如今大陆局势有多不稳,反叛军来势汹汹,其源头就在库什纳地区。


    战争可不是开玩笑的,生活在和平时期的人总是有种不自知的天真,对战争有着不切实际的幻想。


    可零却是真正去过战场的,那尸横遍野的景象,残尸断臂,是真正的人间炼狱,甚至比变异体肆虐都更加残忍可怕,人类这种生物,在自相残杀这件事上,总是能展现出最令人胆寒的疯狂与冷酷。


    “不,太危险。”


    “可是,我是真的想去。”


    温念抿唇,她当然不是头脑发热,而是经过认真考虑的。


    很久以前,当她还没有经历那些事的时候,她的理想是很微小的,过平淡的生活,找一份安稳的工作,买一个房子,带温阿姨过好日子。


    所以,她拼了命的学习,忍耐齐天娇等人的霸凌,无视同学们的冷眼,只为了顺利毕业,找一份好工作,实现自己的理想。


    只可惜,他们不给她这个机会。


    从那以后,温念就一直在想自己以后该怎么办。


    她将全部希望寄托在裴瑾身上,将他视为自己人生的光——


    可事实就是,这个世界,除了自己,没人值得依靠。


    一直以来,温念一直都很迷茫,不知道自己的出路在哪。


    直到很久以后,她才明白,如果一个世界不给人活路,无论如何努力也摆脱不了身份的桎梏,那就说明这个世界病了,


    病入膏肓。


    “所以,我是真的想去库什纳——”


    “加入反叛军。”


    去拯救这个世界,哪怕以卵击石,哪怕粉身碎骨。


    说起这句话的时候,温念目光沉沉,表情坚定,显然是经过深思熟虑的结果。


    零眉头皱得死紧,嘴唇张了张,像是要劝她,却在几秒钟改变主意:“好。我们一起。”


    “什么?”温念抬眼:“我以为你会阻止我,觉得我是异想天开,自不量力。”


    毕竟只是个泥巴种而已,在这由异能者主导的世界里,就像是一只弱小的蚂蚁,任谁都可以轻易碾碎。


    “不,你不弱。”


    “你很强。”


    面对温念疑惑的眼神,零又重复了一遍:“念念,你很强。”


    在这个以武为尊的世界,战斗力固然是衡量一个人实力最直观的体现,但头脑与信念,同样不容小觑。


    零喜欢温念,但从不会低估她的能力与价值。


    “你是,一个很厉害的,机甲师。”


    “我来,保护你。”


    洗碗池里的水流哗哗流淌,冲击在手上,带来水流特有的柔软的,清凉的触感。


    温念的心也像是泡在一汪温水中,说不出的滋味。


    零站在那里,相比于那些天赋者战士,身材并不高大伟岸,但又格外可靠,就像是一个卫士,只为她而生的守卫。


    “好,那我们约定好了,等过一段时间,等找机会救出温阿姨后,我们一起去库什纳。”


    温念深吸口气,觉得有什么看不见的东西也一起被她吸入了肺子里,酥酥麻麻的战栗感,就像是气泡水的泡沫在胸腔里轻轻炸开。


    在某一瞬间,昨晚那个吻的作用被无限放大,又像是无限缩小,某些东西变得不太一样,又归于风淡云轻。


    “嗯。”


    零的话总是很少,嗓子也沙哑,但温念可以感觉到他的认真,如大海一般的安全感,令人安心。


    她轻轻笑了一下,将手擦干,就像是一艘迷途的小船,突然找到了航行下去的勇气和方向。


    一切尽在不言中。


    第143章


    傍晚的森林,夕阳就像是一位神奇的画师,用浓墨重彩的笔触重新勾勒一番。


    山不算高,但很蜿蜒,像是大地起伏的脊梁,绵延着向远处延伸,看不到尽头。


    伴随着暮色皑皑,山间开始起雾,丝丝缕缕,如轻柔的纱幔,很快,山峦的轮廓就变得柔和而朦胧,成了一副淡淡的水墨画。


    其实气氛是有些神秘阴冷的,但因为零的存在,又多了一份安心与温馨,黑沉沉的山野中,四处寂静无声,只有,偶尔传来一两声夜枭的啼叫,更添几分幽森。


    远远望去,到处暗沉如墨,只有猎人小屋散发出小小的灯光,散落在深山中央,就像是混沌宇宙中飘摇不定的一小颗星。


    渺小*,却温暖。


    吃过了晚饭,温念与零两人一面说着话,一面便清理了碗筷,又配合着将房间清理一遍。


    如今华宇城守备森严,他们不得不在这荒山野岭中暂避风头,只等过段时间形势稳定些,再寻机回程,带上温阿姨,一起去库什纳。


    既然要长住,很多东西就不能凑合。


    猎人小屋虽然在远离人烟的荒山野岭,但也不能松懈,即墨家的人搜遍华宇城,找不到他们,一定会向周边延伸,这个世界有异能,又有不知疲倦的机器人,难保不会被他们发现蛛丝马迹。


    所以,一定要谨慎再谨慎。


    从白天开始,零就一直在给猎人小屋做伪装。


    像是遮挡窗户的毡布,就是一种可以隔绝热成像的特殊材质。他从山脚下的庄园里带来很多,将各个窗户,甚至是房顶都遮挡了一圈。这样从高空俯瞰,哪怕是用上一些手段,也探测不出两人的踪迹。


    “墨墨,你会的可真多。”


    零做这些时,温念也没闲着,从厨房的角落找到一个工具箱,里面各种螺丝零件还挺齐全,虽然年代久远,但铁制品即便生锈也不影响使用。温念挑挑拣拣,找出一些用得上的,又从那些废弃的电器上拆拆凑凑,很快便笼了一堆。


    女孩身量娇小,蹲在地板上,表情十分认真。


    她的手指纤细而灵活,专注的模样,侧脸精致,说不出的灵动可爱。


    零只是看着,就觉得心脏软成一团,那种岁月静好的感觉,多么令人着迷。


    这感觉好陌生,在他短暂的人生中,拥有的美好实在太少。


    不过也正因为如此,才格外令人眷恋。只是这样静静的呆在一起,哪怕什么都不做,心中就充斥着难以言表的满足。


    心中那只咆哮着的野兽在逐渐变得温顺。可那刻骨铭心的爱意,反而越来越深。


    就像是潺潺流淌的溪流,看似平静,却有着源源不断,永不停歇的力量,顺着四肢五骸汇聚在一起,逐渐汇聚成深不见底的大海。


    零目光深沉,逐渐出神,直到看着温念拎着几样工具走向马桶,才匆匆拦下她的动作:“放下,让我来!”


    从某种角度来说,温念是真的很不一般,


    哪有女孩不怕脏呢?


    可她就真的不怕,学习又好,干活也利落,懂事得让人心疼。


    “没关系,这个修理起来很简单的。”


    “你忘了么,你说过的,我可是机械师啊~”


    说起这话的时候,温念的眼睛亮晶晶的,是在封烈面前从未有过的自信。


    但哪有机械师这么大材小用,屈尊降贵去修马桶的啊?


    除了眼前这个。


    不怕脏也不怕累,干脆利落的拆开马桶盖,三下五除二,很快找到症结,按一按排水按钮,已经可以正常使用了。


    环视一圈,屋子里其实还有一些家具,电器。电路是没问题的,除去那些已经腐化得不成样子的木质衣柜,厨房角落堆着零从庄园里带回来的食物和日用品,大米,蔬菜,肉类,应有尽有。


    但是现在已经是夏天了,天气炎热,这些食材的保存是个大问题。


    太阳能的灶台连接的是房屋的电力系统,还能正常使用,冰箱却是彻底坏了,已经成了一堆废铜烂铁。


    未来世界的冰箱,与现代有很大不同,样式倒是没变太多,但是更智能,也更复杂精密。


    不过好在原理都是差不多的,之前也学过,作为全校第一的高材生,温念将零件一个个拆下来,敲敲打打一番,接通电源,再次启动,竟然真的能正常工作。


    “好了!这样食物就不会坏了!”


    小姑娘左手举着榔头,右手拿着螺丝刀,笑得眉眼弯弯。灿烂的模样,就像是自带圣光,与之前在封家的颓然麻木完全不同,是真正的轻松自得。


    时间好像又回到小时候,孤儿院里辛苦,却充满希望的日子。


    零之前受了重伤,基因序列崩坏,虽然不知为何,最近好转很多,但总归没有痊愈。


    山脚下的庄园虽然离华宇城很远,但到底有人驻守,不算绝对安全。如果可以,温念自然不希望零以身涉险,所以这段时间,还是安心待在猎人小屋最好。


    她盘点了一下零带回来的食物,大米是足够的,蔬菜和肉类虽然不多,但也可以支撑一阵子。


    水是上好的山泉水,电是几十年前的太阳能发电机,现在又有了冰箱,马桶,已经可以正常生活了。


    温念马不停蹄,在屋子里到处检查,遇到能修的电器就努力修好,实在废弃不可用的,就拆下来,捡出可用的零件。


    她做这些的时候,零都默默的陪在她身边,就像是一个最合格的助手,递工具,听指挥,温柔的目光落在她脸上,一刻都不愿离开。


    “好了!终于大功告成!”


    修理完最后一个太阳能热水器的导管,整间屋子已经焕然一新。温念直起腰,拍了拍身上的灰尘,这才发现手上全是脏污,就连脸上也抹得跟花猫一样,黑一道,灰一道。


    “正好,水管也修好了,可以洗个澡。”


    温念话音未落,面前的男人就抬起手,十分认真的帮她将散落在脸前的长发别到脑后。


    温念愣了一下,两人目光相对,一高一矮,一个仰头,一个低头,靠得很近,背后是昏黄却柔和的灯光,她似乎可以感受到零呼出的热气,轻柔的拂在她脸上。


    气氛突然变得很不对劲。


    若有似乎的暧昧,如同黑夜中悄然绽放的昙花,


    想起昨晚那个一触即分的吻,温念呼吸变得急促。


    胸口像是揣着什么东西,心跳突然变得很快,那些变质的感情,就像是被晚风轻轻撩拨的暗香,在心底悄然蔓延,再也无法掩饰。


    “念念……”


    零的声音沙哑,每一个字都像是从胸腔里挤出来。震动的声带,摩擦着石子,压抑的情感,带着滚烫的温度,真挚,也沉重。


    在温念面前,零始终是自卑的。


    或许,他也从来不知道要怎么去爱一个人,但本能,让他选择守护。


    不知不觉,天又黑了。温念睡了一整个白天,现在前所未有的清醒。


    她有些慌,心更乱,在面对封烈、裴瑾时大胆热情的少女,如今心中却盛满了胆怯。


    “我,我先去洗澡!”


