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温念第一次见到权珍珍。
对方果然如传言中一样,长相漂亮,明艳大方。
她个子高挑,身材健美,一双黝黑的大眼睛明亮而有光泽,目光闪动间,便如天边璀璨的星辰,无比灵动。
此时的她已经换上了权律深与莫阿姨为她准备的新衣服,更是显得气质出众,浑然天成。
这是一种从小生活在富贵环境中被浸染出的高贵,举手投足间不经意流露出的自信与从容。
这也是温念即使练习上百遍也学习不来的底气,从小被宠爱着长大的女孩子特有的、那种从骨子里散发出的气度与镇定。
两人视线交汇,温念很快垂下眼,无法直视,自惭形秽。
拜那些急着说闲话的佣人所赐,如今的她已经知道了对方的身份——
权珍珍,权家的小公主,莫阿姨的亲生女儿,权律深的亲生妹妹,也是权家当之无愧,名正言顺的大小姐。
两年权珍珍前因为一场意外失踪,惹得大半个华宇城震动,无数人因此受罪,整个权家上下悲痛不已。
如今终于平安归来,也难怪莫阿姨会那样激动,喜极而泣。
此时迎着对方好奇打量的目光,温念在惊慌之余,愈发不知所措。
却不知,此时权珍珍的心中,也同样不平静。
“妈妈,这位是……?”
权珍珍其实已经猜到温念的身份,早在医院时,她便听莫银芝说起过这位新‘妹妹’,心中很不舒坦。
如今亲自见了,才发现眼前的女孩虽是泥巴种,但并不如自己想象中那样粗鄙无知。
她个子矮小,但身材匀称,比例极好。
虽然衣着朴素,但气质纯净,白皙的皮肤,柔和的五官,一双清澈透亮的杏眼,望着人的时候,清凌凌的目光仿佛能直接照进人心里。
第一眼时不觉得惊艳,仔细打量,却觉得十分耐看。
更难能可贵的是,她的身上有种十分特别的气质。就像是山间小鹿,无辜又纯情,又像是一朵娇艳的小白花,随风摇曳,让人见着便觉得心里发痒,有种情不自禁的施虐欲,想要将其摘下,或是让其染上自己的色彩。
“啊,这就是温念,你可以叫她念念。”
面对女儿的疑问,莫阿姨脸上明显浮现出几丝尴尬。
她的手始终紧紧抓着权珍珍的手,从医院到飞车,一直都没有放开。
此时见权珍珍目光发沉,脸色阴晴不定,连忙避重就轻的说道:“珍珍,早饿了吧?来,先吃饭,尝尝念念的手艺,她的饭菜做得真不错,不少菜式,比家里的大厨都有滋味呢。”
“哦?是么?那我真的要好好品尝一下。”
权珍珍顺从的起身走向餐桌,目光却一直定格在温念身上没有移开。
或许从那个时候开始,便已经注定了温念之后的命运。
又或许,从第一眼见到温念时,权珍珍心中,就对她充满了厌恶。
……
作为权家唯一的小女儿,权珍珍是从小被父母捧在手心里长大的。
她任性,骄纵,霸道,也习惯了以自我为中心,占有欲极强。
父母和哥哥的宠爱就是她在这个世界任性的资本,权珍珍明白,因此格外敏感。
在回家的路上,她听母亲说起温念。
莫银芝语焉不详,只说是个身世很可怜的小姑娘,被收留在权家,性格温顺,懂事,知恩图报,希望两人能好好相处。
莫银芝说起这话的时候语气温柔,权珍珍的心却一点点沉入谷底。
巨大的危机感,不可抑制的盈满整间心房。
她从小生在权家,长在权家,对自己的父母家人自然无比了解。
莫银芝虽然看似温和,但并不是什么同情心泛滥的圣母。
这世界上可怜的小孩那么多,凭什么偏偏对这个温念另眼相待?
更别说,还是在这个当口,自己不在权家的这段时间。
她又扭头看哥哥,权律深一袭黑色西装,面容沉静,隐藏在无框镜片后的眼眸晦暗不明,似乎对母亲提起温念并无太多情绪波动。
但从小对权律深极为熟悉的权珍珍还是从他沉默的目光中感受到一丝陌生的柔和,那丝极难被察觉到的温柔,也让她心中顿时警铃大作。
若说莫银芝的温柔是性格使然,那么权律深,就是天生的冷血动物。
在权珍珍的记忆中,自己这位年长许多的哥哥总是不苟言笑,冷静疏离,极少流露出个人情感。
他天生早熟,自从父亲去世后便以一己之力撑起整个权家,说是哥哥,其实对于权珍珍而言,更像是父亲的角色。
可就是这样的权律深,竟然会对一个女人露出那样的神色,虽然转瞬即逝,仍让权珍珍心情震动,一颗心如坠冰窟,对温念的警惕更是瞬间提至最高。
一个连毛都没长齐的小丫头,凭什么住进权家?凭什么被母亲和哥哥放在眼里?
权珍珍咬唇,眼中不可抑制的浮现起一丝愤懑。
从小被娇宠着长大的女孩其实并不擅长隐藏情绪,她的敌视与不满,温念自然也感受到了。她的心愈发不安,原本便有些颤抖的身子更是抖个不停。
于是,在上菜的时候,意外就这样发生了。
温念俯身将餐盘端到权珍珍面前的时候,对方突然抬手接了一下,温念一时没反应过来,两人的手臂撞到一起。
下一秒,餐盘掉落,汤汁飞溅。
权律深反应很快,不愧是S级战力的天赋者,挥手之间,掉落的餐盘便被稳稳接住,他镇定自若的将菜肴重新摆放到桌子上。
权珍珍却仿佛吃痛般‘啊’了一声,猛地站起身,皱着眉发出痛楚的呻|吟。
“呀,珍珍!怎么了?怎么那么不小心!”
作为人群的中心,权珍珍的一举一动都是众人目光的焦点。
如今她受伤,场面顿时混乱起来。莫阿姨更是满脸焦急,关切的扯着她的手臂,上下检查不停。
权珍珍死死皱着眉,漂亮的脸上写满骄矜:“妈妈,我的手臂被烫伤了!这里好痛!”
撒娇的语气,就像是一个被宠坏的孩子,就连骄纵也带着有恃无恐的滋味。
莫阿姨果然心疼得不得了,又是喊人去叫医生,又是叫人准备冰块冷敷。
温念被混乱的人群挤到一边,脸色苍白却根本说不上话,心中又是惊恐,又是无措,空落落的,就像是一片摸不着边际的羽毛,在寒风中无助的飘荡。
……其实不是不能理解的。
温念完全可以理解莫阿姨的心情。
毕竟是好不容易失而复得的亲生女儿,现在总算回家了,自然要格外宝贝些。
她很懂事,也不会有丝毫怨愤。
哪怕有一点点委屈,也会被快速压下去,不敢露出半分。
小姑娘单纯懵懂,但并不傻,相反,知识学得好,脑子也聪明。
她看出权珍珍不喜欢她,也意识到她是故意的。
她是个无法使用异能的泥巴种,可权珍珍却是正个八经的天赋者。
方才那一撞,是完全可以避免的。
那些滚烫的汤汁大多淋在她的手背上,让她原本便被烫伤的皮肤伤上加伤,如今更是火辣辣的痛成一片。
但温念不敢叫疼,也没资格叫疼。
她心里清楚,在权珍珍面前,她就是个冒牌货。
本来就没有血缘关系的,不是吗?
所以莫阿姨无视她也是应该的。
是她不乖,是她不够小心谨慎,她本来就该认错的。
只要能不被赶出权家,无论让她做什么,让她承受什么,她都愿意接受。
“对……对不起……”
想到这,温念心中不禁涌现起几丝急切,死死咬着唇,近乎哀求的道歉。
她的声音很小,声如蚊讷,但却饱含真诚。
而她的声音,也终于引起了莫阿姨的注意。莫阿姨像是终于才想起温念般,有些歉意的抬起眼,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念念,不怪你,阿姨知道你也不是故意的。伤到没有?来,这有冰块,你也冷敷一下。”
莫阿姨语气温和,态度也如往常般关切,但温念敏感,还是立刻察觉到那其中的微妙差别。
心中涌现起一阵难以抑制的刺痛。
她双手无意识的背向身后,隐藏住被烫得通红的手腕,轻轻摇了摇头。
……
当晚,温念在如往常一样,在给温阿姨送茶的时候,偶然听到了权珍珍与她的对话。
长相貌美的女孩神情娇嗔的躺在莫阿姨怀里,撒着娇:“妈妈,我不喜欢那个温念,也不想看到她,你快将她送走!”
从小被娇宠着长大的孩子,就连提出要求都不会拐弯抹角,她双手紧紧揽着莫阿姨的脖子,理直气壮的提着要求。
莫阿姨的脸上是明显的纵容与慈爱,与面对温念时完全不同。
那种独属于亲生母女的默契与氛围,是任何人都插不进去的亲昵,没有客套的疏离,没有故作的温柔,不需要考虑措辞的得当,不需要顾忌心情的起伏,亲密无间,无话不谈。
也是温念拼劲全力,也始终无法得到的温暖与安心。
“为什么不喜欢她?念念是个好孩子……”
莫阿姨一面抚摸着权珍珍的长发,用指尖帮她揉捏头皮,一面低低的叹息着。
“不喜欢就是不喜欢!哪有那么多为什么!”
见莫阿姨犹豫,权珍珍立刻不满的皱起眉来。
她猛地坐直身体,气呼呼的咬着唇,片刻后,又转身扑进莫阿姨怀里。
“我讨厌她!我就是讨厌她嘛!”
“妈妈,你是不是不喜欢我了?”
“……还有哥哥,别以为我看不出来,你们是不是都很喜欢那个温念?”
“权家有我一个女儿就够了,为什么还要有其他女孩?”
“我不管,我不管!反正这个家里有我没她!你们要是不把她赶走,我就再离家出走,让你们永远也找不到我,一辈子不回来!”
权珍珍的话带着从小饱受宠爱的天真与骄纵,将狠话甩出来后,便心安理得的等待着长辈的认错与妥协。
莫阿姨果然很着急,搂住女儿一阵心肝宝贝的哄劝着。
近一年的朝夕相处,莫阿姨并不是对温念没有感情。
只是在再怎么说,也比不上自己的亲生女儿。
血浓于水,亲疏立见。
第62章
她们之间又说了什么,温念已经听不见了。
因为她整个人都被巨大的痛楚击中。
羡慕,渴望,痛苦,恐慌,绝望……
没什么意外的,都是可以理解的……
权珍珍是莫阿姨的亲生女儿,她们本来就该这样……
从很久很久以前,温念就清楚的知道,这个世界是不公平的。
命运这种东西,也是真切存在的。
有的人命好,有的人命差;有些东西从出生时没有,这辈子都没办法再有。
可是……为什么,还是会这么难过呢?
真的好难过啊……浑身的力气像是被抽干了,就连灵魂也变得千疮百孔,破烂不堪。
果然,是无论怎么努力都没办法改变的吗?
果然,她注定只能被放弃?
