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仿佛在这一瞬间凝固了。
身材娇弱的女孩,面容白皙,眼若秋水,嫣红的唇似春日里初绽的樱花。
她被裴瑾照顾得很好。
身上一身纯白色笼纱短裙,大牌高定,价值不菲。裙摆上绣着细碎的银线花纹,在暖色灯光的照耀下,鎏金一般,闪烁着迷离又梦幻的光泽。
腰间系着一条同色系的丝带,束出纤细的腰肢,两条小腿嫩葱般裸露着,就像是一个不食人间烟火的小公主般,纤尘不染。
她微微蹙着眉,表情哀愁,紧紧靠在身后裴瑾的怀中,男人揽着她的肩,就像是一株柔弱无依的菟丝花,攀援着强壮挺拔的大树。
包房里灯光昏暗,空气中弥漫着难以忽视的血腥味。
但随着女孩的出现,似乎就连那略显沉闷的光影都变得柔和了起来,是蓬荜生辉的具现化。
一股极淡的、如兰似麝的香气迎面而来,只看着女孩这张柔和精致的脸,原本紧张又焦灼的气氛似乎就变得沉浸下来。
“念念!”
“念念……”
所有人的目光,包括状况之外的即墨宣,全部聚集在突然出现的女孩身上。
温念的性子是内向的,怕羞的,最怕的就是被人注视,不愿成为人群的焦点,特别是给她造成过极大阴影的封烈和白砚。
但此时,她什么都注意不到了。她的眼中只有那个被关在笼中的白发少年,目光对视的那一瞬间,身子颤抖起来,眼眶立马就红了,全是满满的不可置信。
“墨墨……”
她嘴唇动了动,无声的在叫他的名字。
零的瞳孔紧缩,向来没有任何表情的脸上第一次出现这样明显的动摇。
“那不是你的墨墨——那是零,即墨零。”
“念念,他一直在欺骗你。”
裴瑾就站在温念身后,感受到怀中女孩的颤抖,立马抬起双臂将她抱得更紧。
这是一种十分有占有欲的姿态,下巴抵着颈窝,亲密的模样,也让屋子里的所有男人双目瞬间赤红。
封烈猛地站起身,拳头握得死紧,结实的胳膊绷起条条青筋,又生生忍住。
白砚没有动,但狭长的眼睛却如一条看不见的寒潭,隐隐暗流涌动。
温念的眼眶红着,脑子一片空白。
“不…我不相信!墨墨是不会骗我的,他才不会骗我!”
是啊,墨墨怎么骗她呢?
那些日子,那些相依为命的日子,一天天,一夜夜,都是埋藏在记忆深处的最美好的回忆,是她最珍贵的宝藏。就像是那年夏天的萤火虫,漫天遍野,在黑暗中闪烁中微弱但温暖的光。
就在刚刚,裴瑾对她说了零的身份。
说零是即墨家豢养的獒犬,是人形兵器,是即墨家的爪牙。
他说零就是个彻头彻尾的骗子,手上沾染了不知道多少人的鲜血,杀人不眨眼。
她怎么能将这样的人与墨墨联系在一起?
无法相信!无法接受!
可眼前的一切又由不得她不相信,屋子里站着那个,温念见过的,即墨家的小少爷,真是如裴瑾说得那样,零干了坏事,被即墨家的人押着来给封家道歉呢。
温念摇着头,跌跌撞撞想要向后退,却被裴瑾宽阔的胸膛挡着,无处可逃。
“念念,别怕,你还有我啊……”
“我会一直陪着你的。往后的日子里,由我来照顾你。你只要全心全意的依赖我就好……”
温柔的声音,带着无限包容,温暖的怀抱,一如往常般安全可靠。
他的呼吸无比亲热的打在她耳后,湿热的触感,柔和的声线近似蛊惑……
昏暗的灯光被切割成无数细碎的光影,像无数支离破碎的碎片,在空中旋转,飘荡。
铁笼,鞭痕,萤火虫,少年诡异的、不含丝毫感情的,空洞的眼……
然后,下一秒,就在温念面前,零缓缓捡起地上的小刀,消瘦清秀的脸上依旧没有任何表情。
他就这样看着温念,白茫茫的眼睛里,忽而划过一道刺眼的红。
鲜血飞溅,血腥气争先恐后的涌入鼻息之中。
一滴鲜红的血珠儿飞射着滴在温念雪白的纱裙上,就像是雪地里绽开的红梅。
零的断指顺着笼子缝隙滴溜溜向前滚落,一直到封烈锃亮的皮鞋边。
温念盯着那根手指只觉得脑子发晕,尖叫声卡在喉咙里,变成破碎的呜咽。
所有的一切就这样真实的眼前上眼。
血,到处是血,腥红浓稠如刺眼的潮水,无边无际。
断掉的手指,笼中的少年,以及光影折射玻璃碎片反射至墙面……所有意象斑驳晃眼,不断旋转。
温念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
那天,华宇城发生了两件大事。
晚上九点,死神酒馆突发暴乱,听说涉及到大人物安危,就连军队都紧急出动,惹得全城戒严。
还有一件不算那么大的消息——
即墨家的野犬,叛逃了。
……
温念再次醒来时,已经到了第二天早上。
她全程昏迷,所以也就不知道在她晕倒后,发生了怎么样的混乱。
先是被囚于铁笼中的那条野狗,开始发疯。
明明已经认命般的剁掉了手指,如今却又像一只挣脱锁链的洪荒凶兽,在饕餮盛宴的残骸上苏醒。
所有人,包括他名义上的主人,即墨宣或是德叔,没有人知道零如今的战斗力已经到达何种程度。
S+级别的战斗力无法测量,一个加号代表的不仅仅是一个界限的突破,而是因为上面已然没有了可以标注等级的其他符号。
加固的铁笼从来不是束缚他的元凶,坚硬的链条在白发少年面前竟如脆弱的蛛丝被轻易撕裂。
零身材瘦削,个子也不高,可浑身散发出的气息却如从地狱中爬出的修罗。
“将念念,还给我……”
嘶哑的声音,像是砂砾划过玻璃,封烈抱着胳膊站起,嘴角溢出一丝冷笑:“就凭你——也配?”
他后知后觉的意识到零与温念的异样,心中腾然而起的却是更深的愤怒。
特别是对方那双白茫茫的眼睛……他怎么敢用这种眼神看着念念?除了手指,这双眼睛也该挖去!
在温念的印象中,风是一直一种很柔和的东西,轻风拂面,春风送暖,就像是儿时母亲温柔的手,情人的呢喃的低语……
可她却不知道,在某些人手里,风也可以是杀人的利器,强大到一定程度,风就成了杀人的刀,迅如闪电,见血封喉。
零的速度就很快,当空气被风刃割裂的尖啸声响起,封烈的颈上已经浮现出青色气旋裹挟的血珠。
很久以前,两人也曾在演武场交过手。那时的封烈虽然不敌,但至少也能打得有来有回。
可如今再战,竟然连一招都难以招架。
零的攻势迅猛,如狂风骤雨,封烈拼力抵挡,仍很快受了伤。
一边的即墨宣早已被突然发生的一切吓傻,下意识如往常般张口冷喝,一句‘狗杂种’还未出口,便被德叔一把托住,快速向包房门外逃走。
“他不要命了?”
多么令人惊讶。
是啊,在即墨宣看来,零的确像是得了失心疯。
作为一个底蕴深厚大家族,即墨家既然创造出零这样的利器,当然也要有辖制他的方法。
刑罚当然不仅仅只是为了惩罚,而是一种洗脑的手段,先将人的骨头打碎,意识磨平,然后再灌输进新的内容,这样才算得上一个合格的人形兵器。
既然是兵器,就是要丢掉作为人的意志。
一直以来,零都做得很好,‘形如傀儡,心若寒铁’,是即墨宣手中最趁手的那把利剑。
可现在,武器生了灵智,竟然有了自己的主意。
“德叔?难道他真的不要命了?”
训练培养出这样一把武器,耗费了那么多人力物力,经历过无数次实验,那样困难,理应万分珍视,小心对待才对。
可为何即墨家对零的态度却如此恶劣。
因为零,本也不是一件完美的作品,有着无法弥补的缺陷。
拥有了强大的力量,却无法控制,就像是一个不断吹气不停涨大的气球,等待他的结局只有无情炸开。
零是个没有未来的人。
他如今之所以还活着,靠得全是即墨家不停供给的抑制剂。
少了这些药物,不出7天,他那早已摇摇欲坠的基因链就会彻底陷入崩溃,直至失去理智,堕落成怪物一样的变异体。
所以,即墨家对零的态度才如此随意。
一个注定要毁灭的强大武器,自然不需要珍惜,只需要在他活着的时候发挥出最大作用,才是对的,不是吗?
就连即墨宣,也因此笃定零不会反抗,所以才对他动辄打骂,一口一个‘狗杂种’口无遮拦。
此时,他被两人战斗发出的强烈威压压得站立不稳,高手过招所爆发出的极致力量,风与火焰缠绕着,顷刻间,便将整个包房变成一片废墟。
“怎么了?发生了什么!”
“变异体暴乱!”
“一级警戒!一级警戒!”
巨大的声响很快惊动酒馆安保,混合着电流杂音的机械女声在整栋建筑炸响,男男女女,衣香鬓影,慌乱逃窜。
“将念念,还给我!”
嘶哑的声音裹挟着金属刮擦般的颤音,回应零的则是封烈咬着牙的一声:
“你做梦!”
男人抬手擦了擦嘴角溢出的血迹,火红的短发在风中扬起,如同一团熊熊燃烧的烈焰。
胸口是一阵难以忽视的闷痛,可这样的痛楚又哪里比得上这段时间积累起来的所有愤懑与绝望?
封烈出身好,长相好,天赋好,从小到大,一路顺风顺水,从来都是被人捧着的角色,从没遇到过什么挫折。
他嚣张跋扈,眼高于顶,无法无天,不是个好人。
可也正是这样的他,愿意为了温念舍出这条命来。
某些时候,女人是男人的弱点,可有些时候,女人也是男人的命门。
封烈从不缺少女人,也不懂什么是爱情,他只是……
放不开手。
“CNMD,一个两个的,都想来。就凭你一个低贱的野狗,你也敢来肖想我的念念!”
封烈不退反进,磅礴的异能在体内快速运转,血管鼓胀,撑破皮肉,直到他整个人都化作一团赤金与血色交织成的火焰。
第112章
是真的不要命了。
在场的男人,有一个算一个,此时脑子都不太正常。
男人为了女人,雄性为了异性,是真的能够拼命的。
埋藏在血脉里的基因,无法克制的吸引力,充血的脑子,剧烈跳动的心脏……
男人就该是为了女人而死的。
“阿烈,小心!”
关键时刻,还是白砚及时出手。
到底是几十年的兄弟,即便是情敌,也会分个亲疏远近。
在没有裴瑾的时候,两人就是为了温念勾心斗角,争抢不休的敌人。
有了裴瑾,他们就是同盟。
如今面对强劲的外敌,又是生死与共,可以托付后背的战友。
一道道黑色丝线从虚空中诡异的钻出,如毒蛇吐信般朝着零缠绕而去。
白砚的异能是精神系,战斗力算不得强,在这个世界,却有着旁人难以比拟的优势。
在这个所有人都被时空隧道影响,基因序列越来越不稳定的时代,精神系,从某种角度来讲,才是真正的杀人于无形。
一片呼啸的火海中,零看到白砚的眼睛。
狭长的眼尾,瞳孔竟然如毒蛇般竖起——
下一秒,那双眼睛又忽然变了副模样,大大的杏眼,微微下垂的眼角,澄澈的,水润的,望着人的时候,仿佛含着无限哀愁。
温念的身影不知何时出现在那片火海中,零飞身向前,想要抓住她的手,温念却只是无比嫌恶的甩开。
“你这个骗子!我讨厌你!”
