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墨墨第一次和温念说话。
哦,对了,墨墨就是男孩的名字。
温念给他起的名字。
在孤儿院里,因为他很少张口说话,其他人都叫他‘哑巴’,可温念觉得这个绰号实在不好听,于是就给他起了个新名字,叫做小黑。
因为他的眼睛很黑,是无比纯正的那种黑,目光深邃,漂亮得就像流淌着银河的夜空。
可小黑这个名字听起来又很怪,有点像狗狗,所以温念又换了一下,叫他小墨,叫着叫着就成了墨墨,倒是和自己的名字‘念念’很般配。
墨墨和念念,就这样成为了一对好朋友。
也是从那个时候起,温念才知道,他并不是哑巴,他会说话,只是话很少,性格无比沉默,是个对什么都不感兴趣的酷哥儿。
但是没关系,温念的话很多,对于这个自己两辈子以来唯一的朋友更是热情,有时被她缠得烦了,他也会无奈的张口。
慢慢的,温念逐渐知道了他的事,知道他从小就没有父亲,跟着母亲长大,只是母亲似乎也不喜欢他,连个名字都懒得给他起,平常也是非打即骂。
两个人的关系越来越亲密。
从14岁到17岁,他们在一起整整三年,几乎形影不离。
孤儿院的生活是枯燥而乏味的,温念也从最初的懵懂,逐渐开始认识到这个世界的真相,与前世截然不同的,残酷而凶残的本质。
这里是真正的丛林法则,弱肉强食不仅仅是一个比喻,而是每天都在上演的真实。
人性复杂而阴暗,在极为匮乏的物资面前,每个人不得不拼尽全力,才能填饱肚子,拥有活下去的希望。
墨墨与蛮牛的纷争,最初也始于对食物的争夺。
蛮牛是孤儿院里的小霸王,仗着身体强壮,力气大,在孤儿院里集结了一群同样好斗的孩子,意图掌控资源的分配。
他们性子凶,拳头大,在这个全员都是泥巴种的地方,自然没人敢不从,
……只除了游离在所有人之外的,性格孤僻的墨墨。
蛮牛开始没把这个身材瘦弱,长相清秀的男孩放在眼里。
这是个靠拳头说话的世界,可不讲究什么尊老爱幼,扶弱济贫。长成那样的,一拳头就能砸晕吧?蛮牛笑得恶劣,下决心给这不听话的小子一点厉害瞧瞧。
但没想到,被教训的人反而是他们……
这小子有点邪门……
看着弱不禁风,人畜无害,一手‘暗器’愣是使得是出神入化,扔出的石头就像是子弹一样,又痛又准,指哪打哪。
他们当然也不是没想过要一拥而上,只可惜这小子不但难缠,心也狠,拳头大的石块是直接冲着蛮牛的眼睛来的,要不是他连滚带爬躲闪得及时,现在指不定就变成个瞎子。
众人实在拿他没办法,不得已,就将目光转移到温念身上。
新来的小姑娘长相精致,笑容甜美,那臭哑巴对谁都是一副死人脸,唯独不抵触这个小姑娘的靠近。
蛮牛想抓温念来威胁墨墨就范,可实践了几次都失败了。
也是因为这个原因,那段时间温念和墨墨时时刻刻都呆在一起,甚至就连晚上睡觉都睡在在一张床上,就像两只相互依偎,蜷缩在一起取暖的小狗。
“你说,我以后会不会觉醒成一个天赋者啊?”
十四岁的温念,还满怀着希望,总是有着无数奇思妙想。
“不会。”
墨墨依旧冷漠,连哄都不愿意哄她一句,将女孩小小的头按进怀里,声音冷冷:“睡觉。”
啊呀,还真是冷漠……
温念不满,在男孩单薄瘦弱的怀里拱啊拱,过了一会又抬起头,
“那你说,我以后会不会成为一个富豪?”
“你很喜欢钱?”这次,墨墨倒是没急着打击她,而是神色莫名的反问道。
“钱嘛,谁不喜欢呢?”
温念觉得这个男生真是奇怪,好像是真的没有半点世俗的欲望,性子冷得不像真人,真不知道是怎么长大的。
小姑娘年纪小,奇怪的想法也多,突发奇想,觉得墨墨不会真是个机器人吧?于是也不睡觉了,爬起来就在人身上来回摸索。
“你……你做什么?”
14岁的少年被摸得气息不稳,一把抓住温念的手握在胸前,一向面无表情的脸终于显出几分慌乱,也变得生动些。
“我想看看你身上有没有机器人的按钮嘛……”
女孩闹得累了,嘟嘟囔囔,丝毫不觉得自己的行为有什么不对,就这样趴在他身上,脸贴着他的胸口,打着呵欠,眼皮发沉,慢慢睡着了。
……整整三年,他们都是这样度过的。
亲密无间,相互依偎。
在这个略有些黑暗的孤儿院里,他们是最值得信任的朋友,每天形影不离,不管是吃饭还是睡觉,都要在一起。
墨墨依旧沉默,温念无聊时就给他讲自己前世躺在病床上看过的那些电视剧,什么梁山伯与祝英台,郭靖与黄蓉,小燕子与永琪,疯疯傻傻到天涯……
墨墨像是不太感兴趣,但也听得很认真。
他知道温念喜欢学习,不知用什么法子,给她搞来许多外面学校的教材。
温念开心极了,兴奋的扑倒他怀里,第一次亲吻了他的脸。
“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少年怔然抚摸自己的被温热唇齿触碰过的皮肤,清秀的眉毛挑起,浑身僵硬,疑惑不解。
温念激动过后也有些不好意思,红着脸诳他:“这很正常啊,只是一种为了表达友谊的方式而已。”
“友谊?”
“那你,之前……为什么不这样对我?”
墨墨这会说话已经顺畅了许多,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纯净的眼眸黑白分明,清透的眸子里映照着温念红透了的脸,也让她彻底恼羞成怒。
“哪有那么多为什么!”
“好啦,都跟你说了,就是这个原因,你不准再问了!”
女孩背过身子,长长的头发被她扎成一个马尾,随着她的动作一晃一晃,如同跳动的音符,也让少年的心中生出一种无比陌生的、奇怪感觉。
他捂着胸口,看着女孩娇小的背影,柔顺丝滑的长发后露出小小的耳朵,皮肤白嫩,耳尖却晕染着一抹不易察觉的红晕,如同晨曦中初绽的桃花,说不出的美好。
少年摸摸心口,第一次感觉到生而为人,心脏跳动的感觉。
……
日子就这样一天一天的过,就在所有人以为一切永远都不会改变,温念17岁那年,男孩从未出现的父亲找到了孤儿院。
他是来接他回家的。
当时温念真是大受打击,哭得特别伤心,一颗心碎成了八瓣,两只眼睛肿得跟核桃一样,根本睁不开眼。
三年过去,原本瘦弱的少年已经长成高挑的青年,她却还是如三年前一样,身高停留在165,没有丝毫变化。
她一面哭,一面抱着墨墨的细腰,腰肢劲瘦,已经有了成年男人的轮廓,五官却依旧清秀,苍白的皮肤,细长的眉眼,很漂亮的长相,目光沉静。
“你要是不想我走,我就不走。”
他其实对于所谓的家人并没有什么期待,感情相当淡漠,整个世界能让他有所触动的,也就只有眼前这一个。
但温念却是不依不饶。明明哭得鼻涕一把,眼泪一把,将少年的衣襟都糊得一塌糊涂,还抽噎着用小拳头锤着他的胸口:“那怎么能行!那些都是你的家人!那么能不走呢?他们好不容易找到你,这是多么大的幸运,你可不能让他们伤心……”
小姑娘羡慕得不行,虽然难受得紧,但也是真心实意的为墨墨感到开心。
她是个彻彻底底的家庭主义者,两辈子最大的愿望都是可以拥有属于自己的家庭,缺爱得很。
这会哭得眼睛都肿了,还在嘱咐墨墨,说他回到父亲身边后一定要主动表现,别老是板着脸,要多说话,和家人好好相处……
温念唠唠叨叨,就跟小个老太太一样,扯着墨墨的手放不下心。
抽抽搭搭的把话说到一半,突然被人俯下身,轻轻吻了一下。
蜻蜓点水的一个吻,一触即分,快得几乎像错觉,却让温念整个人愣住了,眨巴着红肿不堪的眼睛,回不过神。
“墨墨,你这是做什么啊……”
“友谊的象征。”
他用曾经她胡乱忽悠他的话,认真回答。
“你别怕,我先跟他们回去看看,很快就会回来看你。”
少年的话难得多了些,与温念在一起三年,还是第一次一下子说这么长的话。
“在孤儿院里你也不用怕,我交代过蛮牛了,有他在,谁也不敢欺负你。”
随着少年一日日长大,日渐强壮,早在两年前,他便寻了个机会,将蛮牛彻底打服。这些年,蛮牛一直单方面的将他认作大哥,对温念更是态度恭敬,唯首是瞻。
温念仰起头,愣愣的看着少年。三年的时间,他已经像个成年男人的姿态,心思缜密,沉稳可靠。
他是她唯一的朋友,也是生平第一次有人对她这样好,全心全意的为她着想,将她放进心里。
温念红肿一片的眼中忍不住又流出眼泪,哽咽着张口:“墨墨,你一定要回来看我啊……到了新家就马上给我写信,答应我,我会等你的!”
“好。”
两个少男少女依依惜别,在逐渐升空的飞车下,紧握的双手不舍的分开。
温念就这样跟着飞车向前奔跑,一直跑了很久,直到飞车变成一个小黑点,缓缓消失在天际。
……彼时的他们都怀揣着对美好未来的希望,以为这只是一场短暂的分别,终究还会重逢……
却没想到,经此一别,少年便如同石沉大海,温念再也没有等到他的来信。
第72章
所以……被抛弃是早已经习惯了的事……
没什么大不了的,无论是素未谋面的妈妈、相依为命三年,最为重要的朋友,还是差一点便可以拥有的家人……
所有人最后都会离开她……
没有什么是可以抓得住的……这个世上,她拥有的一向很少。
她现在只有温阿姨了……对了,还有裴瑾,
裴瑾!
想到男人,温念原本枯槁的心脏便再次生出希望,心中是迫不及待的想要见到对方,哪怕不能说话,只是远远的望着也好。
她深吸口气,扶着墙挣扎着站起身,却因为保持一个姿势坐得太久,两条腿都已经麻木,只是稍微一动,便像是过了电般,麻酥酥的疼。
温念就这样又站在原地缓了一会,虽然很想一个人躲在这里直到地老天荒,但心里清楚,这是不现实的。
该面对的东西一样都逃不掉,她无法逃避,也没资格逃避。
于是,她咬着牙整理下粉色的纱裙,吸了吸鼻子,用手背擦干脸上的泪水,又顺了顺头发。
直到确保自己的样子不至于太过狼狈,至少不会引人注目到成为全场的焦点,她才慢慢走到门前,将厚重的大门轻轻推开一条门缝——
长长的走廊安静又空旷,周遭没有一个人影,温念松了口气,正要离开,却突然听到一阵有些刺耳的,金属质感的‘哗啦哗啦’声。!!!
是谁?
这声音出现得如此突然,将温念吓了一跳。
她惊愕转头四望,走廊灯光昏暗,但的确空无一人。
“哗啦呼啦~”
刺耳的金属摩擦声再次响起,温念猛地转过身,才意识那声音竟然不是来自走廊,而是自己身后,那个原本她以为空无一人的房间。
房间里竟然有人!
这个念头冲进温念的脑海,也让她瞬间头皮发麻,惊出一身冷汗。
可,怎么会呢?
在这间房间里,她先后见了裴瑾与封烈两个人。她虽然是无法使用异能的泥巴种,可这两位都是战斗力S级别的超级高手,如果真的有第三个人藏在暗处,他们怎么会一无所察?
