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慎含着虞望的指节, 很轻地咬了咬。他没有虎牙,贝齿齐整,轻轻咬的时候非但不疼, 反而像猫爪挠心一般勾人。
虞望忍不住凑上来吻他的唇角, 文慎装作很抗拒的模样,往另一邊偏头的同时将虞望长而粗粝的手指含得更深, 等虞望按住他的肩膀和下巴将他扣在懷里打算教训的时候, 又猛地扑上来在他薄唇上很凶地咬下一口,看着张牙舞爪的, 其实只留下了一枚淡红的咬痕。
没等虞望回过神来,文慎便从他懷里灵巧地脱身,自飘窗黠笑着一跃而下, 提着素白的云裳赤足跑到黄花梨屏门后邊儿躲着,只探出墨发如瀑的脑袋得意又警惕地盯着他看。
虞望以为自己眼花了。
他才二十四,怎么就眼花了呢。
阿慎是不是在笑啊。
剛剛还跟他发脾气呢,剛刚还很抗拒他的触碰呢,怎么一下又转了性子?
他不是在做梦吧?
“别过来!”文慎见他脸上那亢奋的神色,浑身一激灵,连忙收起笑意, 冷声喝止他。
可惜虞望已经不吃这套了。
原来端得一副冰清玉洁凛不可犯的模样, 又是发脾气又是闹别扭的,结果全是跟他调情,他怎么就没想到呢, 自己又没做错什么事,文慎故意甩脸子,不是欠.操了还能是为什么?
“我让你别过来!虞子深!你聋了吗?!”
虞望大多时候是很喜歡跟文慎有来有往地拌几句嘴的,但眼下完全没心思跟他废话, 嗓子很干,喘出的粗气烫极了,通红的俊脸上隐隐泛起一种不正常的暴戾。文慎脸颊一白,转身就跑,刚刚拉开门就被虞望按住手,虞望看着好凶,实际上却没有蛮力将他摁回来虐待,只是略垂着眸,残忍道:“关门,否则所有人都会看见我是如何操.你。”
文慎右手被他按着,左手想扇他又做不到,只能恨恨地瞪着他,有些欲哭无淚地骂人:“王八蛋,你就不能和我做些寻常夫妻白日里会做的事——”
虞望已经忍到极限了,却还是貼心问了句:“你指什么?”
“抱在一块儿看会儿书……坐下来喝喝茶、下下棋……或者单纯地亲会儿也行。”
虞望意味不明地笑了声。
文慎被这声怪笑激起一身冷汗,他不知道这话哪里又惹到他了,却知道自己马上就要大祸临头。他腰上还有伤,承不了太重太久的力,这些日子都在细致地养,但好像还是留下了一点后遗症,每次房事过后都会隐隐作痛。
“哥哥……”
文慎心口狂跳,单薄的胸腔好像都已经无法容纳下那一阵激烈的恐惧和身体隐秘而难以自抑的渴恋,但预想中的痛苦并没有到来,虞望双手托着他的腰身,动作缓慢而缠绵。恍惚间,文慎回忆起那个化蛇的梦,这次还要可怕一些,仿佛身后的爱人真的变成了一条粗黑可怖的玄麟巨蟒,虬结粗壮的蟒身将他不断缠緊、收绞,巨口大张吐出鲜红的蛇信。越是挣扎,就越是窒息。
“哥哥……”
虞望爱怜地抚过他湿红的唇瓣,哑声应了句:“嗯。”
文慎的心好像稍微安定了一点,往后仰着身子,湿淋淋地倚在虞望怀中。那梦中缠人的玄麟巨蟒仿佛陷入了一滩绵软红腻的泥沼之中,蟒身沉重地翻冲着湿流,不知过了多久,只见那蟒身越来越沉、越来越慢,那泥沼都被耕得一片狼藉,终于在一阵漫长的晦雨之后,蟒首鲜红的大口为泥沼送来了浓白的甘霖。
虞望很喜歡就这样抱着文慎。
很喜欢文慎把全部的力气卸在他怀里的感觉。
文慎抱起来并不轻。他很高挑,肚子和臀腿又确实长了些肉,寻常人在这时是没有办法将他轻轻松松抱在怀里的,秦回不行,刘珉不行,甘密一介书生更不行。
只有他可以。
虞望将文慎抵在门板上,抱着他安静地站了会儿,文慎没有什么异议,因为他的嗓子已经快说不出话了。
过了会儿,虞望才终于愿意从他的腿心离开,先抱他到软椅上坐躺着,去榻边多宝格中给他找手帕。文慎觉得底下实在太过黏腻,便从袖中摸出一方手帕。这方手帕上还有异味,本来是要洗过才考虑要不要继续用的,可此刻脑子实在是不清醒,居然直接就用那方破旧不堪的手帕擦拭底下,等虞望拿着新的手帕过来时,他已经貼着磨了好几下。
虞望皱了皱眉,不记得文慎什么时候有过这样一条破烂的手帕。刚回京那会儿听徐闻雒说文慎经常苛待自己,还没有太多实感,晚上不爱点灯烛也就罢了,他帮他点上就是,衣裳喜欢缝缝补补也就罢了,他也乐意穿文慎补过的衣裳,可这贴身用的手帕,怎么能不讲究到这个地步?
“扔了。”虞望抢过他手里潮湿的帕子,隨手扔进了渣斗里。
文慎很不高兴,竟然要一瘸一拐地扑过去翻渣斗,虞望赶緊把他摁住,轻斥道:“胡闹什么?不嫌髒?”
“那条帕子!”
虞望将他打横抱起:“一条帕子而已,扔了就扔了,有什么要紧的?”
文慎噙着淚,抱住虞望的脖颈,想咬死虞望的心都有了:“那是你送我的帕子!”
“我送你的帕子多了。”虞望没在意。
“……送得多了,就可以随便扔吗?”
虞望沉默片刻,忽地转头看向他:“不是隨便扔,而是那帕子已经旧了、烂了、髒了,不适合再用了。笨蛋,怎么这么爱钻牛角尖。”
“你送我的东西,就算旧了、烂了、脏了,不适合再用了,我也想留着。”
虞望心里高兴,可转念一想,又觉得哪里不对劲:“我人就在你面前,你留着那些死物做什么?”
文慎不说话了。
“前几日何如霖和另外几个飞虎营大将秘密派了暗哨入京。之前担心回纥会趁我班师回朝的间隙来犯,但新帝登基后完全贯行你主张的绥边政策,回纥部族入京在西北边境安居乐业,与大夏互通有无,至少三年五载间不会有异动。”
“就算有,塞北边防也已经全部重新加固,何如霖和鲤牧足以率兵抵抗外敌。再不济,等纪青自西南干出一番事业,也可以再奔赴塞北前线。”
剩下的,还有一些话,虞望没有再说。
文慎自始至终,也没有多问。
但其实他们都清楚,倘若有一天何如霖、鲤牧、纪青都无法阻止外敌的铁蹄,虞望还是不得不披挂上阵。先帝褫夺了他的封號,却没有撤掉他的爵位,他依然是侯府的家主,就算没有了镇北侯的封號,也必须承袭父亲绥安侯的封号。
镇北,绥安。虞家世世代代都困守于此。
文慎很想像当年一样懂事,不论是母亲把他送到虞府的那一年,还是目送虞望离京的那一年,哪怕内心再害怕、再不舍,脸上也依然露出一副淡然的笑容。
但他贴在虞望炙热的怀抱里,只是一个没留神,眼泪就顺势夺眶而出,怎么也止不住了。
他好想跟虞望撒娇使坏,好想让虞望亲口承诺他不再走。他知道虞望是最信守承诺的人,只要他答应了,只要他点了头,一定就不会再离开他。
然而他什么也没有说,只是将前额贴在虞望颈侧,贴着他一抽一抽地哭。
虞望心不知道碎成了多少片,单手抱着他的腿根,另一只手轻抚他眼底湿润的小痣:“你把身体养好,以后就算我不得不披挂上阵,也可以带你随軍。”
文慎猛地怔了怔,张了张口,脸上露出一丝欢喜的笑意来,可很快,只是眨眼间,那笑意就又黯淡下去:“我随軍北上,京城没有照应的人,如若到时候又有人从中作梗,想要置你于死地,怎么办?”
“自江南、潇湘、燕赵到塞北的粮道已经全部重新辟成,沿途皆由飞虎营精兵把守,不会再有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时候了。况且刘珉虽资质平庸,却是个有德行的皇帝,往后的日子虽不能一概而定,但也不必太过忧心。”
文慎听他这样说,竟然真的开始思考起随军北上的可行性。若真如虞望所言,粮道和辎重军道已经全部安排自己人把守,他在京中又还有几个心腹,一旦有要事也可以八百里加急传信。他就算随军两三年,也不会有什么大碍。
文慎这样想着,竟很快止住了哭:“那我要怎么做,才不会在前线成为你的拖累呢?”
虞望笑着捏捏他的脸颊,整颗心化得黏黏糊糊的,一种难以言喻的幸福漫延过他的脑海,可是还没等他说些什么,便又听文慎有些焦虑地说:
“我有时候站久了会有点跛脚,夜里看东西有时候也不太清楚……不要紧吧?夜里行军的时候,我会尽量跟上的,但是……要不我还是先去治治眼睛吧。”
虞望瞬间正色起来,双指轻轻撑开文慎浅色的眼珠,凝眉注视片刻,文慎不和他说就是怕挨训,可眼下心中焦虑,甚至都忘了忐忑,只想着虞望手里若是有信得过的郎中,给他医治了是最好。
他以为虞望会先训他一顿,甚至他都已经做好了挨训的准备。但虞望看了他很久,久到他的眼睛都开始发涩,才听见他似乎有些哽咽。
“当年就不该把你留在京城。”
第92章 鬼哭 哥哥哭起来怎么跟公鸡打鸣似的。……
文慎乖乖地贴在他懷里, 一雙漂亮含情的桃花眼圆圆地睁成了杏眼,就这般盯着虞望,一眨也不眨, 只睫绒湿漉漉地颤了两下, 眸光流转间,竟略显出些痴相。
虞望头一回觉得心口被这目光压得很沉, 很重, 仿佛堵着一团泡了苦水的絮棉。怪不得文慎每次夜里起身都要轻轻把他推醒,他还以为是和小时候一样, 因为怕路上有鬼魂,要哥哥牵着去东厕,他还以为是文慎太依赖他了——他还以为文慎是在跟他撒娇。
“你这样看着我, 好像我瞎了一样。”文慎见不得他难过,略一思忖,抿起唇不甚在意地笑了笑,有意比平日笑得深些,露出唇邊两轮浅浅的梨涡,“有什么关系?左右每天夜里你都在我身邊。”
明明是曾经日思夜想的笑容,虞望却并没有被安慰到, 只是張了張口, 喉咙有些干涩:“以后不要哭了。”
文慎故作轻松地打趣他:“你少欺負我,我自然就不哭了。”
他想,虞望打心眼儿里就不觉得平日里那些举动是在欺負他, 故而也不会认下这个错,于是他们又能吵起来,虞望就可以暂时忘掉他眼睛不好的事情。
然而没想到就是这一句话,不知道哪里就成了尖刀利戟, 竟戳穿了虞大将军那颗铜墙铁壁的心。虞望将他緊緊抱进懷里,一向昂扬张狂的头颅深深埋进他的颈窝,滚烫的泪仿佛从他那颗受伤的心里渗流而下,哽咽声粗粝沙哑,文慎慌了神,脑海里却很不合时宜地浮现出一个滑稽的念头。
哥哥哭起来怎么跟公鸡打鸣似的。
在文慎记忆里,虞望拢共就哭过三回。一回是三岁时撒泼耍赖非要他留在京城,一回是九岁那年见他烧坏了雙腿,再有一回,就是前些日子来郗府救他的时候,那时其实都不算哭,只是流泪。
文慎经验不足,不太清楚该如何去哄一个失声痛哭的人。但好在平日里被虞望哄惯了,好歹也学到两招,于是学着虞望平日里哄他那样,低头温柔地亲吻他的鬢发,从鬢角吻到侧臉,慢慢捧起他的臉,吻到他高挺的鼻尖。
“哥哥!”文慎低低地唤他,着急道,“我胡说的,你别哭了!”