温念浑身瘫软的靠着冰凉的墙壁,眼泪不知不觉就流了满脸。
其实,她对权珍珍真的没有一丝敌意的,也不敢有。
从没想过要去争些什么,无论是她吃剩下漏下的糕点渣,还是她不要的、扔进垃圾桶里的旧衣裳,她都可以满足。
她真的不贪心的……
所以,求求你们,拜托,不要赶她走……
温念脸色苍白,浑身颤抖,小手捂着嘴巴,才强忍着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寂静空旷的走廊,昏暗的光线,世界上仿佛只剩下她一个人。
直到眼前突然照下一团阴影。
入目的是由私人高级定制的,质地极好的皮鞋,光滑可鉴的鞋面上,映照着温念哭得一塌糊涂的脸。
她颤抖着抬起头,向上是笔挺的裤腿。
好长的腿,价值不菲的布料剪裁得体,紧紧包裹着男人充满力量感的矫健躯体。
气质好,长得好,身材也好。无论是战斗力,还是能力,都是当之无愧的王者,无人能敌。
这样的男人,是权珍珍的哥哥。
是她的保护神,为她撑起一片天空。
……也是自己遥不可及的梦,是永远也无法触及的存在。
朦胧的泪眼中,就连视线也变得模糊。
温念捂着嘴,抑制不住的啜泣着,然后也就错过了男人冷峻眼中那一闪而过的柔和。
……
温念来到权家一年,这是权律深第二次主动和她说话。
居高临下的视角中,身材娇小的女孩身形瘦弱,浅黄的暖光里,双肩孱弱得仿佛透明一般。
她哀哀哭泣着,抱着肩膀,不住颤抖。
多可怜,多无助,多绝望。
……但也说不出的可爱。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在权律深的脑海里,温念的脸变得愈发清晰深刻起来,柔和的脸庞,黝黑清澈的眼,下垂的眼尾,小巧的鼻子,形状优美的嘴……
其实,看起来完美无缺的权律深并不是真的那样完美,他一直有一个从未被人发现的缺点……
他其实是个脸盲。
每天要见得人都很多,人们形色匆匆,顶着一张张如出一辙的、模糊的、毫无记忆点的脸。
这个缺点算不上多致命,但也的确不会让人觉得多愉悦。生活陈乏可善,可能也有这方面原因,让他对女人一直没什么兴趣。
无所谓美,也就无所谓丑,一个个面目模糊的影子,一个个公式化的个体。
对于普通人而言,这样的毛病无疑会给生活造成很大困扰。
但权律深显然不是普通人,哪怕无法看清人脸,他依旧可以通过声音,通过服饰,通过一个人的肢体动作,还有气质,来精准的分辨他们的区别。
所以,这么久以来,竟然没有一个人发现他的这个毛病。
就连他早逝的父亲,甚至莫银芝与权珍珍,都不知晓他有这个毛病。
所以,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温念变得不一样的呢?
是从那个下着雨的夜晚?
不,似乎还要更早些。
温念是不一样的,她的身上有种很特别的东西,权律深分辨不出,却还是忍不住被吸引。
他其实是个相当冷情的人。
或者说,像他们这种智商高到一定程度的人,都很冷情,对待情感有着更为理性的审视和把控。
整个世界就是一场巨大的交易。人与人之间,国与国之间,没有做不成的买卖,只有谈不拢的价格。
唯一超脱于这些冰冷之上的,就是亲情。
由血脉连接的情意,的确是许多东西无法比拟的,是无法抹去的链接。
所以权律深最看重亲情,他将自己仅存的唯二两个亲人看得比什么都都要更重。
用他自己的方式去爱护她们,保护她们,也禁锢着她们。
他原本以为自己一辈子都要这样生活下去,不会有什么意外,
……却没想到,会遇到温念。
这个女孩很特别,的确很特别。
从一开始,权律深就意识到这点。
不起眼的外表像水,内里却又像火。
看似柔弱不堪,性情却意外的坚韧。
也许正是因为这个原因,他格外抗拒她。
除了不喜欢她取代妹妹的位置,或许也有些别的原因,比如潜意识中感受到的危险,预感到这个看似羸弱的、不起眼的女孩,会在未来的某一天,彻底改变他的生活,
让他变成一个不那么像他自己的……疯子。
此时,看着眼前哭得泣不成声的女孩,权律深缓缓抬起手臂,对着她伸出手。
“别怕。”
当时的他是这样说的。
“母亲将你带回权家,你就是权家人,所以,你放心,往后谁也不能把你赶走。”
权律深一字一句,低沉的声音如同不容置疑的保证。
对于此时的温念而言,眼前的男人就如同天神降临,身形无比伟岸,头顶环绕着圣光。
他就是天神,救苦救难的天神,悲悯又仁慈。
他向着她伸出手,轻而易举便将她从绝望的恐惧中拉出,给予她新生的希望。
当时温念哭得好伤心啊。
豆大的眼泪如珠子般一滴接着一滴的滚出,连成线,顺着苍白的脸颊簌簌而下。
朦胧泪眼中,她第一次鼓起勇气,就像一只被打湿了羽毛的小鸟,径直扑到权律深怀里。
女孩从没有这么大胆过,权律深明显愣了下。
一向泰山压顶也面不改色的男人,此刻也不由自主柔和了眉眼。
片刻后,缓缓抬起手臂,轻轻揽住她的肩……
……
她将他抱得好紧,细弱的手臂紧紧扯着他的衣摆,就像是溺水之人,抱住最后一根救命的稻草。
女孩的身体无比娇软,柔嫩的触感,淡雅的香气萦绕在鼻端,也让男人心中生出些莫名的情绪。
难以形容的感觉,就像是一根羽毛在心口扫过,刺挠刺挠的,还带着阵阵战栗。
他的嗓子有些痒,烟瘾犯了。
权律深有烟瘾,这件事的确有些令人惊讶,却并非难以理解。
生活很累,压力也大,活着无趣,总需要一个抒发口。
就算没有烟,也要有些别的东西,比如酒,比如咖啡,比如手机。
所有人只能看到他作为权家家主叱咤风云的模样,却没有人能感受到他的压力。
父亲意外牺牲,十九岁的少年面对内忧外患,他能做什么?又该做什么?
除了强迫自己被迫成熟,还有别的方法吗?
从曾经的少年意气,到如今的杀伐果断,这其中经历了多少痛苦?
可是不管那些一路跟随他出生入死的下属,甚至唯二的血亲,没有谁能真正理解他,也没有谁会真的被他掌控。
于是他的心也缺了一块。
始终空荡荡的,摸不着边际。
权律深是强大的,所以他从来不会畏惧这些。
可他也是个人。
是人就有弱点,就有感情。
难以形容的感觉,那种微妙的吸引力,就好像……心脏空出来的部分被填满一样。
柔弱的女孩,就像是他的烟瘾,可以轻而易举的掌控。无论生死还是灵魂,被他吸入肺腑,填满他空出来的空缺。
……
权律深的保证,温念信了。
怎么能不信呢?
这可是权律深,权家家主,四大家族当之无愧的掌门人。
这样的男人,碾死她就跟碾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
而他给予的承诺,自然也重如泰山。
那天晚上,温念是紧紧握着那两颗糖入睡的。
就连睡着的时候,梦里都盈满了湿润氤氲的的水汽。
她本以为,有了权律深的话,日子便可以继续这样安稳的过下去。
她可以伏低做小,也不在乎权珍珍的冷眼,她始终坚信,只要足够努力,就总有一天可以赢得权珍珍的认可与接纳,
——却唯独低估了一个大小姐的嫉妒心。
是啊,权珍珍当然是有嫉妒心的,并且很强烈。
这世上的感情,并非只有爱情有独占欲,在某些时候,亲情与友情的嫉妒心反而更强。
特别是像权珍珍这种人,从小顺风顺水长大,被父母亲人娇宠着长大,从未受过委屈,集万千宠爱于一身。
她没有吃过苦,自然无法忍耐半分委屈。
她深知自己如今所拥有的一切,都是因为母亲与哥哥,也因此,将他们的宠爱看得极重。
所以,偶然闯入这个家里的温念,也就成了她的眼中钉,肉中刺。
你凭什么住在我的家里?
你凭什么成为我的替身?
在我不在的这段日子,就是你一直在陪着母亲?
你想做什么?想要取代我吗?想要抢走我的妈妈和哥哥?
权珍珍的心里像是有一团火在烧,看着温念小心翼翼,满脸讨好的模样,就觉得格外刺眼,心脏像是被一双无形的手紧紧揪住,愤怒又不安。
所以,不行啊,一定要赶她走。
一山不能容二虎,她们的身份从一开始就是对立的,注定无法成为朋友。
哪怕温念什么都不做,但她的存在,对于权珍珍而言就是威胁,是伤害。
趴伏在莫银芝的怀里,权珍珍暗自握紧拳头,下定决心,
她一定要将温念赶走。
于是,几天后,好不容易才重新返回权家的权珍珍,再一次失踪了。
第63章
这个阴谋,其实算不上多么高明。
错漏百出,左右矛盾,只要稍微冷静思考,便可以发现其中的纰漏。
可不管是莫阿姨,还是权律深,所有人都焦急万分,完全失了分寸。
至亲至爱,血浓于水,这样紧密的羁绊,由血缘维系。的确是其他不相干的人,永远也无法比拟的。
所以,她凭什么跟人家比?
又有什么资格与权珍珍相提并论?
从一开始,温念就已经输得一败涂地。
半个小时之后,焦急万分的权律深与莫银芝在号称华宇城最高楼的天际塔见到权珍珍。
呼啸的狂风中,女孩哭得一塌糊涂。
“别过来!我说了,别过来——”
“你们再靠近一点,我就马上跳下去!”
性格骄纵的女孩,就连计谋也是这样直来直往,生猛决绝的背后,是一种与生俱来的有恃无恐。
“珍珍,你这是做什么?别吓妈妈,求你,别吓妈妈啊!”
看着站在天台边的女儿,莫银芝浑身瘫软,脸色苍白,几乎站立不稳。
她也是个天赋者,可是在唯一的女儿面前,却显得如此无力。
失去女儿的痛苦,失而复得的欣喜,反复交替的剧烈感情早已经将这个可怜的女人折磨得筋疲力尽,此时,就连站在这里,都已经耗她尽全身力气,幸好有温念一直在旁搀扶,才勉强维持站立。
“妈妈?呵……你还是我的妈妈吗?不,我已经没有妈妈了。”
“现在的你,是温念的妈妈!你的眼里只有你的念念!”
看着莫银芝与温念亲密站在一起的身影,权珍珍眼中的愤恨逐渐转变为决绝。
“要不是温念特意约我出来,主动与我说这些,我真的不知道,我不在的这段时间里,你们之间经历了这么多事,你们的感情居然这么深……”
“原来……现在我才是那个外人!”
“是我打扰了你们的母女情深!”
“难怪你不肯将她送走,这个家已经没有我的立足之地了,我就不该回来!是我错了!”
不知想到什么,权珍珍的情绪激动起来,有些失控的大声喊着。
如此同时,她的身体也一步步向着天台边缘越走越近,仿佛下一秒就要直接一跃而下。
“不!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
亲生女儿的话无疑像是一把巨大的刀子,直直的插入莫银芝心脏,让她肝肠寸断,让她痛不欲生。
“珍珍,你怎么会这样想?你是妈妈的亲生女儿,是妈妈最爱的人,是谁也无法取代的!”
“我怎么会把你当外人?你是我的宝贝,是我最重要的宝贝啊!”
莫银芝踉踉跄跄,挣扎着向前,但也许是因为过于激动,脚下一绊,就险些摔倒。
温念就站在她身边,立刻上前紧紧扶住她的胳膊,却被她一把推开。
“放开我!你别碰我!”
莫银芝回过头,看着温念的目光前所未有的冰冷。
“温念,你到底对珍珍说了些什么?!”
她的眼神是那样陌生,充满厌恶的,不含一丝感情,也让温念浑身的血液像是被冻住了,浑身僵硬,脸色煞白,完全失去反应能力。
“我本以为你是个好的,所以才一时心软,将你从孤儿院带回权家。却没想到,你的心思竟如此歹毒,这样深沉!”
“我对你不好吗?权家对你不好吗?你为什么要离间我们母女之间的感情?你为什么要这么贪心,竟想逼走珍珍?”
“莫阿姨……我没有……我真的没有……”
莫银芝的话就像是刀片一样,割得温念遍体鳞伤,她浑身颤抖,不断摇着头否认着,眼泪大滴大滴的流下来。
从上辈子到这辈子,她的命一直不太好,也遭遇了许多难以忍耐的磨难,却没有一刻,像现在这样痛苦。
浑身的血液都像是被抽干了,温念的脸上真是连一丝血色都没有,面对莫银芝充满厌恶的目光,整个脑子一片空白,浑浑噩噩,只剩下机械性的否认。
“莫阿姨!你相信我,我真的没有……”
“没有?你是说,珍珍在说谎吗!”
权珍珍当然不会说谎。莫银芝愈发生气,抬手一甩,一个清脆的巴掌便狠狠的打在温念脸上。
莫银芝是天赋者,虽然她一贯表现得温柔又没有攻击性,但盛怒时的一个巴掌还是不容小觑。
温念的脸几乎立刻便肿了起来,嘴角渗出血迹,身子一偏,跌倒在地。
“还要嘴硬!我以前怎么从来不知道,你的脸皮这么厚!”
莫阿姨气得浑身发抖,看着温念的时候满眼厌恶,看向权珍珍时又变得哀切又温柔。
“珍珍,快回来!是妈妈错了!”