温念的心脏被猛地提起,目光十分警觉的打量起四周。
之前她的情绪太激动,所以一直没有注意到周遭的环境,如今仔细去看,才发现这个房间的布局十分奇怪。
空旷的大厅,地板是用不知名金属材质制成的,光滑又坚硬。
墙壁似乎也不是普通的石板,银色的金属质地,上面挂着几幅意义不明的油画,巨大的色块互相碰撞,线条杂糅,在昏暗的光线下闪烁着幽冷阴寒的光点。
而在另一边的墙角,则高高伫立着七八个造型诡异的黑影,像是柜子,又像是废弃的家具,上面整齐的蒙着白布,也就无法窥探其真面目。
方才的铁链声,就是从其中一个柜子中发出的。
温念就这样站在原地犹豫了许久,才慢慢走上前,试探性的伸出手,扯住那张蒙着的白布。
不知为何,她总觉得这幅场景有些熟悉,似乎与某个令人印象深刻的瞬间重合在一起。
她深吸口气,一鼓作气扯下那块白布,视线所看到的东西让她的心提起,却并未过于恐惧,
熟悉的铁笼,熟悉的男人,熟悉的凌乱而特别的灰白色短发。
温念缓缓吐出那口气,双腿有些发软,脑子乱糟糟的,说不出是什么感觉。
她曾经在苏家的宴会上见过他。
与那次相比,眼前男人的处境似乎并没有什么好转,他的伤势依旧严重,横七竖八的鞭痕……哦,不,这次是新伤,旧伤未愈,又添新伤,密密麻麻,横七竖八的伤口,有的还渗着血迹。
他身上的衣服破破烂烂,靠坐在笼角,头低低的垂着,因此温念也就看不清他的表情。
他这次并没有被钉在十字架上,但也没有好多少,双手双脚都被粗壮的铁链死死拴着,温念方才听到的声音就是他不小心拖动铁链发出的摩擦声。
“喂,你……你还好吧?”
温念声音颤抖。
她的目光从对方发着惨白色光芒的诡异发色,移到瘦削的胸膛,最后落到他低低垂着的脸上。
虽然曾经受到惊吓,但不知为何,对于眼前这个看起来很恐怖的男人,她其实并不抵触……
甚至,有种隐隐的亲近。
温念不知道怎么去形容那种感觉,是同病相怜吗?
还是同情心?
在如此压抑,走投无路的情况下,看到一个比自己更加凄惨的同类,那种微妙的共鸣感,渴望得到理解,期待着有人互相舔舐伤口的期待?
温念从不觉得自己是个圣母,因为弱小,所以她一向谨言慎行,因为知道,只有夹着尾巴做人,忍耐忍耐再忍耐,才有可能在这绝望的境遇中寻找到一线生机。
可是面对这个一看就是麻烦的‘危险分子’,她却鬼使神差的没有马上离开,反而站在原地,声音有些颤抖的主动张口。
疯了,真是疯了。
问出这句话后,温念的整颗心都在剧烈的震颤。
可也不知是不是过于紧张,在剧烈的情绪波动后,反倒生出一种难以言表的平静。
很难形容的感觉,就像是筋疲力尽后的释然。
她已经孤单了太久,无人理解,无人倾述,无论是温阿姨,还是裴瑾,他们对她也很好,真心,温柔,但从没有人可以真正对她感同身受。
她一时有些颓然,那种渴望被理解的感觉占据上风,在这无比混乱的夜色中,甚至生出一种莫名的、微妙的依赖感。
温念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已经疯了,但在这瞬间,她的心的确变得湿润而柔软,就像一个迷失了太久的旅人,终于见到老友般,浑身失去力气,慢慢在铁笼边坐了下来。
笼中的男人始终没有动静,布满鞭痕的胸口剧烈起伏着,灰白杂乱的短发遮住大半张脸,露出的半截下巴肤色惨白而毫无血色。
夜色如墨,没有星光点缀,只有一轮朦胧的弯月半死不活的挂在天边,投下冷淡的、寂寞的光。
空荡荒凉的房间,与门外觥筹交错的热闹宴会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世界,就像是冰与火,无法相融。
其实早该意识到的……不同世界的人,无法真正触碰到彼此的事实。
无论是封烈还是裴瑾,甚至是第一军校里的所有人,横在他们之间的那条深不见底的鸿沟——
名为阶级。
“你也是被他们抓来的吗?”
不知过了多久,温念才慢慢张口,有些喘息的这样问道。
显然,她误会了白发男人的身份,以为对方和她一样,也是被有钱人抓来、无法逃脱的宠物。
但她这样想也没错。从某种意义上来说,零,也就是铁笼中的男人,的确只是个宠物。
——人形兵器,即墨家豢养的野犬,作为工具存在的人类,也是即墨腾的亲生骨肉。
是啊,从外表看,他们此时的处境完全不同。
一个精致华服,一个满身伤痕。
但本质都是一样的。
笼子的大小或许有差别,但同样禁锢了灵魂。
或是精心装点,摆在橱窗里的洋娃娃;或是拴着铁链,训练有素的野犬,但都不是人,因为没有尊严。
尊严这个东西,对某*些人而言是可以随意舍弃的筹码,为了换得一些好处,甘愿舍去。
但当你真的失去,又会发现,没有它,任何物质财富都没有了价值。
这也是温念痛苦的根源。因为无论如何辛苦,她始终无法丢弃作为人类的尊严,哪怕这份不平等被包装成所谓宠爱。
笼子里的白发男人依旧沉默,昏暗的光线里,灰白色的短发在月光下散发着凄清而惨然的光。
就在温念以为他再也不会张口的时候,男人却突然说话了,声音也如他的人一般怪异,音调滞涩,沙哑不堪。
“他们两个……哪个,是你男朋友?”
他的语速很慢,就像是一栋沉寂了许久的机器,缓缓运转,带着一种许久未使用的生疏与笨拙。
温念愣住,一时不知是该惊讶于对方无比沙哑的音调,还是惊讶他的问题。
她沉默了一会,吸吸鼻子,不知为何,在这个看不见脸的陌生男人面前,感受到一种油然而生的羞耻和委屈。
她就这样犹豫了一会,才垂着脸慢慢摇了摇头:
“……都不是。”
很多话是不需要说得那么明白的,对方就已经可以猜到原因。
毕竟,他们拥有相同的处境。更别说,他方才就在屋内,将几人的对话都听得一清二楚。
男人则再次陷入沉默,在听到了温念的回答之后。
他瘦削的胸口一直剧烈的起伏着,仿佛陷入某种痛苦般,喘息声也变得愈发急促而沉重、
温念有些担忧的站起身,两只手紧紧抓着铁笼的链条,以为他是因为伤势恶化才如此痛苦。
“你怎么了!”
“喂,你没事吧?你还好吗?”
女孩的声音轻柔,如同春日清晨最纯净的甘露,拥有着治愈一切的能力。
这么多年,无数个难熬的日日夜夜里,在他漆黑一片的梦里,也不止一次听到过她的声音。
温念不知道的是,她也是某个人的天使。
就像是一道光,曾经照亮过少年困顿不堪的灵魂,是他无趣生命中唯一的救赎。
第73章
几年不见,温念变了很多。
曾经天真又充满希望的话痨少女彻底长开,柔软可爱到不可思议,却变得沉默。
零曾经不止一次幻想过她长大后的样子,却依旧没想到她会漂亮到如此地步,穿着一身精致粉嫩的纱裙,五官柔美,纤细清灵。
她的个子还是如以前一样矮,相比于这个世界的大部分人,显得很单薄。
却有种十分特别的气质,楚楚动人,惹人怜惜。
零的心脏一阵阵抽痛,手臂无意识的抬起,又无力垂落……
只可惜,如今的他,却早已失去站在她面前的资格。
……
“你还好吗?感觉怎么样,还难受吗?”
几年不见,女孩的性格比以前沉闷许多,但还是一样善良心软,也和从前一样爱哭。
粗重的铁链‘哗哗’作响,男人痛楚的捂着胸口。
温念急得紧紧抓住铁栏,焦急与无助下,眼眶又开始泛红。
“我,没事……”
无论何时,零都没法眼睁睁看着她露出这样的表情,他将头垂得更低,还是咬着牙,声音沙哑的摇了摇头。
“……”
心里面其实有无数话想说,但话到嘴边又一句也说不出口。
他原本就不是一个擅长表达的人,木讷又无趣。更何况,此情此情,此时的他,相比于重逢的喜悦,心中更多的是如海啸般袭来的痛苦与绝望。
日复一日,身体上的疼痛早已麻木,他也并不是很在意。
但心灵上的痛苦才是最致命的,零有些诧异,惊讶于原来自己并没有真正丢失‘人性’,竟然会产生这样真实而激烈的感觉。
就像是无数蚂蚁在不停的噬咬心脏……
那支撑着他麻木生命的唯一支柱。
零心中翻江倒海,却只垂着头一言不发。温念叹了口气,像是真的将这满身伤痕的陌生男人当成朋友般,声音轻柔的问个不停。
“是谁把你弄成这样的?”
“疼吗?是不是很疼?”
“我能为你做些什么吗?我要怎么做,才能帮到你?”
长久以来心中压抑着的情绪,无论是被霸凌,还是被困在封家,都不是不难过。
只是对于他们这样的人来说,除了忍耐,还能做什么?
温念说着话,慢慢从怀里掏出一块小点心,那是方才她在宴会上拿的,还没来得及吃,便被苏梦欢找来,惊慌之下直接塞进了衣服里。
“你这么瘦,是不是每天都吃不饱?”
“他们不给你饭吃吗?”
“喏,这个给你。”
女孩抬起手,顺着笼子的缝隙,将点心小心的塞了进去。
零犹豫了下,身形在一瞬间像是遭到电击般,变得无比沉重,但还是抬起手,缓缓接了过来。
温念不知道的是,她这个无意识的小小举动,对于零而言,也是曾经发生过无数次的、无比令人怀念的。
那时,在孤儿院里,因为自诩是穿越者,拥有两个世界的记忆,温念明明比他还小一岁,却总是以大姐姐自居,自告奋勇的照顾别人。
那时她因为天生温顺懂事,颇得院长阿姨看重,偶尔会帮院长做些整理物资的活计,有时也会得到一颗果子或几颗糖果作为奖励。
但温念收到这些,却总是舍不得吃,每次都要藏在怀里,留着晚上的时候与他分享。
她一直都是这样的人,真诚,善良,心软,也爱哭。
对于零而言,却是他黑暗无趣生活中唯一的那道光。
当初被接回即墨家,被迫成为实验体的日子里,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煎熬。
但唯有她,是麻木又无趣生命中唯一的变数,鲜活的,色彩斑斓的,也是温柔的,甜蜜的……
是他活下去的支柱……
小姑娘嘟嘟囔囔了许久,向他诉说自己的苦闷。
对未来的彷徨,身不由己的悲哀。
昏暗的环境中,她似乎又变成曾经的话痨女孩。说自己被困在封家的感受,多么窒息,多想逃走,可是又没有办法。
她说她总算是看明白了,在这个世界,那些有钱人都是混|蛋,不把百姓当人,视人命为草芥。
手中的糕点已经被攥成碎末,零静静的聆听着,却始终没有回答。
不知何时,走廊里传来细细碎碎的脚步声,在幽暗的空间里回响,由远及近。
温念几乎立时紧张起来,闭上嘴巴。
她从地上爬起,四下张望了一圈,才想起用白布将铁笼重新围好。
“有人来了!”她靠在笼边,用极小的气音小声道。
几乎是同一时间,房门已经被人从外部推开,然后,两个穿着黑色燕尾服,训练有素的侍者走了进来。
“温小姐吗?您好,是封先生派我们来的。他说您身体不适,需要提前离场休息,让我们送你回封家。”
虽然怒急,但封烈在稍微清醒后,还是第一时间安排人手来接温念。
或许一个男人从幼稚到成熟最重要的变化就是责任心,而让一个男人成长的最好办法就是爱上一个女人。
从某种角度来说,封烈的确有了不小的变化,一向桀骜不驯的男人有了软肋,也就有了牵挂。
那双始终不可一世的眼中开始有了悲伤,有了爱而不得的痛苦。
只可惜,风水轮流转,在爱情的世界中,强大与否与战斗力没有一点关系。
如今掌握着主动权的人成了温念。
两个侍者彬彬有礼,态度很是恭谨。
温念犹豫了一下,眼神落在盖着白布的笼子上。
但她到底什么也没说,沉默的跟着其中一个侍者走了出去。
只是萍水相逢的缘分罢了,同病相怜的两个人,同样无法主宰自己命运……
温念的心中涌现起一丝怅然,又很快将这种情绪压下。
她的心很乱,想到封烈愤怒的话语,想到即将回到封家,心中就如同被一把重锤敲击,充满焦灼的痛楚。
大厅里,宴会进行到尾声,权律深一袭黑色西装,被人群簇拥着围在中央,罕见的没有提前立场。
他其实对于这种喧闹的场合并不热衷,以前是没得选,不得不参加,如今随着权家成为四大家族之首,他已经很久没有来过这样的场合了。
今晚之所以会来,除了社交上的政治考量,更多的还是为了温念。
权律深其实很不喜欢自己如今的感觉,不理智,不受控。
可汹涌燃烧在胸腔里的火焰是那样炙热,想到温念与封烈的关系,压抑的醋意就如同暗流涌动的深海,悄无声息又势不可挡。
他微不可见的皱了皱眉,将杯中酒液一饮而尽,寻常没什么度数的酒水却突然变得火辣起来,从喉咙到胸口,全是一片刺痛。
“封部长,令郎还没有回来吗?”