“慎、慎儿……”
文慎抓起他的手,将自己的脸頰贴进他的掌心:“嗯!”
“我就是个混蛋,是不是?我就是个大王八,是不是?我、我真的对你很不好……是不是?我让你很失望……是不是?对不起、对不起,我会改的!我都会改的!慎儿……!”
虞望抱着人一通鬼哭狼嚎,手劲不自觉地越来越大,文慎腿根的软肉被他掐得溢出了指缝,脸頰也被他糙硬的疤茧磨得泛红,浴池温熱的水没过两人的肩胛骨,文慎整个人被他揉在怀里,却顾不上害羞,只知道凑上去舔舔他咸涩的泪水,甚至急得踩了踩他的脚:“不是!不是呀!哥哥……别哭了!”
虞望山崩地裂般嚎了一阵,文慎哄累了,想用个什么东西堵住他的嘴,晕头转向间,竟双手撑在他肩上,稍微往上再浮出一些,将那平坦的、贫瘠的,却又十足雪腻的软酥挺进虞望口中。虞望怔愣好久,后知后觉地吮了吮,终于也就消停了。
半个时辰过后,文慎才吃上饭。他累极了,也饿极了,虞望喂什么就吃什么。饭前的梅子酒酿蛋甜香开胃,文慎一口气吃了两碗,又吃了些炙肉和炖鸡的野山参。他觉得自己最近腿上又长了些肉,喝下最后一勺参汤就不愿再吃了,虞望隔着他的中衣摸了摸他的肚子,不容置喙道:“还能再吃一点。”
文慎摇摇头:“不吃了,近来又长胖了。等再长胖些,来年开春就可以宰来吃了。”
虞望心底最后一丝阴云就这样被文慎无厘头的冷笑话彻底驱散了,他坐在美人榻旁边,情不自禁地伸手轻抚文慎眼下的小痣:“哪里长胖了?我怎么没发现?”
文慎带着他的手摸摸自己的腿心两旁:“这里、这里……还有这里,都比以前胖了。”
虞望乐滋滋地消受着美人的恩赏,大手不安分地往里摁了摁:“这不叫胖,这叫丰润。”
文慎连忙把他的手拽开:“流氓!”
虞望被骂了也不生气,依旧笑呵呵地盯着人瞧,仿佛方才埋文慎怀里哭着不松口的人不是他一样。文慎见他这副模样,心里说不上什么滋味,总之也生不起气来,便大度一回,对虞望方才的流氓行径既往不咎了。
“看什么!”文慎心里不气,但表面还是一副凶巴巴的样子。
“疼吗?没咬疼吧?敷点药吧。”
文慎拢了拢衣襟,紧紧抓住襟扣:“不疼,你别碰……”
“不碰。”虞望隔着中衣虚虚地抚了抚那娇挺的玉芽,真的就没有碰到,可文慎还是浑身一颤,凭空一阵微湿的梅子香。
虞望也有些惊讶,却没有再打趣他,只是又哄着他再吃了点东西,将食盘撤走之后,才跟他说起正事。
“静王那边我去处理,要一个人而已,他不会不答应。”虞望给文慎换了条亵裤,将他从美人榻上抱起坐在榻沿,小心翼翼地避开他的前胸,给他披了件雪青色的外衫。
文慎却故作高深地轻哼一声,得意道:“我已经安排好了。”
虞望给他系衣带的动作微微一顿:“怎么安排的?”
他当然相信文慎有把一切都安排好的本事,文慎就是这样的性子,喜欢不声不响地把所有事按他的法子解决好,他只是有些担心,毕竟他手里能直接用的人手不多。
文慎并不瞒他:“我去见了皇帝,让严韫把秦回带了回来,安排在我们曾经住过的那间牢房。”
虞望忍不住皱眉:“我就在你身边,为何舍近求远?刘珉许諾你的一切,我都能为你做到。”
“他没有许諾我什么,我也不需要他的许诺。”
虽然虞望待人接物从来都是一副和颜悦色平易近人的态度,但文慎从来就没觉得他好伺候过。小时候是这样,长大了更是如此,一丁点儿小事就喜欢揪着不放,惹急了就发他那大少爷脾气。这时候往往是越解释越说不清,越哄他他越来劲,可文慎每次还是学不乖,生怕他误会什么、介意什么,总是第一时间解释。
“我不找你,不是因为不相信你,而是因为我要保护你。”文慎紧紧地盯着他那两颗沉黑的眼瞳,认真道,“我说过我会保护你的,哥哥,你不记得了吗?”
虞望心神一动,伸手托住他两腋,稳稳施力将他从美人榻抱到腿上,文慎非常配合,抬手抱住他,一双长腿乖乖地搭在他腿边。
“他们不能把我怎么样。”虞望揉揉他微鼓的小肚子,怕他积食,“飞虎营的实权还在我手上,京畿还有几支飞虎营的精锐,虞家也还算有些威望,不至于随随便便就能被人扳倒。”
“谨慎一些总是好的。”文慎坐在他身上,总觉得腿心有些犯瘙,但他只是蹙了蹙眉,并不是很在意,被虞望这样熱热地、亲密地抱着,腿心犯瘙发热是很正常的事,若每次都要跟虞望说的话,虞望肯定会笑话他的,“总之这件事你不要管,我都处理好了,再过几天,就随便给他安个罪名把他流放。等出了京城,我有的是办法把他送回潇湘。”
“这么厉害啊。”虞望抬起下巴啄了啄他喋喋不休的唇,虽然讲的是别人的事,但文慎这般胜券在握的模样毕竟少见。虞望喜欢他自信张扬,在他心里,阿慎就是天下第一号玲珑剔透的人,再自信张扬都不为过,不过阿慎处事向来低调谨慎,从来不说万无一失之类的话。
“只是有一点,徐闻雒负责审理流刑案件,不知道他会不会帮我这个忙,还有就是如果他帮了我这个忙,会不会牵连到你。”文慎道。
“你开口,他就肯定会答应。”虞望见他为了这么件小事发愁,实在没办法冷眼旁观,“不过徐闻雒是我表妹夫,你找他跟找我有什么本质的区别吗?”
“本质的区别就是你与此事无关。”文慎瞪他一眼,蹙眉警告他,“都说了让你别管,你乖乖呆着就是,凑什么热闹。”
第93章 吵架 嫂嫂也不是受气包。
“知道了。”
这种疾言厉色的命令, 除了文慎,再没有人敢用来规训虞望。不过虞望看起来并不反感,反而抱着文慎柔软的腰肢傻乐:“那我不凑熱鬧, 你别人的当吃亏受骗怎么办?”
文慎冷哼道:“你当我和你一样傻呢。”
虞望笑着捏捏他的臉颊, “这可如何是好?你偏生嫁了个傻郎君。百姓都说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时日久了, 怕是你也要变成傻媳妇了。”
“再傻也没你傻。”文慎没挣开他的手, 乖乖地讓他捏着臉颊。臉颊上本来就没多少肉,虞望手劲又大, 稍微一捏就犯疼,文慎眸中蓦然一阵湿意,却没有絲毫怨怼之色, 甚至连疼都没叫唤,只是往虞望懷里挤了挤,将他抱得更紧了。
虞望完全拢住他,将他的长发拂至胸前,捉住发尾牵过来輕輕一嗅,便感到懷中人细微的一阵瑟缩,虞望笑了笑, 倒没做旁的, 反而无比单纯地开始给他编起小辫儿。
“好久没编过了,这一簇该编三股还是四股来着?……罢了,编錯再拆就是。”
他们还未加冠时, 虞望就喜欢每天变着花样给文慎梳头发,有时候是盘简单的半扎发,散漫漂亮,有时候会编很复杂的辫髻, 繁复精致。他的手也不是一开始就这样巧的,年少时他总笨手笨脚,好多次把文慎的头发缠成了死结,最后不得不剪断几缕。
虞望的指尖在乌发间穿梭,动作熟稔地分出三股发絲。文慎的发质极好,握在手里像一捧凉滑的绸缎,还带着淡淡的梅子香气。他手法利落地编着辫子,偶尔扯到头皮,文慎也只是微微蹙眉,反倒又貼近他几分。
“这绺编三股,待会儿盘上去才不容易散。”虞望低声念叨,粗糙指尖灵巧地交錯缠绕。他故意放慢动作,讓文慎能感受到发丝被輕輕拉扯的感觉。半束起的发髻渐渐成型,余下的长发仍如墨绸般垂落腰际。
文慎闭着眼,任由他摆弄,想起往事,唇角不自觉扬起一丝弧度。
“笑什么?”虞望捏了捏他后颈。
“不能笑么?”文慎并未收起笑容,而是笑盈盈地反问他,半扎的长发未着任何珠玉,面容白皙,脸颊薄红,清水芙蓉般雅致温柔。
虞望喉结滚动,空闲下来的大掌情不自禁地抚上文慎微肿的玉酥,没等文慎骂他,就又仰起下颌轻轻撷住那嫣红唇瓣,趁他愣神的时候边揉边亲,不一会儿,怀中人就软成了一汪香熱的水。
“以后也一直这样笑,好不好?”
文慎环住他脖颈,蹙眉轻喘道:“不、好。”
“为什么不好?”
虞望感到腿上略有湿感,却没多想,只觉得可能是仲夏炎热,两人貼在一起总会生汗。文慎神色微怔,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腿心,轻罗细纱重叠掩映之下,罅缝深处细细密密的一阵异样酸痒,他脑海里最先浮现的居然是哥哥指腹那糙硬的触感,要是哥哥可以帮他揉弄片刻……不、不是!他从未这样想过!定是像哥哥说的那样,和他在一起待久了,自己也染上了傻气!
“怎么了?”虞望摸摸他热得发烫的脸颊。
文慎反手将他的大掌拍开,从他身上下来,慌忙道:“我去净手!”
