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念絮絮叨叨的向烨说起灰影巷的生活,琐碎的小事,七零八落的回忆,那些与温阿姨相依为命的日子,仿佛也随着她的声音变得轻柔而悠远。
说起来有些丢脸,但事实上,平常温念是没有机会一下子说这么多话的,也没人去说。
多年蹉跎,当年那个在墨墨面前的话痨小姑娘已经学会沉默,将所有情绪深埋在心底,独自去承受所有压力和委屈。
所以,算是一种发泄吧,或许正因为面对的是一个陌生人,不用怕惹麻烦,才无所顾忌。
温念细细碎碎说了很多,说她的迷茫,说她的痛苦。
她说起她在灰影巷里那个名叫小结巴的朋友,明明已经十多岁了,可是因为常年缺少营养,看起来还不如七八岁的孩童。
她说她们第一次见面时,对方从臭水沟里捡到的糖块,也拼了命的塞进嘴里,因为那个时候,她已经很多年没有吃过糖了。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这原本是形容生产力低下的古代世界的诗句,可在几千年后的未来世界,却仍旧有发生。
“所以,科技的发展是为了什么呢?”
“不是为了让人们过上好日子的吗?”
所以为什么,科技更加发达的未来世界竟然会倒退?有了异能这种超自然力量后,自由与公平反而更加遥不可及?
当然了,后面这句话温念没说,可她也一直在思考。
之前那些隐隐约约的想法不知不觉变得清晰了些,她的所有痛苦,来自亲情,友情,爱情……不,其实是这个世界。
错的不是她,而是这个世界。
这个世界,病了。
“……”
“那个时候我就想着,难道因为是泥巴种,所以就要一辈子都要低人一等,一辈子过苦日子吗?”
“难道人真的要在出生的时候就分个三六九等?连一点机会都没有?”
“我不甘心。”
“总要有些出路的。”
既然在某些方面注定不如别人,就要另辟蹊径。
烨转过头,有些恍然:“所以你才那么努力的去学习文化课程?”
“是。”
温念说:“在我的家乡,有这样一句话——条条道路通罗马。”
“就是说,人生不一定只有一种可能。”
“我始终相信,这世上没有绝对的废柴,任何一个领域做到极致,都是可以改变世界的伟大。”
皎皎月光下,女孩抱着膝盖,以一个婴儿的姿势坐着。
娇小柔弱,天真纯白,楚楚可怜。
可低垂的眉眼,顺从的姿态中,又有种说不出的……坚韧。
是个很漂亮的女孩呢……
很奇怪,明明既不够娇艳,也不够强健,不符合自己的审美,却突然觉得她……其实很美。
烨觉得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捏了一下,生平第一次感觉到的滋味,难以形容。
他生来病弱,又因为特殊的身份从小承受着莫大的压力,以至于小小年纪便死气沉沉,生无可恋。
可如今,却觉得心口充斥着一种说说不出的宁静,就像是干涸的土地被滴入雨水。
“你和我说这些,难道不怕……我是坏人?”不知不觉,烨的声音变得很干涩,定定望着女孩垂下的睫毛,就像是收敛翅膀的蝴蝶。
“我觉得你不是坏人。”温念小声说:“因为你是第一个以全校第一称呼我的人。”
或许在其他地方千差万别,但同为泥巴种的身份,却像是一根看不见的线,将所有人微妙的联系在一起。
即使是第一次见面的陌生人,也能理解彼此的处境与经历,那种无需多言的默契,或许可以被称为……
‘阶级’。
……
不知不觉,远处的宴会逐渐接近尾声,欢声笑语声渐歇,夜色更浓,月光逐渐变得稀疏。
而在温念不知道的时候,权律深手中端着一杯红酒,正与封启宁相谈甚欢。
“封部长,令郎,果然行事果断,锐气十足。”
“哪里哪里,阿烈年轻轻狂,行事冲动,让权先生看笑话了。”
才刚刚经历一场退婚风波,但封启宁的脸上已经完全看不出任何异样,噙着一抹恰到好处的微笑,神情自若的与权律深寒暄。
不过很快,权律深接下来的一句话就让他变了脸色。
“封部长,我听说,府上如今住着一个名叫温念的女孩?”
“哦?不知这样的小事,权先生是从何处听说的?”
“我只是在想,封公子为何急着与苏家退婚,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缘由?”
“呵,我想权先生误会了,阿烈并非想真心想与梦欢退婚,只是年轻气盛,受人挑唆,行事莽撞,这才犯了糊涂。”
当着苏家人的面,封启宁的话说的是滴水不漏。
都是老狐狸,心里面想着什么,嘴上说着什么,哪怕心照不宣也不会露出半分,几人你来我往的打了几次机锋,封启宁面上不表,心中也在嘀咕,不知权律深从何处听说了温念的名字,如今提起又是何意。
他眯起眼打量眼前的男人,今晚他身穿一身浅灰色西装,脸带金丝眼镜,身材笔挺,相貌英俊,虽然年纪尚轻,却已经是人群的中心。
共事多年,封启宁自然了解眼前的青年能力有多强,心思深沉如渊,行事滴水不漏,出手却是杀伐果断,狠厉致命。
此时他嘴角噙着一抹似有若无的笑意,眼神却锐利如鹰隼,
“实不相瞒,封部长,那个名叫温念的小姑娘是我权家故人——”
“我今天,就是来带她回家的。”
一阵轻风吹来,撩动窗帘轻舞,纱幔如雾,像是暗潮涌动下不安的预兆。
天花板上的水晶灯静静流转,微光摇曳,璀璨生姿,却又光华夺目,令人不敢直视。
话语落下的瞬间,就像是有感应般,正在快速向外走的封烈心头突然一紧,一种莫名的预感涌上心头。
从刚刚开始,他的心便被一种巨大的空虚感袭满。
这段时间,不管是在学校还是在封家,他几乎从来没有和温念分开过,所以如今只是分开着一小会,就如此难以忍耐。
“念念,念念……”
口中只是喃喃念着这个名字,心中就感到一阵震颤,那种迫不及待的思念,无法言喻,就像是一个犯了毒瘾的瘾君子,什么都顾不得了,满脑子只剩下一个念头,只想将她绵软的身体紧紧拥入怀里。
封烈脚步凌乱又急促,在花园中横冲直撞。只可惜厅内厅外转了一圈,也没有找到相见的身影,却在飞艇的甲板上见到一个人扶着栏杆,吹着晚风,静静吞云吐雾的白砚。
“你怎么在这?念念呢?”
封烈心急如焚,声音冷厉,白砚却只是悠然抬起眼。
“别急啊阿烈,念念受到那么大的打击,当然要给她缓和的时间。”
“你们已经和裴瑾见过面了?”
“是~计划非常完美。”
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封烈脚步不停,转身就走,离开的瞬间,却被白砚抓住手臂。
“你现在要去找她?”
“和你没关系!”
呵呵,解决了最大的那个敌人,原本就不算牢靠的联盟自然也瞬间土崩瓦解,轰然倒塌。
白砚眼中浮现起一丝讥诮,而封烈眼中的嘲讽比他更多。
“怎么,装不下去了?”他收回自己的手臂,抱着肩膀冷笑:“之前不是一副信誓旦旦的样子,说你对念念只是一时冲动,已经彻底放弃她了?”
那现在,又做出这一副半死不活样子干什么!
都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发小,十几年的交情,你了解我,我也同样了解你,想要利用别人的同时,也在被利用。
脸皮已经不止撕破过一回,驾轻就熟,这会瞪着白砚的样子,可没有半点方才退婚时的沉稳内敛,面对情敌,胸口呼哧呼哧喘着粗气,将一只炸毛的斗鸡。
白砚掐了手里的烟,看着好友愤怒又急躁的模样,突然就觉得一阵恍惚。
疯了,都疯了。
为了一个女人,身边的几个朋友疯了大半。
封烈不正常,自己也不正常——他是一个精神系异能者,所以比他们都敏感……
但清醒的沉沦与糊涂的沉沦有什么区别吗?
殊途同归而已。
“我不会阻拦你去找她。”白砚语气幽幽,目光沉沉,口中的话却突然转了个弯,问了个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我之前要的那瓶阿尔法-A,你送去我的实验室了吗?”
“什么?”
封烈一时没反应过来,愣了一下才想起他说的是什么,不禁皱眉:“白砚,你又在耍什么花招?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惦记你那瓶破药水!”
又冷笑道:“如此颠三倒四,莫不是疯了吧!”
多可笑啊,一个疯子骂另一个人是疯子。
白砚果然笑了起来,在封烈难看的脸色中,笑声越来越大。
或许,在某个眼神对视的瞬间,两人都从对方脸上窥探到某种既定的未来,那种微妙又无法抗拒的宿命感,就像是一张无形的巨网,逐渐收拢,无人可以逃脱。
封烈眼神冷了下来,一句话没说,转身就走。
心烦意乱中,与一个等在转角处的女人撞了个正着。
“滚!”
他这会是真没好脾气,一声厉呵,抬手将人甩开。
第132章
转头看清脸,才发现是一张熟悉的面孔。
为了参加晚宴,女人显然也是经过了一番精心打扮的。
黑色长裙,贴身顺滑,将高挑窈窕的身材展露无遗。大波浪的长发,烈焰红唇,脸上化了妆,却仍能看出难以遮掩的憔悴。
封烈一向力气大,女人被推得倒退几步,踉踉跄跄,险些摔倒。抬起头的时候,眼睛里已经带上泪水,望着封烈的眼神欲言又止,幽怨又深情。
封烈皱了皱眉,显然也认出她的长相。可在脑子里过了一圈,愣是没想起名字。
“你是,那个叫什么雨的?”
是了,以前谈过恋爱的。
只可惜女人太多,换得又勤,记不清也正常。
这话一出口,女人的脸色就变得更白几分,咬了咬唇,张口的时候就已经带了哭腔:“封少,我是桑桑啊~”
桑桑?
哦,是那个桑桑啊。
的确谈过的,还为难过念念,这才隔了几个月,就真的忘得一干二净。
女人泫然欲泣,明显还没忘了封烈,分手后就请了长假在家,修养了好一段日子才重新回到学校,却不敢上前,就像个幽灵一样期期艾艾的跟着,远远的望着。
说起来别人可能不信,但是她是真的喜欢封烈的。
封家大少天赋强,长得也好,那股子肆意张扬的劲,多令人心动,桑桑偶然见过几次就心脏乱跳,后面实打实的暗恋了两年,绞尽脑汁才终于逮着机会上位。
谁能想到,处了不到一个月就被甩了。
多不甘心。
趁着封家举办生日宴,桑桑顾不上家里人的斥责和冷眼,硬着头皮就为了再见封烈一面,谁能想到终于见面,对方连自己的名字都不记得了。
才分了没几天呢,怎么能这么凉薄?之前还搂在怀里亲嘴儿呢,这会看着她的眼神陌生极了,脸上写着的都是不耐烦,让桑桑连害怕都忘了,盯着男人的脸就掉下泪来。
渣男,真是渣男。
这么多年来,辜负过的女孩没有几十也有十几个了,就没认真过。
以往,封烈对这种事也从没放在心上,男欢女爱嘛,看对眼儿了就处,腻了就分,是什么值得愧疚的事吗?
玩不起还是怎么的?丢不丢人?
他一向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做的。眼皮一掀,顾不得女人满是哀怨的一声‘封少’,转身迈腿就要走。
却在转身的那一瞬间,心中突然涌现起一丝异样的感觉。
该怎么形容呢?
就像是兔死狐悲,同病相怜。
在某个瞬间,灵魂像是突然飘出了头顶,以第三视角的角度去旁观,于是突然与眼前的女人达成某种共鸣,理解了她那种爱而不得的痛苦。
爱情是有区分的吗?
有的高贵,有的低贱?有的重要,有的渺小?