算一算,这已经是今晚权律深第二次提起阿烈了。
事出反常必有妖,特别是像他们这种身份地位,尤为擅长隐藏情绪,表现出来的一点点异常,往往都有着更深刻的原因。
封启宁心念直转,面上不露声色,心中却已经暗下决心,要查清权律深对封烈产生兴趣的原因。
“权先生找阿烈是有什么事么?不然,我现在就派人去将他叫回来?”
老狐狸脸带笑容,试探性的问道。
“算了,不是什么大事。”
权律深摆摆手,是真的感到心神不宁。一向沉稳镇定的男人,第一次差点无法控制表情。
他的目光再次无意识的从宴会厅四周环过,却始终没有看到相见的身影。
同一时间,女孩一身粉裙,在侍者的带领下从后门直接上了飞车,刻意绕过可能会见到权律深的宴会厅。
不需要怀疑,她这是恨上他了。
男人的思绪不由飞回两年前,女孩小心翼翼的讨好,和他的冷若冰霜。
除了母亲,这个家里的所有人都对她隐隐排斥。这群人一向最擅长见风使舵,他的冷漠,就是他们最大的依仗。
可即使这样,女孩依旧没有放弃,那张柔和清丽的脸上,总是带着羞怯的笑意,像个小尾巴一样,不屈不挠的跟在他身后。
是个好孩子,单纯,善良,坚强,好学。
权律深闭了闭眼,脑中的画面又变成她满脸绝望跌坐在雪地中的场景……
当时她一定很冷吧,所以,也一定恨惨了他。
那个曾经满心炙热,追着他叫‘哥哥’的女孩,如今连看他一眼都避之不及。
权律深抬手扶住胸口,说不出的疼痛。
曾经做下的孽,终于还是被酿成了苦酒,再被他一口饮下。
于是那份苦涩也终将盈满心间。
……
“温小姐,这边请。”
经过简单的整理,温念的样子已经重新变得温雅得体,她脑子依旧混乱,脸色也苍白,轻轻提起裙摆,小腿上的伤口早已结痂,只有粉色纱裙上如红梅般的点点血痕,昭示着方才发生了一场多么激烈的争执。
出了后门,绕过一个拐角,宽敞豪华的黑色飞车就停在前方,温念正待上前,却突然听到不远处传来的桀骜男声。
“怎么这么慢!说了,让你们小心着点,那狗杂种该不会是被罚得太狠,直接死了吧!”
熟悉的声音,带着满满的不耐烦。
温念记得,她曾经在苏家的生日宴上偶然听过这个声音,顿时愣了一下,不由自主停下脚步。
“宣少爷,您还是赶快回去吧,老爷正在找你呢。”
回答他的,是一个年老些的男声,名为德叔,也是从小就跟在即墨宣身边的管家。
“至于零,您放心,他没事。”
“手下的人有分寸得很,折磨人更是很有一套,让人受苦的同时又不会伤及根本,这么多年早就练出来了,绝不会耽误您的正事。”
“哼,那狗东西,命倒是硬得很。”
即墨宣耻笑一声,抬手间,另一个侍者已经带着男人从温念身边走过——
熟悉的灰白色短发,破烂不堪的衣衫,难以遮掩布满大半个身躯的鞭痕。
这次,因为没有昏暗的灯光遮掩,温念也终于看清他的脸。
眉眼如柳叶般狭长,与头发同样呈灰白色的、怪异的瞳孔,面无表情、却意外清秀的脸……
那是她无比熟悉的……曾经朝夕相对的脸……
温念在一瞬间如坠冰窟,浑身僵硬,与男人目光对视的瞬间,眼泪‘唰’得一下落了下来。
第74章
这世上没有什么比这更令人难过的事了。
温念的眼泪簌簌而下,抽泣声根本止不住。
夏日的泡桐树下,晚风轻拂,14岁的少男少女肩并肩躺在墙角的大石板上,感受着忙碌生活中难得的悠惬时光。
在年少无知的时候,谁都有过对未来的美好幻想。因为无知,所以无畏,天真的以为自己是上天独一无二的宠儿,以为只要足够努力,便可以实现一切美好的愿想。
“唔,我以后一定要养一只狗。”
“大狗狗,我喜欢强壮的大狗狗,抱起来毛茸茸的,肯定很舒服。”
“对了,我们还要买一栋属于自己的房子,唔……80平,其实60平就够了。有两个卧室,你一间,我一间,实在不行的话,睡在一起也没关系。”
清晨,金色的阳光透过宽敞的窗子倾洒在宽阔的大床上,毛茸茸的狗子先起床,然后叫醒仍在睡梦中的主人。
主人伸着懒腰,打着呵欠,一面抱住狗狗亲了亲,一面懒洋洋的起身,趿拉着拖鞋,刷牙,洗漱,收拾妥当后再去上班。
上班时间也许会很忙,也许很累,但是等到晚上,不管多么疲惫,都可以带着从超市里买来的食物,回到家……
那是属于她的家,一个真真切切存在的地方,有温暖的灯光,有狗狗的迎接,也有家人包容温和的笑容。
多么美好……
美好得令人心醉。
可那副画面,却在此刻,被生生打破,露出残忍又可悲的现实。
两个人擦肩而过,对视的瞬间,温念的眼泪簌簌滚落下来,因为认出了对方的身份,悲哀而难堪。
……
之后的时间,温念的整个大脑都像是被无尽的黑暗吞噬,各种各样的记忆碎片在脑中交互辉映,美好的回忆在冷风中摇摇欲坠,盛开又凋零,最后化作碎片。
她浑浑噩噩,失魂落魄的上了飞车,自然也就没注意到,身后的即墨宣不知何时望向她的方向,定定看了她半晌,然后皱起眉,扭头问身侧的德叔:
“那边那个女孩……如果我没看错的话,好像是个泥巴种?”
泥巴种唉,在这种场合,还真是不常见。
当然,这个世界有幸觉醒为天赋者的人数是很少的,可也正因为稀少,才更珍贵。
整个苍穹国上层,无论是各大家族的首脑,还是政府工作人员,高级军官,乃至为四大家族服务的管家侍卫,全部是天赋者。
这是个等级分明的世界,天赋等级无疑更鲜明的强化了这种分别。
龙生龙,凤生凤,高等级天赋者生出的孩子,哪怕只是最低等的D级,E级,是天赋者的概率依旧会比旁人高上许多。
也就与泥巴种有了最本质的区别。
因此无论是在第一军校,还是在这样的宴会中,温念都是其中的异类。
就像是一只误闯入狼群中的羊,如此格格不入。
“查一下,谁把她带来的。”
不知为何,即墨宣总觉得那女孩看起来有些眼熟,让他颇为在意。
“宣少爷,她是封少的人。”
管家德叔曾调查过封烈,因此对温念也不陌生,几乎没有丝毫停顿的答道。
“封、烈?!”
即墨宣有些惊讶,继而恍然。只是提起这个名字,便忍不住咬牙启齿。
他一字一度念出这个让他恨得牙根痒痒的名字,再看温念时,眼神就已经完全变了。
恰好此时,温念刚刚坐上飞车,隔着宽大的车窗,目光凄楚的望了过来。
她很明显没料到即墨宣会注意到她,脸上露出明显的惊慌,继而飞快垂下头
即墨腾却是眼神一暗,抬手招过一侧的德叔,不知低声说了些什么。
飞车缓缓升空,在漆黑的夜空中,女孩的身影也变得越来越远。
零慢慢停下脚步,仰起头,注视着飞车逐渐飘远,心口某种难以言说的情绪也仿佛潮水般逐渐蔓延开,复杂而深沉。
“狗东西,还愣在那里做什么!还不快滚过来!”
即墨宣交待完了德叔,转头看到一动不动站在远处的零,立即不耐烦的骂道。
零没有反抗,沉默的走近,即使满身伤痕,依旧步履沉稳,面无表情。
早就习惯了,不是么?
在地狱中的生活。
本以为这辈子都要这样度过的……可为什么,又让他见到他的光?
难道,这个世界是真的有神明的吗?
所以,才会听到他的祈祷?
……
之后即墨家发生的事情,温念都不知道了。
即墨宣叫来零不是为了别的,而是为了带着他去找封烈和白砚谈判。
两家的大人在宴会厅里推杯换盏,一派静好;但两家孩子却是明争暗斗,仇怨越积越深。
即墨宣原本就不是个沉得住气的性子,又从小就将封烈当成假想敌看待,如今新仇旧恨一起涌上心头,越发压不住火。
他已经完全将父亲即墨腾的叮嘱抛之脑后,姿态张狂,与封烈白砚几人短暂交了手。
有零在,即墨宣当然不至于吃亏,但也确实没讨到什么好。
尤其是封家那家伙,不知是怎么回事,跟打了鸡血般狂暴异常,说是战斗,却跟不要命般招招拼命。
就连零似乎也有些反常……
那家伙寻常就跟机器人一样,无论是奖赏还是酷刑,任何事都无法让他产生一丝情绪波动,可今晚,即墨宣看得分明,这狼崽子对封烈也分明是下了死手!
到底发生了什么?
即墨宣目光阴沉,总觉得事情有些不对。
须臾,不知为何,脑中又想起那个一面之缘的粉裙女孩……
事情真是越来越有趣了。
……看来,真的要将人请来喝喝茶,也好探探她到底是个什么货色。
……
封烈回到家时,夜已经很深了。
后花园的战斗最终还是惊动了宴会厅里的大人,因为场面最终失控,见了血。
即墨腾和封启宁分别出手约束了自己的孩子,教训几句,当着众人的面压着两人向对方道歉,才平息这场突如其来的风波。
其他人自然也笑着打圆场,一个赞封少果然骁勇善战,S级战力名不虚传;一个说宣少爷器宇轩昂,英雄出少年,又说今日之事不过一场误会,孩子间的玩闹当不得真,这是不打不相识,化干戈为玉帛。
这些老油条,总是有将一切事端化于无形的能力,无论多么棘手的情况,在他们面前,都能变得一派和谐。
成年人的世界从不轻易翻脸,每个人脸上的面具都有几层,无论心里面盘算着多么阴狠狠毒的诡计,面上都是笑盈盈的,称兄道弟,丝毫不耽误背后捅刀。
看着众人这幅虚伪的嘴脸,封烈顿感无趣,厌烦得顾不得再听父亲的训诫,提前离场,匆匆赶回家。
心口里破了个大洞,说出的话越狠,内心越慌张。
那种空虚混合着恐慌的情绪在心中横冲直撞,让他迫不及待的想要见到那个女孩。
一场发泄过后,深夜的冷风兜头吹来,也让封烈的被暴怒冲昏的头脑清醒几分。
……不然还是道歉吧。
他有些软弱的这样想着。
赌气的滋味不好受,冷战更是最大的煎熬。
谈过恋爱的人都知道这滋味有多难受,心口像是被成百上千头牛踩着,神经与血管都成了布满脚印的烂泥,稀巴烂。
身体的折磨不算什么,他真不在怕的。
脑袋掉了碗大个疤,可这种来自于心灵深处,灵魂上的折磨,实在是要命。
她说她讨厌自己呢。
她跪在地上哀求自己,只是为了离开。
只是想起这幅画面,封烈就觉得自己喘不上气,真真的生不如死。
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疼痛,整个人就像是被无数张网一层又一层的围着,无论是向左还是向右,无论如何拼劲全力的突围,却怎么都找不到出路。
男人脚步沉重,一步一个脚印的向着卧室走。
越是靠近,就越是迟疑。
他以前哪里变成过这样啊?性情桀骜的少年就像一阵风,天不怕地不怕,无所顾忌的横冲直撞。
可现在,却开始有了恐惧。
通往卧室的道路,熟悉又充满渴望。既像是走向天堂的希望之路,又像是在步入地狱。
而这一切,取决于她——
他的心完完整整的被她握在手里呢,是揉是捏,是小心翼翼的爱抚,还是碎成血肉模糊的一滩烂肉,都取决于她。
封烈推开门,就像是在揭开一个答案,装潢奢华的卧室寂静又昏暗,没有开灯。
可天赋者五感敏锐,还是第一时间看清空荡荡的床铺,被子叠得整整齐齐,与早上离开时别无二致,显然没有躺过人。
温念没有回来。
她走了吗?!