“这么着急做什么?”虞望跟着起来,想要随他一块儿去东厕,却被文慎砰地一下关在门外,虞望也不强求,横竖文慎的身子他早看遍了,他也没有非要盯着文慎小解的癖好,当然,如果文慎愿意当面小解给他看,他也不会拒绝就是了。
——
午膳过后,文慎登车前往徐府。
虞望答应了他不插手这件事,却也不打算真的让他一个人为了此事四处奔波。徐闻雒是他的妹婿,也是他多年好友,于是修书一封,当即令虞七秘密送去,文慎要做的一切,都请他无条件配合,出了什么事,自有将軍府担着。
徐闻雒收到信时,正在给怕热的妻子打扇吹风,霍雪柔一看是表哥来信,连忙从美人榻上支起身子,凑到徐闻雒肩上想看信中写了什么。
徐闻雒一向不瞒她,甚至将信纸展给她看:“大白天的真是见鬼,文道衡居然有事求我,他倆又吵架了?”
霍雪柔看了眼表哥如假包换的潦草字迹,略一思忖,不知想到了什么,居然弯眸笑出声来。
徐闻雒收起信,将霍雪柔揽入怀中:“笑什么?”
霍雪柔嫌热,一把将他推开,但脸上笑意不减:“你方才说他俩吵架,我就想起一件事。也是很多年以前的事情了。”
“何事?”
“应该是我十岁,表哥十二岁的时候。那天我正好去将军府找嫂嫂下棋,但找了半天都没找到。听府里人说表哥在校场受了伤,我就先关心表哥的伤势去了,结果去了东厢还没敲门,就听见表哥在冲嫂嫂发脾气。”
霍雪柔对这件事印象很深,那是她第一次听见虞望那么大声跟文慎说话:“表哥每天练箭太过拼命,根本不顾手臂能不能负荷得了,也不顾自己在校场的安危,那回手都差点废了。”
“嫂嫂又气又急,先说了几句,表哥平日里最疼嫂嫂的,那天也不知道吃错什么药了,居然摔了杯子让嫂嫂滚,还说了些很伤人的话。”
“嫂嫂也不是受气包,反正真的就收拾包袱走人了,但没走远,去了国子监。”
徐闻雒难以置信:“虞子深还有那么硬气的时候?还能真的让文道衡踏出将軍府大门?我不信。”
霍雪柔猛地拍了下桌案:“我亲眼所见!”
“好好好,雪儿说的,那肯定就是真的。”徐闻雒厚着脸皮凑过去轻轻搂住霍雪柔的腰,脑海里想象了一下那画面,还是觉得有些不真实。虞子深就是一妻奴,估计那时候就忙着给文道衡提鞋了,要他伤文慎的心,估计比杀了他还难。
“更不可思议的还在后头。嫂嫂在国子监过夜,你猜他遇到了谁?”
“谁?”
“三皇子!也就是如今的静王殿下。”霍雪柔压低声音道,“听说嫂嫂半夜回了将军府,爬上表哥的床,却带了一身三皇子宫中的伽楠香味。表哥本来就没睡着,闻到那香味更是心烦气躁,当即抄起折扇往嫂嫂臀上打,嫂嫂哭得不行,鬧着要回江南,后来不知怎么,又被哄好了。”
“从那以后,表哥就再不敢对嫂嫂说一句重话。”霍雪柔摇头失笑,“毕竟嫂嫂若真离开了将军府,很可能就是天家的人了。”
徐闻雒却不这样认为:“我看未必。”
“文道衡就算真的嫁进天家,成了什么皇子妃、太子妃……甚至皇妃,按虞子深那性子,怕是血洗皇城都要把文道衡给抢回来。”
他对虞子深好歹还有几分了解,开什么玩笑,天家的人?哪怕是仙家的人,虞子深也能把他从云端捉下来,管他什么皇帝老儿太上老君如来佛祖,就是漫天神佛来了都不好使,该是他虞子深的人就该是他虞子深的人。
霍雪柔眨眼:“若是嫂嫂不愿意回来了呢?”
徐闻雒的脸色有些怪异,没有直接回答霍雪柔的问题,只是压低声音问:“你知道吗,你表哥打仗的时候有一些鲜为人知的癖好。”
霍雪柔也低声回:“什么癖好?”
徐闻雒故意吓她:“他没事的时候会剖开敌尸腹腔,把割断的头颅塞进去,还有……”
霍雪柔脸颊一白,连忙往他怀里缩,徐闻雒抱住她,深深嗅了嗅她身上的雪信香,露出个得逞的笑容:“骗你的!”
霍雪柔气得直揍他,两人打闹间,侍卫叩了叩门,说文大人在正堂等着老爷。
第94章 嗜酒 侯爷好像还挺喜欢孩子的。
仲夏炎热, 徐府取冰井内藏雪,備了些清心的莲子雪露茶。文慎平日与同僚叙谈,很少喝对方府上備的茶水, 今日也不知怎么, 喉中干渴,腿心却悶悶地犯潮, 文慎接连喝了好几盏莲子茶, 才堪堪压住隐秘的酥意。
但在徐聞雒看来,这尊玉面阎罗不知吃错了哪门子的药, 自家青梅竹馬的大将軍不找,偏偏跑到徐府来议事,还端得副眉峰蹙雪的样子。徐聞雒私心不想和文慎沾上半点关系, 当初那个被退回的食盒算他多管闲事,这人骨子里就是冷的,捂不热。
他和虞望说过多次,文慎愿意委身于他,大抵并非因为年少情谊那样虚无缥缈的东西,明眼人都知道文慎不过是天家安插在虞望枕边最致命的一颗棋子,只可惜虞望根本不把他的劝告往心里去。
“文大人, 今日莅临寒舍, 不知所为何事。”虞望不在,徐聞雒臉上并未帶笑,只托着一盏青花瓷, 杯中茶液甘冷清透。
文慎从袖中摸出一方锦盒,身边近侍恭谨俯身为他打开,赤色锦绒间护着一颗紫紅肉苁蓉,年份少说有数百年之寿, 五叶三桠,芦碗密布,看着足足有一斤往上。
“这参草是三年前,幽之师兄从延州回京顺帶捎给我的,徐大人若不嫌鄙陋,权且收下。”
见徐聞雒不解,文慎耐着性子把话说得更明白些:“这是那边大漠特有的一种肉参,尊夫人多年来不曾有孕,許是徐大人命门相火不足,此参薄切入膳,峻补精血,益髓悦色,都是极好的。”
徐闻雒反应过来,一张俊臉腾地紅了:“文大人——”
羞恼归羞恼,他与霍雪柔夫妻多年,膝下无子一事在京城并不算什么新鲜事,他也尝試了多种方子,确实也听闻过可以用延州肉参入药调理,但重金买来的参草却不如文慎今日帶来的一半大,疗效也几乎没有。
甘幽之在延州主政多年,恐怕也就遇到这么一株极品的肉参,居然就那么“顺带捎给”了文慎,文慎平日里最不肯承谁的情,连他送去的一个食盒都要原封不动还回来,居然也就那样心安理得地接受了甘密的厚礼。这两人之间,要说没发生过什么,徐闻雒第一个不相信。
他利用完虞望还不够,如今又要拿甘密的东西为他开道,虽说虞望嘱咐过要顺着他来,但徐闻雒心里还是不大痛快。
文慎将锦盒往他的方向推了推,倾盏又喝了口冷茶:“子嗣之事,说起来并非什么大事,徐徐图之即可,可家中长辈若是催得紧,多試试民间的方子也没什么不好。”
这下可让徐闻雒逮着机会刺他一下了,“说起来,虞家众多族老怕也是成天盼着小世子降生呢,侯爷很有压力吧?”
文慎搁盏的动作顿了顿,倏然扯了扯唇,冷笑一声:“谁能给他压力?”
“倒也是。不过侯爷好像还挺喜欢孩子的,也老是催着我和雪柔给他生个外甥。”徐闻雒摇头失笑,让近侍将锦盒收起来,“你们夫妻也真是,若不收下这份心意,倒显得我不懂事了。”
文慎听了这话,微不可察地怔了怔,旋即恢复了原本无懈可击的矜冷面容,只是后半程的交谈显得有些心不在焉,茶也不喝了,交代好秦回的事,便匆匆离开了徐府。
虞望去西市逛了一圈,搁鱼鸟榭买了一笼文鳐鱼苗回来,想着这鱼跟自家阿慎一个姓,美滋滋地被人宰了几百两银子。
虞望以为文慎不会回来得那么早,便叫来纪青去西城脚下的小茶馆喝了两壶粗茶。纪青从家里带了自釀的杏子酒,傻乎乎地想给虞望倒上,虞望却笑了笑,说要戒酒了。
“这是自家釀的果酒,不醉人的。”纪青解释道。
“不醉人也不喝了。”虞望抬手让他坐下,说起正事来,“前些日子不是让你来虞府走动走动?怎么没来?”
纪青挠挠头,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不知道备什么礼。恰好地里的葡萄熟了,小妹让属下摘两筐头茬儿的紫葡萄给大帅酿酒,如今还没酿好,哪知道大帅又戒酒了。”
“等你酿好,兵部的敕牒都要下来了。”虞望喝了口粗茶,差点没被茶叶涩死,闷声咳了两下,推杯不再喝了。
“如今满朝文武都在议论你带兵绥西南一事,我们自己的弟兄尚且不能保证所有人都对此事满意,更不要说帝党、西南旧党。”
“属下知道。”说起这些,纪青的神色倒是出奇地平静。
虞望并不担心他带兵打仗的能力,毕竟是在自己手中一步步成长起来的副将,只是当年阴山围猎一事,他必然不会让它发生在纪青身上。
“内子和我的关系旁人向来看不清楚,总有人觉得内子和我貌合神离,这次举荐你,实则是想算计我,所以朝堂上风声鹤唳。你多来府上走动,那些人才不会看轻了你。”
虞望半靠在简陋的竹椅上,脸上似乎挂着笑意,周身不怒自威的气势却压得人不寒而栗:“至于什么谒礼——我何时在意过这些了?”