她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娇软,其中蕴含的感情却截然不同。
愤恨的,厌恶的,鄙夷的,嫌弃的。
“狗杂种,野狗,贱|人,□□犯的孩子,你怎么不去死啊……”
无数声音,仿佛从记忆深渊中爬出的恶鬼,在脑中不断盘旋。
母亲的咒骂,父亲的冷酷,周围人的冷眼,同父异母亲生弟弟的骄纵,一个个意象,一张张脸,不断浮现在他眼前,就像是永不停歇的噩梦循环般,恶狠狠的咒骂声,想要将他拖入黑暗的深渊。
但零不在乎,他从没有在乎过这些。
他的眼中只有眼前的女孩,只有温念……
在无尽灰色与黑色之间,她是唯一的色彩,是阳光,七彩的阳光,折射出五彩斑斓的希望。
“念念,别……”
别离开我啊。
求你,不要离开我。
什么都可以不在乎的,一根手指也好,性命也罢,你想要什么都可以给你,只求你,不要讨厌我……
低|贱的身份,难以启齿的那些话,不是故意想要隐瞒的,只是,他说不出口。
要怎么说呢?说你面前的男人已经不是曾经的墨墨,他是即墨家的野狗,是杀人不眨眼的恶魔,他的身上背负了许多条人命,双手沾满鲜血?
“不……不!”
眼前的女孩越走越远,纤细的身影消失在一片火海中,零用无比嘶哑的嗓音叫着她的名字,飞身向前——
而她的身影忽然化作一只巨大的火鸟,张开利爪向着他狠狠抓来。
“唳——”
火鸟啼鸣,零没有躲,也没想躲,只是痴痴望着鸟的样子,仿佛想要透过它看到温念真实的模样。
这一切发生得非常快,幻象看似许久,其实只在一念之间。火鸟顷刻之间化作火龙,毫不留情的穿透零的肩膀,鲜血汩汩而出,血色与火色混合在一起,到处都是铁锈般的腥气。
“去死吧!”
封烈的攻击接踵而来。
他也受了伤,但伤势远没有零这么严重,胸腔撕裂的是无尽愤怒,求而不得的感情,像一处在暗室中滋养的野火,在此刻,最终化成无尽杀意。
毁灭吧,一切都毁灭吧……
或许,这一刻早就该来临。
从很小的时候开始,在零的母亲还没死去的那段时间,零的自毁倾向其实就很严重。
活着是为了什么?活着到底有什么意义?
这个问题,一直盘旋在他的脑海里。
他的出生,原本就是一个错误。他是强|奸的产物,是带着罪孽,不被期待的孩子。
所以,早该死了的。
麻木而随波逐流的活着这么久,早就已经足够了。
如今,他的光也抛弃了他。
零没有动作,他很强大,也很脆弱,能击溃他的东西很简单,只要女孩的一个眼神。
眼睛里看到的画面,是女孩娇弱的靠在男人怀里。
裴瑾——那是她喜欢的那个男人的名字——她已经得到了她想要的,所以,不再需要他,他就应该消失。
呼啸的火焰迎面而来,零没有闭眼,任由炙热的气息舔舐脸庞。
而就在这一瞬间,他再次听到了女孩的声音。
“墨墨……”
低声的,呢喃的,痛楚的,眷恋的。
昏迷中的温念被裴瑾紧紧护在怀里,她紧紧闭着眼,仍不清醒,却在这一刻仿佛感受到了什么,于是张口叫出他的名字。
简简单单的两个字,却像是穿透了层层时空,穿过无数纷扰的咒语,绕过那些不堪入耳的咒骂,精准的击中灵魂深处最柔软的角落。
只有她,唯有她……
是生是死,是活是灭,所有的一切,全都是她……
她是唯一的意义。
偏执,沉重,但也纯粹得令人心悸。
空洞的眼神突然有了色彩,白茫茫的瞳仁倒影着火的颜色,风声赫赫,让火焰燃烧得更加旺盛,而他,则化作风的一部分,就像是一道无形的刀刃,猛然劈向前方。
肩膀处仍旧在流血,碗口大的伤口血肉外翻,可以清晰的看到细胞组织连接的碎肉。
残忍又可怕!
暗红的血液如汩汩溪流,顺着他紧绷的肌肉线条不断滚落,滴落在火海翻腾的焦土上,瞬间化作缕缕青烟消散。
可零却像是感受不到任何疼痛,动作迅猛利落,没有半分迟疑。
空气被撕裂发出尖锐的声响,风声与火声交织在一起,形成一年混沌而爆裂的领域。
“啊!救命!”
“不好了!房子要塌了,快救救我!”
强烈的能量波,顺着两股力量交汇的奇点,如汹涌浪潮般快速向四周扩散。
个大地都在震颤,斗兽场里的变异体被刺激的发出狂躁的嘶吼,到处是惊慌奔走逃跑的人群,就连顶楼的封启宁和即墨腾都感受到了。
“去,快去,务必护着宣儿的安全!”
即墨腾对旁人冷酷无情,对即墨宣却是个名副其实的慈父,此时顾不上自己的安危,第一时间念的还是楼下的独子。
“你们也去!一定要确保阿烈的安危!”
封启宁皱紧眉,心中焦急,面色倒是不慌。
脚下的建筑物剧烈摇晃,他背着手,还能保持镇定,井井有条的安排随身的护卫,立即去调动华宇城的守卫,又派令一队人去疏散慌乱的人群。
有这样两位大人物在,周遭明里暗里的侍卫自然不在少数。
华宇城护卫队也在第一时间赶到,就连军队都出动了,全城戒严,极短的时间内,便将方圆几里围了个水泄不通。
“一级警戒!一级警戒!”
“变异体暴乱!”
“你们几个跟着我来,一定要保护封部长和即墨族长的安全!”
几人不知道的是,今晚的死神酒馆的大人物还不仅仅只有他们两位。
顶楼B区,巨大的落地窗伴随着建筑的崩塌不停摇晃。
单向玻璃后,一个身材高大的人影半明半暗的隐匿在昏暗的灯光中,俊美冷峻的五官,寒星般的眼睛,还有鼻梁上架着的金丝眼镜,静静的站着,宛如一尊沉默的雕像。
四周兵荒马乱,男人却半点不慌,目光深重。
而从他的角度,恰好可以将楼下四散奔逃的人群,以及那场正在进行的激烈战斗,尽收眼底。
……
“CNMD,你这痴心妄想的野狗!”
封烈原本就喜欢骂人,他这人素来没什么素质,说脏话,打女人,的确没什么原则。
只是因为温念性格内向,胆子小,才勉强收敛了些。
这会气得急了,哪里顾得上那些?完全是一副拼命的架势,双目圆睁,新仇旧恨一起涌上心头。
“就凭你,也敢觊觎我的女人?”
一条野狗,一条低贱的野狗,甚至算不上人,只是即墨家精心打造出的武器。
该死,多么该死!
“阿烈,小心!”白砚一击不成,不敢耽搁,细细密密的黑线再次布满整个房间。
他也看出来了,战斗力强悍的零并不是没有弱点,对方看似无知无感,无心无念,但精神力很不稳定,基因序列怕是早已到了崩溃的边缘。
体内的异能运转到极致,丝丝缕缕的黑线如一张巨大的网,从上至下,将整片天地笼罩得密不透风。
这次,不光是身处战场最中心的零,就连边缘的即墨宣,裴瑾都觉得脑中像是被一根钢针刺入,一阵刺痛。
但他们到底是天赋者,有异能护身。温念却无法抵抗,虽在昏迷中,一瞬间仍像是被无数根钢针在脑中肆意搅动,痛不欲生。
她拼力想要睁开眼睛,却无论如何都动弹不得。
灵魂仿佛被什么看不见的东西牵引,飘飘悠悠向天上飞去,却在一瞬间,被什么东西拖着,坠入更深层的黑暗。
第113章
“念念!念念……”
是谁在叫她?
迷蒙的视线里,就像是清晨大海边鱼肚白的天空。
太阳从遥远的海平线挣扎着探出头,天际被晕染成一片柔和的浅金色。
温念只觉得脑子昏沉得厉害,像是被塞进一团棉花,她努力想要睁开眼,眼皮却像是有千斤重,直到身前的男女一左一右牵起她的手。
“你们是谁?这里是哪?”
因为背对着阳光,所以温念看不清两人的脸,但可以感受到手掌传来的温热触感,暖暖的,无比柔软。
“我们?我们是你的爸爸妈妈啊!”
女人轻笑着,带着温念,欢快的向海边跑去。
爸爸,妈妈?
她终于也要有爸爸妈妈了吗?
泪水霎时流了出来,从没有一刻,温念像此时这样快乐与幸福。
对于许多人来说,孤儿这个词,只是一个再简单不过的名词,是一种身份,是一个身世凄惨的标签,是可怜的代表。
可是又有谁,能真切的感受到这个词背后所代表的,无尽的孤独与绝望?
对于大多数人而言,父母都是与生俱来的铠甲,是从一出生就有的,是上天赐给每个孩子的礼物。
他们出生在母亲温暖的怀里,感知着世界的温度,在父亲的庇佑下成长,深入骨髓的依赖,是生命最初安全感的来源,是源源不断的温暖与力量……
可这些,温念都没有。
虽然外表看上去积极又坚韧,但她的心里一直有一个黑洞,无尽的不安,极度的渴望,渴望爱,渴望安全感,渴望一份不会改变的爱意。
这是真的吗?
她终于也可以拥有自己的爸爸妈妈?
极致的幸福感与满足,温念泪流满面。她情不自禁的跟随两人的步伐向着阳光下跑去,却在下一瞬,所有的一切消失不见。
“念念,”这是老院长的声音,前世一手将她抚养长大,瘫痪在床的几年间,都是院长奶奶在不离不弃的照顾她。
“念念,你要乖啊,只有最懂事的孩子才能得到别人的喜爱。”
这句话,是老院长最常说的,也是深深镌刻在温念灵魂深处的枷锁。
紧接着,是那个总是来孤儿院看她的漂亮姐姐,她温柔的抚摸着自己的肚子,脸上洋溢的全是幸福的光芒:
“别伤心,念念,你以后也会遇到一个喜欢的男孩,一起组成一个幸福的家庭。到时候,你也就有家啦!你们就是彼此最亲近的伙伴,最大的亲人,会一直生活在一起,永远不分开。”
多么美好的画面,也是温念一直心心念念盼望的。
找到一个男人,组成新的家庭,生下孩子,相依相伴,坚不可摧,牢不可破。
可为什么……就那么难?
风呼呼的吹,温暖的阳光落下,周围的光线逐渐变得昏暗,四周升腾起浓郁的雾气。
浓雾中,景色不停变幻,时而出现权家的场景,时而是封家,最后又是白砚冰冷可怕的实验室。
被她视为母亲一样的温阿姨冷着脸看着她,充满厌恶的眼神,让她快些滚开,别打扰她与亲生女儿相处。
被她视为兄长的权律深死死扼住她的脖颈,为了心爱的亲生妹妹,只给她留下一个无比冷漠的背影。
被封烈赶下车的那个晚上,她一个人在孤冷寂静的街道上走了好远。
那个时候她在想什么?
想她为什么已经这么乖了,却还是没有人愿意爱她……
想她已经如此努力,为什么还是不配拥有一个家?
呼啸的风儿吹个不停,好冷。
四周都是一片黑暗,就连最亲近的墨墨也消失不见。
温念流着眼泪四处张望,心中的空洞不断向内灌着冷风,多寂寞,多无助。
于是,眼前忽而出现了一道光,不刺眼,不炙热,无比温暖的光。
黑色的飞车,透过车窗,是裴瑾那张温润俊朗的脸。
“裴瑾……裴瑾……
温念小声呢喃,叫着裴瑾的名字……
她的心好痛,就像一株柔弱无力,娇弱可怜的菟丝花,脆弱的心脏,柔软的身子,无比期待着一颗坚实的大树能让她依赖。
……
无尽迷蒙中,温念不住的叫着裴瑾的名字,那声音细若游丝,却饱含着无尽眷恋与依赖。
可这幅场景,在其他人看来,就跟被刀子砍了也没什么不同。
几分钟前,白砚的精神力攻击让零再一次陷入混乱。
近几个月,他的精神力本就不稳,更要命的是,自上次服药已经过了一个礼拜,他还没有服下新的抑制剂。
被异能毁得破破烂烂的包房外,即墨腾和封启宁派来的侍卫已经赶到。外面的街道上,警报声此起彼伏,华宇城第一时间出动了护卫队和军队,将酒吧团团包围。
零向来平静如波的脸上第一次浮现出痛苦的神色,红色的纹路顺着额头一寸寸浮现,就像是爆裂的血管,又像是神秘的图腾。
那是即将堕落成变异体的征兆。
肩膀处的伤口还在流血,泊泊鲜血染红大半衣衫。
他的手臂崩得很紧,额头的冷汗与血迹混合在一起,就像是诡异的咒符,扭曲,蔓延,一寸寸侵蚀着他的理智与灵魂。
“念念……念念!”