逃走了?
离开自己了!
这一瞬间,封烈是真真切切的如坠冰窟,心脏猛地下沉,浑身血液凝固,脑子一片空白。
突如其来的狂暴点燃所有心火,但下一秒,他又感受到了女孩清浅的呼吸,从床的另一侧,如同小动物般,细微而平稳。
他屏住呼吸,一步步绕过大床,于是就看到睡在地板上的温念,小小的身体蜷缩成一团,手里紧紧拽住毯子的一角,仿佛与周围的沉寂融为一体。
女孩很明显哭过,脸上还带着泪痕,两只眼皮肿着,瓷白的小脸在黑暗中显得格外脆弱,散发着莹润柔和的光彩。
封烈的心几乎瞬间被狠狠揪了一下,然后,所有的愤怒与恐惧全部被转化成无尽心软。
只要人还在就好。
封烈发现,他现在真的变得很脆弱,原本坚硬的心脏仿佛变成了易碎的玻璃。
幽暗的月光中,封烈定定看着沉睡的女孩,在这一刻,诚然窥探到了自己的内心。
一种性命攸关的危机感……
无论她喜欢他也好,讨厌他也罢,她都要一直在他身边,永远在他怀里。
不,但只是这样还远远不够!
他们之间,需要一种更为深沉的链接……
他可以不在乎她心里是怎么想的,但他要她!
无论如何,绝对不能失去她……
第75章
第二天早晨,温念是在床上醒来的。
这天是个晴天。
天空湛蓝,阳光明媚,金色的阳光如细丝般穿透窗帘的缝隙,给整个房间披上一层温暖而柔和的光辉。
温念从床上坐起身,拥着被子又呆呆怔坐许久。
身侧空着,床单整整齐齐,明显没有被人躺过的痕迹,难道,昨晚封烈没有回来?那又是谁将她从地上放到床上的?
一直到吃过早餐,坐上去往学校的飞车,温念都没有见到男人的身影。
她有些迷茫不解,但更多的还是轻松。哪怕只是短暂的自由,也可以让她多上几分喘息之机。
等到了学校,封烈依然没有出现。
挂在脖子上的智脑始终安安静静,这段时间封烈没少折腾她,疑神疑鬼的男人,哪怕是短暂的休息时间也时不时会通过智脑给她下达一些指令,或是全息通话,或是立马赶到他所在的班级,只要他想见她,她就必须出现。
男人相当任性,就连当着同学们的面,也毫不避讳的对她做任何亲密举动,大手按住她的后脑,她就无处可逃,被男人押在怀里吻得昏天暗地,等到被松开的时候腿都软了,还要忍受周围人群或诧异,或鄙夷的目光。
封烈倒是毫不在意,反而一副很自得,很高兴的模样。
兴致来了就吸上一口烟,然后嘴对嘴,将烟圈尽数吐进女孩口中。
看着温念被呛得咳嗽个不停,封烈就会乐不可支,笑个不停,又将她搂在怀里哄一哄。
有时候他也会送她礼物。
男人眯着眼,一副看似毫不在意却难得意的神情,随手将提前准备好的珠宝首饰奖赏般的塞进她的手里,或是暧昧的直接挂在她的脖子上,甚至塞进胸口。
每当这时候,温念就会感觉无比耻辱,却毫无办法。
她没法反抗封烈,也不能反抗。因为心中始终还抱着一丝希望,希望有一天能脱离苦海,去过正常生活,所以不敢惹恼他。
更别说,温阿姨还在封家手里,她更是只能乖乖听话。
温念忍啊忍啊,唯一的希望就是裴瑾。
她不知道封烈的反常,是不是裴瑾跟他说了什么,两个男人关系那么好,或许封烈会看到好兄弟的面子上放自己一马?
或者,他是厌倦她了?
昨晚她破天荒的说了那么过分的话,封烈一定很生气吧?
他那么好面子的一个人,现在肯定将自己视作眼中钉,肉中刺了。
所以,会干脆赶她走吗?
气急败坏的将她赶出封家?
温念不知道,但心中又生出许多希望。
她想要脱离封家,真是一刻都等不及了。
哪怕又要被齐天娇那些人霸凌,也是愿意的。
更别说,如今有裴瑾在,他一定会保护她,不让任何人欺负她。
……
一整天的时间,就这样在温念的胡思乱想与不安中度过。
一直到了晚上,封烈都没有出现。
傍晚的时候,温念再一次见到封启宁与封母瞿明珠,两人见到她,表情都十分冰冷。
特别是封母,那眼神像是带着刀子,温念毫不怀疑,若不是顾忌封烈,她一定会毫不留情的让她死无葬身之地。
她只看了一眼,便被这种来自上位者的威压吓得浑身发抖,不敢说话,快速跑回房间,心脏仍‘砰砰’跳个不停。
她缩着身体蜷缩在墙角,脑子乱成一团,心中的情绪也如潮水般翻涌不休。
她想到墨墨(零),想到对方身上那横七竖八的伤口,就忍不住掉眼泪。
想到权律深,心口又一阵阵发堵,沉重的情绪压抑着喘不上气。
最后想到裴瑾,那是她全部的希望……
男人的温柔就是她的救赎,他说让她再忍忍,他会想办法的。
温念握紧智脑,裴瑾之前将他的联系方式告诉了她,她的手指在屏幕上拨弄许久,却始终不敢按下拨通键,直到想起墨墨的脸,才鼓起勇气,下定决心。
因为害怕封烈随时会回来,温念不敢使用全息投影。
她将身体整个缩在窗帘后,咬着牙等待语音接通,直到对面传来裴瑾熟悉温和的声音,身体才骤然放松下来,眼眶却不自觉红了一圈。
“念念。”
男人叫她的名字,声音缱绻,温柔眷恋。
“裴瑾……”温念强忍着,还是没忍住溢出一丝哽咽,所有的坚强在面对喜欢的男人时土崩瓦解,多么依赖,多想直接扑进他宽阔温热的怀里。
小情侣隔着智脑轻声细语的说了些话。
一个抽抽搭搭的说自己害怕,不想在封家,不想和封烈在一起,是真的快撑不住了。
一个柔声安慰她,让她在忍忍,说自己已经在想办法了,不会等很久的,一定会救她出来。
听着男人的保证,小姑娘的心顿时就软了,感动得一塌糊涂。
一颗心脏揉来捏去,跟面团儿似的,口中轻声叫着男人的名字。
裴瑾也有些动情,原本人就温柔,这会柔情蜜意的说了好些承诺的话,给温念说得眼睛跟装了水闸似的,眼泪哗哗的流。
这是上天庇佑,老天终于肯眷顾她一回。何其有幸,才能让她能遇到裴瑾这样的人,与他两情相悦?
这一刻,温念无比确定,她终于遇到了她的真命天子,就像前世在电视剧里看到的那样,命中注定,情比金坚。
两个人又腻乎乎的说了些别的话,主要是温念说,裴瑾听,然后就问到墨墨的事。
“你是说——即墨家?”
裴瑾皱眉,温润的声线骤然变得严肃起来:“你怎么会认识零?”
“零?那是谁?”温念期期艾艾,有些迷茫:“那是墨墨的新名字吗?我,我……不知道……”
“我们曾经是一个孤儿院的朋友……后来,他被他的亲生父亲接走了,就再也没有回来。”
温念不知道他身上发生了什么事,也不知道他为什么会沦落成如今的境地。
但她心里真的好难受,从昨晚看清对方脸的那一瞬,心脏就始终震颤着,像是被压了一块大石头般沉重。
“他……他好像被即墨家的人抓了起来。他们囚禁了他,将他关在一个笼子里。那些人对他很差,他的身上都是伤口!”
温念的眼泪又流了出来,声音颤抖,对裴瑾哀求道:“墨墨是我最好的朋友,我真的没办法眼睁睁看着他受苦,所以,求你,帮帮他吧……”
温念知道,自己的请求的确过分,但她也是真的没法子。
无论如何,她都不能眼睁睁看着对方受苦,自己却无动于衷。
同样是身不由己,被那群有钱公子哥玩弄的可怜人,墨墨的处境比她还要差上几百倍,温念是真的怕,怕他挺不过去,怕他就这样死在即墨家。
“……”
智脑另一头的女孩哭哭啼啼,裴瑾却一时没说话。
他知道,温念应当是误会了什么,却没有解释。
但更令他诧异的是,温念与零,竟还有着这样一段渊源。
昨晚他查了很久,去调查温念和权律深之间可能会有的关系,可惜一无所获。
谁能想到,这个看似不起眼的泥巴种女孩身上,竟然隐藏了这么多秘密。
裴瑾心念直转,面上却仍是一贯的温柔。
他轻声说:“念念你放心,有我在,不用怕。我会尽力帮你打听清楚的,你先别着急。”
听着智脑那边女孩充满感激的,声音娇软的道谢,男人的嘴角勾了勾,心中却涌现起一种说不出的感觉。
裴瑾从来不觉得自己是什么好人,隐藏在温良外表下的,是一颗无比凉薄的心。
只是面具带久了,有时候也会逐渐分不清虚假与真实的界限*。
他无比确定,当初对温念的帮助与温柔,不过是人设包装下的随手为之,可现在,却越来越难以分辨自己的心意……
这个女孩的确有魔力,那种不由自主的吸引……
或许,一切早已失控……
……
之后,两人又说了几句话,温念才依依不舍的挂断电话。
毕竟是在封家,这里又是封烈的卧室,男人随时都有可能突然回来,尽管有诸多不舍,她依旧要保持警惕。
挂断与裴瑾的通话后,温念又小心翼翼的调取了通话记录,再三确保万无一失,才将其删除。
经过一段时间的探索,如今的她对于智脑的使用已经十分熟练了。这个未来世界最顶端的高科技产物,让她大开眼界的同时,也极大的方便了她查找各种资料和学习。
温念原本脑子便聪明,又勤奋。
她很清醒,知道学习才是自己唯一的出路,因此从不敢懈怠。
只是不知为何,今晚格外心神不宁……
封烈到底去了哪里?
他到底在忙些什么?