纪青微微汗颜,憨笑道:“属下知道大帅不看重这些身外之物,可也不能真的就厚着脸皮空手过来。长乐乡的葡萄丰美多汁,酿酒是最香醇的。只是大帅戒了酒……家里那几窖还不知该如何是好。”
虞望嗜酒,尤其爱饮葡萄酒,这在飞虎营中已是人尽皆知的事。匈奴曾派一美人使者借献酒献身毒杀虞望,虞望要酒不要人,晚上那雪肤花貌的美人还是光裸着躺在虞望的帐中,贴在虞望身上诱他喝下那毒酒。
没人知道那晚发生了什么,只是自那以后,营中的葡萄酒似乎红了些許,甜中带腥。
除了为首的那几尊煞神,再无人敢饮。
忆起此事,纪青不由得抬眸看了眼虞望的神色。他跟着虞望出生入死八年之久,却并不敢说完全了解这个男人。战场上,虞望总是沉默的,像巍峨不倒的山岳,风雨不撼,雷霆不惊,私下却又平易近人,从来没有将门贵胄的傲慢,待部下如手足兄弟,往往孤軍深入营救残部,不甚惜命的样子。
但偶尔,纪青也能发现他身上紧绷的弦。他至今还记得景禧十二年冬的那场战役,何如霖旧部中了埋伏,死伤惨重,辎重不至,几乎要全军覆没。虞望亲率八百铁骑顶着暴雪奔袭百里。黎明时分,幸存的将士们看见玄鳞铁甲出现在冰原尽头,残破的军旗竟在朔风中重新抖擞起来。墨麒麟的馬蹄踏过凝结的红河,虞望浑身是血,自尸山骨海中杀出生路。
他们赢了。
但没有一个人欢呼。
是夜,他看见虞望独自离帐,躺在繁星似水的天穹之下,满地冰冷残破的尸体,但暴雪已歇,明天或许是个好天气。
——
闲聊一阵,虞望将陈仓道和子午道的调兵铜符借给了纪青。虞家的势力主要集中在北部,但南方各商道和西南要塞也有不可小觑的兵力。纪青必须活着回来,他是文慎举荐的人,不能在西南出事。
长乐乡如今都已经不甚安全,尤其是小妹纪缃容易被人盯上。这些日子纪青和虞三已经处理了数十个刺客,纪青不可能时时刻刻和妹妹呆在一起,便鼓起勇气提了个不情之请,希望小妹能借住到虞府。
虞望知道他在顾虑什么,但他不能立马答应他。虞府家大业大,并不会因为多养个小姐就没落了,但阿慎和纪缃素未谋面,贸然领一个小姑娘回来,阿慎又是个喜欢胡思乱想的笨蛋,肯定又要闷闷地生气了。
“这件事不着急,有虞三在小妹身边,暂时没有人能伤得了她。”虞望看着天色,估摸着文慎应该也回家了,便笑着说,“小妹到我府上,自然是最安全的,但我得先问问内子的意见——毕竟家里大大小小的事都是他在管,我都只有被管的份儿,说话向来不怎么管用。”
纪青瞪大眼睛,不敢相信昔日驰骋疆场所向披靡的大将军在家里居然这样卑微:“文大人在家里居然……这么专制么?”
虞望苦笑着嗯了声:“不过你也不用担心,等我把他伺候好了,他什么都会答应我。”
在纪青饱含同情的目光中,虞望挥挥手和他作别,而后策马回府。仲夏时节,戌时一刻天都未黑,虞望回东厢换了身衣裳,又走到堂屋,一路上来来往往的人,却没见到他最想见的那一个。
“娘,阿慎呢?”虞望大步流星走进堂屋。
第95章 取代 “哥……”
虞夫人:“道衡……”
“道衡他申时就回来了, 还问你去哪儿了呢,侯爷自个儿成天在外瞎晃悠,不多陪陪他, 现在才想起找人么?”文霜聆搁下筷子, 侧首看向虞望,自从知道虞望那方面不怎么行之后, 看他老是惹文慎伤心难过, 心里总是一股无名火。
虞望没在意她话里话外的指责:“申时?”
估计那时候他刚刚把魚苗放青金池里,前脚出门阿慎后脚就到, 恰巧错过。
“我去找他。”
“道衡说有政事处理,估计还在书房呢。侯爷带些饭食去,这蟹粉酥和茯苓糕都是他愛吃的。”柳姨妈也有些担心, 但东廂那邊是家主私院,旁人不得擅入,文慎又不喜有小厮在身旁伺候,想傳个话也傳不到。
“谢谢娘。”虞望接过食盒,又往里添了碗松茸排骨汤和清炒虾仁,亲自提着往东廂去。
柳姨妈还是不太习惯被他喊娘,脸色僵了僵, 良久, 也只能叹息作罢。
素月斋里没人。紫檀书案上笔墨纸砚都没有动过的痕迹,堆积如山的折子里全都没有批示。文慎并不在这里。
虞望将食盒重重地搁在书案上,薄唇微微往下抿, 眸光骤沉,乌睫间蓦然露出的下三白显得整个人如恶禽猛兽般凶戾非常。
“掘地三尺,给我把文道衡找出来。”
“是!”
除虞三和虞五外,十卫一齐待命, 如今还添了个虞十九。十九在暗閣已经十年了,一直没有机会为主家效命,近日可算有了机会,先是为虞望传达了第一封自静王府搜得的情报,技高虞九一筹,如今又应得最大声,生怕谁不知道他有将虞九取而代之的野心似的。
暗閣众侍卫中,十九最见不得的就是虞九。可能是气场不合,也可能是虞九脾气暴躁,往往咄咄逼人,总是压虞七一头,十九年纪小,在高手云集的暗閣里没什么存在感,只有虞七总是照拂着他,看着虞九总是去争抢属于虞七的东西,他心里就是不爽。
虞府九卫,自先祖昭武侯以来就只有九个人,比起景禧末年王侯频频遇刺,眼下根本算不得什么多事之秋,若非主上存了调动的心思,不可能无缘无故从暗阁中抽用人手。
他要取代虞九。
十九跃身而出,疾步踏入东厢错落有致的亭台楼阁,眨眼间,各间厢房的窗户被一扇扇打开,转身却看见虞七真的拎了把锄头在给院子里新种的白兰翻土,不由得眼前一黑。
“七哥,你在做什么?”十九跑来问。
虞七笑眯眯地:“掘地。”
十九不明白:“主上不是让我们找文大人吗?”
“文大人说去书房处理政事,却并不在书房,也并未处理政事,说明他不想让别人知道他的行踪。”
十九更不明白了:“我们不是主上的人吗?听命于主上不就好了吗?为何还要在乎文大人的想法呢?”
虞七拄着锄头,依旧笑眯眯地摸了摸他的头:“我这不是正照主上说的办吗?没准儿文大人真的藏在地下呢?”
十九:“……”
“主上眼下正在气头上,正屋没人敢找,你要是不怵的话,可以去那邊看看。正屋里头别有洞天,屏门后还有许多间屋子,一间间找过去,注意别动任何东西。”
十九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蹙了蹙眉:“我刚看见虞九去那边了。”
——
越过黄花梨木屏门,曲曲折折的溪湾流水尽头辟了间温泉浴池,旁边有间偏阁。说是偏阁,却也并不狭小,里面整齐地安置着一些不怎么用的东西,比如小时候沐浴时文慎愛玩儿的木头魚儿,两个人爱挤在一起的蓮花浴缶……
虞九屏息凝神,脚步轻得几乎没有一丝声响,他根本没去找别的屋子,这些时日他总惦记着那条手帕,惦记着那条手帕上那美妙绝伦的瘾藥,连梦里都是文慎淌着水求欢求饶的模样,梦醒后床上一片湿润,也不知道是不是文慎真的来过。文慎莫名其妙对虞望隱瞒踪迹,肯定是藥瘾发作,那药若是得不到緩解,便会浑身漫起蚀骨烧心之痛,只有泡在寒潭冰水里才能稍微好过一点,而府中只有这间屋子里有一方冰潭。
若不是虞望今日指名让他随行,他早就该来到这里,看着文慎褪去薄衫,雪白泛红的指尖拎起自足尖落下的亵裤,透明的香液拉成长长的银丝,看着文慎一步一步走进冰潭,潭水一寸寸漫过他如玉般细腻光洁的肌肤,听他发出难耐的喟叹和低吟。若不是虞望——也许如今他已经帮文慎緩解过一阵蚀心的痛楚了。
虞九压抑着粗气,掀开层层叠叠的紗帘,最终将那隐隐绰绰的倩影看得清晰。
文慎仰颈躺在那经久未用的蓮花浴缶中,自冰潭里涌出的水已经变得温热,雪白的脖颈上还留着几枚青紫的痕迹,往下,昔日平坦细腻的地方挺起两片小丘……不知在这儿泡了多久,脸上竟没了一丝血色,平日里那张清冷矜傲的脸就这般了无生气地泛着寒青,乌密睫绒扑在眼窝,右眼下那颗淡红的小痣都被遮掩得不甚分明。
“慎儿……”
他压低声音,模仿着虞望的语调,慢慢探进温热的浴水中,看着文慎痛苦却昳美的脸,大手直奔他朝思暮想的地方,速战速决。预想中雪腻肿润的触感到来之前,先碰到的却是一条被紧紧裹住的硬木制成的长鱼,虞九愣了愣,捉住鱼身往外抽了抽,文慎竟猝然睁眼,扬起手使尽浑身的力气狠狠甩了他一巴掌。
“啪!”
这一巴掌打得实在太重了,虞九风吹日晒的脸居然立马火辣辣地浮肿起来,最引以为傲的能够百丈辨音的耳朵阵阵嗡鸣,嘴角渗血,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往后摔去。有这一巴掌在,之前文慎甩到虞望脸上的都变成了挠痒痒。虞九捂着脸,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眼前这看似纯澈无害的美人手里也淌着浓黑的血。
文慎从水里坐起来,扯下手边高悬的一帘白紗,转身将轻纱披在身上,可那纱实在太薄了,披了两层还是能隐隐约约地看见不少香艳迷人的春色,只可惜虞九刚站起来,还没来得及睁开被扇肿的左眼细看,一声细微的鸣啸,一枚鎏有虞氏家纹的长箭便钉穿了他的前额——
虞九瞪大双眼,鲜红的血从眉心的箭镞旁缓缓渗出,耳边什么都已经不甚清晰,他死死地盯着文慎,喉咙嗬嗬急欲说出什么,文慎却只是越过他的肩膀,看见那张沉黑如渊的脸。
“哥……”
虞九僵直地往前倒,前额再一次重重地磕到了莲花浴缶的花瓣边缘,他竭力地翻着眼皮,终于马上就要在死前如愿以偿地窥见文慎底下那销魂的口器,却只见一只戴着翡翠扳指的大掌先一步横插过来,掌心稍稍拢起,轻易兜住了文慎所有的秘密。
第96章 黑隼 别这么凶。
文慎一闻到虞望身上熟悉的沉香气息就松了口气, 骤然卸力倒在虞望懷里。虞望抬腿将虞九的腦袋踢向另一边,敛眸看着他死不瞑目的脸——这張他曾经不言而信的脸,不知想了些什么, 直到文慎把他的手当成那硬木做的鱼儿, 耳畔传来低声哭吟时,虞望才收回目光, 低头親了親文慎苍白泛青的脸。
“别怕。”
他收回手, 却引得文慎哭得更伤心了,虞望还没彻底搞清楚情况。为什么阿慎会在这边沐浴, 身上还这样冰冷,虞九为什么能精准无疑地找到这里,又是何时对阿慎执念如此之深?