零口中无声的叫着温念的名字,唯有她,破破烂烂的生命中只有她。
是希望,是救赎,也是唯一的意义。
女孩似乎也正陷入某种梦魇,双眼紧闭,脸上的表情不断变幻,眼睛红着,在昏迷中就落下泪来。
街道上,护卫队和军队正如潮水般涌来。封烈的攻击还在继续,红发如火,双目赤红。
他也受了伤,胸腔一阵闷痛,嘴角不停涌出血来,又被他随手擦掉。
或许对于零封烈曾经还有过同为高手的欣赏。可如今,却只剩下无尽杀意。
这个世界上觊觎念念的人已经够多了,不需要再多一条野狗。
“去死吧!”
任何男人面对情敌的态度都是一样的,他与零之间又没有共同长大十几年的朋友情谊。
而伴随着这声怒喝,汹涌的火焰再次熊熊燃烧起来,化作一条火龙,盘旋着向着零袭来。
漫天大火中,零的眼神始终望着温念。
娇软的女孩,可爱的,柔弱的,惹人怜惜的,被男人小心翼翼抱在怀里,身上精致的白裙,就像一朵被狂风暴雨侵袭,却仍被细心呵护的栀子花。
纯洁又美丽。
“念念……”
零最后一次无声的念起这个名字,然后整个身体如被量子态的幽光蚕食,逐渐变得透明,最终化作一缕清风,转瞬消失在漫天火光中。
“封少,您没事吧?”
“宣少爷!”
包房外,即墨家与封家的护卫接踵而至,封烈喘着粗气,许久仍回不过神。
“人呢?出来!老子不会输给你!”
他的手剧烈的颤抖着,每一根神经都崩得死紧,顶级高手对决,是封烈从未感受过的危机。
这不是比试,不是切磋,是真正的以命相搏。
“他已经走了。”白砚缓缓上前,一句话出口,就是止不住的咳嗽,他抬手用手帕捂住嘴角,手帕上很快染上点点血迹。
都说慧极必伤,作为精神系异能者,白砚从小就比其他人生得瘦削,身体也不算强壮。
他先前便受了伤,这些天一直没好。此时异能使用过度,脑子里就像是如被针扎般刺痛,配上阴郁精致的五官,没有一丝血色的脸,更像一个从古画中走出的病弱贵公子。
封烈也早已到了强弩之末,强撑的精神一松,哇的一声吐出了一口血来。
他毫不在意的用手擦了擦,血却一直流个不停,很快将袖扣染红一片。
“封少!您受伤了!”
“医生,快叫医生来!”
封家的侍卫鱼贯般上前,封启宁也被人群护着,快步走了过来。
“阿烈,你怎么样了?”
“这么重的伤……为什么总是这样逞能!”
在其他人面前,封启宁一向是个沉稳果决,不怒自威的大人物。作为四大家族封家的族长,泰山压顶而不显于色。可此时,面对唯一的独子,脸上的担忧焦急,藏都藏不住。
只可惜,封烈年少,完全不理解老父亲的一片良苦用心,他的眼睛里只有温念,其他什么都顾不上,挥开父亲的手,脚步踉跄的赶到温念身旁。
“念念……”
封烈顾不上裴瑾的阻拦,动作强势到有些粗鲁,抬手将仍在昏迷的女孩紧紧揽入怀里。
不是不害怕的,也不是真的不怕死,只是,因为心中有更重要的东西想要守护。
这么久以来,无尽的思念,极致的痛楚,灵魂也被折磨得千疮百孔,七零八落。
然后,所有的一切在这一瞬间全部圆满了。
只是这样抱着她,感受着女孩娇软的身体,温热的气息,所有的一切就都好像被抚平了。
那种来自灵魂深处的熨烫和满足,就像是来自天堂的梵音,甚至让人忍不住眼眶发红。
刚刚经历一场灿烂的战斗,原本豪华的包厢已经成了一片废墟。
破碎的玻璃渣如晶莹的冰棱,在昏暗的光线中闪烁着冰冷的光。墙壁碎了大半,精美的墙纸被异能冲击得千疮百孔,大块大块地剥落,露出里面斑驳的水泥墙面。
四处都是闹哄哄的人群,客人们在侍卫的指引下乱糟糟的向外撤离,尖叫,呼喊,咒骂声交织在一起,如汹涌翻腾的潮水。
妆容精致的女孩即使狼狈,惊诧的目光仍忍不住远远望来,然后变成满眼惊艳与殷切。
但此时帝国金字塔端最优秀的几个男人,多少人心目中梦幻般遥不可及的白马王子,却都或立或跪,都围绕在一个女孩身旁。
封烈保持着拥抱温念的姿势,轻轻闭着眼,一向桀骜不驯的脸上是满满的柔情与疼惜……
臣服的姿态,就像是一头被驯服的野兽。
第114章
看着这样的儿子,封启宁可以说是五味陈杂。
没有父母能容忍自己的孩子对一个人做出这样的姿态,如此珍重,却也卑微。
这还是他那一向眼高于顶,无法无天的混世魔王吗?
封启宁目光深沉,暗含冷酷。
即墨宣也很惊讶,人被德叔护着倒是没受伤,这会被即墨腾紧紧拉着上下检查,目光却始终落在不远处的紧紧抱在一起的两人身上。
那个女孩……
曾经在宴会上见过的。当时他还有些诧异,却没想到她在封烈心中的地位远比自己想象中还更重要。
即墨宣原本也是个坏胚,这会眼珠转了转,心中就浮现起一个坏主意,口中冷哼一声,唇边则溢出一丝骄纵的冷笑。
白砚也在看着温念,女孩身材娇小,这样被封烈抱在怀里,闭着眼睛,就像只造型精美的洋娃娃。
她在白家的日子已经过了许久,一切又仿若只在昨天,只是这样看着,就好像可以感受到女孩绵软身躯那温热的触感。
白砚一向是个极为擅长控制情绪的人,可不知为何,在面对温念时,却频频破功。
家里的别墅被重新装修过,只保留了她曾经住过的那间小屋。
洁白一片的床上,似乎还存留着她曾经生活过的痕迹,空气里,还有她身上那如梦似幻般的,浅淡香气。
只差一步……
只差最后一步!
差一点点,他就可以将女孩彻底藏入那间为她精心打造的牢笼。那样的美好,便可以被他独自占有。
白砚从来不觉得自己的想法有什么错。
男人想要女人,雄性想要雌性,原本就是天经地义的事。
没有男人可以容忍自己的爱人被他人觊觎,更遑论分享。他只是凭借本能,做了该做的事而已,至于温念的想法,来日方长,他总有方法让她接受他的。
他会成为她唯一的男人,她的目光也只能落在他身上。
就像是对待裴瑾那样,那样的依赖,柔软的身躯靠在他怀里,充满眷恋的目光只望着他一个人。
白砚咳了咳,用手帕捂住嘴巴。手帕上隐约透出一抹暗红,他却浑不在意。
人群混乱,人头攒动,白砚始终站在一旁没有上前。
只有狭长的眼神,如毒蛇般阴鸷的落在女孩身上,像是在丈量如何将她从封烈和裴瑾身边剥离,再如何一丝一缕收进自己编织的网里。
“阿烈,你弄疼念念了。”
空着的怀抱,从没有一刻像是现在这样难熬。就像裴瑾从来不知道,自己竟然是个占有欲如此强的人。
从小到大,他的性格都是温和的,稳重的,并非天性如此,而是长期生活在压抑的裴家,被裴寒舟教导的缘故。
父亲最常说的话就是:‘世间诸事,皆如棋局,需步步为营,克制方为上策。’
克制,是啊,君子当克身守己,情不外露,只有能掌控自己的情绪的人,才能掌控自己的人生。
裴寒舟就是这样的人,所以从底层寒门,殚精竭虑,一步步走到现在。
裴瑾从小受到的也是这样的教育。他一向做得很好,却并不开心,压抑的情绪闷在心底,终于在遇见温念的这一刻,再也无法保持镇定。
“阿烈,放手!”
顾不上旁边有什么人,顾不上当下的场合,裴瑾声音低沉,却坚定。
这还是他第一次用这样的语气与封烈说话,封烈愣了愣,却没动。
他仿若未闻,双臂非但没有松开,反而将温念往怀里又紧了紧。
表情是温柔的,态度是小心翼翼的,向来粗心大意的男人在心爱的女人面前也会无师自通的学会什么是温柔。
他寻了一个舒服的姿势,让女孩靠在他胸前。她双目紧闭,头枕在他的肩膀上,微微蹙着眉,似乎正沉浸在某种难以摆脱的噩梦。
封烈满眼疼惜的抬起手,想要去抚摸她的脸,又被裴瑾用力握住。
“松手。”
没有什么多余的话,封烈抬眸看向裴瑾,两个从小一起长大,拥有十几年交情的好朋友就这样静静对视着,都从对方眼中看出不加掩饰的敌意与锋芒。
裴瑾不动,封烈也不肯退让,两个人就这样陷入僵持。
温念仍处于昏迷,意识不清醒,脑子也疼,瓷白的小脸还没人巴掌大,细细密密的睫毛像蝴蝶的翅膀般轻轻颤着,像是要醒来,又始终睁不开眼。
“该还回来了。”这是封烈第二次说这话。
忍了这么久,早已经到了极限,他努力过了,但是真的熬不下去。
做不到放手,也做不到眼睁睁看着她与裴瑾甜蜜幸福,所以,就只能做个恶人。
至于往后,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他不想逼得太狠,更不想将温念推得更远,却绝对不会放手。
封烈的眼中涌现起一丝痛苦,更多的是决绝,两个男人对视着,最后还是裴瑾率先松了手。
裴瑾:“我以为,最重要的是念念的想法。”
封烈:“这个不劳你费心,不管是道歉,还是补偿,总有一天,她总会原谅我的。”
裴瑾:“那她若是不想见你,也不想原谅你呢?”
裴瑾寸步不让,封烈喉结剧烈滚动,眼底泛起腥红血丝:“那我就一直等到她愿意见我为止!”
这种感觉真不好受,无论是对封烈还是裴瑾。
为什么就这么执着呢?为什么就是不肯放手?
明明以前的女朋友那么多,是个从来不将任何人放在心上的浪荡子,现在又是在干什么?做出这幅痴情专一的样子要给谁看?
“阿烈,这可不像你。”
“……”
封烈沉默,事实上,他早已变得不像自己。
只是,这样的变化他甘之如饴。
“之前是我错了,我太任性,太自傲,所以才会认不清自己的心意,做出那么多错事。”
所以,现在是真心想要弥补。
“念念原本就是喜欢我的,她有多么爱我,你还记得吗?那时遇到学校发生变异体暴乱,她不顾自己的性命,主动挺身挡在我面前……”
“可那是以前!”裴瑾声音冷漠,对于那些过往,他当然也不是不在意的:“阿烈,过去的事情已经过去了,念念现在喜欢的人是我。”
在此之前,裴瑾从来不会说这么激烈的话去刺激封烈,他这个人脑子聪明,自控能力也强。
只是今天发生的一切的确从某种角度刺激到他,那种全然失控的感觉,封烈,裴瑾,零,无数隐藏在暗处虎视眈眈的视线,都让他感到如芒在背的焦灼。
温润如玉的外表下,裴瑾其实是个占有欲特别强的人。
从小到大,常年压抑的生活让他带着面具生活,更喜欢将一切东西掌控在手心里,不管是简单的衣着,还是学业,一切都井井有条,一丝不苟。
不可否认的,他现在的确喜欢上温念,比他原本以为的还要更喜欢些。
所以,他要她的身体,她的灵魂,她的思想,每一个眼神,每一点依赖,都要属于他。
他想要成为她的全部。
裴瑾喉结滚动,第一次在封烈面前展现出如此锋芒毕露的一面。
封烈果然受不了,脸上浮现出明显的痛楚,呼吸急促,垂在身侧的手臂更是握得死紧。
“要不是你!横刀夺爱!我和念念又怎么会变成现在这样!”
是啊,多可恶,所以你才是这其中的罪魁祸首!