    隐隐的暧昧,真让人难以招架。


    面对零的感情,她下意识还是想要逃。


    洗手间的门早就坏了,零挂了片毡布做隔断,可脱光了衣服,还是一点安全感都没有。


    外面已经黑透了,太阳能热水器没来得及工作,水流凉凉的,打在人身上,激起一阵细密的战栗。


    啊,真是要命。


    温念咬着唇,努力适应山泉冰凉的触感,脑中却不断浮现起零的影子。


    与冰冷的外表不同,他的唇很软,身体上都是横七竖八的伤痕,肌肉流畅,一寸都透着历经战斗与伤痛才淬炼出的力量感。


    所以,真的不能再想了!


    经历了封烈与裴瑾先后两任男友,她现在已经不是当初一无所知,懵懵懂懂的少女,当然也没办法将零单纯的当成孤儿院时的小伙伴去看待……


    这是一个已经长大的成熟男人。


    温念无比清晰的意识到这点,


    或许,他也在喜欢着自己——


    以一个男人对女人的角度。


    窗户纸没有戳破,所以无论内在的真相是什么,至少表面还维持着摇摇欲坠的平衡。


    冰冷的泉水,带着清冽的凉意,就像是薄雾般,兜头洒下,水珠顺着她如白玉般的身体向滚落。


    透过氤氲的水汽,温念第一次这样认真的打量自己的身体。


    已经19岁了啊。


    少女初长成的曲线在水流的映衬下,若隐若现。


    是漂亮的吗?


    她其实没什么概念。


    两个世界的审美不同,个子矮小,身材瘦弱的她一向是丑小鸭般的存在,灰扑扑的躲在角落,存在感很低。


    可无论是封烈还是裴瑾,都或多或少表现过对她身体的迷恋,那样冷静自持的男人,将她抱在床上的时候,也像是一头失控的野兽,炙热急切,眼中是足以燃尽一切的欲|望。


    温念微微闭眼,顺着水流,手指一寸寸在自己的肌肤上抚过。


    腰,胸,肩膀,锁骨……脑子里像是在想什么,又像是什么也没想……心中却升起一阵隐秘的渴望……


    ……


    等到温念洗好澡,换好衣服从浴室里出来,零已经将床铺好了。


    他带了新的被子,绵软蓬松,因为是夏天,即使深山寒重,一块薄薄的毯子也足够了。


    但是,床上却只有温念一个人的枕头。?


    迎着女孩疑惑的目光,零一向没有波动的表情也显出几分不自然:


    “床太小,我睡地上。”


    看来,心乱的人不止温念一个。


    只是,这样的欲盖拟彰,反而让气氛变得更加尴尬。


    温念吞了口口水,被夜风一吹,皮肤上未干的水珠便泛起细密的凉意,又从皮肉里,升起难以遮掩的燥意。


    踩着拖鞋的脚趾蜷缩了一下,鞋子也是零从庄园里带回来的,很大,男人的款式,映衬得温念的脚趾就像是莹白的珍珠,小巧精致,惹人怜爱。


    第144章


    “可是,我不想一个人睡。”


    温念垂着头,盯着因腐朽而微微翘起的地板缝隙发呆。一只小蚂蚁正顺着缝隙边缘奋力攀爬,细弱的手脚在粗糙的木纹间试探、抓挠,每一次挪动都用尽了全身力气,却始终不肯放弃。


    “默默,我害怕。”


    温念深吸口气,慢慢抬起头来,手心的水珠还没干,抓住零的手腕,微一用力便,牵着他向床边走去。


    超S级的天赋者啊,战斗力在整片大陆都是首屈一指的。


    可现在就像是一只毫无反抗之力的木偶,任由女孩抓着他的胳膊,将他按在床上,浑身僵硬的像烙铁。


    刚刚洗过澡的头发还没干,有几缕湿漉漉的垂在额前,就像是海藻般,向下滴着水珠。


    水滴从温念纤长的睫毛一路向下滚落,脸颊,下巴,再到零的胸口,顺着他微微敞开的衣领一路向下,形成蜿蜒的水迹,最后在小腹处洇湿一小片布料。


    零坐着,而温念站着,从这个角度看去,正好可以将他大半个胸膛尽收眼底。


    因为小时候吃了太多苦,营养不良,长大后他的身材在未来世界也不算强壮,但肌肉线条却很流畅,宽肩细腰,没有一丝赘肉,皮肤细腻,只有一道道横七竖八的疤痕破坏了这份美感。


    零的锁骨上有一道很大的伤疤,是上次战斗留下来的贯穿伤,已经愈合,却留下一道狰狞的沟壑。


    “很疼吧?”


    “是不是很疼?”


    温念抬眼,目光对零对视,清浅的呼吸打在男人苍白清秀的脸上,白茫茫一片的眼睛,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逐渐变红。


    “念念……”


    零真是要疯了,今晚的温念很不一样,让他的心也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抓握,揪紧,几乎喘不过气。


    四周的空气仿佛都消失了,方圆几米,形成一片真空地带,他的脑子一片眩晕,血液飞速流转,膨胀,甚至要冲破血管的束缚。


    大多数时候,男人都是很强大的,超高的战斗力让他看上去就像是一把利剑,可以轻松斩断这世上所有荆棘险阻,不畏生死。


    但有的时候,他又很脆弱。


    他与之前的温念一样纯情,从未接触过女孩,对爱情也一知半解,甚至就连本能的生理反应都无法理解。


    灰白色的头发,白茫茫的眼睛,与强悍战力完全不同的清秀外表,浑身僵硬的坐在床边,眼神中带着些茫然与无措,就像是一只可怜兮兮,不知所措的小狗。


    “让我看看你的伤。”


    其实很早之前就想看的,只是不知道怎么开口。


    那个时候她还喜欢裴瑾,对零的感觉就很复杂,小心翼翼,总是隔着一层。


    可如今却像是冲破了某种桎梏。


    温念抿了抿唇,努力忽略胸口如打鼓般不停鼓噪的心跳,顺着锁骨,指尖轻轻抚上那道狰狞的疤痕,触感粗糙不平,边缘的肉芽微微隆起,像是一道难看的蜈蚣。


    不好看的。


    真不好看。


    就像是他的声音,沙哑粗粒,一点也不好听。


    可是心里怎么那么难受呢?


    翻江倒海的酸涩感,就连眼眶都开始泛红。


    “念念,不要……”


    零开始觉得喘不上气了,就像是一条被丢到岸边渴水的鱼,长着嘴,却发不出声音,是真的要死了。


    女孩的指尖带着刚刚洗过澡的凉意,很轻很轻的落在他的皮肤上。


    可他突然变得无比敏感,敏感到他似乎能感受到她指肚子上的指纹。


    皮肤与皮肤的触碰,原来是这么刺激的一件事吗?


    之前也不是没有拥抱过,他们小时候可是一直睡在一起的啊,可现在,这种陌生的战栗,让他大脑完全成了一团浆糊,浑身的力气都仿佛都被抽干了。


    拜托,他可是个杀手啊。


    即墨家精心培养出的人形兵器,身体里的每一滴血液都带着杀戮与冷酷的因子,警觉是被刻入骨髓的本能。


    可在温念的手下,却像是成了一只任人摆布的玩偶,她只是动动手指,他便已溃不成军。


    她的眼神像是有温度,零完全被硬控,眼睁睁看着她神情专注的,一寸寸剥开他的衣服。


    从胸口,到后背,裸露出来的皮肤上,到处都是大大小小的伤疤。


    因为太多,零早已经记不清它们的来历。对于他而言,疼痛从来不是惩罚,甚至是奖励,在没有温念的日子里,提醒着他还活着的事实,不是一具尸体,还有感觉,还知道会痛。


    但此时,这些疤痕却让念念如此难过。


    “啪嗒,啪嗒……”


    一滴两滴,不是湿润发丝滴下的水珠,而是温念的眼泪。


    看着少年满身的伤痕,她最终还是没忍住哭了出来。


    “别哭啊……”


    “不疼的。”


    他笨拙的安慰。


    可怎么会不疼呢?那一道道伤疤,都是他曾经遭受过的痛苦的证明。


    温念满眼心疼,让零的心也像是被泡在一汪温水里,湿湿润润的发胀,蜷缩着,又伸展开,无法形容的悸动。


    他的念念在为了他哭呢。


    只是这一个念头,就让他恨不得剜开胸膛,立马死去。


    在温念面前,零是真的自卑,那种有些疯狂的感情别人怎么能理解?偏执的,不讲道理的,毁天灭地的执着。


    他的身体算什么啊,难看的脏东西而已,疤痕算什么?只会污了念念的眼。


    他自己都不在意的东西,可他的念念却那样小心的一寸寸抚摸着,像是在看什么宝贝一样,甚至为了他流眼泪。


    受不了,零真的受不了。


    每一个细胞都在咆哮,尖叫着,说不出是欢愉还是痛苦,排山倒海般的情绪,几乎要将他彻底淹没。


    漆黑的夜,灯火在墙面摇曳出细碎的光斑,投射出朦胧的影子。


    两个影子映在一起,就像是融为一体。


    ……零最后也没有睡在地上,而是和温念一起睡在了床上。


    与之前的尴尬疏离不同,一整晚,他们都紧紧拥抱在一起。


    温念的头发没干,他就用异能一寸寸帮她吹干。


    他的身体因为之前受伤体温很低,温念就抱着他,用自己的体温去温暖他。


    “墨墨,你很重要。”


    “对于我而言,你是最重要的。”


    “我不能没有你,真的不能没有你。”


    一整晚,温念都在他耳边不停的念着这些。


    她多聪明的人啊,当然能感受到零的自毁倾向,当初那根断掉的手指,让她连续做了几天噩梦,如今想起来,心中都一揪一揪的疼。


    她想,她和墨墨,他们真是天生一对。


    同样的身世坎坷,同样的缺爱,同样的报团取暖,其实他们才是同类。


    所以之前遭遇的那些,只是因为她找错人了。


    不同圈子的人没必要强行融合在一起,


    只有她与墨墨,同样不完美的两个人,同样缺失的生命,单独一个,就是残缺的,不完整的,可合在一切,却严丝合缝,天造地设。


    于是,因为失去裴瑾而空缺的那部分就这样被填满了,空虚的内心突然安静了下来,前所未有的满足。


    有时候,温念也在想,爱情,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呢?