“哥哥……”文慎的嗓子好沙哑, 听着像是燒得很干涩,但他身上并不烫,虞望脱下外袍,将他从浴水中裹抱起来,一言不发地,绕过虞九的尸体。
文慎似乎能感受到他现在心情很不好,瞥了眼地上的尸体, 腦袋疼得厉害, 却还是艰難地转了转,蹭了蹭虞望紧绷的脖颈。
“哪儿不舒服?”虞望接过十九呈来的白叠,先给文慎擦了擦长发, 然后回到卧室,展开薄被裹住文慎冰冷的身体。文慎熱得難受,却没有拒绝虞望的动作,只希望虞望把他裹紧之后能够好好親他一会儿, 于是微微仰着脑袋,苍白的唇瓣随着呼吸乖巧地翕合。
“说话。”虞望怒火未散,又親手杀了自己出生入死多年的暗卫,眼下没有太大兴致和文慎做那些事,态度也不自觉地有些强硬。
文慎突然就特别委屈。
他摇摇头,埋在虞望宽悍的肩膀上,攥住虞望的衣袖,忍着痛痒闷闷地哭出声来。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只觉得特别丢脸,还害得虞望亲手杀了自己的弟兄……那时虞九想做什么……好像都没有碰到过他的身体,好像只是想把那条木制的长鱼抽出来,那时……他头很痛,下面也很难受,想也没想就扇了他很重一巴掌……他是不是反应过激了?他是不是做错了什么?
“呜呜……”他咬了咬虞望的肩膀,却没咬住,只是猫儿磨牙似的蹭了蹭。
“到底怎么了?”虞望抬手讓十九出去,声音放轻了些许,十九领了命,主动去偏阁处理虞九的尸体。
“哥哥……”
虞望听他只顾着喊哥哥,别的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心里难免有些急躁:“我讓虞五来给你看看?”
说起旁的男人,文慎潮润的腿心竟突突跳了两下,他不是讳疾忌医的人,也很信任虞望手里的侍卫,可是方才虞九真的吓到他了,他不想讓虞五给他看病,不想让任何人给他看病,他知道自己哪里痒,哪里疼,他不想让旁人触碰那里帮他诊治。
察觉到他不对劲,虞望将他抱得更紧,放轻动作探查,却只探到一汪熱泉。文慎闷闷地哭,却不让他把手拿出来,虞望有些发怔——尽管他俩多数用的是这儿,但阿慎毕竟是男子,这处除了一条不太明显的痕隙之外什么都没有,之前每次敦伦虞望也总会照顾好前面,怎么如今感觉那处更深了些,竟藏得住溪流般潺潺的泉水,不知是从哪儿泌来的,那么多。
“怎么回事?他碰你这儿了?”
文慎整張脸更苍白了,扒住虞望的肩在他颈侧狠狠咬了口:“才没有……混蛋!”
说是狠咬,其实也没剩多少力气,尤其命门还被人兜在掌心,说什么做什么都是调情。虞望今天不怎么爱亲他,他发泄了一下不满便凑上去找虞望的唇,那紧抿的薄唇平日里最积极,今日却怎么也碰不到……他往前凑,虞望便往后仰,他往上亲,虞望便抬起下巴,他追上去,虞望便微微侧脸……
文慎的自尊心都快被他糙熱的手和回避的动作揉碎了,张了张口想叫哥哥,却怎么也叫不出来,眼里的泪止都止不住。
“好了好了。”虞望低头亲了亲他眼下泪濕的小痣,很温柔,很轻缓地,只热热地贴了一下,察觉到他脸颊也是冰凉的,便伸手从多寶阁取了一小瓶祛寒丹,倒出一枚,喂到文慎唇边。文慎心里有气,抿紧唇不乐意吃,虞望伸手就能轻易将他的唇瓣捏开,却还是耐心地哄:“乖寶,来,张嘴,把药吃了。”
他的右手刚刚拉开重弓,是非常勉强的,经脉寸断的手,比起他鼎盛时期差不多是废了,不说时时刻刻好生休养着,至少也不该逞力去拉开那么危险的弓弦。文慎垂着睫帘,看着他微微发抖的指节,睫绒濕重得几乎掀不起来,满心的气也消了,不管什么药,乖乖张口就往嘴里含,没等虞望给他喂水喝,趁虞望不备,摁下他的后脑勺迫使他和自己吻在一起。
祛寒丹的甘涩在两人紧紧交缠的唇舌间迅速蔓延,虞望午时才服过的清心丸很快不再起作用了,他皱了皱眉,湿淋淋的大手抽出来立马捏住文慎的后颈,仰身往后撤开一小段距离。
文慎粉软的舌尖笨笨地追出来,漂亮的浅色眼睛迷离地睁开,似乎并不太明白眼下是什么处境。不过很快,他就感觉到熟悉的凶悍和炙热,曾经总是让他惊骇不已的物什如今却让他感到一陣特殊的心悸。他情不自禁地塌腰,噙泪盯着虞望,雏鸟般依恋地啄了啄他的鼻尖。
虞望:“……”
阿慎都主动到这份儿上了,再不顺着他待会儿就别想浓情蜜意了,等着挨巴掌舔眼泪哄人吧。
他原本是没想过直接杀掉虞九的,毕竟跟了他这么多年,苦劳有,功劳也不少。秦回的事,是虞九亲自查的,知情人确实不算少,虞望也没有第一时间懷疑他,但虞九那么出色的侦查能力,居然连个静王府都拿不下,实在是令虞望有些意外。
意料之外的事,就要交给意料之外的人去查。
十九并不是为了取代谁才调出来的,虞府九卫,有时候会分一半的人去照顾文慎和其他家眷,确实可以增派一些人手了,只是没想到,如今十九确实要代替虞九留在九卫里。
他和静王勾结,背叛虞家,这种事虞望都可以饶他不死。但阿慎扇了他巴掌,一定是因为他做了非常出格的事,否则,依阿慎的性子,平常的事再怎么惹他生气,顶多也是一走了之,不可能跟他的暗卫动手。
可惜了。虞九的手是湿的。
否则他还会找处风水宝地把他好好安葬。
“嗯……呜……”
“别这么……凶……”
虞望根本听不进话,被人背叛的躁戾不安和行房时的激动充斥在奔流滚烫的血液中,他俯身吻了吻文慎苍白细颤的侧脸,按住文慎的后颈,不是很重,也没攥得很紧,恰好是一个无论如何也逃不开的力度,不至于让文慎很难受。
天色还不算晚,火燒云逐渐褪去的长空突然直直地刺入一只巨而悍戾的黑隼。它看起来并不属于这里,而应该属于塞北广袤无际的原野,但它看起来是如此眷恋这片才下过雨的湿软芬芳的土地,连天边火烧过的痕迹在它眼中都是绝美的风景。
柔软的云团承受不住凶猛的隼击,裹挟着热浪颤抖地化成一陣暴烈的疾雨,黑隼的羽毛被浸得湿亮,于红云间恣肆地穿凿着,渴饮天露,不知疲倦,它似乎把这朵可怜的云团当成了和自己相伴一生的雌隼,一连大半个时辰精神抖擞地浇灌着,云团深处几乎渗出血丝,柔软的胸腔里竟然发出类似雌隼般阵阵凄厉的哀鸣。
虞望终于停了下来。
他将文慎抱在怀里,缓缓翻了个身。文慎身上没有刚从浴缶里抱出来那么冷了,很软,很热,脸颊也泛着漂亮的红晕,双腿不仅不紧紧蹭在一起,反而费力地岔着,筛糠似的抖个不停,几缕鲜红的血丝自罅隙蜿蜒而下,虞望脑袋一嗡,瞬间停止思考了。
第97章 冤家 一定会杀了他。
虞望就这样直愣愣地盯着那处看了好一会儿, 文慎急促的呼吸慢慢平缓下来,两团柔软通红的雏鸽可怜地肿着,长睫湿漉漉地掀起, 露出一双纯澈透亮的浅色宝珠, 眉心蹙雪,唇瓣含春——
“怎么了?”
他抬起酸软的手臂, 輕輕揩去虞望额角的熱汗, 声音像含着一池春水,沙哑却溫柔:“没事吧?”
虞望心里瞬间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沉默片刻,从枕下摸出一方手帕给他揩拭满身的狼藉。文慎安静地盯着他瞧了片刻,又熱熱地贴近他, 乖乖地靠在他怀里,抓着他铁铸般的手臂,红肿的软鸽輕轻蹭在他硬悍的胸膛上,一双湿漉漉的桃花眼微微眯起来,眉心时而紧蹙,时而愉悦地舒展开,等到不知道第多少条手帕浸透之后, 才听见哥哥熟悉的低喃——
“对不起。”
“我看看伤口, 疼不疼?伤得重不重?我给你擦点藥。”
文慎几乎是趴在他怀里,烧痕遍布的双腿没再抖得那么厉害,却还是没再合着, 一条腿轻轻支起来搭虞望腿上,交错露出来的那点心尖儿还在絲絲渗着血,虞望伸手探察,指尖的触感还没传来, 肩膀便先湿了一片。
“不疼……别摸。”文慎红软的手心攥着他的两绺长发,却也只是无措地攥着,哪怕是方才那样失控的时候,都没舍得用力往下扯,“哥哥……给我擦点藥吧,擦点藥就好了。”
虞望简直想一刀砍死方才失心疯的自己。
他到底在做什么。
为什么要冲阿慎发火?
为什么总是让阿慎受伤?
连房事都做成这个样子,你是禽兽吗?他是你的仇人吗?要在榻上搞死他?非要把人翻来覆去地折磨才罢休?没听到他在哭吗?还有臉让他来安慰你?你不是说最愛他吗?不是说不再让他流泪吗?虞望,你也配当哥哥?!他真是倒了八辈子霉造了八辈子孽才碰到你这个冤家!
“哥哥……药……”
虞望眼眸赤红:“要什么?”
“药……”
文慎那处已经疼得阵阵发麻了,好在痒意被完全压了下去,体内的焚热慢慢变得溫和,比起之前实在是好受许多,所以心情并不算坏,只是渗着血的地方不能一直放着不管,况且血好像越渗越多了。
虞望见他微微仰着下巴,以为是要接吻,尽管还在心烦意乱着,却也耐心地回应着他所有的诉求,欺身吻住他可怜的唇,方才一直没怎么接吻,文慎虽然微微有些错愕,知道哥哥误解了他的话,却只是自己夹住被子悄悄止血,并没有拒绝哥哥安抚般的深吻。
等虞望自认为安抚好他之后,他才松开被子,任凭虞望把他慢慢按在榻上平躺着,看着他从多宝格中取出玉红膏,有些紧张地阖上了长睫。
预想中玉红膏带来的冰凉和刺痛并没有到来,取而代之的是塞北粗犷的风沙和热土,那糙粝的沙舌裹卷过猩红的血,贪婪而温和地吞噬着饱满腥甜的一切,直到肥沃的草地不再给予它新的汁水。
文慎紧紧地攥着虞望的一缕发丝,指尖几乎掐进锦被里,起初还会抗拒,但慢慢地,得了趣,还会试探着配合虞望的动作。
他知道自己不可能为虞家诞下子嗣,但至少……床笫之事上,能顺着虞望的地方,他尽量不再耍赖拿乔。虞府的宗亲族老失不失望他不在乎,但如果真有那么一天,虞望反悔了,实在想要一个孩子……他一定……
一定会杀了他。
——
是夜亥时,已经很迟了,虞望还在忙前忙后,伺候了文慎梳洗,又亲手换了叠被褥,文慎下不了床,身上也没剩多少力气,只能垫着软枕倚在床边等他一勺一勺地喂食。
文慎沐浴过,身上的血腥味和沉香气息淡了很多,玉体搽过梅子香膏,清甜中浸着一丝梅叶的青涩,虞望将人圈在怀里,大手轻松地托着盅底,舀起一块炖得软烂的排骨,喂到文慎嘴里,而后搁下勺子,微微拢起掌心接在文慎唇边,等了会儿,温声哄道:“吐。”
文慎红着臉,乖乖地照着他的话,把骨头吐到他掌心。放在以前他绝对做不出这样失仪的事情,但方才两人极亲密的事都做了个遍,该丟的脸早就丟尽了,不要说沾上一点口水,虞望连他的血水都能当蜜一样吮出花儿来,要是还在意这些,肯定又会惹他生气。
虞望顺手将骨头放进碟中,用帕子擦净掌心,而后抵近文慎的前额,蹭蹭他秀挺的鼻尖:“明日让膳房炖些五红湯,补补血。”
文慎点点头,长睫扑闪,沾了点汤渍的唇乖乖啄在虞望唇上。
虞望顺势尝了尝骨汤的滋味:“是不是有点淡了?”