两个男人争锋相对,气氛顿时变得微妙紧张。
封烈将怀中的温念小心翼翼抱起,转身就要离开,却被裴瑾猛地抓住手臂,剑拔弩张当中,两人再次陷入僵持。
“放手,裴瑾。”
“你以为我真的不敢对你动手吗?”
面对封烈的威胁,裴瑾却只岿然不动:“我答应了念念要护她周全,就绝对不能让你带她走。”
封烈:“护她周全,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我会伤害念念不成?”
裴瑾:“你的靠近对她而言就是伤害,阿烈,我以为你已经明白这个道理。”
多么可恶啊,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像是锋利的尖刀,扎得人痛不欲生。
封烈咬着牙,还欲再说什么,怀中的女孩嘤咛一声,长睫如受惊的蝶,颤抖几下后,似是要转醒。
可人虽醒了,脑子依旧不太清楚,仍陷在之前的幻境中难以自拔。
温念的眉蹙着,清凌凌的眼睛张着,又像是蒙了一层雾,无法聚焦。
封烈的怀抱很热,又烫又硬,她挣扎着推拒,又转过身去寻找裴瑾的身影。
“裴瑾……裴瑾……”
看,即使脑子不清醒呢,想着的也是裴瑾。
声音娇软,伸着两只手,就要往人怀里扑。
这边被封烈抱着呢,嘴巴里却是念着裴瑾的名字,小身子扭着,就要脱离他的怀抱,去找裴瑾。
多依赖,多笃定。
封烈只觉一股寒意从脚底直蹿天灵盖,整颗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疼得他几近窒息。
他的手臂不自觉收紧,好像只要这样,就可以将温念留在自己身边,整个身体僵硬得像是石头,舌根木木的,哄诱着,几乎是哀求的语气:“念念,别走啊……”
“在我身边,我也会保护你的……”
可他禁锢得越重,温念就越是不适,口中发出细碎的呜咽,小手胡乱挥舞着,直到裴瑾终于按捺不住,以一种不容置疑的态度将温念从封烈怀中抱走,女孩才像是找到了归宿般安静下来。
“你也看到了,这就是念念的选择。”
一目了然,无可辩驳。
封烈的脸色变得煞白,已经不是第一次遭受这样的打击,却还是真真切切感受到心脏被狠狠撕裂的剧痛。
两个人的争端没有避着旁人,众人虽然不敢出声议论,心中却不是不惊讶的。
白砚好似置身事外般一言不发,可握紧的手臂还是暴露了几丝内心的真实情绪。
即墨宣目光诧异,封启宁盯着裴瑾与温念的眼神则冷峻如霜,泛着丝丝凉意。
在谁都没有注意到的地方,身材高大的男人正在转身离开。
他身姿挺拔,肩宽腿长。被金丝眼眶遮掩的眼神则深邃如渊。
第115章
温念最终还是被裴瑾抱着离开。
回程的路上,封烈一直沉默不语,脑子中不断回想温念靠在裴瑾怀中的样子,娇小的身躯,巴掌大的小脸,整个人蜷缩在裴瑾的臂弯中。
多可怜,多柔弱,
却也可爱到令人心颤。
她的脸色还很苍白,小脑袋无力的依靠着男人宽阔的胸膛,发丝凌乱的垂着,却遮不住那*微微长着的,仿佛粉嫩樱花般的双唇。
他们会接吻吗?
如果是自己,一定会克制不住的将她按在怀里亲个不停。
念念的嘴唇那么甜,那么软,只要一挨上就停不下来的。
到时候她一定被亲得气喘吁吁,小身子绵软得像一滩水,两只小手揪着人的胸口,一面说不要,一面又躲不了,两只眼睛红红得跟小兔子似的,却不知道那副模样有多讨人喜欢。
封烈自虐般的不断幻想着那副场景,每一个细微动作,每一个细节,都像是一把把淬毒的银针,精准无误地扎在他最柔软、最脆弱的神经末梢上,疼得他五脏六腑都绞作一团。
她是真的很喜欢裴瑾啊。
就像当初喜欢自己那样。
女孩炙热的真心,好像一盘装点得很美味的小糕点,是个人都看得出来。
所以,现在才会这样绝望,这般溃不成军。
封烈失魂落魄,近2米的大个子,此刻蜷缩在飞车的皮质沙发上,耷拉着脑袋,就像一只无精打采的落水狗,从头到脚写着狼狈。
封启宁那边才和替封烈治疗的医生通过话,这会转头看着他这垂头丧气的模样,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唉,就这么一个亲儿子,头疼是真,心疼也是真。
那种恨铁不成钢的心情,恐怕也只有同为老父亲的即墨腾才能理解半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发生了什么!”
“阿烈,我不是告诉过你,无论发生任何事,都要以自己的性命安全为先!怎么就弄成这样?还受了这么重的伤!”
天知道,当他亲眼看着封烈‘哇’的一声口吐鲜血的瞬间,险些心脏骤停。
发生了这么大的事,需要处理的也有很多。
即墨家说是来道歉,却弄出这么大的事故来,这账当然要算。
还有那个逃走的少年——被即墨家当做野狗一般养大,基因不稳,偏偏战斗力极强。这样的怪物,若是脱离掌控,也是个威胁。
封启宁心思缜密,面面俱到,没功夫处理这些琐事,而是先找医生给封烈检查,先送他回家,却没想到儿子丝毫不理解他的苦心,一副为情所困,萎靡不振的模样,真是让人又气又怒。
“说话!你看你现在,成什么样子……”
封启宁的训斥说了一半,封烈终于满脸木然的转过头,只可惜出口的第一句话,就将封启宁气得差点原地升天。
“爸,我不想活了。”
是真的不想活了。
没有温念的生活到底还有什么意义,从小霸道骄纵的大少爷没有遇到过什么挫折,因此,是真的闯不过这情关。
刚刚经历了痛苦铭心的打击,这会满心满脑都是那些极端负面的想法。
因为曾经拥有过,如今的失去才更加无法忍受。
“你,你……你!”
封启宁‘你’了半天,却连一句完整的话都没说出来。
自己从小精心养大的孩子,付出了那么多心血,如今就为了个女人,连性命都不要了?
他可有想过封家,可有想过自己的爹娘?
好啊,这可真是好啊!
封启宁面色铁青,“你要是再说一句这种蠢话,我就立马派人处理了那个女孩。”
封启宁咬牙切齿,当初本以为是个勤学温良的好孩子,没想到是个害人精。
封烈闻言,立马就急了:“爸!念念要是有一点闪失,我立马就寻根绳子马上吊死,说话算话!不死是王八!”
“孽障!真是个孽障!”
封启宁怒急,又实在拿封烈没办法,看着儿子捂着胸口不停吐血的可怜样子,又急又气,太阳穴突突直跳,险些晕倒。
封烈当然不是为了故意气父亲,他是真的难过。
那种爱而不得的痛楚,多么磨人,多么难熬。
封烈双目赤红,心里面就像是被塞进一团烧红的炭,灼痛感顺着喉咙直往上窜,脑中想起白砚的话。
就在刚刚,裴瑾抱着温念离开的时候,白砚身形孱弱,捂着胸口走到他身边。
“阿烈,现在你终于知道,谁才是你的敌人了吧~”
才刚刚经过一场恶战,白砚本就受伤的身体愈发虚弱,细长的眉眼,干燥的唇上沾着血,就显得妖冶,像淬了毒的曼陀罗。
他斜倚着残垣断壁,从废墟中捡起一根沾血的花枝,然后又毫不留情的将花瓣尽数碾碎。
“你拼命护着的人,到头来还不是往别人怀里钻?呵~这幅场景,就连我看了,都忍不住替你难过~”
白砚笑得意味深长,封烈却是不想听他多言。他心情本就不好,自然听不得这话,当下怒道:“白砚,你不用在这里阴阳怪气的充好人!你之前做了什么,我没失忆,还没有忘!”
封烈是单纯,又不是真的傻。
之前是把白砚当兄弟,才会对他毫无防备。
他是封家大少爷,从小被当做继承人培养的,就算头脑相对简单,也能听出白砚口中的挑拨之意,自然不愿被他当枪使。
只可惜白砚使的从来不是阴谋,而是阳谋。
面对封烈的敌意,他脸色不变,甚至还能带着笑意,将手上已经变得光秃秃的花枝扔到地上。
“不管你相不相信,我都已经放弃了。相比于裴瑾,我更愿意看到念念成为你女人的样子。”
他嘴角轻勾,低笑如毒蛇吐信:“阿烈,你就没想过,念念她明明那么喜欢你,甚至愿意为了你丢掉性命,又怎么会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爱上裴瑾?”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虽然知道白砚是在挑拨,但封烈根本无法抗拒他话中的含义。只要涉及到温念,他就完全无法保持冷静。
“我是说,一定是裴瑾使了卑鄙的手段。”
白砚抬手搭上封烈肩膀,像以前一样哥俩好的模样,靠近他耳边,压低声音,语带蛊惑:“念念性格天真,那裴瑾又惯会装模作样,她一个小姑娘,怎么能抵挡得了这样的花言巧语?”
“你和念念之间原本就有些误会,又被裴瑾刻意挑拨,可不就对你生出嫌隙,产生厌恶?”
是啊,女人怎么会有错呢?
就算是有错,那也是男人的错。
要不是裴瑾处心积虑,从中使坏,念念怎么会移情别恋?
要不是他铆足了劲费心勾引,念念也不会被他蒙骗。
所以,这一切都是裴瑾的错啊!
“裴瑾这个人,看似清风霁月,实则心思深沉,也就是你,没看出他的表里不一,一门心思将他当成好兄弟。”
“只可惜,他可从来不是什么好人,念念和这样的人在一起,能有什么好?以后定是要被伤透心,不知要吃多少苦!”
“你,你为什么这么说?”
白砚不愧是深谙人心的狐狸,三言两语间,便让封烈心神大乱,就连伤心都顾不上了,声音颤抖的问道。
“你还记得舒阳吗?”
“舒阳!”
是,舒阳,原本是封家的女佣,身份低微却不甘于平凡。
性格倔强要强,在觉醒了异能后,一直勤学苦练,最后在裴瑾的帮助下,摆脱女佣身份,进入军队历练,愣是以C级天赋者的身份成功通过风暴突击队的考核,一度成为小有名气的‘励志典范’。
而她,也是裴瑾的初恋……
作为全程旁观了两人从相识,到相知,再到相恋全过程的人,封烈自然知晓裴瑾对舒阳的感情与照顾有多深。
“当初他对舒阳也是情深义重,为了她,自诩专情,不屑与你我同流合污,可现在,竟也移情别恋?”
“你有没有觉得,念念的眼睛与舒阳长得很像……”
白砚点到为止,话中含义却令人浮想联翩。
封烈不知想到什么,眉头紧锁,有些艰难的吞了口口水:“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是说……!”
白砚抬起眼轻笑:“我们约定过,以后再不会强迫念念,不会让她伤心,可是,也不能眼睁睁看着她被裴瑾蒙骗……”
“所以,想要让念念回心转意,还是要从裴瑾身上下手。”
“念念年少无知,天真纯情,才会被他妖言蛊惑,被蒙骗。就算是为了念念日后不受伤害,也要提早拆穿裴瑾的真面目才对啊。”
白砚拉长了语调,手指轻轻拨弄封烈肩头的袖扣,发出有节凑的脆响,像是在敲打封烈摇摇欲坠的理智。
“阿烈,你是为了救念念啊~这个世界上,除了你,还有谁能全心全意的对她,永不改变?”
“是,除了我……只有我!”
即使理智知道白砚是在挑拨,可封烈根本无法抗拒这样的话术。
他的每一句话都说到他的心坎里。
是啊,他不是为了伤害念念,而是为了拯救她!
这个世上,除了他自己,他不信任任何人。
白砚的声音还在继续,就像是毒蛇般缠绕封烈的心神,缓缓吐出致命的信子:“想要对付裴瑾,其实也很简单——”
“不过两方面,一是裴家,二是舒阳。”
“……”
后面的话,白砚的声音渐渐小了下去,封烈的目光却是越来越坚定。
此时,看着封启宁又气又怒的脸,白砚的那些话也尽数浮现在眼前。
“爸,我没有开玩笑,我是认真的,要是没有了念念,我是真的会死的。”
封烈起身,目光怔然,然后在封启宁不可置信的目光中,忽而重重跪了下来。
“儿子不孝,长久以来,让你为我操碎了心。但现在,只求你帮我最后一次,就这一次!往后,我一定用功读书,学习政务,肩负起封家的责任,绝不再让你失望!”