爱一个人的心情,其实是一样的……
所以,桑桑的痛苦,那些曾经被他辜负过的女孩的痛苦,其实都是一样的。
封烈怔住,整颗心脏就像是被烈火炙烤般,烫得蜷缩起来。
耳边一片嗡鸣,像是有无数人在耳侧喧哗,那些早已忘记的往事,一张张记不清的脸,在几秒钟的时间,如旋转的胶片般浮现在眼前。
所以,到底是不一样了啊。
当他真正爱上一个女孩,他就会感受到世间的酸甜苦辣,无法像之前一样扬起高高的头颅,像之前一样肆意妄为,将感情视为一场无关痛痒的游戏。
玩弄感情的人,最终会被感情玩弄。
所以,怎么不算是咎由自取呢?
封烈的脸上现出几分迷茫与恍惚,缓缓停下脚步。
桑桑不明所以,眼露期待。
封烈转过身,看着她的眼睛,突然说了声‘对不起’。
女人眼中浮现起几丝惊诧,眼中泪水愈发汹涌。
封烈闭了闭眼,或许,这就是他早该学会的、也因此痛失所爱的,一种名为‘尊重’的东西。
……
“所以,你们后来是怎么摆脱那个混混的?”
“我和小结巴躲在一个空着的垃圾箱里,结果因为太累,不小心睡着了。直到第二天早上,清扫机器人上班,差点把我们当成垃圾运到回收站去。”
巨大的玫瑰花墙下,温念抱着膝盖,轻声细语的和烨说起灰影巷的生活。
谁能想到,当年那些堪称惨烈的回忆,如今也能以这样轻松的语气说出来。
或许,苦难如果不会让人沉沦,就会触底反弹,让人变得更加坚强。
“真没想到,就连捡垃圾也会遇到这样的危险。”烨忍不住低声感慨。
“当然了。对于贫民窟的人们而言,每一点资源都是无比珍贵的,哪怕是别人扔进垃圾桶不要的垃圾,也要争抢,甚至会根据区域划分,不同区域的垃圾桶都由不同的人负责看守。”
苦,实在是太苦了。
烨显然从没听过这些,从温念张口后,便始终在出神。
没有显赫的家世,泥巴种与天赋者之间犹如天堑,底层人的生活生不如死。
“其实也不全是苦的,”似是感受到烨在想什么,温念小声说:“不管是谁,哪怕是贫民窟的人也有快乐的权利,最重要的是,要给人希望……”
她的话音落下,烨便又陷入沉默,像是在思考。就听花墙后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
有人来了!
是谁?
温念心中一抖,很不想见人。
无论是封家的人,还是那些来参加宴会的权贵政要,充满审视的目光,鄙夷的神色,都令人无比疲惫,不想面对。
顾不上麻木的双腿,温念挣扎着起身,就见花墙后一个红裙女子由远及近,目的明确,已经走到眼前。
女子红裙曳地,长相娇艳,影影绰绰的灯光下,就如一朵娇艳欲滴的红玫瑰。
温念心头更紧,心脏就像是被什么东西攥住般,僵硬的动弹不得。
是苏梦欢。
封烈的未婚妻苏梦欢。
两人曾经在之前的宴会上有过短暂的一面之缘,当时对方并未为难她,可简单大方的几句话,就叫她耻得无地自容。
在苏梦欢面前,她天然矮了一截,抬不起头。
无论是自愿是还被迫,她与封烈纠缠在一起是事实,名不正言不顺,面对对方的未婚妻,那种羞耻的感觉,满心都是局促与自卑,无法形容。
但眼下,苏梦欢明显就是冲着她来的。
温念死死咬住唇,下意识转头,去找身侧的烨,却发现不知何时,身侧已空无一人。
可怎么可能呢?
作为一个身体孱弱,无法使用异能的泥巴种,那个名叫烨的少年,是怎么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神不知鬼不觉的消失无踪?
一阵微风吹来,花墙上的玫瑰花随风摇曳,之前的夜谈,只是一场幻觉。
温念低头,手上的三朵玫瑰仍在,花瓣被揪掉不少,汁液被碾碎,鲜嫩娇艳只剩残破的暗红。
温念惊诧的四下张望,稀薄的月光下,只有高树斑驳的树影,在微风中轻轻摇曳。
她的脑子又痛了起来,只可惜苏梦欢没有给她思考的时间,转眼便近到眼前。
“好久不见,温小姐。”
为了封烈的生日宴,苏梦欢显然也是经过一番精心打扮的,红色礼服长裙如烈焰般炙热,剪裁合身,勾勒出曼妙的身姿。
毫无疑问,苏梦欢长相是极美的,与桑桑的妖娆不同,是一种大方明艳的美丽,大眼睛,高鼻梁,搭配上宽肩高胯,有种异域风情的美艳。
作为苏家女儿,她的为人处世,行事作风也落落大方,为人称颂。
在封烈面前尚有小女儿的天真明媚,在苏家却已经可以独当一面。温念之前曾听封烈说过,早些年她便已经开始逐步接手一些家业,主动帮助苏老爷处理一些政务。
但显然,今晚的她看起来颇受打击,总是带着笑容的脸上,面具崩裂一角,露出隐隐的憔悴。
“我知道你不想见我,但没办法,有些话不得不谈。”
相比于身材矮小的温念,苏梦欢个子高挑,于是站在她面前,温念就更显小,就像是一朵被云笼罩的小花,在对方强大的气场下摇摇欲坠。
她原本就气弱,苍白的脸上愈发没有血色,双手无意识紧紧攥着手心的玫瑰,垂着头,没有回答。
然后,就听到面前的苏梦欢轻轻开口说了:“你知道,封烈刚刚要和我退婚吗?”
“!”
这种事,如果是当初还对封烈怀着满腔爱意的温念听到,一定会无比感动,无比开心。
可如今听到了,却只觉得苦涩与慌张。
“苏小姐!您相信我,我从没想过,要封烈退婚,更没想到,要介入你们之间!”
温念语气惊慌,急急解释,苏梦欢却只是轻轻摇了摇头。
“温小姐,我想你误会了。”她的声音并没有预想中的尖锐与愤怒,只有满满的疲惫。
“不管你相不相信,其实,我对你没有敌意。”
“我不讨厌你,也从来没有讨厌过你。只是,因为某些原因,我需要维持与封烈的婚约。”
或许是心灰意冷,又或许是下定决心摊牌,苏梦欢并没有再矫揉造作的叫封烈‘阿烈哥哥’,而是直接叫了他的名字。
“你知道,我是苏家的女儿,可你知道吗?我还有个哥哥,同父异母的哥哥。”
第133章
苏梦欢脸上露出几分嘲讽,在这些大家族中,这样的故事的确算不得什么。
无非就是明明有了旧人,却因为想要更高的权势攀附新人。
男人为了家族利益辜负女人从来不是缺点,他们管这种叫做‘大局为重’,叫‘审时度势’,
对于男人而言,是一种牺牲,是值得称颂的美德。
苏家如今贵为四大家族,可往前几十年,也不过是以普通世家而已。
苏梦欢的父亲娶了她的母亲,便也娶了母亲的家族,两族合并,打拼数十年,才谋得如今的地位。
“所以,我不甘心啊,明明这家业也该有我的一半,凭什么我就要沦为联姻的对象,沦为一颗为他人做嫁衣的棋子?”
所以说,这世上有两种矛盾是最难摆平的,
阶级与性别。
就像温念不明白为什么未来世界科技更发达,底层百姓的生活竟然会更加艰难,她也不懂,为什么有了异能的存在,男女性别居然还会存在那么明显的差距。
所以,才更不甘心!
“明明我的能力更强!明明从小就那么努力!”
“可就因为天赋等级只有C级,因为我是女孩,所以就注定要沦为弃子……”
苏梦欢狠狠咬牙,这一刻,脸上是难以遮掩的愤懑与不甘,再没有落落大方的温婉,取而代之的是另一种野心,如暗夜中跳动的火焰。
大家族出身的哪有真天真的,也就一个封烈,那也是被宠出来的。
看似光鲜亮丽,其实各有各的苦楚。
苏梦欢虽然天赋等级不高,但脑子聪明,志向也不小,打着辅佐的名号早早接手家事,暗中布局,这些年也收拢了不少势力。
家族里的老人不将她看在眼里,总觉得小姑娘就只配小打小闹,就连哥哥也从未将她视作对手,觉得她成不了气候。
“可我,只是想与他有一个公平竞争的机会。”
“温小姐,我是真的需要与封家的婚约。”
人在弱势时就要学会借势,这关系到她在苏家的话语权。结不结婚不重要,重要的是,在未成气候以前,这份婚约是她手中一颗至关重要的筹码。
温念无论如何也没想到苏梦欢会与她说出这样一番话来,整个人都懵了,半晌回不过神。
过了好一会才讷讷开口:“可是,我,我真的从没想过要阻阻拦封烈和你结婚……”
不过,或许?
这才是破局的机会?
温念猛地抬起头,满眼希望的问道:“那你,能帮我离开封家吗?”
这下,惊讶的人变成了苏梦欢。
“你……难道真的不喜欢封烈?”
那样的家世与容貌,S级战斗力,惹得不知道多少女人为之倾倒。
就连她自己,对封烈也不是没有一丝感情的。不过是在更大的野心面前,委屈求全罢了。
却没想到,温念真的摇了摇头。
“不喜欢了。”身材娇弱的女孩声音绵软,却很坚定:“我真的不喜欢他了,也是真的想离开封家。”
“我从没想过要破坏你的婚约,更没想过要和封烈在一起,所以,你能帮助我吗?”
温念表情认真,一阵微风吹过,身后千万朵玫瑰随风摇曳,花香四溢。
谁能想到,本该为了一个男人水火不容的两个女人,此时竟然会如此平静而坦诚的对话。苏梦欢凝视温念的脸,试图从她的眼神中捕捉到一丝虚伪或犹豫,但只看到清澈与决绝。
“不,你让我想一想。”
苏梦欢皱眉。事情的发展俨然已经超出她的预想。
她的确想保住婚约……但要从封家的手里带人离开,不是一件易事。
况且她也从未想过要让温念离开,今日来找她,原本也只是想说明自己不介意温念与封烈的关系,希望温念帮忙,劝封烈保住这门婚事。
不,不行,这太冒险了!
不用多想,温念若是真的从她手中离开,封烈一定会将这个仇记在她身上……
她是想和封家联姻,可不是想与封家结仇。
可看着眼前少女充满希望的眼,拒绝的话就怎么都说不出口。
正在这时,花墙后再次传来人的脚步声。也是凑巧,今晚的人竟都赶到一处来了,不约而同选择了这同一处僻静的地方。
“有人来了。”
苏梦欢款款回身,口中话未出口,身侧娇小柔弱的女孩竟忽然一把扯住她的衣袖,踮起脚,另一只手捂住她的嘴巴。
温念身量小,力气也小,苏梦欢虽然天赋等级不高,好歹是个天赋者,自然不会被她制住,但不知为何却没有反抗,而是顺着温念的力道,一起躲到茂密的玫瑰花墙后侧。
远处两个人影并肩走来,幸好并未走近,而是远远停下脚步,只有隐隐约约的声音顺着风声传了过来。
“阿瑾,你可知道,这些年来,我从没有一刻忘记过你……”
清雅的女声,带着难以克制的深情与眷恋。
苏梦欢愣住,顺着摇曳的玫瑰花枝向外张望,才发现来人并不陌生,一男一女,身材高大的男人鼻梁高挺,薄唇微抿,暗光的侧脸勾勒出一张线条冷峻又不失俊美的五官,正是裴瑾。
虽然不在一个学校,但苏梦欢对裴瑾并不陌生,封烈的好哥们,性格沉稳,能力出众,不容小觑,是新一辈里数一数二的青年才俊。
而他身侧的那位女子就有些脸生……
她并未穿女生出席宴会时惯常穿的礼服,而是一身简洁干练的制服,短发,没有过多装饰,挺拔的身姿自带一股飒爽英气。
舒阳当然也是个美人,又与苏梦欢或桑桑不同,五官不算精致,看起来却很舒服。
最难能可贵的是她的气质,坚毅的,充满能量的,只是站在那里,便如一颗笔挺的劲松。
苏梦欢不知道舒阳的身份,却认得她身上的那身制服。
是护卫队的人?