“既然你不喜欢温念,我答应你,我们立刻把她送走!现在就走,送得远远的,让她永远不许再回权家!”
“你怎么这么傻,你是我的亲生女儿,她只是一个身份低微的泥巴种,她怎么能和你比!就是舍了她这条命,也比不上你一根手指!”
“珍珍,快到妈妈这里来,别吓我啊——”
莫银芝声嘶力竭的劝诱着,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像是尖刀,毫不留情的刺穿温念所有防御,直达她内心最深处。
其实早就知道的……也没有什么意外……
本来就该是这样才对……
谎言不会杀人,只有真相才会让人痛不欲生。温念跌坐在地上,冬日里硬冷的地面真的好凉,透过薄薄的衣物,让她的整个身体也仿佛成了一尊冰雕。
不知何时,天空下起雪来。
大片大片的雪花,纷纷扬扬的洒落,冬日的灰蒙蒙的天空,就好像一个巨大的漩涡,仿佛下一秒就要吸走人们的灵魂,沉闷而压抑。
好难过。
这世上最痛苦的,从来不是从未拥有,而是拥有了以后,再失去。
她曾经离幸福那么近,却没想到,一切都是假象而已。
天气好冷,就连眼泪都要被冻成冰。
透过朦胧的视线,温念抬头去看站在一侧的权律深,漫天大雪中,那个男人,一袭黑衣,无比醒目,面无表情……
大雪簌簌而下,很快就将整个世界变成一片白色的海洋。
楼顶天台上的对峙仍在继续,在莫银芝说要送走温念后,权珍珍的态度明显软化,唇角微勾,娇艳的脸上便显出一丝得意。
她先是冷冷瞟了温念一眼,才抬眸道:“那么你呢,哥?现在妈妈已经表态了,你怎么说?”
几百米的高空上,呼啸的冷风如鬼哭狼嚎般凄厉。
权律深*静默了许久,就在权珍珍一脸幽怨,咬着牙再次向边缘靠近的瞬间张了口:
“送她走。”
简简单单的三个字,清冷的嗓音,平淡的语调,就这样给温念宣告了死刑,也让她这场持续了一年的美梦彻底清醒。
……被放弃了……
再一次被抛弃。
没有任何悬念的……
在亲生女儿与自己这个丑小鸭之间,所有人都毫不迟疑的做出选择。
大片的雪花如羽毛般一片片飘落,冷风仿佛穿透了皮肤与血肉,直接吹进灵魂深处。
所有的梦想在这一瞬间破灭,温念在这一刻,感受到什么叫心如刀割,什么叫万箭穿心。
身下的地面是那样坚硬,刺骨的凉意冻得半个身子都麻了,但她就像是被抽干了全部力气,根本站不起来。
她的脸颊还在隐隐发疼,却完全顾不上了,因为她的心更痛,泪水化作冰珠,凝结在眼角,遮挡住视线,却根本冻不住如潮水般不停涌来的悲伤。
“哥!我就知道,你是最疼我的!”
远处,权珍珍的声音模模糊糊的传来,带着抑制不住的欢欣与满足。
那声音也如尖刀般,在温念早已破烂不堪的心口又狠狠剜了一刀。
就像是胜利者的宣言,权珍珍忍不住将目光转移到温念身上。
两人之间隔着越来越大的鹅毛大雪,一站一立,一高一矮,一喜一悲。
“温念,你也听到了吧?”
“你要是识趣——就该自己走!”
“哼,我早就劝过你,不要肖想不属于你的东西!”
权珍珍挑眉,得意洋洋。
是,她是该得意的。
在这场没有硝烟的战争中,她赢得如此简单,更映衬得温念就像一个小丑。
她小心翼翼,拼劲全力的模样,就是一个笑话……
温念想说话,可是她的嗓子像是被堵住了,发不出半点声音。
她的肩膀不停的颤抖着,就像是一个受伤的小鸟,被折断了翅膀仍在臭水坑里,拼命挣扎想要飞走,却只是徒劳,无助又绝望。
“哈~哈哈哈哈~”
看着她这备受打击的狼狈模样,权珍珍忍不住轻快的笑了起来。
这段时间以来,她的心里也憋着气呢,只是对于温念而言,那笑声在冷风中显得格外刺耳。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在打得什么主意!”
从权珍珍的角度来说,她也很委屈呢。
离家两年,好不容易回到家里,没想到家中就多了一个陌生的‘妹妹’,不但与母亲关系亲密,就连一向性格淡漠的哥哥都对她另眼相待。
多么可怕!
那种亲人被‘抢走’的感觉,多么可怕!
这段时间,她的内心也经受了许多折磨,
而这一切,都是拜温念所赐!
贪婪的孤儿,可怕的野孩子,处心积虑的想要夺走她的一切!
所以权珍珍完全不觉得自己的做法都半点不妥,她只是在反击!
为了守护原本就属于自己的东西!
如今终于得偿所愿,权珍珍绷紧的神经终于放松下来,她正准备走下天台,却没想到刚下了雪的地面无比湿滑,她脚下一个没站稳,身子便不受控制的向着楼下跌去。
第64章
“珍珍!”
“珍珍——”
莫银芝忍不住发出撕心裂肺的哭声,向前伸出手臂,跌跌撞撞的向着前方扑去。
权律深则身形一闪,瞬时化作一道黑影,紧跟着飞身一跃。
周围隐藏在暗处的侍卫也纷纷现身,如飞鹰般向着权珍珍坠落的方向快速移动。
但接下来发生的一切就像是一场噩梦……
有权律深亲自出手,权珍珍当然很快被救下。
但她的运气实在不好,坠楼的过程中脑子不小心磕碰在向外凸出的尖锐物上,顿时鲜血直流,人也陷入昏迷。
“珍珍!我的珍珍!”
莫银芝哭声凄厉,从权珍珍被救起后便死死抓着权珍珍的手臂,始终不肯放松。
权律深面容冷峻,隐藏在金丝眼镜后的双眸黝黑深沉,仿佛一团化不开的浓雾。
温念整个人都被吓傻了,强撑着已经被冻得麻木的身体挣扎着向前,却被莫银芝反手一把推倒。
“都怪你!这一切都怪你!”
一向温柔的女人看着温念的眼中已然带上了愤恨:“你为什么要约珍珍出来?为什么要和珍珍说那些话!?”
“要不是你,珍珍不会有事……”
“你怎么不去死啊!”
温念还是第一次见到莫银芝露出这样的神情,恶狠狠的诅咒,再没有半点曾经的亲切温柔。
“莫阿姨,不,不是的……”
温念拼命摇着头,想说自己没有。
可又有什么意义呢?一切只是徒劳。
一个计谋的好坏,有时候并不在于其设计得有多么精妙,多么完美,而在于旁观者会不会相信,愿不愿意相信。
若人的心是偏的,那么真相就没有丝毫意义……
昨晚睡觉前,权珍珍突然在楼梯口叫住她,轻声细语的约她今天在天际塔见面,说有一些莫阿姨的事要说,希望以后能和她好好相处。
面对权珍珍的主动示好,温念只觉得受宠若惊。
这时她才是一个刚刚十七岁出头的少女,虽然在孤儿院长大,吃了很多苦,但性格单纯,没什么防备心。
她是真心实意的想要融入这个家里,想要赢得权珍珍的认可,因此毫不怀疑,第二天天刚亮,便早早的出了家门,来到天际塔楼下等待。
却不想,这一等就是几个小时,权珍珍始终没有出现。
温念不知道的是,在她走后,权珍珍也很快出了门,不过却不是为了赴约,而是‘离家出走’。
有同样等在华宇城的恋人柳云飞帮忙,她很快甩下守卫,偷偷溜出权府。
不过这次,临走前,她在自己的房间里偷偷留下一张字条,说明自己与温念私下约谈的事。
不过在她的叙述中,变成温念主动找到她。
她说,温念主动向她讲述了这一年发生的所有事。
温念和莫银芝的母女情,与权律深的相处,这一年,权家的气氛是多么好,每个人都其乐融融。
权珍珍说她没想到,自己失踪的这段时间,权家竟然发生了这么多事……
她更没想到,母亲和哥哥已经忘了她,并将所有爱都转移到另一个女孩身上。
温念得意洋洋,权珍珍很伤心。
她觉得自己回来的不是时候,一切早已物是人非,她变成了那个多余的人。
她在信中说,温念说得对,她应该离开,因为权家已经不再需要她了……
字条后面的字变得一片模糊,就像是被泪水打湿了般。只是看着这斑驳的泪痕,就好像可以感受到权珍珍当时伤心的心情。
于是,她最终做出决定,决定离开权家,去找柳云飞,去寻找属于自己的归宿。
权珍珍留下字条后就消失了,却将莫银芝急得不行,可怜的老母亲被折磨的心力交瘁,上飞车的时候手都是抖的,两条腿都没力气站稳。
权珍珍本就是做戏,自然没有刻意隐瞒自己的行踪,因此很快就被权律深派出的人找到。
等到一行人急匆匆赶到天际塔,见到的就是一脸茫然的温念,和满脸泪水,已经站在天台边的权珍珍……
这的确算不得一个十分高明的阴谋。
漏洞百出,左右矛盾。
稍一调查便可以发现真相……只可惜,真相并不重要……
莫阿姨一腔慈母之心,急火攻心,失了理智,自然将满腔怒火全部迁怒在温念头上。
权律深却是瞬间理清头绪,将两个小姑娘之间的暗流涌动看得清清楚楚。
不过,他却什么也没说。
说白了,还是温念不配。
至少在此刻,在他心里,温念还远远比不上亲生妹妹的重量。
不过是一个无父无母的孤女,就算有些特别,又如何?
与血浓于水的亲生妹妹相比,仍是云泥之别。
他知道她是被冤枉的,但不会戳穿。
因为,他不舍得让妹妹伤心。
权律深一向是个好哥哥,将亲情看得极重。
他已经永远的失去了父亲,更应该好好保护唯一的母亲和妹妹。
所以,温念活该被冤枉,被抛弃,被踩在泥里。
“哥……哥……”
权珍珍受了重伤,顶着满头鲜血,意识昏迷中,还在不停叫着权律深的名字。
救护车很快赶到,权律深与莫银芝一左一右,快速护送权珍珍去医院接受治疗。
男人的身影慢慢消失在漫天大雪里,温念的心冷得几乎结成冰。
她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踉踉跄跄,从背后,轻轻扯住他的衣摆。
权律深反手,一把握住她的脖颈。
“珍珍如果真的出了事,你和你孤儿院里的所有人,谁都别想活。”
当着莫银芝与权珍珍的面,男人一字一顿,清清楚楚的这样说道。
铺天盖地的冷气,夹杂着雪花的北风,吹在人脸上,就像刀子割肉一样疼。
冻得人骨头缝都痛了。
权律深松手,温念娇小的身子就瘫软着向下滑倒。
所有的勇气在这一瞬间消耗殆尽,所有的希望也全部破灭。
温念瘫软在冰冷刺骨的雪地里,就像被吸干了灵魂,连眼泪都流不出来了。
男人脚步不停,步履匆匆,就要离开。
温念下意识伸手,死死拽住他的裤脚。
直到现在,她还清楚的记得权律深那双黑色皮鞋的触感,光滑的,鞋底沾染了雪花,她的脸贴在鞋面,热气呼出,雪花融化,水滴混合着泥土粘在她脸上。
她叫他:“哥哥……”
这是她第一次叫出这个名字,满心绝望的,脆弱无助的,声音在凛冽的风中无比颤抖,充满乞求。
但权律深没有丝毫停留,因为担心受伤昏迷陷入危险的妹妹,冷漠的绕过她,毫不犹豫的离开。
……
原来人在极度痛苦的情况下,是真的会失去思考能力的。
大脑触发保护机制,之后的记忆变得一片模糊。
真正的公主回到了城堡,冒牌的丑小鸭自然只能滚蛋。
温念被送回孤儿院,就如她来时一样,两手空空,什么都没带走,只除了权律深送给她的几块糖果。
回忆从记忆中抽离,温念才发现,不知不觉,自己的脸上已经布满泪水。
强撑着的坚强终于在见到权律深的那一刻彻底轰然倒塌,她无法面对,脑子浑浑噩噩,机械般,逃命一样的向前奔跑。
等到回过神来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已经身处一个陌生偏僻的房间。
这里没有其他人,房间安静昏暗,温念也终于可以放下所有防备,任由泪水肆虐。娇小的身体无力的依靠着门框,顺着墙壁缓缓滑落。
与此同时,墙壁的另一侧,灯光璀璨的大厅里,权律深手里举着酒杯,一面镇定自若的与封启宁、即墨腾寒暄,思绪却忍不住飞远,眼前不断浮现出女孩眼眶泛红,满脸隐忍的可怜模样……
……
不得不承认,或许,这个名叫温念的女孩……远比他想象中,要重要得多……
虽然从小身份卓越,能力出众,但二十九年间,权律深从未谈过恋爱,所以他也就从不知道,喜欢一个人,到底是什么感觉。
当初将温念送走时,他并没有犹豫很久。
在亲生妹妹和温念之间,不需要考虑,便可以轻易做出选择。
毕竟,只是一个身份低微的泥巴种而已……
作为一个出色的政客,在很久以前,权律深就知道,这世界上的一切东西都是有价值的。有的明码标价,有的暗藏玄机,大到国与国之间的利益,小到一个人,一切都可以用一个固定的标准来衡量。
他也习惯了,用这套价值体系来计算一切得失。
不可否认,温念的确引起了他某方面的兴趣,但只也是觉得有些特别而已,并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大事。
男人和女人之间,因为异性相吸而产生的欲|望……
怎么能和一母同胞的亲生妹妹相比?