第116章
封启宁出手,自是雷霆万钧。
从这天起,华宇城上层政坛也悄无声息的涌动起阵阵暗流。
苍穹国传承百年,利益复杂交错,其中盘根错节,牵一发而动全身,自然有无数派系,无数种势力暗中角逐。
四大家族鼎立,皇族式微却未必就此沉寂,保皇党势力依旧不容小觑,更遑论那些盘踞在各个角落为了一己私利不择手段的投机党,如同暗夜中的毒蛇,随时准备给予他人致命一击,取而代之。
在这种残酷复杂的局势下,想要独善其身,俨然已经是不可能的事。
裴寒舟没有根基,纵然长袖善舞,也不得不依靠大家族才能在议会站稳脚跟。
因着裴瑾与封烈从小到大的交情,裴家在明面上,一向与封家交好,被视为封家的左膀右臂,这些年来,没少受封家照拂。
如今封启宁想要向裴瑾施压,倒是简单,只封启宁刻意表现出一些意向,下面的人就心领神会,迅速行动起来。
几乎是瞬间,裴寒舟便感受到了这种风向上的微妙变化。
同僚欲言又止的眼神,有意无意的疏远,还有工作上原本不该出现的阻碍与磕碰,都让他敏锐的意识到什么。
裴寒舟原本就是个政治触感相当敏锐的人,虽然出身贫寒,但多年来也积攒了不少人脉与手段。只是这些人脉,大多都属于封家一派,对于他的拉拢和讨好,自然避之不及。
而封家从百年前开始,便已经声名显赫,传承几代,人脉与势力便如同一张错综复杂的大网,铺天盖地,显然不是小小裴寒舟可以抗衡的。
是以一段时间以来,裴寒舟纵然心急如焚,却始终找不到症结,每日忙得不可开交。
而这,也正是封启宁想要的。
封启宁其人,看似温和宽厚,与世无争,可作为封家家主,心机手段无一不缺。
多年来,他对裴瑾一向很好,甚至赞誉有加,可这都是看在封烈的面子上。
旁人再好,又怎么会真的越过他的儿子?对待裴瑾宽厚,也不过是看他沉稳勤奋,是个好的玩伴,希望他带着封烈一心向学,早些懂事,少惹些麻烦。
成人的世界就是这么生冷又无趣。
哪怕是友情或爱情,其中总夹杂着利益权衡与置换。
这个道理,封启宁懂,裴寒舟懂,裴瑾懂一些,而封烈则是完全不懂。
封启宁很看好裴瑾,却也没想到,这样一个从小少年老成,冷静自持的人,有一天也会为了个女人发疯,甚至将与封烈的情意排在那女人之后。
这是封启宁完全无法忍受的。
所以,无论是温念,还是裴瑾,在他这里,早都已经犯了死罪。
若不是顾忌封烈,温念只怕早就活不过明日。
裴家感受到的压力是全方位的,不但零裴寒舟焦头烂额,就连裴瑾都感受到了。
在学校里,众人对他的态度也开始有了变化。
第一军校是学校,但也是权贵子弟提前提前布局,拓展人脉的名利场,向来奉行强者为尊,背后家族势力更是暗流涌动。
学习是一方面,更是为了那些权贵子弟提前打好根基。
在此之前,裴瑾因为自身能力和封家的这层关系一向是人群中焦点,备受瞩目。可如今,裴家遭受危机,这些身世不凡的勋贵子弟自然也敏锐的察觉到一些风吹草动,看向裴瑾的眼神中多了些复杂。
裴寒舟不知道这是因为什么,裴瑾心里却是清楚。
他虽然不会因此后悔,可也难免感到疲惫。
作为裴家的独子,裴瑾从小是被裴寒舟亲自教养长大的。
他没有母亲,父亲又是个无情之人,对他要求极为严格,久而久之,便也将他养成一副凡事都力求完美的性子。
与从小备受宠爱的封烈不同,裴瑾从小就十分懂事。
而懂事的代价,就是极为压抑的成长环境。
他习惯了将所有情绪隐藏在完美无缺的外表下,因为知道父亲期望自己的样子是什么,而倍感压力,就像背负一座无形的大山,每一步都走得沉重而艰难。
他并不是一个喜欢交际的人,却被捆绑着推入纷繁复杂的名利场。
他习惯了对每一个人展露温润和善的一面,廉价的关心,让他很快成为众人眼中温和阳光的完美公子,所有人只看到他风度翩翩,谦逊有礼的一面,却没有人察觉到他面具下的真实。
疲惫,麻木,冷漠,虚伪。
能在这样一座强者为尊,阶级分明的学校成为校学生会主席,裴瑾付出了很多。
裴父虽然是帝国议会秘书长,但到底与他们这些从小便含着金汤匙出生的世家子弟,有着本质不同。
他们不得不时刻保持警惕,小心翼翼的维持各方面的平衡,才能在夹缝中站稳脚跟。
所以,好累。
无时无刻的疲乏与厌倦。
手中的每样东西都都得来不易,为着殚精竭虑的谋算,便显得格外沉重,可那些真正的权贵,却可以如此轻易的将一切摧毁。
裴瑾知道这是封家给他的警告,可他却不打算屈服。
纵然一切得来不易,可念念到底是不同的……
至少,此刻的裴瑾是真心实意的想要守护温念,守护他对女孩的所有承诺。
当裴瑾拖着满身疲惫的来到位于远郊的小院时,温念才刚刚从昏睡中醒来。
昨日发生的一切如一记重锤,狠狠砸在她脆弱的神经上。
无论是零的断指,还是后面的那场混战,都让她受到了很大冲击。
血肉横飞的画面在她眼前不断闪现,血腥的气味仿佛还萦绕在鼻尖。
再加上白砚精神力攻击的波及,更是让她深陷梦魇,久久无法挣脱。
昨日从昏迷中醒来后,温念就觉得精神不济。即便有裴瑾帮忙治疗,可那深入骨髓的恐惧与疲惫,却如附骨之疽般难以驱散。
她只觉得脑袋昏昏沉沉,像是被一团厚重的迷雾笼罩,思维也变得迟缓而混乱。
此时,她靠在床上,怔怔发愣,脸上没有一丝血色。
直到看到裴瑾的身影,才像是终于回过神来,脸上露出明显的惊喜与依赖,焦急的向男人伸出双手,裴瑾也快步向前,将温念紧紧揽在怀里。
“阿瑾……”
是真的很害怕啊。
噩梦中的场景始终在眼前挥之不去,那些被刻意埋藏在心底里的伤痕再一次被翻了出来,一寸寸,一缕缕,细细密密的伤疤,都令人难以释怀。
“别怕,有我在,有我。”
女孩的身躯绵软,睫毛颤抖,就像一只受了伤的蝴蝶,翅膀被雨水淋湿,飘飘悠悠,随时都有可能坠落。
裴瑾将她拥得很紧,女孩细弱的手指死死揪着他的衣角,指节因用力而泛白,柔弱无助的模样,仿佛他就她在这世界上唯一的依靠。
说实话,这感觉真不赖,令人着迷……
这种被全心全意依赖的滋味。
无论是那软绵无骨的身躯,还是她充满眷恋的眼神,都如同春日穿透厚重云层的暖阳,柔柔的照在裴瑾内心最深处。
那种无法言喻的满足感,无论是身体,还是精神,全部被填满的感觉,从灵魂深处升腾起的欢欣与苏爽,让他忍不住发出低低的喟叹,似乎就连所有的疲惫与压抑也跟着一扫而空。
对,就是这样,永远不要变。
无论是身体,还是灵魂,精神,理智,每一根发丝,每一个眼神,所有的一切,都要属于自己……毫无保留的,全部属于他。
裴瑾呼吸不稳,与生俱来的掌控欲如汹涌的潮水在心底里翻涌,忍不住俯身,深深的吻住怀中的女孩。
与以往的温柔不同,这次他的吻带着不容抗拒的霸道,显得有些激烈。
但温念并没有反抗,而是顺从的闭上眼睛,双手环住他的脖颈。
……温念喜欢裴瑾,她的爱总是诚挚又热烈,没有半点保留。
当她真的喜欢上一个人的时候,那个人一定是无比幸福的,因为从小缺爱的她总是会倾尽所有的对对方好,就像是黑暗中久行的人,对温暖阳光的向往与渴望。
窗外不知何时淅淅沥沥的下起雨,雨滴敲打着玻璃,发出清脆而又细密的声响,与空气中细碎的水声交织在一起,就像一首旖旎的乐曲。
裴瑾的这处小院位置偏僻,但布置得极为雅致。
青石板铺就的小径蜿蜒穿过庭院,两侧种满了不知名的花卉,在雨中轻轻摇曳。屋檐下的灯笼散发着温婉柔和的光,晕染出一片暖黄,也映照得床榻上的两人肌肤如玉。
裴瑾逐渐情动。
伪装的面具龟裂,在喜欢的女人面前,压抑已久的激|情如火山喷发般不可抑制。
今天的裴瑾的确很不一样,也许是因为从封家感受到的压力,也许是觉得已经将温念完全握在手心的笃定,让他少了许多克制,动作狂热而粗鲁。
略显霸道的姿态,侵略感极强,他将女孩压在身下,手掌则一寸寸探入她的衣襟。
温念愣了一下,浑身僵硬,却没有想要抗拒。
时至今日,她都是深爱裴瑾的。
与一般女孩不同,温念没有父母,便缺失了很多这方面的教育,更没有寻常女孩的贞操观念,她爱裴瑾,便毫无保留,哪怕将自己彻底交给他。
第117章
窗外的雨声淋淋,室内的温度却是越来越热。
温念双眼紧闭,就像是一艘飘荡在大海中的小舟,在男人不复冷静自持的爱意中上下起伏。
这感觉并不难受,反倒很舒服,裴瑾一向温和的体温变得炙热,细细密密的吻落下,烫得温念的身子也像是被抽干了所有力气,融化成一滩水。
“念念,念念……”
意识迷蒙中,裴瑾一直在叫着她的名字,声音颤抖,满是眷恋,与沉沦。
相比于温念,此时的裴瑾更像是飘在云端,他从未想过只是简单的亲吻都会这样失控,汗珠顺着高挺的额角滴滴滑落,从后脊到大脑,每一个细胞,就连头发丝都感受到这种战栗般的快|感。
身下的女孩身体绵软娇弱,虽然看似瘦,但骨架小,肉并不少,白嫩嫩的软肉就像是刚出锅的嫩豆腐,人的手摸上去,不可思议的柔软滑嫩。
这世上怎么会有这样的女子?
又为什么会有这样的乐事?
裴瑾的呼吸愈发急促,根本无法保持冷静,两人皮肤接触的地方像是有细细密密的电流,顺着指尖一路流转到全身,让他的整个身体都不受控制的战栗起来。
疯了,真是要疯了。
长久的压抑,全部在这一刻爆发,裴瑾根本没办法自控,在温念面前,所有理智全然瓦解,只剩下本能,男人的本能支撑着他,让他的吻一寸寸向下。
沾着水的长睫,小巧精致的鼻,水润的唇,再到弧度优美的下颚……
他的吻越老越急切,身体已经完全压了下来,将温念紧紧禁锢在身底。
“唔……唔,不……”
其实是真的没想拒绝的,她那么喜欢裴瑾,又怎么会抗拒他的亲近。
只是才刚刚从梦魇中清醒,身子虚弱,实在是难以支撑。
缠绵悱恻的深吻,一寸寸汲取着她口中的氧气,男人动作越来越大,温念的脸色也越来越苍白。
她胸口剧烈起伏着,就像是一条被巨浪拍打到岸上,渴望氧气的小鱼。
“不,阿瑾,不……”
终于,在裴瑾的手掌伸入安全地带的瞬间,温念眼前一黑,差点昏厥。
而裴瑾,也终于从无限激|情中清醒过来,后知后觉的意识到女孩的不对,心中一惊,停下所有动作,将她轻轻抱在怀里。
“念念?念念!你怎么了?”