    虽然轰轰烈烈的爱过几次,但她可能从来没有弄明白过。


    但她明白一点,对于她而言,爱绝对不是付出,而是索取。当她能从一个人身上得到什么的时候,她就会爱他……


    当他失去了那个特质,她就不爱……


    爱是要掌握在自己手里的东西,是得到,是获得,而不是失去……


    所以,她会爱上墨墨,就多么简单,顺其自然的事。


    爱上一个人,一点都不难。


    这一晚,温念睡得很熟,关于未来,关于那些缺失的感情,突然就有了答案。


    许多事情似乎不需要一个多么郑重的开场白,就好比她与零的热恋,从一开始就高|潮。


    第二天早上,两人都默契的没有提起昨晚的失态,但一切早已全然不同。


    推倒最后一颗多米诺骨牌的是温念的一个吻,从熟睡中睁开眼,映入眼帘的就是零那张略显苍白的,清秀的面孔,眼神专注,目光柔和,眨也不眨的看着她,也不知看了多久。


    相比于霸道的封烈,零的感情内敛太多,小心翼翼的模样,就像是一只害怕被主人抛弃的,可怜兮兮的小狗。


    温念的心几乎一下子就软了,炙热的感情在胸中激荡,扬起脸,揽住他的脖子,径直吻向他的唇。


    温念这个人就是这样,爱之欲其生,恶之欲其死,爱与恨都是那样鲜明。当她真心喜欢一个人的时候,被她喜欢的那个人绝对是这世上最幸福的人,可当她不爱了,任凭对方剖心剖腹,将尊严碾成齑粉捧到她脚边,也绝不回头。


    少女柔软的唇如此甜美,贴上来的瞬间,零的瞳孔骤然紧缩,大脑一片轰鸣。


    从这一刻开始,他的灵魂就不再属于自己,一切开始失控。


    最初只是轻柔的碾磨……


    零虽然战斗力强大,但只是个从未与女生接触过的雏儿,别说是亲吻,除了温念,他甚至从未与别的女生说过一句话。


    他整个人都傻的,像是块木头般一动不动。


    但是该说他聪明吗?还是说男人在这方面总是无师自通?


    当温念用舌头撬开他的唇齿,就像是一头凶猛的野兽被唤醒,反客为主的掐住她的腰,灰白色睫毛下泛红的眼瞳里是深不见底的偏执,与占有欲。


    接下来所发生的一切,温念都记不清了。


    第一次亲吻的男人就像是一头恶狼,几乎要将她整个拆吃入腹。


    当然了,温念并不抗拒。与喜欢的人做喜欢的事,是享受,不是折磨。


    虽然没有做到最后一步,但也在小小的木板床上厮混了大半日,直到下午,才腿脚酸软的起床。


    第145章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的过下去。


    明明是逃亡,却是温念有史以来最安心,最自在,最无忧无虑的生活。


    白天时,他们一个打猎,一个煮饭。


    晚上时,就像是连体婴儿般紧抱在一起。


    零时不时潜入山脚下的庄园去打探情况,温念闲暇无事便将小屋里的电器拆了个遍,又重新组装,小屋也在她的一日日修缮下逐渐完善,有了人气,烟火味十足。


    温念其实是个很热爱生活的人,又干净,又勤快。


    以前在孤儿院的时候,她就是整个院子里最整洁,最积极的小姑娘。


    分到的旧衣服哪怕不好看,她也总是会洗得干干净净。睡的被子褪了色,她就用野蔷薇汁染成粉红色,还和墨墨偷偷在院长办公室后院的树丛中养了窝松鼠。


    后来和温阿姨住在灰影巷,只是最简陋的铁皮房,也被她布置得温馨十足。衣柜里书虽多,可都分门别类的整理好,从来不会弄乱半分。


    如今,这坐落在深山中的猎人小屋,在她的手下也逐渐有了家的模样。


    坏了的木柜都清理出去,零重新打了桌椅,板凳,能用的电器也都被温念修缮一新。她在地上铺了地毯,破了大洞的窗户也重新修好,餐桌上摆放着的是她去山上特意采的,还带着露珠的野花。


    多美好。


    这日子美得就像是在梦中一样。


    有时候温念真觉得,日子要是能一直这样过下去就很好。


    她和零都有手有脚,无论在哪里都能生活得好的。


    她甚至不想去库什纳了。


    可理智告诉她,这样的好日子是偷来的,不是长久之计。


    封家,裴家,即墨家,各个都虎视眈眈,像是随时会被引爆的定时炸弹。


    还有仍被困在封家的温阿姨,也不知会不会被自己连累,让温念时刻担忧不已。


    零的身体恢复得很快,明明之前还一副基因序列马上就要崩溃的样子,如今又渐渐平复了下来。


    那令人心悸的暗红色纹路再也没有出现过,之前的狂暴肆虐仿佛只是一场幻觉。


    另一边,远在百里之外的华宇城,即墨宣的死就像是压倒骆驼的最后一颗稻草,终于还是点燃了那些早已经积压多年的矛盾。


    如今皇族式微,四大家族与皇家的角力由来已久,之前还能维持一种表面的平衡,可如今随着反叛军裹挟民怨日益壮大,那些被华服遮掩的裂痕,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崩塌。


    除了追捕温念与零,最近的华宇城还接连发生了几件大事。


    封家与苏家的联姻最终还是取消了,防护区发生暴乱,一只A级变异体脱逃,造成大面积平民伤亡,偏偏城区守卫又都被即墨腾临时调走,最后不得不出动军队,才控制住局势。


    经此一役,更是惹得民生怨道,即墨家也因此受到议会众多攻讦,一时成了众矢之的。


    偏偏就在这一片混乱的局势中,作为帝国守卫者的军队又爆出丑闻,先是有人爆料,说军队高层打压新人,私吞军费,买官鬻爵,后来又说部队已经被反叛军渗透,众多中层军官倒戈,甚至向反叛军输出城防图。


    坏事一桩接着一桩,千丝万缕,抽丝剥茧,牵一发而动全身。


    其中涉及多方利益,各大家族纷纷出手,借此由头攻讦政敌,或是为自己谋取私利。


    世道如此,即墨家身处漩涡中心,也是受波及最严重的。一鲸落,万物生,即墨家作为四大家族之一,看似豪华似锦,实则烈火烹油。


    繁盛时,人人吹捧,一朝劣势,人人都想分上一杯羹。


    即墨腾中年失子,本就痛不欲生,如今又要面对虎视眈眈的政敌,就连往日攀附的旁系都图谋蚕食家产,令他怒不可遏,分身乏术。


    零和温念也终于可以借着这难得的喘息之机,重新回到华宇城。


    在远离人烟的猎人小屋生活了几天,再次回到繁华的都市,竟然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未来世界,科技发达,街头巷尾,到处都是各种型号的机器人代替人类工作。


    售货的、清洁的、服务员、接引员……然而它们也都有着共同的作用——智能监视器。


    这里的人脸识别可比现代时先进得多,人只要露面,进入摄像范围的第一时间,什么虹膜,血型,身份信息,档案经历,立马检测得一清二楚。


    所以想要在这样密集的监视网中躲藏实在不是一件容易事,幸好,有零在。


    作为超S级强者,他的战斗力是当之无愧的天花板。


    只是一直以来,都有个致命缺陷,就是基因序列崩裂,需要定时服用抑制剂才能勉强压制。


    这也是他长久以来受困于即墨家的原因之一。


    可不知为何,从上次叛离即墨家开始,他已经有半个月没有服用过抑制剂了。


    之前在死神酒馆,明明已经到了堕落边缘,却硬生生挺了过来,最近更是持续好转,如今几乎已经看不出异样,使用异能也没有半点失控的感觉。


    怎么会这样呢?


    温念是不懂异能,因此一无所查。零却像是若有所思,望着温念的目光深沉,只对她黏得更紧了些,几乎形影不离。


    就好比眼下,凭借零的异能,两人一路躲过沿途密密麻麻的监控,顺利潜入华宇城,并且在城东的贫民窟中租下一座无人的小院,暂时住在其中。


    说是小院,其实也就是铁皮搭的棚屋,屋顶还露着几道天光。


    院子的主人是一对年近六十老两口,原本与儿子一家住在这里,只可惜儿子在打工途中死于一场变异体暴乱,儿媳也不知所踪,这屋子才空出来一间。


    有钱人的幸福生活总是相似的,穷人的生活却各有各的不幸。


    温念不是不食人间烟火的小公主,之前和温阿姨住在灰影巷的时候便已经见惯了人间疾苦,可看到老夫妇衣衫褴褛的模样还是觉得难受。


    明明已经是科技发达的未来世界,竟然还有那么多人连最基本的生活需求都无法满足,这不是很离谱的事情吗?


    可这就是现实,是温念从小长大,见到过无数次的现实。小人物的悲欢离合,无人在意,被埋葬在脏乱差的贫民窟里,蝼蚁一样的大多数……


    零和温念是以小情侣的身份租住在这里的。


    这也是温念深思熟虑后的结果。


    作为帝国首都,华宇城管理严格,到处是暗哨监控,只有一个地方除外——


    那就是如蛛网般遍布爬满郊区的各大贫民窟。


    这里是被遗忘的脏污之地,人多嘈杂,人员流动大,人口分布极其混乱,作为打探消息的落脚点,再好不过。


    果然,温念与零的出现完全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怀疑,只除了零那异于常人的白发与白瞳。


    但温念很机灵,对外就说他这是从娘胎里带出的白化病,加之大多数时候零都用黑斗篷将自己罩得严严实实,所以除了作为房东的老夫妻,其他人也没机会见到他的真面目。


    在租来的铁皮屋中住了几天,华宇城迎来盛夏的又一场大雨。


    雨水极大,豆大的雨滴如瓢泼般倾泻而下,打在屋顶的铁皮上发出‘啪啪’的声响。


    贫民窟的房间年久失修,冬天冷,夏天热,最怕的就是这种天气。


    对于有钱人而言浪漫的雨天对于穷人却是灭顶之灾,屋顶漏雨,屋下漫水,为了一点破烂的家当一整天都不得休,又要用盆接着,又要向外舀水,累得温念腰酸背痛。


    零不在家,早上还没下雨的时候就出了门。


    回到华宇城后,他们没有急着进城,而是先去了一趟上次住过的旧仓库。


    仓库里一切如旧,只是堆积的货物因为之前的打斗被损毁大半。


    令温念有些惊讶的是,她废了九牛二虎之力,好不容易制成的铁甲号竟然不见了。


    也不知是谁,竟然会多此一举,带走那样一堆对天赋者而言完全‘没用的’废铜烂铁。


    温念蹙眉,不知为何,觉得心中有些不安。不过还是趁机收拾了些能用的材料零件,收拢在工具箱里,由零一起带在身边。


    雨下得越来越大,终于,在下午一点左右,零回来了。


    他是去封家打探温阿姨的消息的。不知为何,在温念被掳走后不久,封家便转移了温阿姨的住处。


    之前温念已经去过温阿姨住着的别墅,只可惜那里早已人去楼空。


    这些天,零都在四处秘密调查温阿姨的新住处,不然他才不舍得和温念分开哪怕一分。


    “怎么样!找到温阿姨的下落了吗?”