若是开始对女人感兴趣,那么他大可以去寻找无数个同样类型的女人。
这世上没什么东西是不可替代的,包括女人。
——权律深当时是这样想的,也丝毫不觉得自己的想法有什么错处。
所以,他毫不犹豫的舍弃温念,选择将她送走,
……却在几天后,感受到来自心灵深处的空缺。
多奇怪啊,真是犯贱。
人为什么总是在失去之后,才能体会到丢失的价值?
其实当温念在的时候,他并没有察觉到她有多么重要。
女孩总是很安静,静静的缩在角落,就像是一颗植物,或是一件摆设,漫长的,无声的等待。
是个好孩子,也很好学。
除了想尽各种方法博母亲欢心,或是小心翼翼的亲近自己,她大部分时间都在看书,各种机械零件、轴承,摩挲得都快抛光,各式各样的机械模型,摆满了整间屋子。
女孩子会喜欢这些的吗?
爱好的确很特别。
权律深自己就有妹妹,所以清楚,这个年纪的女孩天真无邪,喜好玩乐,喜欢亮晶晶的首饰,珠宝,漂亮的衣服与发型。
哪里像她,人打扮得灰扑扑不说,就连爱好,也如此古怪。
第65章
好奇,往往是一段爱情开始的讯号。
只可惜,权律深从没谈过恋爱,所以不懂。
男人从小智商优渥,善谋略,年纪轻轻便接手权家,一路披荆斩棘,在残酷的政坛中硬生生杀出一条血路,自然有傲视群雄的资本。
只可惜,到底也只是个男人罢了。
是人,就有弱点,就有独属于人类的感情。
权律深那套以价值来衡量一切的体系在面对温念时,第一次遭遇滑铁卢。
直到过了许久,他才不得不承认,温念在他心中的重量,远比他预想的,要重得多得多。
是爱情吗?还是欲|望?
权律深分不清楚,也搞不懂。
但是那种名为后悔的情绪,却是如此折磨人。
权家少了温念,就像是少了灵魂……这么说确有些夸张,事实上,就连权律深自己,都没有预料到,短短一年时间,这个不起眼的女孩竟会给自己的生活造成这么大的影响。
权珍珍在医院躺了三天,又重新变得生龙活虎。
她是天赋者,虽然只有C级,但身体素质依旧大大提升。这种对于普通人而言足以致命的伤势,对于天赋者来说,是真的不值一提。
听到温念被送走,小姑娘的脸上露出得意的笑容,张开双手扑进莫银芝怀里,娇嗔着撒娇:“我就知道,妈妈和哥哥会选择我,你们最喜欢我了,对吧?”
“唉,你啊……”
莫银芝抬手抚摸着女儿的发丝轻轻叹息,回想起温念满是绝望的眼神,心里也有些不得劲。
“以后千万不要再做这种事情了!知道了吗?”
“你这是在要妈妈的命!”
“无论如何,也不该拿自己的安危冒险!”
“珍珍,我们当然更喜欢你,这是不需要怀疑的。你是妈妈十月怀胎生下的宝贝,是最重要的人,谁也无法取代你的位置。”
“我那不是太着急了嘛~好啦,我向你保证,以后再也不会啦~”
权珍珍吐吐舌头,笑着将头埋进莫银芝怀里。
病房里一派其乐融融,气氛宁静而温馨,权律深的心却像是压着一块大石头,突如其来的刺痛。
他想起温念,想起她单薄的身形瘫坐在雪中的模样。
“哥哥……”
她在叫他,细软的声音在风中若隐若现,带着无尽的乞求与绝望……
不知何时,那个女孩在他的心脏种下了一颗种子……
种子生根发芽,每一点成长都伴随着难以言喻的痛楚,还有空虚。
巨大的空虚。
枝叶逐渐蔓延……心中的空缺便也变得越来越大。
好难受……
特别是夜深人静的时候,总是会产生一种错觉,好像一转头,就可以看到女孩怯生生端着汤盅立在书桌前的身影。
每当这时,他的心中总会涌现起难以名状的酸楚与懊悔,就连那些繁重的工作,都难以掩盖那样的怅然若失。
权律深讨厌这种感觉,更不允许自己拥有这样脆弱的情绪。
他的心很乱,于是愈发刻意极力抗拒自己去关注有关温念的一切。
却没想到,会在苏家的宴会上与她重逢。
虽然只匆匆一眼,但他还是瞬间认出那双清澈的眼睛,如遭雷击。
那天晚上,他一个人在书房呆坐许久,最后还是派了人去调查温念这一年来的所有经历。
……于是,也就知道女孩如今住在封家的现实。
“呵,封部长,怎么不见令郎?”
男人都是一样的,哪怕权律深这种贵为权家家主,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男人,面对情敌,吃起醋来,与其他男人也没什么不同。
几个站在苍穹国金字塔顶端的男人寒暄几句,聊了聊库什纳地区最新的政变,点评几句,话里话外都在试探彼此的态度。权律深突然话锋一转,突然向封启宁问起封烈。
这话题转折属实生硬,封启宁愣了一瞬,片刻后才想起在脸上堆起苦笑,无奈道:“犬子顽劣,不肖权先生年轻有为,如今已经成年,对于政事还是一窍不通,眼下也不知去了哪里,大概去找他的朋友们玩乐了吧。”
封启宁摇摇头,似是十分无奈。
当年权律深将温念送回孤儿院时,特意出手抹去了她与权家的关系,也因此,后续无论是封启宁,还是苏梦欢,在调查温念背景的时候,都没有发现她曾被权家‘收养’过的事。
封启宁不明所以,脑子里运转得飞快,但仍没弄懂权律深突然问起封烈的用意。
他们这种身份地位,考虑问题本就复杂。不过,虽不知为何,阿烈若是能入了权律深的眼,都是他的福分。
苍穹国高层这么多人,能力出众者甚多,能叫得出名字的也鲜少有无能之辈。
但权律深绝对是其中最为优秀的佼佼者,就连他们这些老狐狸都不得不承认的天之骄子。
封启宁脸露微笑,提及唯一的儿子,语气变得柔和,“权先生有所不知,一直以来,您都是阿烈最崇拜的偶像。若是有幸能得您几句提点,犬子一定万分荣幸,受益匪浅。”
“哈哈哈,封公子实在是好眼光,这是看不上我们这些老骨头,眼睛里只盯着最年轻的权先生请教呢。”
一侧的即墨腾不甘示弱,脸上挂着假笑,半是玩笑,半是挑拨的说道。
封启宁面色不变,不卑不亢,笑回:“封某在政府任职多年,最佩服的就是权先生这一个。十九岁临危受命,杀伐果断,能力与心性都不是我们这些老骨头能比的。”
又看着即墨腾道:“即墨兄,人得服老,不服不行。长江后浪推前浪,这个世界到底还是属于年轻人的啊。”
几人一起呵呵笑了几声,抬手碰杯,气氛倒是融洽。
权律深脸上笑容无可挑剔,心神却却始终不定。
目光不时落向方才温念消失的方向,又转头看苏梦欢,脑子里想着她方才对温念说的话,心口便有股郁气,始终无法排解。
大厅另一头,此刻正被权律深惦记的封烈心情也不算多好,男人一头红发,如一团急速飞行的火焰般在人群中,快速寻找着心心念念的粉色身影。
“……”
“你说谁?权先生?是我知道的那位权先生吗?”
大厅角落,两个女生方才全程目睹了权律深与温念的小插曲,这会免不了议论纷纷。
“不是他还有谁,这世上还有第二个权先生吗?哎呦,妙仪,你是没看到刚才的情景,当着那么多人,那两人眼睛眨也不眨的对视着,那个眼神,都快拉丝了!那个泥巴种女孩,眼泪‘刷’得一下就流出来了……”
“怎么可能!只是一个泥巴种而已,怎么会认识权先生!一定是哪里搞错了!”
名叫妙仪的女生明显是权律深的迷妹,显然无法接受心中的偶像对一个泥巴种另眼相待,正崩溃的大叫,从身后突然搭来一只坚硬火热的大手。
“啊——谁,救命!”
大手毫不留情,力气极大,捏着她的肩膀直接将她的身体转了个面儿,女孩口中还没来得及溢出一声痛呼,就看清来人的样子:“封……封少?”
再看身后,那身材高大,板着脸,满脸阴冷得仿佛修罗的男人,不是封烈是谁?
女孩的目光顿时从惊慌厌恶变得羞涩。
封烈也不跟她废话,直接粗声粗气的问道:“你刚才说谁?权律深?那个女孩——你口中的那个泥巴种,是不是穿着一身粉色的裙子?”
“啊……是,是啊……”
名叫妙仪的女孩不是第一军校的学生,自然也就不知道封烈与温念的关系,被他这样冷冷质问,吓得结结巴巴:“她……她和权先生好像认识,见了面,很快就哭着跑走了……”
封烈:“她现在在哪?!”
“我……我也不知道,好像,往……往那边的方向去了……”
妙仪颤颤巍巍的指向走廊的方向,封烈这才一把松开她的肩膀。
女孩落地时被搡了一下,差点没站稳,惊魂未定间,正想张口说些什么,男人已经转过身,一脸凶神恶煞,气势汹汹的向着走廊尽头的方向快步走去。
……
封烈的身影已经消失不见,两个女孩仍在望着他离去的方向久久回不过神。
不看身份,只论长相,男人都是一等一的出众。
19岁的少年,相比于成熟沉稳的权律深,身上有着少年人特有的意气张狂。俊朗的五官,红发似火,高挺的鼻梁荷尔蒙十足,这样盯着人看得时候,让人的腿都忍不住发软。
更极品的是他的身材,个子又高,比例又好,肩宽腰细,两只大长腿包裹在单薄的西装裤里,隐隐可以窥探到行动间肌肉鼓胀的形状。
要是能被这样的男人抱在怀里,不知该有多爽……
两个女孩心中同时冒出这样的想法,一时都忍不住有些脸红心跳,春心荡漾。
不过——
“封少刚才问得还是那个泥巴种?”
“是啊!真搞不懂,那个女孩到底是什么身份?怎么能同时引得封少和权先生两个人注意?”
两个女孩对视一眼,眼中都是不可思议。
……
而此时,作为被所有女孩嫉妒的对象,温念还深陷巨大的痛苦中,无法自拔。
为什么要这样对她?
为什么要让她承受这些?
从前世到今生,温念无数次的问自己这个问题,却始终找不到答案。
她已经很努力了啊,
真的很累……
可上天,为什么就不愿稍稍眷顾她……哪怕一点?
孤独,巨大的孤独……空旷又寂寞的房间里,灯光昏暗凄冷,雕花的顶棚不停的旋转,寂静的空气与世隔绝……
好像这世界上就只剩下她一个人……
被遗忘在无尽的虚空。
好冷……
真的好冷……
所以……当男人出现的那一刻,那散发着雪松香气的怀抱,是那样温暖,那么珍贵……恍若天使降临。
第66章
夏日的梧桐树下,6岁的小温念问院长奶奶,这世上真的有天使吗?