裴瑾的声音带着恐慌,而这样的紧张,也让温念忍不住露出一丝虚弱的浅笑。
她脑子还晕着,睁开眼便是一阵天旋地转,就连眼前男人的俊脸也变成一片虚影,声音更是轻软像一片羽毛:“我没事,就是突然有点晕。”
接下来的时光变得温馨,裴瑾纵然身体残存着失控的余热,也没有对温念再做些什么,而是揽着她的腰身,与她一起静静的依偎在床上。
可即使只是这样的相拥,内心的满足感依旧没有消退。
那种发自灵魂的安定与放松,是裴瑾从小到大很少能感受到的,他发现,温念似乎真的有种魔力,他只有在她身边,才能拥有这样的归宁静与归属感。
他将头埋在女孩头顶,手指则一寸寸从她无比顺滑的发丝间穿过,轻柔的触感仿佛春日细腻的微风,丝丝缕缕的淡香。
温念还晕着,便闭紧了眼,将头深深埋在男人温热宽阔的怀抱,听着他胸腔里沉稳而有力的心跳,凌乱而恐慌的心情慢慢平静。
“阿瑾,你会一直这样陪在我身边吗?”
“当然。”
毫不犹豫的回答,语气坚定。
“那你会一直保护我吗?”
回应她的,则是男人俯身落下的轻吻。
“这样的感觉真好,就像是做梦一样。”
是啊,的确是像梦。
可既然是梦,就总有清醒的一天,那么,这场梦,又何时会醒呢?
几日过后,封家的施压手段越来越明显了,与如今相比,之前的敲打简直只像是警告,如今才是真正的雷霆万钧。
暗潮涌动中,裴家上下都流淌着压抑而紧张的气氛,如风雨欲来,一触即发。
裴寒舟的感受自然是最明显的,作为帝国议会秘书长,他原本就要与各大家族斡旋,联系紧密。
可如今,封家的暗中出手,却很轻易便打破他苦心经营的微妙平衡。
政务会议上,那些与他交好的官员看他的眼神都多了几分躲闪和试探,那些在议会上与他配合默契的官员要么低头不语,要么顾左右而言其他,原本顺利的工作顿时变得波折不断,阻碍重重。
裴寒舟自然不会坐以待毙,他从一届寒衣走到如今,经历过无数艰难险阻,又怎会轻易退缩。
他早就意识到是有人背后策划,可派人调查数日,却仍旧一无所获。
直到一次例行议会上,一个原本与裴家交好的官员,直接否决了提出的议案,更是出言讽刺:“裴兄,都说虎父无犬子,却没想到令公子英雄难过美人关,实在是辜负了裴兄的一番苦心呐~”
裴寒舟脸色铁青,直到此时,才意识到原本问题竟然出在一向极为放心的儿子裴瑾身上。
另一边,远在第一军校的校学生会长办公室里,裴瑾端坐在办公桌,手中握着一只钢笔,却迟迟没有落下。而他的正面,封烈目光深沉,已经这样定定看了他许久。
不久以前,两人还是好兄弟的时候,这样的场景时常发生。
封烈性格顽劣,又因家世不凡在学校中无人敢管,自然对那些罗里吧嗦的文化课不感兴趣,于是经常逃课。
又因封启宁下了死命令,上学时间不能离开学校,于是裴瑾的办公室便成了他最常来的地方。
在裴瑾端坐在办公桌旁专心工作的时候,他则是一手揽着身材妖娆的漂亮妹妹,一手漫不经心的翻看那些黄暴露骨到不堪入目的成人杂志。
性感妖娆的小妹妹一面含羞带怯的依偎在封烈怀里,一面不时满目含春的抬头看裴瑾,两个人时不时旁若无人的亲嘴,啧啧的水声实在吵得人不堪其扰。
最后在裴瑾的强制要求下,不准封烈再带女孩子来办公室,日子才重新清净下来。
不过后来,封烈又沉迷上一款智脑研发的格斗游戏。
为了玩得舒服,还特意定制了一套豪华沙发,于是,裴瑾的办公室里便也有了他的专座。
……当然,这只是从前。
如今物是人非,他们这对好兄弟,也因为一个女孩,走到了如今,近乎反目成仇的地步。
“她……我是说念念,她还好吗?”
这一句话,封烈问得艰难。
男人炙热的目光如有实质,裴瑾虽已努力专注于手头上的工作,却依旧难以忽视。
“阿烈,”裴瑾放下手中的钢笔,忍不住深深叹气:“你该放下了。”
是啊,为什么就是不愿放弃,为什么非要如此执着?
明明以前,也曾经有过那么多女朋友?
为什么就只有这一个!偏偏撒不开手?
“你不要跟我说以前!”
只一句话,封烈的情绪就变得激动起来,片刻后,眼中又浮现出更为深刻的痛楚:“以前是我不懂事,我混账,我不做人!但直到遇到念念,我才明白什么是真正的爱情。”
“将念念还给我,我自然会一辈子对她好。”
封烈语气诚挚,双目赤红,裴瑾却只是目光冷然的摇了摇头。
“破境难圆,覆水难收,如今念念心里的人是我,我以为你已经能认清这个事实。”
明白,怎么会不明白?
就是以前不懂,如今也懂了。
封烈心里一阵凉寒,那凉意顺着血管一路传到四肢五骸,冷的整条胳膊都在发抖。
他胸口剧烈起伏,隔着一张办公桌,看着裴瑾那张面无表情的脸,咬紧牙关。
兄弟多年,即便是他也不得不承认,裴瑾长得极好,五官俊美,皮肤白皙,更难能可贵的是,气质温润如玉,比他更像大家贵族的翩翩公子。
所以,他也就是用这幅模样去蛊惑念念,勾引念念的吗?
兄弟情谊又怎么比得过夺妻之恨?
封烈心中大恨,在心爱的女人面前,男人的友谊脆弱到不堪一击。
他目不转睛的盯着裴瑾,裴瑾也不做声,静静与他对视,直到封烈脸上缓缓漾起一丝冷笑。
“阿瑾,你我兄弟多年,我本是不想对你说这些话的。要怪也只怪你不仁不义在先,执迷不悟。”
到底是封家大少,张狂肆意,随心所欲。
之前对着旁人嚣张跋扈,却从未在朋友面前展露出这般咄咄逼人,目中无人的样子。
裴瑾微微皱了皱眉,没有说话,就听封烈继续说道:“从小,我脑子就不如你,你是个聪明人,应该也感受到最近风向的变化。”
“举步维艰的感觉,很难受吧?”
“我以为你明白,你们裴家是斗不过封家的。”
明晃晃的威胁,不留半分情面。
裴瑾有些恍然,没想到一向性格单纯的封烈,竟也变了,有一天会和自己说出这样一段话来。
他眉头皱得更紧,眼中闪过几丝萧瑟:“阿烈,我说过,我从来没有想过要与你为敌。更从未想过,你我之间,会走到如今这步田地。”
十几年的兄弟,裴瑾对封烈自然是极为了解的。
他性格的确嚣张跋扈,但心肠不坏,大男子主义,却格外讲义气。特别是被他认定的兄弟,那是真的能两肋插刀的。
封烈说得没错,裴家的确不如封家,甚至在许多事上需要仰仗封家。
可在此之前,封烈从未在他面前露出过张狂,不留情面的一面。
“只要,你主动放弃念念……”
“不。”
然封烈的话还没说完,便已经被裴瑾的一声‘不’字驳回。
气氛顿时将入冰点,就连空气都凝固成尖锐的冰渣。
第118章
“呵~哈哈哈哈~”
过了许久,封烈的口中才缓缓溢出一声冷笑。
向来清亮如星辰般的双眸,此刻竟浓稠如墨。
封烈从来不曾怀疑裴瑾对温念的真心,毕竟,像念念这般的女孩,若是没遇到也就罢了,若是尝过了她的好处,又怎么能丢得开?
裴瑾如此,他亦是如此。
“只是,你就当真不在乎裴家了吗?”
他猛地仰起头,声音低沉中带着一丝暗哑。
裴瑾与他不一样,从小就不一样。
若说他是那扶不上墙的烂泥,裴瑾就是精心雕琢的美玉。
封烈从小顽劣,随心所欲,裴瑾却是另一个极端,勤奋好学。
无论是异能战斗课,还是常人不甚在意的文化课,他都全力以赴,做到最好。
在大多数人眼里,裴瑾都是一个完美无缺的人。裴父裴寒舟如今身居要职,可到底比不上那些根基深厚的世家大族,裴瑾却能在一众权贵子弟中脱颖而出,成为校学生会长,凭借的当然不仅仅只是封家的看重,更重要的是他本身的魅力。
是,裴瑾是个很有魅*力的人。
无论是身高还是长相,都是一等一的俊秀出众,在这个以武为尊的世界,他拥有S级战力,哪怕没有裴家,他依旧是难得的人才,就算进入军队,也会混得风生水起。
就连父亲,也时常对自己说,要他多向裴瑾学习,学他的沉稳好学,不要每日总想着吃喝玩乐,惹是生非。
哪有人听到这种话不生气的呢?自己的父亲总是对旁人的儿子夸赞有加?
可封烈就是不生气,因为他当裴瑾是他最好的朋友。
可现在,他却对着这位最好的朋友冷笑,以他最看重的东西作为威胁:
“你说,如果封家出手,你还能保得住你学生会长的位置么?”
残阳如血,给屋内静静对视的两人染上一层惨烈的红。
那原本温暖的色调,此刻却像是冰冷的嘲讽,映衬着曾经的兄弟情深。
因为是朋友,所以封烈知道的啊,知道为了这个位置,裴瑾付出了多少心血。
日日夜夜的忙碌,除了自身优越的成绩,更要平衡各方势力在学生会中的利益纠葛。
都说第一军校是苍穹国最高权力场的小缩影,这话绝对不假,各大家族的继承人,未来政府各部分的高官政要尽数聚集于此,又怎么会少了明争暗斗,利益倾轧?
可裴瑾一向做得很好,就像他那长袖善舞的父亲一般,人人敬服,不但家世差些的同学对他心怀感激,那些背景深厚的世家子弟也对他礼遇有加。
旁人只道裴会长性情和善,处事公允,只有作为最好兄弟的封烈知道,这背后,他付出了多少心血。
所以,你真的连这些都不在乎了吗?
辛苦积攒多年的人脉,花费了无数心血搭建出的关系网,甚至是,
裴家的未来?
果然,在听到封烈话的瞬间,裴瑾明显怔住,原本平静的神情出现一丝裂痕,温润如玉的面容更是被一层寒霜笼罩。
凝滞的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压抑的空气,就如同即将爆发的火山,内部翻涌的岩浆,散发着灼人的热气。
窗外,橙红色的夕阳已然褪去,转而是是深沉的紫,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肆意涂抹,将天空染得愈发凝重。紧接着,那紫色又慢慢被黑色吞噬,黑暗如潮水般涌来,将整个世界都笼罩其中。
屋内没有开灯,只有未尽的余晖挣扎着发出清冷微弱的光,照在裴瑾和封烈身上,将他们的影子拉得长长的,投射到墙壁上,扭曲而斑驳。
“不。”
过了许久,封烈终于等到了裴瑾的回话,低沉暗哑的声音,干脆一声‘不’字,似一道利刃,划破这令人窒息的沉静。
封烈终于再也忍不住,抬手将书桌上的文件狠狠摔到地上,纸张如雪花般纷纷扬扬散落开来,在昏暗的光线中胡乱飞舞,有几张甚至轻飘飘地落在了裴瑾的脚边。
“你以为我真的不敢!?”
回应他的,则是裴瑾的沉默。
窗外,最后一丝亮光也消失殆尽,纯粹的黑色统治天地。
昨夜才下了一场雨,今日的风便显得有些大,呼啸着穿梭在楼宇之间,发出尖锐的呼号。
“我问你,念念现在在哪?”
“我不会告诉你的。”
“好,好,好,”封烈一连说了三声好,面若寒霜的脸上,最后一丝温情也如潮水般消退,只剩下彻底的冰寒。
“我等着你主动告诉我的那天。”
说完这句话,他毫不留情的转身离开,只留下裴瑾一人站在原地,俊美的脸庞隐在拉长的阴影中,神色愈发晦暗。
从这天起,封烈开始每天雷打不动的给裴瑾发来讯息,也没有什么旁的话,只一句:“念念在哪?”