一切的一切,都像是暴风雨前的宁静,短暂的喘息后,像是在酝酿着更大的风暴。
她就这样握着智脑,想了很多,直到深夜,才蜷缩在墙角慢慢睡着。
半睡半醒间,身体仿佛被人轻轻抱起。
温念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在做梦,男人的身影像影子一样坐在床边,时不时缓缓抚摸她的脸,轻轻的吻落在额头。
温念拼命想要睁开眼,意识却始终隔着一层纱……
她挣扎着,最终还是困顿睡去。
等到再次醒来的时候,又已经到了第二天早晨。
……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几天,封烈像是在刻意躲着她,始终没有露面。
就在温念心中生出希翼,以为对方真的要放过自己的时候,吴垠却找了过来,将她带到一栋完全陌生的房子。
第76章
“温小姐,就是这里了。”
“封少已经在里面等着你了,我就不进去了。”
封烈的一众跟班中,吴垠是那个最有眼色,性格最圆滑的人。他也是最早看出封烈对温念态度不一般的人,从始至终,对温念的态度都十分亲切热络。
此时,他驾驶着飞车将温念送到一栋坐落在长安街尽头的别墅前,便彬彬有礼的告辞离开。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安排,温念有些茫然,更有些紧张,因为不知道封烈葫芦里卖得是什么药,显得格外忐忑。
此时正是傍晚,第一军校刚刚放学的时间。
夕阳正好,金色的光辉如熔金般倾斜而下,将整个大地染成绚烂的橙红色。
温念有些不安的打量四周,封烈这栋别墅坐落在长安街尽头,临着河,房屋另一侧就是大名鼎鼎的平安江,江水粼粼,映照着绚烂的晚霞,静谧又美好,景色说不出的动人。
别墅面积不大,但造型十分别致,中西合璧的建筑风格,既有古典的雅致,又不失现代的简约,精致华美。
温念心事重重,自然没有心情欣赏这些优美的景色,指尖无意识摩挲下挂在脖子上的智脑,缓缓推开门,向着屋内走去。
小别墅共两层,里面的装修更是别具一格。
与封家的庄重不同,这里以淡雅的米白色为主色调,搭配着暖黄色的点缀,就显得十分温馨。
墙上挂着几幅色彩明艳的油画,让空间平添几分艺术气息的同时,也赋予了一种别样的生机与活力。
是温念最喜欢的那种风格。
充满了家的味道。
她深吸口气,非但没有感到欣喜,心中的不安反而愈发浓重。
一楼客厅没人,她便顺着楼梯缓步向二楼走去。在即将走完最后一节阶梯的时候,娇小的身体被早已守候在一边的男人一把揽住,然后整个人就像只无助的洋娃娃般,被男人打着横,紧紧抱在怀里。
他抱她抱得好紧啊,坚实的胳膊就像两只粗壮的树干,将她箍得死死的,不留一丝缝隙。
“怎么样,喜欢吗?”
几日不见,眼前的封烈显得有些急色。
他的呼吸湿热的打在她的耳畔,没忍住,还是掰过女孩的小脸,动情的吻了上去。
天知道,这几天他忍得有多么辛苦。
之前每天在一起的时候还没感觉,如今只是短暂的分开,深切的思念就如同龙卷风一般在他的心头肆虐。
每时每刻都在想她,真是要疯了,想她娇软的身躯,想她怯生生的表情,想她细腻绵软的皮肤,想她柔柔怯怯叫他名字的样子……
如今将她抱在怀里,感受着这真真切切的甜蜜香气,心中的躁动才慢慢平息。
那种熟悉的安心感,灵魂被填满的愉悦,让封烈忍不住发出低低的叹息,他喟叹着,尽情汲取着女孩的甜美,这种发自内心的满足,让他的每一个细胞都感受到了,每一滴血液都在贪婪的叫嚣着,想要更多。
缠绵又热烈的亲吻持续了很久,一吻完毕,温念已经双颊酡红,浑身瘫软,完全喘不过气来。
她轻轻蹙着眉,心里面是满满的抗拒与折磨,转头望向四周,才发现不知何时已经被男人抱着来到一个卧室样的房间。
松软的大床,浅粉色的床单,宽敞的窗户正对平安江面,波光粼粼的水面像是泛着鎏金,景色无法形容的美好。
“喜欢吗?以后这里就是你的家……不,是我们的家。”
封烈见温念的目光落到窗外,便笑着抱着她来到窗边。
他从背后环着她的腰,高大的身躯向下俯着,两个人便缠绕如交颈的天鹅。
封烈慢慢说着,抬起手,一根手指缓缓抚弄她垂在胸前的顺滑发丝,温念却是完全被他的话语震惊:“什么?你……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她结结巴巴的问,心却一寸寸下沉。
封烈松开那缕长发,轻轻抬起她的脸,语气认真又热切:“念念,给我生个孩子吧。”
他用无比深情的表情,缓缓说出了这样一句堪称恐怖的话。
之前的那场争吵,彻底撕开了封烈最不愿意面对,最不想承认的事实
——温念已经不爱他的这个事实。
他没法再自欺欺人,巨大的空虚与恐惧在他的心口凿开一个大口子,深不见底的黑洞,让他必须做点什么。
他可以义正严词的对温念放狠话,说自己永远都不会爱她,
但他无法欺骗自己。
时至如今,事情已经没法回头,他也无法放手,所以,他们之间必须要有一种更是深切的链接,无法割舍的,让她再也无法逃脱的……
——比如孩子。
“念念,给我生一个孩子吧!以后,这里就是我们的家。”
这几天,封烈想得很清楚,他是绝对无法接受温念离开的。
这辈子,不,下辈子,下下辈子,永生永世!她都只能跟他在一起。
作为封家未来的家主,封家需要娶一个门当户对的女主人,但温念这么抗拒,那么他干脆将她安置在封家之外。
在灰影巷的时候,他曾经看过温念的日记,所以也就知道,女孩一直梦想着拥有一栋充满阳光,温馨温暖的小屋。
眼前的这栋别墅,是他这段时间派人亲自监督打造的,完全符合她梦想中的家。
所以,这样就可以了吧?
她想要的一切,他都可以轻易帮她实现,那样,她是不是就不会再想着离开,不会想着逃离他?
封烈的吻急切又炙热,一寸寸落在女孩脸上,带着难以言喻的渴望。
温念却被他的话彻底惊住,心脏像是一下子被攫紧,脑中一片空白。
“不,放开我!封烈,你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所有期待与希望在这一瞬间落空,温念眼眶发红,封烈从来没有想过要放过她!
他甚至想用孩子困住她!永远困住她!
强烈的窒息感涌上心头,女孩的反应很激烈,男人却只是紧紧拥住她,将她抱得更紧,口中喃喃:“别拒绝我,念念,不要拒绝我……”
“你不是很喜欢孩子吗?来,吃下去,把这些药吃下去,你很快就能生下属于我们的孩子……多生几个,三个,不……五个……”
对于温念而言,封烈此刻的话无异于恶魔的低语,每一句、每一个字都像是最恶毒的诅咒,‘咕嘟咕嘟’冒着腐朽的臭气,将她的灵魂也熏染得昏暗而沉重。
她遍体发寒,剧烈的挣扎着,但又怎么敌得过男人的力气?
很快就被他捏住下巴,然后一颗好像水滴般,散发着凉寒之气的小药丸被塞进她的嘴巴。
“唔……不!不要!”
温念不知道封烈给她喂得是什么,心中愈发绝望。
她努力调动舌头想将药丸吐出去,却被封烈一把捂住嘴巴,药丸很快融化在口中,冰冰凉凉的触感顺着喉咙一路向下。
“念念,为什么要抗拒呢?不要害怕……”
封烈一面在温念的脸上胡乱吻着,一面喘着粗气说道。
“之前的事是我对不起你,我想错了,我不该让父亲给你做绝育手术!念念,是我错了,所以我要弥补这个错误!”
“这种药是我特意从白砚那里换来的,你还不知道吧,除了白家少主,砚子还是个特别顶尖的医生。所以你不用担心,只要吃下这颗药,很快……很快我们就可以拥有属于自己的宝宝……到时候,这里就是我们的家……你想要的一切,都可以实现……”
身下女孩的身躯是那样柔软,无论抱上多少次是那样销魂蚀骨的触感。
她身娇体软,是与这个世界女人完全不同的柔和,就像是一株含苞欲放,娇嫩欲滴的花朵,稍一用力就会碾碎花瓣,露出里面粉嫩的花汁。
封烈已经完全沉迷了,怀中抱着女孩,整个人仿佛漫步云端。
全身的血液都在沸腾,就像是几千度的岩浆,剧烈的苏|爽让他完全无法保持冷静,大手揽着女孩的身躯,便将她抱去一侧的床上。
“不!不,求你放过我!”
温念是真的绝望了,就像是一只应激的小猫,拼命的挣扎着,泪水溢了满脸。
她不住的哀求着,哭喊着,只可惜此时的封烈已经完全上头,根本什么都注意不到了。
他将他牢牢的按在床上,宽厚的舌头一卷,便将女孩的泪水尽数吞入肚中。
“念念,我的念念……你是我的……永远都只是我的……”
“我爱你,你知道吗,我真的好爱你……”
意乱情迷中,男人终于不再强撑,毫无保留的吐露自己的心声,诉说着对女孩深切的爱意。
只可惜,对于温念而言,这一切来得太晚了。
她已经不爱封烈了,不爱就是不爱,没法回头,没法挽回。
曾经的伤害是真的,那些痛苦也是真的,并不是所有事都可以随着时间消弭,温念也不是一件没有思想,没有感觉的物件儿,不喜欢的时候弃如敝屣,喜欢了又百般宠爱,这世上哪有这么容易的事。
破镜难圆,覆水难收,从来没有那么多重来的机会。
隐藏在娇弱外表下的,其实是一个无比坚韧的灵魂,果敢,决绝,敢爱敢恨。
温念心中愈发悲凉,恐惧与绝望尽数化作无尽的勇气,忽而用力仰起头,一把狠狠咬住男人的手腕。
第77章
“为什么……”
为什么会这么抗拒,你就这么讨厌我吗……
手腕的疼痛远远比不上心里,无论多么强大的男人在面对心爱女人的时候,依旧会变得软弱。
封烈怔怔看着眼前的温念,俊朗坚毅的脸上满是迷茫与痛楚。
“是……讨厌你!”
女孩声的声音很小,悲泣中带着倔强。
所以本该知道的不是吗?上次她也说过的,说讨厌自己呢……
封烈的心脏再次被直直的刺入一根钢叉,淋漓的鲜血汹涌而出,粘稠又腥臭的血液,也将他最后一丝希望磨灭。
他的眼眶不由变得通红,仰起头,有些癫狂的笑起来:“呵,讨厌我?哈哈哈哈……讨厌我!”
多么残忍啊,多么可恶的女孩!
封烈紧紧握住的她的脖颈,纤细的弧度,一只大手便可以轻易掌握。
可又是多么悲哀,明明心里面痛得要死,却仍旧不舍得伤她分毫,就连稍微用力都不敢,轻轻的抚摸着,柔嫩的触感,皮肤相触的每一个细胞都在清晰的传递着渴望的信号,希翼主人可以接触更多。
真是,该死!
封烈心中发狠,大手向下一扯,单薄的布料便簌簌燃烧起来,转眼化成灰烬。
女孩身材虽瘦弱,发育得却异常好,丰满的身材,白皙的软肉,是个男人见了都受不住。
她的皮肤是超乎寻常的白,颤颤巍巍,如同世界上最柔软的云朵,轻轻摸上去,难以形容的苏爽,叫人整个头发都在发麻。
封烈低低的喟叹声,手中动作不停,死死的抓住女孩的肩膀。
“啊——”
“不,不要!”
温念无助的哀泣,疯狂挣扎。
封烈以前也曾与她亲近,但从未像现在这样过火。
男人有异能加持,她更是毫无反手之力,胸前的凉意无比清晰的提醒她,她眼下的处境到底有多危险。
她用力抱着双肩,努力遮挡前胸,这种毫无保留被展览的感觉实在太糟糕……
因为从小教育的缺失,温念其实并没有什么处女情节,对于所谓贞洁也没有什么概念,但她真的讨厌这种感觉,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感觉……
她更不想为封烈生孩子!她已经有了新的喜欢的人——
裴瑾,对,裴瑾!
无尽的绝望中,裴瑾这个名字的出现就像是一道代表着希望的光。
一片混乱中,温念下意识握紧脖间的智脑,她脑子乱成一团,泪水糊了满脸,没有犹豫,直接拨通了裴瑾的号码!
……却没想到,这个举动瞬间触怒原本便压抑着怒火的男人。
“你在做什么?”
“你在打给谁——”
“裴、瑾!!!”
又是他!
没有男人能受得了这个的。
自己放在心尖尖上的女孩,拒绝自己的求爱,却在这样的情况下,向另一个男人求助。
“温、念!你好狠!”