院长奶奶笑着说:“当然有啊。”
小温念有些紧张,满脸期待:“那天使能让我见到妈妈吗?”
院长奶奶温柔的抚摸她的额头:“只要念念乖,天使就一定会实现你的愿望的……”
夏日的夜晚,天空如一副深邃而辽阔的画卷缓缓展开。
那时候的星星,特别清晰,仿佛是无数颗璀璨的宝石,镶嵌在幽暗的天幕上。
那段时间,温念已经开始发病,但还没那么严重,虽然行动已经受影响,但至少还能下地。
孤儿院里有许多孩子,总是好奇的看她,因为她怪异抽搐的走路姿势,偷偷叫她小瘸子。
不记得是在哪本童话书中,温念曾看过,说是死去的人会变成星星。
温念不知道自己的妈妈是不是已经死了,还是活着……她是刚刚出生不久就被遗弃在孤儿院门口的,不像许多幸运的孩子,至少有曾与妈妈相处的记忆……
她的妈妈是长什么样子的呢?
因为从未拥有过,所以就连想象都想象不出……
她的怀抱是不是很温暖?就像歌里唱得那样:
世上只有妈妈好~有妈的孩子像块宝~投进妈妈的怀抱~幸福享不了~
可惜,她没有妈妈……
院长奶奶说,只要乖的话,天使就一定能实现她的愿望……
所以,是她不乖吗?
是不是她不够乖?
……命运才总是对她这样残忍%
……
昏暗的房间里,温念抱着双肩,蜷缩在角落。
她的头埋在双臂间,紧紧缩成一团,就像一只受惊的小刺猬,整个身体都在发抖。
好难过,真的好难过……
无论是令人悲伤的回忆,还是残忍的现实,所有的一切都让她无法接受,就像是沉在昏暗的湖底,层层叠叠的水漫上来,潮湿的萦绕着口鼻,胸口压抑着,无法呼吸。
刺骨的寒意让她的思绪也如同纷飞的落叶,在狂风中无助的飘荡,没有根基,也找不到归处。
无尽的寂静与黑暗中,身后不知何时传来男人轻柔却沉稳的脚步,随之而来的是令人安心的雪松香气。
脚步一步一步,就像踩在她的心口,
直到她面前,才骤然停下,温念的心也在一瞬间被揪紧。
她缓缓抬起头,半遮的门缝里隐隐透来的一束亮光,就像背景般打在他身上,背光的角度,勾勒出男人高大而挺拔的轮廓,如同一座巍峨的高山,散发着金光,如此可靠,多么有安全感……
温念的身体颤抖得更加厉害,眼泪愈发汹涌,心中却缓缓升起一阵莫名的暖流,驱散那刻骨的寒意。
蹲了太久,她的腿已经有些麻了。她就像一只终于找到归途的小鸟,挣扎着起身,
男人也轻轻伸出双臂,
于是,一切都是顺理成章的,温念就像是倦鸟归巢般,猛得投入到他的怀里。
温热的怀抱,既不显凉薄,也不过分炙热,恰到好处的温柔,包裹了她的所有脆弱与不安。
昏暗的房间,只有门缝里的那束光,照亮相拥而立的男女……
这一刻……
温念仿佛找到了她的天使……
……
相比于冲动易怒、头脑简单的封烈而言,裴瑾是另一个极端,永远温和的表情,就像是带着一张无懈可击的面具,一丝不苟的穿着,一板一眼,干净整洁。
他很少有明显的情绪波动,对待所有人都一视同仁,虽温柔,但也疏离,优雅而克制。
但此刻,感受着怀中女孩的泪水,他胸腔里涌动着的感情却是那样陌生而强烈,酸酸涨涨,让他的心好像也泡进了她的泪水中,泛着莫名的苦涩。
“别怕,念念,别怕……”
男人的声音低沉又温柔,如大提琴般在耳边响起,耐心的哄劝,却让温念的泪水流得更凶。
她的头紧紧贴在他胸膛,两只小手紧紧攥着他衣襟,将没有一丝褶皱的布料揉得皱皱巴巴,湿热的泪水一滴滴落在上面,留下斑驳的泪痕。
裴瑾勾起她的下巴,俯身轻轻畷吻她的脸颊。
从睫毛,到鼻尖,再到嘴巴,一点点的舔舐。
唇舌相依,柔嫩甜美的触感,也让他的呼吸越发不稳。
这是一个有些激烈的吻,昏暗的环境,寂静的空间,就好像隔绝在整个世界之外。
在这里,不需要隐藏,不需要克制,整片天地间只有他们两个人……紧紧依偎在一起的男女。
——就像一对被全世界排斥的苦命鸳鸯。
至少,在温念的心里,是这样的。
窗外,月光黯淡。屋内,就连空气也变得稀薄。
在裴瑾的宠爱下,温念完全融化成了一滩水。
他的大手紧紧揽着她的后背,手掌轻抚,充满安慰的意味,也让温念终于与从痛苦中缓和,逐渐恢复平静。
“发生了什么,念念,你怎么会认识……权先生?”
女孩背景简单,性格单纯,早在很久之前,裴瑾就看过她的档案,的确是出身贫民窟没错。
可方才发生的事情,他在楼上也看得分明。女孩的表情、动作,那惊慌又凄楚的神态,毫不作假,分明与权律深是早就认识的关系!
怎么会这样?
一个从小生活在贫民窟的孤女,与一个帝国实际上的掌权者……
一个在天,一个在地……
这样的两个人,又怎么会有交集?
裴瑾蹙紧眉头,目光深沉,心中涌现出的却不是惊喜,而是浓重的不满与危机感。
他抬手勾起温念的下巴,俯身看着她那张盈满泪水的莹白小脸,一贯温和宽容的眼神中隐隐几丝霸道的偏执。
只可惜灯光昏暗,此时的温念一无所查。
“念念,告诉我,你和权先生是怎么认识的?你们到底是什么关系?”
裴瑾又问了一遍,声音低沉,循循善诱。
可惜,单纯的女孩根本感受不到男人的心思,只抽泣两声,痛苦的摇了摇头,将娇小的身子重新靠近他怀里。
“别问了,求你,别逼我……”
是真的不想说啊,面对裴瑾……那些不堪回首的过往,是真的不愿提起。
所以,别再逼她了好吗?
别逼着她想起自己是一个多么不堪的人,想起那些被嫌弃,被抛弃的回忆。
温念哀哀切切的哭着,裴瑾的眸色却越发深沉。
或许每一个男人在面对心爱女人的时候都是*极为敏感的,这是雄性的本能,无关智商的高低。
裴瑾脑子聪明,想象力也丰富,只是片刻,脑海中就浮现出种种猜测,过程千差万别,但最终都指向一个结果,无非男女之间的桃色绯闻。
经历了这么长时间,经过这么多事,裴瑾越发感受到温念的特别。隐藏在朴素外表下的是一个无比甜美的灵魂,更别说,她还生了那么一副销魂蚀骨的身子,绵软无骨,芳香四溢,是个男人都受不住。
所以,你们到底是什么关系?
他碰过你了吗?
碰过了哪里?
男人只是这样想着,便觉得心口发紧,眸色愈发浓重,揽着温念的手臂却逐渐收紧。
事实上,对于他们这些立于金字顶端的圈子而言,权律深一直是个神话般的存在。
算年龄的话,他比他们大几岁,但是论辈分,他们又分明是一代人。
可人与人之间的差距就是这样大。
在他们这些小辈还受困于父母的管教,不得不被押着老老实实在学校学习,十分难得才有机会在父母的指点下稍稍接触些政务的时候,权律深却已经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叱咤风云,指点江山,甚至连他们的父辈都不得不顶礼臣服的人物。
多么令人钦佩!
多么叫人……自惭形秽。
裴瑾看似温和礼貌,但其实,他内里是个相当自傲的性子。
只是他的骄傲都被彬彬有礼的外表掩盖了,白砚说得没错,从这种角度来说,他的确是个伪君子。
这世上能入得了他眼的人不多,能让他佩服的人更少,无论怎么看,权律深都是当之无愧的第一人。
不管是身材长相,甚至天赋能力,做事的眼光手腕,都是首屈一指的碾压。
这是一个比自己更优秀的男人。
在他面前,他毫无胜算。
多么令人难过。
这是个与封烈那样的蠢货完全不同的对手,能够独当一面的成熟男人。
最招女人喜欢的不是?
裴瑾俯身,有些泄愤般的在温念唇上轻轻咬了一口,换来女孩喘|息着的轻呼。
“为什么哭得这么伤心?是因为权律深吗?”
裴瑾连自己都没有注意到,他此时的语气是多么酸气十足。
温念不明所以的眨眼,长长的睫毛上还挂着泪珠儿,像是终于意识到眼前男人有些奇怪,下意识蹭了蹭他的胸口。
她抓起他的手臂,将他的手贴在她的脸上,温润的触感,那种皮肤相触时柔软的感觉,让裴瑾心头一颤,然后就听到女孩带着哭腔,声音细软的慢慢说了,问他,可不可以带她走。
是真的承受不住了啊……
痛苦的事情太多,堆积到一起,就变得愈发难以忍受。
以前因为是一个人,所以只能咬着牙忍下去,
但现在有了裴瑾,也就有了依靠。
她已经不喜欢封烈了,一点都不喜欢了,所以,呆在他身边的每时每刻,都是痛苦的折磨。
温念实在没有法子,眼前的男人就是她唯一的希望。
身材娇弱的女孩就像一株柔弱的菟丝花般,紧紧依偎在男人怀里,那宽阔的胸膛的确给了她很大安全感,恍惚生出一种自己正在被保护着的错觉。
第67章
夜色如墨,空旷的房间里灯光很暗。
远处的窗户似乎没有关严,露出小小的缝隙,五月的微风已经带了些夏日的温热,即使昼夜温差极大,但也再没有初春时的寒冷。
安静的空气中,男人静静看着女孩怯懦又期待的眼。
水盈盈的,泛着泪珠的,充满乞求的,也是没有底气的……
是啊,她的底色一直都是很不自信的。
温念没有父母,也几乎没有朋友,无论是躺在病床上的上辈子,还是穿越来这这辈子,她从来没有被人全心全意的爱过。
她一直在渴望爱,追逐爱,却总是得不到爱。
巨大的空虚让她无比自卑,哪怕面对的是待她无比温柔的裴瑾,依旧会感到惶恐。
害怕被伤害,害怕被抛弃……
小小的心脏早已经千疮百孔,她真的承受不住再一次的打击……
你是院长奶奶口中的天使,所以一定不会骗我的,对吗?
温念满眼期待的望着裴瑾,期待男人可以带着她脱离苦海,但裴瑾沉默良久,最后也只剩一声叹息,轻轻摸了摸她的头。
“抱歉念念,我知道你很难受,但还是要再忍耐一段时间。”
“……现在还不是时候。”
多么大的难题,多么令人为难啊。
有封烈这么个大麻烦横在中间,就连裴瑾都一时半会都毫无办法。
没人会不想与心爱的女人长相厮守,可偏偏几人的身份如此尴尬。
裴瑾当然是不想与封烈撕破脸的,十几年的兄弟,从小一起长大的情分,就为了个女人,就要反目成仇?