裴瑾从未回过。
两人的关系也正式将入冰点,哪怕是在学校里遇见,这对昔日的好兄弟也目不斜视,形同陌路。
第一军校的同学都是出自各大家族的人精,又怎么会看不出风向的不对?再联想到裴家最近遭受打压的传言,很快便流言四起。
一些眼色活络,精于算计的同学纷纷见风使舵转变方向,一些原本就想巴结封家,趋炎附势的小人更是主动落井下石,借此讨好封烈。
“哼,早就看不惯他那副自命清高的模样,装模作样的,多么虚伪。”
“就是就是,裴寒舟一个议会秘书长,裴家也敢自称权贵?秘书秘书,爬得再高,不也是为我们工作的下人?还真把自己当成主子了?”
“我们第一军校的学生会长,凭什么让给他坐?”
裴瑾在学校虽然一向人缘极好,但也从缺少看不惯他,或是心生嫉妒的人。
往常,这些人碍着裴瑾的名声,不敢表现出分毫,如今看风向不好,就急不可耐的跳出来兴风作浪。
其中,又以一个名叫卫启的男生最为过分,不但私下出言羞辱,更是直接在学生会例会上当众质疑裴瑾会长的权威。
这位卫启,家世也显赫,父亲是军需物资调配部的部长,背靠苏家,与封烈当然无法相比,却是裴家万万比不上的。
偏偏除了家世外,他处处不如裴瑾。
无论是外表,气质,战斗力,学习成绩,处处被压一头,就连他中意的女孩,也对裴瑾芳心暗许,一往情深。
这让他怎么能不恨?
以前,面对这种挑梁小丑,裴瑾一向是不屑理会的。可如今,裴家遭遇危机,面对卫启的挑衅,裴瑾却也只能暂时选择隐忍。
对此,就连封烈的跟班吴垠都大为不解,觉得裴瑾是中了邪,私下里找裴瑾聊过不止一回。
“裴少,你又是何必?”
吴垠一向是个圆滑的性子,这么多年跟在封烈身后机灵得很,却没想到这会非但没有落井下石,反倒好言相劝,苦口婆心,颇有种患难见真情的感动。
“您和封少从小一起长大,这么多年的情分,封少是什么人,您应该比我更清楚才是?”
“您也看得出,封少这次对那温小姐是动了真心,他这人性子倔,一旦动心,就是九头牛都拉不回来。这世上女人那么多,你何苦非要和他争抢?”
是啊,这世上女人那么多,又何必非要执着于念念一人?
裴瑾望着窗外随风摇曳的树枝,思绪飘远。
曾几何时,他也曾不止一次问过自己这个问题,却一直找不到答案。
明明最初,真的只是随手为之的逢场作戏,可为何,事情就一步步走到如今这步?
晚上回家时,父亲裴寒舟破天荒的等在书房。
男人年近四十,身居高位,正是男子建功立业,意气风发的好年纪。
与裴瑾一样,裴寒舟长了一副好容貌,身材清瘦,脊背挺直,虽然已经有些年纪,却丝毫不显老态,反而更添几分沉稳。
能从一介寒衣走到今日,裴寒舟心性自然不凡,对待外人时不卑不亢,有礼有节,也就只有面对唯一的独子时才会展露自己喜怒不变,严苛冷峻的另一面。
“跪下!”
裴寒舟已经在书房里不知坐了多久,屋子里没有开灯,昏暗的灯光,也映衬得他那张清俊瘦削的脸,愈发阴沉。
他脸上没有怒容,也没什么表情,可幽深的眼眸却似两汪寒潭,越是不露声色,便越令人胆寒。
裴瑾没有出声反驳,也没有解释,顺从的跪在地上,挺直的脊背似山间青竹,在一片昏暗中显出几分萧瑟。
这样的事情其实并不陌生,从很早以前开始,裴瑾与裴寒舟便是这种相处模式。
与封启宁或即墨腾不同,裴寒舟是一个标准的严父,不苟言笑,铁面无私。
他对裴瑾的教导,秉承着近乎严苛的标准,容不得半点差错与懈怠。
而裴瑾也一向极为懂事,无论是学业还是为人处世,都尽善尽美,令他十分满意。所以,在从同僚口中听到裴瑾名字的时候,裴寒舟才会又惊又怒。
“裴瑾,你可知错?”
“阿瑾知错。”
可知错了,却不想改。
该说是迟来的叛逆吗?
但这的确是凭生第一次,裴瑾如此大胆的违逆父亲的意思。
裴寒舟眉头紧缩,目光如炬,一双眼睛冷得好似寒冰,看着裴瑾的表情没有一丝感情,好像眼前跪在地上的不是他的亲生儿子,只是一个陌生人。
片刻后,紧抿的口中才溢出一丝叹息。
“英雄难过美人关。阿瑾,你是真的长大了。”
第119章
对于大多数人而言,裴寒舟都算得上一个相当无情的人。
他如今孑然一身,却曾有过三段婚姻,每段婚姻都给他带来了不小的好处,却没有一段能得善终。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这是裴寒舟对裴瑾时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也是他时刻践行的真理。
男子汉大丈夫,怎么能沉溺于男女私情?
女人?爱情?
这些是什么?除了带来麻烦,还有什么别的用处?
裴寒舟不懂,所以更想不到,自己一向懂事,沉稳可信的儿子裴瑾,如今会为了一个女人,理智全无。
“上家法!”
裴寒舟一声令下,紧闭的房门很快被打开,紧接着,身着黑衣的侍卫训练有素,无声无息的走了进来。
说是家法,其实是裴寒舟为了裴瑾特制的一套刑罚。
裴家不比那些世家贵族,往上几辈都是身份卑贱的泥巴种,祖上积德才出了裴寒舟这么一个天赋者,处心积虑数十年,才攀爬至如今,毫无底蕴,又哪来的家法?
思及一路走来的不易,裴寒舟长长叹了口气,看着黑衣侍卫取出一件布满尖刺的镣铐,稳稳的带在裴瑾手臂,然后向自己递来一条浸过盐水的皮鞭。
“那个女孩,如今在哪?”
“……”
伴随着令人窒息的沉默,是毫不留情袭来的一鞭。
皮鞭裹挟着风声,带着天赋者与生俱来的神力,重重抽打在裴瑾身上,很快将他身上□□的军制校服打破,留下一道血痕。
家法虽然一直有,但裴瑾至今只受过一次。
第一次受家法时,裴瑾8岁。
他从小就是个沉着稳重的性子,因为母亲早逝,比一般小孩都更早熟,小小年纪便懂得察言观色,说话办事都有模有样。
那个时候,裴寒舟还没有与他的第二任妻子离婚。
父亲的第二任妻子是个小家族的独女,对裴寒舟的态度说不上好,但也没有虐待,疏离中带着客套,家中气氛总是微妙又压抑。
那时父亲已经进入议会,小家族带给他的帮助越来越少,父亲对妻子的态度也越来越冷漠。
那女子是个十分痴情的恋爱脑,当初一意孤行嫁给裴寒舟,又拉上整个家族的人脉为他铺路,如今却被冷待,自然不甘委屈。
她家族里的人也愤愤不平,不敢去找权势日益煊赫的裴寒舟理论,只敢故意欺辱裴瑾,这个无足轻重的拖油瓶。
一次训练场比试,有人故意在裴瑾的训练器材上动了手脚,害他受了不轻的伤。却没想到,得知这一消息,裴寒舟非但没有半分安慰怜惜,反而面色阴沉,第一次对裴瑾动了家法。
“为何受伤?我裴寒舟的儿子,竟会被如此轻易的算计,这些年,我是怎么教导你的?”
“父亲,我只是一时不查……”
该怎么说呢?
8岁的裴瑾对外界还留存着许多美好的期许,虽然父亲无情,母亲早逝。
暗害他的那个少年是当时他除了封烈之外难得的朋友,因为是朋友,所以没有防备。
“废物!实在是废物!”
“我裴寒舟不需要你这样的废物做儿子!”
噼里啪啦的皮变声与记忆中的抽打声交织在一起,然而如今的裴瑾早已经不是当年那个还会因父亲的责骂感到无措的少年。
日复一日的磨砺与打压,早已将他的那颗心锻造得坚如磐石,脸上几副面具交互轮替,就连面对亲生父亲时,也是一样的温润如玉,心如止水。
此时,裴瑾脸上面无表情,心中也毫无波澜,可这平静之下,思绪却如潮水般翻涌。
不知怎的,就想起自己早逝的母亲。
儿时的记忆其实是很模糊的,只记得那是一个十分貌美,也十分温柔的女子。
其实早先几人也曾有过一段快乐的温馨时光,那时父亲才还只是个普通人,母亲勤劳温婉,一家三口的生活虽然贫寒,但和乐。
只可惜,那些都是假象。
裴寒舟的野心从来没有停止,他从来不是一个甘于平凡的男人。
一切都是早就算计好的,包括利用母亲积攒的钱财进入政府部门,包括如何巧遇领导,包括如何英雄救美与小家族的独女相识。
所以母亲的结局从一开始也是一种必然。
对于父亲这样的男人而言,没有价值的人,注定会被放弃。
凌厉的鞭子如一条凶猛的毒蛇,带着破风之声呼啸而来。
鞭梢在空中划过一道狠辣的弧线,又在空中化成残影,狠狠抽向裴瑾挺直的脊背。
这鞭子经过改造,伤人极痛,布料碎片四散纷飞,,一道道狰狞的血痕在背上绽开,鲜血迅速渗出,将白色的衬衫染得通红。
“还记得我的话吗?只有掌握了自己感情的人,才能掌握自己的人生。”
“可是,阿瑾,你真令我失望。”
……在很长一段时间里,这句话都是裴瑾的梦魇。
失望……
失望就代表着没有价值,而没有价值就会被抛弃。
这是年少时裴瑾刻印入骨髓的恐惧。
他害怕自己被父亲抛弃。
母亲的惨剧历历在目,裴瑾深知裴寒舟的无情,他想要留在裴家,想要成为一个有价值的人,就一定要处处做到最好,样样完美无缺。
这种迫切的念头,贯穿了他整个少年时光,就像是一座沉重而无形的大山,压抑着每一寸呼吸,每一丝情绪。
“当年,将你送到封烈身边,我以为你就应该明白自己的使命。”
是啊,就连与封烈数十年的友情,最初也是裴寒舟谋算的结果。
他将自己的婚姻接连卖给了三个女人,自然也不吝啬于出卖儿子的友情。
裴瑾当然知道。
他对封烈的兄弟情谊是真,可对这份友情背后隐藏的算计也心知肚明。
从一开始,这份友情就不平等,所以好累,无时无刻的疲惫,父亲的目光无处不在,没有一处能让他卸下防备,喘息片刻。
“所以,那个女孩现在在哪?”伴随着噼里啪啦的鞭子声,裴寒舟声音清冷。
“……”
回应他的,却仍是裴瑾一片死寂的沉默。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不知不觉裴瑾的额头已经布满冷汗。
他的皮肤原本便白,如今更是苍白不带一丝血色,只有脊背依旧挺直,如一根被狂风肆虐后的竹子。
哪怕面对的是唯一的儿子,裴寒舟依旧没有半点留情,特质的长鞭被灌入异能,便成了一道带着凛冽寒芒的利器,不过片刻,裴瑾便已经遍体鳞伤,待到裴寒舟停手,伤势更是惨不忍睹,鞭痕一道叠着一道,深可见骨。
“阿瑾,你还真是冥顽不灵。”
“……”
裴寒舟叹了口气,收回皮鞭,略一摆手,身着黑衣的侍卫便再次悄无声息的退了出去。
这次裴寒舟没有再问话,而是缓缓坐了下来。
夜色已深,屋内却没有开灯,黑暗如有实质的弥漫在每一个角落,更映衬着端坐在书桌后的那道清瘦身影孤寂硬冷。
裴寒舟的书房很大,布置却极为简洁硬冷,巨大的书架占据整面墙,密密麻麻摆满各类书籍。
裴寒舟就端坐在书桌后的椅子后,那椅子也是冰冷的硬木材质,散发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寒意。
从小,这个书房便是裴瑾最向往的地方。
因为只有在这里,才能凭借教导与父亲短暂相处。
裴寒舟很忙,作为一个事事都要靠自己的寒门子弟,他每日都像是一个上了发条的机器,在权利的棋盘上步步为营,精打细算。
裴家没有其他亲人,无论是妻子,还是儿子,全部都是可以利用的对象。有时也会让裴瑾感到好奇,好奇这样一个男人是不是也会感到疲累,或是孤独。
而在今天,他终于第一次从裴寒舟口中听到了这个答案。
“累?怎么会不累?”