    见到零,温念顾不得仍在漏雨的棚顶,扔下手里的水盆焦急的迎上前,而回报她的,则是男人带着水汽与铁锈气息的拥抱。


    这些天一直都是这样的,零黏人得紧,且有越来越黏人的趋势。


    也许是没有安全感的缘故,他像是患了分离焦虑症一样,非常抗拒与温念分开。


    只要在一起,又要是有皮肤饥渴症,总要和温念贴在一起,就连晚上睡觉时,都要紧紧抱在一起。


    要不是因为太危险,他是绝对不会将温念一个人留在这里,独自行动的。


    如今,两人不过分开短短几个小时,零就像是隔了几万年一样,将温念抱得死紧。两只胳膊跟铁杵般,像是要将她揉进自己的血肉里。


    温念有些无奈,但其实心里并不抗拒。


    因为她也是个缺爱的人啊,两个同样缺爱的人在一起,本就是要相互依偎,抱团取暖的。


    温念挣扎着在零的怀里抬起头,细软的手掌轻轻拂过他头顶,揉了揉,原本还如紧绷如弓弦般的男人顿时就像是一只被安抚了的小狗,重新镇定下来,长长舒了口气。


    “快说啊,到底打听到温阿姨的下落了没有?”


    “念念……”


    零的语气却有些犹豫,带着担忧的声音,喉结在温念耳畔滚动,呼出的热气打在她侧脸,说出的话却让她遍体生寒:


    “是找到了她的下落。只是……温阿姨生病了!”


    第146章


    没什么惊讶的,温阿姨的身体本来就不好。


    这些年身体都弱的很,时不时就要发病。


    温念破格被录入第一军校后,学校曾经给了她一笔奖金,当时她拿到钱的第一时间就带温阿姨去做了检查,一脸冷漠的医生看着温阿姨的检查结果,眼睛里是不加掩饰的鄙视,当时就说她这些都是旧伤,拖了那么久,早就没救了,现在就连最先进的医疗舱都没法治愈。


    温念至今记得那天医疗舱的蓝光有多冷。


    除了难过,还有无法消除的愧疚。


    温阿姨身体恶化得这么快,有一大半原因都是为了她。


    她想学习,不愿放弃,所以温阿姨也一直支持她。这些年来,笔墨纸砚,书籍零件,不知道买了多少。


    哪怕只是最便宜的纸质书,对于她们这种最底层的泥巴种,也是不小的负担。


    哪哪都要钱,偏偏钱最难赚*。


    温阿姨原本就身体不好,又没有异能,找不到稳定的工作,就只能四处去打零工。


    未来世界大部分枯燥的流水线工作都被各式各样的机器人占了,人想要战胜机器,唯一的优势就是比机器更加廉价。


    温阿姨赚得钱少,又要养着两张嘴,自然难熬,就连病情也一日日耽搁下来,最终拖成绝症。


    想到上次与温阿姨见面时的场景,温念的心中就是一阵痛楚。


    算算年纪,温阿姨如今也不过刚过三十五岁出头,可却被生活折磨得满脸枯槁,憔悴不堪。


    是她没用!


    所以总是无法保护身边的人,总是眼睁睁看着一件件悲剧在眼前发生,而没有一点办法。


    泪水一滴一滴的流下来,打湿零胸前的衣襟,也让男人的心化成一滩水。


    “别怕,有我。”


    想带温念去见温阿姨,毫无疑问是件十分困难的事。


    那可是封家,更别说,经历了生日宴会的意外,更是增添层层守卫,将整间医院围得密不透风。


    零虽然战斗力超高,可毕竟带着个温念,想要躲过层层守卫,就没那么容易。


    但他也真的没法拒绝她的眼泪,看着温念伤心流泪的模样,他的心就像是陷入刀山火海,难受得厉害。别说是去见温阿姨,就算让他立马粉身碎骨,也不会有丝毫犹豫。


    就像之前的那个晚上一样,凌晨一点,趁着整个城市陷入沉睡,零用黑色斗篷将温念裹在怀里,带着她,化作一缕清风,直奔城防医院顶楼的特护病房。


    这是华宇城最顶尖的医院,也是专门为世家贵族服务的特级医院。


    医院一共八层,一至六楼是各个科室的门诊病房,八楼则是住院部。


    未来世界的医院科技发达,人生病了不需要吃药,也不需要手术,一个医疗舱,便可以治愈大部分疾病。


    若是病情严重些,就由门诊医生亲自诊疗——这些医生大多数是拥有治愈属性的天赋者,而不是经历数十年寒窗苦读的医学生。


    未来世界,天赋大于一切,这是个凡事都由命运决定的地方。


    医院的人总是很少。


    天赋者不容易生病,而泥巴种就算生病了也没钱治疗。


    所以,零带着温念一路向上,并没有遭遇太多阻碍。


    但显然,封家为了温阿姨特意加派了人手,都是天赋高强的暗卫,层层把守在病房四周。


    “我去,把他们,引开。”


    零带着温念躲在病房走廊的杂物间。


    因为是深夜,所以很安静。明面上,除了值班的医生护士外没有旁人,只有医疗巡逻机器人的嗡鸣声时远时近。


    “会不会很危险?”


    陌生的环境,空气里独属于医院的消毒水气息,所有的一切都让温念感到紧张。


    她知道零很强,可是还是会担心,其实她也没有那么坚强,除了温阿姨外,零就是她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的依靠。


    “放心,按计划行事。不会,有事。”


    温念的手无意识的抓着他的手腕,握得死紧,漂亮的杏眼里泛着细碎水光,像揉进了钻石鎏金的湖面。


    他的心也像是被这湖面下的暗流卷住,沉甸甸的下坠。


    和温念在一起的每一刻,都像是上天的恩赐,那种平静舒缓的感觉,夹杂着绵绵爱意,让人的心也像是飘在天上,难以言喻的感动。


    零反手扣住温念的手腕,两人掌心相贴。


    “别怕,有我。”


    这句话,他对温念不止说过一次,也的确从未食言。


    男人又轻轻在她头顶吻了一下,身影一闪,便已经化作一阵黑风,向着门外的暗卫攻去。


    封家的暗卫,都是万中无一的天才,大多是A级天赋者,在整片大陆,也鲜少有对手。


    只可惜,此时他们面对的是零。


    不过几招的功夫,两个人便已经失去意识,倒在地上,生死不知。


    但很快,又有更多暗卫从各个角度冒出来,将零团团围住。


    零没有恋战,带着几人如一阵风般飘向窗外。温念在杂物间又等了许久,才轻手轻脚的推开门,将手中的仪器对准巡逻而来的医疗机器人——


    这是她这段时间精心研制的秘密武器,为的就是对付这些遍布城区的监控耳目。


    她被白砚困在白家的时候,曾经亲手拆解过一个名叫沃斯的最新型号机器人,对其内部构造和工作原理了如指掌,从废旧仓库取得工具后,便加班加点制作了手中的干扰器。


    此时,仪器发出微弱的蓝光,‘滴滴’几声后,迅速扫描并解析了机器内部的程序代码,随后一段伪造的指令被迅速植入。


    医疗巡逻机器人一无所知,目不斜视的继续向前行进,而从这一刻起,传送到监控系统的便不再是实况画面,而是温念提前准备好的循环影像。


    接下来,她又如法炮制了温阿姨病房内的监控机器,然后才拢了拢斗篷,轻手轻脚的走到温阿姨病床前。


    几日不见,温阿姨果然病得厉害。


    医疗舱中的女人面容憔悴,呼吸微弱,身上连接着各种检测生命体征的仪器,闪烁的指示灯仿佛在无声诉说她的生命即将走向尽头。


    温念浑身发冷,双腿僵硬,脚步就像是生了根。


    只是走到病床前这短短一段距离,就让她用尽全身力气,她垂下眼,伸出手,轻轻抚摸温阿姨垂在身侧的手。


    手背上的青筋因瘦弱而条条凸起,显得格外刺眼,也格外扎心。


    “温阿姨,温阿姨……”


    “怎么会这样啊……”


    “是我,念念来看你了,温阿姨……”


    在来之前,温念设想了许多见到温阿姨的场景,对她说什么话,一定不要哭,不要惹得她担心难过。


    可此时,她根本控制不住自己的眼泪。


    这是温阿姨啊,对她最好的温阿姨!


    在她被权家逐出家门,走投无路的时候,是她对她伸出援手,从那以后,她就有了人生第一个家。


    都是她的错,是她没用,是她没有治好温阿姨的病。


    上天为什么对她这么残忍啊,她真的已经拼尽全力去做好每一件事情了,可为什么,就连温阿姨都救不了!


    温念拥有的东西太少了,所有每一点都显得更加珍贵。


    眼泪根本止不住,流个不停,豆大的泪珠一滴接着一滴砸下,落到温阿姨清瘦的手臂,像一条小溪。


    她很少有情绪如此失控的时候,哪怕被封烈困在封家,哪怕被白砚强迫,哪怕看着裴瑾与舒阳相拥。


    可此刻,面对病床上奄奄一息的温阿姨,所有坚强与伪装都轰然倒塌,只剩下痛不欲生,和无尽不舍。


    “啊……啊……”


    温念哭得不能自已,抬起眼,才发现温阿姨不知何时已经醒了,正用浑浊却温柔的目光静静注视着她,嘴巴张合,发出虚弱嘶哑的‘啊啊’声。


    温阿姨是个哑巴,在之前的暴乱中受伤后就不能说话了。但她对温念的爱却从来没有欠缺半点,那双温柔的眼睛里,总是盛满了千言万语,像是会包容一切。


    “我没事。”


    “念念是个好孩子,以后一定会有大出息的。”


    如今的她,意识已经不太清楚,身体虚弱,就连手语都做不出来,干燥的嘴唇张合着,幸好温念可以凭唇语读出她的意思。


    “温阿姨……”


    总是这样,从来都是这样,因为过于瘦弱的身体,所有人都不看好她,嫌弃她,只有温阿姨,始终相信她,无条件的支持她。


    可为什么,不能陪她走到最后……


    “我已经想好了,等你的病好了,我们就一起去库什纳。”


    “据说那里都是普通人,天赋者也不是高高在上的存在,每个人都会有房子,有工作,可以凭自己的本事找到工作,吃饱穿暖,也不会被歧视……”


    人活着是为了什么?不就是为了吃穿不愁?为了个尊严?