封烈一字一顿,每一个音符都从齿缝中挤出,连带着血肉,全是无穷无尽的痛意。
然后这份痛苦尽数化成愤怒,足以燃尽一切的愤怒,如山火般蔓延,在他的每一个细胞里爆裂开来。
温念被吓傻了,是真的很害怕啊。
娇小的身躯卷缩着,大半裸露在外,只能极力躬起身子,像一只受伤的小兽,竭力隐藏着裸|露的皮肤。
封烈抬起手,那枚造型精致,价格不菲特别定制的智脑便被生生捏成粉末。
温念哀叫一声,紧接着智脑连接的项链也被从脖子上生生扯下,链条勒着皮肉,顿时将细嫩的皮肤摩擦出一道深深的血痕。
此时的封烈真的很像一位从地狱中走出的修罗。
“你是我的,温念,你是我的!”
“你这辈子只能属于我!”
“不……不是的……我只属于我自己,我不属于任何人!”
男人的身体再次俯下来,巨大的阴影,就像一座小山,温念哭喊着,拼命向后躲闪,她下意识抬手,‘啪’的一声,一个清脆的巴掌,就这样径直打在封烈脸上。
突如其来的一幕,让紧绷的场面瞬间陷入凝滞。
被扇巴掌……呵,这对于封烈而言,还真是一个无比新奇的体验。
封家的公子,S级战斗天才,传说中肆意张狂,令人闻风丧胆的封少,走到哪里迎接他的不是谄媚的笑脸?
就算有人想扇他巴掌,在这个念头出现的瞬间也早被剁了手,五马分尸扔到乱葬岗里!
可他今天竟然被扇了巴掌,被最爱的女人打了脸!
为了那个该死的裴瑾!
封烈瞬间怒极,温念被吓得眼泪直流。
随着智脑被毁,似乎就连最后一丝希望也消失了,她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还能怎么办。
除了哭泣与哀求,她是否也有反抗的资格?
温念不知道。泪眼朦胧中,男人的身体再次一寸寸靠近,她浑身颤抖着,却害怕得什么都做不了。
“温念,你,真是大胆……”
是真的大胆。
从来懦弱得跟鹌鹑一样的女孩,第一次如此激烈的反抗,却是为了拒绝自己,为了另一个男人……这个认知无疑让男人愈发痛苦,暴虐与悲凉在心中交互辉映,压抑不住的风暴。
“真是该死!我该杀了他的!”
这一刻,封烈对裴瑾是真的起了杀意。
在心爱的女孩面前,十几年的兄弟情的确不堪一击,尤其在面对如此强烈的背叛时。
却不想,他的话,瞬间引起女孩的强烈抗议。
明明都已经吓成那个样子了,明明胆子那么小,还是抱着肩膀,拼命摇着头,一边哭一边对着自己哀求:“不……和裴瑾没有关系……他什么都不知道……都是我的错……”
“你还要护着他!”
“温念……难道……你真的喜欢上他了……”
虽然早有猜测,虽然早已发现端倪,但从温念的口中亲耳听到她对裴瑾的维护,还是让封烈心如刀绞,生不如死。
更令他难以接受的,是温念眼含泪水的沉默。
“啊——啊!!”
封烈是真的要疯了。
这几天,他做了这么多准备,他满怀着期待与希望的去找白砚帮忙制药,他亲自找到这间别墅,挑选设计图,派人装修……
他下定决心原谅她之前想要离开他这种胆大妄为的想法,他决定满足她的愿望,与她重修旧好……
多么宽容,多么无私。
可也多么可怜,多么讽刺!
他幻想着她可能出现的惊喜表情,幻想着对方可以重新爱上他的场景……
他甚至愿意让她生下自己的孩子!
他已经足够大度,给了她足够的忍让与机会,之前的种种都愿意既往不咎,可她却是这样不识抬举!
用残酷的现实摧毁了他所有美好的想象!
可恶!
该死!
真的该死!
封烈眼眶发红,脑子一瞬间充血,记忆又回到几天之前,娇弱的女孩跪在地上哀求着,只为了离开自己。
“啪!”
清脆的巴掌声划破寂静的空气,也震碎了他所有理智与思绪。
男人盛怒时挥出的一掌,脑中一片空白,除了深入骨髓的痛苦,就只有无尽的悔恨在蔓延。
是,在做出这个动作的瞬间,他就后悔了。
冥冥中他似乎听到心碎的声音,每一声都清脆和沉重,尖锐的碎片化作更深沉的痛苦,那种无能为力的感觉,让人就像是溺水之人在不断的下沉,到处都是一片黑暗,只剩下无尽的绝望。
而伴随他的动作,女孩娇软的身体则立时向后软倒。
有那么一瞬间,封烈是完全失去任何思考能力的,脑中一片空白,整个世界都一片空白,陷入虚无。
“温念!抬起头看我!”
“看着我!”
男人就像一头暴怒的雄狮,被困顿在狭小的牢笼,嘶吼着,挣扎着,狂暴的叫着温念的名字。
……但软倒在床上的女孩却没有半点反应。
如岩浆般沸腾的血液慢慢冷却,充血的大脑恢复平静,封烈在一瞬间如坠冰窟,就连买一根寒毛都根根竖起。
“温念……温念!”
“念念!”
他快速向前,抓起女孩纤弱的肩膀,翻转身体的同时,看清她的模样——
发丝凌乱,嘴角渗血,半边脸已经乌青一片,高高肿起,整个人失去意识,生死不知。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活到这么大,封烈第一次感到这种深入骨髓的恐惧,他高大的身躯不停的颤抖,嘴巴无意识的道着歉,抬手抱起女孩,将她凌乱的发丝胡乱拢到脑后。
时间像是凝固了,每一秒都漫长到令人窒息。
封烈的大手不停抖着的按在温念颈侧,直到感受到脉搏的律动,才劫后余生般吐出一口浊气。
不知不觉,他的脸色已经变得无比惨白。
女孩呼吸微弱,封烈没有犹豫,用被子将温念一裹,自己则赤|裸着上身便出了门。
一个S级战力的天才,这时候慌得连异能都忘了用,一路狂奔,只凭蛮力向前奔跑。
周遭的景色快速后退,迎面而来的风吹散女孩鬓边长发。
他就这样一路狂奔,在路人惊诧的目光中,将昏迷不醒的女孩被送到同处长安街的白砚住所。
与想象中不同,相比于封家大宅,白砚的家并不算大,相比于住所而言,更像是一个设备精良的实验室。
男人身着一袭白大褂,微卷的短发,气质与平日相差极大,专注的目光望着仪器上飞快显示的一串串数字,狭长的眼睛锐利中带着一丝戏谑。
“中度脑震荡,重度软组织挫伤,全身上下多处骨折……这是发生了什么,被飞车撞了,还是从楼上摔了下来?”
第78章
封烈失魂落魄。
稀奇,还真是稀奇。
正所谓旁观者清,作为封烈最要好的朋友之一,白砚从始至终见证了男人一路沦陷的全过程。
虽然封烈始终嘴硬着不肯承认,不过作为罕见的精神系异能者,这世上本就没什么可以瞒得了他。
白砚一面操作仪器熟练的为温念治疗,一面看着封烈满身憔悴,懊恼不已的模样,面露揶揄,突然张口问道:“阿烈,你该不会是……喜欢上她了?”
同样的问题白砚之前已经问过封烈无数次,倒没什么别的原因,只是坏人天生的恶趣味,就是喜欢试探旁人的底线,看封烈一副脸红嘴硬的模样就觉得十分有趣。
只是这次却与以往完全不同。
在他问完这句话后,封烈便陷入了全然的沉默。
男人上身还光着膀子,宽阔坚硬的胸膛肌肉虬结,布满了一颗颗因为过于焦急而低落的汗珠儿,没来得及擦。
他的身体很热,脸却苍白,两只眼睛呆滞着,失了魂魄般许久回不过神。
过了很久才有些怔怔的张口:“是……喜欢,我喜欢上温念了……”
这是封烈第一次当着外人的面承认自己的喜欢。
好像从这一刻开始,一切都变得彻底不同。
完了。
完了啊……
无论是心灵,还是精神,全方位的溃败。
在这一瞬间,封烈恍然认清一个更加清晰残酷的现实,他对温念的感情其实远比他想象中还要更多,什么男子汉的面子,自尊,甚至长久以来坚持的理智与原则,都远远不及她重要。
那股凉气从后脚跟一直顺着脊椎窜到头顶,他甚至不想继续与苏家的婚约!
那些与生俱来所谓的责任,一切的一切,在女孩面前都该让道而行。
封烈面无表情,灵魂出窍,整个人就像是痴了,呆了,在进行一场灵魂方面的洗礼。
仪器中的女孩昏迷不醒,生死不知,
而这都是他的杰作。
他才是真的该死啊。
封烈一时只觉得浑身的血液逆行,一想到差点失去温念,无尽的后怕后知后觉涌上心头,他闷声咳了几声,痛苦的捂住胸口,竟然生生咳出口血。
“喂,阿烈!你要不要这么夸张!”
封烈健壮的身躯摇摇欲坠,白砚还是第一次见到他露出这样虚弱的模样,忍不住皱着眉叫了起来。
“只是个女人而已,你谈个恋爱,至于连命都不要了?”
是,还真是连命都不要了。
若是几个月之前,有人告诉封烈,有一天他会为了个女人如疯似魔,要死要活,他一定觉得那个是在羞辱他,从而大发雷霆,扭断他的胳膊,直接打一顿丢出去。
可现在,他是真的甘愿为了温念舍了自己这条命。
疯了,的确疯了。
但他没法不疯。
这个女人的确有魔力,她只是抬起眼睛怯生生的望上他一眼,他便甘愿为她放弃一切,低下他骄傲的头颅,成为她的囚徒。
封烈失魂落魄,目光偏执,一边的白砚却是越看越觉得有趣。
这个女人到底有什么样的魅力,竟然能把自己的好兄弟折磨成这样?
回想前几天即墨家的宴会上,裴瑾那家伙为了她威胁自己的模样,白砚更是忍不住难耐的舔了舔唇。
也就是在这功夫,治疗用的仪器发出‘叮’得一声,治疗结束,温念双目紧闭,双手并在胸前,如睡美人般躺在仪器中被送了出来。
“念念!”
“念念,我的念念!”
见到女孩的一瞬,封烈几乎立刻冲了上去。
他不断呼唤着温念的名字,还沾染着血迹的手掌颤抖的去触摸她的脸庞——女孩伤得很重,之前半边脸已经完全肿了起来,如今虽然已经经过治疗,但还留存着淡淡的淤青,就像一层淡青色的薄雾,轻轻笼罩在原本娇嫩的脸上。
“砚子!这是怎么回事!”
看着女孩沉睡的脸,封烈的眼中满是懊悔与心疼:“白家的治疗仪不是当世最先进的吗?她为什么还不醒?脸上为什么还会有淤青?”
面对封烈的质疑,白砚却只是耻笑一声:“拜托,大哥,仪器哪怕再精密也不是万能的,能治疗成这样已经很不错了。”
“你自己下的手,你自己不清楚那力道么——”
“别忘了,她只是个泥巴种……泥巴种而已。”
“能接得住你的一巴掌,还没死,已经算是命大。你的力道,就是那些低等级的天赋者也受不住的,更别说她了。”
白砚缓步走到封烈身侧,一起看着昏睡中的女孩。
精致纯白的皮肤,与鸦羽样的睫毛,黑与白的极致对比,就显得无比纯洁,娇弱的气质,就像是一块易碎的水晶,的确有吸引男人的本钱。
心里像是被一片羽毛划过,脑中则不合时宜的想起一些令人口干舌燥的画面,女孩被送来时衣衫不整的模样,裸|露的大片肌肤与淤青……
白砚缓缓从白大褂的口袋中取出一支烟,点燃,深吸一口,感受着尼古丁充盈肺部的感觉,然后才继续问道:“对了,之前还没来得及问你,你们这是怎么了?怎么搞成这样?”
他的目光从男人依旧赤|裸的上身扫过,片刻,嘴角溢出一丝玩味的坏笑:“这是——sex不和谐?还是她不乖,竟然惹得你发这么大火,直接对女人动手?”