她有些疑惑,从不知道裴瑾什么时候与军队的人扯上关系。
转头再看,却发现身侧的温念脸色变得极为苍白,就像一株失去了水分的小花,原本红润的嘴唇此时也泛着不正常的白,目光怔忪,仔细看,眼眶似乎有泪光闪动。
这是怎么了?
苏梦欢不知道几人的感情纠纷,因此不明所以,皱了皱眉,目光又转向花墙外。
裴瑾与那个穿着制服的女生明显是旧识,此时两人面对面立于树影下,目光痴缠,含情脉脉。
先是追忆往昔,再互诉*衷肠。
当然,多是舒阳在说,裴瑾静静听着,声音低沉而克制,显然用情至深。
“阿瑾,你曾说过,飞鸟就是要翱翔在天空,才不负上天赐予的翅膀。”
“我从来没有忘记过你的话,那么你呢?”
静谧的月光下,两人相对而立,舒阳目光深深望着裴瑾,从这个角度看,温念看不清她脸上的表情,但可以看清她的动作,他们的身体越靠越近,舒阳紧紧抓住他的手掌。
裴瑾身体僵了僵,却没有挣脱。
在小院朝夕相处这么久,温念对裴瑾已经有些了解,知道他现在一定心情非常激动,才会失了警觉。这么远的距离,以他平时的敏锐,早该察觉到自己与苏梦欢的存在。
“舒阳,我……”
裴瑾声音沙哑,他闭了闭眼,似是有话想说,只可惜话还未出口,舒阳已经一头扑进他怀里。
“在突击队的这些年,我过得并不好……”
“本以为只要足够努力,就可以尽情施展抱负,却没想到,哪怕是军队,也免不了勾心斗角,藏污纳垢。”
这个世界,尊卑贵贱似乎已经刻印在人的骨血中。
哪怕舒阳是有真本事的,哪怕她屡立军工,用命在搏,依旧免不了被打压,被鄙夷。
只是因为她出身卑微,没有背景。因为她天赋等级不高,就像是背着一个沉重的枷锁,每走一步,都那样艰难。
“所以,这些年,支撑我走下去的,就是与你的承诺……”
如此深情,直击心扉,也让裴瑾的心像是打翻了五味瓶,难以形容的复杂。
年少情深,情窦初开,压抑的生活中,两人都曾经是彼此救赎,难以忘怀。
“对不起,舒阳,是我对不起你……”
他的手悬在半空,就像是一截饱经风霜,已经风干的树枝,颤颤巍巍,带着无尽深沉与愧疚,最终落在她的肩膀。
皎白的月光下,两个人紧紧拥抱在一起。
有情人终成眷属,多年的等待终于成真。
多么感人肺腑的一幕!
可温念却只觉得酸涩痛楚,咬了咬唇,才发现不知何时,她已经再次泪流满面。
这样的场景已经不是第一次见到,可心中的痛苦依旧同样激烈。
白砚的话再一次浮现在耳侧:‘你只是个替身,替身!’
夏夜晚风拂过,吹起满园草木,纷纷扬扬,像是在嘲笑她的自作多情。
浑身的力气仿佛像是被抽干了,明明已经是夏天,温念的手却凉得像冰。
苏梦欢目光诧异的看着她满脸的泪水,不愧是个聪明人,很快就从温念非比寻常的表现中看出什么。
“原来,你喜欢的是他?!”
话音未落,变故就在这一瞬间发生。
第134章
四周的风声仿佛在这一刻陡然加剧,吹得玫瑰花墙簌簌作响,花瓣如雨般纷纷扬扬飘落。
远处的树木簌簌作响,清冷的月光,远处宴会的灯光,所有的意境,仿佛成了慢动作。
时间似乎变得很慢,又好像很快,温念原本就只是个无法使用异能的天赋者,甚至看不清发生了什么,身体便被一阵大力裹挟,天旋地转般脱离地面。
然后是苏梦欢的惊呼,利刃划破空气的呼啸,只是眨眼间,裴瑾的俊脸便已经近在眼前。
“念念!”
天赋者的战斗总是伴随着令人难以忍受的威压,如汹涌的潮水,从四面八方涌来,压得人喘不过气。
温念原本便头晕目眩,如今更是双腿发软,浑身脱力。
不过一阵天旋地转后,她终于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十几个脸带面具的黑衣人,如同悄无声息的鬼魅,竟然趁着夜色偷偷潜入封家,如今正与裴瑾,舒阳等人激烈交锋。
苏梦欢身份高贵,但只是个C级天赋者,战斗力不强,很快便招架不住。
舒阳军队出身,哪怕天赋等级同样是C级,却招招狠辣。远超常人的战斗素养让她身形如闪电,在黑衣人之间穿梭,手中长剑划出一道道凌厉的剑影。
不愧是经历过战场洗礼的人,身若游龙,剑如惊鸿,与裴瑾配合默契,干练果决。
黑衣人的手掌像烙铁般紧紧钳着温念的肩胛骨,不光是身体,心里也是刺骨的疼。
多般配,多默契,天造地设的一对。
而她呢?只是一个无法使用异能,手无缚鸡之力的泥巴种而已。
真讨厌啊,这种感觉。
随波逐流,无法反抗,就像是被一座大山压着,强迫人低头,强迫人认命。
裴瑾的目光一直死死盯着她,口中叫着‘念念’,与黑衣人过了几招,颠簸间,温念只觉得后背重重撞到哪里,血腥气混合着花香在喉间翻涌。
这里是封家主宅,防守严密,护卫也多,黑衣人明显是为了温念而来,并不缠斗。
这边的打斗并不激烈,只是短短几招,异能威压便已经惊动了封家的守卫,肉眼可见的,宴会厅那边喧哗声渐大,一队人马正在向着几人快速掠来。
情势危急,黑衣人明显急了,攻势加快。
眼神转动间,几个黑衣人不知是何战术,竟然只留一人辖制温念,其余数人一同向着舒阳攻去,招式凌厉狠辣,俨然是冲着夺命去的。
“啊!小心!”变故突发,苏梦欢的惊叫划破夜空。
双拳难敌四腿,黑衣人战斗力颇高,配合默契,训练有素,舒阳一时不查,手臂便被利刃划出一道深深的口子。
她闷哼一声,身形微微一滞,攻击节凑被打断,转瞬身上又多了几道伤口,鲜血染红衣襟,一滴滴血珠就像是破碎的红玛瑙凌空飞溅,空气里弥漫开浓重的血腥气,盖过玫瑰花香,腥气刺鼻。
“舒阳!”
裴瑾心急如焚,周身异能光芒陡然暴涨,抬臂抓向温念的手已经伸出一半,又不得不立马转身回护。
一道金光闪过,两个黑衣人应声倒地。但也就是趁着这个空档,抓着温念的黑衣人已经带着她一跃而起。
“念念!”
“念念!”
恍惚间,温念听到封烈的声音,呼啸的罡风中,发丝如海藻般迎风而舞。
四周的空气像是突然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攥紧,变得粘稠而压抑,四面八方像是有无数看不见的海绵紧紧挤压过来,让她眼前发黑,胸腔鼓胀,几乎要炸开。
意识逐渐飘远,眼睛愈发沉重。
透过飞扬的长发,最后的记忆便是裴瑾紧紧将舒阳揽在怀中的画面……
……最终一切归于黑暗。
……
温念晕了。
意识不清醒,但又没晕全,隐隐约约能感受到些外面的场景。
起初很颠簸,像是做过山车般,一直飘在空中,后面终于落了地,又传来男人说话的声音。
淅淅索索,带着骄矜与笑意,漫不经心的让黑衣人退下,又吩咐他们闭嘴保密。
高高在上的姿态,霸道又轻慢,不知为何,温念总觉得那声音有些耳熟,像是在哪里听过。
可是到底在哪听过呢?
怎么就想不起?
迷迷糊糊中温念只觉得脑子一阵刺痛,紧接着,就被扔到一张床上。床板有些硬,有点硌人,扔她的人动作也有些粗鲁,让她本就因颠簸而不适的身子愈发酸痛。
“唔~”
温念忍不住呻吟一声,努力想要睁开眼睛,可脑子里就像是有层结界一样,无论如何怎么都醒不过来。
迷蒙中,一个人影似乎站到她面前,正在居高临下的打量着她。
温念用力蹙眉,身上不知不觉已经出了一身冷汗,就觉那人影忽而近了些,俯下身,似乎在抚摸她的脸,手指一寸寸将她被汗濡湿的头发拢到脑后,然后半晌没有其他动作。
“之前从没注意过,没想到,竟然真是个美人~”
人影又说话了,只是这轻佻的语调儿,却让温念心底里泛起一丝寒意。
她强忍着不适,努力想要看清眼前人的模样,可眼皮却如同灌了铅,视线依旧模糊不清。
“呵,别白费力气了,我给你用的可是我们即墨家的秘药。”
即墨家?
即墨宣!
温念的脑海中不由浮现起一张少年的面孔,嚣张霸道,骄纵嫉妒,脸上带着倨傲的神情,看人时眼里满是轻蔑。
掳走自己的,原来竟是他!
温念其实对即墨家并不了解,只知道是四大家族之一,是墨墨的家人,对墨墨却不好。
所以,他为什么会大费周章的掳来自己?
是为了谁?
为了墨墨吗!
温念心中不由更加焦急,就感觉刚才摸过她头发的那只手又摸了上来,顺着她的眉眼一路慢慢下滑。
初始只是若即若离的抚摸,后面力气就越来越大,拇指揉捏着,手掌摩挲着,后面整个掌心都贴了上来,带着一种肆意妄为的侵略感,在她脸颊,脖颈处肆意游走。
他这是在做什么!
温念不明所以,又羞又恼,想要挣扎,可身体又软绵绵的使不上力气,只能从口中溢出几丝难以抑制的呜咽。
而这娇软的声音显然也让即墨宣更兴奋了,呼吸变得急促,指尖也来到了她微微张开的嘴唇处。
“哼,小|贱|人,难怪会将封烈迷成那样,果然是有些过人之处的。”
男人喘息着喟叹。
他最初的确没打算对温念做什么,抓她过来,是因为发现了封烈对她的在意,想要抓住封烈软肋,借以威胁报复他。
不过此刻,却突然被温念勾起了兴趣。
“你是封烈的女人,你说,如果被我睡了,他一定会很生气吧!”
这个念头一出,就像是开了闸的洪水般,止也止不住。
即墨宣的呼吸变得愈发急促,俯下身,湿乎乎黏糊糊的吻落在温念纤细柔嫩的脖子上。
“不,不啊!”
“放开我,放开我!”
这感觉实在是太糟糕,温念拼尽全力想要发出更大的呼喊,可那声音却如蚊蚋般微弱,在这寂静又压抑的空间里,仿佛轻易就能被黑暗吞噬。
她的身体因恐惧和屈辱而剧烈颤抖,泪水不受控制地夺眶而出,顺着脸颊滑落,浸湿了身下的床单。
即墨宣却对她的挣扎与哭喊充耳不闻,他的手顺着温念的脖颈缓缓下滑,探进了她的衣领。
“好香,你好香……”
“没想到竟然是这样的……”
女孩的身躯柔软滑腻,闭着眼静静躺在床上,就像是一块鲜嫩多汁的鲜肉。
即墨宣虽然年纪尚小,可为非作歹的事却没少做,经过的女人不少,各个都是真枪实弹的,为了追求刺激,强取豪夺的戏码也不少。
可那么多女人,却没有一个能带给他这样的感觉。
真是有毒啊!