“逐权之路,差池毫厘,一着不慎,满盘皆输。”
裴寒舟语气颓然,裴瑾还是第一次见到一向精明干练的父亲露出这样的神情,不禁有些发怔。
“阿瑾,我们这一路走来,多么不易,没有人比你更清楚。”
他长长叹了口气,冷寂的声音在昏暗的书房里缓缓回荡,带着股难以言喻的沧桑与疲惫。
“我本出身寒微,无权无势,无依无靠,自当一步步如履薄冰,你只道我无情,却不知,弱肉强食,人心似渊,若不如此,裴家早已被权利倾轧碾为齑粉。”
在此之前,裴瑾从未听裴寒舟说过这些,更从未见过他卸下防备,袒露心迹的样子,心中不由一阵翻涌。
他微微垂眸,看着地上斑驳的血迹,在昏暗的灯光下,那些血迹像是黑色的墨迹肆意熏染,又似命运张牙舞爪的嘲弄。
裴瑾心中五味陈杂,他从小失去母亲,对于唯一的父亲自然也有过许多期待,只可惜,长久以来,留给他的却只有无尽冷漠与压抑。
寂静的空气浓稠得化不开,沉闷得令人窒息。
而就在这样的沉默中,裴瑾嘶哑着嗓子缓缓开口:“可是,有时候,我宁愿您没那么执着于权势,宁愿过普通人的生活……”
“哈哈哈哈~”
嘶哑颤抖的话语被裴寒舟的笑声打断。
“阿瑾,你在说谎。”
男人慢慢站起身,伴随着他一步步走近,厚重的暗色也一步步压了过来,将裴瑾笼罩在一片阴影中。
“你知道我为什么这么看重你?”
“不是因为你的天赋,更不是因为你是我的儿子,而是因为你的心——”
“是和我一样的啊。”
第120章
从很久以前,裴寒舟就不止一次感慨,裴瑾果然是他的亲生骨肉,不是指长相,或脾性,而是,那颗不甘于平凡的,向往权势的心。
“权利,是个好东西……而你我父子,生来就该讲它牢牢攥在掌心。”
这个世界贫富差距极大,因为没有高考,普通人除了走狗屎运觉醒成为天赋者,基本没有向上的机会。
裴寒舟从小出身贫寒,父母都是没有异能的泥巴种,与这世上大部分泥巴种一样,出生在贫民窟,直到他侥幸觉醒成为天赋者,生活才稍稍有了起色。
“阿瑾,你生来就已经是人上人,所以又怎知那些真正的底层人过的是什么样的生活?”
他抬手,书房的灯光便亮起,宽敞的书架,整洁的座椅,虽不算豪华,也古朴大气。
再向外看,修建整齐的花园,各种奇花异草争奇斗艳,连串的路灯连成一条线,即使比不上封家富贵怡人,依旧清幽雅致。
“看,这就是你生活的地方。”
“你从小在这样的环境里长大,锦衣玉食,无需为生计奔波,只需忧虑学习政务。”
“而那些底层人,他们挤在狭小昏暗,臭气熏天的的贫民窟里,为了一口吃食,为了一处遮风挡雨的破棚子,每日挣扎求生。”
“什么是命如草芥?就是你只需要轻轻动一根手指,便可以轻易碾碎无数人摇摇欲坠的生活。
“翻手为云,覆手为雨,这就是权利的魅力。”
裴寒舟抬手,手掌轻轻抚在裴瑾头顶,动作看似温和,又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掌控感。
“阿瑾,你身体里流着和我相同的血,我以为你就早就懂的。”
是啊,其实是懂的。
知子莫若父,裴寒舟才是这个世界上最了解裴瑾的人,甚至可能比他本人要更了解。
温润的外表下是如出一辙的凉薄,还有不甘于人下的野心,对站于高处的渴望。
所以,当年才会在走投无路的母亲与绝情的父亲中做出这样的选择。
因为害怕被抛弃,所以事事都做到最好,何尝又不是怕失去裴家的一切?
“阿瑾,对于我们这种人而言,人生就像是一座只能建造一次的大厦,不能有一丝一毫偏差。”
“铸业不易,”
“你真的,要为了一个女人,放弃一切,看着大厦倾覆吗?”
父亲的话语如晚钟般敲响在耳边,裴瑾浑身冰冷,脸色苍白,手指紧紧掐入掌心,满身的鞭痕却抵不过心中的剧痛。
夜晚十分,天边乌云滚滚,似是又要下雨,却在清晨十分,无端晴了起来,浅金的阳光艰难地穿透厚重的云层缝隙,洒下几缕微弱的光线,映照在花园的草树上,光线清冷。
他颤抖着声音,像是执着于求得一个答案的囚徒,沾着血的嗓音嘶哑着仰起头:“如果,如果我没有如今的天赋与能力,父亲当初是不是也会像抛弃母亲一样抛弃我?”
裴寒舟轻笑了一声却没有回答,但幽深而不带一丝情绪的眼神,却已经说明一切。
“您有没有爱过母亲?哪怕只是一点点?”
这次,裴寒舟终于开口了,语气缥缈,却毫不犹豫:“爱过。”
“只是,阿瑾,对于男人而言,这个世上,比爱情重要的东西,实在太多”
裴瑾一夜未睡。
对于他们这样的天赋者而言,别说是一夜不睡,就是几天几夜不睡也算不得大事,只是裴瑾才刚刚遭受家法,又不知为何刻意没有治疗,身上的鞭痕便如同狰狞的蜈蚣,脸色苍白,眼下乌青,向来一尘不染的衣着也显出几分狼狈。
这是第一次,数年来第一次,他没有去学校,也没有忙着处理父亲吩咐下来的政务,而是从早上起,便什么都没做,坐在窗边看天边云卷云舒。
常年忙碌的人一旦空闲下来,就会感到很空虚。
不过更空虚的,是他的心。
正午时分,封烈催命般的信息如约而至。
“念念在哪?”
这次,他怔怔看着那熟悉又陌生的文字呆立许久,手指悬在半空,最终缓缓落下。
……
当封烈驾驶着风影,一路雷霆万钧赶到那座在远郊的小院时,温念正坐在院子里,全神贯注的组装机械零件。
上次在废弃仓库与封烈的一战,输得堪称惨烈,但她并未气馁,反而更加确定了机甲用于战斗的可行性。
封烈是个S级战斗力的强者,在众多天赋者中亦是站在金字塔顶端的佼佼者,输给他,并不稀奇,一场战斗下来,温念也发现了机甲设计上的诸多不足,脑中多了些新的想法,因此这些天一直在忙着改进。
封烈进门时,她正捧着一个巨大的齿轮眉目紧锁,神情专注。
身材娇小的女孩,五官精致,皮肤柔嫩,手中却捧着这样一个冰冷坚硬的铁疙瘩,手上沾着黑乎乎的机油。
强烈的反差,黑与白,硬冷与柔软,仿佛一副打破常规的油画,却并不显得突兀,反倒衬得女孩更加婉柔美好。
此时正是正午,昨日堆积在天边一整天的乌云已经消散,金色的阳光毫无保留的倾洒而下。
她的身后是一片竹林,清幽隽雅,翠绿色的背景,细碎的光斑落在温念身上,为她镀上了一层柔和的金边。
而那被阳光照亮的侧脸,轮廓无比精致,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阴影,随着她专注的眼神轻轻颤动,像是两只欲飞的蝶。
赶来的路上,封烈风尘仆仆,心跳极快,却在见到女孩的那一刻,所有的焦躁与迫切像是被一阵轻柔的风拂过,只剩下满满的柔情。
心脏仿佛成了一颗熟透的苹果,又忍不住生出恍惚的疑惑,这世上怎么会有这样的爱意?
生长,抽枝,开花,结果,长成又圆又大的果实,又在痛苦的风化中腐烂,最后酿造成醇香的酒,醉得人神魂颠倒,甘愿沉沦。
封烈双目赤红的站在门口,浑身僵硬,感受这弥漫在空气中的静谧美好,心中却像是被细密的针反复穿刺般酸痛。
温念全神贯注,自是没有注意到他的出现。
直到男人的呼吸声愈发粗重,女孩才疑惑的回过头,一声轻软‘阿瑾?’溢出嘴边,却在看清来人的瞬间,化成无措的惊恐,丢下手中的齿轮,向反方向逃走。
可怎么跑得过呢?
在封烈面前,她是那样弱小,就似凶,猛的野兽与纯真的幼鹿,转瞬便被男人狠狠攥住手腕,温念只觉得一股大力袭来,整个人已经被牢牢摁在怀里。
“念念,我的念念……”
封烈一直在叫着她的名字,十足的眷恋与思念。
火热的怀抱有些灼人,宽阔的肩膀像是一座无法撼动的山,困得她动弹不得。
“放开,放开我!”
记忆中,这样的情形早已经发生过数次,温念剧烈挣扎这,鼻尖全是男人身上那股特有的,、满侵略性的味道,与裴瑾的雪松香完全不同,淡淡的汗味,充满了原始的荷尔蒙,让她心跳加快的同时,愈发慌乱无措。
是真的快要疯了,无论是温念,还是封烈。
剪不断理还乱,时至今日,他们之间那如乱麻般交织的情感,早已成了一个死结。
巨大的空虚,强烈的思念,每时每刻折磨的人坐立不安,辗转反侧。
然后,所有疯狂的情绪在将女孩拥入怀中的这一刻,化作无尽的满足。
所以,是真的没有办法放手的啊……
没有念念,他是真的会死的。
封烈从来不知道,原来世界上真的有这样强烈的感情,就像是蛊毒,跗骨之蛆,焚心噬念。
可如今他知道了,却甘之如饴。
炙热的吻一寸寸落在女孩娇软的唇上,甜蜜的气息,一瞬间令他心神俱醉,灵魂都在为之战栗,仿佛置身于梦幻的云端,所有的理智与克制都在这一吻中土崩瓦解。
他大脑充血,全身都在充血,胸膛坚硬,双臂越收越紧,力气大得像是要将温念直接揉进他的身体里。
好热,到处都好热,温念只觉自己仿佛置身于一片炽热的熔炉,被那汹涌而来的爱意与占有欲包裹得密不透风,喘不过气。
“放开我!封烈,你放开我!”
不知从何时起,相比于求饶,温念学会反抗。
她用力挣脱却挣脱不开,于是挣扎着捡起身侧的齿轮,用力砸向男人后背。
坚硬的金属,其实对天赋者是造不成一点伤害,可不知为何,封烈却没有用异能抵抗。
锋利的齿轮砸在柔软的皮肉上,鲜血很快渗了出来,就像是蔓延的花枝,染红布料。
鼻尖萦绕着腥热的血气,封烈一声不吭,吻却一寸寸加深,结实的双臂就像是抱着一只脆弱的布娃娃,一路带着温念向室内走,直到将她压在柔软的床铺。
这是裴瑾为她特意准备的大床。
柔软的布料,床单上布满了黄绿色小雏菊刺绣,清新又雅致,阳光洒在上面,灿烂的花朵就像是要活过来般,说不出的美好。
这段时间,裴瑾经常来看温念,两个人相拥着躺在一起,哪怕不说话,心里面也被塞得满满的,甜蜜得让人不愿醒来。
可现在,那独属于裴瑾的整洁床单却被弄得脏污一片,健壮的男人压着女人娇小的身体,肩膀上的血迹离离落落,洒在床单上,就像是一朵朵盛开在雏菊中的血色玫瑰。
讨厌,好讨厌这种身不由己的感觉。
讨厌弱小,讨厌孱弱,讨厌无法抗拒的自己。
温念的泪水夺眶而出,顺着脸颊滑落,她偏着头,躲避封烈的吻,无助彷徨,却也只能绝望的哭喊:“放开我!封烈,你这个疯子,放开我!”
“裴瑾!救我,裴瑾,你在哪,救我!”
看,多依赖,多笃定,在这个时候,在被他抱在怀中亲吻的时候,脑子里想得都是裴瑾。
只是想着这点,封烈就觉得头皮炸开,整颗心都像是被泡在一坛千年老醋中,又酸又痛,就连呼吸都带着灼人的愤怒与不甘。
“念念,你是我的!”
是我的啊!!
所以,可不可以,不要再念着那个名字?
封烈双目赤红,眼中带泪,表情脆弱的几乎是在乞求。
片刻后,原本因乞求而微微颤抖的表情变成狠绝。
“死心吧,裴瑾不会出现……”
“他不会来救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