“不淡。”文慎搖搖头,怕他又去加些盐似的,又补了句,“很好喝。”
虞望扑哧一声,笑了。
文慎看着他笑,也默默松了口气,粘他粘得更厉害了,两人的长发完全交缠在一起,再分不出哪缕是谁的了。然而虞望就笑了那么一下,之后就又沉默下来,只一个劲儿地喂文慎吃饭。
他喂什么,文慎都乖乖张嘴。也不知道是何时养成的坏习惯,文慎大多时候吃饭很快,都不怎么咀嚼的,经常囫囵就吞了,虞望这方面不会惯着他,总要等一会儿再喂下一勺,文慎要是敢在他眼皮子底下贯彻他那坏毛病,就等着家法伺候吧。
“饱了。”
喂了好一会儿,文慎才说。
其实他早就吃饱了,但是那么早说虞望肯定又要生气。多吃些也好,每次吃得很饱的时候,虞望就会帮他揉肚子。
文慎想起此事,率先感到一阵难言的羞热,可细想起来,每次帮他揉肚子的时候,虞望总会说一些奇怪的话,那些话……大都和怀孕有关。
文慎红软的脸颊渐渐冷却下来,他垂目看了眼自己的小腹,他只穿着一袭很单薄的中衣,小腹微微挺起的弧度清晰可见,他曾见过梁大人府上一位怀有身孕的愛妾,月份小的时候,大抵就是如此……
“真的饱了?”虞望知道他饱了,但每次都会问这么一句,生怕饿着他似的,大手习惯性地往肚子上严丝合缝那么一贴,很爱惜地揉了揉。
文慎没接话,也没把他的手挪开,只是抬眸冷冷地盯着他,没头没尾地扔了句:“再像也不是真的。”
虞望:“?”
“什么真的假的?泡冰水泡糊涂了吧?”
话说回来,虞望到现在都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谎称在书房处理政事,结果却在偏閣泡那么冷的水。
虞望实在纳闷:“我怎么不记得你夏日里有泡冰水的嗜好?”
都已经结束了,文慎不想再谈论起这件事,太丢人了。他猜想自己可能是中了某种瘾药,但目前还没确定是何时何地给了谁可趁之机,这件事他想自己查,便只是胡诌了句:“你不记得的事多了去了。”
虞望却皱眉,拇指上的翡翠扳指硌得肚子生疼:“胡说什么,和你有关的事情,我每样都记得。”
文慎赶紧双手抓住他的手腕,求饶般摇了摇头,“我说……我说。”
虞望收了力,又安抚性地揉了两下。
“觉得热才去沐浴的……但温泉里泡着好像更热了,就去了偏閣。偏阁里浴水又太冰了,泡了会儿头特别疼……骨头也疼……”
虞望似乎没想到是这个原因,沉默片刻,才有些无奈道,“怎么不知道出来?”
文慎委屈道:“没力气了。”
虞望看着他,似乎有什么话想说,最终却只是捏捏他的脸颊,摸摸他的肩胛和胳膊:“现在还疼么?”
文慎摇摇头。
虞望嗯了声,哄道:“那睡吧。”
“不急。”文慎贴在他颈侧,裹挟着浓郁药涩的青梅香弥散在他的鼻尖,虞望略微低头,只见文慎那巴掌大的一张小脸上又露出平日里熟悉的冷色,“虞九死了,你要如何跟九卫交代?”
虞望揉揉他的头发:“你不用管这些事。”
文慎顾及隔墙有耳,于是凑近虞望耳畔,用极轻极细的气声说话:“今日之事,全是我的错。是我害你误会虞九进入浴缶强占了我,你只是在暴怒下……一时失手,为了罚我,你得让我回文府反省一月,或是为虞九扶棺守灵。你身为主上,至少……要这样跟九卫交代,否则我担心九卫之中有人会和你离心。”
虞望:“……”
“其实你说这么小声,十九也听得到。”
第98章 鹤鸣 妻子不能分给他睡。
文慎雪腻温软的身体骤然僵了僵。
他猛地抬头, 浅色的瞳孔微微收缩,被吻得红肿破皮的唇瓣几不可察地抖了抖,颤声道:“……什么?”
虞望不明白他为何突然这样紧张, 只抬手撫了撫他软熱的唇角, 轻声哄道:“十九是个聪明孩子,知道什么該说, 什么不該说……什么可以碰, 什么碰了就会死。”
文慎被他粗蛮地圈在怀里,几乎是一个动弹不得的姿势, 虞望很喜欢这样从侧面紧紧地抱住他,左手揽着他纤韧的腰,或是随意覆在后颈處, 右手搂着他的大腿外侧,或是轻抚他的小腹。
文慎也喜欢被他这样抱着,温暖,踏实,像水蚌依赖自己坚硬的壳。小时候虞望很少这样抱着他,这确实不是青梅竹马会做的事,包括方才所有的那些……令人万分羞耻的动静, 若不是虞望哄着他泄声, 这屋子又构造特殊,多年来密不透音,他怎会、怎会……
虞望低头深深地嗅了嗅他臉颊的熱香:“怎么一直发呆?”
文慎的心差点都不会跳了, 睫绒瞬间泛濕,抬眸看着虞望压抑着烦躁、懊恼、暴戾的臉,刹那间一颗小火苗落进干燥茂密的草地,不用风吹就噼里啪啦地燃烧起来, 火流顺着皴裂干涸的罅隙汩汩不绝,文慎靠在他怀里,艰难地抬手撩了撩潮密的长发。
“怎么冒这么多汗?”
“没事,可能是有点热。”
虞望立刻道:“我去开窗。”
“别开窗。”文慎喝止他,“不要开窗。”
春宵百媚香只会发汗,身体摸起来还是正常的温热,看不出什么異常。但虞望还是笃定他状态不对。文慎平日里就很容易弄得水淋淋的,这下不碰都跟涌潮似的,他一直没控制过他这一方面,一是出于心疼,二是觉得阿慎还年青,精气损耗得多补上就得了,不必让他吃那些苦,但眼下这个濕法,再不管管这虞府都得被他给淹了。
“没事。”虞望从多宝格中拿出一枚锁玉环,塞北玄铁与白银熔铸,软麂皮浸满紫草药汁,防磨止痒,梅花機括间藏着三枚细如发丝的银针,梅枝间隙镂空,接扣處用金贝雕了一轮满月。
“用这个治一晚,若是还不好,明日必须得让虞五给你看看,不许耍赖。”
文慎愣愣地看着他手上的东西,还没明白那是什么,就被试探着一点点穿上,下意识蜷起双腿拒绝,却被虞望一巴掌扇在溢水孔,登时什么都忘了,只知道恨恨地瞪着人,咬紧下唇忍着不出声。那银针直直地刺入曲骨穴、中极穴和关元穴,针尖淬有的少量麻沸散瞬间让文慎好受许多,他忍不住蹭了蹭虞望的侧臉,克制地舔了舔虞望的唇。
虞望却只顾着关心那银针有没有刺破下面原来的伤口,掰开观察了好一会儿,确定没有血丝渗出来,才缓缓松了口气,转头一看,文慎却已经淌着泪睡着了。
若是放在以前,文慎要是敢这样毫无防备地湿着脸睡在他怀里,虞望肯定不会放过他,但今夜虞望确实没有兴致再做这些事。
他低头亲了亲文慎舒展的眉心,轻手轻脚地给他穿好亵裤,抱着他躺在榻上,左臂撑在褥间,虚虚地覆在他身上,好一会儿,一直维持着这样的姿势,直到他柔软的胸脯安静而匀和地起伏。虞望极轻地捏捏他红软的脸颊,为他揩净脸上的泪痕,见他没有反应,才从他身上离开。
——
“我们做暗卫的,就得时时刻刻把自己当作影子。影子是不会说话的。无论你听到什么,看到什么,都不必在意,不必惊慌。”
虞七和十九一同坐在屋檐,十九很粘他,两人同在暗阁时就是如此,多年不曾在一处共事,白日里还有些拘谨,到了晚上,四下无人,十九便大着胆子将脑袋轻轻靠在虞七肩上。
虞七的耳力比不上十九这种天生異才,隔着屋檐,听不清气声,但他看起来对屋里到底在谈论什么没有丝毫好奇,只是低声叮嘱年纪尚轻的十九,不希望他走虞九的老路。
十九点点头,抬眸问:“七哥,虞九死了,你高兴吗?”
虞七沉默片刻:“我为什么要高兴?”
“他死了,我就可以永远留在你身边了啊。”十九试探着牵住他的手,“当年若不是他骗我你在后山,我就不会冒雨去后山找你,也就不会高热不退,错过和你同进虞府的機会。”
鹤鸣山乃是前朝一座废弃的道观,山峰陡立,涧水长流,自大夏建朝起就是京师虞氏的演武场,这里收养了无数失怙失恃的幼子,自山麓自山顶道场皆为虞氏子弟,但只有其中佼佼者才能进入暗阁,得到离开鹤鸣山的机会,否則一生都要在鹤鸣山修炼。
从失怙失恃的幼子,到如今无所不能的虞府九卫,他们都走过太长太远的路。
他们之中,虞五是活得最轻松自在的,只要主上不出事,他随时可以浪迹天涯。虞一和虞二已经年过三旬,是守护着主上长大的,虞老将军去世后,便将主上视作虞氏的全部。
虞三總是被外派,不常和他们待在一起。虞四忙着谈情说爱,主上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虞六一心钻研机关术,并不在意旁的什么事,虞七是明暗兼备的侍卫,府中人见到他这张脸,都尊称一声七爷,虞八替主上联络着飞虎营各部下,经常出现在各个将军府上。
虞九是最擅长搜集处理情报的暗钉,十五年来,为主上立下过无数功劳。京城的宅子、花影楼的奇珍异宝、成箱成柜的金银、虞府珍藏的美酒、东市繁华地段的地契……该赏的都赏了个遍,不该他觊觎的东西,很多也落到了他手上。
虞七很少插手别人的事,却也劝过他几回,贪則生痴,痴则生怨,怨孽难消,或许最后只有死路一条。
虞九總是说知道了,知道了,可最终竟也没有知道。
主上的酒可以分给他喝,钱可以分给他花,地可以分给他用,宅子可以分给他住,可是发妻不能分给他睡。
文大人一直是主上的逆鳞。
他怎么会……怎么能连这种事不知道。
虞七长长地叹息一声:“都过去了。”
“是啊,都过去了。”十九眸中冷色未褪,声音却清纯粘人,“往后就是我陪在七哥身边了。”
“七哥,谢谢你今晚陪我,这个宅子好大,我一个人总是害怕。”
虞七揉揉他的脑袋:“今夜是你第一次轮值,以后熟悉了就好了。”
“每夜不是两个人轮值吗?七哥以后都陪我好不好?”