封烈脾气是暴躁,但也的确从没动手打过女人。
他这个人,说是大男子主义也罢,说是过于傲慢也行,虽然一向狂妄,但也的确遵循着某些特别的原则,重义气,讲信用,对女人更是大方得紧。
男人嘛,就没有不好色的。
在被温念吸引以前,封烈换女朋友真就跟换衣服一样,各式各样的漂亮妹妹那种类型没尝过?
可也就那么回事儿。
也就遇到了温念,才知道爱一个人是什么滋味,被这磨人的爱情缠上,搞得似疯似魔,半死不活。
白砚也是觉得有趣,才故意这样问他。
却没想到平日里的好哥们却瞬间翻脸,语带警告:“白砚,我不喜欢你用这样的语气说起念念。她和那些女人不一样。”
是啊,真不一样了。
是真的陷进去了。
作为从小一起长大的发小,两个男人以前玩女人那都是可以换着玩的。
各种各样的爱情动作大片也毫不避讳的分享,哪个片子好看,哪个片子够劲,点评下这个女主角长相,那个女主的身材不够火辣……
算什么啊?以前不都是这样过的?
可现在呢,护上食啦,看他那满脸阴沉的样子,为了个女人,连兄弟都不顾啦~
白砚一怔,却毫不生气,笑容加深,穿着白大褂,玩世不恭的样子颇有点像电视里见过的那种科学怪人。
只是五官过于俊美了,略显阴柔的气质其实和这身医生的装扮很相配,很是有点斯文败类的味道。
“好好好,不问,不想说就不说。”
白砚举手做投降状,指尖还夹着抽了一半的烟,忽明忽灭的烟头,就像
封烈却已经没功夫再理会他,小心翼翼的抱起仍在沉睡的女孩,起身就要走,却没想到被白砚抬手止住。
“别误会,我可不是想拦你。只是出于医生对病人负责任的态度不得不提醒你,现在她还没有完全脱离危险,冒然移动,的确没什么好处。”
果然,提到温念,封烈就什么都顾不上了,脸上露出焦急的神色:“那要怎么办,留在你这修养?需要多久?我能做些什么?”
封烈的心里翻江倒海的难受,双目赤红,是真的愧疚。
“这个我没法给你个确定的答案”白砚耸耸肩:“毕竟她不是天赋者,只是个无法使用异能的泥巴种。”
泥巴种……是啊,泥巴种……
在此之前,封烈从未觉得这个称呼有任何问题,如今却突然觉得这称呼如此刺耳。
他沉默着将仍在昏睡中的女孩重新放回床上,替她整体好有些凌乱的宽松睡衣,掖了掖被子,又俯身在她额头映下深深一吻。
就这样定定看着女孩的睡颜呆怔许久,封烈才突然张口:“……有什么办法,可以让她觉醒成为一名天赋者?”
“哪怕是最低等的D级,E级也好。”
或许真正爱上一个人,就会竭尽所能的想让她变得更好。
至少对于此刻的封烈而言,他再也不想经历这种可能失去女孩的惊慌与痛苦,一丝一毫都不想。
“你*说什么?”
而这异想天开的话,也让白砚瞬间笑出声。
他一面笑一面摇头:“科学院那些老家伙研究了那么多年,要是真的有这种方法,世界早已翻了天,又哪轮得上你我。”
科学是个不断探索的过程,但许多事情研究得越是高深,反而越令人绝望。
就好比人类那随着时间推移而越来越不稳定的基因序链……
所以有人说,科学的尽头是神学,因为太多事情无法解释,无法改变,就像是一只巨大的碗,人们拼命的向上爬,攀爬到最后,终于触摸到边缘,却发现这只碗其实是有盖子的。
所以,从某种意义上说,如今的人类,原本就正处于一个正在缓慢灭绝的过程。
天赋者和变异体在某一阶段保持了一种诡异的平衡——但已经有原来越多的人因为基因崩溃陷入狂暴。
而最终等到他们的,唯有堕落与死亡。
当然了,这种事情是要捂着的,只有各国高层心知肚明。
只是高层忙着争权夺利,底层忙着艰难求生,没有人真正关心那些‘遥不可及’的未来,那些似乎预示着人类最终结局的模糊轮廓。
社会在一种近乎麻木的节奏中继续前行,花团锦簇下,却是一处又一处大规模变异体暴乱引发的惨剧。
第79章
白砚作为从小便接手家事的白家少主,了解得自然比普通人更多。
脑子里想到那些内各国政府竭力隐藏的惨剧,眼中便浮现起一丝嘲讽。
“好了,别想了阿烈,这种事情是绝没可能实现的。”
“是不是天赋者,有没有可能觉醒,这是从出生起便刻印在基因里,命中注定的事。”
世界就是这么不公平啊,没什么稀奇,所以也不应该反抗,那些贱民自然会有属于他们自己的命运。
“砚子,没必要连我都瞒?别以为我不知道,白家的实验室从来没有停止秘密实验。那个即墨家的疯狗,不就是即墨家的实验品?我不信,你们白家会比不上即墨家?”
“你也知道那是疯狗……”白砚轻笑:“难道你想看着你的娇娇小情人也变成一个没有感情的人形兵器?”
“你知道那家伙的头发是怎么白的?不是天生的,而是实验中的禁药导致的。包括他的眼睛,很漂亮是吧?那眼珠子可是用药水生生漂白的。”
“即墨家的实验品可不止他一个,没有几万也有几千,但最后活下来的却只有这一个。”
白砚耻笑:“你确定要让你的念念去冒这种险?”
当然不会。
别说是这种九死一生的实验,就连破一点皮,封烈都会心疼得恨不得代她受痛。
经过这一遭,封烈更加确认了自己的心意,他绝对不要温念有一点闪失。
抱着她来找白砚的路上,他甚至生出一种强烈的念头——如果她死了,那么他也不想活了。
如此偏执,却是真心实意的想法。
封烈皱着眉,气压很低,白砚则是观察着他的神色,眼中笑意更深。
他抬手轻轻一弹,剩下的一截烟蒂便被精准的弹入一侧的垃圾桶里,白砚抬起头,慢悠悠继续说道:“不过虽然没办法让她一步登天成为天赋者,但只是提升体质还是可以的。”
“提升体质?”封烈立马问道:“你可以帮念念提升体质?用什么方法?”
白砚:“有一种名为”阿尔法-a的秘药,唔……很久之前,我想你应该也听说过吧。”
封烈皱着眉想了想,好像的确有点印象。
很多年前,由联合科学院的专家们共同研发的。
据说服用后可以提升天赋者的天赋等级,但是后来发现副作用太大,对人们原本便不稳固的基因序列也有负面影响,就给禁了。
这些年都再未提及。
封烈质疑道:“那种东西不是有害的吗?会不会对念念的身体造成损害?”
白砚摇摇头:“这你就有所不知了。阿尔法-a能够提升天赋的事,其实是真的,只不过提升幅度有限。大部分人即使用药,也没法将等级从E提升至D。”
“相反,由于天赋者的基因序列原本就很不稳定,因此药物造成的负面影响反而更大。”
早些年间,的确有不少人因为服用这种药物,导致基因崩溃,继而狂化堕落成变异体。
“但温念不同,她原本就是泥巴种,因为无法使用异能,而几乎不会受到副作用的影响。”
“——事实上,我们已经做过很多次实验,这种药对泥巴种的作用才是最大的,简直是为泥巴种量身打造的神药。”
可既然这样,这种药为什么没有在泥巴种中广泛流传起来?
其实答案也很简单。
即使是在当年,阿尔法-a也是只流传于上层圈子的珍贵秘药。
造价不菲,原料难得。
这样的好东西,处于社会底层的泥巴种,自然是没有资格享用的。
他们连接触的机会都没有,又怎么会知晓其神奇的效用呢?
“怎么样?这样的好东西,要不要给你的念念试试?”
白砚简单向封烈解释了药物作用的原理,才抬起头,慢悠悠的问道。
“当然。”封烈毫不犹豫。
“那你就要亲自动身去一次索洛林岛了。阿尔法-a早已被设置为禁药多年,据我所知,目前只有那里的拍卖场才能搞到。”
白砚:“至于温念,你也不用担心。你不在的这段时间,她正好可以留在这里养伤,等你回来后,她的伤也就该好了。”
白砚:“放心,我替你好好照顾她的~”
……
温念再次醒来的时候,时间已经从傍晚到了清晨。
不知是不是睡了太久,她的脑子还有些晕,搞不清眼前的情况,目光迷蒙。
周围的场景又换了一样。
身下的大床宽敞又舒适,却与封家完全不同。
极简式的装修,屋子里几乎没什么装饰。大片纯白的墙壁,只有映照着绿树花草的玻璃窗,是整个房间唯一的颜色。就像是一副纯天然,造型别致的风景画。
这里……是哪?
有一瞬间,温念简直以为自己又穿越了。
她有些茫然的转动脑袋,觉得身体很沉,想要下床,又觉得头重脚轻,转过头,才发现穿着一身白大褂,静静站在身后不知看了她多久的白砚。
“醒了?”
男人的脸是熟悉的,但无论穿着打扮乃至气质,都与往常大相径庭。
温念无法形容那种感觉,却觉得他的表情明明带着笑意,却有种说不出的危险。
“怎么?不认识我了?
“之前做过自我介绍的——我叫白砚,是阿烈的朋友。”
男人在‘阿烈的朋友’几个字上加了重音,一副彬彬有礼的样子,声音和煦,缓步走到温念面前。
温念下意识向后缩了缩,白砚却像是丝毫没有注意到她的抗拒,迎着女孩惊恐的眼神径直抓住她的手,轻轻抬起,俯身垂首,一个标准的吻手礼。
他的唇一触即分,柔软,却格外冰冷,
——简直像是冷血动物。
轻轻的一个吻,温念却不受控制的瞬间起了一身鸡皮疙单,就连身体都不受控制颤抖几分。
眼前的男人长相俊美,却让她不由自主的感到害怕,就像是……一条阴冷的毒蛇……
那种食草动物面对蛇类与生俱来的恐惧感……即使没有猛兽那样凶悍的外貌,依旧让人不敢小觑。他的眼神深邃,仿佛能看穿人的心底深处,温念不敢与他对视,便颤抖着垂下头。
“怎么?真不记得我了?还是不记得之前发生了什么?”
从醒来起,温念的脑子便一直晕晕沉沉,如今经白砚提醒,才想起零星片段。
……与封烈的争执,对方将她带到一个陌生的房子,强迫她给他生下孩子……
她剧烈反抗,情急之下想找裴瑾求救,却惹得封烈大怒,再然后,她只觉得一阵剧痛袭来,眼前一黑,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所以,现在是什么情况?
温念下意识抚摸自己的脸颊,之前那里青紫肿胀,如今却光滑细腻,没有一点异常……
之前的一切都是梦吗?
一场噩梦?
可为何那么真实?
“看来你已经想起来了。”白砚目光一直落在女孩身上,看着她迷离茫然的目光,轻笑:“你之前差点被封烈打死,是我救了你哦~”
“所以,现在你已经是我的人了~”
“……”
这,这话是什么意思?
温念瞳孔紧缩,心神剧震,就见白砚仍是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老神在在的欣赏着女孩因不知所措而瞪圆的杏眼。
真是漂亮啊……
温念当真生了一双十分漂亮的眼睛,目光澄澈,黑白分明。
她的睫毛很长,根根直立,最特别的是微微下垂的眼尾,从这个角度看上去就如同一只委屈的小狗一样无辜,分外可人。
是个难得的美人呢,虽然的确不符合这个世界的主流审美,但也没人能说她不漂亮。
就像是一个被埋藏在砂砾中的珍珠,打眼望去并不起眼,但是若是有人慧眼识珠,将她从一堆砂砾中挑出来细细打量,才会发现,这其实是个价值连城的宝贝。
的确很特别,有种莫名其妙的吸引力。
只是这样看着,白砚便觉得心中缓缓涌上一种难以言喻的欢愉,忍不住伸出手,轻轻摸了摸女孩的头顶。
却不知道,这样的触摸对于温念而言是怎样的恐惧。
她漂亮的眼睛眨着,睫毛便也跟着颤抖个不停,就像是长长的鸦羽,覆在黑白分明的眸子上。
“不明白是什么意思?”