    大部分人都没有什么大志向,不求高官厚禄,只图小富即安。


    温念一面流着泪,念念叨叨,编织的美梦,不知是在安慰温阿姨,还是在安慰她自己。


    话说着说着,突然想到上次见面时,温阿姨嘱咐她的话,说让她好好跟着封烈,去报答封家的恩情。


    可眼下,看着她说了半天和封家无关的打算,温阿姨却只紧紧抓着她的手,一脸欣慰慈爱的表情,没有半点不满。


    “傻孩子,念念,你是阿姨的孩子,阿姨只希望你过的好!”


    “去做自己真正想做的事,只要你开心幸福,我这辈子就安心了……”


    这才是她的心里话,只喜欢念念,那个她从孤儿院里捡来的孩子,那么懂事听话,陪着她度过生命的最后几年,一直是她活在这个世界上的精神寄托。


    别人总以为是念念离不了她,其实是她离不开念念才对!


    所以,现在不要再管她了,去做自己想做的事吧!


    一定会成功的,那么好的孩子,又坚强又有主见,从小就像个小大人,无论做什么事情,都会成功的……


    “滴——”


    医疗舱的监测屏爆发出刺目的红光,那条代表心率的波纹彻底扁平。


    病了这么久,其实她早就已经到了强弩之末,之所以强撑着,不过是想要再见到温念一眼。


    “温阿姨!”


    温念的哭声被医疗舱刺耳的警报声撕碎,远处走廊,已经传来值班医护人员纷沓而至的脚步声。


    第147章


    周遭的一切仿佛都消失了,白色的病房,巨大的治疗仓,仿佛恶鬼索命般持续不断的警报声……所有的一切都像是一场噩梦。


    孤零零的世界上,最终只剩下温念一人。


    那些美好的记忆,相濡以沫的日子,与温阿姨在一起的时光,虽然贫寒,却很温馨,是她生命中最宝贵的回忆……


    可如今都没有了,就像是褪了色的老照片,只剩下无尽孤寂。


    眼泪顺着脸颊不断滚落,粘在脸颊上,冰凉一片。


    温念死死抓着温阿姨的手,嘴巴张合,嗓子却像是堵住了,说不出一句话,只有喉间溢出的破碎呜咽,仿佛受伤幼兽濒死的哀鸣。


    “不,不要离开我……”


    “求你,不要抛弃我……”


    是真的承受不住了啊,明明不贪心的,可为什么,到头来,什么都抓不住。


    如果可以,她真的愿意用自己来换得温阿姨重新睁开眼睛,她用力抓着温阿姨的手腕,多想她能如以前一样,温柔的笑着看着她,告诉她只是一场噩梦而已。


    可那双总是写满慈爱的眼睛仍在沉沉闭着,代表着心率的波纹,最终拉成一条直线。


    门外走廊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就像是催命的鼓点。


    可温念就像是一具木偶般,呆呆站在医疗舱前,一动不动。


    思绪仿佛成了空中飘着的线,逐渐远去,连接着这个世界的锚点碎了,所有的一切,都开始不受控制的松动。


    她紧紧攥着温阿姨已经逐渐变得冰冷的手掌,没有感到害怕,只觉得悲伤,生怕自己一松手,温阿姨就会化作一团烟气,彻底消失在自己眼前。


    直到身后传来熟悉的气息,就像是沁入灵魂的妙药,让她的灵魂一瞬间安定下来,与这个世界重新有了连接,周围的一切也重新变得清晰。


    “别怕,有我。”


    是零的声音,低沉沙哑,一如既往的粗嘎难听,却让温念的一颗心一瞬间安如磐石,入骨的惶恐与绝望消散,就像是救命稻草般,只剩下安稳与踏实。


    他的身上还穿着那件鬼魅般的黑色斗篷,经历了一场激烈的战斗,上面带着些风的气息,还有浓郁的血型味,的确不算好闻,却是如今温念所有安全感的来源。


    墨墨!


    她还有墨墨!


    只有墨墨……


    整片天地间,好像只剩下他们两个人,相互依偎,相依为命,相濡以沫……


    她抓着零的衣襟,痛不欲生,就像是溺水之人抓着最后一块浮木,是她唯一的温暖与希望。


    “墨墨,温阿姨她……”


    温念哽咽着,破碎的语句裹挟着滚烫的泪,砸在零的心口。


    回应她的,则是男人毫不犹豫的拥抱,大手死死揽住她的腰,轻轻拍打着后背,泛着凉意的唇一点点将她脸颊的泪水吻干。


    “别怕,有我,你还有我。”


    就在这时,病房的大门突然被从外面重重推开,令温念感到意外的是,为首的竟然不是值班的医生和护士,而是许久不见的封烈和裴瑾!


    他们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呀?


    温念不知道的是,她失踪的这段时间,封家与即墨家进行了数次交锋,明争暗斗,几乎撕破脸。


    封烈与裴瑾在得知是即墨家将温念抓走后,当晚便气势汹汹的去要人。


    没想到飞车还在半途,就听说了即墨宣的死讯。


    等他们心急如焚赶到即墨家,温念早已不知去处。即墨腾亲自下令,派人在城区各处搜寻温念与零的下落。


    最初,封烈与裴瑾还以为这是即墨腾的诡计,担心温念被他私自藏匿,因此不惜引爆封家潜伏在即墨家多年的暗线。


    没想到,温念是真的失踪了。


    于是这几天,封烈与裴瑾几乎疯了般四处搜寻温念的下落,甚至与即墨家的人发生数次冲突,却始终一无所获。


    情况危机,几人也顾不上争风吃醋,重新开始合作。


    只可惜零与温念的猎人小屋实在隐蔽,是以这么久了,不管是即墨家,还是封家,裴家,竟都始终没找到他们的下落。


    关键时刻,还是裴瑾脑子好使。


    他与温念相知相恋,对她最了解,也知晓她对温阿姨的感情,知道她绝不可能弃温阿姨于不顾。


    恰逢温阿姨病重,他便刻意放出消息,想引温念上钩。


    自己与封烈则是派出层层守卫,守株待兔。


    果不其然,温念真的出现了。


    却没想到,会是在别的男人怀里。


    看着许久不见的零,裴瑾眼神阴鸷,转向温念的时候,又变成满满的柔情。


    “念念,好了,已经没事了,我在这里,快到我身边来——”


    “念念!到我身边来!”


    天之骄子般的两个男人,你一声,我一语,在见到温念的瞬间都红了眼眶,哪里还有半点挥斥方遒的镇定?


    封烈脾气大,性子也急,瞪着零的目光就像是刀子,恨不得立时将他凌迟。


    这身份卑劣的白毛小子竟然没死?他有什么资格站在念念面前?


    裴瑾脑子聪明,也更沉得住气,他知道温念与零之间的纠葛,因此并未立刻发作,只目不转睛的望着她,试图从她脸上看出一丝动摇。


    几日不见,他憔悴得紧。今日他身上没有穿惯常的黑色制服,而是一身纯白装扮,潋滟的双眸瞳色很浅,在医院的白炽灯下,闪烁着浅茶色的流光。


    “念念,这段时间,我一直都很想你……”


    裴瑾话音未落,就被封烈打断了。向来桀骜不驯的封家大少,如今脸上写满了憔悴,几天几夜没有不眠不休,就连他这样的天赋者都挺不住,眼窝深陷,眼下青黑。


    “念念!我已经和苏家退婚了,之前是我错了,我发誓,从今以后,我的身边只会有你一个女人!”


    多么深情,多么令人心碎。


    身份高贵的公子哥,如此深情的告白,是个女人都顶不住。


    “念念,到我身边来!”


    “来我身边!”


    两人都没有直接动武,而是哀切的望着温念,目光眷恋,声音乞求,等待着她的选择,以一种完全臣服的姿态,向她伸出自己的手掌。


    封烈的心中是盈满苦涩与绝望的,一次次打击,已经让他十分清楚的知道自己在温念心中的地位。


    她不爱他,甚至厌恶他。


    但他别无他法。无法放手,也不能放手,哪怕被讨厌,哪怕被怨恨,这一辈子,他都注定要与温念永远纠缠在一起。


    相比之下,裴瑾就更从容许多。


    在他的心里,他与温念始终是相爱的,虽然他因为封家的打压不得已做出暂时的妥协,但念念那么善解人意,一定可以理解他的苦衷。


    却没想到,此时面对他们两人伸出的手,温念只是面色苍白的转过头,盈满泪水的眼中始终没有一丝波澜。


    为什么会这样?


    封烈双目赤红,就像是一只内心盈满痛苦,却无处发泄,走投无路的困兽。


    裴瑾双眼深沉如雾,看向温念时满腹柔情,看向零时,又只剩下毫不掩饰的杀意。


    “念念,为什么,为什么不肯原谅我?”


    “是不是他逼迫的你!”


    “你在怪我吗?怨我当初没有护住你?可是,我是有苦衷的啊!”


    “相信我,我从来没想过放弃你,从没想过放弃我们之间的感情,我只是……”


    “迫不得已……”


    裴瑾声音颤抖,眼眶泛红,肝肠寸断的解释着,封烈也握紧拳头,急急开口。


    “念念,你别信他!裴瑾就是一个表里不一的伪君子!”


    “看看我,求你看看我,我一直在等你回心转意!”


    “这段时间,我一直有好好照顾温阿姨的我真的已经尽力了,念念,不要怪我……求你……”


    封烈的声音甚至带着哽咽,平日里不可一世的骄傲此刻碎的满地都是,只可惜却换不得心爱女孩的一次回眸。


    身材娇小的女孩,长相如初春三月的花瓣一样柔软,白皙的皮肤,巴掌大的小脸,精致美丽到不可思议。


    明明只是个柔弱的小姑娘而已,身份低微,性格懦弱,被人欺负也不敢反抗,委曲求全,就像是一株菟丝花,只能依靠人的保护生活。


    可,为什么,心就那么狠呢?