无论从哪种角度看,都太不像话。
更别说这其中又涉及到两个家族之间错综复杂的利益纠葛,在这个时局不稳的当口,更是不能轻举妄动,只能从长计议。
男人充满歉意的抬起温念的下巴,轻轻吻着她的唇角,修长的大手则一下又一下抚弄着她的后背,俊美的脸上是满满的温柔与歉意。
只是看着他的神色,温念就觉得心脏像是要融化了。
这样温柔的爱意,是她从来没有拥有过的。
从小到大,从没有人这样对待过她,轻声细语的向她道歉,温柔缱眷的哄着她。
温念哪里会生气,她连抱怨都不曾有。
女孩懂事得吓人,只觉得是自己给裴瑾带来了麻烦,心中自责又内疚,眼泪噙在眼眶,两只细软的小手紧紧拽着男人的衣摆,那副眷恋又依赖的神情,是真的将他当成了救世主。
多乖,多听话,多依赖他。
真是可爱。
男人心中不可抑制的浮现起说不出的柔情,裴瑾情难自制,俯身轻轻吻住她的嘴唇,尽情汲取着女孩的甜美。
在这空旷又寂静的夜色中,紧紧相依在一起的这对男女,就是这世上最可怜的,相爱却不能相守的苦命鸳鸯。
相比于之前,这个吻并不激烈,带着说不出的温柔与缠绵。
一吻毕,温念已经完全说不出话来,原本苍白的小脸涨得通红,躺在男人宽阔的怀中,连呼吸都变得急促。
她的下巴小巧而精致,从这个角度看去,更是纤弱又惹人怜爱。
殷红的唇,因为染着水色,显得格外娇艳欲滴,愈发诱人。
娇小的身躯,真是哪里都软,骨架纤细,肉却不少,颤颤巍巍,只是抱着就觉得无比舒爽,更难能可贵的是那种来自心灵深处的满足,就好像找到了生命中缺失的那一块,完整而和谐。
所以,她的确是最特别的。
裴瑾脑子很乱,一向目标无比明确的他,却第一次找不清方向。
他分辨不出自己的感觉,到底是假戏真做,还是些……别的什么……
对于很多人而言,这个世界都是残忍又无趣的。
但人类之所以存活至今,除了本能对于生的追求,最重要的是,在那漫长又无趣的生命中,总有些东西是无法割舍的,比如亲情,比如转瞬而逝的快乐。
就像是零零星星点缀在沙滩上的小贝壳,为了追寻这些短暂又闪耀的快乐,人们愿意跨越千山万水,忍受枯燥与乏味。
只是这样静静的抱着怀中的女孩,裴瑾就觉得心灵像是被净化了般,感受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平静与满足。
但快乐的时间总是短暂的,很快,门外走廊上便传来熟悉的脚步声,属于封烈的气息。
S级强者释放出的威压,极有特点,充满了火系能量的狂暴与炙热。
更别说封烈压根没想过隐藏行踪,就连身为泥巴种的温念都感觉到了那股压力,有些不安的眨了眨眼。
“别怕,有我在。”
女孩长长的睫毛如蝶翅般不停颤抖,充满依恋的模样可爱至极,裴瑾心中更软,忍不住又俯身在她眼睛上映下轻轻一吻。
如此同时,门外的封烈也像是感应到什么,倏然停下脚步。
灯光昏暗的走廊,其中一扇大门微微敞开,露出小小的缝隙,里面隐隐传出年轻男女的呢喃低语……
布料摩擦的声音,唇齿相依的水声,还有女人抑制不住的轻喘。
“艹!”
封烈只觉得自己的脑子‘轰’得一声,像是要爆炸。
浑身的血液如泄了闸的洪水,全部涌向脑子,因为过于愤怒,周身甚至已经燃起小小的火苗,如幽灵般隐隐飘荡在他身边。
他没有半分犹豫,直接抬起脚,一脚踹向房门。
“咣当”一声巨响,将屋子里的两个人都吓了一跳。
透过走廊昏暗的灯光,屋子里的情景一览无余,相拥在一起的男女,有些熟悉的,惊慌的脸,却不是他想象中的人。
“封……封少?!”
封烈板着脸,如地狱修罗般冰冷可怖,将屋内的两人都吓了一跳。
其中的男人猛地站起身,衣裳不整,裤子脱了一半,已经起身才想起拎住腰带,那副被吓得两股战战的模样,显得十分滑稽。
在他背后,一个穿着红色长裙的女子脸颊红晕,眼神娇媚。
她也是第一军校的学生,自然认得封烈。
原本还惊慌失措,待看清封烈的脸,惊慌又变成惊喜,目光楚楚,挺了挺胸脯,娇滴滴叫了声:“封少~”
也真是离谱,当然男朋友的面就来搞这一套。
封烈自然看不上这种女人,连个眼神都没给,见找错了人,径直转身,气势汹汹的就向外走。
女人脸上顿时露出一抹失落,顾不上男友就在身边,赤着脚下意识追了两步,想起自己还在即墨家,又一副衣衫不整的样子,这才悻悻停下脚步,只是难掩沮丧。
“琳琳!你这是什么意思?”
身后,趁着宴会躲在空房间里偷偷亲热的小情侣爆发了小小的争执,封烈却根本没心思关注。
他的脚步缓缓停留在另一扇门后。
这扇房门在走廊的尽头,黑色雕漆的木门,厚重而神秘,仿佛隐藏着无数秘密。
封烈的目光在门上停留了片刻,眉头微微皱起,心中涌起一种莫名的感觉。
他是个S级战力的天赋者,虽然性格不算细致,但属于天赋者的敏锐度却在。
不知为何,这个房间让他觉得隐隐危险——
相比于切实的证据,更像是一种来自潜意识的第六感。
因着这奇怪的感觉,他并没有如之前般轻举妄动,而是缓缓伸出手,手掌触碰到冰冷厚重的门板,寒意顿时顺着掌心传遍全身。
他没有犹豫,径直推开门,相较于走廊,这间房间的温度明显更低,与冷空气一起传来的,是一股熟悉的甜香。
温念。
属于女孩身上的香气。
空荡荡的房间,像是杂物间,四周堆满了柜子类的家具,全部用厚厚的白色布料盖起。
而在门边的墙角,静静坐着个小小的人影,浅粉色的小礼服上点缀着细腻的蕾丝边,与周遭孤冷的气氛形成鲜明对比。
她缩在墙角,头低低的垂着,双手抱着膝盖,是一种极没有安全感的姿势,就像一只受惊的小动物,无处躲藏,只能这样无助的缩着。
封烈的心几乎立时颤抖一瞬,种种说不出的感觉尽数涌上心头。
出于男人特有的警惕心,他目光在空荡荡的房间里快速环视一周,不知为何,总觉得哪里不对。
但出于对女孩的担忧,他又很快将注意力重新放在温念身上,快步上前,双手抓住她的肩膀。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我不是让你老实待在原处的么!”
“为什么总是这样不听话!”
封烈是真的很生气啊。
除了找不到温念的急切,更多的,是恐惧。
害怕她受到伤害,害怕自己无法及时救她,
……害怕她离开自己。
那种一切变得不受控制的感觉,让他的心也像是掉入了油锅,时时刻刻的煎熬。
寻找的过程中,人群都在议论纷纷,诉说着刚才发生的惊奇一幕,传说中的男人权律深,与一个泥巴种女孩之间的纠葛。
人们不知道温念的名字,但封烈很清楚,她们口中的女孩就是她——
因为整场宴会,除了少数外场的佣人,唯一的泥巴种只有温念一个人!
可温念她又怎么会认识权律深?
她到底还有多少事瞒着他?
为什么要欺骗他!
封烈无法抑制的胡思乱想,心中的嫉妒和愤怒也如燎原之火,无法停歇。
第68章
又是同样的问题。
可对于温念而言,这也是她最不愿提起,最抗拒,最难以启齿的悲痛回忆。
盛怒的男人一点也不懂得怜香惜玉,两只铁钳般的大手紧紧箍着她的双肩,也让温念眼中痛楚般的再次溢出几抹泪花,口中呜咽:“放开我,你弄疼我了,好疼——”
“疼?你也会知道疼吗?”
“那么你知不知道,我的心有多疼!”
该怎么办啊,他到底该拿这个女孩怎么办。
女孩泪水涟涟,紧紧闭着眼,偏着头,明明已经被他捏在手中,却仍是一副死也不愿意看他的模样……
封烈突然感到一阵从内而外的泄气。
他是真的没有办法了,前所未有的挫败。
时间一天一天的流逝,他与温念之前的关系也像是一颗腐烂的果子,一点点发酵,从光鲜亮丽到千疮百孔,彻底变了味道。
偶尔有时他也会想,他们之间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明明一开始,是她先喜欢他的不是吗?
她明明那么爱他!
可为什么,那份爱意会改变,为什么,她的眼睛不肯再看着自己?
“睁开眼!”
“我让你看着我!”
封烈抓着温念的肩膀,就像是一只咆哮的猛兽,抓住它小小的、可怜的猎物。
他也不想这样的啊,可是他没有办法。
愤怒与嫉妒的火焰在胸□□织翻涌,身为男人的自尊心让他没有办法在女孩面前露出脆弱无能的一面,于是他只能更加强硬,就像一只发狂的困兽,用更加蛮横的态度,逼迫她面对自己,
……却不知道,这样的窒息,只会将她推得更远。
好痛,全身都好痛……
不管是身体,还是心灵,甚至自尊心,全部都丢到地上碾落成泥。
温念被封烈晃得头脑发沉,连接肩膀的两根骨头像是要碎掉一样。
她不想求饶,却还是忍不住发出挣扎的呜咽声,颤颤微微睁开眼,还没等回过神来,男人的吻便直接落了下来。
因为火系异能的原因,封烈的吻总是格外火热,粗鲁又强悍。
曾经的温念也曾迷恋这份温度,渴望温暖……可随着她一次次被伤透心,随着封烈的行为越发霸道,这份曾经的温暖就成了灼人的烈焰,炙烤得人喘不过气,越来越难以承受。
温念感觉无法呼吸了。
胸口像是压了一块大石头,沉甸甸的像是要窒息。
封烈就像是一只狂暴的野兽,将她娇小的身躯禁锢得死死的,半点动弹不得。
她的心中充斥着无尽的羞耻,不安与悲哀,拼劲全力躲避着封烈的索取,目光却透过朦胧的泪光,望向门后的阴影,与站在那里的男人对视。
……是的,裴瑾其实并未离开,此时就安静的站在门后。
男人的天赋是光系——光当然可以是充满治愈力的温暖明亮,也可以是完完全全,压抑至极的黑暗。
此时的裴瑾就像是完全与黑暗融为一体,安静无声的流淌在夜色中,就连警觉的封烈都没有发现。
当着裴瑾的面与封烈亲热,这样的情景对于温念而言,无疑是最大的折磨。
她耻得这个身子都像是被无形的火焰燃烧,红得仿佛煮熟的虾子。
每一个细胞都在颤抖,每一个神经都在抗议,望向裴瑾的眼神是充满乞求的,绝望又无助,不知是希望他可以伸出援手,救她于水火,还是希望他干脆转身离开,至少不要看到她如此耻辱的模样。
无声的对视中,男人一贯温润的脸庞似乎也变得冷漠如冰,那双总是噙满温柔的眸子里是化不开的墨色。
视线因为溢出眼眶的泪水变得模糊,隔着封烈宽阔的肩膀,温念颤抖着向着他伸出手……
但裴瑾只是轻轻摇了摇头。
还不到时候。
是啊,还不到时候。
生活就是这么无奈,从不以某人的心意为转移。
裴瑾一步步向前,从无尽的黑暗到光里,眼中的无奈与痛楚是那样分明。
正在尽情品尝女孩美好滋味的封烈像是感受到了什么,慢慢松开温念,眉头紧蹙,神情有些凝重的抬起头,
就在他即将转过头的瞬间,身下的女孩一口咬住他的下巴。
“嘶——”
温念这一下完全没有收着力气,完全是下了死口的。
脆弱的小牙,尽管力气有限,却像是在这一瞬,被赋予了无穷的力量。
就像一只被逼入绝路的小兽,在进行着最后的,殊死一搏。
“温念,松口!”
“你疯了!”
封烈猝不及防。
哪怕是最强大的男人,在面对自己心爱女人的时候,也是毫无防备的。
尖利的牙齿与柔软血肉交织在一起,向下,就是人类最脆弱的咽喉。
即使强如封烈,依旧会感到疼痛——不过更深的疼痛却是来自于他的内心。
“你就这么讨厌我吗?”
已经到了这种程度?
虽然并不是一无所察,虽然总是在自欺欺人,但封烈还是在这一刻感受到一种更深切的悲哀。
如海啸般袭来的巨大的绝望。
这段时间,他一直对温念表现出的所有异常视而不见。
他忽略她眼神的变化,刻意无视她偶尔一闪而过的抗拒与厌恶,他一厢情愿的给自己洗脑,说她仍然爱着自己,那份感情没有丝毫改变……
可为什么,就连这点期望都不给他?
为什么,就连表面的和平都不愿维持!
温念……你怎么能这么残忍?