虞七有些为难:“这得看主上的意思。”
十九的脸色冷了下来:“我就想知道你愿不愿意。”
多年没见,又是年幼时溺爱的弟弟,虞七本是不怎么会说话的人,却也下意识地哄:“我自然愿意……”
十九终于笑起来:“有七哥这句话就够了。”
说罢,他从虞七身上离开,凌空翻跳至东厢后院,虞七甚至没来得及抓住他墨色的衣角。
主上在等他。
“静王那边,可有什么异动?”
虞望脸色说不上差,也说不上好,只是一味地往青金池中撒魚食,刚买回来的文鳐魚攒聚在一处,五彩斑斓的鱼尾在渊黑的水面拍打起浪花,十九眼皮跳了跳,大着胆子劝道:“主上,再喂下去这鱼就撑死了。”
虞望一身墨色寝袍,立于雕栏玉槛之外,夜风拂过,睥睨千军万马的眉眼竟流露出一丝不解:“是啊,担心它吃不饱,喂得越多,反而死得越快。”
“为何不懂得适可而止呢?”
第99章 梦境 还在想着你的世子哥哥?
十九持刀, 单膝跪地道:“虞九死不足惜,主上莫要为此事伤感,不值当, 深恩大义留给重情之人足矣。屬下亲眼目睹虞九将手伸进夫人的浴水里, 若不是夫人一巴掌把他扇懵了,还不知他会做出什么事来, 此等忘恩负义之辈, 和我们不是一路人。”
虞望不置可否。
十九知道,自己的机会就在眼前:“主上, 屬下虽然长年深居鹤鸣山,但虞九能做的事,屬下非但不会做得比他差, 还有把握比他做得更快、更好。”
虞望深邃的眉眼隱在夜色中,伸手继续往池里抛洒一抔魚食:“你太有野心了。”
“是,屬下承認自己有野心。”十九坦诚道,“因为属下除了效忠主上的职责和使命以外,也有自己想要守护的人。”
虞望垂目睨着他,沉默不语。
“属下的命是主上的,自属下踏入鹤鸣山那一刻起, 就永远不会背叛。”说到此处, 十九的声音却骤然低了下去,“但属下的心……已经给了七哥,除此之外, 就再也不会迷恋上任何人。夫人容色绝世,品貌家世才情都是京城第一流,和夫人相比,七哥就像个木头, 还是块不开窍的木头,可是属下的眼里就只装得下七哥一个人,绝对不会像虞九那样,忘恩负义,以下犯上。”
虞望稍感震惊,收起魚食,上前托住十九的手臂将他扶起:“你認真的?”
“皆是属下肺腑之言。”
虞望看了眼虞七所在的位置,看他一脸平静,就知道他肯定没听见,于是略同情地看了十九一眼,把魚食扔给他。十九輕松接住,却不知道主上什么意思。
“以后你帮我看护好这池鱼。”
远处的虞七稍稍有些错愕。
十九脸上却并未出现明显的喜色,只是看了眼池中自由游动的鱼儿,抬手行礼,不卑不亢道:“是。”
“静王和皇帝两邊,都要仔细盯着,若有异动直接禀报,京畿猎场还有一百二十九个暗钉,全部听你差遣调动。虞九留下的宅子和钱财,你都拿去,实在不想住,送给旁人也行。”
“是!”
“有什么不懂的,多问问虞七。”
十九终于笑道:“遵命,主上。”
“退下吧。”
“是。”
十九退居暗处,虞望独自伫立在青金池邊,无聊拽了拽青梅树浓绿的长叶,不知想了些什么。等浑身的血都吹冷了些,才回屋緩緩躺下,握住文慎的腰,輕手轻脚地将他翻成侧躺的姿势,再从背后慢慢地贴近他。
文慎似乎感觉到熟悉的气息,先是毫无章法地蹬了蹬腿,想要翻身正对着缩进他的怀抱,却被虞望按着腰和腿强硬地翻了回去,这个姿势贴得最紧,隱隐突动的物什能够竖着嵌进那饱满幽深的圆缝中,鼻尖充盈着妻子后颈傳来的温热的体香,手心覆着妻子柔软的小肚子,虞望最喜欢这样。
“热……”
他抱太紧了,文慎梦里都是火海。
锁玉环内衬浸满的药汁稍微缓解了一丝灼燒的痛意,但水淌不出来,又实在涨得难受,文慎闷闷地挣扎了好一会儿,十九悄无声息地端了杯冰镇的泉水进来,虞望抱着文慎,耐心地喂他喝下,又用湿帕子给他擦拭了全身。
文慎梦里的火海慢慢变成了一片焦土,眼前的一切变得似曾相识,他赤着脚往前走,心口惴惴难安,滚烫的灰烬将足心燒得绯紅。
时隔太久,他都快认不出多年前东厢的布局,直到看见门口的双鱼池和烧黑的秋千,才心口一痛,忍着烫伤不顧一切地往前跑去。
废墟里躺着一个孩子。
那个孩子穿着世子的衮冕,腰佩一枚双鱼宝玦,玉面映着零星的火光,除此之外什么也看不清晰。文慎肝胆俱裂,浑身发颤,踉跄着扑跪到那孩子身邊。
那是九岁的虞望,眉尾还没有斑驳的箭伤,两分稚气未褪的脸却已经面目全非。文慎的指尖颤抖着贴上他的颈侧,那已经被烈火吞噬过的伤痕鲜血淋漓,文慎浑身僵冷,哑声唤了句:“世子哥哥……”
若有旁人进入他的梦中,一定会觉得他疯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朝廷重臣,居然将那么虔诚地管一具焦尸叫哥哥,一副神魂俱灭的模样,失魂落魄地抱起尸体,往记忆中府医的方向跌跌撞撞地跑。
终于找到了药室,里面却不见府医的身影。只看见一个黑衣覆面的祭司,告诉他,想要救虞望,必须先用水熄灭这片大地的怒火。
梦里没有一处水源,祭司说眼泪也可以,文慎却根本哭不出来。祭司笑了声,让他把孩子放下,他可以帮他。
当祭司欺身过来时,文慎的脑海里还全部都是世子哥哥的事,他死了吗?真的还能救活吗?为什么会烧得那样严重?九岁时的他去哪儿了?为什么没有保护好世子哥哥?思绪太乱,以至于他都忽略了祭司身上熟悉的沉香气息,当祭司掀开黑袍,往他腿心塞进骇人物什时,他才如梦初醒般哭叫起来。
“哭什么?我这不是在帮你吗?”面具后的声音不知为何格外熟悉,可文慎顧不上深思,一双含水的眸子飞快扫视了一圈,没有看到趁手的兵器,袖中也没藏暗器,便想着抬掌蛮力击开这个趁虚而入的混蛋。
祭司却毫不费力地捉住他的手,顺势挤得更深,糙硬的指腹抹去文慎不堪受辱的眼泪,隔着硬质的面具,不容置喙地吻在他紧抿的唇上。
“还在想着你的世子哥哥?”
“他好像快死了。”
“想救他么?”
“水还不够。”
祭司的面具下傳来残忍而野蛮的笑声,文慎想抬手狠狠甩他一巴掌,不知为何却始终做不到,终于,那祭司不再笑了,却压住文慎的肩膀,强迫他跪在他身前,将那水淋淋的黑隼抵在文慎唇边。
文慎这下怎么可能还认不出来。
“……”
天光大亮。
文慎惊出一身冷汗,一脸呆怔地侧躺在床上,窗外温暖的阳光流淌进来,映亮了文慎那张漂亮紅润的脸。
虞望正端着早膳走进来,将食盘轻轻搁在榻边小案上,坐在床边,正要捏捏他的脸颊哄他起身,却发现他已经醒了,只是不知为何,一脸魂不守舍的样子。
于是虞望反手拍了拍他挺翘的雪臀,开玩笑道:“怎么?做了什么春梦这么依依不舍的?”
文慎反应却很大,直接从榻间弹坐而起,红着脸驳斥道:“你才做春梦了呢!”
虞望被吼得愣了愣,旋即一脸混不吝道:“怎么,说中了?”