    爱的时候全心全意,不爱了,就连一丝余温都不再有。心狠的就像是寒冬里被冰封的湖面,看似平静无波,实则拒人于千里之外,冻得人骨头缝都疼了,一颗心沉沉下坠,摔得粉身碎骨,却依旧无法放弃。


    放弃,怎么能放弃呢?


    死也不能放弃的。


    若是不曾拥有过也就罢了,事到如今,无论是封烈,还是裴瑾,没有人可以放手。


    看着温念冷漠的表情,裴瑾的眼神也从最初的期待到痛苦,再到如今的麻木与仇恨。


    当然,仇恨是对着零的,温润如玉的公子哥第一次在人前展现自己如此阴鸷的一面,抬起眼的时候,表情甚至有些偏执。


    “你爱上他了吗?”


    “念念,回答我,你是不是爱上别人?


    “一条野狗,即墨家的野狗,凭什么,凭什么被你看在眼里?”


    “是不是,只要杀了他,是不是,只要他死了,你就可以重新回到我身边?”


    话音未落,裴瑾已经握紧拳,化作一道流光,直直的攻向零的胸口。


    第148章


    “啊!小心!”


    零还未动,温念便已经条件反射般尖叫出声,抬手扑进零的怀里,双手紧紧揽着他的脖子,看那架势,竟像是要用自己的身体替他挡住伤害。


    她现在脑子也不清醒呢,还处于眼睁睁看着温阿姨离世的应激状态。封烈和裴瑾呜哩哇啦说了一大通,她其实一句都听不进去,现在脑子里只有零,只有零一个,要保护他,要守着他,


    她只有零了,绝不能和他分开。


    多紧张,多依恋,那奋不顾身的姿态,紧紧抱着男人的脖颈,这样的画面,多么似曾相识。


    封烈的眼眶几乎立刻就红了,想起曾经女孩也曾经这样挡在自己面前,那份深情,当时的他却没有珍惜。


    真是该死!


    那种极度悔恨的情绪,已经不止一次折磨得他夜不能寐,却没有一刻,像现在这样痛不欲生。


    好后悔,无时无刻的后悔。


    可有什么办法吗?还有什么办法去弥补?


    心脏像是被冻成一块冰雕,又轰然倒塌,一块块碎成碎片。


    眼泪大滴大滴的落下来,谁能想到,飞扬跋扈,目空一切的封少有一天竟然会哭?


    还是当着这么多人流泪。


    可没有人笑他,裴瑾脸色更加难看,因为封烈的那句话,心脏跟着破了个大洞。


    封烈说:‘现在的你,和我一样。’


    是啊,他们现在是一样的处境。


    被抛弃了,不再被爱。


    谎言并不伤人,真相才最致命。


    多么残忍。


    封烈说起这话的时候,似笑,又像是在哭,眼睛里的悲伤绝望无法遮掩,就像是一把锋利的匕首,直直刺进他内心深处,痛得他面色铁青,浑身颤抖,狼狈不堪。


    “念念,你怎么能这样对我?”


    “我不相信,绝不相信!”


    多么善良的女孩啊,纯真的就像是一朵最娇嫩的花儿,纯白色的花瓣带着露珠,在午夜时分散发着阵阵芳香。


    裴瑾以为自己足够了解温念,在这段感情中,他始终觉得自己是那个站在高位的人,是上位者,掌控全局,将女孩牢牢握在手心。


    直到如今,残酷的现实给了他狠狠一巴掌。


    她的爱热烈迷人,却也来去自如。无论是封烈,还是自己,当初因为她的爱而沾沾自得,如今就要因为她收回那份爱,落入地狱。


    杀了零,杀了他,一定要杀了他!


    只有这样,念念才会回到他身边,只有这样,他们之间才没有阻碍!


    无法否认,曾经的裴瑾在封烈面前是带着优越感的,作为被选中的男人,看着曾经的旧爱痛苦不已的挣扎。


    可直到如今,他才终于真切的感受到封烈曾经的痛苦,那种悔恨,那种绝望。


    “念念,我是喜欢你的啊!”


    “之前的一切,我都可以解释!”


    看,这狼狈不堪的模样哪里还有半分曾经的温雅,就像是一只落水狗,在泥泞中挣扎,徒劳的想要抓住最后一丝希望。


    两个男人都是超级强者,眨眼的功夫便已经过了几招。


    零的战斗力比裴瑾更强,但他的怀中抱着个温念,顾忌更多,行动难免受限。


    而整个过程,温念都紧紧的揽着零的脖颈,将头深深埋在他怀里,那依赖亲密的模样,也让裴瑾的心里像是千万根钢针一起扎着,痛苦与嫉妒的潮水止也止不住。


    “你该死!”


    其实裴瑾的异能是偏辅助性质的,生性沉稳的他也很少会有如此强烈的情绪,也只有遇到温念的时候,才会频繁失控。


    两人交手时,封烈一直红着眼眶站在一边,直到看着裴瑾落入下风,才挺身加入战局。


    说来也是有趣,这两人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十几年的好哥们,为了温念反目成仇,如今又为了温念同仇敌忾。


    到底是那么多年的交情,配合起来也是默契,几招下去,果然让零应接不暇,偏偏还要护着怀中的温念,很快胳膊上就受了伤。


    “墨墨!你受伤了!”


    温念哭叫着,只觉得零的伤口像是割在她心底,焦急又愤怒。


    “住手!你们给我住手!”


    她大声尖叫着。可越是这样,封烈和裴瑾的嫉妒越强,想要杀了零的恨意更深,攻势也越来越凌厉。


    这男人的嫉妒心还真是要命。女人吃起醋来,不过哭闹排挤,男人吃起醋来,却是真的要人命的。


    从古至今,从自然界到人类社会,雄性为了争夺配偶向来都是你死我活的,封烈和裴瑾,也不例外。


    你算什么啊,一个上不得台面的野种,连人都算不上,只不过是即墨家养的一条狗。


    这样的身份,凭什么赢得念念的青睐?


    浑身脏污,有什么资格以保护者的姿态站在念念身旁?


    该死!


    实在是该死!!


    封烈死死咬着牙,额头青筋暴起,俨然被激怒到极致,以命相搏。


    裴瑾不甘示弱,也不再藏拙,一道道金光不要命的亮起,就像是一道道划过天空的闪电,将黑夜映照得如同白昼。


    “墨墨,小心!”


    温念心急如焚,也发现自己如今就是个累赘,心中又恨又怒。


    “你们要是敢伤害墨墨,我发誓,一定不会放过你们!”


    这可真是诛心之言!


    这世上还有什么事,比亲耳从自己最爱的女人口中听到这样的话语,更令人心碎?


    封烈受不了,裴瑾同样受不了。


    原本凌厉的攻势出现瞬间凝滞,继而变得更加迅猛。


    “那你就恨我!”


    迎着迎面而来的罡风,裴瑾一向温和的面孔此时竟显出一份疯狂:“念念,你真是……好狠的心啊!”


    “如果你不能爱我,那我宁愿你恨我,”


    “只是,永远也别想摆脱我!”


    话毕,整个人都化作一道金光,以雷霆万钧之势向着零猛攻而去。


    顿时,整个病房都被一片金光笼罩,刺得人睁不开眼,仿佛要将一切吞噬在这片光芒中。


    温念不会异能,也不知道这是什么招式。只觉得眼前一片炫目的白光,就什么都看不见了。


    紧接着,身后一阵轻风托着她,以一种一股不容抗拒的力量,轻柔但坚定的带着她离开漩涡中心。


    “不!墨墨!”


    “不要!”


    失控感袭来,与零的怀抱分离,相比于恐惧,更多的是潮水般涌来的强烈不安。


    温念知道自己应该保持理智,现在不是任性的时候,她不该成为零的累赘。可她实在是太害怕了,害怕与零分开,更害怕零遇到危险。


    四周都是一片刺目的白,就像是来到一个虚无缥缈的异度世界。


    天赋者之间的战斗她看不懂,却能感受到那足以毁天灭地的强烈威压,伴随着墙壁倒塌的轰然声一起袭来,猛烈的罡风,吹得她一片狂风中的落叶,站立不稳。


    “墨墨……”


    “墨墨!”


    她口中不停叫着零的名字,躬着身子胡乱摸索着,跌跌撞撞的向前跑。


    但很快,小腿不知撞到什么,剧烈的疼痛后,身体不稳向前跌倒,然后在摔倒的最后一瞬,落入一个陌生的,泛着凉气的怀抱。


    “是谁?”


    “你是谁!”


    失去视觉,听觉和触觉就变得格外敏锐,陌生的怀抱,气息却莫名熟悉,就像是潜伏在暗处的冷血动物,阴冷的触感让人忍不住浑身发抖,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男人身躯并不算强壮,个子却很高,双手从背后紧紧揽着她的脖子,就像是一条盘旋在她身上的,冰凉的毒蛇。


    他俯下身,白茫茫的视线中,温念看不见他的脸,却可以感受到对方冰冷嘴唇,贴在她颈侧的触感——


    就像野兽在品尝自己的猎物,冷血的吸血鬼马上就要露出尖锐的獠牙。


    “念念~”


    熟悉的声音,阴湿的语调,白砚有些变态的伸出舌尖,转着圈的在温念的脖颈舔了舔。


    薄薄的皮肉下,青色的血管缓缓流淌,他只要稍微一用力,就可以刺破她的皮肤,将身下的女孩变成一具无知无觉的尸体。


    或许,这样也不错?


    感受着掌下女体的僵硬颤抖,白砚兴奋的顶了顶牙齿。


    相比于封烈或裴瑾,他或许是第一个认识她真面目的男人,隐藏在柔弱菟丝花外表下那颗冷漠又凉薄的心~


    真是不乖啊,胆小的小鹌鹑,


    可也真是迷人。


    表里不一的小东西,就是这样的反差,才更令他那样无法自拔的吗?