怎么就这么滑,这么嫩,只是简单的抚慰就让人兴奋得头发丝都竖起来了,根本抑制不住,牙齿不受控制的打战,肾上腺素、多巴胺、内啡肽……各种东西一股脑的将脑子里钻,就像是海啸般,是灵魂深处的一场洗礼。
“CNM,臭|婊|子!”
兴奋过头,即墨宣不受控制的骂起脏话,忽而抬手,一巴掌狠狠打在温念脸上。
他这个人或许有些暴虐基因,起兴的样子与旁人也不太一样,温念不清醒,也就看不见,此时他眼睛都红了,原本还算端正的面目狰狞,就跟个野兽一样,牙齿无法自控的咬在她的脖颈。
“啊!疼~”
火辣辣的疼,不光是被打的脸颊,坚硬牙齿在脖颈上撕咬的痛楚更是令人难以忍受。
温念只觉得他的手如同冰冷的蛇蝎,在自己的肌肤上肆意游走,所到之处,激起一阵令人作呕的寒颤。
她的胃部剧烈翻腾,几乎要吐出来,心中满是绝望,从未想过自己会陷入如此不堪的境地。
“放开我,放开我……”
温念拼劲全力挣扎,可根本毫无作用,细碎的喘息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身体想被无形的枷锁控制,动弹不得。
与之相对的,则是即墨宣越来越兴奋的呼喝,声音粗重而急促,手上的力道也越来越大,很快,温念的肩膀便被捏出一道道红痕。
第135章
“对了,我要将这一切拍下来,让封烈看看,他的女人是如何在我身下承欢受辱的!”
只是一个念头,便让即墨宣兴奋得头皮发麻,那种强烈的施暴欲,让他一把扯住温念的衣领,‘撕拉’一声过后,单薄的礼服长裙裂开,大片雪白的肌肤暴露在空气中,泛起一阵凉意。
“美,好美……”
真是太美了!
短暂的惊叹后,即墨宣再次如饿狼扑食般扑了上来,黏腻的双手,粗重的呼吸带着与年纪不符的烟味与酒味,令人作呕。
温念难耐的皱紧眉,眼角渗出一滴眼泪。
而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候,背后,一道明显的风声闪过。温念只觉得那道劲风擦着耳畔呼啸而过,身前的即墨宣已经没了动静。
发生了什么?
到底发生了什么!
眼泪还挂在眼角,温念心中全是恐惧与绝望。
她身体因紧张而微微颤抖着,后知后觉闻到一股浓重的腥气,紧接着,压在她身上的沉重身体被推开,倒在地上发出巨大的‘咚’的一声,腥臊的血腥气中,一个熟悉的身影朦朦胧胧出现在眼前。
温念喘着粗气,胸口剧烈起伏,相比于之前的恐惧,如今这种激动的心情更为强烈。
眼眶发热,之前就氤氲在眼角的泪水最终还是滚落,凉凉的,顺着脸颊像小溪一样的向下淌。
她的眼睛还睁不开,就感到干燥的双唇贴上来一只手腕,然后一股温热的液体缓缓流入她口中,腥甜的滋味让她下意识抗拒,想要扭头躲开,喉咙却不自觉的吞咽起来。
脑中的那层薄纱慢慢散去,压在眼皮上的大山也悄无声息被搬走,视线逐渐清晰,之前被压抑的所有感官好像一下子都被还了回来,身体变得轻松,脑子清明,视觉与听力在一瞬间恢复。
温念颤抖着睫毛慢慢睁开眼,泪眼朦胧后,是一张无比熟悉的脸。
墨墨!
真的是墨墨!
相比于上次见面,他的脸色变得更加苍白,真的可以用‘面如金纸’来形容,脸颊瘦削的向下凹陷,显得眼更大,鼻更高,紧抿的唇没有一丝血色,泛着病态的青白。
此时,他身上穿着一件宽大的黑色斗篷,望着温念的眼睛白茫茫一片,温念却可以清晰的感受到其中的复杂与痛楚。
眼泪就这么流了出来,止也止不住,连成串,顺着脸颊滚滚滑落。
所有的委屈,所有的痛苦,所有的恐惧,全部在这一刻涌出来,只有在墨墨面前,她才可以如此肆无忌惮的展示自己的痛苦与无助。
“别哭……”
别哭啊。
再哭下去,他就要活不成了。
无论何时,零都无法抗拒温念的眼泪。
胸口涌动着的情绪,是那样激烈,与他平淡如水的性格完全不同,就像是滚烫的热油,也就只有在这时候,让他觉得活着真好,想活下去,想永远陪在她身边。
温念颤颤巍巍起身,许是药效没过,腿还有些发软。
零快步上前扶住她,从黑色斗篷下伸出的两只胳膊干瘦,就像是树木的枯枝。
他手腕还淌着血,刚才就是割破自己的手腕,为温念喂血。右手的小拇指光秃秃断了一截,那是上次被逼着断指留下的疤痕。
真是,全身上下哪里都是伤,每次见他都比之前更惨。
温念目光落在那节断指上,眼泪忍不住更加汹涌,捂着嘴巴,只觉得胸口像是被生生掏出个大洞,实打实的痛不欲生。
“别怕。”
零却是以为自己的残缺吓到她了,有些自卑的将手指向后缩了缩,想要用斗篷遮挡住,可怎么遮得住啊,他难看的脸色,手腕上的伤,每一处都像是利刃,一下下刺痛着温念的心。
温念再也忍不住,猛地扑进男人怀里,双手紧紧揪着他黑色的斗篷,呜咽着哭出声来。
“对不起。”
这个时候,他还在对自己说对不起。
怎么能怪他呢?他有什么错?
是自己太没用了,是自己总在连累他。
温念死死咬着唇,强忍着溢出口的哭声,小心翼翼的抓起对方零残缺的手掌,指尖轻轻抚摸在那截断指上。
经过一段时间,断了的指头已经长好,没有最初的狰狞与血腥,取而代之的是一层皱巴巴的、略显粗糙的新生皮肤。
这皮肤像是被强行拼凑在一起的碎布,颜色比周围正常肌肤要深一些,带着一种不自然的暗红,原本应该圆润饱满的指节处,如今只剩下一个微微凸起的肉疙瘩,摸上去硬邦邦的,像是一块摩得凸起的老茧。
看起来是可怖的,可温念却只觉得心疼,细软的手指轻轻抚摸着,脸颊滴落的泪珠儿砸在上面,不知道墨墨当初有多疼。
她一面哭,一面看着那仍在流血的手腕,下意识想要找一块手帕去包扎,直到这时才发现自己的衣裙已经被即墨宣撕掉大半,如今上半身几乎裸着,大片雪白的皮肤露出来,遍布红痕,就连裙子也破败不堪,狼狈至极。
温念的脸瞬时红了,又慌又窘,零垂下眼睫,默不作声的解下自己身上的斗篷,将她牢牢裹住。
“这里,不易,久留。”
几天过去,零的嗓音又变得嘶哑无比,甚至比之前更盛,就像是砂纸在粗粒的岩石上摩擦,难听死了。
但温念却半点不在乎,不顾零的阻拦,从自己被撕成布条的裙子上撕掉一块,动作十分轻柔却果断的,亲手将他手腕上仍在渗血的伤口缠好。
“我的血,有解毒的功效。”
零这是在向她解释自己给她喂血的原因。
可就是这么一句话,却让温念的眼泪变成断了线的珠子,愈发汹涌。
对于她而言,她当然知道零的身上有许多异常。
他那超脱寻常的战斗力,异于常人的白发,白瞳,所有的一切都诉说着他有多特别。
可这些特别又是从何处而来?
如果可以,温念希望墨墨永远只是个一辈子无忧无虑的普通人!
但现在明显不是难过的时候,刚才也只是因为突然见到零太激动才失了分寸,温念死死捏住指尖,用尖锐的疼痛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她虽然长得柔弱,身体也弱,但并不代表她就是个全然的弱者,至少不该在关键时刻成为一个累赘,不该糊涂退缩。
双腿还有些软,她就扶着零的胳膊起身,四周环视一圈,认真观察自己所在房间的模样。
金属制的墙壁,泛着凛冽的幽光,光滑可鉴。门板厚实,镶嵌着一道道奇怪的装置。
屋子里没什么摆设,只有靠墙的这一张硬板床,靠近墙角的地方有一个简易的洗手间,甚至没有用墙隔断,简陋不堪,毫无隐私可言。
看起来不像正常人的房间,反倒像一个牢房。
“这里就是,即墨家的,地牢。”零声音沙哑的缓缓说道。
之所以这么熟悉,是因为,这里也是他一直以来生活的地方。
是啊,之前他和念念说的话都是骗她的,什么父母双亡,什么在工厂打工,全是在骗人的。
他是即墨家的野犬,也是个手上沾染了无数鲜血,彻头彻尾的怪物。
零低低垂着头,觉得自己胸口真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踩住,惶恐,难安,喘不过气。
他这一生从出生以来便在吃苦,被母亲怨恨,充满咒骂与虐打的童年……被关在实验室里,九死一生的少年……如今就连每一滴血液都被浸入了药剂与毒素,破破烂烂的身体,没有一点好处。
他配不上念念,多害怕从她眼中看到厌恶嫌弃的眼神……
之前编造那些谎言,不过是为了延缓自己被抛弃的时间,多么卑劣,多自私……
男人深深垂着头,缺少了斗篷的他再也无法遮掩自己的表情,裸露出来的身体上布满了新旧交错,大大小小的疤痕,可怖又恶心。
他的人在站着,可灵魂却早已缩成一团,那种恐慌与绝望,是从未有过的,无法面对温念,生不如死的感觉,岌岌可危的基因序连,无数尖锐的刺在身体里横冲直撞,就像是一个正在等待宣判的死刑犯……
然后,他就感到自己脏污又破烂的身体被紧紧抱住了。
女孩绵软香甜的身躯就像是棉花糖,浅淡的香气仿佛顺着鼻尖一直沁入他的灵魂深处。
一面天堂,一面地狱,生与死之间,他再一次被拯救了。
他的光没有抛弃他,于是,他的人生,也再一次有了活下去的动力。
“墨墨,这些年,你受苦了。”
温念的声音里是满满的心疼与怜惜,她的两只手臂纤细得仿佛一根手指就能轻易折断,可此时轻轻抚摸在零的后背上,就像是在安抚一只受伤的小兽。
零忍不住俯下身,半跪在地上,主动将头贴在她的掌心,从头皮开始,到每一根发丝,由上至下,像是一场洗礼,被圣光笼罩。
身侧,即墨宣身体软倒在地上,像是一滩被随意丢弃的烂泥,了无生气的瘫软着,毫无直觉。
一滩血从他的脖颈处流下来,浓重的血腥气,很快盈满并不算大的房间。
“他死了。”零声音有些颤抖的说。
这一刻,他是真的有些后悔,不是后悔杀了即墨宣,而是不该当着温念的面杀人,担心她会害怕。
她会不会觉得自己太残忍了?
会不会觉得自己……很恶心?
可生长在黑暗中的自己,双手早已占满鲜血,杀人就像是本能。
第136章
零其实早就想要杀了即墨宣了,这个同父异母的亲弟弟,却从来没有将他当做人来看待,眼高于顶,满口鄙薄,一口一个狗杂种,肆意践踏他本就没有多少的尊严。
零之前从不在意,不是因为懦弱,而是麻木,因为暗无天日的生活中看不到希望,于是便只能拖着一个躯壳,行尸走肉般的生活。
他没想过会再遇到温念,也没想过去找他。
身为怪物的自己,就连看她一眼都是侮辱。
他就像是一只阴沟里的老鼠,躲在被遗忘的角落,守着那点零星的回忆过活。
双手不知沾染了多少鲜血,世家贵族表面光鲜亮丽,可背后藏污纳垢的事情不知多少,为了权利,为了利益,两面三刀,勾心斗角,心肝都是黑的,毫无道德可言。
而他,身体里流淌着的就是这样的血液,是一把被他们握在手里的刀——
多恶毒,多恶心。
怪异的白发与白瞳,在旁人眼中是怪异、是恐惧的源头。
他能给念念带来什么呢?