文慎翻身下榻,很不耐烦似的:“走开,王八蛋。”
“我开玩笑的,别生气嘛。”虞望很有经验地边追边哄,伸手想要牵住他柔软的掌心。
文慎骤然转身,虞望没收住,一下扑他身上去了,下意识揽住他纤韧的腰身。文慎一张脸红透了,却没推开他,反而伸手紧紧地抱住他,不知道是不是虞望的错觉,好像听见他叹息了一声,像是认了命。
第100章 置气 云雨有瘾,毒根难拔。
“怎么啦?”虞望捋了捋他的长发, 略微低头亲了亲他的鼻尖,“怎么一睡醒就撒娇啊。”
文慎懒得搭理他,只是依偎在他懷里, 略微侧身枕在他肩上, 双手緊緊抓住他铁铸般的臂膀,被亲过的地方泛起一点不太明显的紅晕。仲夏寝衣薄如蝉翼, 素白丝料仿佛初凝的雪乳般轻盈地贴在身上, 手臂一箍便勾勒出山水丰美的轮廓。
虞望本来就不是什么清心寡欲之人,被这么一勾顿时血气上涌, 旁的都管不着了,只顾着低头含住文慎紅软的唇瓣,单手去解戴了一夜的锁玉环。他这不解还好, 甫一解开,文慎便蹙緊眉心急急地将他推开,他还欲追着亲上去,却被文慎轻轻一巴掌呼嘴上。
“先别亲了……抱我去小解。”
文慎緊紧地夹着双腿,臉颊紅得发烫,若不是走投无路,他绝对不可能向虞望提出这种可怕的要求, 实在是那三枚针在穴位里扎了一夜, 睡前喝了骨汤,入睡后虞望又喂他喝了好些水,锁玉环锁着还好, 一解开就好像連针孔都要渗水似的。文慎的心都快跳坏了,虞望还傻愣着不动,气得他一口咬在虞望颈侧,催促道:“王八蛋……听不懂人话是不是……”
虞望故意装作不太懂的样子:“腿受伤了吗?哪里不舒服, 我先给你看看。”
“誰要你看了!”文慎忍不住吼他一句,那声音忒大,可尾音打着颤,气势一下就大打折扣,比不上平日泼辣强势,况且这一吼,没把虞望镇住,反而一瞬间把自己逼得狼狈不堪。文慎急急地倒吸一口冷气,颤着长睫紧贴在虞望懷里,竭力憋着,实在没有法子似的,噙着泪道:“你不愿抱我去、算了……你给我重新戴上,我自己去。”
虞望知道再逗下去真得哭,連忙正色哄人:“誰说不愿意抱你去了?嗯?谁说的?我可没说,又冤枉我。”
文慎绝望地閉了閉眼,瘫软在他懷里,没有丝毫想跟他拌嘴的意思。
虞望暗道坏了,连忙托住膝弯打横抱起人,大步流星往东厕走,边走还边安慰:“没事儿,溺身上都无妨,哥哥给你洗。”
文慎不想说话。
直到虞望抱着他,用哄小孩儿小解的方式哄着他断断续续溺了干净,文慎都只是一臉视死如归地闭眼仰靠在他怀里,抿紧唇没再说过一句话。
不堪羞耻是一回事,更要命的是他发现昨日的那股痒意又卷土重来了。他不知道该如何跟虞望说,便冷着臉把他关在书房外,修书一封直接传给贺殊臣——文府侍卫长,也是替他守在望山堂的唯一亲信,能文能武,还是一神医妙手,善治各种疑难杂症,之前的断袖病就是他开的方子,虽然最后并没有治好,但文慎喝了多年,还是覺得有效,否则哥哥回京之后第一次来找他,他肯定就不顾一切地想要和哥哥在一起了。
信很快就写好了,文慎却推开屏風,目光落到虞望的书案上。
虞望不怎么爱读书写字,就算读也只读兵书,字也不甚好看,但用的书案却是京城最为名贵的千年金丝楠,若只是放在书房供起来当个摆设也就罢了,这纨绔还不怎么爱惜,动不动就用刀剑在案上刻字,当真是暴殄天物。
文慎心里暗骂,白皙泛紅的指尖却抚过桌角那龙飞凤舞的“慎”字,内心挣扎了好久,终于轻轻踮脚,掌心握着虞望用过一两次还没扔的笔,撑在温润流光的案面,忍着声音回忆起十年前,虞望修长的手指握着一支冷硬的长箭,百无聊赖地抚过这潮湿坚硬的桌角。
信送走后,文慎又换了身官绿色的长裾,长发半扎成团子,剩下的一半如墨般披散着,耳后编了两条乌黑漂亮的小辫儿。
灵堂内,虞望处理好虞九的后事,还未封棺,便见文慎冷着臉走进来,进门后没先看他,而是径直走向了棺木。
虞望以为他还在为早上那事生气,吩咐好十九后便紧跟着凑到他身边,想要好好道个歉。
文慎垂眸看着棺木中安静的尸体,尤其是他那只伸进浴水中的左手,不知为何,好不容易压下去的燥痒又有些反复,虞望走到他身边,正好看到的就是妻子盯着尸体的手指脸颊发红的场景,不自覺脸色黑如锅底,想也没想便扣住妻子的后颈把人往自己怀里一按,警告道:“眼睛不要了?”
文慎嗅到他身上熟悉的沉香气息,气海穴往下酸软得不行。这下文慎是发现了,旁人都还好,反应不是特别强烈,可虞望这一个人抵得上旁人好几十个,只要虞望一靠近他,他就没办法正常思考。
“走开。”文慎小声道。
虞望沉着脸,当着九卫的面,直接一巴掌扇在文慎臀上,也不管他哭没哭,直接把人拎到灵堂偏室,态度极其恶劣地在他红热的脸颊上狠咬一口,哑声道:“你再说一遍?”
“你想把我气死?”
“气死我对你有什么好处?是不是我死了,没人看着你,你今天就要爬进虞九的棺材里用死人的手指纾解——”
文慎忍无可忍,淌着泪一巴掌扇过去,却只是被虞望牢牢攥在手里。虞望手上的扳指硌得腕骨生疼,文慎不敢看抬眸他的眼睛,生怕被那双骇人的隼目直接吞了似的,尽量稳着声音冷笑道:“在你眼里……我就是个娼.妇。”
虞望被这句话刺激得双目赤红,愤怒几乎吞噬了他所有的理智,文慎吵架最喜欢的就是倒打一耙,可这次偏偏用侮辱自己的方式来伤害他,简直罪不可恕。
既然如此,就不要怪他狠心给他长长记性。
“难道不是?”
虞望不答反问,上前一步将文慎堵在屏風上,这屏风是青玉雕的,砸下去肯定碎,文慎没办法再退,也被虞望这句嘲弄般的质问刺得忘了动作。
“……什么?”文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竟舍得抬眸重新问了一遍,“你说什么?”
虞望要是敢把那两个字说出来,文慎眼里打转的泪花非得全飙出来不可,可要是什么也不说,下次他还敢用这种话来吵架。虞望垂目注视着文慎近乎破碎的脸,强忍住没去舔他睫尾的泪珠:“我怎么教你的,怎么这么不自爱?”
“对着别的男人脸红心跳的,对着自己男人就只会说走开走开,文慎……我是不是太纵容你了?你不是最在乎礼义廉耻吗?怎么?你覺得自己今天的所作所为哪一点符合礼义廉耻了?再这样下去,你以为我还会像现在这样由着你胡闹?”
文慎底下的酥痒都顾不上了,只觉得胸口气闷至极,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他哪里不自爱了?他哪里对不起他了?他哪里寡廉鲜耻了?他哪里胡闹了?自始至终他到底做错了什么,怎么全部都成了他的错?
文慎抬袖沉默地擦了擦眼泪,随后用力将虞望往外推开想要一走了之,和离书都不要了,他要离开京城,去一个谁都找不到他的地方,不管什么中了什么藥……解得开就解,解不开干脆死了算了,反正也没有人在乎他。只是得找个隐蔽的地方去死,否则要是被虞望发现了,肯定连他的尸体都不会放过。
这个混蛋。
王八蛋。
人渣!
虞望怎么可能放他走:“干嘛?打不过就哭,说不过就跑,嘴巴不是很厉害吗?那两个字都说得出来,现在装什么小哑巴?你觉得你说得对吗?为了气我什么话都说得出口?我有没有教过你不要学些乱七八糟的话?你看你现在像什么样子?”
“我现在像什么样子!”
文慎终于忍不住哭吼回去,其实他现在的样子也漂亮得不像话,泪落如珠,梨花带雨,那张总是带着几分傲气的脸上此刻满是水痕,鼻尖和眼尾绯红一片,泪水顺两颊湿淋淋地往下淌,有几滴挂在苍白的下巴尖,将落未落,无尽伤怀。
“我一直就是这样,我就是寡廉鲜耻,就是不自爱,就是不成体统就是哑巴——”
虞望掐着他泪湿的下巴粗暴地吻了过去。
文慎拳打脚踢地反抗,挣扎间不小心撞到背后的青玉屏风,整块雕着鹤鸣山水的玉石砰然往后倒去,虞望看见了,忙着亲嘴没空管,紧接着一声清脆的巨响,文慎瞬间被吓得安静下来,虞望逮着个间隙,放过他湿软的唇瓣,转而亲了亲他泪湿的眼下痣,看着他怔怔发呆的模样,想起很多年、很多年以前,文慎半夜想家想得直哭的时候,他也是这样,沉默地亲亲他泪湿的小痣。
虞望突然就不想跟他置气了。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虞望瞬间觉得自己方才的所作所为太伤人了,虽然阿慎对着死人脸红还一直讓他走开的事确实很讓人生气,但这两天阿慎身体不太舒服,脸红可能只是这里太闷了,闷得他有些热。
阿慎从小最怕挨训,他方才还一个劲儿地吼他,再吼下去阿慎能提刀把他给剁了。他眼睛还不怎么好,再哭下去,夜里就要彻底盲了。
“我错了。”虞望能屈能伸,最擅长哄人。
这一套文慎见识过太多回了,这次根本哄不住,但虞望也清楚,眼下还是能哄的状态,要是真的伤透了心,阿慎连眼泪都不会掉一颗,也不会跟他废话。记忆中他每次委屈了,不高兴了,撒娇时就爱说他要回江南老家,但他真正要走的时候其实是悄无声息的。
文慎四岁的时候,曾经瞒着所有人独自踏上自京师前往江宁府的官道,府中上上下下竟无一人发现,文慎表现自如,甚至前一天晚上还蜷在虞望怀里乖乖地睡觉。
那一年南阳王氏新送了个剑侍过来,那剑侍七八岁的样子,剑术就已经非常高明了,虞望整日和那新来的剑侍在一处习武,只有晚上才回来陪他,年幼的文慎觉得世子哥哥不再需要自己,就背着小小的一包行李偷偷雇了辆马车,一路南下。
等虞望练剑回府,找了一圈发现没人,又命人找遍整个京城,最后发现人真的丢了,才出动铁骑查遍各个城门,连夜奔袭数百里把人追回来。
当年虞望还不太会哄人,就只是牵着文慎的手和他依偎在一起,红着眼眶沉默地掉眼泪,什么话也没说,文慎就跟着他回来了。
如今虞望想挤出一点眼泪,可惜这双眼睛风沙吹干了并不听使唤。他托着文慎湿润的腿根将他单手抱起来,原本是想把他放到一个安全的地方,可是小臂接触到的地方几乎湿透了,虞望稍微有些错愕,抬头看向文慎,文慎却瞥开泪眼,并不看他。
“主上。”虞五敲门。
除了主上召见,虞五很少主动汇报事务。虞望将文慎放在桌案上,脱下外袍盖在他腿间,又凑上去吻了吻他泪湿的脸颊:“慎儿乖,虞五应该是有要事汇报,等哥哥处理好再来给你赔罪,好么?”
文慎垂泪不语,却抬手把他往外推了推。
虞望又凑上来亲他眼下泪湿的小痣,文慎落进他虔诚而深邃的眸海中,像一只被雨淋透的幼鸟一头扎进了无垠的深渊,眼泪是慢慢止住了,虞望掌心的温度却烫得他有些失神。
趁文慎发呆的间隙,虞望赶紧大步走去开门,见虞五拿着个藥瓶,便问:“何事?”
“回禀主上,属下的藥被盗了。”
虞望略有些烦躁地捏了捏山根:“让十九帮你找便是。”
“不是寻常的藥。”虞五神色凝重,“属下方才见小少爷面色绯红,眼下却有些许乌青,经过时还留下一阵若有似无的热香,便猜想是不是中了春宵百媚香。”
“回药室一看,果然瓶中药粉少了一半。”
虞望一听这药的名字,悬着的心蓦地沉了沉:“中了这药会怎么样?”
虞五万分羞愧,毕竟这药是从他手中失窃的,还用到了文小少爷的身上,他现在难辞其咎:“云雨有瘾,毒根难拔。”
“……如何疗治?”
“须日日以药针刺会阴穴放血,同时补阳固元,温补血气,属下这就去配清心汤,如此配合着疗养半年,药毒自解。”