    “你说,我要怎么惩罚你呢~”


    白砚痴痴的笑着,某一瞬间,真的产生一种冲动,想要将她做成木偶,哪怕变成活死人,至少可以永远陪在自己身边。


    但是,舍不得啊~


    白砚的指尖轻轻划过温念脸颊,就像是在品鉴一件价值连城的宝物,然后在对方忍不住大声呼救的前一刻,指尖一道黑线,直直的刺入温念太阳穴。


    “呃啊……”


    于是,可怜的少女还来不及发出一声呻|吟,整个人就像是一根浸满水分的面条,毫无反抗之力的瘫软在白砚怀里,失去所有知觉。


    ……


    世界是一个巨大的玩笑。


    由一个个人组成的渺小个体,就像是砂砾般,在时间的洪流中翻滚,身不由己。


    什么爱恨情仇,那些激烈到令人肝肠寸断,魂牵梦萦的情绪,谁会在乎呢?


    放大到宏大又冷漠的宇宙秩序中,不过是转瞬即逝的泡影。


    从这个角度来说,人和人都是一样的啊,同样脆弱的身体,短暂的寿命——


    大家其实都是蝼蚁。


    ……


    再次醒来时,时间已经不知过了多久。


    白砚的精神系异能,温念曾经体验过的。那时她还爱着裴瑾,意识昏沉中做了许多噩梦,从前世到今生,混沌不堪的片段,如破碎的拼图,令人不安,恐惧。


    可这次,她没有再做梦,精神崩溃到极致,就仿佛来到一个临界值,于是,大脑深处,只剩下一片麻木,荒芜。


    第149章


    冷。


    好冷。


    这就是温念此时唯一的感觉。


    熟悉的白色房间,连一丝异色都没有,纯正的白,彻骨的寒气,从四面八方侵袭而来。


    是真实的吗?还是幻觉?


    大脑深处一阵刺痛,让温念甚至无法分辨眼前的一切究竟只是幻觉,还是真实感受到的寒意。


    她努力睁眼,触目是洁白一片的天花板。


    无影灯有些刺目,她眯了眯眼,意识一点点清明,身体的不适与也愈发明显,一片洁白的房间里,就像是一片枯黄的落叶,漂浮在最中央的空中。


    “呵,醒了?”


    身下,传来男人熟悉的,带着几分邪肆的声音。


    “……”


    温念皱了皱眉,转动眼球,目光下移,然后才看到白砚那张妖孽般的脸。


    浅栗色的卷发,没有经过打理,也就不显得蓬松,随意的垂落在眼尾,慵懒不羁之余,又无端显得有些阴郁。


    依旧是秀丽的眉眼,狭长的单眼皮,在类似于手术室无影灯的照耀下,如寒潭之水,深邃幽冷。


    他的皮肤很白,似乎从第一次见面起,就是这样缺少几分血色。


    按长相来说,白砚和零一样,在这个以健壮为美的未来世界,都是比较清秀而没有攻击力的长相。但气质却截然不同。


    大部分时候,作为白家少主,他都举止优雅,从容不迫。


    但温念一直觉得他给人的感觉就像一条冷血的毒蛇,丝丝盘算,层层布局,从表到里,寸寸阴毒。


    而如今,他也像是条毒蛇般没*有骨头一样的盘旋在她身上,冰凉的手指,滑腻的舌头,一寸寸在她身上游走,让她每一寸神经都绷紧到极致,不适的恐惧感如蛛网般遍布全身。


    “不……放开……你放开我……”


    温念挣扎张口,才发现自己浑身都软的没力气,别说抬手,就连说话都有气没力,那种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感觉,实在是糟糕,无论来上几次,都令人不适。


    “白、砚。”


    “呵,是我~”


    白砚刻意忽略了温念一字一顿念出这个名字的愤怒,含笑的声音就像是对着情人的低语。


    他将手伸进她的衣襟,指尖顺着她的腰侧缓缓上滑,柔软的皮肉,每一寸都带着沁人的馨香,就像是甜软滑腻的奶油,洁白的泡沫,让他喉结滚动,眸中暗色翻涌。


    多可爱,


    真让人受不了~


    所以,怎么能放手呢?


    天知道这段时间他是怎么过的。朝思暮想的女孩,真像是有魔力,多么神奇,如蛊毒般令人沉沦,身体里的每一滴血液都像是生出独立意识,滋生出无限野望。


    渴望,觊觎,欲|望,疯狂。


    那些阴湿黏腻的贪与痴,如跗骨之蛆,肆意生长,疯狂蔓延。


    他不得不耗尽全身力量,才能压抑住那些渴望,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与封烈,裴瑾周旋,看着那些蠢货弯下脊梁,跪在地上向女孩乞求爱意,却被弃如敝履。


    但幸好,最终他还是成功了。


    念念属于他,也只能属于他~


    看啊,多乖巧,就像是一朵小棉花糖般甜蜜的躺在他怀里……


    白砚不受控制的一口咬向温念的脸颊,牙齿上下摩擦软肉,又在她感到痛楚的瞬间变为舔舐,就像是狗一样,一寸又一寸,将她的睫毛舔得湿漉漉的,也让她不受控制的红了眼眶,一面呜咽,一面偏着头躲闪。


    “混蛋,放开我……”


    “白砚,你就是个混蛋……”


    看,就连骂人都这么可爱。


    小小的一个人,脆弱的一只手就可以掐死,可偏偏就是这么弱的小人,不但勾得他魂不守舍,就连封家,裴家,甚至即墨家那个不能算作人的野狗都被她迷得五迷三道,寻死觅活。


    真是可恶!


    “你说,我要不要杀掉你?”


    干脆杀掉吧,也许杀了就好了。


    作为一个S级的精神系异能者,白砚可以清晰的感受到温念的特别,这个女人,远远不如她表现出的那样无害。


    危险,不可控的危险。


    可为什么下不了手?


    只是看着她的脸,就觉得一颗心脏被揪起,只想将她紧紧抱在怀里,融为一体,揉到骨血之中。


    白砚目光定定的看着温念,许是他的表情太可怕了,身下的女孩再次用力挣扎起来,睫毛颤动,死死咬着唇,直到唇瓣被咬得泛白,几缕血丝隐隐渗出,却只更添了几分破碎的美感。


    真是要命!


    白砚终于再也忍不住,几乎是暴戾的俯身,用力吻住她的唇,不再满足浅尝辄止的舔舐,而是带着惩罚力度的掠夺。


    一时之间,温念只觉得口中的空气像是被吸干了,漫长的一吻完毕,整个脑子晕晕乎乎,嘴唇破了,口中弥漫着浓郁的血腥气。


    “白砚,你这个变态!”


    她用虚弱声音的狠狠骂着,相反,男人的脸上写满餍足,看着温念的神色也变得柔和,抬手温柔的抚摸她的侧脸,耐心的哄诱:


    “哈~念念,我也不想这样对你的,”


    “我爱你呀——”


    “要怪,也只能怪你太不乖~”


    不乖?


    呵,多可笑,这个词简直像是梦魇,困了温念她十几年!


    要懂事,要乖,要听话,只有这样才能被喜欢,才不会被抛弃……


    假的,全是假的!


    什么忍辱负重,什么委曲求全,换不来任何尊重。


    所以她到底要怎么做,才能摆脱这该死的命运,才能拥有真正的自由?


    不知道白砚对她做了什么,从昏迷中醒来后,温念的身体就一直虚弱,没什么力气。


    之前在医院发生了什么?


    墨墨呢?


    她的墨墨呢!


    想起零,温念涣散的眼神骤然浮现起一丝焦灼,她顾不上自己仍在流血的嘴唇,死死抓住白砚的袖口,


    “墨墨呢?我问你,墨墨在哪?”


    看,多着急啊,总是这样,喜欢上一个人的时候全心全意,专注又热情,眼睛里再也看不到其他人。


    哪怕此刻在别的男人怀里,哪怕才刚刚与自己经历那样一番热吻,可她的心里却只有那该死的零!


    那个杂种!野狗!怪物!


    白砚怎么能不生气?怎么能不恨?


    他的心像是在被火烧!


    可面上,他却笑得越发妖冶,指尖轻轻摩挲着温念抓着他袖口的手,仿佛在把玩一件价值连城的艺术品:


    “念念,你是说零?”


    “哈哈,你以为封烈和裴瑾会放过他?”


    “那个狗杂种,现在大概已经死了吧~”


    温柔的语调,话语却如淬毒的利刃般残忍。


    他一只手抬起温念的下巴,强迫她抬起头看着他的眼睛。


    “所以,去怨恨吧~”


    “要记得,是封烈和裴瑾杀了你的情郎,是他们杀了你的墨墨~”


    真不愧是最阴毒的毒蛇,心黑的隐藏在暗处,操控一切,诱使情敌们自相残杀,而自己却坐收渔翁之利。


    他笑着,静静看着温念写满愤恨的脸,眼中的愉悦就像是流淌的蜜糖。


    “而你,注定是属于我的,一辈子都只会属于我~”


    “念念,我给你准备了个新礼物,我想,你一定会喜欢……”


    略有些狂热的目光中,白砚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就像是在说悄悄话般,俯身在温念的耳畔。


    湿热的呼吸像是一条无形的蛇,一个劲的往她耳朵里钻。温念的意识也再次成了一片飘在空中的羽毛,她看着白砚的眼睛,再次逐渐陷入一片黑暗。


    ……


    再次醒来的时候,身体已经没有了那种虚弱的感觉。


    依旧是白色的屋子,白色的床,白色的无影灯二十四小时不间断的开启着,将整个房间照得如同白昼,也让人分不清白天还是黑夜。


    时间过了多久?


    没有概念。


    墨墨到底怎么样了?


    纵使温念心急如焚,也没人能给她答案。


    她又被囚禁了。


    这是个显而易见的事实。


    温念揉了揉酸痛的脖颈,从床上起身,四下观察一周,空荡荡的房间,除了最中央的一张床,什么都没有。


    她的心忍不住沉沉下坠,不得不承认,白砚带给她的心里阴影的确很大,这是个不同于封烈或是裴瑾的男人,行事阴狠毒辣,又深谙人心,两次被囚禁,记忆都是惨痛而刻骨的。


    所以,这次又是在哪?


    白家?还是那个他故意修建的地下密室?


    温念有些焦躁的起身,如困兽般在四面白墙上一寸寸摸索。


    与上次不同,这次的房间就连门窗都没有,光滑的墙面,浑然天成般,没有一丝缝隙。


    就连地板也是一样的材质,整个空间都像一个精心打造的精密牢笼,又像一个硕大的实验室,而她就是那个被囚禁的小白鼠,一举一动都被隐藏在暗处的男人死死盯着。


    “放开我!放我出去!”