封烈眼眶发红,紧紧捏着温念的肩膀。
而温念,也在裴瑾身影消失的一瞬,松开嘴巴,睫毛一垂,眼泪便簌簌流了下来。
她死死咬着唇,这一瞬间,心中真的充满自厌的情绪,恨自己的弱小,很她的懦弱,恨那种无能为力的感觉。
夜风呼呼的吹,女孩柔顺的发丝也在风的作用下舞动起来,摇曳如水中的海藻。
封烈红着眼看着面前娇弱的女孩,就见她默不作声的流了半晌眼泪,忽然像是下定某种决心般,咬着牙说了,
“是,讨厌你。”
“封烈,我讨厌你!”
女孩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娇柔动听,就像她的人般,轻柔得好像三月江边的秋水。
可话语中却带着某种孤注一掷的决绝,就像是锋利的长剑,瞬间刺破封烈心脏。
虽然他早已有些心理准备,但依旧没料到温念竟然如此大胆,直白的话语让封烈怀疑自己的耳朵,根本没反应过来,半晌才又愣愣的问了一句:“……你,你说什么?”
直到看着女孩清凌凌的抬起眼,心脏里巨大的痛楚才后知后觉,排山倒海的涌来。
温念这会也是被刺激得下了必死的决心。
接二连三的打击,让她的精神都已经有些不清醒了。
若是平常理智清醒时,她是万万不敢说这种话的,可这会脑子昏昏沉沉,所有激烈郁愤的情绪积累在胸间,让她忘记了恐惧。
“为什么要这样对我……我到底做错了什么……”
难道,就只是因为她无父无母,无人宠爱?
难道,就只是因为她身份低微,是个泥巴种?
难道,就因为她不自量力……喜欢上封烈?
可,泥巴种也是人!
她也有人类的思想,有人类的感情,更有人类的尊严!
她渴望爱,也渴望尊重,想要好好活着,堂堂正正的活着,就只是这小小的要求……
可为什么,就那么难以如愿。
所以,是真的很讨厌你啊!
讨厌你明明不喜欢自己,却要强行将她禁锢在身边;
讨厌你丝毫不尊重她的感受,将她当成玩物一样肆意对待;
把她视作蝼蚁,逼迫她做下绝育手术;用温阿姨的安危威胁她,一言不合就喊打喊杀……
这一桩桩,一件件事,都历历在目。
包括,你故意当着裴瑾的面与她亲热,那种被围观的耻辱,让温念怎么能不恨?
“所以,求求你,放我走吧……”
“封少,你明明不喜欢我的,不是吗?”
“之前的事,是我错了,是我自不量力,是我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我现在已经知错了,真的知错了……求你放过我……”
即使愤怒,即使厌恶,温念的语气依旧是乞求的。
她用一种很卑微的态度,小心翼翼的不断哀求着,期待着男人可以大发慈悲,放她一马。
“封少,我保证,我以后绝对再也不会出现在你面前……我会安分守己,再也不敢痴心妄想……”
“够了!!”
女孩的话被封烈几乎嘶吼着打断。
一片昏暗中,男人的脸涨得通红。
他的嘴角抽搐着,整个身体都在颤抖。片刻后,溢出一声冷笑。
原来人在极度愤怒的时候,是真的会笑的啊……
好痛,真的好痛。整颗心脏就像是被放入一台绞肉机搅动,真真切切的痛不欲生。
肌肉的纹理,血液,每一根血管,全部碎裂开……火焰,熊熊燃烧的火焰,将所有的理智全部焚烧殆尽。
“你想离开我?让我放了你?呵~”
多么诛心的话啊。
这就是你的心里话?
每一句话都像一把钢刀,凌迟着他的灵魂!
封烈看着温念,女孩仰着头,充满乞求的望着自己,那眉眼,那五官,多么漂亮的一张脸,楚楚可怜……美得惊心动魄!
但是,又是那么可恶,
别忘了,当初是你先招惹得我!
封烈心中怒急,面上却是毫无表情的平静。
他甚至可以冷笑着,用讥讽的态度说出这样一句话:“想求我,呵呵,可惜,只是这样的态度还远远不够~”
于是,下一秒,在他目眦欲裂的视线里,女孩缓缓俯下身子,换了种姿势,以一种全然虔诚的姿态跪了下去。
在他面前,
他心爱的女孩,就这样双膝跪地,跪倒在他面前。
“封少,我求你。”
她的表情很认真,态度很卑微。充满乞求的声音,轻声说着。
她将额头触碰到地上,对着他郑重其事的磕头。
这幅已然认清现实,完全被驯服的模样,却让封烈瞬间陷入疯狂!
第69章
不!这不是他想要的!
不!!
老天为什么要这么折磨自己!
从小到大,封烈都是顺风顺水的,他从来没有遇到过什么挫折,也就从来没有经受过这样的痛苦。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对他?
就算这样……就算这样跪在他面前,也一定要离开他吗?
剧烈翻涌的情绪,无尽的痛楚,无意识飞速运转的异能,让周围的空气逐渐变得压迫感十足。
空气中开始出现火苗,跳动着,飞舞着,让昏暗的光线变得明亮,也让清凉的空气变得越发炙热。
喷薄的热气让视线里的一切开始变得扭曲——
温念感到自己全身都像是被熊熊烈火包围,灼烧的疼痛,汹涌的热气,让她痛苦的蜷缩成一团,双手紧紧抱紧自己的身体,却依旧难以抵挡那汹涌而来的痛意。
“啊——”
“啊!!!”
封烈痛苦的嘶吼着,伴随着他的挥掌,周遭的一切也都遭了殃。
那些墙角的摆设,宽大的木柜全部被击得粉碎,碎裂的木片飞溅到温念身前,瞬间将她裸露在粉色礼服外的小腿划出一道深深的血痕。
鲜血汩汩流了出来,很快染红纱制礼服的裙摆。
鲜嫩的浅粉与红色交织,说不出的惊艳,也让温念难以抑制的呼痛出声。
而她的呻|吟,也像是终于唤醒封烈的理智,男人胸口剧烈起伏,喘着粗气定定的望着她,看着女孩瑟瑟发抖的可怜模样,一步步向她走来。
‘杀了她……’
‘一定要杀了她……’
此时此刻,封烈的脑中只剩下这一个念头。
他缓缓伸出手,掌心直指温念咽喉。
纤细的脖颈,白皙的皮肤,脆弱得轻轻一用力就会折断……
对啊,所以就这样做吧,只要闭上眼睛,一切烦恼都会消失殆尽。
只要她死了,就再也不会感受这样的痛苦。
可封烈伸出的手却没有如预想般扼住她的喉咙,而是抓住她的双肩,身材娇小的女孩就这样被男人握在手里。
“你说我从来没有喜欢过你?呵呵……你说得没错,我是从来都没有喜欢过你,过去不喜欢,将来也不会喜欢!”
“我发誓,我永、远、都不会爱上你!”
封烈的脸上在笑,可那表情又像是在哭。
他狠狠盯着温念,看着她脸上每一个细微表情,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顿,咬牙切齿的说着,仿佛下一秒就要将她一口一口嚼碎,吞进肚子里,不留一丝痕迹。
在说完这句话后,他笑得更大声了。
可是这次却是真的哭了,泛红的眼眶流出泪来,一滴两滴,顺着坚毅的脸庞缓缓滑落。
温念惊呆了,也吓傻了。
她从来没有见过封烈露出这样的神色,更别说看到他流泪。
她有些恐惧,更有些茫然,不懂封烈为什么会这样。
是啊,为什么呢?
就连封烈自己都不明白,为什么爱上一个人,会这么痛苦?
难道这就是所谓的爱情吗?
在悸动与甜蜜背后,却是这样的悲哀与绝望,那种无能为力的挫败感,是无论如何也无法改变的现实。
如果可以,他情愿自己从来没有遇到过温念!
于是,下一秒,他的表情重新变得狰狞。
他残忍冷笑着,但那笑容中却带着说不出的嘲讽,看着女孩被吓得脸色发白的可怜模样,心中的悲戚便更重,每一个字,每一次呼吸都带着难以承受的痛意!
“我不喜欢你,没错,我讨厌你——”
他又重复了一遍这句话,就像是为了强调什么,或是为了劝服自己。
“但是,温念,你给我记清楚了!我们之间的关系,从来不由你说得算!”
“认清你自己的身份!你只是我的一个玩具而已!”
“在我厌倦之前,你永远也别想逃走——
“永远!”
他用恶狠狠的声音,无比冷酷的这样说着,可在话音落下的那瞬,又被巨大的悲哀击中,溃不成军。
他不想这样的啊……
这不是他想看到的……
可为什么,事情总是会朝着最糟糕的方向,一路狂奔!无法回头?
这一瞬间,封烈感觉自己全身的力气都像是被抽干了,灵魂也被抽离了躯壳,只剩下空洞的空壳和沉重的呼吸。
看着女孩写满惊恐与绝望的眼,他的双臂甚至开始不受控制的发抖。
不,停下,求求你,停下来!
这不是他的真心话!
可从小桀骜的大少爷,那男人的自尊心让他没办法展露自己的真心,更别说,此时的温念是如此抗拒他,迫不及待的想要逃走!
他一下又一下的喘息着,望着女孩惊惶无措的脸,忽然觉得她的目光……是那样令人无法面对。
他慢慢松了手,女孩的身体便不受控制的下坠,瘫软在地上。
封烈转身,踉踉跄跄的向门外走去,高大的背影不知为何显得有些佝偻,
就像是……落荒而逃。
……
半掩的门再次被紧紧关闭,也将最后一丝光亮彻底隔绝在外。
空旷的屋子重新陷入黑暗,只有窗外并不皎洁的月光,零零碎碎的光晕,却只给空气更添几分幽冷的色调。
温念被一个人留在黑暗里,瘫坐在冰冷的地面,目光空洞,久久回不过神。
门外,热闹的宴会仍在继续,即墨宣在众人的掌声中不情不愿的被父亲赶到钢琴边,一曲名为《星空》的钢琴曲从指尖缓缓流淌,如同宿命充满神秘沉重的叹息。
权律深被人群围在最中央,脸上表情不露声色,思绪却早已飘远。
穿越了时间与空间桎梏,身材瘦弱的女孩紧紧拽着他的裤脚,匍匐在地上,口中娇弱的唤他‘哥哥’……
而这一幕,竟也成为他这一年来反复回荡在眼前的梦魇。
裴瑾悄无声息的走出房间,却在转过拐角的瞬间,见到倚在栏杆上的白砚。
长相阴柔的男人今日穿着一袭黑色西装,领口规规矩矩的系着白色领结。无论是微卷的发丝,还是脸上的表情,都看不出半点身为白家少主的狠辣。
他手中举着一只高脚香槟杯,琥珀色的酒液在璀璨灯光的照耀下轻轻旋转,就显得流光溢彩。
白砚像是已经等了很久,姿态悠闲,嘴角噙着一抹浅笑。
他定定望着缓步走近的裴瑾,默不作声,直到对方走近才轻嗤一声,轻声笑道:“你们让我觉得,有点……恶心。”
明明是相当不客气的话,却用无比轻快的语气说出来,就显得像是调笑一般。
裴瑾神色未变,兀自站定,从胸前的口袋取出一条手帕,轻轻擦拭衬衫前襟。
向来一丝不苟的衣着如今显得有些狼狈,上面横七竖八的被水渍浸染——那是温念的眼泪。
“你说,阿烈知道吗?”
裴瑾不语,白砚却不愿轻易放过他,就这样定定看着他的动作,片刻后又问道。
“我不知道你的话是什么意思。”
裴瑾面色不变,俊美温隽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就显得冷酷。
“呵~阿烈,可不是傻子……”
白砚懒洋洋的摇晃着酒杯,丝毫不介意的展现着自己的恶劣:“你说,我要是像阿烈揭发你们——会发生什么?”
“你们会闹翻吗?反目成仇?为了一个女人?”
“那个叫温念的小姑娘呢?她会死吗?总觉得,阿烈对这个小姑娘的态度有些不太一……”
他的话还未说完,便已经被裴瑾突然一把死死扼住脖颈*。
性格温和的男人第一次露出这样狠戾的表情,面沉如水。
白砚被抓住要害,衣衫不整,却不显狼狈,依旧不慌不忙。
“呵呵,这样才对嘛,终于肯露出真面目了吗?之前那副伪君子的模样,多么倒人胃口……”
他的手一松,握在书中的酒杯便倾斜开,杯中的液体尽数流出,落在裴瑾的胸前,也将他胸前的衬衫染湿一片。
“这样是不是好多了?至少看起来更自然点……我是说,别紧张,放轻松,至少,现在我还没有想要揭穿你的意图……”
两人目光对视着,空气中弥漫着说不出的紧张与火药味,过了片刻,裴瑾才后退一步,缓缓松开手。
“白砚,白先生没教过你,在不清楚对方筹码的时候,不要主动暴露自己的底牌吗?”