除了危险,麻烦,还有什么?
就好比眼下,他原本没想着当着温念的面杀人的,可当他亲眼见到男人如一条蛆虫压在女孩身上的那一刻,心中的愤怒就如同火山般爆发,燃尽一切。
他忍不住,根本无法控制汹涌而出的杀气,当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即墨宣已经如他之前无数个任务目标一样软倒在地,当场毙命。
男人死去的尸体并不好看,大滩鲜红的血液顺着脖颈躺了满地,就像是一块晕染开的暗红花朵。
他的面容扭曲,脸上还带着兴奋,迷醉的表情,未收敛的色|欲残留在圆睁的眼眸深处,眼球像是青蛙一样向外鼓起,狰狞又恶心。
这也是温念第一次如此近距离的见到死人,还是以这般血腥暴力的方式。
她看了一眼就不敢再看,只觉得心惊肉跳,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害怕吗?”
“对不起……”
零又在说对不起了,他用力揽住温念的肩膀,又抬起一只手掌,想要捂住她的眼睛。
温念却只是脸色苍白的摇了摇头,闭着眼缓和了一会后,又将目光重新落在即墨宣的尸体上,有些倔强的强迫自己盯着看。
必须要习惯。
温念不是傻子,相反,她很聪明,文化课学得好的孩子脑子转得都快,虽然看上去有些恋爱脑,但其实理性思维一直都在,始终明确的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
之前那么喜欢封烈,但也没有昏了头。
爱是真的,脑子也是真的。
虽然不是有意的,但跟在封烈身边后,那些霸凌她的人的确投鼠忌器,再也不敢招惹她。
暗无天日的校园生活,终于过上几天正常生活。
后面又爱上裴瑾,可也不是一时冲动。
裴瑾温润如玉,长得帅,人品好,更重要的是,他是封烈最好的朋友。
封烈从小桀骜,天不怕,地不怕,偏又身份贵重,年少时连皇室唯一的皇子都敢打伤……唯一能桎梏他的唯有与裴瑾,白砚的兄弟情谊……
明明一切都不是刻意思考过的,但她的确总是在不经意间做出对自己最有利的选择……
就像是一株柔弱无骨的菟丝花,以爱意为食,只能攀援高大的树木生存。
所以,如何选择可靠的大树,似乎已经是刻印进骨子里、最本能的东西……
温念脑子有些发胀,眼睛盯着即墨宣死不瞑目的尸体,脑子却在想着接下来的即将面对的狂风暴雨。
她对即墨宣不了解,可只凭宴会上见过的几面,也知道对方身份贵重,即墨家的人更是对其格外看重,将其视为家族未来的继承人。
如今即墨宣惨死,即墨家一定不会善罢甘休……
所以,如今这苍穹国是真的呆不得了,他们必须想办法离开。
未来等待他们的,是一条布满荆棘与未知的逃亡之路。
温念原本身子就一直没好利索,如今脸色更是难看,零抬手扳过她的肩膀,声音嘶哑而不忍:“别看了。”
在温念面前,他始终没有什么自信,爱到了极致,就只剩下自卑。女孩强迫自己坚强的样子更让他无比愧疚,觉得是自己无能,才会让她面对这些。
“你怕我吗?”
问出这句话时,零的姿态是无比卑微的,在别人面前,他是冷血无情的人形兵器,可在温念面前,一颗心毫无保留的捧在手心,敏感又脆弱。
温念没有回答,只是默默抱住他的腰,将脸贴在他的胸口。
她的墨墨瘦得惊人,手臂环绕着,几乎可以分辨得出肋骨的形状,胸口的骨骼硌得她脸颊生疼,可她却没有放手,只是抱得更紧了些,心中升起一丝奇异的感觉,就像是被层层叠叠的潮水淹没。
即墨家的地牢,四周空气无比安静。那些金属制成的墙壁很厚,可以隔绝一切声音,不管是哀嚎还是哭泣,都没有任何人能听到。
而零,就一直生活在这样的环境里。
每当夜晚,灯光熄灭,整个世界就好像只剩下他一个人。
黑暗像一张密不透风的网,那种孤独,那种绝望与空虚,就像是沉入海底。
很多时候零都在怀疑,他是不是还活着?
生命与死亡,有的时候界限似乎并不是那么鲜明,当思维变得麻木,一切就只成了无意义的梦魇。
所以他从不抗拒疼痛,身体上的痛苦可以提醒他还是一个活着的人,而不是一具尸体。
无尽的寂静中,唯一支撑他走下去的,只有与温念的回忆。
就像是那个夏夜的萤火虫,那是他生命中唯一美好的,鲜活的东西,也是他拼劲一切,想要守护的宝物。
因为四周过于寂静,因此当金属门密码声音响起的时候,便显得格外格外刺耳。
零很警觉,瞬间如绷紧的弓弦,将温念护在身后的同时,带着她如一阵风般闪身到门侧的死角。
“宣少爷?”
门外的是即墨家的老管家,温念还记得,名字似乎叫德叔。
德叔是即墨家主即墨腾安排到即墨宣身边的管家。即墨宣嫉恨封烈,不顾父亲告诫,一门心思报复,于是趁着封家举办生日宴,私下派暗卫将温念掳走。
多年以来,即墨家一直在秘密的进行人体研究。除了零这个成功的实验品,还有许多半成品,基因更不稳定,模样更可怖,智商更低,性情也更残暴。
这些半成品没有零那样高的战斗力,但也不容小觑,在死亡之前,就被充为暗卫,被当做消耗品使用。
今晚将温念掳来的黑衣人,就是那样的半成品。
德叔作为即墨腾的耳目,并不知道即墨宣今晚的行动,这才给了零和温念一线喘息之机。
而他此时的突然出现,也让本就紧绷的情况变得更加危急。
那群暗卫很难缠,战斗力是一方面,更重要的是,他们不怕死。
而零在上次的战斗中便已经受了重伤,被贯穿的锁骨,至今还留着一道狰狞的伤口。更重要的是,岌岌可危基因链,是无法修复的,也不足以支撑他再进行一次大战……
只怕战斗还未结束,就会彻底堕落成变异体,失去理智,彻底沦为只知杀戮的怪物。
“宣少爷?”
门外,德叔的声音再一次响起。为了掳来温念,即墨宣特意将他支开,可德叔从小照顾即墨宣长大,敏锐的察觉到即墨宣的异常,谨慎的下楼查看。
而就在他推门的瞬间,温念将头埋在零的后背,故意发出一声十分暧昧的呻|吟,口中呢喃着模糊不清的话语,似娇|喘,又似求饶:
“宣,宣少~不,有人来了!”
德叔推门的手顿时一顿,脸上闪过一丝尴尬与诧异。
很明显,类似的事情即墨宣没少做,封烈最初与他结下梁子,就是因为一个女人。即墨宣年纪虽小,玩过的女人可不少。
也是得益于他平常嚣张跋扈,蛮不讲理的作风,德叔并没有径直闯入,而是迅速收回手,向后退了一步,“抱歉,少爷,打扰您的兴致……”
话未说完,就隔着门缝看到即墨宣直挺挺躺在地上的身影。
他顿时一惊,怒目圆睁。
也就在此时,零出手了,趁着他分神的刹那,如鬼魅般闪至门前,一双手精准的扼住他的咽喉,将他的身体抵在金属墙壁上,发出‘碰’的一声,沉闷的撞击声。
“你,你,你……”
德叔是A级天赋者,反应很快,口中发出‘嗬嗬’的叫声*,想要反击,零已经手如闪电,力道惊人,在男人不可置信的目光中,一把扭断了他的脖子。
穿着管家服的男人眨眼也成了一具尸体,身体像是面条般向下软倒。
一切发生的非常快,不愧是即墨家精心调教出的人形兵器,下手果断又狠绝,只是当他们对着零挥鞭子的时候,怎么也没想到,这些精心驯化的杀人技巧,有一天会落到他们自己身上。
零一松手,德叔的尸体便便顺着墙壁‘噗通’一声滑落在地上,
他不住喘息着,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白芒芒的眼睛眼底泛红,脸上像是拓印般浮现出古怪的纹路,又被他生生咬牙压制下去。
零受了重伤,最重要的是,基因序列的崩坏,上次战斗便已经到达堕落边缘。
第137章
这段日子,零过得无比艰难。
除了要躲避封家、白家的追捕,更重要的是,压制那越来越狂暴,且濒临崩溃的基因序列。
他像只受伤的凶兽,蜷缩在阴暗的角落,来自身体内处的暴戾与混乱,如狂风骤雨般冲击着他摇摇欲坠的理智。
没有人逃得过的,在未来世界,基因崩溃就是比死都可怕的绝症,他又怎么能幸免?
可他没法放弃,因为知道温念过得不好,所以放不开手。零死死咬着牙,用自残的方式逼迫自己恢复理智,以疼痛压制暴戾,最终还是挺了过来。
可代价也是明显的,身体状况急转直下,摇摇欲坠的基因序列,此时更是千疮百孔,经不住半点打击。
就好比此时,脸色白得像纸,不详的暗红色纹路爬满大半张脸,直到温念满脸担心的扑上前抱住他的胳膊,才终于缓缓消散。
“墨墨!你没事吧!怎么会这样!”
“没事。”
零嘴里是这样说的,张嘴的瞬间却无法抑制的吐出一口鲜血。眼尾的腥红还未散去,身体冷得像冰,他抬手想要将嘴角的血渍擦去,可那血却越擦越多,染红他的指节。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温念急得眼泪啪嗒啪嗒落了下来,不知怎么办才好。
陌生的房间里,遍体鳞伤的墨墨,两具尸体,满地的鲜血,所有的一切,似乎都已经超过她所能承受的极限。
温念看了眼德叔的尸体,只是眨眼间,生龙活虎的男人就成了一具冰冷的躯壳,死不瞑目的眼睛还在大大的睁着,脖子向一个方向歪着,角度扭曲夸张。
可现在不是害怕的时候,温念咬了咬牙,从自己的裙子上又撕下一块布条,小心翼翼的帮零擦干唇边的血污,手掌紧紧抓着他的胳膊,感受男人身体依靠在她身上的重量。
“我们得赶快离开这里。”
温念一面扶着仍在吐血的零,一面透过门缝,悄悄观察了一下门外的情况。
即墨家的地牢,防守严格,走廊灯光昏暗,犹如一头盘旋在黑暗中的巨蟒,阴森森的,令人不寒而栗。
不知是不是错觉,温念总觉得空气中隐隐约约飘着一股十分难闻的味道,像是血液的腥气,又像是铁锈的腐朽,若有若无的酸腐腥臭,让她忍不住皱起眉。
幸好,零恢复得很快,虽然气息仍旧不稳,但总算能正常行动,他一把抱起温念,小心将她身上的黑色斗篷裹得更紧,两个人如一阵风般,飘向门外。
“我们去哪?”