女孩心思单纯,所有想法都写在脸上,懵懵懂懂的样子就像一只迷失在林间的小鹿。
与她完全相反,白砚却是那种心黑的坏人,优雅矜贵的外表下是从小生长在罪恶之都浸染的满身泥泞,对待外人心狠手辣,就算是对朋友,或是亲人,也总是保留三分,从没什么能真正走近他心里的。
偏偏他的异能又是精神系……
多疑又敏感的性格,格外擅长洞察人心。
观察得久了,也就发现这世上人人都带着面具,有的人甚至不止一层。
人心是最不忍直视的东西,见得越多,越觉得污秽无趣,衣冠楚楚的人群,各个嘴上仁义道德,背后人面兽心。
封烈不算善良的好人,但已经是难得的心口合一,像是温念这样纯净的心灵,更是万分难得。
或许,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才格外引人注意?
……但也让生忍不住升起无尽恶劣的心思,想要将这份纯白染黑……想看着这双水晶一样纯洁的眸子中,染上靡丽荼蘼的欲|色……
在温念没有注意到的时候,白砚的眼眸变得越来越深沉,男人的手掌缓缓下移,体温是封烈相比则是另外一个极端,冰冷的不像一个正常人该有的温度。
他的手指缓缓游弋在温念的脸颊,温念也像是被毒蛇盯上的小动物,神经紧绷,一动不动。
然而变态的心思与常人当真完全不同,女孩紧张的神色,显而易见的再次取悦了恶劣的男人,他用两根手指轻轻捏了捏温念柔软细腻的脸蛋——手下的皮肤光洁嫩白,如刚剥了壳的鸡蛋般毫无瑕疵,哪里还有之前封烈看到的淤青?
原来都是假象……
这个男人,果然心黑,就连最好的朋友骗起来也毫无负担。
就好比眼前。
他一面揉捏着女孩如棉花一样细腻柔软的脸颊,一面用十分轻快的语气,温柔的对温念笑着说:“意思就是说,阿烈不要你了,他将你送给我了……”
“所以,现在,你是属于我的——
实验体~”
第80章
实……实验体?!
果然,在他说完了这句话后,白砚如愿在女孩脸上看到恐惧的表情,温念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那双巴掌大的小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的惊慌。
而她这明显不知所措的表现,也的确成功取悦了男人,让他脸上的笑容变得更深。
“是的,没错,就是你想象的那样。”
“现在你已经属于我了。”
霸道的男人将一切说得那么理所当然,好像恐怖的人口买卖,在他们看来也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手心下女孩的皮肤是那样柔嫩绵软,白砚原本只想随意抚弄一下,却没想到越摸越上瘾,只是简单的皮肉接触,感觉就如此苏爽,那种来自于心灵的满足感,真是让人欲罢不能。
于是,他的手慢慢向下,很轻易的来到一个超越安全距离的危险地带,轻轻触碰到那张湿润瘫软,如果冻般莹润的红唇。
“不……不要……”
女孩愈发惊慌起来。
她才刚从昏睡中醒来,混沌的大脑显然无法处理如此复杂的情形,急得眼眶都红了,身体下意识向床后缩去,脚指头藏在被子里,一副避之不及,惊慌无助的模样。
而这番小动作看在男人眼里,却只觉得她愈发可爱。
他手心发痒,就连心口也痒了起来,修长泛凉的指尖在她脸上又揉弄几番,才缓缓收了回来。
“好了,知道你才刚醒,身体疲累,先休息吧。要是饿了,可以让沃斯帮你准备食物。”
来日方长,白砚并不想操之过急。
与头脑简单的封烈不同,白砚自诩是个更有耐心,也更懂得狩猎乐趣的高级猎人。
他想要得可不仅仅只是女孩的身体,还有她的心灵……灵魂……这种偷窃的乐趣,显然比直接占有来得更有趣得多。
不过最令人兴奋的还是猎物的挣扎,那种垂死挣扎后仍无法摆脱的绝望,一步步沉沦,最终陷入淤泥中,逐渐被淹没……
白砚无法抑制的舔了舔牙齿,几乎无法抑制即将冲破理智的狂热兴奋。
他又看了眼温念,才勾着嘴角,缓步离开。
温念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平整的白大褂在阳光下散发着惨白的光,晃得她脑子也一阵发昏。
她就这样拥着被子在床上呆坐许久,才慢慢理清白砚话中的含义……
他说封烈不要她了……封烈将她送给了白砚。
而白砚除了是白家少主,还是个喜欢研究新奇技术,突破人体极限的医生……
所以,现在的她,成为了白砚的实验体。
温念有些恍惚,却并不意外,在她看来,封烈原本对她就只有玩弄,既然这个玩物不够乖,被抛弃是理所应当的事。
这些有钱人又怎么会那么心善?
他们折磨人的手段一向很多,哪里会轻易放过她?这个玩腻了就扔给那个,也算是物尽其用。
在被榨干最后一丝价值前,她是没办法获得真正的自由的。
多么令人绝望啊……
心中涌现起悔恨的情绪,如今的温念真是无比后悔,当初她会因为贪恋一点温暖,就恬不知耻的喜欢封烈。
自不量力的人,注定要付出代价的,是吗?
在之间的争执中,她的智脑被封烈毁了,所以现在完全无法联系外界。
她走到窗边,窗外是个好天气,阳光明媚,树木苍翠,一片生机盎然。只是那玻璃不知是用什么材质做的,隔音极好,温念明明能看到树枝上的小鸟在叽叽喳喳的鸣叫,这么近的距离却愣是听不到一点声音。
她沿着窗框四下摸索,这窗子就像是被钉死在墙壁上,完全没有一点缝隙,也不能打开……
温念犹豫了会,还是暂时放弃用暴力打破窗子的念头,转而去观察起房间的其他地方。
不知是白砚性格使然,还是他有意为之,温念如今所在的这个屋子布置极为简洁,空旷冷清。
除了处于房屋最中央的一张铺着白色床单的大床外,连一件家具都没有,墙上也没有任何装饰,大片大片的白色,如冬日里茫茫的雪原,纯净又寂寥,看久了,让人眼睛都花了。
的确是医院的风格,却比医院更压抑。
温念拖着沉重的身体在房间里转了几圈,心思也由最初的混沌逐渐变得清晰,对于白砚,她了解不多,仅有的几次见面,男人都一副气质高贵,彬彬有礼的模样。
可温念也记得,曾经在全息投影里见到的情景,男人在昏暗的仓库里,是如何干脆利落的处理那些敌对家的小喽啰。
鞭子,伤痕,鲜血,哀嚎,还有他面无表情的脸……
阴柔俊秀的外表下隐藏着的是十足的危险,就像是一只隐藏在黑暗中的毒蛇,被他看中的猎物,不缠绕至死是不会罢手的……
温念心尖发冷,想要逃走的念头愈发紧迫。
实验体?
这三个字一听就觉得很恐怖……
她会被切片吗?被制成标本吗?或是塞进各种各样的仪器,进行各种各样惨无人道的实验?
只是一想到那些画面,温念就觉得浑身发抖。
可她又该怎样逃走?
这里是白砚的地盘,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在这群有权有势的天之骄子面前,身为泥巴种的自己,是多么无力。
她有些焦灼的抿了抿干裂的嘴唇,思来想去,唯一的希望似乎也只剩下裴瑾……
当时在那个陌生的房间,她被封烈压在床上,身上的衣衫被烧光,过于恐惧的当口,脑中唯一想到的只有裴瑾。
温念可以确定,那通电话的确拨出去了。
她不记得裴瑾有没有接通,因为智脑很快被暴怒的封烈一把捏碎……但她现在毫无办法,也只能寄希望于裴瑾收到了她的求救信号。
……因为这的确是她唯一的希望了。
……
事实上,温念猜得不错,裴瑾的确接通了她的电话。
彼时他还在学生会的办公室里,端坐在厚重的红木办公桌后处理一些白天遗留的文件。见到智脑上出现温念的名字有些意外,但也未多想。
这些天阿烈一直在一个人忙些什么,不光没时间理睬他们这些朋友,就连温念都被冷落了。
这几天,小姑娘逮住功夫总会偷偷联系他,两人隔着智脑悄悄说上些话,忽略那些操蛋狗血的现实,就像一对爱而不得的小情侣般,倒也别有一番情趣。
但今天明显不同,虽然只是短短一瞬,但裴瑾还是听清了对面传来的女孩无助的惊叫声,还有一个男声,熟悉的声线,从小到大听了十几年,明显属于自己的好兄弟封烈。
通话很快被挂断,裴瑾面色阴沉,就这样保持着一个姿势静坐在办公桌前良久,始终没有说话。
直到门外传来秘书有节凑的敲门声,才从深思中惊醒。
“少爷,先生最近忙于库什纳地区的武装冲突。这是新一阶段任务简报和政策分析,派我给你送来。”
李秘书是裴父身边的人,算是裴寒舟为裴瑾提前培养的助手,平日裴父给他下派一些任务,或是学习处理政务遇到的问题,都是由这位他传达。
裴瑾的心思依旧有些乱,揉了揉太阳穴,努力压下烦躁不堪的情绪,沉声问:“父亲还有什么其他事交代?”
这句话说出口时,声音已经没有了先前明显的情绪波动。
“先生让特意嘱咐,让您和封少好好相处。”
李秘书依旧一板一眼,不带丝毫感情色彩的回答,却让裴瑾刚刚好不容易被压下的情绪又瞬间成了燎原之火,呼啸着蔓延起来。
“我知道了,没什么事,你先下去吧。”
心中愠怒难当,面上仍是不动声色。直到秘书躬身退走,房门关闭,裴瑾才倏然抬起手臂,将办公桌上的文件尽数扫落在地。
怎么会真的没有感觉呢?
明明很难受呢。
他也是个男人,是男人就无法真的不在意。
看似风光霁月的大家公子,实际上的生活并不如想象中美好,压抑是常态,温柔是伪装,就像是黑暗中的潮水,无声无息的入侵生活的每一个角落。
作为出身贫寒却一路逆袭的典范,裴父裴寒舟的为人并不像许多人想象中那样励志。
严苛而公正是真的,但在沉稳可靠的背后,却是极致的冷漠,极致的无情。
想要出人头地,想要达成目的,想要维持自己的野心,就需要爬到在一个相对顶端的高度,这一切都需要筹谋。
首先,第一个被拿来作为交易的,便是他的婚姻。
裴寒舟如今孤身一人,却曾有过三段婚姻。
第一任妻子,也就是裴瑾的母亲,一个同样出身底层性,格淳朴的少女。
为了供养自己出色能干的丈夫,几乎榨干所有心血,却在丈夫升职进入议会后,被无情抛弃。
裴寒舟的第二任妻子,是一位小家族的独生女。
那时裴寒舟已经在议会站稳脚跟,因为能力出众,颇受瞩目。
这位小家族的女儿便是被他的长相与才华折服,带着满腔爱意与对未来的憧憬嫁与他。
两人当然也有过一段恩爱甜蜜的日子。只可惜,好景不长,她的母家不够显赫,远远配不上裴寒舟升迁的速度,更比不上他的野心日益膨胀的速度。
很快,裴寒舟就在工作中与他的第三任妻子相识,小家族的女儿自然也就成了昨日黄花。
裴寒舟的第三任妻子,是一位颇有传奇色彩的女性,出身大家,堪称女中豪杰。
苍穹国虽然已经是未来世界,但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女性的地位并没有比现代社会好上多少。
虽然不像封建古代一样完全被禁锢在家庭之中,但担任各大家族族长、在政治体系中占据更多的席位的,仍是男人。
也是因为这个原因,裴寒舟的第三任妻子,即使才华横溢,也时常感受到来自各方的偏见与挑战,不得不退居幕后,培养自己的丈夫作为代言人。
在婚姻初期,两人也曾互相欣赏,携手共进。
只可惜,感情又如何敌得过利益?
随着老皇帝病弱,日益严重的政党纷争早已势不可挡,裴寒舟与第三任妻子之间也因政见不同,不可避免的出现分歧与裂痕。
最终,在家庭与前途之间,裴寒舟果断的选择了前程。
这一次,他如愿成为帝国议会秘书长,当然,也与第三任妻子彻底分道扬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