“我知道你们在库什纳做的事。”
只是这简简单单一句话,便让白砚豁然变色。
“所以,我想,你应该知道该怎么做。”裴瑾简单整理了下手腕,将歪歪扭扭的袖扣解开,又重新扣上。
白砚站直了身体,眼睛眨也不眨的看着他的动作,两个男人默默对视着,心中同时生出一种微妙感觉
——那种遇到同类的紧张与兴奋。
只可惜,并不惺惺相惜。
……
寂静的空气中,就这样不知过了多久。
温念抱着肩膀缩在角落,两只腿都已经变得麻木。
眼泪流了太多,就已经流不出眼泪,小腿上的伤口结痂,也不再流血。
她的心中笼罩着浓重的悲哀,脑子却浑浑噩噩,一时想起裴瑾温柔的话语,一时又变成封烈凶恶狰狞的脸,最后变成权律深冷酷决绝,漫天大雪中头也不回的背影。
好累……真的好累……
温念真的觉得好累。
无尽的黑暗中,就连灵魂也像是被抽干了,飘飘悠悠随着风飞向宇宙深处。
曾记得,在第一年住进灰影巷的那个夏天,温念和小结巴一起爬到一个废弃的天台屋顶。
那是她们一起发现的秘密基地,生活在贫民窟的孩子,繁重劳作后难得的休闲时光,一起肩并肩躺在天台上,吹着风,仰望天空。
那时,温念问小结巴:“你以后想成为怎么样的人?你的理想是什么?”
一个很老套的问题,却很奢侈。
对于现代孩子而言司空见惯的东西,在这里却是遥不可及的奢望。
那时小结巴沉默了很久,才一脸郑重其事的说道:“她想成为一个天赋者。”
可这怎么可能呢?
有没有天赋,都是上天注定的,是娘胎里带的。
很多东西,出生时有就有,出生时没有就没有。
人得认命的。
可小结巴却说,她才不要认命!
“如果这个世道还有希望,她就拼劲全力。如果这个世道真的连一点希望都没有了,她就要去改变这个世界!”
第70章
改变这个世界?
多么年少轻狂,多么不自量力!
一直以来,温念都觉得小结巴是个很有野性的孩子,虽然个子小,但很凶,就像只狼崽子一样,能闯能干,撕咬住猎物就绝对不肯松口。
当时的温念有些震惊,但并未在意,只觉得是小孩子的异想天开,做不得真。
却没想到,后面会发生那些事,一晃多年,小结巴始终一无所踪,不知道这些年她过得好不好,甚至……还在不在人世……
只是想着这些,温念便觉得心中的痛楚又多了一分。
仔细想想,从上辈子到这辈子,短短18年的人生里,她似乎一直都在经历离别。
多么残忍啊,人群来去匆匆,为什么这世上就没有什么是永恒不变的呢?
为什么美好的时光总是要流逝,留给人的,只有遗憾和思念?
其实,除了小结巴外,温念在孤儿院时,还有一个更为要好的朋友。
那时她刚刚穿越到这个世界不久,重新拥有了健康的身体,正是心中充满感激,乐观向上的时候。
那时她还不了解这个世界的残忍,因此满怀希望。在孤儿院里表现非得常积极,甚至主动帮着院长阿姨去照顾那些年纪更小的孩子。
但很快,温念就发现这所孤儿院与她前世并不一样,除了条件更艰苦,物资更匮乏,孩子之间的相处也更加复杂。
那时的温念还不知道这是由于反物质能量辐射的原因。
即使没有堕落成变异体,这个世界的每个人类都或多或少的受到影响,基因链不稳定,暴躁易怒,也更好战。
在这样的情况下,孩子们的攻击性更强,原本就资源匮乏的孤儿院更像是一个弱肉强食的小型丛林,各种各样的霸凌事件数不胜数。
温念很快发现,其中受到欺负最严重的是个名叫‘哑巴’的少年。
与自己一样,相较于这群身强体壮的未来人,他身材瘦小,加上性格格外孤僻,总是一个人沉默不语的游离在众人之外,因此得了一个名为‘哑巴’的绰号,被众人孤立,逐渐沦为孤儿院中被霸凌的底层。
温念第一次见他时,他正被一群大孩子围着欺辱。
那群孩子手里拿着树枝和木棍,将他团团围住,嘴里说着一些极为难听的污言秽语,不断叫嚣着。
温念那时还保留着在现代生活时的天真与无畏,她没有经历权家的抛弃与折磨,没有被齐天娇等人霸凌,满腔热血,初生牛犊不怕虎,当下便闷着头冲了过去。
“你们做什么!光天化日,怎么能欺负人!”
14岁的少女年纪不大,身材更是娇小,嫩白的皮肤在阳光的照耀下像尊易碎的瓷娃娃,却毫不畏惧的张开双臂挡在少年面前。
几个大孩子都愣住了,过了一会才反应过来。
“你就是那个新来的念念吧?”为首的孩子上下打量她几眼,看着她瘦弱的小身板眼中就露出一丝不屑:“就你这样的,还敢来逞英雄?我劝你别多管闲事。””还不快滚!”
男孩生得胖,长得壮,瞪着眼睛用力的挥舞手中的木棍,更是显得凶神恶煞。
温念哪里见过这种架势啊?当下就被吓得双腿直打颤。
但她还是强撑着不肯退缩,板着小脸,强自镇定:“我不走!你们这样做是不对的!你们再不离开,,我就要去告诉院长阿姨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女孩天真的话顿时让所有孩子都笑了起来。
“告诉院长?你以为她会管这些小事?”
为首的孩子耻笑着,觉得她可真是单纯。
温念不知道的是,这个世界与前世的和平完全不同,这是个全民崇尚武力,迷恋实力的时代。
别说是孤儿院,哪怕是社会中,各种各样的暴力事件也层出不穷。
世界人口又多,大部分资源都被少数有钱人牢牢把持,老百姓只能住在贫民窟里,为了温饱拼劲全力。
再加上因为基因不稳定导致的性格暴戾,别说只是打架斗殴,就算闹出人命,很多时候都无人过问。
所以,孤儿院的阿姨是不会管这些小事的。
世界本就是座黑暗森林,各凭本事,没什么不好。
这是所有人都默认的现实,也是与温念穿越来的世界,有着本质差别的地方。
为首的小胖子原本就是孤儿院里的小霸王,根本不把温念的威胁当回事,抬手便将她推倒在地。
女孩虽然恢复了健康,但娇弱的身躯在这群强壮的未来人面前就像一只易碎的布娃娃,如此不堪一击。
手掌触到地面,被粗糙的砂砾摩得生疼,眼泪顿时在眼眶中打转,咬着唇,鼻子也红了。
“不行!你们这样做是不对的!不能欺负人!”
明明已经自身难保,还想着去保护别人,多么可笑,为首的小胖子都快被她气笑了,一把抓起她的头发,恶狠狠的威胁:“我说了,让你不要多管闲事,你再多嘴,别怪我连你一起打!”
小胖子一直是孤儿院里的小霸王,因为抢的食物多,人长得也壮实。
他年纪比温念大,个子更高,这样拽着女孩的头发,就像是拎着只小鸡仔,完全没有反抗的余地。
温念剧烈的挣扎着,这下眼泪是真的流出来了,红红的眼眶,豆大的泪珠,如断了线的珠子般顺着脸颊簌簌滴落。
眼看对方的拳头就要砸到自己脸上,温念来不及闭眼,就见从远处突然飞来块石头,无比精准的砸在小胖子的手腕上。
“哎呦!”
石头力道颇重,小胖子吃痛,不由自主松开手,温念立刻手脚并用的逃走,惊魂未定的转过头,才发现之前那个一直缩在角落的男孩不知何时站了起来。
彼时,他的个子还很矮,身材也瘦弱,远远望去,瘦瘦小小的,甚至还不如温念。
一身不太合身的长外套,因为人瘦,衣服裤子都显得晃晃荡荡。
他的头发是乱糟糟的短发,发质偏硬,很黑,更衬得脸庞清秀,五官很标致,细长的眉眼,形状就像是河边垂下的柳叶。略显苍白的皮肤,颜色很淡的唇紧紧抿着,没有表情的望过来,整个人散发出一股阴郁的气息。
“艹!哑巴,你终于不装了!”
小胖子又气又怒,龇牙咧嘴的叫嚣。
令温念感到意外的是,他们一群人,举着木棒与树枝,面上凶神恶煞,却始终没人敢上前。
而那个被称为‘哑巴’的男孩就这样面无表情,一步步的向几人走来。
小胖子虚张声势,张牙舞爪,脚步却在一步步后退。
直到对方的身影就这样沉默着消失在拐角,才无比懊恼的‘呸’了一声,骂了几句脏话。
温念不明所以,不过大概也看出,对方或许并不是像自己想象中那样弱小。
不过既然这样,他为什么要任人羞辱呢?
那些骂他的话,就连她一个旁观者听了都觉得心里难过,可他却不声不响,就像是没有半点反应似的。
温念不可抑制的对这个奇怪的男孩产生好奇,于是从其他人口中听说了他的事。
大家说,他是在几年前来到孤儿院的,没有名字,从小跟着母亲长大。
后来母亲病死了,又没有亲人愿意收养他,就被送到孤儿院里。
他的性格是超乎寻常的孤僻,来了孤儿院几年,几乎没有张口说过话,没有朋友,也不和人交流,因此很不受待见。
孤儿院里的人都说他是怪胎,于是给他起了个绰号,叫他‘哑巴’。
至于蛮牛(小胖子的绰号)为什么和他结下梁子,那他们就不知道了。
只知道近几个月间,蛮牛那伙人一直都在欺负他。
大家怕惹麻烦,加上和他又不熟,自然没人帮忙。小哑巴吃了不少苦头,倒是很可怜。
可怜?
可想着那天的情景,怎么看都不像是吃了亏的样子啊?
温念不禁对这个被称为‘哑巴’的男孩更加好奇,
于是鼓起勇气,主动去接近他。
那年,温念14岁。
因为觉得自己是穿越到这个世界的,拥有两辈子的记忆,而颇为自得。
虽然哑巴的年纪比她还大一岁,但她还是以更成熟的姐姐自居,揣着‘和蔼可亲’的笑脸,主动嘘寒问暖,照顾人家的起居。
……当然,换来的只有男孩面无表情的冷眼。
但温念才不会气馁呢!
她这个人,想要对一个人好的时候,那真是掏心掏肺,百折不挠。
这个世界没有人可以抗拒温念的示好的,就算是千年不化的寒冰也不例外,最终也只能无奈的融化。
在她孜孜不倦,日夜不停,死皮赖脸的坚持下,男孩终于第一次接受了她送来的礼物,
——一朵长了五片花瓣的丁香花。
“很漂亮吧?好稀奇呢,这是我找了三个小时,找遍附近所有丁香树才找到的花,整个孤儿院就只有这一朵!”
“你看,是不是很神奇?”
“喂,你有没有听说过丁香花的传说啊,据说见到拥有五片花瓣丁香花的人就会拥有幸运。那么现在,我把这份幸运送给你,希望你以后能变得开心一点,不要总板着脸,多笑一笑吧。”
“对了,偷偷告诉你一件事,我那里还有一颗苹果!”
女孩凑近男孩的耳边,神秘兮兮的说着,声音很轻,语气却难掩骄傲:“早上帮院长阿姨做事,阿姨特意给我的,只有一个呢,千万不能被其他人看到。”
“现在就藏在我的被子里,等下天黑了,他们都睡了,我再拿给你呀。”
女孩自顾自的说着,口中呼出的热气尽数打在男孩耳上,有些湿,有些痒。
她的身上有股很特别的香气,嘴巴里也有,甜丝丝的,莫名好闻。
男孩不自觉有些出神,思绪飘远,愣了很久,才用十分沙哑的声音说了句:“谢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