即墨家的地牢,阴森可怖,却是零一直以来生活的地方。
他对这里很熟悉,先是带着温念向楼上走,小心翼翼的避开几波守卫,来到一处堆满杂物的狭窄通道。
“这里是,通往地面的,暗门。”
零向温念解释,与此同时,抬手故意将通道里的杂物弄乱几分。
身后,已经传来了刺耳的警报声,就像是死神挥舞镰刀发出的尖锐呼啸,即墨家守卫森严,显然已经发现了即墨宣和德叔的尸体。
温念本以为零会带着她从这道暗门逃走,却没想到,他并没有离开,反而带着她快速向反方向走,再次回到地牢深处。
“暗门后,有守卫,把守。”
零呼吸放得很轻,压低声音在温念耳边说道。
温念瞬间明白了他的用意:“最危险的地方也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果然,不过片刻,大批侍卫,包括之前将她掳来的黑衣人,迅速集结起来,如蓄势待发的鬣狗般,向着暗门的方向追去。
温念被零紧紧裹在斗篷里,两人蜷缩着藏在暗室的角落。
也是一直到这时,温念才终于开始有了逃亡的实感,尸体,死亡,追兵,刑罚……她的心跳越来越快,就像是打鼓般,一下下撞击着胸膛。
身后,零双臂将她紧紧环绕在怀里,她可以清晰的感到零身体的温度,因为失血过多导致的冰冷,还有强行压制体内暴戾而微微痉挛的肌肉。
外面急促而尖锐的警报声逐渐安静下来,只有不时出现的脚步声,皮鞋踢打在地上,沉闷而凌乱的声响。
零急促且带着几分紊乱的呼吸声在她耳畔起伏,黑暗中,两人许久都没有发出半点声音。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每一秒都被无限拉长,寂静的空间里,每一点细小的声响都会让温念忍不住心惊肉跳。
就这样不知过了多久,终于,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警报声停止,也再没有了凌乱的脚步声,温念长舒一口气,却不敢真正的放松。
“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他们找不到我们,一定会回来继续搜查的。”
温念出了一身冷汗,伏在零的怀里,在他耳边小声说道。
“跟我来。”
零仍是一贯的沉默寡言,重新抱起温念,带着她像一阵风般在复杂的复杂的地牢甬道中穿梭,片刻后,两人重新来到地道最深处的尽头。
这里有一间铁门紧闭的密室。进入房间的刹那,一股更为浓烈且刺鼻的血腥与腐朽气息瞬间扑面而来,阴森的凉气挡不住那股刺鼻的腐朽气息。
房间里昏暗的可怕,唯有墙壁上几盏摇曳不定的灯,散发着微弱且诡异的黄光,勾勒出内部影影绰绰的轮廓。
温念呼吸一窒,心跳如鼓,在这四处弥漫着死亡气息的房间里,恐惧如藤蔓在心底疯长。
屋子的正中央摆放着一张巨大的石台,石台上立着一个铁质的十字架,布满了纵横交错的划痕。
那些划痕深浅不一,有的地方还残留着已经发黑的血块,散发着令人作呕的腥臭味。
石台一侧,则摆放着几个巨大的铁桶,铁桶里散发着刺鼻的酸腐味,不知里面装着些什么令人毛骨悚然的东西,偶尔还能听到从铁桶里传来“咕噜咕噜”的诡异声响,仿佛是某种未知生物的挣扎。
房间的角落里,则堆满了各种刑具。有锋利的刀刃、带刺的鞭子、沉重的铁链,还有许多温念连名字都叫不上来的恐怖器具。
温念只看了一眼就觉得喘不上气,脸色煞白,身体止不住的颤抖。
“别怕,有我在。”
零安抚的揽住温念的肩,又补充了一句:“这里,很安全。”
事实上,这里是即墨家用来处罚叛徒和刑罚的禁地,
也是零以前最常光顾的地方之一。
想要成为一个合格的人形兵器,光是拥有强大的战斗力远远不够,还要经受各种各种残酷的训练与考研,这些刑罚只是其中的常规课程。
当然,或许只是即墨宣看不惯他,刻意的为难与折磨。
“这里,不会有人来。”
因为阴森肮脏,刑讯室一向被人视为禁忌,除了执行刑罚的特定人员,其他人避之不及。
零带着温念来到一个存放在角落的铁箱前,箱盖打开,里面是类似棺材一样的狭小空间。
温念原本不知这铁箱子是做什么的,直到零带着她躺进去,摸着里面凹凸不平的内壁,她才意识到,这竟也是个刑具。
人关在里面,启动开关,便会伸出尖锐的刺钉,从四面八方扎到身体里,让人痛不欲生。
“别怕,这个,已经坏了,启动不了。”
一片黑暗中,温念身子抖个不停,零以为她是害怕,一面轻声在她耳边安慰,一面用手掌轻轻抚拍她的后背。
这里是零偶然发现的避难所,也是他这些年来偶尔想要逃避现实的藏身之处。
温念摇摇头,狭小黑暗的空间里,整个身体都趴在零的胸口,不知怎么的,眼泪就又流了下来。
“不是害怕,是心疼。”
“墨墨,这些年,你受苦了。”
温念多聪明的人,嘴上不说,脑子里都明白。
在即墨家的地牢里转了一圈儿,那些房间与刑具的用处便被猜得七七八八。
很多事情说是一方面,亲眼见着又是另一方面,温念觉得自己这些年已经很辛苦,可相比于零而言,只是小巫见大巫。
她心里五味陈杂,那种难过的情绪就像是潮水一样一波一波的涌上来,不想说话,就只是强忍着。
有时候她真是不懂,为什么这世总是那么不公平呢?
有的人生来什么都有,有的人就算拼尽全力,也过不上好日子。
到底是谁造成了这种不平等?是谁阻止他们去过好日子?
她紧紧咬着唇,心脏鼓动,脑子里一些念头却是更清晰了些。
狭小而黑暗的空间里,时间概念被无限模糊。
温念窝在零略显单薄的怀里,听着他沉稳却带着几分虚弱的心跳声。
冲击一个接着一个,温念的心一直很慌,脑子也乱,尸体,鲜血,昏暗的灯光,残忍的刑具,一个个意象在她脑中不断盘旋,让她很难正常思考。
幸好,在这恐惧与混沌交织的漩涡中,零的怀抱就像是温念的一叶扁舟,给予她片刻安宁。
温念以为她会始终保持警觉,可意识却像是被无形的丝线牵引,逐渐模糊了起来。
迷迷蒙蒙中,记忆似乎又回到了以前。
那个时候,在孤儿院的无数个夜晚,她与墨墨也是这样相互依偎,蜷缩在床上,就像两只小兽,在寒冷的冬夜里相互依偎着取暖。
“墨墨,你一定不要有事……”
求你,千万不要有事。
半睡半醒中,温念嘴唇煽动,无声呢喃。
她好怕,故作的坚强就像是一张易碎的纸,在这逼仄昏暗的铁箱里,被恐惧与担忧一点点浸透、揉皱。
零没有说话,只收拢双臂,将怀中的女孩抱得更紧些,直到她彻底陷入昏睡,才在她头顶的发丝落下一个清淡无痕的吻。
第138章
温念无论如何也没想到,在这样危机四伏的环境下,她竟然还能睡着。
只是这短暂的睡眠并不安稳,梦境纷杂凌乱,眼前浮现出即墨宣与德叔死不瞑目的尸体,暗红色的血液就像是冰冷的海水,从天而降,落到铁箱里,要将她彻底淹没。
时间不知过了多久,狭小的铁箱密不透风,氧气逐渐消耗殆尽,人的胸口发疼发闷,呼吸变得愈发艰艰难。
零终于小心翼翼的将温念叫醒,用斗篷将她重新裹好,抱着她闪身去到走廊隐秘处的拐角。
温念脑子昏昏沉沉,不知时间过了多久,直到被零从地牢一路带去楼上,才发觉外面夜色深沉,仍是黑夜。
即墨宣的死讯已经彻底传开,即墨腾痛不欲生,暴怒之下,整个即墨家,连带着整个华宇城乱成一团。
与零这种作为工具出生的野种不同,即墨宣是即墨腾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孩子,是他心中属意的继承人,也是他挚爱的妻子为他生下的宝贝。
作为即墨家家主,即墨腾一生宦海沉浮,心狠手辣,却唯有在面对即墨宣时难掩慈父心肠,将对亡妻的所有思念都寄托在独子身上。
如今即墨宣遇害,即墨腾大恸之下,顾不得形象与声誉,让即墨家的暗卫倾巢而出,封锁华宇城各处要道,大张旗鼓,四处搜索零与温念的下落。
可温念不知道的是,这一晚,发疯的又何止即墨腾一人?
当她被黑衣人从封家带走的那一刻起,所有的一切就已经失控。
封烈晚来一步,眼睁睁看着温念在自己眼前被掳走,怒火如火山般瞬间喷发,如一头被激怒的雄狮,转过身,一拳狠狠打在裴瑾脸上。
这一拳可没收着力气,S级天赋者盛怒下的一击,顿时将裴瑾的脸打得偏向一边,男人没有躲开,面如冠玉的脸顿时肿了起来,白皙的皮肤青紫一片,他用舌头舔了舔腮帮,从口中吐出一口血来。
“啊!住手!”
“封少,你这是做什么!”
封烈的拳头又准又狠,事发突然,将身侧的苏梦欢与舒阳都吓了一跳,舒阳更是顾不得自己受伤的身体,挺身挡在裴瑾身前。
只可惜,此时无论是封烈,还是裴瑾,两个人都没有心思去关注她的心情。
封烈是真的气得急了。
舒阳从14岁起就在封家工作,也算是与封烈从小一起长大的,却从未见他露出过这样的神情。
男人双目赤红,死死攥着拳,手臂青筋暴起,一双眼睛更像是燃烧的火焰,就连周身,都不受控制的飘起无数簇小小火苗,冷冷看着裴瑾的样子,就像是在看什么深仇大恨的敌人。
怎么会这样!
舒阳这些年都在军队,自是不知道温念的事,更不知道这横空出世的少女与几人的纠葛。
在她的印象里,封烈与裴瑾可是关系最好的哥们,两人之间是过命的交情!又怎么会突然反目成仇,甚至大打出手?
舒阳瞳孔震颤,觉得自己不在的这段时间发生了什么不知道的事,不仅仅是封烈,就连裴瑾也变了。
其实她早在之前见面的时候就发现了,男人的态度虽然一贯温柔,可神情却很憔悴,说起话来的时候更是频频出神,笑容不达眼底。
她有些慌,更多的是无措。顾不得自己身上正在流血的伤口,想着几人从小一起长大的交情,挺着脖子想劝几句,可一句‘封少’还没叫出口,身后的裴瑾就笑了起来,笑声越来越大,逐渐失控,从来沉稳自制的脸上,第一次出现这样明显的,不加掩饰的冷冽。
“阿烈,这不正是你想看到的吗?”
封烈咬牙低吼:“裴瑾!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裴瑾脸上的笑容缓缓消散,眼神冰冷,带着几丝讥讽:“你费了那么大的功夫,又是以封家施压,又是千方百计找来舒阳,为得不就是想离间我和念念的感情?”
“只可惜,枉你机关算尽,念念喜欢的人还是我!她不喜欢你!你早就已经出局了!”
“阿烈,呵,看看你的样子,好像一条狗啊——”
“你就是一个没人爱的可怜虫!”
“可恶!”
这可真是利剑穿心的诛心之言,每一个字都带着倒刺的钩子,狠狠扎进封烈心底深处。
他只觉得脑子‘嗡’得一声,仿佛有无数炸雷在耳边轰鸣,理智在这一瞬间土崩瓦解。
“你找死!”
伴随着这声怒吼,封烈周身火苗瞬间暴涨,化作一条条张牙舞爪的火龙,向着裴瑾扑去。
此时,生日宴会虽已接近尾声,却还没有结束,大厅站满了还未曾离开的宾客,听到这边的动静,纷纷惊讶的望了过来。
苏梦欢与舒阳站在第一线,更是惊慌不已。
苏梦欢虽然早知封烈脾气火爆,可这般失去理智的模样还是让她觉得心惊肉跳。
就这么喜欢吗?