    “白砚,你这个疯子,变态!放我出去!”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头顶的无影灯就像催命的符咒,时时刻刻刺激着人的神经,温念也从一开始的冷静逐渐变得焦躁,心中挂念着零的安危,想到白砚的话,情绪愈发难以自制。


    却不知,这正是白砚的目的。


    心思诡谲的恶人,就是要看着她崩溃,看着她无助,让她心智一点点在绝望中瓦解,就像是熬鹰一样,打碎她的骨头,碾磨成泥,最后塑造成只属于自己的,柔软乖顺的模样。


    从内而外,从身体到灵魂。


    第150章


    纯白色的房间,静谧得只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剧烈的心跳声,越来越大,仿佛要冲破胸膛。


    一墙之隔,温念看不到的地方,是另一个陌生的房间。


    除了刺目的无影灯,一比一复刻了温念所在白色房间的所有布局。


    全息投影传来的画面,真实而细腻,就连女孩崩溃哭泣时睫毛上颤抖的泪珠都清晰可见。


    白砚姿态闲适的躺在最中央的床上,看着温念的投影跪伏在自己脚边,静静欣赏着她无助哭泣的姿态,喉结不自觉地滚动,眼底翻涌着浓稠的占有欲。


    真可爱。


    就连哭起来都这么漂亮。


    雪白的小脸上挂着晶莹的露珠,就像是一朵洁白的山茶花,沾染了雨水,却只让人觉得愈发娇嫩出尘,惹人怜惜。


    焦急吗?害怕吗?


    还是绝望恐惧?


    这才哪到哪啊,真正的驯化才刚刚开始。


    想要拥有一样东西,就必须有所取舍。


    这是白砚从很小的时候就明白的道理。


    他想要温念。


    想要她的心,她的身体,让她爱他,臣服他,永远都离不开他,所以现在就必须强迫自己硬起心肠。


    已经等了这么久了,不在乎多等一段时间。越是宝贵的猎物,就越是需要耐心,只有足够的谨慎,才能确保万无一失。


    之前的错误,他绝对不会再犯了。


    不知想到什么,白砚脸上缓缓露出一丝夹杂着兴奋的,有些扭曲的笑容。


    女孩的投影就在眼前,她不知道自己正被人看着,因此表情迷茫无措。


    男人的目光炙热而扭曲,盯着她被亲得仍有些红肿的唇,似乎仍在回味那个吻的甜蜜滋味,身体坚硬炙热,几乎要冲破束缚。


    他双腿交叠,一只手撑着头,一只手缓缓抬起,似乎是想要帮她擦干脸上的眼泪,手指触碰到投影的瞬间,就像是穿破水纹,画面晃了晃,重新复原完整。


    白砚喟叹一声,向后仰倒,发出难耐的呻|吟。


    ……


    “放我出去!”


    “快放我出去!”


    愤怒的叫喊声逐渐变得声嘶力竭,在最后一个音调湮灭在空气中的瞬间,房间再次归于宁静。


    安静,太安静了。


    过分的安静,就像是有人用棉絮堵住了世界的喉咙,连心跳声都被稀释成粘稠的糖浆,缓慢地、窒息地包裹着每一寸神经。


    从第一次清醒后,白砚就再也没有出现过,温念就像是被遗忘在这纯白的世界里一样,从焦急到狂躁,从狂躁到绝望,再从绝望抠出一点冰凉的理智,直到筋疲力尽。


    “放我出去!白砚,你这个变态,快放我出去!”


    “墨墨不会放过你的,墨墨一定会来救我!”


    “求你,放我出去吧……”


    从辱骂,到威胁,再到哀求,时间才是最残忍的刑罚。长时间的封闭真的能逼疯一个人,无影灯孜孜不倦的散发着刺眼的、惨白的光,让她的神经也像是一根被绷紧的线。


    时间到底过了多久?


    一天?两天?


    除了最初的昏迷,这么长时间,她连觉都没睡过、强光的影响,让她大脑始终处于一种有些亢奋的情形中。


    温念不知道的是,这其实也是白砚精神系异能的影响。


    他想要不仅仅是她的身体,更是灵魂上的屈服,打破她的傲骨,碾碎意志,让她只要想到他,便条件反射的依恋,臣服。


    那样充满爱意的眼神,只能落在他一个人身上。


    ……


    不是没想过反抗的,从一开始,温念就在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她摸过地上的每一块地砖,每一寸墙壁,试图找到任何可能的机关或缝隙,只可惜,一无所获。


    她也试图与白砚谈判。


    对方将她囚禁在这里,想要的是什么?他喜欢她?想要她的身体?还是有什么不为人知的阴谋?


    从小缺少性教育的温念其实并不是很在意贞洁这种东西,更多的是强加给贞洁背后的尊严与自由。


    她先后和封烈,还有裴瑾都有过相处,亲过,抱过,一个床上睡过,除了没有做到最后一步,其他该做不该做的,都做了不少。


    并不难受的,甚至很多时候都很舒服,灵与肉的交流,原本就是人间一大美事。


    可如今,脑子里想到墨墨,就有着说不出的抗拒。


    说到底,这种事情还是只能对真正爱着的人做的,你情我愿,才是两情相悦。


    所以,她现在该怎么做呢?


    屈服吗?


    不!


    温念死死咬着牙,强迫自己镇定,大脑飞速运转。


    她其实一直是个很坚韧的人,外表柔弱,不代表内里也是柔弱的,她一直清楚的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并且一直顽强的向着那个目标努力着。


    不管白砚想要的是什么,现在,她最好装作让他的目标达成。以退为进,才能找到突破的机会。


    温念躺在床上,不再吵闹,强迫自己闭上眼,一副累极了,认命的柔顺可怜的姿态。


    棚顶的光线是那样刺眼,即使闭着眼睛,依然有种如芒在刺的感觉,但她努力让自己忽略这种不适,呼吸逐渐变得绵长,仿佛真的无欲无求,陷入深眠。


    这滋味其实很难熬,每一秒都被无限拉长,但好在,温念也是个十分有耐心的人,力的作用都是相互的,熬鹰熬鹰,在熬鹰的同时,自诩主人的那个人,是不是也在承受着煎熬?


    一墙之隔的房间里,白砚看着安静闭眼,不吵不闹的温念,果然开始焦躁。


    原本慵懒的表情逐渐收敛,取而代之的是蹙紧的眉。


    他慢慢坐直身体,由上至下的看着温念双眼紧闭的面孔,柔和的线条,肌肤盛雪,紧闭双眼,长睫轻覆,无论怎么看都是不符合世俗审美的一张脸,又哪哪都长在人的心巴上,只一个轻轻的皱眉,就令人心颤不已。


    该死。


    他忍不住狠狠骂道,这句话从见到温念以后,已经不知说了多少遍,却仍是频频破功。


    作为白家少主,白砚从小被严格训练,悉心培养,八岁时便送来华宇城独当一面,又觉醒了精神系异能,向来是他算计别人的份,什么时候被人如此牵着走?


    可话虽这么说,手掌却不自觉抬起,缓缓探向女孩沉睡般的脸。


    却在触碰到投影的瞬间,径直从当中穿过,无力垂下。


    心中骤然涌起巨大的空虚,就像是深不见底的空洞,将他的理智与冷静一点点吞噬。


    白砚的呼吸急促起来,充满阴鸷的视线中,是无法隐藏的不甘与渴望。


    ……


    驯服与反驯服,就像一场没有硝烟的战斗。


    男女之间的博弈,拼得从来不是实力,也不是耐心,而是爱的深浅。


    先动心的那个,注定一败涂地。


    ……


    温念闭着眼睛安静的躺在床上,她一动不动,脑子却始终清醒。


    她其实是个很单纯的女孩,特别是在对待感情方面,甚至显得有些笨拙。


    在一个人身上感受到爱—飞蛾扑火般的扑上去—爱消失了—转身离开。


    这就是她所有行为逻辑。


    至于那所谓的爱到底是什么?


    其实似乎也没有那么重要。


    重要的是它带给人的感觉,那种源自内心深处的慰藉与满足,好像是连接着风筝的线,让她与这个世界,产生更多可连接的锚点。


    至情至性至深,至纯至念至真。


    温念的感情一直很纯粹。


    但她只是缺爱,追逐爱,却从未想过利用这些东西,去谋得什么。


    那么白砚呢?


    他又是怎么想的?


    他想得到的,是什么?


    温念闭着眼睛,不住的在脑中盘算着。这也是她第一次认真思考,如何去利用男人的感情,来达到某种目的。


    或许,此时她应该软化态度,装出一副对白砚情根深种的样子?


    那样是对的吗?


    可太过容易得到的东西,似乎并不值得珍惜。


    倒不如,以此为饵——


    就像白砚想要驯化自己一样,反过来去探查他的底线……


    剥夺感官的‘无感实验’,与‘巴甫洛夫的狗’,谁更胜一筹?


    犹未可知。


    ……


    时间就像是被冻结在琥珀里的微尘,在停滞的空间里掀不起一丝波澜,每一分一秒都被拉成无尽煎熬。


    无声的对峙不知持续了多久,最终还是白砚率先沉不住气。


    温念只觉得原本清醒活跃的大脑突然变得昏沉,突如其来的困意,就像是汹涌的潮水,迅速袭来。


    眼皮发沉,困乏的精神让她几乎没有任何反抗之力,就要陷入昏睡。


    紧接着,头顶的无影灯突然熄灭,整个空间进入一种完全的黑暗。


    那是一种纯粹的黑,伸手不见五指,视觉,听觉,嗅觉,触觉,仿佛全部消失了,轻飘飘的灵魂,孤独无依的飘荡在半空中。


    这是,幻觉?


    不,不是。


    虽然无比困顿,但温念还是凭借强大的意志力,迅速睁开眼。


    眼皮好沉,像是有胶水一样黏着,那种透支的疲乏感就像是水鬼一样,拖着她的双脚,诱她陷入深眠。


    但是,不能睡。


    温念强迫自己睁着眼,对抗着层层叠叠涌来的困意。


    她用力咬着自己的舌头,可就连痛楚都变得迟钝,血腥味在口腔里蔓延,铁锈的味道让她终于找回一丝清醒,然后等到那个终于出现的男人。


    白砚。


    黑暗中,她看不清他的脸,却能感受到他的气息,阴冷的,偏执的,疯狂的。


    冰凉的手指如爬行的毒蛇般在她脸颊游走,充满侵略性的气息越来越近,直到他呼出的热气洒在她颈侧——


    温念抬起手,在黑暗中一把揽住他的脖颈,挺身,仰头,径直吻向他的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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