他对温念的喜欢竟然达到了这种程度?不但要与自己退婚,与朋友决裂,甚至在众目睽睽下大打出手。
苏梦欢说不出心里面是个什么滋味儿,有点酸涩,有些颓丧,更重要的是,在这一刻,她明确的意识到了,他们的婚约是真的没有一点可能性。
心中各种情绪快速变换几分,脑子里开始思考婚约取消后对自己计划造成的影响。
身侧的舒阳却是在封烈动手的一瞬间行动起来,挺身挡在裴瑾身前,试图挡下火龙的攻击。
“舒阳,这件事和你没关系。”
裴瑾一把推开她的肩膀,声音疲惫。
是该内疚的吗?的确应该。
他无法否认,他的确已经变心了,爱上了那个名叫温念的女孩。
在宴会上见到舒阳的第一眼,心中最先感觉到的不是惊喜,而是惊恐,与温念在一起后,他已经很久没有想起舒阳了。
感情的事情,真没法说的明白。
裴瑾自诩是个聪明人,不说天才绝顶,也是才高八斗。从小到大只要是想做的事情就没有做不好的,不管是学业还是事业,生活还是人脉,都经营得兢兢业业,一丝不苟。
当初的舒阳是他刻板人生中的第一个意外,如今的温念则让他彻底沦陷。
曾经的誓言还历历在目,可他无法欺骗自己,他的确变心了,现在他的心里只有温念一个人。
这段日子,裴瑾过得不好。
除了无时无刻的思念外,还有蚀骨噬心的嫉妒。
在封家的威压下,他无比清晰的认识到一个事实,在真正的权贵面前,他一文不值的这个事实。
他引以为傲的才华,自律,人脉,乃至地位,都不过是脆弱如纸的浮华。
现在的他,是没有资格与温念在一起的,也不能和她在一起。所以他要忍受那些痛苦与嫉妒,直到有一天真的站在高处,才能彻底不被桎梏,掌握自己的人生。
所以,裴瑾认清现实,低下头颅,咬着牙隐忍。
他要带着裴家翻身,如今就是最好的机会,他得学会取舍,才能在这风云变幻的浪潮中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如今世道本来就乱,内部更是暗流涌动,生日宴会上富贵奢靡,一派其乐融融,可暗地里,谁没有自己的小心思呢?谁不想出人头地,将别人踩在脚下?
裴瑾自己要走的路有多难,于是更强迫自己刻意不去见温念,将所有情绪压在心底,好似真的已经放下了。
可在宴会上见到舒阳的时候,还是瞬间破防。
对于裴瑾来说,舒阳是不同的。
那是他前半辈子完美面具下的唯一真心。
年少时的恋爱,总是纯粹而热烈,他曾经对舒阳做过许多承诺,许下无数誓言,可如今,就只剩下愧疚。
所以他没有推开舒阳伸出的手。
裴瑾脑子聪明,知道舒阳是谁找来的,也知道他们将舒阳找来是为了什么,他该顺水推舟让他们安心的,可这会情绪上来了,脑子里的那根弦就像是‘碰’的一声绷断了似的,压抑的隐忍崩坏,所有的愤怒与嫉妒全部爆发了出来。
“这不是就是你想要看到的吗!封烈,你以为这样就可以挑拨我与念念!那你这段时间强迫念念和你住在一起,她有给过你半点好脸色吗?!”
“狗东西!你给我闭嘴!”
封烈怒火中烧,暴跳如雷,裴瑾却像是一只挣脱牢笼的困兽,不依不饶。
“封烈,你根本就没有资格和念念在一起!”
“你就是个自以为是的小丑,你不配!”
这话一出口,在场的所有人脸色都变了。
如此刻薄激烈,可不像是裴瑾能说出来的,真是崩人设。
可他原本也不是一个温润如玉的人啊?面具带的久了,就连他自己都忘了,他的嫉妒心有多强,狠毒,心黑,压抑得几乎要爆开。
“封烈,你为什么总是认不清现实?”
“从始至终,让念念痛苦的那个人都不是我,而是你!”
“你知道念念有多讨厌你吗!她怕你,她恨你!她无时无刻不在想着离开你!”
以往,裴瑾的确是说不出这些话的,可他如今已经完全失控,更重要的是,温念被掳走的最后一刻,两人目光对视,她看自己的那个眼神——
无喜无忧,空洞失神,没有丝毫爱意,就连失望都凝成冰冷的霜花,刺得他心口生疼。
那一刻,无尽的恐慌尽数涌上心头,心脏像是被剜掉一块,让他恍惚觉得,像是要失去什么……
裴瑾受不了,
第一次感到这样深入骨髓的恐惧。
第139章
喧闹的空气变得寂静无比,在裴瑾说出这些话后,气氛变得更加僵持,所有人都被这剑拔弩张的气氛震慑,舒阳呆立在原地,眼中满是震惊与疑惑,苏梦欢紧紧攥着裙角,一言不发。
呼啸的火龙还在熊熊燃烧,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仿佛要将整个玫瑰花墙吞噬。
两个同样英俊的男人冷冷对视,空气仿佛凝结从寒冰,只有眼神交汇处电光火石迸溅。
该死!
真的该死啊!
这一刻,封烈真是杀了裴瑾的心思都有,杀气如有实质,恐怖的威压让周围人忍不住瑟瑟发抖。
“你想杀了我?哈哈哈哈”
裴瑾再次笑了起来,看着封烈的眼神嘲讽中又带着几丝悲悯。
“杀了我吧。”
“我要念念一辈子恨你,要她永远都忘不掉我。”
裴瑾扬起下巴,一向温柔的眼睛里是摄人的疯狂与决绝。
“你以为我真的不敢杀你!?”
封烈咬着牙,眼球布满血丝,手中火焰又盛几分,形成一股狂暴的热流,将花墙上的玫瑰炙烤蜷缩枯萎,花瓣簌簌而下,要不说世事无常,几分钟前还娇艳怒放,转眼就成了一地残骸。
两人气势惊人,爱恨情仇各种感情强烈得很,其他人根本插不进去。
舒阳站在裴瑾身侧,不知是不是受威压影响,整个身子都在止不住颤抖。
他们的话是什么意思?
他们口中的念念,又是谁?
舒阳自小顽强,无论是心性还是脾性,都是数一数二的坚强,可如今,面对这样的情景,也忍不住破防。
她什么时候见过裴瑾这样啊?
那个男人,一向是成熟稳重的,在那些迷茫又辛苦的日子里,鼓励她,开解她,好像这世上没什么事能难得倒他。
舒阳还记得自己去军队的前一天,裴瑾第一次吻了她的额头,他说她注定是一只苍鹰,就该在更广阔的天地里翱翔,而他愿意托举她,看着她飞上穹顶的英姿。
舒阳始终记得他的话。
这些年在军队里风里来,血里去,顶着上司的打压,同伴的排挤,无论多么危险的任务,多么严苛的情形,都没有让她退缩半分。
拿命换军功没让她掉一滴眼泪,这会眼眶却开始泛红。
她从小就是个十分清醒的性子,知道自己的身份,所以从来不敢越雷池一步。
哪怕封少,裴少对她另眼相待,她也从不自恃特殊,牢牢把握着分寸,直到此刻,崩溃张口。
“阿瑾,你们口中的那个念念是谁?”
回答我!
她是谁?
稀稀拉拉的风中,舒阳的声音也像是一根飘在空中的线,细弱却倔强。
强撑着的自尊,就像是埋在皮肉里的沙子,表面看似完好无损,可每动一下,每说一句,尖锐的颗粒就狠狠摩擦血肉,钻心的疼痛。
舒阳眼眶红着,眼底里蓄着的泪却始终没有落下,嘴唇被咬得泛白,脊背却始终挺得笔直。
因为她不是一个弱女子,她是帝国的军人,是风暴突击队的兵王!
而来自舒阳的质问,也像是一根长针,终于让裴瑾找回些理智,就像是一个充满气的气球,一下子颓了下来。
“对不起。舒阳。”
“是我违背了我们的誓言。”
这声道歉,裴瑾说得无比艰难。脑子里想到分别时的承诺,那些话如同锋利的刀刃,但此时此景,他只能选择诚实。
“念念是我喜欢的女孩。”
“对不起,我爱上别人了。”
终于还是说了出来,裴瑾深深吐出口气,心中说不出是一种什么滋味。愧疚如潮水般涌来,但他清楚,他早已没有回头路,也不会回头。
舒阳的脸则一下子变得煞白,身上还受着伤,半天说不出一句话,只死死咬着唇。
鲜血顺着肩膀上的伤口渗出,晕染在黑色的制服上,看不出原本的颜色,就像是一片濡湿的阴影。
爱情真是一种了不起的东西,让冷静的人变得疯狂,让坚强的人变得脆弱。在场的几个,除了苏梦欢,全都人不人鬼不鬼,外表风光,内里却早已鲜血淋漓,千疮百孔。
幸好,还有保持着理智的。
听到这边的动静,封启宁顾不上与权律深正在进行的谈话,匆匆赶来,看着自己儿子又是一副要死要活的模样,心中又是恼怒,又是无奈。
“刺客呢?抓到了没有!”
抓着温念的黑衣人成功逃脱,可地上也留下几句黑衣人的尸体。
封家的侍卫早已经检查过了,陌生的面孔,身上也没什么特殊标记,如今世道不好,反叛军来势汹汹,好多个国家都在打仗,苍穹国虽然明面上没乱起来,私底下憋着坏的人也不少。
作为四大家族之一,封家当然是首要目标。
可有价值的人这么多,怎么就劫了不痛不痒的温念?
她有什么特殊的价值?
封启宁身份在那,想问题也更复杂,心思直转,分析着各种各样的可行性。
封烈却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猛地起身,一把拽过从刚刚起就站在人群中,默不作声的白砚:“是不是你!是不是你抢走了我的念念!”
临时组成的盟友小队才刚刚闹掰,如今就进入反目成仇的阶段。
在爱情面前,男人的友情还真是脆弱,这会脸红脖子粗,看哪个都不像好人,曾经的好朋友,如今面目可憎,对视起来,眼睛里都在冒火。
白砚手里还握着那条白色手帕,一副病弱贵公子的模样,不时低声咳嗽几句。
有一说一,长得是真好。
可在情敌的眼睛里看来,就只剩下装模作样,跟不要脸的狐媚子什么区别。
男人总看不起女人,说女人小家子上不得台面,只会争风吃醋,眼皮子浅薄。
可他们真的醋起来却不遑多让,更添几分疯狂和决绝。
白砚被封烈狠狠揪住衣领,脸上却没有半点惊慌,狭长的眼皮一掀,便是数不尽的讥诮。
“阿烈,你现在的样子,真像只丧家之犬。”
一个两个,什么都顾不得了,当着封启宁的面,这样的话都敢说出口。
木已成舟,图穷匕见,
“放手!”
白砚冷声。封烈只觉得脑中一阵刺痛,手臂一软,被白砚挥到一边,回过神来,才意识到白砚方才对他发动了精神攻击。
“你,你竟敢……!”
愤怒的吼声还未出口,便再次被白砚打断:“我只想提醒你们,现在可不是内讧的时候。”
“我知道是谁劫走了念念。”
白砚拂开封烈,上前几步,居高临下的目光落在黑衣人的尸体上,面色肃然:
“他们是即墨家的人。”
“即墨家?”
“即墨家!”
周遭顿时议论纷纷,就连封启宁也沉了脸,眉头紧缩。
他们这些大人考虑问题总是格外复杂,哪里想到,即墨宣如此大张旗鼓,竟只是为了与封烈斗气。
“对,没错,就是即墨家。”
白砚语气笃定,目光在众人身上一一扫过,最后停留在失魂落魄的封烈身上:“所以,阿烈,其实还是你连累了念念啊……”
“即墨宣原本是冲着你来的。”
……
不知不觉,时间已经来到后半夜,但整个华宇城仍处在一片兵荒马乱中。
即墨腾人到中年,痛失爱子,心中悲恸难以言喻,为了手刃仇人,不惜破格调动了华宇城守卫,挨家挨户进行地毯式搜查。
消息传到封家,封烈白砚这才后知后觉得知即墨宣的死讯,深知兹事体大,跟着马不停蹄,争分夺秒,力求在即墨家之前找到温念的下落。
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四大家族风云突变。
就像是蝴蝶的翅膀,原本的暗潮涌动终于化作实质性风暴,迅速席卷整个华宇城上空。
即墨家的地下室里,零将温念抱在怀里,两个人借着守卫稀疏的空档,一路东躲西藏,终于有惊无险,逃出生天。
却不成想,华宇城外部并不比即墨家内部松懈,数不清的守卫与暗哨如蛛网版密布,大街上都是连成排的巡逻机器人。
无奈,零与温念只得一路向郊外走,一路背着温念,夜行近百里,直到来到一处荒山深处的小屋。
“这里是,我之前,偶然发现的。”
是替即墨家做任务的时候发现的,一处废弃的猎人小屋。
有钱人嘛,爱好多,玩得野,追求原始风味的暴力,于是特意跑到荒山野岭中狩猎。
只可惜随着世道愈发乱,穷人多,资源少,就连野生动物都被没饭吃的流民猎得几乎要绝迹,小屋也就荒废下来,被遗忘在荒山之中,如今成了零与温念的避难所。
这些天,零一个人便是躲在这里的。
房屋木头早就烂了,他也没修,屋子里布满灰尘蛛网,零不得不用废弃的木板临时拼出一张硬板床。
“对不起……我之前,没想过……”
没想到会将温念带到这里来。
零躲在这里时,是准备来这里等死的。
未来世界,每一个人,特别是天赋者,都知道堕落意味着什么,那就是世界上最可怕的绝症,也是每一个人无法抗拒的,最后的归宿。
就像是死亡,有的人来的早些,有些人来得晚些,但谁也逃不过。
枉你是王孙贵族,还是平民百姓,在死亡面前,众生平等。
所以,零最初也没想过自己能活。
他一个人缩在这荒无人家的破落小屋,为得是堕落成变异体以后,不会伤害到旁人。
却没想到,竟然真的活了下来。
第140章
到底还是放不下。
如果温念过得好,他可能也就安心的去死了,可偏偏知道念念过得不好,所以,他就连死都不得安生。
很从早以前开始,这条命早就已经不是他的了。
她想走,他就不顾一切的带她走,她想留,他也愿意安安稳稳的将她重新送回封家。
只要她开心。
零蹲在地上,不知从哪里找到把锤子,叮叮当当的用木板钉床,温念也不闲*着,从破烂的裙子上涌撕了块布条,当做抹布擦擦抹抹,打扫破败的屋子。
“你等着,我来。”
零不舍得让她做这些,想拦住她的动作。温念却只是摇了摇头,手脚很麻利。
她从来不是娇生惯养的小公主,这些活计都做惯了的,很快就将屋子收拾出一块空地,又帮着零一起固定木板,三下五除二将床搭了起来。
因为是荒山野岭,所以屋子里真的很简陋。
家具倒是有,只是年代太久都烂了,就连窗子都是坏的,被夜风一吹,就发出‘吱嘎吱嘎’的声响,幸好是夏天,所以倒不冷。
屋子里有股子霉味,地板上黑乎乎的污渍一大片,那是之前淌了满地又没来得及收拾的血迹。
都是零的血,之前受伤逃到这里,就那么蜷缩着身子躺在地板上,睁着眼硬生生熬了几天,脑子里走马灯似的回想着他这无趣的一生,最后所有画面都定格成温念那张柔和清丽的脸。
零身体虚弱,又背着温念在夜色中跑了近百里,本该早就熬不住的,可不知为何,一翻折腾下来,心口那种狂暴不安的情绪反而逐渐缓和了下来,就算使用异能也没什么滞涩感。
之前那已经到了崩溃边缘的基因序列,仿佛只是一种错觉。
怎么会这样呢?
作为超S级战力的天赋者,零心中无比清楚,基因序列的崩坏是无法逆转的。
只要开始,就像是被推倒的多米诺骨牌,只能不受控制的、绝望的走向崩塌。
不对劲。
真的很不对劲。
他是即墨家精心培育出的杀手,相较于一般人更加敏锐,可一时又实在找不出这种异常的缘由。
但现在并不是想这些的时候。情况危及,条件艰苦,荒山中破败的小屋几乎什么都没有,零看着勉强搭出的木床眉头皱得很紧:“念念,你在这等我。我去找些,被褥。”
话是这么说的,可去哪里找呀。
这里远离人烟,距离最近的人家都要近百里,哪怕他可以使用异能,一来一回都需要很久。
“别走!别离开我!”
“求你,不要离开我!”
却没想到,他这话一出口,原本正在认真用抹布擦床的小女人受不住了,将手中的抹布一扔,转身扑了过来。
瓷白的小脸,因为哭得太多,有点肿,眼皮红红的,就像两颗核桃。
细细的胳膊,死死抱着她的腰,力气小得就跟小鸡一样,真是一扯就断了。
可零却觉得自己像是被一座无形的山狠狠压住,动惮不得。
就好像她抱着他的,不是两只胳膊,而是无法撼动的钢筋铁索。
温念的脸紧紧贴在零胸口,对于未来世界的人而言,零的身高的确有些矮了,身材也瘦弱。可对于温念而言却刚刚好,没有摄人的压迫感,又有足够安全感,是最适合依靠的肩膀。
温念的眼睛红了。虽然外表看上去挺坚强,可内里早已崩溃不已。这是应激了,没安全感呢,接二连三的意外,现在就像只惊弓之鸟,离不得人。
“别哭。”
零最受不了的就是温念的眼泪,每次一看她哭,就跟不得把心掏出来给她玩,把自己的血肉一寸一寸撕下来,做熟了,让她吃下去。
这想法的确有些可怕,可不然还能怎么办呢?
疯狂的想要和她融为一体,不想分开,想永远在一起,可又舍不得吃她,所以只能让自己被吃了吧。
他洁白一片的眼睛里闪烁的是近乎疯狂的爱意,偏执又纯粹,像是可以毁灭一切般,深沉又火热。
又不敢让她看到。
别吓到她。
看啊,他真是个怪物。
头发是白的,眼睛是白的,就连睫毛都是白的,多丑陋,多恐怖,身体里流淌的每一滴血液都是可以解毒的药……
多么怪异的人……或者,他还可以称之为人吗?
这样的他,又有什么资格站在念念面前呢?
热烈,偏执,自卑,自厌,痛苦,纠结,
温念看不见的地方,零浑身的肌肉崩得死紧。
脸上的表情是空洞的,可情绪激烈到牙齿都在不受控制的打战。
不行了,他现在真的很想捅自己一刀,鞭子,铁钩,无论是什么,狠狠的扎到他的身体里!流血!将肉切下来,放到口腔中咀嚼。
疼痛……他该用疼痛来惩罚自己,这样卑劣的自己,如此贪婪,一只沉沦在地狱中的魔鬼,却妄想着圣洁的天使……
……浓烈的自我毁灭倾向,无数疯狂残忍的坏念头……
这些纠缠着他,让他痛苦的一切,又在女孩的带着体温的拥抱中,如此轻易的被抚平。
多神奇!
简直就像是一个奇迹。
又或许,念念的存在本来就是个奇迹……
只要看着她,静静的看着她,哪怕什么也不做,世界就变得如此美好……
充满着阳光的,色彩斑斓的世界,那样的安心与宁静,就像是被净化了一样……
……
晚上,温念和零一起躺在床上。
床就是零刚搭好的木板床,硬邦邦的,硌得人腰疼。
但温念反而觉得很安心,她原本就是个孤儿,孤儿院的环境本就不好,夏天热,冬天冷,能有了遮风挡雨的地方已经很值得庆幸了,哪后面跟着温阿姨搬去贫民窟,住得也是又潮湿又阴暗的小窝棚。
温念坐在床上,扯着零的手,要他睡在自己身边。
床很小,两个人睡难免要挤在一起。
但这也没什么,以前都是这样睡的,青梅竹马的情分,当然非同一般。
但这会,不知为何,零却开始犹豫。
“我,睡地上。”
“为什么!”
“……我精神力,不稳。怕,伤到你。”
零站在床边,就像是一颗沉默的树。
温念拉着他的手,倔强的不肯放松。
“可是……我一个人,会害怕。”
性格虽然是柔顺的,但其实温念很少会露出这样明显脆弱的神情。
她其实并不是一个十分圆滑的人,也并不擅长利用自己的容貌,或是去撒娇,来为自己谋得一些好处。
环境造就性格,她两辈子都是孤儿,从来没有过父母亲人,所以也就没人教她,想要讨好一个人的时候,手段总是笨拙的,傻乎乎的将自己的心掏出来,捧到对方面前,乞求一份怜悯。
可能也是因为这样蠢,所以才总是没一个好结果吧。
那些曾经给予过她短暂爱意的,无论是权律深,封烈,还是裴瑾,最终都离开了她。
温念心里有些难受,突如其来的痛意,就像是被小刀刺了一下,脑子里想到裴瑾,堵堵的难受。
封烈和白砚的话,虽然对她有一些影响,但其实并不会影响她的心意。
白月光也好,替身也罢,有什么关系呢?
她想要的一直都没有那么多啊,一个乖女孩是不该贪心的,这是从上辈子开始,院长妈妈就一直在教导她的道理。
可她受不了被抛弃。
记忆的最后,是裴瑾紧紧抱着舒阳的画面。
在黑衣人即将抓走她的那一刻,裴瑾还是选择了舒阳,所以她的世界也就重新昏暗下来,就像是乌云,一层一层的飘过来,遮天蔽日,最后整个天地都陷入一片黑暗。
她从来没有被坚定的选择过。
多可悲。
上辈子,因为生病,最后几年她都是瘫痪在床上,作为一个被嫌弃的累赘生存。
这辈子,虽然拥有了健康的身体,可却是个身材瘦弱,无法使用异能的泥巴种,被鄙薄,被霸凌,得到的爱真的好少。
她缺爱,真的太缺爱啊。
怎么办啊,没有爱,她真的会死的。
当年权家因为亲生女儿权珍珍毫不犹豫的抛弃她;如今裴瑾又为了舒阳,放弃她……
她为什么总是不被选择的哪一个!
温念受不了!
心中的伤疤看似愈合,实则轻轻一触,便如此轻易的剥落,露出鲜血淋漓的内在。
不知不觉中,温念的整个身体都在颤抖,眼眶也再一次泛红。
别……
不要露出这样的神情……
那双漂亮的眼睛像是盛满了雾色,被蒙了一层纱,惶恐不安的,失落的,像是被抛弃的小狗一样无助……
零受不了!
他真的受不了!
他站在床边,沉默的看着温念的脸,突然俯下身,像是再也克制不住般,将她紧紧抱在怀里。
身材娇小的女孩,从这个角度看去,肩膀愈发孱弱,仿佛一阵风就能将她吹走。
两个人的身体紧紧贴在一起,因为失血过多,零的体温很低,皮肉贴在一起,就像是靠在一块冰上。
他俯身,低头,一个淡淡的吻,映在温念唇上,
一触即分。!!!
温念整个人像是僵住了,就连眼睛都忘了眨,抱着零的手臂僵硬,许久说不出话来。
他们就这样静默着抱着,不知过了多久,直到夜风裹挟着山林的凉意,从破旧的窗棂缝隙间钻进来,零才揽着温念的肩,两人并肩躺到床上。
破旧的小木屋外,夜色如同巨大的黑色绸缎,沉甸甸的笼罩着这片荒山野岭。
绵延几公里,都是无尽山林,渺无人烟,整个天地间,仿佛就只剩下这孤零零的两个人
温念背着身,蜷缩成一团,脑子里还乱得很,胸口也像是揣着只兔子,兀自跳个不停。
身后,零的存在感如此鲜明,存在感很强,明明是最熟悉的人,可不知为何,就有些不同。
“你……你为什么要亲我呀?”
各种心思,百转千回,在脑子里绕个不停。温念睁着眼睛,怎么也睡不着,最终还是没忍住问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